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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本一全文阅读

作者:陈泰臣     道本一txt下载     道本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章 丹园

    杜远站在好朋友的女朋友面前,心头长满了乱草。她说要慢慢解释,他却恨不得一下子通透所有的疑问。

    文从心看出他满脸的纠结,再次笑了:“你们现在的心情,和当初的我一样。”她指了指杜远的二手躺尸车,又环臂扫了一下周遭,问道“仔细看,这些东西有什么共同点?”

    杜远脱口而出:“都是垃圾……除了我的车。”张辽一如既往地严肃认真,来回踱了一圈,边看边思考着,终于开口:“这些堆积的东西,来自不同的地点,唯一的共性是,单位面积都不超过五平方米。而且…….”

    张辽蹲下看了看车子下面的卵石和泥沙,“而且是被一个巨型挖掘机直接抓到这里放下的。”杜远听到这里灵机一动,和张辽对视一眼,二人恍然大悟,同声大叫——“蓝翔!”

    文从心的表情在几秒内,从赞许到愕然,像卡了帧的gif图一般,逐格变化了一轮。

    杜远观色察觉不对,也蹲下看了看,站起身笑道:“这铁爪抓出来的边缘也太整齐了吧。不像挖的,像切的,而且还能切得这么圆……”张辽闻言又是虎躯一震,和杜远对视后,同声大叫——“血滴子!”

    文从心满脸敬服的神色:“二位先生真是……实在是……博闻广识阿。”在心上人面前,张辽有些羞赧,面带一抹红云摆了摆手。

    杜远却是十分谦逊洒脱,一拱手道:“哪里哪里!文姑娘过奖了。”古风盎然,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那被称作文姑娘的人却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喃喃自语:“看来,我选的人好像不太对哦。”两个大好青年不由得也跟着抬头也望了一眼天空,低下头若有所思,觉得哪里不对,再次猛抬头望去——晴空万里,天光大亮,仿佛正午的时光。只是,没有太阳。欸,太阳去哪了?

    文从心突然想起什么:“时间差不多了,你俩得先回去躺会儿。”不由分说拉着俩人快步回到庭院,上了二楼,一人一室,按倒在单人床上。以下不用省略字数,因为文姑娘只留下一句“醒来再说。”转身掩门而去。

    张辽还想叫回姑娘问点什么,突如其来的一道剧痛从下腹拔起,又迅速分成几路奔向四肢,全身剧烈抽搐起来,完全无法控制。

    而隔壁的杜远,此刻同样欲仙欲死,肌肉不停震颤,充满过电般的麻痹,筋骨纠成一团团,咽喉干呕又吐不出任何东西来。只能瘫在床上等死——“完了。这是要挂呀!我还年轻,我不甘心,我还没妹子!”

    恍惚中,一个白衣女子飘到自己面前,手里捏着一颗大青枣,邪恶地狂笑着,带着回音的那种。“是你!”杜远想去抓她,她却散成一团黑雾,很快,又在床的另一边凝结成一道阴影,看不清面目,但换了男人的声音,含混低沉,如同滚滚雷鸣碾压着自己的耳膜——“无谓长短,只在大小。”用这句怎么听都很无耻的话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摧残杜远的耳膜。直到最后,从灵魂深处传来一声大吼“走——”。眼前一黑,世界清静了。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并不久,再睁开眼,一切都变了样。望着周遭空荡的虚无,杜远似乎在梦中,抬手放在眼前,攥一下拳再松开,手心仍会由白转红,触感十分真实。

    各种痛感已经随着那声“走”彻底消失,坐起身才发现,床已经不见了,环顾四周,都是灰茫茫一片,自己躺在灰灰的地面上。杜远站了起来,出于害怕向后退了一步,却撞到了另一个人的背。

    “哇!是你阿,房子呢?墙呢?搞什么鬼?要不要搞的这么惊悚阿!”

    刚刚还在两间卧室里各享各痛的张辽和杜远,出现在同一个地点,他们看到相同的景致,也看到了彼此。但注意力都被这里一个孤零零的书架所吸引。

    比较独特的是,书架上方挂着一块木匾,上书三个大字,杜远高声诵读:“道本一!什么意思?古代玄学吗?”张辽严肃地说:“一本道。古文从右往左念。”

    杜远伤了淡淡的自尊:“我觉得道本一是正理,不是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嘛。本一大概是生一的进化观点。毕竟一一得一嘛,一除以一也还是一。”

    张辽没顾上理他,正仔细看着一排排书脊上的字,小声读着:“凝冰、再生、鳃息、固炎、捷足、龙卷、魅惑……嗯,耳雷?”一边念叨着,一边随手抽出一本翻看,还没来得及翻开,啵的一声闷响,人就消失不见了。

    这声音!杜远打了个激灵,在哪儿听过?是了,是了,那是在江底,火光熄灭后的最后声响。

    杜远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在自己面前的格子里,勾出一本书来,至于什么名称,根本就没看。如他内心所期,又是啵的一声闷响。他也从书架前消失了。

    场景闪回小楼内,几乎同时,杜远和张辽从各自房间跑出来,在楼梯口撞在一处。“你也被洗脑了?”两人异口同声地问,“嗯嗯!”两人又神同步地指着自己的脑袋拼命点头。

    啪啪啪,几声脆响,文从心眼含笑意站在楼梯下鼓着掌:“那我们就到外面测试一下吧,看看你们都学到了什么。”

    和张辽的顺从相比,杜远有些不情不愿:“这都什么意思?我根本没想学,强塞进脑袋也就罢了,还要考试不成?自打大学毕业,我就发誓再也不参加任何考试了……”一边嘟囔着,一边跟着张辽下了楼梯。

    院子里,三人站好。张辽踏前一步,道:“我取的那本,叫耳雷。醒来书就不见了,可内容却十分清晰地印在我脑子里,如同生来就学过一般,明明一页也没来得及看呐。”杜远在一边连连点头,颇有同感。

    张辽接着说:“我取这本书出来,并不是想选定它。只是觉得这名字霸道,先翻翻看,结果立马被那地方弹了出来,像是做了一个梦。可惜,后面还有好多本……”

    文从心若有所思:“缘法自在,一本足矣。此道非道,实为术焉。”张辽听了,看向文从心的眼睛又多了几分爱慕。杜远搔了骚下巴上的青胡茬,接嘴:“文姑娘,你是古人穿越来的对不?唐朝?还是宋朝?”文从心并未答话,只是做了个手势,示意张辽开始演练。

    张辽二话没说,既没扎马步,也没掐指诀。只是抬手向前一挥,咵嚓一声,两步外的篱笆裂开一个大豁口,大到足以钻进一只成年拉布拉多,竹篾七扭八歪的向两边咧开着。

    张辽自己愣了一下,歉然道:“对不起,搞坏了。第一次使出来,只知道用法,并不知道效果。我还以为……能更拉风一些,比如放出个闪电什么的。”

    杜远拍着巴掌笑了起来:“是啊是啊,这大耳雷没有雷,倒和电视里演的劈空掌差不多。”

    文从心微微摇了摇头:“有没有雷我不知道,你这是初次使用,想来还有太多没参透的地方,我只知道,这里每一种术法的终极形态,都有惊天动地的功效。”

    张辽倒没太感失望,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建筑设计师,即使是“劈空掌”,也是神乎其技的高级玩具了。满心琢磨着等下回设计院上班,怎么跟同事们显摆一下。

    于是抬手换个方向又挥了一下——咵嚓,这回断的是庭院中一株灌木,“住手!”文从心一个箭步上前,十分惋惜的样子,扶起断枝看了看:“还好没伤了主干,恐怕下一批果子要慢些了。你们吃的纠丹就是它的果实。没有纠丹的改造之力,凡人体质是无法施展任何术法的。”

    “揪蛋?”张辽恍然大悟:“是那个大青枣吗?这么强!能再给我揪个蛋吗?”杜远不以为然:“别揪了,多半刚才我们死去活来就是拜这个蛋所赐。”

    文从心转身正色说:“是纠正身体构造的丹丸,故而以纠丹为名。说来它还只是一种果子,并不是真正的丹药,只是因为它天生药性完整,无需添加辅助材料炼化,服用马上见效,才有了这个美名。另外,这两粒果子还被下了书房入口的一次性导引,只有服用它,才能释放本我神识去探索那里。”

    这几句话说来不长,对于这里两位男青年而言,里面的信息含量却十分巨大。什么丹丸,什么炼化、什么导引、什么本我神识……杜远脑海里开始自动检索各种玄幻风格的文章和影视剧,心情有些激动,脸涨的通红。

    “文姑娘,请教一个问题。这里是哪里?为什么大白天没有太阳?”杜远忍不住开始探索究竟。“问的好。这里不是哪里。至少不是你们那里的哪里。”文从心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小楼。“这是一位先贤开辟的化外空间。用现代语言解释,它在第四维度上。”

第三章 敌袭

    “四维空间!平行世界!”张辽也激动了,由于职业的原因,建筑师对空间概念有更深入的触及。

    “可以这么说,类似吧。毕竟人类的语言只是为解释已知事物服务的,对未知事物的描述总是力有不逮,所以才会不断涌现新造词汇。但四维这个文字概念已经是最接近事实的了。记住,任何语言和文字,都只能辅助你接近它所要表达本质,完整的事实需要你的思考和想象参与完成。而思考与想象的区别在于,即有逻辑和衍生逻辑。”

    文从心稍微停顿了一下,自己也觉得这番话对于面前这俩瓜娃子而言,有些艰深晦涩,索性给一点消化的时间。接着又说:“这里不大,这个坡上庭院,加上坡下那个你们嘴里的垃圾场,也就是全部了。先贤设置了不变的空间亮度,即使没有实体的光源,这里也始终是白天的样子。这里所肩负的功用,类似安全屋。可以作为行动出发的起点,也可以作为行动撤离后的隐蔽点。”

    张辽凝眉思索着,杜远听到“垃圾场”三个字,有所领悟:“原来……我以为我们穿越了,后来我又以为我们没穿越,现在我发现我们的确穿越了。”

    说完他自己也觉得表达的有点乱,马上补充道:“我们没像小说里描述的那样穿越到别人的身体里,或者什么不同的朝代。只是暂时穿越到了一个相对独立的平行空间里,对吗?是暂时的没错吧?”他隐隐害怕自己回不了家。

    杜远见文从心不置可否,信心受到了鼓舞:“我猜,我猜阿——是你带着我们瞬移到这个空间的,那些垃圾,一堆一堆的,包括我的车,都是你每次瞬移时顺便带过来的东西……”张辽突然接口“施法范围5平方米!球形截面面积。”

    文从心这次笑的有点腼腆,甚至用右手捂了一下嘴。笑完下了个简单评语“终于开窍了,不容易啊。看来我的纠丹不仅增强人民体质,还能提高一点点智力。不过,你这又是穿越,又是瞬移的,也真够乱的。穿越必须改变时间,可以同时包含改变空间。而瞬移只改变空间。你猜我们属于哪一种?”

    杜远却一拍大腿,“不对!瞬移什么的,我好歹也是网游爱好者——应该想瞬走谁就瞬走谁,你带着周围那么多垃圾一起瞬,也太夸张了吧!”

    文从心脸红了一下,板起面孔道:“是瞬移,没错。你说的那种本体瞬移是有。但是,我不会。”见到杜远又露出二哈的眼神,接着说:“我没学过,我只是借助外物,做了局部空间整体搬运。”

    杜远忽然感到大脑有些苍白,转数偏高需要降降温。好在张辽及时插入:“那么,从心,那位先贤,暂不管他想让我们做什么,他老人家为嘛不让我们多学几本,一人一本怕不够用吧?”

