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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泰臣     道本一txt下载     道本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零二章 发言权

    寺冈暴走,催动心诀化为浴火之魔。

    他手中那条钢链也如将要融化一般,遍体橘光闪耀,甩出哩哩啦啦的钢水尾痕。

    但凡被溅射到的地方,全部嗤嗤作响,白气蒸腾。围观者无不慌忙退后五步,生怕被烫伤。

    那葛袍来者不再后退,扎稳了丁步,一味只用枪杆尾端拨挑,只防御不抢攻。也不见手上有多迅捷,但“流火丸”造成的漫天火影硬是攻不近他身前五尺。

    宅见在一旁看得清晰,心中暗暗吃惊。这分明是猫戏老鼠,游刃有余啊——

    不行,不能凭空再多一个竞争者。换做寺冈这种粗人,最不济也能和我平分收获。如若这后来者胜出,恐怕我连毛也捞不到一根!

    道理明摆着——三国鼎立,自该优先联弱除强。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倏然拔出腰后雷切,从另一侧抢攻上去。

    第二回合,住吉会宅见联手极东会寺冈,合击矛枪客。

    说是合击,看上去和刚才独斗并无太大区别。

    那葛袍来者依旧不紧不慢,用枪尾左挑一下,右点一下,将一链一刀全部化解。区区十个呼吸,已过百招。

    最可恼的是,他居然连枪尖都没掉过来戳戳……

    蔑视,**裸的蔑视。

    宅见也急了,被绷带紧密缠裹的头颅看不清表情,但嗓子眼里发出的嗬嗬嘶吼清晰可闻。

    陡然间挺身跃出战团,在腰后挂起雷切,双手合一,做了个秘法指诀,那腰后短刀好似得了指令的鹰隼,倏乎跃起,高悬林中丈许虚空,以刀尖对准来者,咵嚓轰出一道霹雳!

    这道闪电来得突兀,且距离极近,声未闻,光已至。堪堪劈在矛枪杆尾,一股子焠蓝电弧蜿蜒上行,直直流窜到枪头之上!

    铮——

    那矛枪发出一声呻吟,声若潜渊之蛟。只是并不痛苦,倒似十分享受……

    葛袍枪客颇为意外,撤枪退后一步,挑眉赞道,“行啊——有两下子。这小刀居然还是法器……嗯,可惜,可惜。”

    寺冈并不等他说完,趁机拖曳着满头赤焰扑将过来,将那橘色钢链甩成环套,故技重施,企图困锁强敌。

    矛枪客不胜其烦,枪杆一顺,头一次把枪头掉转过来,迎着钢链中段一窝一挑,叮!

    无数明艳钢花爆开,彷佛炸了一个炮仗——那灼热的钢链被枪尖一切两断。

    寺冈处于狂化状态,眼见随身三十载的法器被破,已然失去理智。忽而一声大吼,将身形甩成一条肉饼,凌空扑击,直向对手抱来!

    干嘛?求亲热?我不好这口……

    葛袍来者单臂横握枪杆,向前一推一振,那乌黑枪杆放出低沉嗡鸣,瞬间波动成一张大弓,往复弹击,试图推开寺冈。

    可那火魔人在空中,竟然转化为液态,变成一波灼热岩浆向前拍击!

    头颅上的五官依稀还在,混杂于橘色火焰中尖锐呼啸,势不可挡。

    葛袍来者眉头一皱,连忙撤手,又退了三步。枪尖迸发出黏着之力,一缠一引,把那岩浆浪头牵扯向左,直接甩到赤竹林中——

    扑簌簌簌……呲啦——唰!

    直径丈许的赤竹全部化为飞灰,连地面都被烧灼出一眼焦黑深坑。

    那岩浆化为一滩粘稠物质,在坑中喷吐着气泡,瞬间降温使其表面碳化,密集的橘色裂痕在黑斑之间明明灭灭……

    矛枪客肃然收势,抖了抖枪尖上灼热残渣,不屑道,“这个更过分,直接入了魔道。实力不够,靠出卖配额交换逆天能力,只有蠢人才会这么干。”

    宅见并不关心寺冈生死,但眼下少了一大助力,显然不是好事。

    他死死挤住双手,八指互相交锁,只留两根食指对天,口中高呼,“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那雷切之刃仍在空中悬浮,只是包浆黯淡,仿若暂时失去了精气神。

    宅见诀法一出,他带来的四名住吉会干将也动了。

    这些人不再顾及包围红袖与阿雅,尽皆飞身抢到宅见身后,排成雁翅阵型,各以右手掐指诀,左臂向前搭住前人肩膀,以宅见为锋矢箭头,摆出一个大写的v字。

    法阵结成,肉眼可见的法力波动霎时涌出,由两端齐齐汇入宅见体内,再由他指尖送抵空中。

    雷切突尔打了个战栗,向上复又跃升足足五丈,刀锋精芒四射,好似快速充电成功。

    隐隐雷鸣从这座小山四面八方响起,大地开始震颤,似有无数巨象朝这里奔来……

    葛袍来者见到这场面,面色逐渐转为凝重。遂停止继续戏言,也不打断对方,只是重新扎好丁步,稳稳托枪,眯着眼情瞄向头顶的雷切。

    在毫无干扰下,神雷蓄势已成。

    那短刀在空中瞬间解体,刀柄缠裹的装饰物蒸发不见,刀刃熔化为一注水银般的液体,激射如箭,裹挟着万钧雷力向葛袍来者迅疾俯冲!

    “好——”

    枪随声动,乌黑的枪杆竖了起来,矛尖直指电光!

    啵呜呜呜呜呜……

    沉闷的响声十分微弱,每个人耳朵都似乎被浸在水中。

    耀目白光暴起,把低矮竹林,把高大的青冈木,把整个小山坡……全部染成白色。

    事实上——

    那声音非但并不沉闷,反而实在太过刺耳,导致所有人暂时失聪。

    那白光原本稍瞬即逝,但实在亮度过高,导致所有人暂时失明。

    大地逐渐恢复色彩,人们的眼睛重新适应。

    五名住吉会高手,包括宅见,全部仰躺在干燥硬土上,身上无伤,只是法力透支,被吸干经脉导致彻底脱力……

    不远处那眼焦糊深坑内,岩浆残余已然收缩成人形,依稀还是寺冈的模样。只是由于烧光了须发,且赤身**、遍体通红,与其说是人类,不如说更像一只刚出锅的龙虾。

    只有葛袍客还站着,那仰面举枪的姿势,令阿雅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部动画片。她眼中流露痴迷,忍不住喃喃自语,“……赐予我力量吧!我是希瑞——”

    矛枪客不是希瑞,因为他没有性感的大腿。

    待缓缓收回自己的爱枪,把矛尖对着双眼,仔细观瞧。

    但见尺许长的锋刃上,五色流光上下波动,溢出一**幻彩,煞为动人。

    “赞咧——”葛袍客头回露出笑容,似乎对这收获颇为意外。

    极东会的七名机车手涌了上来,手中兵器高举,试图以死殉主。

    “住手!”幸好他们的主子没死,还发话了。

    寺冈躺在深坑里,四仰八叉喝到,“扶我起来……看神仙下凡……”

    这话很有学问,因为败给神仙并不丢脸。以后传出去,说不定还能给自己履历加上一笔——曾力抗上仙。

    宅见也没死,也有力气说话。他和手下都躺在那里,所以没人搀扶。只能仰面朝天问道,“仙君……您刚刚说可惜可惜——指的是什么?”

    葛袍客一愣,遂从欣赏爱枪上收回心神,转面粲然一笑,“哦,你还记着……我意思是说——你们两个小子也算俗世奇才,可惜各自都走错了道路。

    武道也好,术法也罢,任择其一修之。即便此生无望登顶,也会走的更远些。你倒好,又是刀法又是雷法的,看着热闹,其实哪样都半生不熟。真遇到高手,打起架来不吃亏才怪。

    还有那个玩火的,更是一塌糊涂。定是嫌修炼之路太苦,想偷懒。于是和魔鬼做交易,弄得自己也人不人鬼不鬼的……

    现在好了,我刚刚用他自己的鬼火,烧光了他自己身上的妖法纹身,也不用重新再植皮,这下省钱了。”

    宅见老于世故,知道人家留了情面,勉力爬起叩头,“多谢仙君指教,我从此洗手归隐,认真思考人生。您若有何吩咐,请明示——”

    葛袍客一挥手,“早就说过了……让你们啰嗦完就快滚,那两个女子都是我的。你们不听,非要自找难堪。”

    宅见与寺冈遥遥对视一眼,各自点了一下头,遂千恩万谢,拜别矛枪客,引众而归——

    不多时,山坡下传来机车马达的轰鸣声,那辆加长凌志也悄然离去。

    一番恶斗,这山坡左近已无半点积雪,连赤竹都少了小半亩。地面被烤得干干的,十分温暖。

    红袖把阿雅护在身后,与矛枪客静立对视。

    阿雅不觉危险,反倒拍着巴掌笑道,“好呀好呀,坏人都跑了——”

    红袖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她知道,眼前这一个,比刚刚那十三个更难应付得多。

    “你是谁?你找我们做什么?”

    “天朝上国来的对吧?”那矛枪客倒是客气,“身为岛民,我对大陆文化素来景仰。只是不知你们来扶桑作甚?”

    “我们……来寻找一位朋友。”

    “哦?这么简单?”矛枪客整理了一下葛袍,重新抓起大枪,“我信。可惜有人不信。看来你们得跟我走一趟了。”

    “如果我们不去呢?”

    “这……”矛枪客没想到这个回答,眨了眨言,尴尬道,“你大概有所不知。按本地风俗,历来女人是没有发言权的。我敬你来自天朝,才先商量一下……如果拒绝,哎呀……啧啧,那还得动粗才行。”

    红袖向后把阿雅推开三尺,丈二红绸随西风轻舞,乃掐紧了手中钵铃,“你也大概有所不知,按天朝古训,女人都是老虎。动起手来,我怕你会后悔不及。”

第三百零三章 截胡

    葛袍客脸宽身长,颧骨突出,自带一抹岁月催熟的驼色。八字须略添猥琐喜感,但掩饰不住风尘仆仆的古风。

    只有额头亮晶晶的,一是由于剃了发,二是刚刚被寺冈化形岩浆烤了一下,冒出些许油光。

    此时被裴红袖用言语激了一回,细目张了张,歪着嘴笑了。

    “好啊,也许我小觑了你。江山代有才人出——是这么说的吧?今天倒要看看后浪能否拍死前浪……”

    不等他说完战前宣言,红袖忽然出手,把那红绸倒提,手腕轻轻一抖。

    叮——钵铃响了。第三回合,丹园裴红袖,对倭岛葛袍客。

    阿雅熟知这位姐姐的手段,在她身后早有预防,拿双手紧紧捂住了耳朵。

    葛袍客猝不及防,音波入耳,周身一挺,瞬间呆滞了一下,已然中招。这铃声如针入脑,直接穿刺中枢神经,乱人心智。

    红袖抓住这稍瞬即逝的时机,神识锁定对方,左右一拉红绸,右手掐住钵身,将钵口对住目标大喝了一声“收——”

    她刚见识过对方手段,不敢托大,故而一上来就动用了法海金钵的神通。

    这金钵自打被丹老炼化为钵铃,体积小了不少,容积可没减。当年小青化身巨蟒,一样被法海一体擒拿,扣在西湖水底足足八百余年。现在塞个大活人进去,应该绰绰有余。

    嗡……那钵铃猛然震了一下,几欲脱手。似有一股子高压气流顶了进去,死死撑住钵口。钵内铃锤颤动不停,但并不撞击四壁,只是在中间悬浮。

    葛袍客还站在那儿,咦?不灵……

    红袖以为心诀出了岔子,重又催动神识,依照当初在丹园拿黄二皮试法的流程锁定对方,再次大喝,“收——”

    嗡……钵铃又是一震,仿佛被气锤敲击,把她半条手臂都震得酸麻起来。

    她在这儿舞舞扎扎作法,葛袍客已经回过神来,拿小指挖了挖耳孔,“嚯——真刺激。耳鸣了都!”

    得,真不灵。居然收不了他。

    葛袍客先从容弹掉指甲缝里的耳屎,随后双手托枪一展,“你折腾完,该我了。”

    手腕一抖,肘部前送,枪尖扑簌一声破空刺来,走的是直线,毫无花哨可言。

    那刚刚被宅见接引天雷炼化过的枪头,带着五色流光,生生划出一道彩虹。

    裴红袖不愿硬接,向侧方闪躲,企图利用游走拉开距离,再伺机近身作战,脱离枪尖覆盖的扇面区域才是正解。

    可是邪了,那枪尖如同被磁石吸附的指针,无论她往哪个方向躲,都如影随形,衔尾而至,且一寸寸逼近中……

    红袖大惊之下,直将红绸甩出,钵铃撞击在枪杆上,一顿一缠,绕了两圈。趁这招得手,她急忙向回拉扯,试图夺枪。

    葛袍客顺着红绸“听”到她用力方向,也不回撤,借势把矛枪送了过来。送是送了,可手上还加了一个抖劲儿,枪尖颤成十数道寒芒,直指对方头部区域。

    红袖来不及撤步,只能瞅准一道半尺缝隙,把头侧了过去——不料,这是个预留的陷阱。

    满眼枪尖虚影中,突尔窜出一道真身,抵着她颈窝停住,倘若再有寸进,立时会要了命。

    红袖在后仰姿态中僵住,好在对手控枪手法沉稳,只是抵住,并无半点破皮。

    “呀,姐姐你输了……”阿雅在旁边不忘解说。

    “……”红袖人虽未动,脑中闪过千百念头,如果刚刚我那样、那样,或者那样……唉,都躲不了。

    这枪法未见出奇,看上去比詹钰的“峨眉枪法”还要朴实三分,怎么就破不掉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葛袍客静止了三秒,见她并无动作,乃倏然收枪,轻轻摇头叹道,“失望。看来你们必须跟我走一趟了……”

    红袖默默无语,阿雅却不示弱,从腰囊中掏出那把油光铮亮的大弹弓来,“姐姐别慌,还有我呢——”

    但见她手随声动,也不需要弹丸,只是把牛筋一拉一松,一道小火球砰然射出,直取来者,红袖想拦都来不及。

    阿雅突然参战,葛袍客也很意外,看不清这女娃的手段,不敢贸然硬接。只好伏腰拧身,堪堪避过。

    那法力汇成的弹丸直向山坡下方射去,穿过密密匝匝的赤竹林,瞬间消失在高大的青冈木树冠中。

    忽而隐隐听到一声惊呼,“……哎呦呵!”

    那声音距离此处不足百米,音量也不大,但众人皆是耳聪目明的存在,全都听了个真切。

    阿雅一伸舌头,“坏了,误伤路人……都怪你,躲什么躲!”

    葛袍客面色一紧,没有回应责怪,好似把注意力全部转到了坡下。

    红袖也奇怪,小妹这弹弓和以往不同,射出去的火丸居然没有爆裂,悄无声息就没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约合三四个呼吸功夫,谜底揭开。

    赤竹林哗啦作响,一条大汉昂首钻了出来。

    这人看身材,和张辽差不多体量,在扶桑可谓高大。只是面目更加粗犷,扫帚眉,大环眼,腮下没有胡须,但浓密的鬓角如同野猪鬃毛般根根乍立。

    他的亮相十分符合“路人”标准——身上别无长物,只有嘴里叼着一根草茎。左前臂完整插在残旧和服的斜襟中,仿佛在暖手。右手端在胸前,拇指与食指间掐着一颗小火球,似乎正在专心研究……

    别人还在诧异,阿雅却认出那正是自己的“杰作”,先叫了起来,“快扔了,那火弹会炸!”

    这话好似提了个醒,那汉子哆嗦了一下,手指一紧,居然当场捏碎了弹丸……

    噗——

    由精纯法力凝聚的火弹瞬间熄灭,化为一股淡淡黑烟,随风飘散。

    仅此而已,没炸,甚至也没响,真是活见鬼。

    那大汉捻了捻手指,瞪着双目瞧了一眼阿雅,“你射的?”

    阿雅一缩脖,躲进了红袖身后,“……不是故意的。”

    “嘿嘿,故意的也没事。”那人倒是开朗,“我在想——如果用你这付弹弓打鸟,会不会落地前已经烤熟了呢?”

    这想象画面很有趣,阿雅复又探出脑袋,“熟了也不能吃啊,没盐不说,鸟屎还在肚子里!”

    那人好似没想到这些细节,不由又呆了一下,“啊——说的对呀!可惜,可惜。”言下之意,对畅想破灭颇感遗憾。

    他俩在这里一唱一和,聊得热乎。葛袍客却把脸沉了下来,“宫本君,你来这里作甚?”

    “哦……真田君,”那大汉如梦方醒,“我有事从坡下路过,刚好听到有混混欺负女人,特意拐过来看一眼。未想居然是你——纯属巧合。喂,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开始混黑帮了?”

    被称为“真田”的葛袍客,老脸一红,“谁说我混黑帮!”

    “呦呵呦呵呦呵,还不好意思承认。呸,”被称为宫本的大汉啐了一口,吐出牙缝里的草茎,“刚刚离开那些大摩托我可瞧了个正着……世道艰辛,混哪一行都可以理解。好歹有口饭吃不是?”

    这话说得悲天悯人,道不尽的宽容,却让真田又恨又恼。

    “宫本,这四百来年你算是白活了,始终一付破落浪人的模样。整天正事不做,围着扶桑列岛闲逛。真不知大神把你留在人间做什么?纯属浪费配额。”

    “哈哈哈哈哈……”那宫本闻听此言,突然爆发一阵狂笑,笑了足足半分钟,才挠着肚皮道,“就爱看你这种自诩聪明的家伙卖弄小聪明。如果长生只为了做一条狗,那还活着干嘛?不如早入轮回为妙。

    大神的深意,非你这种愚鲁之人可以理解,我也是刚琢磨出一点点道道……好了,不说了,点拨你也是浪费时间。你走吧,把这两个姑娘留下,我要和她们去打鸟。”

    这位宫本说起话来,自有一股子狂浪疯癫。但最后一句大家都听懂了,敢情是来截胡的。

    红袖和阿雅不知这趟自己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一拨又一拨的人出面来认领。倭岛不算大,人倒是蛮热情。

    真田重重哼了一声,把枪杆尾端向地面一趸,“你什么用意我不清楚。但听好了,我现在投身报国,隶属本因坊秀策旗下特高课。

    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没有胡来,全都关系到扶桑安危。你若还想胡闹,我可以陪你再斗一场。四百年了,我也想看看——你的刀和我的枪,哪家进步更快!”

    拜刚刚雷火加持,真田的随身矛枪又晋升了一个品阶。那锋刃上蜿蜒流动的五色光华,一刻也不曾停息。枪主人的自信,也正来源于此。

    宫本听到“枪”字,这才仔细瞧了瞧对方的矛枪。忽而又大声笑道,“就这?哈哈哈……好一支古董级凶器,你输了。”

    这结论来得突兀,似乎没什么道理,只彰显了说话者的骄狂。

    真田不再客气,把大枪再次双手托起,催动真气激发内丹活力,叫阵道,“少废话!宫本武藏,亮出你的刀来——”

    宫本一摊双手,“实在不好意思,我的刀留在了我的墓里。那些常去拜祭的粉丝也不容易,总得留点东西给他们念想不是?