    文从心露出从未有过的神色:“我也问过,他说,怪力乱神,必遭天谴。”看两个人毛毛的样子,又道:“他还说,小小术法,不会引发上面的关注。如果动静太大,施法者又驾驭不了施法的后果。结局只能灰飞烟灭。而且,世间根本不会记得曾有这个人存在。”

    张辽打了个哆嗦,飙上一丝尿意,连忙收起了贪念。

    杜远接口:“我倒是更关心那位先贤想让我们做什么,如果是做慈善还好,要是作恶恕难从命!”其实他心里想说,如果是发财享福还好,要是吃苦受累就算了,这段时间里经历的各种九死一生实在吓人。他已打心里暗暗认定这文姑娘是位穿越古人,不免自己讲话也带着武侠剧的腔调。

    文从心却不生气:“说得好。我原本选定了张辽,现在看来他的朋友也没错。”“哦?选他干嘛?你俩到底怎么认识的?”

    “那天周五,早上有大风,我路过建筑工地,一个民工从摇晃的脚手架上跌落,大概六层楼高吧,下面人听到空中的惊叫都迅速跳开,只有一位穿着西装戴着安全帽的工程师迎着冲了上去……”张辽呵呵一笑“我那天跟组去验收,赶上了。”

    文从心继续说:“心肠是够好,可惜自不量力哎,那情况你能随便接吗?这么美好的清晨,我不想在早餐前看到两块油腻的肉饼,就伸手托了这位张工后腰一下,送点护身真气。”

    “结果我接住了!”张辽兴奋地卷起一只衬衫袖子,眼见整条前臂肌群瘀青一片:“只有点淤伤,骨头好好的。俩人都没事!当时大家都以为是奇迹,原来是从心你……”

    张辽望着文从心的眼睛,又冒出灼灼光辉,一副既然无以回报,索性以身相许的躁态。他顺着往后讲:“那民工兄弟在半空被钢筋划伤了大腿动脉,血一时不住,从心当即撕下一圈裙摆包扎好,帮我一起把人及时送到了医院。”

    杜远听到这里,忍不住偷看了一眼文从心的白色长裙,果然下摆有些毛毛的线头。“再后来我们就一整天没分手,我觉得我找到了……”张辽彻底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中。

    “那么,问题来了。那些追你们的人是谁?”这才是杜远最在意的。

    两人尚未开口,突然不知从何而起——巨大的钟声响起,回荡在整个空间里,嗡嗡作响,震耳欲聋。脚下的地面颤动不已。杜远和张辽两个有经验川娃相视大叫“地震!”文从心也面色一紧,却脱口低喝:“敌袭!”说完拉着二人就往小楼里钻。

    文从心在餐厅的地板上一跺脚,地面快速下降足有十米,张辽杜远一时没反应过来,齐声惊叫,踉踉跄跄差点摔倒。

    一个宽敞的密室出现眼前。四壁巨石垒砌,正北方墙面镶嵌着一面椭圆形丈许铜镜。文从心在腰间摸出一根火柴,在镜框上一划,登时燃起青色的火焰,呼吸间火柴燃尽,镜面开始波动,少顷,转为流光溢彩。

    仿佛这不是一面镜子,而是一扇窗子,杜远可以看到窗那边,迷雾散尽,显露出几位身穿道袍的中年男子,各个手持法器,正在开坛做法。随着一张张黄色纸符被桃木剑挑起又抛入鼎炉,三人所在空间开始加剧震颤!

    文从心恨恨地骂了一句:“青城牛鼻子!阴魂不散!”转头指挥大家靠近自己,集体移动到地厅中央一块圆形石板上,又划亮了一根火柴,将将燃尽时,猛一跺脚!张辽杜远有前跌之鉴,十分机灵地迅速微蹲,草扎马步,做足迎接下降的准备。可是,这回却是向上的!

    崩!石板下的粗大钢簧弹起,三人被发射到四米高处,尚在滞空间隙,火柴熄灭。啵的一声闷响,大家一齐拉长、扭曲,在张辽杜远的惨叫小合唱伴奏下,消失无影踪。

    长白山,天池。

    此时正值九月,不若川北那般温润,这里的高海拔山脊已经层林尽染。

    天池是个典型火山湖,位于中朝两国边界线上,有点一家一半的意思。冰雪融水汇集在火山口里,碧色怡人。周围一圈都是火山岩的颗粒,覆盖着青苔和灌木。在这个凹口外侧的山坡上,逐渐向下出现一些高大的针叶植物。

    迷人的秋色吸引着大量游人前来游览。火山口的一圈上沿,中方这边已被修成了观景栈道。游人可以把车一直开到附近的停车场再排队步行上来。

    一位短裙美女瑟缩着双腿靠在栈道栏杆上,拿着自拍杆,夹着玫瑰金6splus手机,从各个角度给自己咔擦着。终于有一张十分满意,调出来开始熟练美化。完工,迅速发朋友圈,然后盯着屏幕等赞。果然,没过几秒,收了十几颗心形。嘿,自尊心极大满足!刚要举机再战,一条回复跳了上来——“宝宝,你身后有飞碟!”咦?

    美女打开照片仔细看,果然,自己身后,远远的,天池的另一边,一个晶亮透明球体漂浮在空中,与其说像飞碟,更不如说像肥皂泡。更奇的是,泡泡里模模糊糊还有三个外星人。其中两个姿态十分丑陋。美女惊呆了,刚才只顾看自己美不美、白不白,愣没发现!

    瞬移球破碎,三个大活人从十几米高的空中直坠到山坡上。还好地上铺满厚厚的苔藓和野草,大家打了个滚就站了起来,检查一下,居然没伤丝毫。可是样子十分狼狈,浑身沾满了枯枝败叶。

    “我说,您能不能传送到一个靠谱的地界阿?这可要了小命了!”杜远第一个发言。

    文从心眼神避开大家,微笑一下:“抱歉,坐标书写错误,下次仔细点就是了。”杜远像踩了屎一样跳起来,“别介!下次可别带我行吗嫂子?”张辽一听此言,甚为宽慰,连忙拍拍兄弟的肩膀:“呵呵,我看没啥,挺刺激的。下次哥还要。你看,我们这不是都没事吗。”

    文姑娘闻言红了小脸,立马转开话题:“纠丹已经将你们的体质大大提升,无论力量、速度,还是抗击打能力,你们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了。你看,上次把你们移到丹园,睡了多久才醒来?再看这次,一打滚就起来了不是?精神力也至少涨了十倍不止呢。”

    张辽连忙搓手称是!还待再夸几句从心无敌、从心万岁之类的话语。却被一阵凄厉的警报声打断。这声音悠长不绝,十分刺耳又渗得慌。大家服了纠丹后,六感十分敏锐,几乎同时听到凌乱的脚步声和金属的撞击声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张辽狐疑地低问:“这是在哪?”

    “吉林长白山天池。噢,不对,坐标偏了一点点。咱们大概在朝鲜这半边……”文从心也有点慌乱。

    “哇靠,人民军阿!咱们被包饺子啦!”杜远可不是一般慌乱。

第四章 连带效应

    青城花水湾,一栋豪宅隐藏在四面环山的竹林中。

    宅园将一处温泉泉眼纳入其中,建造出一个几十平方的大池子,终年热汽蒸腾,水雾蔓延到墙外毛竹的顶端,随风轻舞再缓缓飘散。

    “巴老,他到了,我扶您更衣。”一位身着黑色麻衫的管家低声请示。“不用了。让他来这儿说话。”仰泡在温泉中的老爷子摘掉嘴里的玉石烟嘴,懒懒地回答。水温实在舒服,让人不想离开。

    随着均匀的脚步,一个瘦瘦的汉子走进院内,停在池子边上,与老爷子隔池相对,态度十分谦恭,甚至没有直视一眼。

    沉默了一会儿。老爷子先开口:“百言哪,那天,我在电话里问你有没有做完,你怎么说的来着?”

    瘦子:“我说,是,确定。”

    “为什么这么确定?”

    “她的车尾中了我一弩。那支弩杆,包了一张裂空符。用缓释磷粉写的,开出去随风一吹,没多久就自燃引爆了。车子被气浪冲击到江心,我们组赶到时,已经彻底沉没。我们又观察了很久,没有任何生还迹象。”

    “哦?真的吗?”

    “千真万确。”

    老爷子没抬眼皮。也不再讲话,重新把玉石烟嘴塞进嘴里,轻轻拍了一下巴掌。

    瘦子不知何意,眼神露出惊疑。但见那厢茶亭方向,施施然转出一个人来。黑发披肩,面白如纸,大长脸上带着一丝松弛的笑意。手里提着一把折扇。

    “敬千川?你怎么在这儿?”瘦子忽然生出十分不美好的感觉。

    对方并不答话,先把折扇熟练地往袖子里一藏,微微躬身一揖:“巴老。”然后才转身对瘦子笑着拱手:“罗兄。那天我比你晚到,真是惭愧。虽未赶上短兵相接,但好在下水查看了一下最后现场。”

    瘦子的苦脸更加阴沉,因为几乎可以确定,下面是一个不好的消息。

    敬千川不慌不忙,抽出扇子展开摇了三摇,似乎很享受这种对罗百言的折磨。

    终于,他继续说道:“水下除了一个坑,什么都没有。”

    罗百言梗着脖子叫到:“不可能!”

    敬千川却不再理他。转而向老爷子汇报:“为了确定目标行踪,我去了趟内阁。请天师们追踪我派裂空符的独有信源。五大上师联手,果然锁定了目标,却是一个化外空间。”

    “哦!?”老爷子来了兴趣。“继续说。”

    “可惜,被那妖孽和两个同伙察觉,在天师们以符力剥离出那个藏身之所前,他们转移了。裂空符的信源分散在他们每个人身上和车上,人车分开太远,信源分散变得微弱,不足以继续支持神识锁定。另外五大上师考虑到维持操作的成本,也只好暂时放弃。不过——”

    敬千川微微卖了个关子,得意地瞥了罗百言一眼:“家父说,那三人应该是瞬移到千里之外的范围,否则法坛仍会有所感应。”

    老爷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池沿上,浑身冒着热气,肉质细嫩不逊青葱少年。黑衣管家急忙送上干爽浴巾,协助围好。“嗯,很好。代我谢过敬天师。你先退下吧。”

    敬千川告退,经过瘦子身边时,还微微点了点头。罗百言此刻恨不得一把拧下这颗头。

    管家去送客。院子里只剩下巴老和罗瘦。

    “百言哪,你看怎么办。”

    “愿受雷刑。”瘦子的牙根爆出筋来。

    “那倒不必。你在青茅暗斗这些年里,也为我派争取了不少利益。这样吧,我不发布处罚令,你自行把组员并到千川的组里。你呢,一个人继续去铲这个目标,有需要的话,可以求援。如何?”

    “巴老恩重,在下领命。”刀条脸上的皱纹更加深了。

    与此同时,百公里外的绵阳城,一个老太太在街道派出所报警,说孙子不见了。

    接待的警员见老人一身上下干净利落,气质不凡,连忙问了一下情况,老太太口音不十分清晰,大概齐说的是:孙子叫肚软,二十六岁,未婚。自打工作后搬出家租房住,每周末都会回家吃饭。可上周没回来,打电话没开机,去宿舍找没人,去公司找也没上班。

    警员循例问有什么朋友,有什么业余爱好等等。老太太说有个朋友叫长老,两人经常结伴出去钓鱼、爬山。

    警员问你知道这位长老是哪个庙的吗?老太太不高兴了,说你才是和尚,你全家都是和尚。

    说得警员一脸尴尬,也懒得再管。就随便安慰一番:放心吧,你孙子肚软肯定和那位长老爬到某个山顶钓鱼去了,耍够了会回来的。都是大男人莫有啥子危险。就这样,也没立案就打发了。

    老太太实在心放不下,按着跳个不停的右眼皮,站在大街上想了一会儿。转身坐上公交来到富乐山公园门口,并没有进去,而是在广场边上一个算卦的摊子坐了下来。

    这摊子还挺正式,有个凉棚,也有桌子和两把椅子,桌子上还铺了黑绒台布。只是没有客人,显得清冷了些。

    摊主颔下一付雪白胡须,按行业惯例带着标配圆墨镜,但是显然不瞎,因为老远见老太太走过来,就开始绽开脸上所有皱纹,眉花眼笑地起身迎接。

    待老太太坐好,还取出一只葫芦倒了一杯“茶”给她。老太太完全没客气,接过来一饮而尽。定了定神,品评道:“你这辛夷花草茶在葫芦里闷久了,像药汤更多些。”

    摊主捋了捋长髯,不以为意地笑着说:“像药汤就对了,也不枉了我药王谷的名。”老太太撇了撇嘴:“我今天有正事,你得给我卜一卦。”

    摊主大感惊奇:“嚯,真是日从西山出啊。你不是总嫌我不够专业,一个种萝卜的非要装神弄鬼吗。”老太太一瞪眼,居然带出几分娇嗔:“别说那些没用的!快点算算我孙子跑哪儿去了,有没有危险,饿着没,冻着没!”

    见了这阵势,摊主十分开心。毕竟这些年,老相好求上门来的时候不多。于是问了问事情经过,认真地摆正坐姿,取出寻常吕祖签盒让老太太摇出一支,捏起来一看却是“拾陆”两个字。

    于是解道“时来风送滕王阁,运至何忧跨仙鹤。甲乙两运天云梯,也知桂香味早卓。”念完拱手恭喜:“这签不错,问什么都好。落在出门人身上,则是信息先至,人后至的解语。意思就说,孩子早晚会回来的,而且马上你就能得信儿了。”

    老太太嫌算的太好不敢信,刚要重摇一遍。挎包里的手机却响了。摊主老汉听到一愣,连忙把吕祖签盒收到桌下,取笑道:“你倒好,来求道家问路,又放出金刚经的彩铃来,不如直接去庙里求佛问长老吧。”

    听到长老这两个字,老太太想起之前在派出所的段子,更生气了。摸出手机点开恶狠狠地问:“喂!哪一位?”“是我呀奶奶,杜远。”

    老太太登时眼泪就下来了,一时说不出话来。“我请了假,和朋友出去旅游了,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告诉您。我手机那个……进水了,这才在街边小卖店找个座机给您打的,您别担心,估计十天半个月的就能回家。您照顾好自己,有空多去药王谷找何爷他们几位老人家摆摆龙门阵。我还有事,先挂了阿”

    “好……行......”老太太不知是喜是忧,前后只吐出两个字。那边已经收了线,老太太还举着手机在耳边,半晌没回过神来。

    摊主见状摇了摇头。刚才这部老年专用机外放声音很大,全听见了。这时只能安慰道:“杜远这娃,我看机灵得很,和他爸当年一样。你不用担心。”

    不提他爸还好,这下老太太又想起失踪多年的儿子来咯,当即变了脸色:“何爷,辛苦你了。不是我多心,这娃是我带大的,从不跟我说假话,可是他公司我去了,没请过假。这事有些蹊跷,我先走了。”

    被叫做何爷的摊主发觉走了嘴,修补不及,只好怔怔看着老太太的背影,倔强地消失在公交车站方向。

    何爷扯了扯自己的胡子,下了个决心。从桌子下面的抽屉里,也取出一部手机来。

第五章 大眼瞪小眼

    脚步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一些短促的呼喝声。杜远看看张辽,张辽看看文从心。两个初出茅庐的雏儿没了主张。

    文从心当机立断,张开右手五指,凭空做了个简单至极的牵引动作,然后带领大家坐好,嘱咐了一句:“可以小声说话,但是不要乱动。”

    两个男青年不明所以,只是依言行事。十秒钟不到,就看见三个穿着黄绿色制服的士兵从山坡上现身,距离三四十米的样子。最糟糕的是,他们走的方向正朝着这里。

    杜远焦急地小声问:“咱们这是束手就擒的意思吗?是不是态度好、不反抗,就可以受优待?”张辽点了点头:“我觉得对。参考我们两国的传统友谊,估计不会挨太多揍。就说迷路了行不?”

    杜远叹了口气:“可惜没带几条好烟,也没什么见面礼。空有我一副好口才,人家也未必听得懂。实在不行,我唱个大长今吧,用呼啦啦表示一下友好的访问意图。”

    张辽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那是韩剧主题歌,在朝鲜唱是几个意思?你觉得会有好果子吃吗?”

    士兵们已经几乎走到面前,手里的ak还上了刺刀,枪口的烤蓝在阳光照射下反射着幽光。杜远眯起了眼睛,换上一付人畜无害的谄媚笑容,迎着为首一人的目光,妄图以卖萌换取对方的慈悲心。

    三个士兵停住脚步,并未马上理睬地上坐着的人,抬手向其他两个方向招了招手,很快,又有两队六个人来到这里,三方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后来的两队交叉着继续向两个不同方向走去。

    最初到达的三个人里,两个戴全家桶帽子的,估计是列兵,也从杜远身前跨过,继续前行。剩下一个戴大盘鸡帽子的,估计是士官,没走。低头看了看张辽,做出了一个令他终生难忘的举动。

    文从心闭上了眼睛。杜远忍不住想笑。张辽怒不可遏。因为,那士官居然掏出小鸟对着杜远的身上一通乱射。液体很黄,火力很猛,看样子憋了很长时间。

    张辽雄赳赳一介昂藏伟丈夫,怎堪受此屈辱?头可断,血可流,壮士可杀不可辱!堪堪要跳起来拼了,却听身后的文从心平静地说:“别动。”

    这话语如同醍醐灌顶,清凉大补。一向对心上人言听计从的张辽做出了无比壮烈的决定——忍了。只是用喷火的目光,直视着在那士官的下体,似乎要烧掉他的小鸟。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尿了一年,终于弹尽粮绝。大盘鸡激灵灵打了个尿颤,抖了抖鸟头,整理好龙门,紧了紧皮带。满意地转身离开,追着刚才两个士兵的方向而去。留下愕然的张辽,笑趴的杜远,和始终没抬眼皮的文从心。

    “这什么意思!?算是惩罚吗?这就算了?放我们自由了吗?好奇怪的风俗阿。”张辽百思不得其解。各路搜捕队都已不见踪影。

    文从心从容起身,掸了掸白裙:“刚才我动用了我的一本道,障眼。这术法可以改变小范围区域的折射光线。在这些士兵眼里,我们就和那些火山岩是一样的。”

    她指了指远处的三块大石头。“我借用了那个区域的折射影像。当然,我们在自己这个区域内,互相看上去是没有什么变化的,而且我们从内向外看也都正常。就像单面镜子。最妙的是,在这个小区域内,声音也是封闭的,所以正常说话没问题。”

    杜远不禁张大了嘴巴:“哇噻,这么逆天!你这本事和隐形人有一拼啦。不,应该说更强。隐形人连衣服都不敢穿,只能在热带地区或者夏天出来耍流氓。你倒好,一下子把我们全部藏起来,真心厉害!”双挑大拇指。

    张辽低头看着衬衫上未干的渍痕,皱着鼻子说:“咱们不能隐着身走开吗?”杜远:“你见过走路的火山岩吗?”“唉,我是说,可以折射成空气什么的,借个透明的区域来折射嘛。”

    文从心看着委屈的张辽,柔声道:“抱歉了。做成透明是可以的,但是如果走动,这山坡土质疏松,无论石子滚落、野草低伏都会暴露行踪。如果不动,他们很可能会直接撞上来。这种情况,扮作岩石最稳妥,他们会自动避开。只是没想到……嗯……人有三急。”

    张辽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一时无法反驳。只好指着旁边笑岔气的损友杜远威胁道:“再乐给你一记大耳雷!记住,忘掉这一切,跟谁都不许说!”

    杜远连忙摆手:“哈哈,好,好。你到底想让我记住还是忘掉阿。对了,我们现在这么厉害,为毛不直接出手干一架呢。是怕打不过子弹吗?”

    文从心摇摇头:“等你们术法纯熟,运用自如的时候,一般子弹倒是不足为惧。只是有一条,你们知道天下道门共守的一条戒律是什么吗?”

    张辽杜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齐看着文从心,示意她继续讲。

    “严禁惊世骇俗。”

    文从心在两人的眼睛里看出“不解”两个字。只好进一步解释:“意思就是不能让世俗社会的普通人看到神通,因为这会造成巨大的社会心理波动,其蝴蝶效应会让整个世界失去原有的平衡。结果是什么?我已经和你们说过了。怪力乱神,必遭天谴。文字里这个神,指的就是我们这个世界的管理员。谁给管理员找麻烦,谁就会被踢的。这下懂了吧?”

    两个人连连点头!懂是懂了,只是有点不敢相信。这段时间里,此生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太多。有彻底蒙圈的感觉。

    杜远抱头陷入沉思,似乎抓到某些东西,又一时连不成串,很多碎片漂浮在脑海里,和自己的逻辑机器玩抓迷藏游戏。张辽则保持了一贯的厚道:“对。更何况阿兵哥是职责所在,我们误闯禁区,本该收敛。”

    为了不太“惊世骇俗”,直到天黑,祖国那边景区关门,游客散尽。三个人才从隐藏点动身。杜远动议请文姑娘再划根火柴,把大家瞬到国内再说。文从心委婉拒绝了,她解释,这法宝数量有限,制作工艺复杂。非到万分危急的救命时刻,轻易不用。

    但同时提出一个大胆的计划,从天池潜泳回国。理由是,让大家熟悉一下自己被纠丹改造过的身体机能,只有了解自己的能力,才能最大限度付诸应用。

    天池虽然基于火山口,但并不呈标准圆形,从目前的东侧径直向西游到对岸,大约四公里少一点的样子,不算很大,也不算小。对于异能人士而言,做个游泳池还算蛮合适的。

    杜远本就是充满好奇心的性格,自然没有异议。而张辽恨不得马上钻进湖水里洗一洗身上的骚气。于是大家一致表决通过,悄悄摸到到天池边上,又无声地潜入了水底。

    杜远惊喜地发现,自己简直脱胎换骨。在水下,虽然不能像鱼儿一样自由呼吸,但是临行前吸足一口气,潜泳很远的距离也没有半点缺氧的感觉。四肢从容而又协调地交错摆动,泳速极快。尽管是夜晚,又是在水下,视力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仅靠夜空中星月的微芒,就能看清水下方圆五十米内的一切。当然,这和天池纯净的水质不无关系。

    这里的水面海拔已然两千一百多米,水质极寒。特别是水下部分,越深越冷,但丝毫没有冻僵这些夜游者的迹象。大家初探水情,又无人追赶,并未全力滑动,只是匀速潜行。从空中俯瞰,透过纯净的湖水,可以隐约看到他们的纵列,像四只快乐畅泳的海豚,自由而又舒展……

    不对!怎么是四只?!

    杜远由于最贪玩,故意游出了很多曲线的轨迹,时而左右蛇形前进,时而上下鲽形前进,从而落在了其他人的后面。

    有好几次,杜远发现了一些一尺多长的肥鱼,感到十分奇怪。按理这种地方应该不会出现自然鱼种。索性追逐过去,快速出手捉来一条看看。

    这些鱼在水中滑腻异常,一般人难以得手。杜远本来也喜爱钓鱼,知道要抠住它们的鳃才不会脱手,再加上现在极强的肌体性能,很快就抠住了一条。放到眼前细看,原来是虹鳟。这是一种冷水鱼,难怪能在这里存活。大概是某些爱心人士放养的吧。“这鱼烤起来味道还不错。”他心里凭经验暗忖着。

    自从吃了纠丹之后,杜远还没出现过饿的感觉,于是准备撒手放生。就在此时,突然一个大脑袋擦着他的左肩从身后探着脖子伸了过来,看了看他手里的虹鳟,又扭着脖子看了看他的脸。

    两张脸贴得过于紧密,杜远一时没发应过来,下意识腾出一只手将这大头推开半尺,心说:“别离我太近,看不清。”这一推过后,果然看清了——哇靠!这货不不不是张辽,也特么不不不是文姑娘。这大脑袋和脸盆差不多,俩大眼珠子似乎没有眼白、全是黑眼仁,而且占了小半个脸。相对这张脸而言,嘴倒是很小,只有半尺多宽,微微突出。也就将将能把自己的小脑袋瓜吞进去的样子。

    来自川北的杜远,露出哈士奇的眼神,惊恐地僵直在长白山天池冰冷的水下。那大头怪见了他这副模样,也十分诧异,猜不透这“小头怪”是何企图?于是也一动不动,俩家伙大眼瞪小眼,就这样面对面,静静地、静静地悬浮在湖心。

第六章 何日君再来

    这邂逅太过突然,乃至造成的效果无比刺激。饶是杜远处于人生巅峰的六感,也没能提前捕捉到半点先兆。杜远尽量保持不动,并不完全出于惊恐,而是不愿在判明形势之前做出错误的反应。

    但毕竟是在水中,四肢停止划动后,身体自然开始缓缓下落。那大头怪低头看了一眼沉没中的杜远,一甩尾巴,把身躯全部拧到了他面前。

    出乎意料的是,这怪物头虽不小,身体倒不算太夸张,大概两米多长的样子,腰身肥硕,一身被毛油光光的,前后四个短爪,尾巴只有身体一半长。各种特征表明,这是只哺乳类两栖生物。

    大头怪拱了一下身躯,向下追上杜远,并未展开袭击。而是用左前爪轻轻搭住他手里那条还抠着没撒手的虹鳟鱼,梗了一下脖子,收着下巴,用试探的眼神望向杜远。干嘛?哦,想要这玩意儿?给你好了,别吓唬我行吗?