    不过,这并不影响正常切磋。真田幸村,我之所以说你输了,是因为你仍旧离不开这杆矛枪。”

    说着,他缓缓拔出一直插在和服斜襟的左手,在身侧随意折下一根竹枝,“来吧,不妨赌上你我俗世浮名。”

    这片无名山坡,注定从此不凡——

    第四回合,“倭岛第一兵”真田幸村,对“扶桑第一剑客”宫本武藏。

第三百零四章 剑豪论道

    裴红袖在仙人桥开豆腐坊这几年,除了搜集补天石信息,就是博览群书。

    她比文从心加入丹园早些,但相形之下,后者生性儒雅,知识面更广,深得丹老器重。

    于是素来不服输的红袖也自发恶补,利用后世网络资源,搜罗了不少杂书,包罗万象。

    其中,历史类的比重不小。

    毕竟自己来自顺治年间,与二十一世纪存在断代,对这个世界的进程需要拾遗补缺。

    眼下,面前这两位扶桑男子互相点出的姓名,她不由惊了。

    在有关倭岛的记载中,冷兵器时代卓越翘楚,恰以他二人为代表。

    据载,真田幸村出身扶桑战国时代,原名真田信繁,家世显赫。其马上征战之勇,冠绝三军。颇有“东瀛赵子龙”的美誉。

    红袖读过后世一些文艺作品,均把此人描绘得英姿超群,可谓“高富帅”的典范。

    现在看来,只有“高”还可以,“富”没看出来,“帅”真心不当不起——整个一位猥琐大叔,扛枪的样子和穿街过巷的货郎差不多。当然,这职业在顺治年间的天朝不少,倭岛就不晓得了。

    至于宫本武藏,更加如雷贯耳。

    相传此人精于步战,毕生研习刀法,已窥殿堂之妙。并且以此为根基,脱离了剑术桎梏,直指武道本源。

    除了开创“二天一流”和“圆明流”两大剑派,还曾留有【五轮书】以及【兵法三十五固条】这样的兵法奇书。

    落在史册上,章章节节都是流光溢彩的传奇。但此刻看在眼中,却只是一名邋里邋遢的流浪汉。其“落魄”程度,连真田那种“小生意人的既视感”都有所不如……

    红袖囿于自身来历,故而对横空出现的历史级人物并不讶异,一切皆有可能,暂且听之信之,看他们有何作为。

    真田一扫之前.戏耍黑帮人物的随性,结结实实扎了个丁步,把大腿压得与地面平行。双臂捉枪一振,一股雄浑杀气释放出来,沛若实质。

    红袖直感到似有凛冽罡风割面,急忙用身体把阿雅掩住。阿雅也感受到无形压力,仰头看了看天,“袖姐姐,瞧那些鸟——”

    红袖循声望去,空中竟然被冲天杀气破开阴霾,逼出一方湛蓝晴空。两只冬雁误入这个区域,霎时失去神智,如同喝醉了酒一般,直接跌落下来。

    敢情,这厮刚刚与我交手,仍有保留,现在才是全力施为——红袖暗自评估真田的武学境界,但无法定论。

    单以杀气论,似乎并不弱于那位大唐剑圣裴旻。区别仅在于老裴的阴气重,而这厮阳火极旺。

    真田幸村已经摆好了御敌姿态,宫本武藏却还在磨磨蹭蹭。

    后者身无长物,唯有一根竹枝在手。他抖了抖手腕,将枝头残叶一 一震落。看着前者哂笑道,“何必呢?又不是两军阵前,杀气腾腾的给谁看?你这杆矛枪从没换过吧……”

    真田正色回答,“枪在人在,枪亡人亡。它与我共进退。”

    “嗬——说得真好听。可惜狗屁不通。”宫本倒提竹枝,揶揄道,“御器之道,以人为本。其中君臣关系不能悖反。你倒好,成了一杆矛枪的奴隶……难怪沉迷于‘枪头有否淬炼进阶’这种鸡皮琐事。”

    真田不为所动,挑眉喝问,“你的刀呢?请拿出最佳状态,不要枉费我的权权战意。”

    “打赢我,就告诉你。”宫本没正面回答,只见手筋一努,那枯黄竹枝立时勃然焕发生机!

    这不是幻觉,竹枝真的由黄转翠,仿佛打了一针兴奋剂,回春效果立竿见影。

    真田见状脸色一变,“怎么?连你也兼修了术法!不再专注秉持剑道了吗?刚刚那些混混就是范例,妄图取巧只有一个结果——自毙。”

    宫本哈哈大笑,“这心操的……如果说四岛之内仅剩两名纯粹武道中人,一定是你我!来吧,是不是术法,一试便知。”

    真田听他不承认,也不反驳。把矛枪一缩,脚下一个箭步跃了过来——

    人在空中未落地时,那枪身已经顺势递出,扑簌一声探出枪尖,迎胸便扎!

    这一枪,汇集了全部杀气,无比果决。枪头吐出的罡风比枪身先到,如果扎实了,必定是个透明窟窿,对儿穿。

    宫本居然不躲不闪,迎枪探出绿竹枝,以枝头搭住枪身,一接一引,把威胁从前胸拉扯到腋下。

    另一只空着的手做出戟指姿态,在乌黑枪杆上轻轻一敲——旋即抽身退后。

    真田一枪扎空并不介意,但这一敲却令他脸红。

    他很清楚,素以“长短二刀齐出”名闻天下的宫本,如果此时掐着两把真家伙,那自己这杆枪怕是要断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枪法亦是如此。

    真田幸村心中暗叹侥幸,手中却不见缓。枪影如布展匹,霎时化作一条星光闪烁的锋刃之河,把宫本武藏的去路全部封死!

    宫本身处锋波刃浪之间,烟雨飘摇,恍若一只孤舟,随时可能倾覆。

    他竟毫无抵抗之意,反而前鞠后倾,不断往复,做出随波逐流的迁就姿态。

    忽而星河之中一处独浪涌起,高约五尺,形似蛟龙,向被包裹之人迅疾舔去——

    宫本武藏不躲不闪,直将手中翠绿竹枝曲臂抵前,猛喝一声,“争渡!”

    那竹枝瞬间光芒喷吐,在红袖与阿雅眼中赫然化为一条轩昂之舟,船首冲角尖锐,高高翘起,正对着蛟头全力一击。

    啪——

    一声鞭哨似的抽击声暴起,音波随矛枪星芒呈环形荡漾,那浪尖之蛟霎时被舟船碾碎,只留下点点星辉,明灭闪烁不停。

    真田身心俱震,猛力拉扯回惨遭重击的矛枪,那枪头五色流光紊乱跳动,发出阵阵呻吟。

    好一个“争渡”!

    矛枪如蛟,竹舟如龙。蛟与龙争渡,结果可想而知……

    真田幸村与宫本武藏齐名,此役关乎数百年声誉,他没理由收敛实力。

    故而一上手就放出最新的枪道感悟,以星河之力席卷当面之敌。

    不料,却一头撞上南墙,碰了一鼻子灰。

    当然,真田不会因此屈服,他需要证明——这位曾被战国枭雄德川家康钦点的“倭岛第一强兵”,绝非浪得虚名。

    “富士十八拍!”随这一嗓子吼出,那矛枪全身激颤,抖出一**体浪。跟着喷吐而出的,是万千雪浪——

    那雪,真的是雪。

    左近地面已被寺冈的岩浆烤干,但三十米外还有残雪未消。

    此刻被矛枪之力牵引,如同得了召唤,从四面八方齐齐卷来,形成密集涟漪,呈梯次有序地冲击宫本武藏。

    这一式,可谓人如山岳,枪卷狂涛。

    在旁观者眼中,真的出现“排浪涌向巍峨富士山,被崖壁折回跃起无数惊涛”的幻视!

    宫本武藏身在其中,一双大环眼不禁又放大了一圈。

    “有点意思……以实景冥想入道,着实能让对手分心。”

    话虽说的平淡,手上却不怠慢。乃将细竹枝一横,如门闩般挡在身前,“铁锁横江!”

    那竹枝被注入磅礴真力,愈发显得青翠欲滴。在空中被冰涛雪浪冲击,发出铮的一声。

    千百枪尖密集攒刺,竟无一处为虚,全部都是实的。

    雪浪有痕,铁索无形。一根细竹居然生生挡住了拍天浊浪。

    真田气息用老,不由停顿了半秒。就在他调息的瞬间,宫本终于发起反攻。

    “彼岸金桥——”

    随着这句颂词轻吐,那细竹枝化横为直,回旋一甩,枝头向真田幸村遥遥虚点。

    竹枝被腕力都成了一弧长虹,啵的一声,化出一座金光熠熠的独拱大桥,由宫本身前始发,跨越雪浪余波,绕过所有吞吐不定的枪尖,直达目标!

    轰——

    一卷蓬松发髻被齐根斩落,复又炸开,如同无数牛毛细针,向四面八方激射。

    红袖离的不远,急忙挥舞手中丈二红绸,将所有断发卷走,生怕误伤了阿雅。

    回头再看真田幸村——脑后的发髻不见了,残发披在肩头,拱卫着头顶雪亮的脑门。大有“中间溜冰场,周围铁丝网”的脱俗风范。

    拉风是拉风,就是不够整齐,显得狼狈了点儿。

    高手过招,如非生死大仇,都是点到为止,少有死缠烂打的。

    真田肩膀一松,膝盖转直,把手中矛枪缓缓收了回来,“我败了。”

    宫本武藏闻言大笑,将细竹枝随意抛在地面,那金桥虚影即刻消失。

    “这份认输的坦荡,我喜欢。真田君,你不会找个山洞学人家切腹吧?”

    真田瞧了瞧自己的枪尖,五色流光早已尽失,只留下暗淡锋刃,再次沦为寻常兵器。显然——刚晋升的品阶又降回去了。

    “不会。今天,你比我强。”他神色略显寂寥。

    “嗯,那就好。改日我们再切磋。”宫本武藏重新把两只空空的赤手插入斜襟,缩着脖子扮出一付街头大混子的样貌。“这俩姑娘,就交给我吧。”

    真田幸村微微点了一下头,转身提枪就走。

    没行出几步,忽又转身,“我还是想问一下,你的那两把刀呢?”

    宫本武藏看也不看他一眼,低头捯饬了一会儿额前乱发散落成的写意“刘海儿”,随意答道,“长的那把‘伯耆国安纲’,我送给了吉冈一门,毕竟此生我只败给过他一人。

    那时年轻,老惦记着雪耻,却一直未能如愿。现在想通了,天下最利的刀,只有‘岁月’……十年前我去给吉冈君扫墓,把刀留在了坟前。

    至于那把短的,是‘和泉守藤原兼定’。此刃不吉,被我扔到神奈川海水之中。”

    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真田皱眉凝思,“兵器为战而生,哪有吉或不吉之分?”

    宫本撇着大嘴一摇头,“并非如此。你知道的,我开创的‘二刀流’别具一格。别人使用双刀,都是长的进攻,短的防守。我正相反,始终保持长的格架,短的入肉索命。

    这直接导致那柄肋差刃下亡魂无数,煞气太重,并且逐渐开始反噬其主……于是毫不犹豫抛弃了它。”

    他顿了一下,抬眼一瞥真田幸村。“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自打我扔掉神兵利器,武道反而大进。只有放弃依仗,才能发挥出全部肉身潜能。

    你笑话刚刚那些人取巧修习术法,没有专注于武道,我都听见了。但依赖兵器又和分心术法有何区别?

    扔掉你的枪,兴许,下次我们可以打得更好看些。”

    真田脑中霍然通透,恍如一股清凉汁液从头顶灌入。

    他踌躇再三,终于道,“我再想想……枪可以不用,也不一定要扔。”

    遂转身离去。

    葛袍外,月白罩衫之上,那代表六道轮回的六枚铜钱家徽,在风雪中分外寂寥。

第三百零六章 赤裸相见

    淳于帆想到铁宫前殿的画圣,又看了看眼前的招财猫,狐疑问道,“那酒吞究竟用了何等秘法,把这许多贤者拘于此处?其目的又是为何?”

    小肥猫趴在他肩头,咬着耳朵说,“不全是酒吞干的,他只负责搜罗天下异人。封印我们的是大天狗妖尊。这家伙你们可能没听说过,他力压九尾狐和酒吞童子,名列扶桑大妖之首。目的嘛……我就不清楚了,总之是个可怕的坏妖怪。”

    杜远闻言忍不住笑道,“妖怪还分好坏?不都是坏的吗?”

    小肥猫一撅胡子,“当然,你懂什么。妖魔鬼怪只是形态差别,并无先天善恶属性。决定好坏的,是内在灵魂。

    我之前就只是一名市井小妖,由前世贵妇所化,行善积德多了,才被大神册封为小地仙。据说神格有限,连城隍和土地这种九品小官都职位紧缺。

    故而我只能做一名自由散仙,这样也好,符合我随意流徙的闲散作风。”

    听“她”说得有模有样,杜远收起顽皮之心。真正的谪仙他见过几位,丹老和李靖都算,个个身怀惊世神通。于是拱手道,“怠慢了,上仙受我一拜!说好了帮我们发财,不许反悔哦——”

    “好说好说,”夕又米喵呜着嗓音一挥胖爪,“打架我不行,挣钱我最在行。不过地仙可不是上仙,属于人间土产,咱可从没上去过……”

    杜远喜不自禁,抓耳挠腮,耳中只听到“挣钱我最在行”这句话,恨不能马上出去找个交易所买股票。

    淳于帆轻轻抚摸招财猫的耳后,低声问,“那么,现在这门算是开了?里面可有酒吞驻守?”

    “是的,有的……怎么?你俩想找他的麻烦?”那肥猫颈后一圈短毛乍了起来,抽了两下鼻子道,“他有伤在身正在疗养,这机会是极好的。不过——以我嗅出的味道判断,你俩道行不够啊……”

    “修真者以修心为先,迎难而上才有进步。”大喵天师正色凛然。

    “也得先有命才行啊……”夕又米踌躇再三,关切叮嘱,“你们答对妖咒谜题,破解了封印,也许冥冥中暗合天意,我也不拦你们。记住,酒吞童子好色不假,但他的弱点确是落在酒上……”

    嘱咐完毕,小肥猫腾身轻盈落地,轻轻一推大铁门,那独扇的门户豁然无声洞开。

    猫咪没有率先进入,而是紧张地背倚门旁高墙,以双足踏地,向里面连连挥爪,示意杜远和淳于帆先进去……

    两兄弟也很紧张,遂把心一横,既然来了,焉有退缩之理!

    大喵天师第一个投身射了进去,把“一叶孤云”身法发挥到极致。

    厅堂之内很大,很宽敞,但同时又极其拥挤。

    无论地面还是桌面,无论柜台抑或博古架,上面全都摆满了形态各异的瓶瓶罐罐、坛坛桶桶。有的开了封,有的还完整无损。

    有些透明瓶子,可以看出内里不同色彩的液体,部分贴有酒标,但大部分没有任何标识。

    各种酒香飘荡在空气中,充塞鼻孔,已然搅成一团,分不清彼此。

    就在这数千珍藏佳酿环伺之中,大咧咧铺着一张巨床,两端没有遮挡,上面蒙了一块红色手工织锦,布面被金线绣出的樱花覆盖,又被耀目水晶吊灯照着,颇有极尽豪华之感。

    淳于帆手中掐着从小林英助手里借来的肋差“越前”,努着一副拼命的架势闯入厅堂,却看到这样一番景致,四下无人——只有酒。不由愣在当场。

    杜远如影随形,也跟着冲了进来,脚下一个急刹停住,惊叹道,“好一个大酒窖!这床是用来睡觉的吗?真可谓醉生梦死啊……”

    大喵天师用左手食指抵住双唇,示意别出声。

    然后用右手持刀蹑步上前,轻轻搭住那金红色织锦一角,缓缓撩开……

    呼哒——

    巨幅织锦顺刀面滑落,露出下面的床架!

    杜远双目圆睁,两脚一抖,差点叫出声来。那根本不是什么床架,而是一只巨大的玄铁浴缸。

    缸体黢黑,缸中乘满琥珀色粘稠浆液,一具洁白的美型少年躯体,完全裸露着,平躺在浴缸底部,任凭酒浆湮没全身……

    在那躯体之上,只有双足连带小腿皮肤融蚀残缺,隐隐有绿芒闪烁。

    没错,是酒吞童子!

    虽然闭着眼睛,但那粗.黑的眼线别无二家。

    “他在疗伤?用酒……”杜远小声询问。

    大喵点点头,慢慢靠了过去,停在说不清是浴缸还是酒缸旁边。将刀尖调转垂直朝下,双手握住刀柄,果断一插——

    那大妖居然没有睁眼,刀锋一路无阻,直直插入腹腔,一股黑色液体如同烟云,从体内冒了出来,与酒浆混在一处,渐渐变淡,转成暗红色调。

    “成了!”杜远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如此容易。

    大喵也颇感意外,这么简单?!

    当然没那么简单……

    随酒浆迅速转红,整个浴缸突然像加了热的水壶,开始逐渐沸腾起来。

    从最初的气泡上升,到彻底开锅,只用了区区两个呼吸。

    血腥之气充斥整个厅堂,瞬间压倒了满室酒香。

    淳于帆心中惊愕,下意识拔出短刀后退两步。透过暗红浆液可以看到,那**.躯体腹部的创口,如同鲤鱼之咀,正嚅嗫着一张一吸——

    缸中翻开的液体表面迅速下滑,眨眼已经快要见底。

    只听得“滋溜”一声尖锐长音,那创口将满缸混杂血液的酒浆全部吸走,打扫了个干干净净。

    两片翻开的皮肉还吧嗒吧嗒品了品,和嗜酒者的双唇并无二致。

    腾!那大妖腾身坐起,腰杆笔直,双目陡然睁开,“呦西呦西,呦西——好极啦!”

    淳于帆急忙拉开看傻乎乎直着眼热闹的杜远,双双摆出御敌姿态。

    “搞啥子嘛?诈尸有没有!”杜远一脑门子惊悚。

    此刻,容貌俊美妖邪的酒吞童子已经彻底站起身来,轻抬**,从缸沿上跨出。

    一双吊梢美目紧紧盯着不速之客们,嘴角挂出招牌式坏笑。

    “好极。”他一指大喵,“也不知你那背上纹身是何高级法阵,居然重创了本座。正愁疗伤进度缓慢,苦无对症下药的良策。你们就来了……咯咯咯咯!

    这一刀恰到好处,原来我的妖血与酒浆混合,可以十倍反哺自身。这恰好治愈了这副皮囊贫血的老毛病。

    嗯……瞧我现在,脸色是不是红润许多啊?下次出门骗女人,都不用化妆了。妙啊,简直太妙了!”