    杜远赶紧双手将肥鱼奉上,还连连点头示意您尽管吃,别客气!我不饿,这湖里的鱼都是您老的,我只是洗澡路过——也不知大头怪有没有通透这么多层意思,反正它是收下了,还裂开嘴乐了一下!

    杜远差点飙出泪来,可不敢呐,还是小的给您乐一个吧。想到这里,呲牙咧嘴地回了一个笑。这下可好,招惹得大头怪更加开心,三口两口把虹鳟咽下,瞪着大黑眼珠子围着杜远绕起圈来。

    这厮是不是好久没朋友了?怎么这么贱阿——?杜远胸闷不已,游也不是,不游也不是。

    正琢磨着如何甩掉这位自来熟,“吨”的一下,脚下居然踩到了岩石。

    沉到底了。脚底板触感粗剌剌的,似乎湖底的火山岩上长满了苔藓,脚面上一撩一撩的又是什么玩意儿?低头看去,却是一些管状触手,两指粗细,丈许长短,白白的像猪大肠一样。而且数量十分众多,可视范围内比比皆是。

    出奇的是,其中一根撩到杜远的脚踝后,迅速回弯,将其卷了起来,周围的众多肠管像是得到了感应,纷纷掉头涌了上来,瞬间将整个小腿都包裹起来,有几根还顺着大腿往上爬,碰到敏感部位时还扭来扭去——弄得杜远瞬间清醒,这可不是爽的时候,你们都是管儿怎么不撸自已呀!赶紧屈膝一蹬,打算上浮,却为时已晚。

    几束“肠管”向上拉得绷直,坚韧不断。被扯了后腿的杜远,无论怎么划动,都无法彻底摆脱纠缠,一时乱了手脚,脱口呼唤张辽来救,却忘了还在水下。刚一张嘴就灌进一大口冷水,体内悠长的气息顿时紊乱,顿时慌了神!

    眼见杜远胡乱挣扎不得解脱,一旁逡巡着的大头怪先是觉得有趣,抱爪傻笑着看了半天的热闹。过了好久,发现这不像是游戏内容,遂一摆尾巴扑了上来,在杜远脚下连撕带扯,牙爪并用,迅速解了围!

    杜远此时已经连连喝了几大口冷水,破了气海后,似乎身体机能直线下降,开始出现失温的征兆,手脚不再那么利落,有心上浮到水面,却已力不从心。完了,完了。刚刚得了奇遇,还指望一甩前二十年平庸,从此纵横四海的杜远,出师不利,栽倒在这口大池子里。

    意识渐渐模糊,留在杜远最后视觉记忆中的,是一颗大头上,两只充满关切的黑亮的大眼睛。

    张辽紧紧跟随着目标明确的文从心,一路奋力潜泳,顺利从西侧上了岸。先摸出怀里的皮鞋倒了倒水,转头看向身后,“诶?阿杜呢?”文从心正在摆弄裙角,闻言也抬起头来,顺着张辽的目光看去——皓月当空,盆谷无风。湖面波光粼粼,岸边野花摇曳,耳畔只有秋虫的瑟瑟唧鸣。

    杜远“又”醒转过来,这感觉十分糟糕。上一次昏迷还是文姑娘在江底施展瞬移**之后,听文从心的解释,那是因为凡人体质太差的缘故,抗衡不了空间转移造成的能量波动。现在服了纠丹,体质强横至极,却再一次折戟沉沙。两次都是犯在了“水”字上,上回是涪江,这回是天池。杜远暗暗发誓,如能逃过此劫,此生再不靠近江河湖海……包括游泳池和洗脸盆!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快速转动了一轮,微微感到神智已经可以控制四肢。于是睁开眼皮,坐起身来,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次没有小楼软床,看墙壁的泥石,应该是个洞穴,摸了把身下的土,还算干燥,也是火山岩的灰渣。嗯,应该仍在天池附近。这洞穴倒十分宽敞,杜远站起身来距离洞顶还有两拳距离,不用低头就可以走动。

    就在抬头看洞顶的时候,发现几颗“萤石”散乱地镶嵌在那里,散发着蓝色幽光。刚刚能那么从容地看清环境,想必也是拜它们所赐。不管这是哪里,赶紧找到出口才最重要!杜远迈开步子,选了一个方向,探索着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快步折回,向上伸手,挖了一颗鸭蛋大的“萤石”下来,拿在手里当照明,又向刚才方向继续探索。

    大约走了五十步,感觉步步向下,似乎是个缓坡。忽然发现前路已尽,只有一泓潭水,水色幽深。潭边湿润的泥土上,还有纷乱的抓痕和拖痕。

    想必是那大头怪救了他,还把他拖到了自己挖的隧道里,可能大头怪就是从这里出发下水捕鱼的吧?杜远刚刚发过“永不近水”的坚定誓言,此刻不免踌躇。暗忖,就算这潭水下面直通天池,可以借道回湖,再继续游向原本的目的地。但是,身后的洞穴不是还有另一端没探吗?只要还有选择,就让“水”见鬼去吧,老子就不上当!毅然转身。

    等经过了刚刚挖“萤石”的地方,又往前走了大概七八分钟,脚下感觉先是缓步向上又急转向下,忽然前路又尽,几丛浓密的灌木堵住了路口。

    杜远心中一喜,快步上前奋力拨开树枝,翻滚出了洞穴。起身抬眼望去——夜幕下,一片寒林幽谷,已经到了火山口的外沿。回身再看,这洞口藏匿在六七块巨型火山岩中,被灌木覆盖,十分隐蔽。杜远死里逃生,心情大好。待要放歌一曲,却听得簌碌碌一声微响,那洞口拱出一颗大头来!

    这次,杜远并未太过惊恐,一是现在脚踏实地,随时可以狂奔而去;二是他隐隐觉得定是这家伙救了他,自己亏欠一个人情。大头怪小心翼翼把头转了一圈,看四下并无危险。整条肥硕的身躯都钻了出来,缓步凑近杜远,半蹲着抬起左爪,又试探着搭在了杜远的右手上。

    大头怪去掉尾巴两米多长的身躯,半蹲下来,倒也和一米七八的杜远相差不多。杜远略微抬头,第二次和大头怪面对面直视,此刻心情已然大不同。

    大头的大眼珠子看看他的脸,又看看他的手,杜远也顺着它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哦!您老想要这个?”连忙举起“萤石”作势送还:“对不起阿老大,我不是想偷,借来照路的。现在还给您。”大头怪一愣,好像明白了什么,抬爪但没接,在杜远肩膀上使劲按了按。然后一个超灵活的后空翻,直接跃进身后的洞口。

    这是啥子意思?告别?不像……好像叫我别动?这……我得找人去呀。杜远犹豫了大概三四十秒,刚要离去。簌碌一声,那大头怪再次应声窜出,直落在他面前,摊开双爪,一爪一个大萤石。比刚才杜远拿的那颗,还要大上三圈。

    这回的意思明白无误。杜远感动了,不知说什么好。只是默默揽过所有的萤石,从衬衫里取出鞋子,把石头替换进去。

    那大头怪见到这双湿漉漉的球鞋,十分惊诧,张着小嘴半天合不拢,样子萌的不行不行的。抓过去一只翻过来调过去地把玩,还将黑鼻头拱进鞋帮嗅了一下,嗅完乐了!再嗅一口,贪婪的一大口!拔出鼻子,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没别的,两个字——陶醉!

    杜远没想到它好这一口,也不敢贸然伸手去要。低头看着留在手里这一只,算了,一只也没什么用,一伸手:“都给你吧。”大头怪不敢相信一下有了两只,辛福来的突然,登时手舞足蹈不知如何表达欢喜,索性张开两只捉着球鞋的短爪拥杜远入怀,来个爱的抱抱,还亲昵地用嘴畔的硬须蹭了蹭他的脸颊。

    那一日,长白山,天池外某山谷。一位光着脚丫的汉子,怀里闪烁着蓝光。在静谧的月色下,一步一回头地远去。

    在他身后,一丛灌木中,探出一颗大头,叼着一双阿迪,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地送他的离开。

    不知何日君再来,两厢望不尽的依依别情。你侬,我也侬。

第七章 瞬间碾压

    杜远挂念着朋友,趁夜路无人,得以施展全力,尽情攀爬纵跃,充分体验到身体改造后的效果——简直,不是人!垂直起跳,大概在三米多,这要是去打职业篮球,别说扣篮,扣天花板也差不多了。跨步纵跃,大概在六七米的样子,别人三级跳的距离,他一步就到了。力量也明显提升,攀岩的时候,不小心捏碎过几块风化石子。感觉就像到了引力减弱的星球,要想恢复正常运动幅度,必须小心翼翼地使用自己的力量,刻意限制体力外放才行。奇怪的是,这种感觉,在丹园那个四维空间时,还不明显,现在随着时间推移,效果越来越显著。没等完全适应这种转变,杜远已经折回了天池西岸。

    四处张望,并无半点人影。沿着岸边巡视了一段,也没有朋友们的踪迹。杜远看了看水面,难道他们还没上来?不会,他们原本就在自己前面很远,游得很快,所以才没察觉自己情况有异。一定是上岸了,可能自己在大头怪家里睡的太久,他们等不及,先走了吧。

    一阵山风吹过,将一条系在灌木上的白布吹起,引起杜远的注意,急忙上前解下来看去,上面用火山泥写的字迹已经干涸:仙人桥。

    什么意思?这应该是个地名?捋了一下布料,感觉和文从心的白裙质感相似。呵呵,是了,一定是他们留给我的信息。先是做绷带,现在又当信纸,想象着文姑娘白裙越用越短的样子,杜远有些替张辽感到开心——兄弟,别说我没帮你哦,就看你把握机会的能力了。

    在天亮之前,杜远已经到达长白山脚下。为了尽情加速,他没敢走标准公路。这样反而更快些。赤着的双脚半点也没有被岩石或者树枝磨破,可见皮肤表面的韧度有多强。

    一片松林闪退,前方豁然开朗,溪水潺潺,溪畔出现一座小村庄。说是村庄,按现在的标准,有些勉强,因为只有七八间泥草房的样子。而且,房屋大多破败不堪,有两间甚至只剩下残垣断壁。也没有炊烟,看似没什么人住了。杜远见怪不怪,随着社会经济高速发展,这种被遗弃的自然村落并不鲜见,农民都渐渐聚集到城市周围,毕竟生活更加方便。

    杜远放缓脚步,认准了其中一间貌似完整的院落走去。心想:就快到人多的地方了,光着脚板走上大街,也有点“惊世骇俗”,别坏了我天下道门的规矩。能在这破屋里找双旧鞋穿最好。

    在天下道门前面加个我字,让杜远心中十分得意。虽然从未正式拜在任何门下,但在丹园被迫洗脑,学来一本道之后,他已经不知不觉把自己当作道门中人,并隐约觉得自己就是这世界未来的希望所在,肩负着打击邪恶,匡扶正义,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等等神圣使命。