    杜远心里那个后悔呦,只想着刚刚让义兄把他脑袋也切下来就好了……良机稍纵即逝,再无回返。

    那大妖也不急穿衣服,就那么一步三摇地在满厅酒坛酒罐之中悠闲散步,“头回来吧?我这里没别的,只有数不尽的美酒。各位请自取享用,千万不要客气。需知,这可能是你们今生最后一顿酒了。”

    他言语间充满嘲弄,与把玩野兔的狐狸无异。

    “只有一点,我需要现在就弄清楚。你那背上究竟纹的是什么?居然可以伤到我千年法身。”酒吞童子说着,用**足尖一挑,把刚刚滑落地面的织锦甩入手中,用双手翻了个面,向大喵一展。

    淳于帆倒吸一口酒气,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那金红织锦的背面,刚才一直对着浴缸缸体,被人蘸着血浆画出小半张残损的图案来。

    别人看不出那是什么,淳于帆很清楚。

    当年师祖传经,把【上清大洞真经】原本纹于他背上时,每一针走向他都记得清晰,那图案,和眼前酒吞所绘之残图大致吻合。

    他吸出一口气,沉声道,“圣法天授,非凡俗可取。我亦只是背经之人,尚无资格自行修习,况你一介乱世妖孽乎?!今日,你我势必不死不休。”

    酒吞童子乜着眼看了看淳于帆,又盯着手中织锦仔细瞧了瞧,“你没资格学,我信。我没资格学?我不信。咯咯咯……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

    一是,你主动脱光,转过身去,让我临摹一下,补齐这张残图,可以留你全尸。

    二是,我把你俩直接干翻,剥了你的皮裱在墙上,省去临摹之功。你选哪一个?”

    他口中讲出的,是比此刻他身体更加**的威胁。

    淳于帆尚未答话,杜远的火气腾一下先上来了。

    “妖孽,休得狂言!”左手在耳垂一抹,已然撸下拆剑耳钉,遥遥对着酒吞催动心诀,一道精芒闪电般射出——

    酒吞不躲不闪,双手捏着织锦两角反身一挥,那布面翻卷展开,如同斗牛士的旗帜,将寒星一举囊入其中。

    那织锦被网成一只大布袋,内里铿锵有声,似是拆剑射出的星芒正自折复撞击。

    终于砰的一声,万籁重归俱寂。

    酒吞松开数指,垂落织锦布面,随意抖了几抖,只余若干寥落星尘。

    “咯咯,好逊的手段。能追到我的寝宫来,还当是何等高手……啧啧啧,未想尽是庸才。拿那小东西射我,当斗法是过家家吗?天朝来的对吧?讲真,我很失望……”

    淳于帆见义弟受窘,突尔跨前一步,“好,我脱。让你瞧个仔细。”

    这变故谁也没想到,杜远和酒吞全都愣了一下。

    后者幡然醒转,淫邪笑道,“乖——你这小道士,白白净净的,看着就想亲一口。来吧,快些脱给本座欣赏——”

    他寻了一只硕大酒坛,自顾翘着脚坐了下来,也不顾胯间私.处吊儿郎当,一副“我的地盘我做主,今天吃定你们”的姿态。

    大喵天师不苟言笑,一把拉开腰带,将小林英助的旧和服砰然挣脱。

    随衣物下落,杜远在他身后看得清晰,那皮肤紧致的背上,千真万确,纹着一张天书般的古怪图案。

第三百零七章 天选之人

    那图案细密繁杂,有文字,有图形,有符号。

    先别说图形和符号之怪异,就是那些“疑似文字”也一个都不认得,可以直接划归天书范畴。

    杜远看了两眼,只感到一阵眩晕——这玩意,已经超出他的智力范围,看得脑仁都快爆了。

    “转过来呀——”酒吞童子迫不及待。

    “好,你看好咯。”淳于帆缓缓转身,把背部完整无余亮出,一边静候“嘉宾”观赏,一边还赠送免费解说。

    “上清大洞真经,是我茅山一脉祖传圣法,其正文作为道门典籍,刊行天下,几乎随处可见。所谓原本,也是孤本,就只多了我背上这张图。

    当年本门创始祖师三茅真君,悟得无上大道,羽化飞升。临行前留下这章无价图谱,据传功祖师杨洞明道长所言,它内含通往天庭的要义,有缘者得之,即可破碎虚空,直达仙域。

    但由于太过泄露玄机,容易引发灭顶天劫,故而无法以明文示人,只能转为加密图形留存于世。

    而我,只是那个维续历代传承的‘背经者’,并非祖师所言‘天选之人’。你要看,我便给你看个够,也许你是正选也未可知……”

    听到这里,酒吞童子双目早已冒出灼灼光辉,贪婪之色难以掩饰。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走近两步细细观瞧——

    “真有这么神奇?唔……好奇怪的图案,这一行是文字吗?写的究竟是什么呢……还有这些弯曲的转折,有些像蝌蚪……诺,这边的圈圈点点也是,着实费思量……妙极妙极,我最喜欢这种神秘主义调调。要是妖尊在家就好了,他老人家是设谜高手,也是解谜高手……”

    大妖探着脖子,恨不能趴到淳于帆背上,眼珠子都瞪了出来,看得十分入迷。

    大喵天师**的肩头感受到他呼吸喷吐,知晓对方离得近了。

    于是继续淡然讲述,“先师杨洞明临别嘱托,如遇有缘者,即便非我茅山门下,亦可坦然示之。但必须事先讲明利害关系——”

    杜远忍不住脱口道,“那日在龟山岛拱兰宫,龙虎山张问初向你要的就是这个?当时何不给他瞧瞧,又何苦打到两败俱伤……他不算有缘人是吗?”

    淳于帆被义弟打断,瞥了他一眼,没正面回答,接着刚刚的话题继续说,“此图如遇有缘人,自会脱体重生。但如果观看者心怀不轨,或者业力深重,都会触发保护机制,招来强力反噬!”

    这句话没等说完,他的后背突然暴起刺目绿芒,长约丈许,宽达五尺,呈喇叭状放射而出——

    酒吞童子措手不及,被光柱死死罩住,满身倒映着耀眼的文字与符号,绝类被投影仪覆盖的效果。

    “呜嗷——”

    显然他十分痛苦,身上每一寸皮肤都开始分解消融,那尚未痊愈的双腿首当其冲,很快露出了森森白骨。但,并无半点血液涌出,好似在肌体分解之前,体液被率先蒸发掉一般。

    他双足难以自拔,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缓慢化为飞灰,这恐惧的感觉,远胜疼痛!

    幸而,他臂展宽阔,一只手勉强脱出了绿芒覆盖范围,向一旁目瞪口呆的杜远遥遥一抓——

    杜远感受到一股强悍无匹的吸附之力,身不由己,脚下蹭着地面疾速滑行过去,转眼落入了酒吞童子手中。

    两人不是一个量级的存在,杜远被掐住脖颈,吐着舌头,口不能言。被强行一寸寸拉入绿芒遮罩范围,横在了酒吞身前。

    淳于帆背对他俩,纹身的保护机制被触发,两端全被锁定,一时动弹不得,心中焦急但无计可施。

    被锁定的酒吞童子也动弹不了,好在拖来杜远作替死鬼,总算格挡了一下,暂时多一层保护墙。

    杜远身处两人夹层之中,苦不堪言。

    他此刻后颈被死死掐牢,像一条狗一样被拎了起来。双眼被迫直视绿芒,那些晶亮的投影符号霎时投放在他身上!

    不要——杜远拼命挣扎,双腿想踢却抬不起来,双臂想抡却全然无力,大妖尝到的痛苦开始向他身上倾斜……坏了,我命休矣。

    他唯一自由的大脑高速运转,千百个念头开始唰唰唰唰地闪过——

    老子挂了,还不要紧,这半年多来活得足够精彩。此生相较常人,足矣。

    但红袖怎么办?她一定会难过很久……也许三年五载,也许一生一世。不,我不希望她背负着痛苦活下去!袖,祝福你,早日找到比我更优秀的伴侣……虽然这并不容易。

    阿雅呢,这孩子怎么办?她一直把我当作亲哥哥对待,她一定也会很难过,但终将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希望她能继续坚强地成长下去,永远快乐相随……

    好基友张辽呢,他此刻在哪里?我要是留在航母上和他在一起就好了。非要下海图谋着学什么御风之术……唉,真是贱哪,贪欲太盛,这可能就是刚刚大喵所说的“心怀不轨”吧!

    对了,最惨的可能是大喵,这义兄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一直对我关爱有加。眼下误伤了我的性命,他一定无法出脱自责之心。

    不,不不不不,喵兄,千万别想不开——这完全不怪你,是我们轻敌了,纯属意外,纯属意外……

    如果我的死能给你拖延一线生机,你就快逃吧——这大妖过于强大,等你提升了境界再来复仇不迟,反正这些妖怪千年都在的。

    千言万语,在杜远心头环绕,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被两股法力紧紧挟持,一方来自酒吞童子之手,一方来自淳于天师之背。

    那些奇异的符号映射在他周身,随着他胡思乱想,好像感应到什么,突然开始无序游走。

    忽而集体向左,忽而集体向右,忽而四散分离……终于,它们好似寻到了一个突破口,齐齐向杜远左胸涌来,噗呲一声,烙开外套与肌肤,一头钻了进去。

    这些符文很多,在入体的一瞬迅速排成整齐序列,成功避免了拥堵。

    这一切就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淳于帆背对着杜远,完全没有看到,只能束手无策干着急。酒吞童子对着杜远的背部,把头尽量遮掩起来,也没有看到他胸前发生的一切。

    那一下烙印产生的高温,散发出皮肉焦糊味道。

    酒吞童子六感最为灵敏,率先扇了几下鼻翼,试探着放低手腕,把脑袋从杜远左肩露出,“什么味道?谁烤肉了?咦——那些光呢?哇哈哈哈哈,我又能动了!谢谢你!”

    “谢谢你”三个字一出,杜远被随手甩到一边,落在已然干涸的巨型浴缸之中。

    酒吞拍了拍双掌,检视自身,“还好,还好……都是皮肉外伤,还没伤筋动骨。不然又得换个肉身栖附。”

    淳于帆也被同时解开了关联锁定,此刻他背上绿芒全无——还不止如此,连带那奇异的纹身也消失不见!只留下一身光滑白皙的紧致皮肤。

    他仿佛有些眩晕,精神无比委顿,但还是艰难地转过身来,硬撑着喝问,“你……你把我义弟如何了?!”

    酒吞童子笑成一朵邪恶的大丽花,“啧啧,城府很深啊你——都说天朝人士善弄诡计,果然名不虚传。差点把本座炼化成飞灰……不过你失算了,这个笨蛋替我挡了灾。我会善待他的遗体,或许泡在酒里是不错的选择?至于你,罪无可赦,只有去死!”

    说完周身蓬起浓浓黑雾,把法力瞬间提升到巅峰,夸脱一声,又把淳于帆吸附到手中,死死卡住喉咙。

    这回,两人是脸对着脸,酒吞狞笑着把鼻息喷在对方面庞上,“你失去所谓的‘真经’,再哔哔也没用了。对我而言,等同于毫无价值的废人。这样吧,我把你掐晕,趁鲜活做成切片刺身,就着本土绝品清酒下菜,如何?啧啧,不错不错,就这么办!”

    他手上渐渐收紧,欣赏着猎物绝望挣扎,脸上露出无比享受的表情。

    “走你——”

    一声大吼从他身后响起,酒吞一激灵,猛然转头望去。

    不知什么时候,杜远从巨型浴缸中站了起来,目光坚毅,眼神中似乎多了些什么……

    “你……你怎么还没……”酒吞的话没说完,被一轮巨大的金环套起,连带手中的淳于帆,一起被杜远撸进了七宝玲珑塔!

    咣当,咕噜噜噜……两人齐齐摔入骨塔底层,未等爬起,塔壁闪现柔和光芒,杜远也欺身跟了进来。

    他健步如飞,一个腾跃跨过丈许,顺手夹起义兄大喵,向对面塔壁奔去,口中同时喊着,“法海!法海——伤养好没有?我把你的仇人带来了……还有老李,李天王呢?快出来放火烧妖!”

    法海没出现,李靖的声音率先响起,“你这厮终于想起我了?咦——带来的是何方妖孽?好臭好臭!”

    酒吞童子初到陌生地界,一时没敢妄动,爬起来急切打量四周,发觉空间并不算大,所以并未急着追击猎物,反正也跑不远。

    他四下张望着,试图寻出那陌生的老烟嗓从何处发出。

    “说你呢,别瞎几巴瞧了。”李天王霸气依旧,丝毫没改有损上仙之名的粗俗。

    “骚嘎——又是一件空间宝物。”酒吞无愧大妖之名,迅速看出了此地端倪。“非常好,待本座收了这件礼物,可以替代铁宫随意行走。那行宫好是好,就是外观大了点,像块大石头,只能藏在山谷里。”

    他的判断没错,这宝物必定是那位天朝青年随身带来的东西,百鬼之宫里可没这等存在。

    “呦呵——是个倭鬼!”塔灵李靖听到这几句扶桑语,有些意外。“老夫无聊,偷睡了几日,没注意外面发生了什么。阿杜啊,你这是在哪儿整来的女鬼?”

    杜远把处于脱力状态的淳于帆暂时放在通往二层的楼梯口,挺身朗声一笑,“这厮不是女鬼,是男鬼,倭岛就爱这种变态范儿。别被他男不男女不女的鬼样子骗了,赶紧滴,烧丫的!”

第三百零八章 酥皮大妖

    塔灵以塔主号令为尊,这是骨塔空间内的法则。即便李靖资历优于杜远,也不能妄自违规。

    况且一听又是人妖,李天王的肝火腾一下就上来了,“好你小子,弄个披着蛇妖皮的老和尚整天气我还不够,又特么弄进个伪娘来——且看老夫手段如何!”

    法随令出,骨塔底层圆厅正中迅疾窜出一道冷焰,纯青色,亮度也不太高。这火苗越来越大,随着一声嘹亮凤鸣,一只巨大火鸟飞了出来——

    这大鸟脖颈修长,头上有冠,两只长尾似戏台上武将的雉鸡翎,只是以焰代羽,单色无彩。翱翔顾盼之间,透出十足的王者威仪。

    酒吞童子感受到空气中令人不安的灼热,全身立时绷紧,向后跃出数丈,紧紧贴住蛋壳色的塔壁,“……青焰凤凰?!听妖尊说过,这是极品真火的表征,可以托物化形!”

    李靖的烟嗓嘎嘎大笑,“这伪娘知道的还不少,三昧真火当然是极品真火。你说的那位妖尊,可曾讲过何为‘三昧’?”

    酒吞神色惊慌不定,喃声道,“心者为君火,亦称神火,其名曰上昧;肾者为臣火,亦称精火也,其名曰中昧;脐下气海者,民火也,其名曰下昧。三昧合一,可熔万物……”

    “什么脐下气海?气海穴存的都是膀胱里的骚气!世人不学无术才会导致绝学失传。下昧之火原本出自关元穴,也就是上中下三处丹田中的下丹田。

    修真者凝丹之后,丹体下沉,孕丹之气上升,才被不求甚解者讹传为‘气海生昧’。你们这些倭岛小妖,怎知天朝道法精深,偷师都偷不完整,活活笑死个神!”

    李天王素以曾经拥有的神格自傲,连嘲笑别人时都不忘自我标榜一番。

    酒吞收起倨傲之色,深深鞠了一躬,“学生受教,不如您放我出去,用些时日好好领悟这些教诲。也许不久的将来,可以在世间重燃三昧。”

    几句话说得出奇客气又得体,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杜远暗忖——难道这厮转性了?

    没等琢磨明白,那大妖突然昂起上半身,用刚刚鞠躬遮掩的双手赫然撕开自己腰腹!

    杜远看得清楚,其入手之处,正是被义兄大喵以短刀插入的旧创。

    一腔污血溅了出来,喷薄之力极大,瞬间跨越丈许,全部溅在悬浮空中的火凤身上。

    那王者之鸟发出嘹亮悲鸣,似乎受了污染,霎时转入失控状态,在整个底层空间内飞速乱窜,青焰构筑的羽毛扑腾得哪哪儿都是,落在地面,发出骇人的呲呲响声。

    杜远连忙再次夹起淳于帆,狼狈窜上扶梯,从二层入口向下张望。

    塔灵李靖显然也很意外,发出一声惊愕叫声,“咦?搞什么幺蛾子……”

    酒吞刚刚在自己的寝宫之中,用刀伤创口吸纳了整整一浴缸酒血混合物,除了供给贫血躯体使用,还打包压缩了大半在腹腔,以备不时之需。

    这会子,为了破解盛名久远的三昧真火,他也算豁出去了。

    那滔天血浆起初如同水炮,只一击便轰飞了火凤。紧跟着又转为血箭,一股一股地点射出去,追着尚未熄灭的真火一路猛滋!

    终于,那火鸟大叫三声,在血污中彻底化为一缕青烟,消失无影踪……

    “咯咯咯……”酒吞得意极了,重新放出风骚孟浪的淫邪步态,“区区小术,也敢大言?天朝曾经很伟大,但现在——吹牛逼的人实在太多了,难怪术法日渐没落。”

    他环伺四周,试图想找出李靖所在,口中继续道,“扶桑乃日出之国,居于整个世界真正的东方。天朝每日看到的,都是我们玩剩的太阳……

    跟我玩火?哼哼——小心燎光自己腿毛。”

    此言一出,李天王的自信似乎受到打击,忍不住低声问,“难道……妖血还有灭火奇效?不,不对。三昧真火自古不知炼化了多少妖魔鬼怪,从未失手。这其中奥妙,到底是何道理?”

    他自问自答复又自问,暂时忘记了引发整个塔身共鸣。这时机被酒吞抓住,瞬间锁定了身后一处塔壁。

    忽而他全身一缩,又迅疾涨开!血肉溅了满地,一具庞然大物从那瘦小身躯中昂然拱出——这是第二次了,在横须贺街头杜远见识过一次。

    酒吞转眼现出原形,高约丈许,在这狭小的塔身内显得尤其高大。浑身褶皱如风箱般急促一扇,向骨塔墙壁狠狠撞去!

    轰!嗡——

    七宝玲珑塔并不以巍峨著称,此刻受到大妖全力一撞,每一节都嗡鸣不止。

    底层天花板上,似有骨灰簌簌洒下,室内烟雾蒸腾。

    “我靠……”塔灵之魂栖身塔中,首当其冲。李靖被震得七荤八素,脱口骂了一句粗话。

    坏了,这厮实力好强!杜远头回遇到这种构成内部威胁的骨塔囚徒,一时有些麻爪。他若真的趁机夺走宝塔控制权怎么办!

    未等这念头转完,那大妖又是团身一击,轰——塔壁红光频闪,像是对塔主发出求救信号。

    可惜塔主是杜远,论御塔之术,他还不如塔灵更在行。撸进撸出还行,别的……一般情况下依仗塔内伏兵群殴解决,素来如此。

    就在七宝玲珑塔身处危难之即,一声佛号高喧,法海终于现身。

    只见他步曲款款,一步三摇地从楼梯走下,脸上庄重之色与那副青蛇所化人身极不相称。

    “阿弥陀佛——妖孽,我未寻你,你自来。看来你我是孽缘,想必即使斩之,也不会平添业力。”

    大妖有肆无恐,转头一龇獠牙,“臭和尚,就知道耍嘴皮子。有种你再念劳什子楞严咒啊!看我这回不撕碎你下酒——”

    法海摇了摇头,“你是吃定贫僧念不完全部咒语吗?没错,上次你动作很快。但这次,我更快!”