    那院落用树枝扎了密实的篱笆,可笑的是,还有一些削尖了的木棍从里面斜插出来,尖端对着外头,看上去不像农家小院,倒似防御工事一般。杜远劈手推开院门往里就走,吼的一声,一道黑影扑了上来。杜远心道:不好!以为没人住,大意了,没提前放出意念探查一下。前脚一蹬,又跃回了院外。定睛看去,原来是一条柴犬,体型不小。毛发蓬松,目光凶狠!却没有吠叫,只是呲着牙狠狠地盯着闯入者。若不是被颈上一根栓在桩上的皮索牵制,此刻已然扑将出来。

    这种不叫的狗最好别惹。杜远转身想换一间房子看看,却听得吱呀一声门响,一个少年出现在院内泥草屋的门前。这孩子不大,十二三岁的样子。瘦削的骨架上挂着一件单衣,衣服上的灰土和脸上一样多。蓬头垢面的样子比城里街头流浪儿还不如。尖尖的下颌,额头倒是饱满,两眼放出的眼神和那只柴犬一模一样。

    “咳......嗯,小朋友,不好意思。我以为没人呢,想进去找……”又觉得找鞋太过诡异于是改口:“想找口水喝。”

    那少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不远处淙淙流淌的清澈溪水。一副“屁呀!鬼才信你”的表情流露出来,透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杜远马上意识到这个借口还不如找鞋合理,自己这么大个人,被个孩子鄙视实在有些丢人。讪讪告退:“没事,没事。我去那边看看。你回吧,告诉你家大人没什么事,呵呵。”呵呵真是万能解嘲口服剂。

    村路对面的破屋里,真的没人住。但是要啥没啥,四壁空空的样子。杜远站在屋内叹了空气,得,赤脚大仙也不错!就这么走吧。刚打定主意,就听见脚步声,不是那孩子的,也不是那狗。自打差点被狗扑到,他就提起了警觉,时刻释放着六感。这次的脚步声从北边来,很杂乱,不少于六七个人的样子。于是静下身来,心想躲一下也好,光脚出去别把人吓着。另外在人家房子里不请自来,别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那些人停在了有狗的院子外,自动散开了。杜远竖起耳朵,发觉这些人把院子包围了起来!

    一个声音喊道:“小崽子,别说爷不给你机会。再不走就把你埋了啊!”静了一下,除了柴犬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没有人回应。

    另一个声音低低地说:“四哥,没戏。都多少趟了。我看直接动手吧。”被叫四哥的人沉默了一下:“好吧,先扔瓶子。老七,你叫车进来。”

    接着,一阵丁里咣啷的乱响,还有按手机键的电子音。杜远忍不住好奇,扒着破窗缝往外张望,只见对面的院子门前,除了刚才散去包围的人,还剩三位站在这里,一个叉着腰牛哄哄的指挥着,一个在打电话,还有一个正从提篮里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取啤酒瓶,这瓶子口上没有盖子,用布条塞着,布条湿乎乎的样子。杜远鼻翼唿扇了一下,隔着十来米,一股刺鼻的汽油味传了过来。“哇咔,火油瓶阿!”杜远在电视新闻里见过,世界各国都有人用这种简易装置。看架势,这是要放火还是怎么着?

    嚓的一声火机脆响,第一支已经点燃。那位四哥叉着腰大喊:“我数十个数,十、九、八、七、六……”拿瓶子那位堪堪要烧到了手,尖叫了一声:“四哥,等不及了阿!”抬手一抡,酒瓶砸向了院内!

    火苗砰然散开,一时间,那少年居住的屋顶燃起熊熊烈火。院内的柴犬不再静默,狂吠一声挣断了皮索!三纵两纵扑到了“四哥”身上。这位四哥倒也彪悍,左手一架狗的下巴,右手从怀中摸出一把利刃向前一送——可能是类似的事情干多了,动作麻利,业务十分熟练。柴犬呜咽一声,倒地抽搐不已,眼见是不活了。

    杜远头回见这阵势,心下骇然,不免慢了一拍。拔腿冲出屋门的时候,那狗已经中刀。他没理会地上的狗,十几二十米的距离两步跨过,直接撞开扔瓶子的家伙,穿过院子,冲进了对面的火屋。

    屋内浓烟弥漫,由于刚开始起火,还能看清人影,但见那瘦弱少年,眼神空洞地坐在土炕的最里面,怀里抱着一个原木相框。仿佛眼前的一切危险与他无关,人虽在此,神游天外。

    杜远跳上炕沿,一把揽住孩子。反身奔出房门,直冲向“四哥”。

    这一系列动作,电光火石一般,几个流氓一眨眼,他已经进去又出来,回到了“四哥”面前。四哥虽有些意外,但手持带血利刃,有恃无恐,看杜远到了,准备像对狗一样如法炮制。没等抬手,发觉一只脏兮兮的大脚板出现在眼前,迎头踹上面门!登时一口牙崩了二十几颗,连“哎呦”声都给踹回了肚子里。整个身躯仰面向后飞出两米,轰然倒地,噗起一阵黄尘。

    扔瓶的那位马仔,最先已被撞倒,被撞的太狠,挣扎了几下没爬起来。打电话的老七傻了,扔下手机想从腰后掏家伙——杜远的另一只脚已经到了,这回是横着轮过来的。“嗡”的一声空气震颤,且看这只脚,脚心黝黑似铁,脚背净白如玉,脚趾修长性感,脚毛扎撒稀疏——蓬!老七飞到四哥身边躺好,整整齐齐,一对难兄难弟。

    杜远也被这效果震撼了!尼玛这还是我吗?还要什么道术,就这身体,天下我有阿!

    的确,刚刚这几下兔起鹘落,完全是情急之下的自然反应,从未练过半点武术的杜远,面对沉着老练的三个流氓,如同野牛冲进了鸡舍,瞬间碾压!

第八章 冤家路窄

    那少年还被揽在杜远的怀中,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再瘦斤两也不算小,竟然被带着连出飞腿,毫不费力。少年的眼睛由空洞转为晶亮,跳跃着生的火苗,精气神完全回来了。好像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扭头怔怔地望着杜远。

    一阵惊呼唤醒了自我陶醉中的杜壮士。另外四个去包围院子的流氓,听到前院的惨叫声,连忙转过来查看,同伙们集体扑街的景象让他们大为惊愕。一齐看看地上,再看看杜远,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七嘴八舌吆喝着,却没人敢第一个冲上来,连来扶一下领导的人都没有。

    一辆推土机和一辆面包车一前一后开进了村路,众流氓见了,转身围了过去,向推土机上的人大声呼喝:“撞死他!撞死他!”驾驶室里探出一张油腻腻的黑脸,研判了一下眼前的局势,不屑地吐掉嘴里的烟头,骂道:“撞死个屁。多大点事也要动刀动枪的。拆房就拆房吧,杀什么人哪?还有没有王法啦?你们几个去把老四老七他们扶起来。屋里不是没人了吗?看我的。”说完一打轮,没管别人,径直向失火的院落冲去。

    杜远看着这钢铁怪兽,一时不知所措——即便强横如我,估计也不是一脚两脚能踹开这大家伙。迟疑间,推土机已经推倒了院墙,半个前叉冲进了土屋。一时间灰尘漫天,烟火四溅。对于这孩子来说,一个家就这么没了。

    想到孩子,不由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少年,轻轻将他放下。少年似乎并没在意房子的倒塌,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杜远,眼里千言万语,口中一言不发。

    流氓们趁他俩走神的功夫,将地上的三个人抬上了面包车。黑大汉也倒转了推土机,大摇大摆下得车来,抡锤将一块木牌钉在路边,上书两行大字“度假村开发用地/盛世豪情集团”!

    流氓们的车队已经回头走出半晌。那孩子依旧望着杜远。杜远看了看地上了无声息的柴犬,又看了看少年,问道:“对不起,我也不知该怎么做。你家大人呢?”少年摇摇头,摊开手,给他看一直没撒手的相框,里面一张黑白照片,不知何时漏进过雨水,已经浸泡得发黄且模糊,依稀两个人影,完全看不清面目。“哦……你是孤儿?”少年点了点头。杜远叹了口气,心说不知是不是个哑巴,至少还能听得见。他思索了一下:“你还有亲戚家可以投奔吗?”回答仍是摇头。杜远有些头疼:“那你以后去哪住呢?”少年跨上一步,用他的左手拉住了杜远的右手。

    杜远略惊,有心甩开,却见这只小手干瘦如柴,皮肤紧贴在骨头上,被黑泥覆盖已经看不出肤色……心底一软,就再没放开。

    松江河镇,十几平方公里的面积,七八万人口。整体貌似不算太繁荣,由于大量游客在这里下火车转汽车去长白景区,倒是带来了不少的人气。现在正值旺季,街上拉客的人也不少。

    老谭是个乐呵呵的胖子,他替绿宝石宾馆拉客。这宾馆名字好听,设施却粗糙糊弄,所以生意并不算好。今天在街上站了很久,也没拉到一个肯住的,有些心急。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奇怪的组合。

    通常老谭以职业的眼光判断客人的身份,推测会住什么价位的房间,基本上很准。可眼前这位,实在不敢断言。

    一位梳着大背头的青年男子,相貌清矍,眼神尖锐,步履轻快有力。上身一件不合时令的蓝色衬衫,下摆扎在宽松亚麻裤里,怀里鼓鼓囊囊三个大包,似乎兜着什么东西,滚来滚去。最诡异的是,居然光着脚丫,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

    之所以说是组合,是因为他身后还紧紧跟着一个小叫花。也不开口要钱,只是一声不响地跟着,生怕落下一步的样子。

    没等老谭开口,这青年先开口了:“大爷,你这宾馆在哪儿?远吗?”老谭一惊,回过神来:“不远不远,就马路对面。干净又便宜,嘿嘿,赶紧来,马上没房间了。”先圈住。

    青年并不挑剔,跟着老谭进宾馆,要了间标间,从裤子里摸出身份证和银行卡刷了单,就往楼上走。那小叫花也要跟着,被老谭大声叫骂拦了下来。男青年皱了下眉,一把拉开老谭,斥道:“这是我新收的小弟!你有什么意见?”老谭久在江湖飘,一听这话,知道点子硬,扎手。连忙堆笑换了副脸孔:“是这样啊?原来您也是道上的,还是大哥您有眼光。这位小兄弟一表人才,他日必成大器!”规规矩矩恭送两位惹不起上楼进房,没敢再放一个屁。这青年心中暗笑,我哪里是道上的,是道门的还差不多。

    杜远得了纠丹之妙,普一出手就放到仨流氓,自信大涨。当日带着孤苦少年,离开小村,沿途问了方向,得知这附近最近的火车站在松江河,还有四十多公里路程。索性背起小哑巴,转进山林,寻直线飞奔而去。这一路鸦飞鹿跳,惊起野生动物无数。小哑巴在他背上倒是新奇惬意,只觉得耳畔风声呜呜作响,两旁景色飞速变幻,阳光斑驳跳动,各种色彩变化应接不暇,像骑了一匹神驹一般。直线山路虽然难行,但距离更短。这点崎岖在杜远眼中已然不算什么。只要可以避开人群,施展新得的能力,就觉得无比开心,且乐此不疲。

    从早上开始,太阳还没升到杆头,二人就已经到了松江河的大街上。放下小哑巴,一前一后地寻找着临时落脚点。这时,他看到了手持拉客广告牌的老谭。

    杜远身上的东西不多,那日车沉涪江,泡烂了手机。只有钱包还在,还好只要有身份证和银行卡,就能满足基本的消费需求,走到哪里都不怕。现在进了标间,第一件事打开浴室检查了一下热水没问题,就急忙脱了衬衫想洗个澡,不小心叽里轱辘掉下三个蛋形萤石,滚落在小哑巴脚前。小哑巴拾起来递给他。杜远看了看小哑巴的叫花子样,难怪老谭不让他进店。摇摇头笑了:“还是你先洗吧!”