    他说的是“深夜食堂”居酒屋门前那一场恶斗,败就败在楞严咒太长,不适合短兵相接时瞬发。

    大妖也不答话,反身一纵,直直向法海“娇躯”扑来——他人单势孤,需要速战速决。

    眼见身在空中,目标在自己眼中越来越大,酒吞已然张开生满癞疥的巨口,瞄准了法海脖颈。

    突然,法海一撩胯下裙摆,摸出一只带柄的物件,手腕旋转,向大妖指去!

    “手榴.弹!”杜远在法海身后脱口惊呼,额滴个娘咧,可别炸坏我的宝塔好吗?

    那物件并非手榴.弹,法海也无意上演“裤裆掏雷”这种“抗倭神剧”桥段。

    那东西,柄上套着高三寸、直径一寸的圆筒,中间还用细链拴着一只小飞锤。在法海手腕摇动下,急速旋转,发出刺耳的嗞扭声。

    大妖已然扑到眼前,那物件将将转了三圈,忽而密密麻麻的文字从圆筒周遭点亮,顿时塔内钟磬齐鸣,竟似有佛乐响起!

    那些文字是被镂空的,千百道白光顺着笔划绽放出来,劈面射在大妖身上。

    “呜嗷——”熟悉的味道,一样的配方。

    酒吞童子再次遭遇“大德驱邪佛经楞严咒”的净化,身体由内而外被点燃,皮肤皴裂,橘色火光透射出来,剧痛难当!

    他翻身跃回墙根,沿着圆弧形墙壁奔突游走,急急如丧家之犬——唯恐避之不及。

    法海无需再念任何经文,口中自管指挥,“老李,你再来一把火,咱俩联手,把这妖怪从里到外烤酥!”

    李天王闷在塔壁中没有应声,但随着嘹亮凤鸣,一只青色火鸟再次飞出。

    这一只,比比刚刚那只小了许多,其体型波动,大概是法力盈亏所致。

    楞严咒引发的攻心内火,与青焰凤凰带来的三昧真火第一次联手。不知佛道两门是否应该弹冠相庆?

    至少,效果是显著的。

    酒吞内忧外困,根本躲避不了。

    眨眼被烧成一支火炬——会围着场地绕圈的长脚大火把。

    呜嗷……呜嗷……呜嗷……

    大妖丈许的体积不断收缩,速度肉眼可见,四肢顷刻碳化,落在地面,顿时碎为一节节一块块的碳渣。

    失去手和足助力,大妖彻底沦为一颗大肉丸子。臃肿的身躯表面,一抹抹流淌的液态脂肪又提供了助力,让那火苗燃得更加旺盛。

    “不——”酒吞童子不甘就此伏诛,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

    但见其身躯先是强力收缩,复而瞬间炸开,没有什么熟皮熟肉,只有腥臭的黑雾弥漫满堂。

    “好臭!”法海离得最近,鼻子被呛,用力抽吸之下,显得极为难耐。“这烟雾有毒,谁也不要靠近!”

    果然,那团黑雾开始四处扩散,内里磷光闪闪,属于实打实的“毒雾”表征。

    空间太小,毒雾扩散不停,塔灵李靖虽不受干扰,但其他人就难逃了。

    法海正琢磨着要不要拉起杜远、夹紧淳于帆向楼上躲避。杜远动了,具体讲——是杜远的鼻翼动了。

    只见这位年青人长长抽吸了一下,鼻翼忽闪忽闪,“好一口雾霾!吸完有兴奋的感觉。”

    酒吞被烧光,其他人终于有了空闲。李天王收起三昧真火,法海也收回了法宝。

    现场只留下杜远急急追问的声音,“大师,你手里握的手榴.弹,到底是什么牌子?很厉害的样子呢!”

    法海惨笑道,“这不是手榴.弹,是转经筒。上次挑战失败,我痛定思痛,在塔内疗伤时顺便刮墙皮制作了一个‘自读’工具。

    呐,这个骨套中藏有楞严咒全部经文,转一圈就等于念一遍,刚刚转三圈,等同连念三遍。这个负责助力旋转的坠子呢,是临时凑合的,佛门喇嘛们一般用牛角切块制作。

    有了这玩意,再没人敢说佛经华而不实了。施法速度可与道门符咒相提并论,甚至更胜一筹。”

    “得了吧您哪,灭个大妖就翘尾巴了。”杜远嘴上虽不饶人,心下却是十分欢喜。

    忽而发觉自己居然吸光毒雾,好在周身无事,没有丝毫中毒的征兆。

    他一指墙根,“那是什么?”

    法海循声望去,脸色微变,“妖丹!”

第三百零九章 静观其变

    骨塔内原本光洁的地面上,靠墙根酒吞童子被生生炼化之处,黑雾已然散尽,只留下一颗浑圆的球体,约合常人指肚大小。如果不是散发着诡异流光,很容易被忽略。

    “不会吧……”杜远难以置信,“这种级别的大妖陨落,妖丹不得大成什么样?我见过昆仑仙谷的白蛟内丹,直径比人还高!还有岑佩青那枚被你享用了的,起码也有网球那么大吧?”

    法海摇摇头,隔空虚抓,瞬间将那颗妖丹摄于掌中,定睛仔细品查,“质量与大小不是严格的正比关系。修真者初始结丹,当然越大越好;特别是妖兽类,由于心智不全,丹内杂质较多,自然体积惊人。但随着境界提升,丹体不断淬化,去除杂质后会更加精纯。眼下这一枚,虽然有点臭,但的确很强。”

    妖丹表面,微芒吞吐不定,法海眯眼看去,似有一丝精魂正自流连不舍。

    他叹了口气,单掌竖立于胸前,沉声颂出一串晦涩经文,最后结语,“酒吞,你罪孽深重,老衲亦无法妄加超度。地狱不空,地藏永驻,还是让菩萨安排你的去处吧。如果还有轮回,希望是一场赎罪之旅,切莫再来祸害人间……”

    那小小丹丸突然一滞,微光不再流窜,散发出恒定的平和光泽。那一丝魂魄不知哪里去了。

    法海转头看了看杜远,“你面色浮躁,气息不稳,体内涌动洪荒之力,似有小马拉大车之嫌。这玩意,拿去补补吧,浪费了也可惜。别等崩溃再用,那时就晚了。”

    说完手指一弹,那妖丹向杜远轻轻射来。

    这些话来得突然,杜远完全不明所指。下意识接住妖丹,顺势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哪里浮躁了?气息……是有点不稳,那是刚刚被我义兄的纹身闹的——”

    说到义兄,他终于想起大喵天师来,急急回头去找。

    淳于帆从脱力状态恢复少许,已然可以走动。他下了旋梯,来到杜远身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话还没出口,他忽而改了主意,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这位义弟。

    此时他的外套还在百鬼铁宫之中,赤膊依旧。突然来这么一下,可把杜远吓了一跳。

    这个拥抱很紧,紧到充满诚意,让人不忍拒绝。

    杜远瞬间僵直。少顷,忍不住正色道:“喵兄,没错,我很爱你,但还没到可以搞基的地步……”

    淳于帆怔了一下,旋即领悟这话的意思,笑着拉开距离,拍了拍杜远肩膀,“义弟,我也很爱你。不过你放心,为兄是直男癌晚期,没治了。想搞基?下辈子吧。”

    两人一齐哈哈大笑,说不尽的默契与信赖。

    杜远真心感到——朋友之间,如果幽默感步调一致,友谊一定可以更长久些。

    淳于帆收起笑容,恳切道,“我这一抱,是真诚感谢你。身为一名茅山‘背经者’,压力山大。自打师祖把那幅图纹到我背后,就没睡过一个安生觉。这些年,连洗澡我都穿着内衣,生怕被人窥去奥秘。现在好了,等回去第一件事,我要到宜兰海滨来个畅快的裸泳。”

    杜远一皱眉,“我说哥哥耶,这有啥好的?你那负担是没了,但使命也就此搁浅。世代传承的什么清什么洞真经原本凭空消失,一旦茅山林宗主他们问起来,又该如何交代?”

    “是【上清大洞真经】。”淳于帆认真纠正他,“这个名字你要记好了。日后你若飞升,记得去仙界直接感谢三茅真君。”

    “……此话怎讲?”

    “笨得可以。”淳于帆连连摇头,用手指重重一戳杜远心口,“你以为真经去了哪里?它放着反噬大妖不做,一头扎进你这里作甚?天选之人……天选之人啊!阿杜,为兄万万没想到,你就是我使命的终点!”

    噔——杜远两颗眼珠子弹出足足半尺。

    “谁!我?天选之人?呵呵,呵呵呵,不行啊,你跟我混太久,变得越来越顽皮……”

    淳于帆没理他,把眼神放在那枚义弟手中的妖丹上。“杨洞明师祖曾言,历代背经者只是将它驮于背上。而真经会依据品性自选宿主,一旦寻到,即刻脱离背经者,融入天选之人体内。其力量神鬼莫测,我等无法预知。刚刚这位前辈说得好——”他一指法海,“你赶紧炼化此丹,纳为己用,以备抗衡即将到来的未知力量。万一真经带来的效果你无法承受,爆体而亡就惨了。那同时也等于宣告了为兄使命失败……”

    杜远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几圈,“天是谁?它凭什么选我?想要我干嘛?它知道我是声名远播的二货青年吗?当然,其实这些我也不太关心。只要没有性命之虞,嚼个内丹什么的我不拒绝。现在我只想问……这玩意儿好吃不?”

    淳于帆被他说得一愣,听前面的话还以为起了逆反,听后面原来关心的只是“好不好吃”……顿时好一阵无语。这位义弟到底因何被选中,他也百思不得其解。

    “咳!”法海听不下去了,重重清了清嗓子。“丹,不是用嚼的。你这位哥哥不是说了吗,要先炼化再吸收才行。你当是山楂果吗?”

    “哦,太棒了!这事听着就拉风,可我不会炼耶……”杜远兴奋地在衣襟上搓了搓妖丹,翻过来掉过去找下口的地方。“我不咬碎,直接吞下去成不?”

    “滚犊子!”法海忍不住喷了一句粗话,立马意识到失言,急忙双手合十向佛祖请罪,“唉,搁这儿和老李住久了,听的脏话太多,不小心也会复读一句半句的……这样吧,让老衲替你炼化,你站好就行。”

    杜远急忙变换了几种风骚站姿,“这样行不,这样呢?干脆这样得了……我看电视剧里,这种时候一般都要打坐什么的……”

    法海也没理他。自顾伸出本属小青的纤纤玉手,掌心向上,将袖子高高挽起,高喧佛号,以五指缓缓掐出一个莲花指诀,几乎肉眼可见的法力荡漾起来,从四面八方向他这只玉手汇集。

    待那只手由白转红,其色如赤,忽而指尖一弹,五指重新张开,那手掌瞬间涨大的足足三圈!

    “投丹——”随着法海这声吆喝,杜远一哆嗦,忙不迭把妖丹放入他手中。

    法海猛力闭合手掌,将五指牢牢握成拳头,嘿的一声,脖颈青筋暴起,十分有损小青的妖媚色相。

    但见那五指缝中,丝丝缕缕的白雾飘摇直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溶解了一般。

    “站稳了别动!”法海大喝一声,随即扬起这只拳头,向杜远腰腹狠狠擂去——

    就在两厢交接的霎那,拳头突然解锁,化为五指大开状态,一掌印在肚腩之上。

    “呦呵!”杜远下意识想缩身,又怕被耻笑,强忍着受了这无妄一击。但是居然没疼……

    皮肉表面没疼,但肚子里面可热闹了。

    咕噜一声,仿佛吹起号角,万千水花开始沸腾。音量大到其他人也清晰可闻。

    淳于帆瞧了瞧法海,“大师,这样也行吗?道门一般不这么炼……”

    法海不等他说完,早把小青的凤眼横了过来,“别哔哔,你才几年道行?这小子福分不浅,吃道门的饭,借佛门的光,吸大妖的丹。有这好事,天下排队来求的怕是要挤破门槛咧!”

    杜远捧着肚子急了,“先别聊没用的,我这是怎么了?要拉肚子是不是?”

    “内丹不是巴豆,”法海安慰道,“此丹法力精纯,我以‘梵天佛印’炼化,入体后自会寻找你的内丹包裹起来,逐渐融为一体。小施主,等着瞧好吧您哪——”

    “我去!”杜远一点也没高兴起来,“我特么根本没内丹,它跑进来包裹什么?!”

    昂?此言一出,两人全听愣了。

    不可能吧!

    淳于帆扶住杜远手肘,“义弟,此言当真?你肉身鼎炉之坚实,几乎直指凡俗所言‘金刚不坏’的境界。如非结丹造就的福利,我想不出还有其他成因。”

    法海也频频点头,“对呀!我见过你的身法。那力度,那弹跳,绝非俗夫造诣,你虽暂无‘真人’名号,鼎炉之强却有过之而不及。如非丹成者,不可能有此境界。”

    杜远苦笑无语,支吾了半天才说,“日毬,骗你们做啥子嘛……我们丹园一脉,自成体系。丹老给每人发个青果吃,就什么都有了。不然像我这样的,在修真界玩半年就结出内丹?那还不早就‘天师满地走,真人如草狗’!”

    淳于帆慨然无语,法海挠了挠脑袋,也无计可施。

    “就这么着吧……你不是没死吗?且静观其变。”大师只能给出“无为而治”的办法。

    杜远试探着挺直腰板,“……哦,好吧,的确暂时没什么副作用。今天算我孟浪了,等有事再来寻你。喵兄,我们出去吧——画圣老吴和招财猫还等着捷报呢!”

    ————————————————

    杜远说的没错。

    小肥猫夕又米,正在酒吞童子的寝宫门口探头探脑往里张望,望了半天半个人影也没看到,只有狼藉的战场横陈在酒坛之间。

    忽而那厢地面,一尊半尺来高的白色“玩具宝塔”动了一下,紧接着金环撸起,凭空走出两个大活人来。

    “喵呜——”

    夕又米窜了进去,三步两步跃上淳于帆肩头,“萌哥哥,打赢没有?酒吞呢?”

    显然大喵天师的呆萌外貌举世可鉴,连倭岛初识的猫咪都一语中的。

    淳于帆轻轻抚摸了一下小肥猫后背短毛,轻声道,“消灭了,阳世再无酒吞童子。”

    “妙——”夕又米大声叫好,在恩公肩头跳个不停,“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棒棒哒棒棒哒棒棒哒……”

    忽而“她”停了下来,把脖子探向杜远,深深嗅了一下,忍不住一哆嗦。

    “我闻到一股危险气息!这味道,属于酒吞……”

    杜远向紧张的小肥猫做了个鬼脸,“你这猫鼻子,倒比狗鼻子还灵。”他一拍肚皮,“没错,我把大妖吃掉了!从今以后,我就是‘食妖大魔王’——”

第三百一十章 媚骨如刀

    夕又米对自己的嗅觉十分自信,故而对杜远的话深信不疑。“哇咧,帅呆了!你居然吃掉了全扶桑排名第三的大妖!”

    杜远也不解释,自顾得意洋洋,摆出天朝绝世高手的姿态,“好说好说,才半饱。排名第一第二的现在哪里?”

    话音未落,整座铁宫猛然一震,屋梁上少许浮灰簌簌洒落。紧接着隐约传来丝竹之乐,像是某处正在办喜事般热闹。

    “什么情况?”淳于帆扎稳足跟,加紧了调息。

    小肥猫用两只前爪扣紧他的脖子,双瞳瞬间收成垂直一线,“不好,说来就来!是妖后驾到……”

    杜远没听明白,“妖后?是酒吞的老婆吗?”

    “就是排名第二的玉藻前啊——”小肥猫噤若寒蝉。

    淳于帆面色凝重,向义弟补充说明,“我和你提过的,玉藻前就是那只来自天朝的九尾妖狐。”

    “妲己!”杜远每根寒毛都竖了起来,并不全是吓的,还有几分激动含在里面。他自小看过《封神演义》电视剧,别的都没记住,就只记住了千娇百媚的妲己。

    哇噻,不虚此行啊……马上有机会面觐“史上最著名狐狸精”啦!他下意识整了整衣衫,大有粉丝朝拜偶像的心态。

    淳于帆俯身从地面捞起借来的旧和服,麻利穿好。提醒道,“这妖精法力无边,也不是你我能对付的。咱们抓紧时机,悄悄溜出去,千万别惹麻烦。”

    夕又米生怕这二人扔下“她”不管,蹲在淳于帆肩头也不下来,频频点头附议,“对的对的,悄悄地走,打架地不要。”

    三人出了偏殿,在廊柱的掩护下一路躲躲闪闪,原路返回。

    杜远双脚虽然朝外走,一颗心还惦记着搜刮点什么,“这百鬼之宫到底有多大?里面宝物多不多?平常有多少守卫常驻?为何用只一块大石头做门户?”

    夕又米察觉出他的贪心,低声取笑,“别惦记了,宝物再多你也取不走的,先保住小命要紧。以后呢,发财的事我全包了……你们在外边看到的那块玄铁巨石,并非门户——它就是铁宫本身。整座内殿绵延百里,全部隐藏在巨石之中。酒吞居于前庭,你俩刚刚才进了门槛而已。玉藻前居于中庭,运气好的话,我们可以绕开她的仪仗队……”

    “绵延百里?这石头竟然如此之大!”杜远难以置信。

    淳于帆忍不住出言提醒,“夕又米的意思是,这块巨石和你的骨塔一样,是一件空间法器。对外只有数丈直径示人,内里却自成乾坤。”

    噢——杜远这才恍然。转念又激动起来,“空间法器好啊!丹老说过,但凡空间法器,价值都不可估算。我们出去直接把巨石抱走,如何!”

    淳于帆几乎无语了,“……好吧。阿杜,能抱动你就抱,为兄绝不拦你。”

    大家嘴上嘟嘟囔囔,脚下却不慢。那丝竹之乐依旧在层叠宫殿之中鼓荡,越来越清晰,显然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小肥猫忽而跃到淳于帆头顶,一爪勾住他的发髻,向后拉着说,“不能再走了——前面只有一条长廊通往门厅,会撞见的。快,去那边,那边有风说明有岔路,我闻到一股子腥气。”

    三人急急转身,向右一拐,在狭廊中奔了一会儿,迎面出现一处向上延伸的楼梯。果然,那腥气越来越浓,连杜远和淳于帆也闻到了。

    鼓乐喧天之中,一行人无暇谨慎,急忙爬上楼梯,回身一转,却又是一扇黑黢黢的铁门。

    “怎么办?”杜远傻眼了,“这次谁来回答谜题?”