    趁小哑巴稀里哗啦洗澡的功夫,杜远照着玄关里的更衣镜,简直不认识镜子里的彪悍青年了!嚯,这身腱子肉,没练就自己长了出来,精选里脊!虽不粗大,但胜在造型完美,比例匀称,而且得来全不费工夫。满心琢磨着,有朝一日回到丹园,一定要央求文从心再揪一个蛋给他吃。贴近镜面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脸,似乎也英俊了不少?原来残存婴儿肥脂肪都不见了,棱角凸显,尤其一双眼睛,波光流转间,精华四射!哇噻,他是谁?狂拽炫酷吊炸天!

    忽然想起一件事,杜远暂停自恋行为,急忙套上房间里的拖鞋,拿起床上的衬衫,又蹲下比了比小哑巴脱在外面的破鞋子,对着浴室门喊了声:“多在缸里泡一会儿,你那身泥太瓷实。我去买点东西,去去就回!”也不管里面听清没有,转身出了房间。

    杜远先是在街边小卖店打了个长途,叫家里唯一的奶奶别惦记他,说出来旅游,十天半个月就回。没敢马上买新手机,怕奶奶每天打过来问话,天天撒谎太累。

    左近没什么正规商场,还好有个中国式大市场,什么小五金小家电服装百货蔬菜鸡蛋一应俱全。杜远找了个提款机提了些现金,开始采购。当然,首先是鞋。

    这里居然有正宗的老款的飞跃球鞋!他十分惊喜,这鞋现在可不得了,在欧洲120欧元起价,还一货难求,折合人民币八百多。是各路文艺界大牌的心水之选。尤其是,这鞋比较耐磨,和解放鞋差不多,适合他现在的活动需求。别小看民工标配解放鞋,在美国挂着天狼的霸气商标也敢卖七八十美元呢。再者说,这大市场里,其他名牌全是山寨货中的战斗机,估计真穿上没等跑几步就散架了。于是按自己和小哑巴的尺寸要了两双飞跃。

    其他东西一一买齐,放到一个崭新的双肩背里。挂在肩膀上,愉快地返回了绿宝石宾馆。进了房间,小哑巴还在浴室里哗啦哗啦地弄水。杜远放下双肩背,掏出一身新衣服和鞋袜,堆到浴室门口,喊小哑巴自己取了换上。小哑巴倒是听话,开条门缝一把抓了进去。半天换好了一身走了出来。衣服是整套的加厚纯棉运动帽衫,没有商标和文字,简约大气。仍然显得有些大,长度是正好,主要是人太瘦撑不起来。小哑巴洗过的蓬松乱发也不那么爆炸款了,软塌塌垂下来,杀气少了许多。脸干净后,看上去还挺白,细皮嫩肉的,年轻就是好阿!

    杜远自己进去浴室,匆匆洗了个澡。也给自己换上差不多的一身,只是号型大点。他在老谭眼中的大背头,其实是赶路时速度太快被风吹的,现在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样子。两人一照镜子,嗯,有点系列感了。说兄弟装吧,身高差距大了点,说亲子装吧,杜远又没那么老。管他呢!吃饭去——

    走出宾馆大门,四下扫摸着哪里有饭馆,却看见一块招牌离得不远“金牌汆白肉”!

    就是它了。俩人散发着一身沐浴露的香气,快步走过去正要推门。“嗯?”杜远发现门口一辆面包车有些眼熟,细一端详,车身上印花着六个大字——“盛世豪情集团”!

第九章 较量

    小哑巴顺着杜远的目光看了一眼,也产生了情绪波动。不知是认识车,还是认识车上的字。说实话,根据小哑巴之前的生存状态,杜远尚不能确定他是否读过书。

    略微思索了一下,还是推门走进了餐厅。两人没在楼下停留,根据生活经验,杜远直接上楼找包间,迎宾员见了,嫌人头少,想劝阻他们在楼下大厅用餐,就说:“先生,包间最低消费四百九十八——”杜远没生气,淡淡回答:“好的。”迎宾员忙知趣地闪开,侧身往里引。

    路过一扇扇紧闭的包间门,杜远放开听觉定向探查,很快搜索到一个有印象的声音。于是停下来,走进隔壁空房,让服务员按最低标准随意上菜,有鱼有肉就行,不要酒要壶茶。说还有别的事要办,麻烦后厨快点。

    小哑巴对这些场所,并未表现出好奇。只顾翻开桌上的餐谱,瞪着眼睛和每张菜式照片较劲。服务员想收走,看了看,把手缩了回,笑着出去下单。

    锁定了声音的杜远,闭上双眼,不放过隔壁每一句对话。

    这一桌六个人,为首的是一名黑脸大汉,大家纷纷向他敬酒。一个光头喝的有些高,脱了外套,露出手臂的纹身,端着酒杯站起来一挥手,豪迈地说:“今天痛快,赵四和房老七都进了医院,我看以后阿,这征地先锋军,就是黑爷一人说了算!”黑脸大汉坐着没动,只是嘿嘿笑。其他人见大哥心情不错,忙又七嘴八舌称颂黑爷神勇,把酒满上,又走了一轮。

    那厢,服务员把菜一道道端上来,小哑巴并不谦让,直扑上去,甩开腮帮子狼吞虎咽。杜远也饿了,两人一言不发,专注扫荡每只盘子的内容。要不是东北馆子菜码超大,恐怕杜远都抢不到小哑巴的漏。吃的太快了!

    约莫四十分钟后,隔壁桌椅乱响,一群人乱哄哄要走。杜远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喊服务员结账。小哑巴抱起招牌汆白肉锅里剩的酸菜汤,一饮而尽。

    饭店门口,杜远取出门卡,打发小哑巴自己回绿宝石,因为离得不远,所以并不担心他迷路。小哑巴黑亮的眼睛闪了闪,听话地腆着肚子走了。

    此刻夜幕将临,华灯初上。所谓盛世豪情的征地先锋军们,摇摇晃晃、咋咋呼呼地拥出了饭店门口,互相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好不热乎。黑爷吩咐五个人坐上面包车先走,自己摸出手机喊一个叫“葫芦蜜”的女人开车来接她。

    杜远在暗处,看左右暂时无人,门口等车的黑爷正打火点烟。一欺身来到身后,搓手成刀,在他粗粝的后颈剁了一下!趁他尚未倒地,一把架住,将暂时昏厥的黑脸大汉扶进了街边黑巷。

    一个巨大而又肮脏的垃圾箱后面,杜远看着地上的黑汉,眼前都是他驾车推平小哑巴仅有家园的画面,怒意难平。有心一脚毙了他,又下不了狠心,毕竟不是杀手出身。上礼拜他还朝九晚五打卡上班,现在初入江湖,并没有养成好勇斗狠的习惯。

    正犹豫着,那大汉激灵一下,醒转过来,抬眼看见杜远,脱口而出:“你?我认得你!”

    显是想起了今早在荒村的那一幕。没等杜远答话,抓起手边一个垃圾袋甩了过来。

    被垃圾袋击中,并不致命,但它在空中散开,形成恶臭的垃圾雨,叫人不得不后退一步。黑脸汉子趁对方闪躲,就地一滚爬起身来,手中已经多出一把手枪——这就是两人实战经验的差距。

    眼看大局在握,场面已被牢牢控制。黑脸汉子用枪指着杜远笑道:“想算计黑爷?你还嫩阿。”说完眼神一凛,毫不犹豫扣动了扳机——

    杜远在他扣住扳机的食指将动时,全身汗毛瞬间炸了起来,面对眼前乌黑的枪口,下意识抬起右手在脸前护了一下,胳膊成拐形,五指张开!这貌似于事无补的抵抗姿势,配合着飙升的肾上腺激素,无意中引发了属于他个人的、从未施展的一本道。

    没有任何声音,枪口的焰火如同烟花般缓缓绽开,子弹旋转着迎面而来,空气波动的轨迹清晰可见。杜源从容地扭动脖子,侧转头部,避开射击路线,不多也不少,让子弹贴着自己鼻尖掠过,同时拿出一份精力,欣赏着弹头上由膛线造成的独特划痕。

    对于杜远,这一切太慢,太慢。慢得让人可以随意走神,仿佛打个盹也不会耽搁任何事情。对于黑脸汉子,这一切太快,太快。快得让人不知何时枪已被踢飞,喉骨已被锁住。

    如果有人此刻路过巷口,会看到一位英俊青年,将一个黑脸大汉壁咚在墙上;但不一定看得清,那只握在颈间,渐渐收紧的手。

    两人额头顶在一起,鼻息喷到彼此脸上。黑大汉吃力地吐着最后遗言:“你……瞅啥?”

    “瞅你咋地!”杜远一发力。咔——骨碎人亡。

    巷子口,真的有人在偷看。那双黑亮的眼睛,让杜远有一丝熟悉,也有一丝怜悯。杜远走出暗巷,无奈地在小哑巴头顶揉了揉,用眼神责怪他不听话。小哑巴双手挽起杜远另一支胳膊,两人紧紧依偎着,离开了这一处黑暗角落。

    罗百言很忙。一个简单任务没有办利索,让同门中竞争对手拿住了把柄。虽然巴老给了补救机会,但如果再次失手,恐怕他在青城就没有立锥之地了。他动用了数十年积累的江湖资源,也在体制内找了各种关系,利用一切手段,追查着文从心留下的蛛丝马迹。

    当初接到的任务是:在绵阳发现逆派踪迹,只一人,女性。速铲除。

    这些年所有接手的任务中,铲除逆派很少见,但在门内的积功甚高。所以罗百言欣然领命,带了外堂三个精干分子,从青城奔赴绵阳设伏。那个周五的晚上,本来已经围住了目标,却不知从哪里跑出两个逆派同党,驾车接应了那女人。后来事情的发展更加急转直下,直接导致这名外堂悍将在门内失势、虎落平阳。

    罗百言毕竟久经战阵,当下并不犹豫。先是直接上山,拜会了全真龙门丹台碧洞宗内阁的一位天师,打听到当日敬千川确实来求过他父亲,五大上师联手开坛也是真的。目标三人在最后关头从化外空间逸出,不知所终。至少不在法坛可以感应的方圆千里之内。

    拯救老罗的稻草,还是来自体制内的朋友。根据对事发后这段时间内,互联网活跃数据的筛选,一些资料摆在了老罗面前。其中一张抓图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张来自移动应用的公开照片上显示:一位普通女人自拍时身后出现不知名透明光球,球内还有三个疑似人形生物。这张照片据说当日引起小范围传播,许多人把它当作又一不明飞行物造访地球的证据来吸引流量,网民们先是兴奋了一阵,很快又淹没在各种质疑和谩骂的口水中。最后,被一条突发的小明星因吸毒被捕的新热点所彻底掩盖,沉没在数据海洋的底层。

    罗百言迅速核对了一下照片的拍摄时间,与天师所言逆派嫌犯瞬移逃脱的时间基本对应。**不离十。再检查拍摄地点——长白山天池。锁定!

    民用科技的飞速发展,给隐秘的道门带来了新的挑战,也带来了新的机遇。至少节省了一些运营成本。所以,各派也在争夺着新生人力资源——年轻,精通世俗科技的复合型人才。

    老罗的儿子小罗,就是乘着这股东风异军崛起,小罗十六岁,并不是精英学子,但天生一副好皮囊。阳光秀美,明眸善睐。在派中上师的授意下,破格吸收到内阁中,专职负责门派形象宣传。在专业公关团队的大力推广下,小鲜肉真人罗恒年!这名号迅速打响,短短半年就聚集了百万粉丝。很多初中女生举着小罗的宣传照,排队在青城山嘶喊着罗恒年的名字,偶尔有幸看到小罗值日扫地的身影,会立刻哭倒一大片,也有昏厥的。这一切超出了罗百言对道法的认知范畴,他毕生梦想的崇高声望,居然被他刚出道的儿子一夜达成。日毬!上哪说理去?