    淳于帆也不答话,自顾上前伸手一推——铁门嗞扭一声向内打开,“这门没锁,也没机关。”

    杜远顾不上脸红,赶紧跟着溜了进去。

    关好门,仔细瞧这间屋子,似乎只是一间仓库,堆放着大大小小的木箱。那些浓重腥气正是从这些箱子中传出。

    夕又米蹭地一下,从淳于帆肩头跃到临街一扇气窗,半蹲在铁栅栏间,探头探脑向下张望。“嘘——来了来了,瞧这排场……”

    两兄弟闻言大感好奇,忍不住凑了上去,各自露出半边脸,从窗棂间偷窥出去。

    说是临街,这街却与寻常城市不同。

    整个百鬼之宫拥有一体化的穹顶,形同一座巨大的屋檐,把百里幅员全部囊入其中。

    所谓街道,也是处在这座屋檐之下,杜远等人所处的位置,正如室内综合商业中心二楼店铺,可以随时俯视一楼的走廊。

    那宽阔街道砖石,也是黑色玄铁铸成,刚刚还死寂沉沉,现在已然门庭若市。

    一队不少于五十人的班底,正吹吹打打从这里经过。这些乐手身着宽袍大袖的古装,个个面色惨白如纸,只有一点绛唇格外醒目。

    “全女子乐队?”杜远十分讶异。

    “不,他们都是男的,不过不是人,是化成人形的小妖。”夕又米喵声喵气地解说。

    嘶——淳于帆倒吸一口凉气,“据传,妖兽化为人形,非五百年以上潜心修炼不可为之。这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老妖,其整体实力岂非当世无敌!”

    “别怕,不全是这样的。”小肥猫捋了捋胡须,“五百年以上的干将,有是有,但是不多。这些乐手地位低下,以野狐郊狼为主。他们之所以能够化形,都是凭借玉藻前的法术强行易容,并非自身功力使然。诺,你们看,后面这些更高级些。”

    二人再次张望,果然,七八位锦衣侍卫晃入眼帘。这些家伙身材高大,身板结实,手中提着长长的异形兵器,步伐耀武扬威。

    “那是扶桑著名的十字文枪吗?”杜远想起曾经玩过的电子游戏《太阁立志传》。

    “不太像。”淳于帆摇摇头,“看细节,更像是天朝商代的戈。”

    “啧啧啧啧……看来这九尾妖狐,对她曾经扮演的妖后角色颇为眷恋……”

    “有可能。她那时身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连纣王的决策都受她掣肘——天朝九州尽在囊中,怎能与现在隐居倭岛相提并论?如果说‘祸国殃民’是她追求的事业,那商代就是她的职业巅峰。”

    “嘘——”小肥猫又是一声长嘘,打断了两位现场评论员。“正主登场!”

    好么,一顶八抬大轿出现街头,这轿子颇具特色,除了轿夫皆为赤膊莽汉,轿身亦无顶盖,只拿一笼轻纱罗帐用金勾挑起,向四角悬垂。

    宽大的轿身铺满绸缎,一堆靠枕随意堆在其中。透过薄如蝉翼的纱帘,依稀可见一具粉红玉体横陈,身上并非不着寸缕,但也仅有寸缕而已。

    那娇躯似有无限魔力,让人难以移目,忽而一声慵懒叹息传出,居然压过了喧天鼓乐,直直飘送到这厢。

    两个天朝大好青年,只看了那么一眼,听了这么一声,就觉得脑中嗡的一下,万物消退,仅剩迤逦春光……

    小肥猫左看看右瞧瞧,用爪子指了指杜远,又拍了拍淳于帆。两人幡然醒转,互相瞧去,尽皆哭笑不得——

    此时,这对儿义兄弟竟似照镜子一般,脸对着脸,人中都挂着一线鼻血。连出糗都如此同步,真兄弟也!

    忽而那轿子中传来莺啼,宛若黄鹂饮露,“何来一缕新鲜腥气?雪女啊,还不快去查查……”

    另一个声音立刻答道,“奴婢没闻到,请玉藻前殿下明示。”

    “你的境界提升还是太慢了……喏,就在那边阁楼上,有气窗的那间屋子。”

    此言一出,小肥猫差点吓得飙出尿来,也顾不得洁癖,赶紧用两只胖爪轮流舞弄,帮两个燥热青年把鼻血擦干。随后一捂鼻头,做出屏息的姿态。

    大家全部收敛呼吸,别说大气儿,小气儿也不敢再出一声,

    杜远暗暗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不是怂,识时务者为俊杰。那排名第三的酒吞童子尚且让大家九死一生,况高居第二的九尾狐乎!

    忽而窗外隐隐传来一声轻笑,那位“雪女”的声音再次响起,“殿下,我明白了。那里是妖尊的库房,据说是囤积河童用的。他老人家说过,俗世妖众之中,只有河童这个种族最不听话。究其根本,是数量太多,野心自然膨胀起来。让大家但凡遇到,就捉来泡在坛子里,说是可以作为药引炼丹呢——”

    “哦?”慵懒的声音轻描淡写,“还有这么个段子?我竟未曾听说……妖尊精力过人,整天炼丹作甚?好吧,你不用去查了。那些河童我清楚,最为腥臭不过。雪女啊,喷点香水压一压先。赶紧走前几步,把这污秽的地儿迈过去。另外,派个人去寻酒吞来寝宫见我,就说姐姐想他了……”

    丝竹鼓乐之声渐行渐远,又过了几分钟,已经杳不可闻。

    呼——两人一猫齐齐呼出长气,三颗小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几乎要把耳鼓震破。

    “河童是个什么鬼?”杜远第一句话就是疑问。

    淳于帆答道,“我也不很清楚……据典籍记载,大致是类似水鬼的怪物,好像很邪恶。”

    “不呢——”夕又米撅起了胡子,“河童很单纯的,最贪玩的就是他们。不过这个种族很敏感,一般只和人类孩童或者小动物玩耍,从不轻易接近成年人。他们常说,人类有毒。”

    听小肥猫这样讲,杜远顿时来了兴趣。他一指身后那些木箱,“耳听为虚。是真是假,是善是恶,咱们开箱瞧瞧不就得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带你发财带你飞

    杜远好奇心盛,也不待淳于帆做出决策,自顾凑过去选了一只木箱,拿手指关节轻轻敲了敲。内里砰然回响,似乎真的藏有重物。

    他二话不说,拔出拆剑耳钉,用两根手指捏着唰唰一割!箱盖应声而开……

    杜远捧出来的是一只酒坛似的大瓮,约莫二尺来高,不是陶瓷质感,而是某种透明材质。

    “水晶缶。”淳于帆远远看着,立刻作出判断,“水晶有续存法力的功能,配合寻常封印,可以禁锢妖物。”

    杜远把沉重的水晶缶抱到窗前,对光一看,那里面塞满了皱巴巴的物件,缝隙间全是液体,一阵阵腥臭从盖子上传出,

    “这什么玩意儿?”杜远大为失望,“说好的小妖精呢?”

    嘴里这么说着,手上一抖,扯掉了巴掌长的黄纸封条。那坛子瞬间忽闪了一下,一股法力自上而下沿光滑壁体波动,随即全然褪去。

    “哇,真的有封印!不过似乎简单了点……”

    淳于帆摇摇头,“这手法很精巧,从外打开容易,里面的自己想出来却很难。”

    “动了动了!”小肥猫忽然叫了起来。

    杜远手中感觉有异,急忙把水晶缶放在地面,退后两步,静观其变。

    那团皱巴巴的东西缓缓蠕动起来,一点点涨大展开,终于啵的一声,弹开了水晶盖子,带着淋漓汁液,从里面站了起来!

    “我靠……”杜远吓一跳,忍不住又退后一步。

    那东西不是东西,更象人多一些——还是个侏儒小人儿。

    起初即便站起,看上去皮肤仍然有些皱巴,不消两个呼吸,褶皱已然全部消失,彻底现出原形。

    这妖精头顶只与杜远腰间齐平,一颗大头围度恰好于那水晶缶口径相仿。四肢纤细,肚腩倒是鼓鼓溜溜。有些像新闻中常见的难民营儿童,一副营养不良的惨样。

    他皮肤暗淡,本色偏绿,和朽木上的青苔差不多。最奇特部位是头顶,天灵盖明显凹陷,形成一只寸许深的碗型结构。里面还乘着一汪浑水,大概是出来得急了,把缶中液体也带了出来。

    最惹人注意的,是他一双大眼睛,居然完全没有眼睑,只靠一层飞速开合的薄膜包裹着漆黑瞳孔。这瞳孔也不得不提,因为没有眼白只有眼仁,如同两枚墨晶镶嵌在脸上。

    “外星人!”杜远仓促做出结论,他的有限认知从电影记忆中得来灵感。

    妖精似乎受了惊吓,飞速攀爬到墙角最高的那只箱子顶端,趴在上面探头探脑观察动静。许是被关的久了,浑身骨节咯嘣咯嘣直响,不知是在颤抖还是在理顺骨头……

    淳于帆向他招了招手,依旧用倭语交流,“别怕,我们只来寻大妖麻烦,对河童没有成见,只要你没有恶意,绝不会随意加害。”

    那被称作“河童”的家伙把灰色角膜一缩,眼神聚焦在大喵天师身上,仔细打量一番。突然开口道,“我不信!”

    他嗓音尖锐,语速极快,浑身上下保持着十二万分警惕。如果不是铁门关着,看不出锁没锁,怕是早就窜下来夺路而逃了。

    小肥猫直接从淳于帆肩头爬到头顶,一屁股坐在他额头上,伸直脖子劝规道,“喵呜,你认得我不?我是京都地仙夕又米,常在鸭川捕鱼吃的——那条河是安竞长老的领地,他允许我与你们河童家族共同分享最肥美的青鲢……”

    听到“安竞”两个字,那妖精突然把角膜全部打开,急急道,“我叫阿依斗,我也是鸭川的,但是没见过你——你是招财猫对不对?安竞爷爷说起过你的故事,就是第一次和你争一条鱼的段子……”

    夕又米很满意,连连点头,“那老头现在还好吗?我被封印在这里数十年,很久没吃到鸭川的鱼啦。”

    那位阿依斗突然泪如雨下,哽咽着说,“爷爷不在了……自打百年前,大天狗妖尊发出围捕令,我们河童整天生活在恐惧中。各种妖怪都来抓我们去邀功,所以数量越来越少。

    不久前,有个描眉画眼的大妖跑到鸭川设下圈套,一举捉住了京都城内所有河童,并且全部押来这里塞进坛子,说是要把我们作**药引祭祀丹炉,炼一种什么什么补品。

    安竞爷爷为了营救我们,追到这里,结果不幸惨死于大妖手中……”

    杜远按照“描眉画眼”的样子想象了一下,忽然插嘴,“那个大妖叫酒吞是不?嘿嘿,他已经陨落了。他的妖丹还在我肚子里。”

    阿依斗十分震惊,一时忘了风险,忽然跳下箱子围着杜远绕起圈来,鼻翼还不停唿扇着,“嗯嗯,嗯嗯……这气味,的确和酒吞一模一样。”

    夕又米立刻证明,“他说的都是真的,酒吞童子已经从阳世除名。有没有无常来收他残魂我不知道,至少再不能祸害人间了。”

    这消息显然影响巨大,阿依斗激动得打起了摆子,猛然趴伏在地,昂着头向杜远连连致谢,“谁杀了酒吞,谁就是河童一族的大恩人,我替安竞长老和其他枉死同胞跪谢啦!”

    杜远连忙收起得意之色,连连摆手,“快起来,这可不是我一人功劳,这位茅山的淳于兄,还有其他朋友都有出力。”他原本想去搀扶,但对方味道实在难闻,怕粘上一手腥臭粘液,故而放弃了。

    那小小河童智商并不低,察言观色,晓得他的忌惮,遂起身道,“就此一并谢过所有恩人,还请诸位援手,把我这些同胞全部释放出来,还大家一个自由。我身上的味道,并未先天携带,是这坛中液体作祟。大天狗派人调制了浸泡药水,说这样可以激发河童体内药性。”

    “……这,好呀。”杜远略一迟疑,下意识答应下来。

    “别,先别急。”招财猫夕又米跳着脚阻拦,“我们仍在虎穴之中,目标越小越有机会逃出去。一旦放出这么多河童,喵呜——别说用眼睛看,就是光用鼻子闻也闻到了!再无机会隐匿行踪。”

    她说的很有道理,众人顿时无语。阿依斗急得抓耳挠腮,淳于帆忽然开口,“不急拆包,先直接送进你的塔里。那里不是还有法海大师驻守吗?”

    “对呀!”杜远一拍大腿,“还有塔灵李天王呢,他们一定有办法处理!”

    说完送出一线神念,激活怀中七宝玲珑塔,霎时巨大的金环撸起,将满屋子木箱和阿依斗一起收走。

    这件仓房顿时空空荡荡。夕又米头回见这种法术,有些惊奇,瞪着猫眼问,“你有空间法宝?!”

    杜远又把“得意”两个字挂在脸上,点头称是。

    “妙极——”招财猫乐得胡子撅上了天,“不早说。快把我们都送进去,然后你御器而飞,就可以逃出升天了。”

    杜远直挠头,掏出骨塔左右看了看,“我这宝贝好像不能飞……就算飞起来,这么大一个东西明晃晃的,拿个球拍都能拦下来。太危险,不妥不妥!”

    小肥猫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似的,头一回窜上了杜远肩头,盯着骨塔居高临下俯视再三,激动地说,“七宝玲珑塔对不对?哇呀咧,看不出你这**丝还有这种宝贝!可惜可惜……明珠暗投,塔主太蠢,宝塔也变笨了。”

    杜远一眯双眼,横了招财猫一下,要不是还指望这小地仙帮他圆发财梦,早把她甩落肩头。遂压抑着不满耐心解释道,“没想到扶桑岛民也知此塔威名。不过,这宝贝现在空负盛誉,内里七宝尽失,功能自然打了折扣。用来当行李箱绰绰有余,当飞机开恐怕不行。”

    招财猫听他这么说,急得跟什么似的,拿两只猫爪紧紧抓住他的乱发使劲摇晃,“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这种级别的神器,只拿来当储物空间,没天理了简直……

    此塔虽为天朝道门始创,但在扶桑典籍中亦有详细记载,字里行间都透出记录者的垂涎。我在京都皇宫里溜达过,看过许多孤本书籍。

    喵呜——七宝不见了不要紧,你倒是去找啊!**丝的人生,怎么连一点远大目标都没有呢?”

    杜远被她噼里啪啦数落得灰头土脸,呲牙倒吸一口凉气,“找?这我还真没想过……到哪儿而去找?”

    夕又米哧溜落回他的肩头,伏在他耳边嘀咕道,“喵呜——你有福了。且让我先指点你发个小财。你可知玲珑塔内原配七宝各为何物?看你那无知的眼神……还是我告诉你吧。”

    小肥猫如数家珍,“三足金乌,瑰仙剑,惊神戟,乾坤尺,天罗伞,净世拂尘和战天刺。合计称为七宝,各有通天妙用。

    再送你一个免费信息,我在京都旧皇宫内偷吃膳食时,见过一柄宝刀,名曰‘小乌丸’,全称是‘传天国作御物小乌丸太刀’,你猜‘传天国作’是什么意思?”

    杜远茫然摇头。

    淳于帆在旁边听到此处,插了一嘴,“意思就是——此刀为传说中的仙域之刃。扶桑名刀通常冠以铸造者之名,比如‘三日月宗近’,就是三条宗近大师的代表作,而‘长曾弥虎彻’,就是巨匠虎彻的代表作……我也纳闷,‘小乌丸’这种名.器,怎会失传铸造者之名?”

    夕又米向大喵天师一撅猫唇,“么么哒,木麻!还是你这萌瓜有文化。呐,听好了——据我偷看的御所文件显示,此刀为伊势神宫之神鸦赠与扶桑第五十代倭皇桓武的。这就有意思了!

    伊势神宫地处三重县伊势市,被尊为扶桑列岛万千神社之首,也是神道教的圣地所在。那地方我也进去溜达过,没见到什么神鸦,倒是见到一个神龛,里面供奉的是一只赤金乌鸦雕像——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杜远和淳于帆异口同声,配合捧哏。

    招财猫极大满足,“它有三条腿!喵呜——还没明白是吗?刚才我说什么来着?”

    “什么来着?”大家听她说了这么多,一时不知指的是哪一句。

    “笨。三足金乌啊——七宝玲珑塔里的第一件神器,三足金乌啊!呐,三条腿的乌鸦你们谁见过?不可能很多是不是?如果这只神鸦就是三足金乌——嘿嘿嘿……那它送给桓武倭皇的‘小乌丸’太刀又会是什么?”

    “是什么?”

    “哼,不是瑰仙剑就是战天刺咯——”

    “哇哦……”杜远和淳于帆惊讶得合不上下巴。不得不说,这推理环环相套,有一定的说服力。

    “玲珑塔七宝下落得之有二,心里很美是不是?不用谢我,我是那个那个那个——天朝叫什么来着……雷锋!对,我是雷锋。”

    淳于帆缓缓点头,暗忖——你不用是雷锋,只要没疯就够了。

    杜远吸溜一下抽回口水,“靠,那还犹豫啥,必须物归原主啊——走起,去京都!”

第三百一十二章 雪女

    两人一猫潜行回前殿,并无半点拦阻。杜远试探着打了个呼哨,吴道子先生颤巍巍从暗影中走了出来。

    他显然惊魂未定,忙不迭问道,“各位天朝老乡,可否拿下酒吞童子?还有啊,刚刚九尾妖狐玉藻前也回来了,我身为门奴,地位低贱,只有跪伏在暗影中等她的仪仗队过去……我很担心你们和她迎面撞上,那妖后……可不好惹!”

    “得手了——”杜远一拍肚皮,“酒吞的妖丹都已然炼化。不过,那狐狸精却是人多势众,我们只能下次组团再来收她。欸对了,这门户如何才能出去?”

    从里面看,和外面巨石样貌不同,这里的确有一道禁闭的大门。杜远凑上去试探着摸了摸,完全推不动。

    “只要酒吞童子陨落,我的禁足咒不解自消,想出去倒不难……”吴道子走到门前,从怀中取出一只长条锦囊,从中取出一支毛笔来。

    杜远不解其意,乃退后半步仔细端详。

    但见老吴扎了个马步,周身放出莹莹微光,连表情都肃然起来。

    突然,他探肩伸臂,笔走龙蛇,在大铁门上虚勾出一扇小门,没有笔迹,甚至没有墨汁,但由于下笔太快,虚拟线条连成一体,很方便看出画意。

    少顷,勾划完成,吴道子收腰提气,缓缓散掉浑身波动的法力。“成了,请带我回天朝故土!”

    杜远再次上前一推,那扇生生画出来的小门赫然洞开,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刺目的阳光直射进来,一时难以适应。

    三人一猫次第涌出,手搭凉棚仰头望天,白云朵朵随风飘动……均有恍如隔世之感。

    杜远回头看了看,身后小门已经消失不见,恢复成黑铁矿巨石的样貌。

    他一挑大拇指,“吴大爷,您真行!没想到您也是修道中人。连空间壁垒也可以破掉!”

    老吴擦了擦眼角热泪,“自由……真好,原来这就是出狱的感觉……你只说对一半,我所修之道,唯有画道。扶桑大妖掳我入宫为奴,倒是给了我千年寿命,我一直没搁笔,终于练就了下笔有神的境界。也许这次回归人世,无常就要来索命了……那我也不后悔,只盼重归故土看上一眼就好。”

    淳于帆肩膀上扛着招财猫,在他们身边提醒,“眼下不是感慨的时候。咱们还堵着人家的门呢——出来进去的,被哪个大妖看见都是麻烦。赶紧走!”

    杜远一点头,“吴大爷,您会轻功吗?或者其他什么御风飞行之术……”

    “不会。”

    “那好,请您上大巴。”他手腕一转,金环撸起,把吴道子送进了七宝玲珑塔。

    他们不问小肥猫——反正这家伙很轻,扛着走也可以忽略不计。

    两兄弟发足狂奔,把一叶孤云身法发挥到极致,一路烟行,翻过四五道山梁,立在最后一座山头上,驻足远眺,京都城已然遥遥出现在眼前。

    “既然来一回,定要顺点儿东西再走!”杜远踌躇满志。

    淳于帆笑了,“这话听起来,更像是盗窃团伙的口号多一些……不过,道门笃信缘法,我们来这里,一定是有原因的。也许找回你塔中遗失的宝物就是使命之一。”

    杜远粲然露齿,“有义兄在,成功概率大增。只要你不担心跟我学坏了就好!”

    他俩在这儿惺惺相惜,小肥猫夕又米却有些不安。她站在淳于帆肩头,不安地扭着脖子,四下张望,粉红色的鼻头嗅来嗅去,似乎闻到什么危险气息。

    忽而她喵呜一声大吼,声如水牛,把两位天朝好青年都吓了一跳。

    不远处的林中,惊起一群喜鹊,喳喳地振翅飞起,似乎这噪音打扰了它们觅食,颇有不满之意。

    夕又米不管不顾,旋即又是一声大吼,这嗓子不像牛了,倒和狮子老虎一般无二。呜嗷一声,音波直冲身后那片乔木林,扑簌簌震掉千百枯叶,连带着树冠积雪洒落,声势颇为骇人。

    淳于帆正待安抚小肥猫,杜远却一指身后,“看!”

    就在那片林中,一棵老树似乎承受不了这两声猫叫,树皮崩裂,突尔露出空心树干中藏匿的一人!

    那家伙鬼鬼祟祟,从头到脚披着一件白布,只露出一张脸来。

    可就是这张脸,也足以大白天吓死一个连的。

    那脸上苍白扁平,表情呈现标准的囧字形,乌青的眼窝中随意摆放着两只大眼珠子,眼中空洞无物,神色呆滞。眼下各有一行漆黑的泪痕,永久性挂在双颊,造就出无比忧郁的哭丧之感。

    杜远拔出拆剑耳钉,锁定那个方向,“喂,哪一位躲在那里?再不出来我就射了啊!”

    那家伙悉悉索索磨蹭半天,从树干中挤了出来,抖了抖身上白袍,又把头遮掩一番,才回答,“不要对女人随便说‘射’,用词要优雅才得体。”

    呦呵,听声音,居然真是个女人……杜远无语了,暗想,这倭岛风俗真是难以捉摸,一个酒吞是男的,非要像个女人。这位明明是女的,看上去却和男人无二。实在追不上他们的审美进程。

    淳于帆耳朵一动,“这声音,有些耳熟,好像刚在哪里听过……”

    “是雪女。妖后的近身女官,权势不小的。”夕又米提醒他俩,“别小看她,此妖法力高深莫测,平日里酒吞见了也不敢随便招惹的。”

    淳于帆心里咯噔一下,对,是她。刚刚在百鬼铁宫之中,那街道上和九尾狐大妖一问一答的,正是这个声音。

    那被成为“雪女”之人,也听到了小肥猫的话。摇头叹息一声,“夕又米,百鬼宫待你不薄,怎地随意就跑掉了呢?你且说说看,这两位是不是闯入铁宫行刺酒吞之人?”

    招财猫没答话,浑身短毛竖了起来,一根长尾直直指天。

    雪女又叹了口气,“你不说我也清楚。我奉妖后之命,去酒吞的寝宫找他,发觉有大量生人气息。用了窥镜才晓得,原来酒吞已经遇害了……

    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把祸闯到妖怪老巢,呵呵呵……这可说不过去了。

    这样吧,夕又米,我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率先攻击他俩,我就带你回去,向妖后美言几句,赦你无罪,继续安心作你的门兽就好。怎么样,干还是不干?”

    小肥猫把眼眯了起来,似乎在考虑这个条件。

    杜远怒了,干嘛你?在老子面前搞分裂主义?去死吧你——

    “干!”他脱口而出,替夕又米给出了答案。只是,此干非彼干,他动手了。

    耳钉一抖,一点寒芒激射而出,瞬间跨越五丈距离,直直钉进那人的白袍!

    雪女似乎难以置信,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那里的白布上,一个前后对穿的破洞正自呼呼漏风。

    她抬起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字一顿道“选 择 错 误。”

    一阵北风吹过,撩起她的白袍,内里居然空无一物,也就是说,只有那裹缠着白布的人头真实存在,且漂浮在空中,而下面——没有胸膛,没有腰腹,没有双腿,什么也没有。

    得,这一剑,白射了……

    就在观者愕然的瞬间,那雪女呵呵大笑起来,起初声音不大,随后越来越肆无忌惮,狂傲的笑声回荡在山谷中间,激起松涛阵阵。

    忽而笑声一转,化为刺耳的凄鸣。那声音十分悠长,音贝很高,直叫得鬼哭狼嚎。

    天色陡然一暗,不知何处涌来的愁云迅速集结,在诸人头顶凝成翻滚的黑灰色云层,气氛十分压抑。

    那颗孤零零的人头披着白袍,突然迅速游走起来,在林间如风穿梭,搅动漫天积雪。忽而又窜出山林,在三丈外厉声嚎叫。

    这景色,这声音,这气氛,无不诡异。

    淳于帆打了个激灵,“不好,她不是要进攻,是在喊人!”

    话音刚落,至少三个不同方向同时响起陌生嚎叫。音调很杂,显然人数不少。

    “我们快走!”淳于帆不想恋战。

    却被杜远一句话掐灭,“不走,接着干。干不过再逃,也有机会。”

    雪地上,七八个黑点由远及近,竟是手持长戈的锦衣护法。

    他们全部停在雪女周围,瞧瞧对面,看看眼前,“是他们?人不多嘛。”

    “别大意。”雪女收回嚎叫,“他们能杀酒吞,就能杀掉你们。我建议,围起来吊打,留口气运回铁宫再加以侦讯。”

    现在看得很清楚,新来的是七个不是八个。

    这批人齐齐举起长戈,卷着脚下雪花向杜远扑来。摆明了打群架,仗着人多欺负人少。

    大喵天师扯下手腕上未用完的自制符法布条,向这些家伙迎面弹去。

    砰——

    火光炸裂,一只中等口径的火球燃烧着,撞向最前头那名锦衣侍卫。

    忽而一道白影闪过,却是那颗代表着雪女的头颅俯冲下来,迅疾包走火球。

    好端端的‘土地雷’,就这样哑了。

    淳于帆不信邪,手上连闪,把所有符法布条第一时间释放出来。

    火球接二连三射出,把这片山坡映成了橘色。

    不料那雪女更绝,直接释放出冰寒之气,凭空截住所有火球,任凭士卒们自由通过!

第三百三十三章 冰封

    这位雪女,人如其名,颇擅寒冰法术。适逢冬季,漫山积雪都被她法力勾引,齐齐鼓噪起来。

    淳于帆的火球符法,原本是准备用来开路拓荒用的。此刻仓促挥出,竟然只绽放了一息,就全部泯灭。

    原本平静的雪原被凛冽妖风搅动,扬起漫天迷蒙雪雾。那七位锦袍侍卫在她的掩护下,挺戈趋前,直取目标。

    由于淳于帆动用了术法,他理所当然地成为第一攻击点。

    那些造型疑似商代青铜戈的长兵器,在二十一世纪的冬阳下,闪烁着抹杀一切历史痕迹的寒光。七个人进退有据,攻防呼应,配合得极为娴熟。

    没有花哨招法,除了挑和刺,就是勾与划,招招惊心动魄。淳于帆寻不到欺身向前的缝隙,只有连连后退,心中暗自叫苦。

    坏了,这帮子显然不是寻常江湖打手,看这阵势,倒似军中演练过的征伐之术。当然,他们一定是来自冷兵器时代的妖孽,否则不会在这种冷门兵器上浸淫纯熟。

    七人攻势如同叠浪,连环出击,让大喵天师全无还手之力,连掐个手诀的空闲都没有。只能一个劲的向后退……

    杜远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而且他担心对方还有其他增援,一旦百鬼宫中大妖尽出,那可麻烦了。必须速战速决!

    他抬手在额前一横,五指张开,发动了本体道法——“如定术”。

    时间在他眼前迟缓到如同凝固,他不敢托大,奋力冲进战团,在纵横交错的长戈缝隙间辗转腾挪,游刃有余。

    堪堪游走到这些锦袍侍卫身后,手中耳钉凝出一点星芒,俯身滑步,在每个人小腿跟腱处连连割挑!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七个。大功告成,他收势挺身站起,长长呼出一口白气——

    四秒,术法施放时间结束。

    在七位对手眼中,似乎一道灰影闪入了密不通风的战团。此刻他们终于发觉,淳于帆还在原地,但那位表情闲适的观战青年已经到了自己身后……

    “回防!”正中一人果断大吼,七支长戈全部应声调转锋刃,一浪接一浪地向杜远绞来。

    杜远并不招架,只是闲庭信步一般连退三小步,拉开少许距离。

    那长戈阵法连绵不绝,随众人脚步追逐而上——

    “哎呀!”噗通……“啊!”噗通……“呃?”噗通……

    跌倒的侍卫也如叠浪一般,前仆后继,七个人无一幸免,全部栽进雪坑之中。

    足下发力带来的剧痛,让每个人都猝不及防,他们在慌乱中回首细察,均发现自己的右脚跟腱之处尽皆断裂!

    脚筋被……挑了?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这匪夷所思的集体重创,让悍不畏死的妖族勇士们陷入无限恐惧之中。看不清的伤害,永远大于一目了然的伤害——在心理层面。

    这人是绝顶高手!他们同时在心中涌出结论。

    这速度……天!此刻我们躺在地上,如果他过来继续收割……谁也跑不了。

    战意的崩溃,令众人无力再举戈相向。他们一致认定,杜远纯粹是由于不屑才没跟进出手。那又何必再自取其辱呢?

    只有蹙眉浅笑的杜远心中明白,老子不是慈悲为怀,苦就苦在这本体道法冷却时间太长,如果能连发——嘿嘿,不立刻拿下你们小命才怪!

    现在吗,接着扮演高手好了。万一凑过去,人家使出一套“地躺戈法”怎么办?小心驶得万年船。

    他站在那里似笑非笑,更被所有锦袍卫士视为矜持。火热的战场一时冷却下来,只有寒风中的呻吟还在延续。

    忽而淳于帆一声大吼,“小心!”手随声动,祭出一道旋风,向杜远站立之处袭来——

    杜远目瞪口呆,“喵兄……”后面几个字还没说完,身后爆发一道无声术法,瞬间将他冰封!

    淳于帆的小旋风到底还是迟了一步,没有阻住偷袭者的冰冻术。当它来到杜远身前时,只把这位已经僵立于透明坚冰中的义弟卷起,硬生生原地转了三圈,又铿然落回地面。

    杜远没有死,冰冻术不致命,但肌体全被困锁,只剩大脑和眼球还能转动。他懊恼不堪,日毬!这熟悉的感觉……对,上一次是刚出道时,在红袖的豆腐坊门前,被青城外堂执事罗百言速冻过一回。

    大意大意大意……不装逼就不会死……我特么刚刚应该面对雪女才对……唉!

    他急得想跺脚,但脚根本抬不起来。此刻他在旁人眼中,和一座冰雕差不多,表面光滑无比,反射着清冷寒光。

    雪女偷袭得手,露出了招牌式的难看笑容,囧着说,“阿郁呦,呦西呦西,还当是什么棘手高人,原来是个雏——”

    说着,她空荡的白袍一展,侧身向杜远飘来。

    淳于帆担心她痛下杀手,不敢让她继续靠近,乃鼓动全身法力,伴着一声怒喝冲天跃起,从腰后拽出了小林英助那把肋差“越前”!

    这把刀,上面还沾着酒吞童子的妖血。由于是借来的,并没有被遗弃在铁宫之中。

    杜远用眼角余光瞥见自己义兄凌空出手,恍如战神一般。不禁在心里喝了一声彩!

    大喵用拂尘他见过,很潇洒,也很顺眼。用刀没怎么见过……此刻惊鸿一瞥,威力还估不准,起码气势上有模有样!

    那肋差之刃,被云海缝隙投射的阳光照得雪亮,表面精光游走,迅若奔蛇。

    淳于帆并无刀法造诣,但此刻加持了“临危拯救兄弟”的意念,这一刀劈下,竟如此决绝!

    嘶——声如裂锦。

    雪女的白袍迎刃解体,一分为二。这一击本是奔着她头颅去的,但被她将将躲过。

    失去一半门幅的白袍,显得更加诡异,被一只孤零零的脑袋拖曳着,四下流窜。

    这妖怪只有头没有身体,此刻倒是占了便宜,否则早已挂掉。

    淳于帆一击虽未得手,但抢了先机,自然不肯放松,遂施展一叶孤云身法,脚下如风,手中如电,一刀接一刀连环斩去!

    雪女没有身体,自然没有四肢可以伸出抵挡,那颗惨白的头颅在白布包裹下面容可怖,飘来飘去疲于奔命。

    忽而,淳于帆手腕上翻,化刀为剑,直直刺出——

    雪女躲无可躲,猛回头一口咬住刀锋,发出铮的一声。

    僵立在坚冰中的杜远,任凭二人在身畔游走追斗,无法参与,只能做看客。此刻见到这场面,忍不住暗赞一声:妖怪这牙口,真不是盖的!吃嘛嘛香,大冬天的舔刀刃,也不怕粘了舌头?

    那肋差夹在雪女紧紧闭合的口中,余力未消,犹自嗡嗡战栗不停。雪女的牙齿受到共振,也咯咯抖动起来。

    淳于帆用尽全力往回撤刀,却不能如愿,干脆祭出全身法力,引发刀身最大共振,试图一举崩碎对方的满口利齿!

    那雪女面目不复再囧,全然转为狰狞。突尔空洞的双眼中精芒一闪,整张大白脸都青了起来……

    一道道淡紫色毛细血管透过皮肤浮现出来,蜿蜒纵横,那原本挂在双目之下的黑色泪痕突然激活,两颗晶亮的泪珠迅疾沿着法令纹向口中游走,最终交汇于牙齿与刀刃结合处。

    嘎巴!

    一声微不可闻的脆裂声响起,紧接着,又是一声……

    那声音接二连三,很快连成一线。

    众目睽睽之下,那柄肋差“越前”的锋刃上,出现一层开片冰霜,带着细碎裂纹沿刀身蔓延,向淳于帆握持刀柄的右手扑去。

    淳于帆连连发力,依旧无法阻止寒霜来袭,有心撒手弃刀,不料这只手已经被牢牢冻结在刀柄之上!

    眼睁睁地,看着那冰霜逐渐侵袭攀附,直至爬满自己大半身躯——大喵天师心中长叹一声,休矣……

    我挂掉不打紧,义弟怕是也跑不了了。我与他相识并不久远,却多次出生入死……好吧,也许能死在一处,也是一种不错的缘法。

    他的求生意志,随着四肢僵直而不断消散。

    恍惚中,他看到原本断了单腿脚筋的七位锦袍侍卫已经踉跄爬起,开始一瘸一拐地围捕拼命躲闪中的招财猫夕又米……

    对了,还有这位可爱的小地仙!可惜,她只是个招财猫,并不擅长打斗。若被重新捉回百鬼之宫,定然少不了一场残酷折磨……

    这片雪岭之上,妖风肆虐无忌。

    两位已然认命的天朝青年正自引颈待割,忽而从山坡下传来一声长啸,音波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雪女招来的乌云被这啸声一荡,竟然翻卷开裂,闪出宽大的缝隙,把明媚阳光再次投射到地面。

    三个身影排成一线,在雪雾中翻翻滚滚,转瞬即到。

    当先一人身材高大,面目粗犷,扫帚眉大环眼,腮下无须,鬓角如猪鬃,根根乍立。

    他脚下虽快,但说停就停,一只左手始终插在残袍斜襟中,仿佛永远在暖手。

    “嚯!闹鬼呢这里?大白天的,哪里跑出这许多妖怪?”

    说话间,后面两人已经追上,个个面目潮红,气息不稳,似乎追的很辛苦。

    杜远背对山下,头不能转,对前面男声不熟悉,但总觉得后面两道喘息十分亲切。

    忽而一个清脆声音响起,“呀!杜哥哥——你在这儿玩什么呢?”

    另外一个声音急忙阻止,“别急,你这蠢哥哥尚在妖怪手中,等下救回来再亲热也不迟。”

    杜远如遭雷击,胸口一股滚烫暖流涌起,腹中不住大喊着:

    阿雅!红袖!来得正好啊——我爱你们!

第三百一十四章 你有所不知

    突然出现的三人,让妖族心头一紧。尤其是雪女,似乎颇为忌惮,向后飘出足足三丈,方始停住。

    漫天妖风陡然停止哭嚎,想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无踪。

    七位跛足侍卫也停止追逐,任凭招财猫蹦蹦跳跳地躲到了阿雅身后。别看这只猫小,好歹也是地仙级别,需要审时度势时,精着呢。

    杜远和淳于帆两兄弟被冻僵在原地,口不能言,只能静观其变。

    现场沉寂了数息,那雪女忽而开口道,“……宫本桑,请你速速离开,不要逾界。这里是百鬼宫在处理内务。”

    那魁梧汉子的确是宫本武藏,他放走了红袖与阿雅,独自赶路,却发觉自己的方向和那两位天朝女子相同。不多时,就追了上来。

    红袖十分警觉,宫本却嘻嘻哈哈满不在乎,大家干脆拉成一线,各走各的。只有阿雅觉得这大叔很有趣,偶尔和他逗两句闲嗑。

    此刻,宫本武藏凸出下唇,吹了一下自己额前乱发,扭着唇部括约.肌说道,“内务?我看不像。你认得我,我却不认得你。如果你们几个都是百鬼宫的人,那正好——我就是来寻酒吞童子的!”

    雪女有些纳闷,一颗头颅从空中降下三尺,被裁掉一半的白袍充其量只能算作一条长头巾,随寒风诡异轻摆。

    “你寻酒吞做什么?”