    小罗倒是很崇拜自己的老爸,虽然老罗只是外堂俗家身份,但身负神奇道法,却是自己这个内阁专员所万万不及的。小罗很想学上一两手,在网上制作个视频,展示给粉丝们看,让那些质疑的人知道自己不是绣花枕头。但遭到内阁上师们的坚决制止,说不可惊世骇俗,专心卖脸就好了。

    罗百言能够越级上山拜会内阁天师,说来还是借了儿子的面子。和敬千川那种系出名门想比,自然是远远不及。自己儿子怎敢和人家老爸相提并论?

    半生前途,是死是活,且看眼下这一遭!罗百言打点行装,动身赶往北方。

第十章 连环劫

    距离江油二十多公里的一处山中,林木茂密。空气中四季弥漫着一股异香。

    白胡子何爷,没去绵阳富乐山摆卦摊。正坐在这边草庐里编草鞋。忽听林外一声宣“药王山上药王谷,一寸金丹一寸土。”嗓音低沉洪亮,气息完足悠长。不禁抬起头来道:“无事吹捧老夫,非奸即盗!”那声音哈哈一笑,甚为桀骜:“贫僧由衷夸赞宝地,施主莫要自作多情。”说话间,人随声到,也没见如何发力,就出现在草庐的青石台阶前。

    这人身高足有一米九,肩膀又厚又宽,时刻放松低垂,活像一只孔武有力的山地大猩猩。一套灰色中华立领,熨烫得溜平,一个褶也没有。头上留着半寸青茬,腰板挺直。又有些退伍转业的中年干部气质。

    何爷见了,有些不爽。丢下编了一半的草鞋,起身就问:“行端呢?怎么把你弄来了。”大猩猩也不生气,回道:“家师昨日和我拼酒,输了。正在人民医院打点滴。临上救护车前嘱托,说药王谷何休真人千里传音要他入谷一见,现在他要住院,要我替他完成使命,说欠施主的人情,不还不行。”

    何爷捻须大笑:“打电话就打电话,什么千里传音!你们师徒倒是一对活宝。去医院干嘛?把他一起扛来不就得了。”

    大猩猩摇摇头:“贫僧也这般说,家师不肯。理由是每次来看病都要帮你个忙,太累。这次派我来,把欠的一次都还了。家师还说我头上没疤,红尘中便于行走。”

    何爷眯起眼睛想了想:“嗯,也好。止正阿,你的本职境界到什么火候了?”这位止正和尚也不答话,转身面对树林,单掌胸前一立,低吟一声“伏——”顿时林中无风自鸣,这一向的树枝全都掉头指向止正,枝头瑟瑟发抖,树叶乱颤,像低头认错的百鬼。

    何爷胡子一动,抚掌笑道:“好一个诛心诀!连无心草木都肯拜伏,这境界恐怕已在行端之上了。”止正收手,低头正色说:“不敢。家师重在弘法,不似我这般偏爱伏魔之术。”见他这般景色,何爷打消了疑虑,心道:此君外宽内紧,确实可以委以重任。

    杜远干掉了黑脸大汉。心头惶恐,人生第一次夺取他人性命,有些复杂难明的滋味。自我暗暗安慰:面对致命凶徒,刀枪无眼。如不杀伐果断,怕是倒在街头的就是自己,连带小哑巴也危险了。于是感觉好受一些。回房取了双肩背包,连夜带着小哑巴远遁。

    在火车站买了张地图,顺着铁路线向西看去,心中一喜:赫然三个极小的字,仙人桥。这地界离此不远,只有慢车才停,是座小镇。想必是文姑娘在布条上约定的汇合地点,于是买了两张票,乘着老式绿皮火车,向目标进发。

    窗外漆黑一片,小哑巴靠在硬座席的窗户旁打盹。杜远难得静下心来梳理现状:第一,尽快与张辽他们安全汇合;第二,向文从心问清楚敌人是哪些人,未来可能遭遇哪些危险;第三,丹园的创造者给大家留下什么使命?毕竟世上没有白吃的宴席。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杜远需要知道这责任能否担得起,要不要尽早退出?第四,如何安排小哑巴?想到这里,禁不住侧头看了一眼,只见小哑巴睡得相当投入,枕着胳膊,一丝口水粘在桌面上,今天吃的够饱,气色好了许多。

    车厢有节奏地颠簸着,可哒哒哒,可哒哒哒……这种慢车专为小站居民服务,几乎逢站必停。经常没等完全加速起来,就得减速停靠下一站了。单调的节奏,让杜远也产生了倦意,伸手搂着背包和小哑巴,一起沉沉睡去。

    咣当。嗤——火车停了,杜远睁开双眼,小哑巴还在,背包不见了!杜远知道,车上的贼都是临到靠站前才肯下手,利于迅速脱身。站起来前后张望,没看到窃贼的行藏,低头看向窗外,果然!一个背着包的背影正混在三三两两的人群中,急匆匆赶着出站,站台上竖着一个牌子——“仙人桥”。

    叫醒小哑巴,两人赶紧下了车。现在人多,杜远还不能马上撕衣服露内裤变超人,只是尾随着前面的小贼,保持不被甩掉。出得站来,那贼熟门熟路,七拐八拐。出站的人流渐渐分散,杜远见那人走路的身法,推断不是什么惊世异人,就多放了一段距离,只用强大的神识锁定了目标,把自己留在对方视线之外。

    果然,那贼自以为得手,没人追上来。脚步越来越放松,堪堪来到一家修鞋铺子前,此时天光尚未放亮,街面漆黑,铺门紧闭。小贼也不敲门,只是低声唱到:“粑粑,粑粑,你在哪里呀?”里面灯光一亮,另一个声音低低传出:“宝贝,宝贝,我是你大叔!”于是门内外各自安心,大门嗞扭一声打开,两人亲切会面,还重重地握手摇了摇。不知道的人看见还以为是地下党在接头。

    杜远实在忍不住乐,这歌的典故他清楚,是曾经比较火爆某真人秀节目主题曲。不过他不太明白这歌词的意思,好像说:宝贝的粑粑不是亲爸比,隔壁老王才是。

    因为觉得有趣,他就没马上冲进去破坏这喜剧氛围。领着小哑巴躲在暗处多听了一会儿。

    贼甲:今天没什么大活儿,只顺了一个傻子的包。

    贼乙:嗯,别走空就行。看看有什么里面……诶,这是?

    贼甲:钻石!

    贼乙:去死吧你,哪有这么大钻石,还三颗一个比一个大?

    贼甲:你看这光……不是钻石也是宝石。

    贼乙:一个傻子专门背三颗宝石坐硬座来这山沟给你送温暖?

    贼甲:那可不好说,你先卖卖看,要是处理不掉,就还给我。

    杜远想了想,钱夹在自己身上。包里没什么值钱的,几件换洗衣物,纸巾,哦,明白了——他们研究的,是天池大头怪友情赞助的几块萤石。那玩意原先揣在自己衬衫里,后来换了一身衣服,又买了双肩背,就一直放在背包里了。好歹是一段过命交情的象征,值得留念,就没扔。

    渐渐听里面没了声息,像是俩贼盘点完毕,洗洗睡了。就想潜进去拿了自己的包就走,并不打算惩戒小毛贼们。毕竟初到此地,不知水深水浅,不想惹太多麻烦。就在此时,发现了一个奇特的景象,不禁止住脚步。

    昏暗的街灯下,出现四道细长的身影,从不同角度,同时靠近了鞋铺。这些家伙体型很小,像猫一样,行动轻盈无声。来到门前嗅了嗅,头聚在碰了一下,好像在商量什么。然后散开,不知从什么地方钻进了屋内。很快,门把手从里面被旋开,领头的一只叼着杜远的背包钻了出来。这包的体积相对它而言,有些偏大,拖行不便。于是四只齐上阵,各自咬住一个角,沿着街边的暗影处奔跑起来。冷眼一看,还以为一个长了脚的包包自己在狂奔!

    小哑巴充满惊讶,险些弄出动静。杜远目光敏锐,看得清楚,分明是四只黄鼠狼在作案。这可奇了,于是催动六感,重新用神识锁定这只包,带着小哑巴远远跟在后面,继续追踪。倒要看个究竟。这情景可谓,黄狼捕贼,杜远在后。

    这次跑的距离可不短,直接出了小镇,翻过一座石桥,来到山溪边方才停住。

    杜远见到,他的背包被送进了一座庭院。那院子十分独特,隔着院墙,可以看到里面一座缓缓转动的古老水车。这地界十分偏僻,院墙青石垒砌,隔音很好,黄鼠狼们一进去就再无声息。杜远找了个草丛,示意小哑巴蹲下等着他。想了想,又找了根木棍给小哑巴拿着壮胆。小哑巴摇了摇头,扔掉木棍,从腰间拽出一把弹弓来!杜远没见过这武器,仔细看了看,不是新做的,木柄磨得油亮,十分结实。想来大概是小哑巴一直别在腰间的独门暗器,昨天他自己在浴室换的新衣服,杜远当他是孩子,也没检查过有啥秘密。小哑巴从地上拾起一个石子,用皮质弹囊夹住,奋力一拉,牛筋扯到极限!引而不发。看这力道,谁要是挨上一下,也得躺一会儿。

    杜远示意可以了,别射,放下别出声。在这儿等着我。一猱身,无声地欺向庭院。左手搭上墙头,右脚单足发力,身子飘了起来,形同一片秋叶,落入了园中。他对自己对身体的控制能力,越来越满意。这身体是他最强大的武器,越熟悉性能,运用得就越自如,发挥的威力也就越大。

第十一章 颠倒相见

    甫一入院,杜远蹲伏在地上,看了看形势。古旧的水车像个袖珍摩天轮,在院内溪水支流的推力下缓缓转动。一端连着大石磨,之间的联动机关被拔掉了,石磨并没有跟着转。

    北向一座小楼,两层结构,倚墙而立。看布局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院内散落着几棵青杨和白桦,典型的北方树种,看围度,年头都不少了。小楼里飘出一阵阵卤水味,有扇窗开着,热气蒸腾着飘了出来,豆香扑鼻。

    杜远悄悄迈步,想凑到窗口观望一下。刚抬脚,嗖地一声,机关触发,地面落叶蹦起,一道绳扣套向脚踝!他正绷着神经,反应十分机敏,电光火石般向前跃出——身后是石墙,只能向前跃。前足尖刚一着地,没等落稳,又是嗖地一声,啪!这回被套个正着。显然这里的主人,算准了闯入者这一跳,第一道机关打草惊蛇,第二道机关以逸待劳。

    正好在那扇窗前,杜远被麻绳倒吊着一只脚,另一端在青杨高耸的树杈上,左右晃荡,一时停不下来。他来此偷窥的原始目的倒是达到了,因为这个位置,恰好可以清晰地看清屋内的一切。当然,屋内也可以清晰地看清他。

    一位扎着白围裙的姑娘,正站在屋内。胸前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杜远头朝下挂着,还晃来晃去的,一时看不清这姑娘到底长啥样,只觉得牙齿很白——嗯,大概是在嘲笑我的蠢。索性放弃了挣脱,就这么大头朝下颠倒着,一抱拳:“咳……对不起,我……进来找球,忘了敲院门。”这借口和上次对小哑巴说来家找水一样白痴,不管是篮球、足球,还是羽毛球,谁会一个人摸着黑跑到着这荒郊野外玩?扯谎界的奇葩,奇葩中的战斗机。

    “找球?找个毬。”这口气极其轻蔑,声音倒是悦耳,清脆如院内溪流,淙淙而过,让人很难生气。

    “呃。这个,能不能让我先下来,咱们好好说话?”杜远收敛了顽色,换上一付老实人面孔,可怜兮兮地央求。

    没想到这姑娘倒是爽快,抬手打了个指响,肩膀后面窜上一只黄鼠狼,想必是刚刚追踪的其中一只。那小眼睛看看了姑娘,姑娘指了指吊绳。黄鼠狼得到命令,动作迅捷,从屋内跳到窗台,又从窗台跳到杜远身上,顺着腿往上爬,来到绳套打结处,七啃八啃,咬断了绳索。

    杜远有所准备,没有落地太难看。掸了掸浮尘,隔窗讪笑着致谢。那姑娘示意进屋说话,杜远扒着窗户先探头进去,左右看了又看,犹豫不决。“放心吧,没有机关了。”姑娘接着说:“你是不是来找自己的包啊。”