    “哦。纯属私事……我生性闲散,独行五百年只收了一个徒弟。那孩子性情和我不同,很老实,平日只肯拿我的刀法料理生鲜,开了个小酒馆,很少惹事。不过呢,前不久他打电话给我,说被一个大妖打伤了,他两个朋友帮他去寻仇,迄今生死不明。所以我来看看……”

    这位威名赫赫的大剑豪,居然啰哩吧嗦扯了一大堆,总算把原委交代清楚。忽然他目光一转,落在了僵直的淳于帆手上。

    “这刀?”宫本武藏大咧咧走上前,左手依旧插在斜襟中,以右手轻轻搭住那柄肋差,微微一旋,磕嚓一声脆响,把刀拿在了自己手中。“抱歉,让我看看……”

    他还挺客气,淳于帆即便想拒绝,也有心无力,只能在心中暗暗苦笑。

    宫本反过刀刃,呵了一口热气在龟裂的霜花上,瞬间化开薄冰。

    “越前——”他读着铭文,忽然乐了。“没错,错不了。这就是我徒儿借给他朋友的肋差。几个月前,此刀从台湾快递到大阪小林家族故居,那里无人,还是我亲自转寄到横须贺去的。”

    宫本虚握短刀,随意挥了两下,面露不豫之色,“谁这么不长眼——随随便便用冰系术法虐待此刃?好钢有灵,遇冷则脆。如果只是征伐利器还罢了,这种家族遗物怎可如此轻慢对待?可耻!可鄙!”

    每一声谩骂,都掌掴在雪女脸上,让这妖怪有些挂不住了。

    宫本也不拿正眼瞧他,自顾自说自话,“好了,这俩‘冰棒’我也一并带走,他们定是小林的朋友无疑——”

    “不可以!”雪女忍无可忍,平日在百鬼宫中,仗着九尾狐玉藻前的淫威,哪有几个敢跟她造次的?眼下这人虽凶名极盛,但毕竟只是个“卑贱的人类”。

    “不可以,”她再次强调,“这两人伙同那只恶猫,害死了酒吞大人。妖后殿下已发出追缉令,昭告天下,活的死的都要。”

    “哇哦——”宫本武藏闻听此言,不惊反喜,猛地伸出大拇指,“没想到啊,我徒儿的朋友还有这能耐!酒吞也真是够逊的,徒有千年大妖之名,居然让两个小正太给做掉了……啧啧啧,干得好,干得好啊!看来我白来一趟。”

    他这**裸一赞,把百鬼宫的人全都激怒了。

    酒吞童子位居扶桑大妖前三之列,地位无比尊崇。此刻这邋遢浪人居然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天朝刺客捧场,其罪当诛!

    七名锦袍侍卫齐齐举起长戈,瘸着脚向宫本杀来——

    他们久居铁宫随扈妖后,并不得晓得俗世剑豪之名。但看雪女的谨慎态度,晓得敌人不好对付。故而这一击出手便用尽全力,毫不留手。

    七支长戈排成波形阵法,叠次涌向对手,带起的风声如同夜枭悲啼,杀意所到之处,已然被死死罩住,让人闪无可闪,声势十分骇人。

    就在长戈化成的惊涛骇浪中,忽有纤细灰影一闪,似有一条舢板在浪尖涌出,随即又消失于无形。

    噼里扑哧,七只青铜戈刃坠落地面积雪之中,那浪头瞬间偃旗息鼓,只余七条光秃秃的长杆停在空中,侍卫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说不尽的尴尬。

    宫本右手提着那把肋差,彷佛从未改变过姿势,口里还不忘继续撒盐,“唉,瞧瞧,出糗了吧——瘸都瘸了,就别舞舞扎扎丢人现眼了好嘛?‘武道’是门很神圣的学问,要多动脑,少动手。”

    忽然七人正中那位头目大喝一声,“结阵——舍身勾连!”

    其余六人浑身一震,但并不违抗命令,一齐抛下手中长杆,彼此抱作一团——动作之迅捷,配合之熟稔,组合方式之怪异,无不令人叹为观止!

    宫本也不阻拦,只是偏着头瞧新鲜,那只左手在怀中一拱一拱地似乎在抓痒痒。

    作为阵眼的侍卫头领趁此机会咒语大成,将七具人体合成一体,俨然化为一名丈许无头巨妖,四肢用了四个人,躯干用了三人,只有脖颈以上虚位以待。

    那雪女翩然而至,趸的一声镶嵌在头颅位置上,齐了。

    她原本就是只有头没有身体,现在有了七子连横作为妖身,虽然脑袋小了点不成比例,总算拼凑齐整所有零件——场中顿时再次刮起强劲妖风!

    阿雅在人后看得呆了,脱口惊呼,“袖姐姐,快来看奥特曼!”

    她口中这种低幼类倭产劣质英雄剧,红袖在豆腐坊时也是瞧过几眼的,遂啐了一口,“算不上,小怪兽还差不多。”

    天色陡然暗了下来,雪女信心倍增,一张白脸阴沉似水,两只大而无神的瞳孔死死锁定宫本武藏。

    “人类,收起无知的嘴脸吧……这世界并非以你们为中心。你以为数量众多就可以成为主流?不,不不不……蟑螂和老鼠更多,但谁主沉浮?哈哈哈哈哈……是妖族。对,听好了,是我们妖族!”

    她一字一顿表述着,语气充满不屑,“妖族没有人类狭隘的种族主义,万物生灵修得真道,都可以化妖而行,跳出五行三界,自成一体。一棵小草、一块石头、甚至一只蚂蚁,都有机会成为我们中的一员。这是靠自身努力换来的修为,是上苍对不放弃者的褒奖。我们,才是这个世上真正的贵族群体;你们,只是为我们免费提供资源的奴隶。”

    这不像战书,更像大义凛然的政治宣言。

    把宫本武藏听得一脸苦笑,好似不小心嚼了个酸枣,一时又吐不出去。

    “说重点,”他大嘴一撇,“你想怎么着?”

    雪女眼中精芒闪过,“我只是想让你死个明白……”话音未落,那具由七人拼成的巨型妖躯散发出朦胧寒雾,每个节点上都有冰晶闪烁,随着浑身一抖,十数支长达五尺的冰锥瞬间凝结,全部射了出来!

    未等宫本先动,红袖与阿雅不退反进,猱身滚入战团,冲到杜远与淳于帆面前,一人抱住一只“冰雕”,向两侧滚开。

    那边宫本已然出手,随着短刀“越前”连挥,空气陡然炸裂,巨大的音爆劈啪作响,那些冰锥被爆成无数细碎粉末,向八方溅去——

    不远处一些松木被击中,咯吱吱响了几声,竟然轰然倒地,激起一蓬蓬雪雾。

    还好,原本夹在中间杜远和淳于帆已被抱到安全地域,没有殃及池鱼。

    宫本武藏好整以暇,对远处的阿雅挤挤眼,送出赞许目光。

    那雪女领衔的冰雪怪物一击无功,旋即再次发动,只见“它”向下一蹲,一膝前弓,另一足向后支撑,狠狠砸了地面一拳。

    咔——

    这面山坡突然开裂,略带曲折的地缝一直蔓延到宫本身下,紧接着,一根根寒冰地刺拔地而起,从拳头处一直向前推进,由小到大,直至宫本武藏身下时,弹起的已经是约合两米高的锋锐冰刺!整个过程快到来不及眨眼……

    妖法奇计百出,宫本措手不及,乃虎躯一振,在自身周遭膨胀起直径不大的真气层,护体效果立刻遭遇检测——咔擦嚓嚓……一枚又一枚地刺受阻,被强行折断。

    还成,防御效果暂时达标。

    但宫本武藏并不满意,“呦呵,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给脸了是不?”

    嘴上这么嘟囔着,脚下去忙活起来,双足连连踏地,哈腰向冰雪怪冲去。

    大家都看得出——作为一名剑客,他要近身!

    那妖物有恃无恐,仗着身形庞大,迎着宫本挤压过来。

    两厢撞击一处,发出隆然巨响,整个山谷都震荡了几下,回音久久不息。

    红袖和阿雅已经忘了各自怀中守护之人,只是直呆呆地望着。招财猫夕又米也从雪堆中探出小胖脸,好奇地观察结果。

    雪雾散去,谁也没有倒下。宫本武藏与冰雪怪面对而立,那柄肋差被紧紧夹在巨怪双拳之中,一时竟无法抽出。

    雪女的头颅高高在上,俯视着对手,“扶桑第一剑客,驰名遐迩的大剑豪——不过如此嘛……给你面子你不要,莫怪我百鬼宫无情。下辈子重新练过吧!”

    她双目之中精芒再起,两滴清泪沿着原本就有的黑色泪痕迅速流出,激射到妖躯双臂上。顿时,那种熟悉的微鸣又响了起来,不断结晶、不断开片的奇异冰霜顺着这两条胳膊传导到这柄短刀之上,向对方握持刀柄的右手扑去——

    出乎意料的是,宫本突然撒手退后两步,站在那里只顾摇头。

    雪女被他这招搞得一愣,“这……就这?被我喷得连自尊都放弃了吗?作为剑客,不取回自己的兵器等于认输投降……难道我记错了?”

    宫本武藏笑了,笑得没心没肺,“你记得没错,只不过,这刀是我徒儿的,不是我的。何必为它较劲儿……再说,你的妖法以它为媒介传导,我又何必为外物执着。”

    说完,他终于缓缓从怀中抽出那只一直闲置的左手,在寒冷的空气中做出类似抓挠的动作,简单活动了一下五指。

    “你有所不知的是,在我开创的‘二刀流’中,左手才是主力臂!”

第三百一十五章 天下何处不英雄

    “那又怎样?”雪女一时被他的骄傲气乐了,“刀都没了,难不成你用你的左手来砍我?”

    “刀?”宫本武藏把目光放在自己这只倍加呵护的左手上,绷直手掌,“都说过了,兵器只是外物。妖就是妖,灵智虽高但也有限,穷尽毕生也难以领悟‘合一’妙道。”

    话说完,向前踏出一步,不紧不慢将这只手臂插进冰雪怪腹中。

    是的,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懒散地、胜似闲庭信步般做完这一切。姿势之随意,态度之不端正,尽皆让人在恍神间提不起半点戒心。

    不等巨怪低头细察,他已经撤回手臂,再次退后三步,撩起破旧的深青色和服下摆遮掩住自己的脸。

    那妖躯毕竟是另外七名妖宫侍卫联体组成,对痛感的传达略慢半拍,等到负责中枢神经的雪女头颅感到不妙时,已经迟了。

    她低头检查了一下腹部洞穿的伤口,缓缓抬头目视掩面中的宫本,喃喃道,“你这一下,应该再惊天动地一点……作为前排观众,我很失望呢……”

    轰!

    冰雪怪爆了。

    以其腹部为中心,七名侍卫被爆成七百多块残渣,散落在方圆二十米内。雪地上残红点点,观者无不触目惊心。

    居于颈上的雪女之颅冲天飞起,带着尖锐惊嚎,头上白布被气浪撕扯成无数细小碎片,里面浓密的黑发披散开来,在空中随风飘舞,十分可怖。

    天朝访客们,这才领会宫本武藏提前捉袍遮面的必要性。强!真的很强悍!

    宫本放下衣角,抖了抖身上肉沫,仰头望向半空中兀自翻飞的雪女,扯着喉咙喊,“喂——够惊天动地不?如果不满意,你下来,咱们再玩一次……”

    雪女已然几近魂飞魄散,哪有闲情跟他打嘴炮,只顾凄惨呜咽着,突然改变方向,朝着大江山深处掠空而去——

    宫本武藏很不高兴,“噫……还没完呢!你不下来,我上去好了。”

    说完也不见纵跃飞腾,反而扎起一个箭步,将左臂伸直垂向地面,突然猛力反向一抡!

    那条臂膀在空中划了一圈弧线,甩出一道半月波形,没有法力蕴藏,只是散发出纯粹的武道罡风。

    半月波如同导弹一般,破空而去,衔尾直追。

    那雪女原本已经飞出百米之遥,在漫天雪雾中只剩一抹黑点,仅剩惨嚎隐约可闻。

    双影合一,居前者突然顿了一下,从半空直坠下来,再无半点声息。

    不待别人反应过来,夕又米破开藏身处积雪,腾身跃起,箭一般窜了出去。看身法,全然不像一只养尊处优的小肥猫,倒和赛犬中的灵缇差不多。

    宫本武藏嘿嘿一笑,也不管它。一步三摇大咧咧走了过来,帮两位姑娘扶起“冰雕”,伸手探查了一下,“嗯,还好,这两位小友都不是常人,再冻几个时辰也问题不大。”

    红袖一瞪眼,复又放下柳眉客气起来,“这位大哥,可有救治之法?”

    见宫本略一沉吟,阿雅上前拉住他的袖子,“大叔,救一下嘛——你又不会少块肉。”

    大剑豪把牙花子都乐了出来,“好好好,你先放手,我这件衣服有年头了。一拉就破,我还不会缝补。”

    “我帮你缝!”“我给你买件新的!”俩姑娘抢着买单。

    “瞧你们,哦——我猜冰雕里面这两位,必有你们最爱之人。不过你们对我的称呼有点乱,你叫她姐姐,叫我大叔,你姐姐叫我大哥……让我仔细理一理,自己到底在哪个辈份上?”

    阿雅一呲牙,“那我也叫你大哥好啦,反正你也没胡子,看着一点都不老。”

    生于公元1854年江户时代初期的剑豪,听了这话暂时忘记了五百岁高龄,笑眯眯点头,“好咧!就这么着。”

    他说治就治,张牙舞爪撸起袍袖,将双手各自抵住杜远和淳于帆腹下气海穴,送出两道真气。这气息如同泥鳅一般,入得体内即刻游走,将两人全身血脉全部激活。

    咯嘣,杜远和淳于帆两兄弟同时动了起来,像是突然有了活气。

    “好暖和!”杜远脱口大叫——

    “可以了。”淳于帆斯文推开按在下腹的粗壮大手,“我这里比较敏感。”

    红袖和阿雅同时欢呼,和杜远抱成一团。虎口脱险,“小三口”再次合体,各自心中无比喜悦。

    淳于帆拿出宜兰三清宫观主的仪态,向宫本武藏抱拳拱手,“剑豪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你援手,在下永志不忘,如有……”

    “放心,我从不求人。”宫本武藏把手一挥。“你们有恩于我徒儿小林英助,就是有恩于我。今天就算扯平可好?你不知道……我这人……一欠债就浑身痒痒。”

    “好!好!”淳于帆连忙答应。

    杜远听到这段,暂时松开两个心爱的女人,凑过来一拍宫本肩膀,“够哥们!你让我想起一个兄弟,他叫张辽……不过你比他更有趣些,嘿嘿嘿。这种没正形的邋遢样,我很喜欢!扶桑人如果都如你们师徒一般,我不介意多呆些时日。”

    宫本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原来那两位刁蛮姑娘喜欢的是你?意外、意外。我看你的性子,时间长了一定会受不了她俩,不如我给你介绍几个扶桑美女……百依百顺的那种,如何?”

    “大哥你坏!”阿雅不愿意了。红袖更是准备直接一脚踹到大剑豪脸上,正在估算暴击成功率。

    一道花影如烟奔来,是招财猫。她嘴里叼着半截白花花毛绒绒的东西,很蓬松的样子,也不管旁人,直接交给了淳于帆。

    大喵天师抚摸了一下小肥猫的头,接过那物件,一捏一嗅,“好骚气……这好像是狐狸尾?”

    众人好奇,暂时忘记其他琐事,全都围过来看新鲜。

    “对,对的。”杜远一脸肯定,“我奶奶在川北养过几年这玩意,说有人收购,皮毛很贵。”

    淳于帆低头问招财猫,“这就是雪女坠落的残骸?”

    小肥猫窜上他的肩头,双足人立起来,抱着膀子点头,“是的,还有半截不知哪里去了。”

    这一开口不要紧,把阿雅喜得不要不要的,“它会说人话耶!”

    裴红袖也瞪大眼睛,“真的欸,我还当是我的彩羽披风起了作用,正想翻译给你们听呢。”

    杜远呵呵傻笑,“哎呀忘了介绍,这位可不是一般猫咪,她和咱们丹园的大头、二皮也不同,不是灵兽那么简单。人家可是正宗的小地仙呢!”

    配合杜远的介绍,小肥猫傲娇地扬起下巴,曲起一只胖爪在耳畔握拳向前招了招……

    “招财猫!”阿雅鼓掌大叫,脸上写满“兴奋”二字,遂举着手要抱抱。

    可惜那小地仙只爱腻歪呆萌的淳于帆,对旁人一概爱搭不理。阿雅的热情并没有因此熄灭,一个劲儿地围着大喵天师肩膀撩拨肥猫。

    只有宫本武藏还在想正事,他瞧了瞧淳于帆手中的半截狐尾,“我知道了。这位雪女在扶桑列岛行走已有岁月,属于凭空崛起,直接碾压其他不少本土妖孽。我一直奇怪她是打哪儿来的?如果这就是她本体,那一定和玉藻前有关。”

    淳于帆一点就透,不由惊道,“九尾狐妖玉藻前!这这这这难道是她的尾巴?”

    “严格地说,只是九条尾巴之一。”大剑豪很笃定。

    “我们又干掉了排名第二的妖后?”杜远愣头愣脑插上一句。

    淳于帆看了一眼义弟,摇摇头,“恐怕只是九尾化身之一而已……”

    这句话内涵丰富,杜远吞了一大口口水,“还有八个?日毬,单是一条尾巴的化身,就差点废了我们两兄弟!这要是本尊驾到,我们还不瞬间灰飞烟灭啊——”

    宫本武藏突然笑了,“不会。本土民间有传,玉藻前大妖最喜临幸英俊男子,你们俩这小模样,又是天朝来的外国人,啧啧,肯定舍不得杀掉。至少在杀之前先被榨干,碾成药渣再口服……”

    杜远没当这句是玩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各位,咱们赶紧走吧!我担心另外半截尾巴跑回去找主人去了……”

    这话不无道理,众人各自心惊,下意识侧身朝四面八方瞭望,生怕哪里再拱出一个绝世大妖来。

    “回丹园?”红袖发问。

    杜远与她十指相扣,用下巴一指山下隐约的京都古城,“不,先去办正事。搞定就回家!”

    宫本武藏听他说得隐晦,知趣地一抖和服,把肋差“越前”拾起来插进腰间。“好,我也该走了。我要办的事,你们已经替我做了。你俩干掉一个酒吞,我帮你俩干掉雪女和小喽喽。大家账面结清,以后若想寻我喝酒……可以向小林英助要我的手机号码。”

    说罢挥了挥手,潇洒转身,大步离去,只留下一串雪中独行的脚印。

    淳于帆看着剑豪背影,慨叹道,“天下何处不英雄……”

    红袖深有同感,“这位大哥的确爽快,先救了我和阿雅一次,又救了你们,且分文不取,毫无所求。真真儿的值得一交。”

    只有杜远喃喃道,“我想知道的是,宫本武藏用的手机是什么牌子货……”

第三百一十六章 登基

    这场雪,随季风掠过浩瀚太平洋,延时飘落在亚美利加首府花生屯。

    白宫门前,依仗乐队正演奏着国歌,不知怎地,此刻听起来格外多一抹忧伤。

    从黑色加长防弹轿车上下来的,是新任“帝王”川普,他志得意满,甚至忘记了回身照顾新科第一夫人。直接大步前行,小腿肌欢快地弹上所有台阶,来到早已等候在此的奥本马夫妇身边。

    这是一场基于传统的交接仪式,也是现代禅让制的样板戏。必须把民选结果浮于视觉,通过电视直播传送到全球,才能安抚那些对阿美利加保有美好向往的淳朴人类之心。

    奥本马层层堆砌笑容,强力掩盖住失落,把满口整齐白牙留给继任者,同时用八年来新增的无数白发与皱纹——埋藏那份发自心底的不甘。

    由光明派长老内阁指定的两位台前表演者亲切握手,宣告了第四十四号的彻底落幕,四十五号从此走到耀目聚光灯下。

    “你真是一头走运的猪。”奥本马笑着低声耳语,同时左手揽住川普的肥腰,暗中狠狠拧了一把。

    川普叉腰肌一抖,把这只黑手震脱,“婊子养的黑狗蛋,演完这场戏赶紧滚!永远不要再出现在老子眼前。”牙尖嘴利的他,说这番话时表情比对方更慈祥,更灿烂。

    新旧两位总统同时转身,向台阶下等候已久的新闻记者们挥手致意,霎时无数长枪短炮伴着电动马达的微鸣声咔嚓嚓响起,白宫门前的廊柱被闪光灯照射成银色,恍如被雷劈了一般。

    此刻,在亚美利加每一个角落,有人欢呼,也有更多人哀叹。

    短暂的仪式结束,奥本马家族在川普家族的目送下,最后一次登上“海军一号”直升机,飞往度假地。

    白宫,这个时代的地球权力原点,正式完成易主。

    川普迫不及待,率领自己的班底,蜂拥涌进这座曾经伟大但今后命运未卜的建筑群。

    不等安保特勤动手,他一脚踹开椭圆形办公室坚实的橡木门,环顾四周,眼中闪烁着王霸之气,“这装饰,真特么寒酸!来人——”

    新科幕僚长应声而出,这位浓眉大眼的家伙,相貌远没有前任那般圆滑,但眼神中透着慧眼独具的狠辣。

    他是前共和党主席普利巴,只有他——在竞选期间力挺川普,顶住了其他党内大佬们的批驳炮火。现在这份内阁智囊团领头羊的工作,显然是上位者对追随者的褒奖。

    “什么事,总统先生?我谨慎地提醒您,这是第一条行政命令,希望能够具有伟大的象征意义……”

    “把所有窗帘都给我换掉,换成纯金色的。”川普指指点点,“还有这破地毯,扔掉,扔掉,用狮子皮重新铺,必须有那种带狮鬃的大脑袋,头冲着门口,进来一个吓尿一个最好!”

    身后鸦雀无声,川普没得到及时回应,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怎么了都?被我的绝佳创意震住了是不是?”

    “是!”幕僚长猛一咬牙点点头,“金色窗帘好说,狮子皮恐怕……会引起动物保护组织的反弹,不利于您的支持率。不如这样吧……”作为老练政客,他立刻给出折中答案,“白宫的库房我已经参观过,那里有一块罗纳德里根先生用过的地毯,上面刺绣的图案恰好是一头雄狮。”

    “用旧货?”川普显然有些不悦。

    “不,不只是那么简单。里根先生是民主党最杰出的代表之一,也是历史上口碑极佳的总统,如果我们把他的元素重新使用,可以对在野党释放出友好信息,也算代表共济会给骷髅会扔出一块骨头,十分有利于巩固我们新建的权力阵地。”

    普利巴舌绽莲花,深深打动了桀骜的新总统。川普眼中一喜,指着他的鼻子道,“真有你的,我没看错人。就这么办……至于那张桌子,哦,这就是著名的‘坚毅桌’吗?”

    “是的,总统先生。这就是十九世纪末维多利亚女皇送给总统海斯的坚毅桌,由一艘曾被我国渔民拯救过的迷航军舰龙骨制成——当然,是在它退役后。”

    “嗯!这个可以留。”川普弯曲四指,用骨关节向下敲了敲,“它象征了我们白人帝国最辉煌时代。大不列颠群岛是我们主要发源地,现在它日薄西山,能拉就拉一把。

    最有资格搭车的就是他们,不是吗?每次我们出兵揍人,英吉利都屁颠屁颠跟着扛枪。对了,你们谁有新任首相梅姨的电话?听说那小娘们儿境遇和我差不多,登基之路十分艰难。”

    “您还要亲口祝贺一遍?她比您早上位,已经被奥本马代表本国祝贺过了……”

    “不。我要第一个约炮她,把新总统的初夜留给英吉利老太太。向全世界彰显这份伟大友谊的持久性!”

    新总统.独特的幽默,在旁人听来更像口不择言的放肆,普利巴的脸有些皱巴,好像突然犯了牙疼,“可是,您不是答应过第一个接见的元首……是倭国的安倍晋孙吗?”

    “哦?我答应过?”川普恍惚了一下,遂果断一挥手,“让那孙子排队等着,老子不喜欢男人,尤其是又丑又矬又猥琐的男人!”

    说着,他坐了下来,第一次正式享受总统宝座的滚烫滋味。“这把椅子……唔,舒适感尚可,就是不太拉风。你们看过那个电视剧没有?就是那个什么什么‘冰火九重天——拳头的游戏’……”

    幕僚长脑仁紧急一转,谨慎纠正,“冰与火之歌——权力的游戏?”

    “对!”川普一拍桌子,“就是它。那里面有个铁王座不错,熔掉上千把敌人投降时丢弃的利剑,历时五十九天铸造完成。漆黑的铁剑靠在身后,像孔雀开屏一样,啧啧。赶紧滴,去剧组打听一下,打个折买下来。如果不能报销……就花我自己的钱。”

    普利巴迅速脑补了一下“未来总统坐在铁王座上指点江山”的骇人场面,顿时鬓角见汗。

    连忙劝慰道,“那把椅子……的确很拉风。不过,我听说铁王座本身又冷又硬,还有许多尖刺和倒钩,刻意令人坐立不安,用以警戒上位者不要贪图安逸,时时保持警醒。再者说,那剧集还没拍完,人间也未必肯卖。您看是不是别……”

    “别什么别?我说话不好使是吗?他不卖,咱就自己山寨一把,有什么难的。”新总统对属下的抗阻十分不满。“这事就这么定了。ok,今天头一天上任,大事都已经处理完毕,还有什么小事没有?”

    幕僚长暂时处于短路状态,无言以对。

    一位英俊青年从随扈中走出,恭敬地送上一摞文件,“总统先生,到了该兑现竞选承诺的时刻了。几乎每一位新总统上任后,都对自己的承诺拖延甚至食言,让选民们十分失望——我们必须打破这个魔咒。”

    川普看到心爱的女婿,心情立刻好了起来。因为这名优太青年背后,站立着他强大的竞选经费支柱,故而特聘其为私人高级顾问。

    “哦,贾里德,我亲爱的公主伊万卡呢?”

    “她在白宫后厨安排稍后的冷餐酒会,一会儿就到。”

    “嗯,很好。有你们帮我,我很有安全感。”新总统再次低头细看那摞文件,“这是什么?”

    “关于‘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的文件。”

    “tpp?臭狗屎一坨!明摆着对外输血养闲汉。什么扶桑、什么百济、什么澳大梨、星加坡统统见鬼去吧,从此别指望我们倒贴一分钱。说,在哪儿签字?”

    贾里德立刻翻开最后一页,指着末尾空白处,“在这里……您不看一遍吗?”

    “看个屁。”川普摘下桌面金笔,足足签了六秒,写完一串如同惊悚心电图一般的字母,看得出,他对待签名很认真。

    “还有什么要签的?都拿来。我得多练练,才能写的更帅气。”

    新科总统意犹未尽,掐着没盖笔帽的金笔等在那里。

    “还有魔戏哥边境的万里防护墙需要建设。”贾里德补充道。

    “哦对,长城!这个项目我喜欢,要建就建个大的,把天朝那个比下去。”

    幕僚长急了,他实在看不下去这种草率作风,“那个文件还没准备好……”

    川普十分失望,将金笔在指间转了一圈,甩在桌面。“那就去准备吧,别拖太久——记住,下次拿文件不用抱这么多,把最后一页单拎出来给我签名就成。”

    说完,他一跃而起,拍了拍屁股,“后厨怎么走?我要去看看亲爱的伊万卡忙得怎么样了。”

    —————————————————————

    地球的另一面,此刻是深夜。

    天朝帝都繁华似锦,中南海灯火通明。

    三合一办公室中,一号首长拿着一份“关于亚美利加战略调整预估”的报告,仔细审阅着,不时在关键节点上,用红蓝铅笔画个小圈。

    丁主任身负特许不用敲门,像往常一样直接走了进来,“签了!川普第一时间宣布退出tpp。”

    一号脸上未见喜怒变化,只是缓缓放下手中报告,抬头思索着,“老丁,你怎么看?”

    “好事呀——这个明显针对我朝的经济互惠体,以牺牲老美小小利益为代价,饲养一群疯狗撕咬本属于大家的蛋糕。为的就是打压我们影响力的上升势头……”

    “我问的是川普这个人,你怎么看?”

    “唔……狡黠与鲁莽的混合体。重实利,轻道义。”

    “很好,我也有这种感觉。世人做事,有两种的指导原则,一个是‘问是非’,一个是‘论利益’。”

    夹缝中求生存的小民寡国,可以选择后者;但作为有担当的大国,一定要坚守前者。六十亿双眼睛在地球上看着,我们的一言一行,都会左右民心所向。

    现在,川普选择了唯利益至上,把‘问是非’这柄利器拱手相让,能不能抓牢,就看我们的本事了……”

    丁主任何等聪明,立刻领悟其中深意。遂肃然起敬,“一号,您说得对。我马上安排相关经济部门召开会议。”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等一下,”一号喊住他,“让龙组和七四九的负责人也参加。”

    他看着丁主任困惑的表情,不疾不徐补充道,“大国博弈,纸面上都是虚招,比拼的是其隐藏实力。亚美利加总统从来不是决策者,只是执行者。我们要提防他们背后的恐怖势力,这需要处理特殊危机的部门紧密配合才成。”

第三百一十七章 长生使徒

    扶桑本州岛,关东平原最南端,一座超级城市坦呈在夜幕下。

    与其他城市不同,这里混合着难以言尽的杂交文化味道。熠熠灯火,足足摊开两千多平方公里。从远去望去,在灯光与月光交界处,有一层诡异的灰气悬浮在空中,并不张扬,但始终存在。

    三千七百万人生活在这里——东京,驰名遐迩的妖都。

    作为帝国中枢,千代田区是那颗心脏,它囊括了东皇御居、国会、警视厅、最高裁判所、耻国神社等核心建筑。

    有两套低矮楼房比邻而居,大的是“首相官邸”,小的是“首相公邸”。前者用来办公,后者用来居住。

    说低矮,是跟周围的大厦相比,首相官邸地面五层,地下一层,把门前的水池算上,占地两万五千平米,着实不小。

    低调的设计十分契合倭国政客作风,让上个世纪末的627亿円造价也显得不那么刺眼。

    仿东方飞檐的穹顶下,方正的玻璃幕墙透出点点微光。外面看不清里面,从内朝外看,却一览无余。

    此刻最大那间办公室中,站在窗口沉思眺望之人,正是当届首相安倍晋孙。

    他六十出头,但头发乌黑浓密,倒八字眉上写满鞠躬尽瘁,嘴角深处却刻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凶悍残忍。

    手机振动的嗡嗡声打断他的思索,安倍看了一眼屏幕显示,立刻换上殷勤笑容,迅速接通,“神使大人,是我。”

    电话里的声音冷漠而又单调,“电视新闻看了吗?阿美利加新总统表态了,扶桑的安全,以后需要自己买单。”

    “嗨,我看到了。”安倍边说边鞠躬,好像对方就在眼前似的。“说实话,我不太理解他们的做法。这是否只是川普本人的愚蠢误判?”

    “没那么简单。他们任何一任总统,都只是台前的传声器。每一项重大决策,均为幕后势力使然。扶桑对于阿美利加而言,只是一条被驯服的家犬,可以一起出门打猎,但绝不可以登堂入室同吃同寝。高兴了给块骨头,不高兴连稀饭都没有……”

    “那我该怎么应对?”安倍晋孙额角见汗,“tpp是块大骨头,刚要煮熟就飞了。据说,还要增收本土外国驻军的保护费……这些混蛋,我可没有请他们来!”

    “稍安勿躁,继续隐忍。家犬自有家犬的优势,那就是——它比野狼有更多机会偷袭主人。我们已经忍了七十年,不在乎再多忍几年。眼下,你要尽量拉拢俄罗沙,联合一切力量挤压天朝。我们对面这个庞然大物,素来被‘仁义礼智信’误导,经年退化,早已失去狼性。他们足下,才是大和民族未来迁徙的希望之地。”

    “嗨!我理解。扶桑列岛狭小多灾,人口多资源少,几乎不存在战略回旋空间。唯一壮大的可能,只有向大陆架蔓延。但,随着天朝全方位复苏,这个计划越发成为遥不可及的奢求。至于对俄罗沙的普鲸,我已经摇着尾巴送去许多温暖,但收效甚微……我到底该怎么办?请神使务必明示。”

    “蠢货。”电话里的声音终于带出感**彩,“你说的困难不是眼下才有,而是亘古存在。故而天照大神早与冥界达成隐秘协议,用不断发动战争的方式,杀戮无辜生灵,为冥界提供大量炼化魂材。用以换取本土杰出人才的长生配额。

    你不是也接收到一些了吗?这些人中英杰千年累积下来,数量之广、质量之精,足以成就大事。如果还没有,那就是你们这些庸才没利用好!”

    “神使息怒。”首相安倍双手捧着电话跪了下来,“并非全然由于我等无能,那些‘长生使徒’个个桀骜不驯,只有一半接受了招安,另一半始终不受束缚,且居无定所,终日浪迹四海。别说劝规,就是想见一面都困难。请大人恕罪,尽量理解我的难处……”

    “嗯……你起来吧。”所谓的神使,似乎真的看到了首相这一拜,“先把手头掌控的资源充分利用起来。其他失控的部分,我替你想想办法。”

    安倍感动极了,并未起身,反而把手机放在厚厚的地毯上,连连叩头,“谢大人!阿里嘎多!”

    “不说那些没用的……还有别的问题吗?”神使露出挂断的意思。

    安倍停止跪拜,眼珠一转,连爬两步,贴着话筒道,“我好奇的是,冥界要那么多魂材做什么?这世界分分秒秒都有大批生灵故去,还不够他们用的吗?”

    “哼……你问的太多了,好奇会害死猫的。据说,人间领袖级别的灵魂,在冥界十分抢手,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牵个线,提前送你过去……”

    “不!”安倍像被烫了一下,蹦起三尺多高,展示出超乎年纪的弹跳力。“我没问题了,神使大人。撒由那拉——”

    手机陷入忙音,显然已被挂断。

    首相擦了擦汗津津的脖子和鬓角,惊魂未定。怔怔思索了片刻,终于按下办公桌上的直通按键,“接防卫省与特高课。”

    两块屏幕在墙上闪烁点亮,一男一女分别出现在画面中。

    男的背身而坐,弯着腰,不知在忙些什么。

    首相有些不悦,但似乎又不敢表示出来,只好先对那半老徐娘开口,“稻田君,前日在南海执行秘密任务的潜艇回来了吗?阿美利加舰队对我们的配合是否满意?”

    那女人年近花甲,但保养得不错,在得体的化妆术掩饰下,风韵难得地犹存着。“首相大人,他们回来了。美方自顾不暇,没有给我们的工作及时评估。这我可以理解,他们毕竟损失了一艘航母。不过,我们的潜艇在返航途中有意外收获,逮捕了三名意图破坏潜航器的天朝人……”

    “哦?还有这个插曲?”安倍双眼一眯,“据我所知,我们的秘密航线并不在扶桑海域,自卫队所谓的逮捕,其实是‘公海绑架’吧?”

    防务大臣面色一囧,随即结结巴巴解释,“呃……也不算公海,是在台湾海峡……”

    “那更糟!”安倍心里咯噔一下,“台海是天朝的势力范围,你们这么做是犯罪懂吗……不,这近乎宣战。稻田旁美,你身为防相,这点常识都没搞清楚,净给我惹麻烦!你的女人身份,在提名防卫省最高长官时,已经让我承受了巨大压力,现在倒好,事实证明在野党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稻田十分尴尬,“不……不会,自卫队的行动十分隐秘,那三个平民已被押到横须贺基地,正在接受侦讯。估计结果很快就会出来……”

    “不是很快,是已经出来了。”接话的,是背朝屏幕的那名和服男子。

    他的话让参与多端视频会议的稻田旁美心中一喜,“秀策老师,你的信息最灵通!他们已经招了吗?是天朝特工对吗?”

    “不,”和服男子缓缓转身,终于面对屏幕,清矍的脸上有些疲惫,手中捏着一枚白色围棋棋子,原来他一直在专注打谱。

    “我的意思是说,那三个人已经逃出来了。而且从横须贺军港到京都大江山,一路折腾得惊天动地!”

    首相与防相闻听此言,面容尽皆失色。

    前棋圣、现任特高课掌门本因坊秀策继续道,“我部受松尾清鸢大将委托,沿途追击,损失最为惨重。那些人远非寻常平民,更不是官方特工。他们的可怕之处,在于身怀道门异术,且目的不明。”

    稻田旁美瞠目结舌,“这……他们……我不清楚具体情况,都是松尾大将的失误……”

    安倍晋孙毕竟是首相,对政府资产十分关心,“目前我们遭受了哪些损失?”

    本因坊秀策轻轻捻着手中云石打磨的棋子,“先是横须贺基地一名侦讯麻醉师失踪,然后街头一名醉酒美军水兵被打成植物人;再后来——我的爱将,号称‘倭岛第一兵’的枪王真田幸村脆败……这还没完。最新消息是,与我部有合作协议的两位妖王陨落,一位是雪女,一位是酒吞童子。”

    防务大臣惊得三魂出窍,不小心咬伤了自己的舌头,鲜血流了出来。

    首相大人突然感到很冷,把西装门襟拉了又拉,“可怕……这种级别的都挂了?!我们绑架的不是人质,是几枚原子.弹!引狼入室……损失惨重……无法弥补……”

    稻田旁美醒过神来,顾不上擦拭嘴角血痕,结结巴巴地问,“我我我知道特高课藏龙卧虎,真田幸村这种豪杰隐于其中不足为奇,但……但但但是酒吞和雪女,那都是我给孙子读睡前故事才有的妖怪,难道他们真的存在?”

    秀策继续把玩那枚棋子,没吭声。

    安倍晋孙横了女防相一眼,“何止存在,还是护佑本土平安的强横所在。以你现在的职务,知道也无妨,所以我才让你列席这个级别的会议。”

    稻田脸上五官不自主地拧巴起来,水粉簌簌掉落,“用吃人的妖怪保民平安?这是谁出的主意?”

    安倍一瞪眼,“谁说保民啦?扶桑一亿两千七百万人口,敞开供应又能吃掉多少?只要保住国土,权力就牢牢控制在你我精英阶层手中,如此足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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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版黑客帝国,仙侠复仇者联盟。谪仙坐镇,凡人换骨,巨星做无常,首富帮你忙。光怪陆离修真界,就在你我身边!【渡劫道友群】560524576道本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道本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道本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