    进得屋内的杜远,打量着环境。水池、灶台、大锅、模具、木板,粗纹白纱布挂满了四壁。几板豆腐刚压好,还没揭布。香气就是从这里传开的。

    “是是,您的小狗拿错了我的包包,我跟来取。”杜远此刻看清了姑娘的面容,一字烟眉,面若桃花,皮如凝脂,吹弹可破。一点朱唇向左撇,半阖眼帘不容情。好看是好看,就是不愿意给他看的样子。

    那姑娘被逗乐了:“什么小狗?”杜远心说,我总不能说您的小鼠、小狼吧?那只黄鼠狼此时又站到了姑娘的肩头。姑娘自顾说道:“听口音你是川北的。我们这儿管这种叫黄皮子,它们是一窝出的,这位是大皮。来跟大话精叔叔sayhello——还有二皮,三皮,老皮。”随着她的点名,灶台边大锅盖后面,按顺序依次钻出三只小脑袋,全都小眼神晶亮,满脸聪明相地望着杜远。

    杜远为了缓解不请自来又误中圈套的尴尬,没话找话:“老皮?是它们的妈妈,还是爸爸?”姑娘又笑了:“你这人还挺逗!老皮就是老疙瘩,最小的皮皮。你们那儿怎么叫?”杜远挠了挠后脑勺:“大概得叫幺皮,老幺也是最小的意思。”姑娘点了点头:“幺皮,听着也还不错。按这么说,麻将里的幺鸡,就是小鸡的意思咯?”杜远连忙点头:“对对!”川中子弟,大多三岁就会推麻,五岁打遍天下。随便抓个街坊来,也是国手水准,杜远也不例外。

    两厢聊的热乎,气氛渐渐融洽。杜远言归正传:“这个,那个,我的包,您看?”姑娘一挥手,“是你的东西,当然可以拿走。你先说说,你这里有些什么。咱们当场验明,别是偷来的就好。”杜远摇摇头:“没啥重要的,一些随身破烂。”

    姑娘眉毛一竖:“又扯谎,看你的样儿就不老实。我家这些皮皮,挑剔的很,什么宝贝没见过。不是天材地宝,寻常物件根本看不上眼。”

    杜远一副无辜的样子:“这……哦,对了,里面还有几块山里捡的萤石,在暗处会发出微光。大概小动物们被它吸引了。”

    姑娘听了,眉头一皱,嘬口唿哨一声,驱使二皮三皮老皮从锅盖后面拖来藏匿的双肩背包。当即拉开拉链,现场校验起来。

    先是拈着兰花指拎出一条男式内裤,杜远急忙道:“不打紧,新买的。还没穿过,很干净。”姑娘啐了一口,扔在一边干燥的案板上。复又探手进去,又拎出更小的一条男式内裤!

    杜远额头见汗:“这条也是干净的。”姑娘看了看他,狐疑地问:“你这腰身,有这么袖珍吗?”

    杜远猛然想起,小哑巴还在外面等着,眼见这里主人没有恶意,还算安全的样子。于是一拱手:“稍等一下,还有个小兄弟在外面,我叫他进来暖和暖和。行吗?”姑娘见他说得真诚,背包也在自己手上,不像脱身之计。点头答应了。

    少顷,杜远揽着小哑巴隔墙跃了进来。姑娘隔着窗子喊:“那边是院门,别总翻墙跳窗的,坏了我的门风。显摆你跳的高吗?”

    吉林的初秋,早晚温差大,小哑巴确实在外面待得手脚冰凉。杜远让他坐在炉灶前烤火,四只小兽也围过来看新鲜。小哑巴试探着伸手去摸最小的老皮,许是因为主人在,老皮并不躲闪,反而顺着小哑巴的胳膊跳上肩头,拿他的耳朵来蹭痒痒。小哑巴一边缩脖闪躲着,一边难得地咯咯笑了。

    杜远第一次听小哑巴发出声音,知道他声带没问题,再加上之前了解他听力也很好,于是判断十有**不是真哑。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那姑娘左右看了看两人,问:“这就是你那小兄弟?”“是啊,有点瘦是吗,他不大爱讲话。”“呸,说句真话会死吗?明明是个女娃。看年龄也不会是你生的,今天你要是不交代清楚,我就报警了哦,告你拐骗!说吧,你俩到底什么关系?”

    杜远登时蒙圈,瞅瞅小哑巴,毕竟少年心性,“他”正自顾和四只小兽耍成一片,毫不理会他们的对话。

    连忙推着姑娘,到这个大作坊的对角一隅:“可不敢乱讲,你确定?”姑娘紧盯着杜远看了足足一分钟,恍然大悟,拍掌笑道:“我明白了!你肯定不是骗子。因为……你是个白痴。”杜远先是飞快点头,又是拼命摇头,最后,还是慢慢点了点头。“如果你说的对,那我就是白痴吧,不算冤枉。”遂压着声音,把小哑巴的际遇一五一十说给姑娘听。

    故事讲完,姑娘眼眶有些湿润。一挺身,大大方方与杜远握了个手。“我叫裴红袖,非衣裴,红袖添香的红袖。”杜远知道,人家这才把自己当做朋友。心中欢喜,总算好人好报。于是也正式自报家门:“在下杜远,杜甫的杜,遥远的远。”裴红袖的手细白软滑,被杜远的大手裹着,握了又握,摇了再摇,挣了几下没挣开。一股子男子气冲过来,不禁脸红了。

    这段时间,杜远只见过文从心对张辽脸红。万种风情,于己无关。只能隔岸观火,越观越上火。今天终于有个姑娘对自己脸红,胸口轰的一声,心跳如鼓。眼前万物消退,只留下红袖笑靥。只盼岁月静好,永驻此刻,一时间,竟然呆了。

    裴红袖收不回手,只能暂时凭他握着。支吾岔开话题:“你年纪轻轻,怎么说话老气横秋。一口一个在下、在下的,还时不时拱手作揖,这又不是古装剧。”其实杜远也是无心,自打脑中被强行灌入一本道书,就把自己当成世外高人——最不济也是世外高人的弟子了。在言谈举止上也是严于律己,偷师电影里大侠的豪迈做派,根本混淆了修道与行侠概念差别。

    听到被姑娘点破,杜远自己也回过神来。恋恋不舍松开手掌,任那些玉指从自己手心滑脱。强忍内心失落,也自找话题:“红袖阿,听说黄皮子会成精,我看你这几只就是吧?”“胡说!没听过吗,广电下文件了,建国后动物不许成精。”顿了两秒,两人相视哈哈大笑,一扫刚才的小尴尬。

第十二章 猎杀

    杜远和张辽相比,生性活泼,颇擅言辞,三言两语即能博得异性好感。裴红袖从小哑巴身上,认定他心地纯善,也放松了警惕。揭开刚起板的豆腐,切出二斤来,一人一份让两位品尝。这热气腾腾的豆腐,质地细腻润滑,原汁原味,哪怕没有佐料,二人也是吃的欢畅。小哑巴上顿还是在松江河的馆子里吃的,这会子已经饿了,只是不说罢了。杜远得纠丹之妙,体内构造像是重新组合了一遍,器官没多没少,功能大大提升,甚至有所变异。对一般饮食只有好奇,没有强烈的攫取**。

    此刻天光微微放亮,有汽车声由远及近,院门被轻轻拍了三下。裴红袖也不客气,支使着张辽和小哑巴帮忙,把一板板的豆腐和几桶豆浆运到院子门口。外面小农用车上下来几个当地人,装好车就走。见了生人,也不多问,极有默契。

    小哑巴肚子填满,有些犯睏。红袖问杜远到此地有什么事办理?还是想投奔谁?因为仙人桥镇子不大,也不是旅游区,几乎不会有游客驻留。杜远只是说与两个朋友约好,在镇子里汇合,并无当地亲友接待。见他们不急着走,又问要不要在这儿休息一下?杜远求之不得,于是红袖引着已经抬不起眼皮的小哑巴到二楼卧室去睡。杜远精力旺盛,自告奋勇在作坊里洗洗刷刷,收拾残局。等红袖再下来时,已经打扫得七七八八,只是弄得满地是水,显得有些狼藉。

    二人复又坐下,沏了一壶茶聊天。四支小兽随着天光放亮,也不知影踪,只留下这一男一女,手上香茗袅袅,眼中秋波荡漾,不论说什么话题都要傻笑一番,聊的十分愉快。一丝情愫,慢慢环绕起来,徐徐升温,缓缓发酵着。

    忽然二人同时耳朵一竖,杜远道:“又有人来了?没开车,一个人,走的很慢。”红袖一皱眉:“这位不是我约的。”

    不得不说,罗百言做事极其高效。他从青城出发,到成都乘飞机,在北京即刻转机,直达长白山机场。又租了个当地黑车,一路杀到松江河镇。他根本没去网络照片上出现“外星人”的天池景区。根据多年追踪经验,目标一定会在距离瞬移点最近的交通枢纽出现,如果此处不是分支基地,也会转搭其他公共交通工具,必定留下可用线索。

    罗百言凭着一张山寨公安证件,连唬带吓,很快,在松江河街头几家有限的宾馆旅社查到,近日有位持四川绵阳身份证的男青年入住。抄下身份证号码,到车站派出所附近随便找了个辅警,以同行身份套上近乎,拉去喝了顿小酒。酒桌上一个电话过去,就查到目标人物已于昨夜凭身份证买了去仙人桥的火车票。这也是杜远毫无江湖经验所致,如果特意买个去远方的票,再中途下车,就没这么好查了。

    慢车的班次并不多,罗百言心下焦急,生怕跑了线索。于是又在松江河租了一辆黑车,马不停蹄赶到仙人桥。下得车来,看这镇子比松江河还小,心中暗喜。于是如法炮制,先在几所旅店访了一圈,没寻到线索。就扩大了搜索范围,围着镇外绕了一圈。很快,发现了裴红袖的豆腐坊。在杜远眼中,这豆腐坊古里古气,除了略显偏僻,没什么异常。但落在青城全真龙门丹台碧洞宗外堂两大执事之一的罗百言眼中,此处绝非寻常。

    这间豆腐坊,依山傍水,独立而居。格局藏风聚气,房前屋后攻守两便。离镇子人烟密集之处又有一段距离,出点动静也不至于“惊世骇俗”,恰好合乎道门散修们低调隐匿的需求。显然是经过行家精心勘测而建的。方圆十几公里内,没有比此处更适合逆派藏踪的了。

    罗百言在五百步外,就打开随身腰囊,取出六颗蜡丸,按顺序一一掩在袖中。缓缓抬步,向豆腐坊的院门走去。这一趟来的紧促,一路搭载世俗交通工具,颇多安检,用惯的劲弩和其他小型法器不能随身携带。为了保住门内职业前景,也只能不吝惜血本,依仗手中这几颗蜡封的高阶符丸了。罗百言不清楚里面有几多高手,脚步越行越慢。心中暗骂敬千川,若不是他来捣乱,我也不至于孤家寡人独自行动!一阵山风袭来,大脑清醒了许多,急忙收拢心神,专注于前方的动静。

    将到院子前方十米,院门忽然大开,一男一女出现在台阶前。女的看了看他,面露猜疑。男的看了看他,忽然神色一凛:“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罗百言不认识杜远,杜远却认得他。那日在涪江茶楼前,带人追捕文从心和张辽的瘦子,不正是他?杜远是从车中后视镜看到的这张刀条脸,由于其人相貌冷酷,还抬手射了一弩,当时心中骇然,不由牢牢印在了脑海。

    听到这话,罗百言的心放下一半。这女的不是目标人物,但这男的显然是当日逆派从犯之一,不然不会这么问。于是也不答话,毫不迟疑地一抖手腕,将袖中第一颗蜡丸落入手中,捏碎的同时弹向二人——

    纸符从随蜡中脱出,一遇空气,便燃起磷火。这厢杜远眼中,只见一道诡异的绿色火焰向身前袭来,一时不知是何用意,又该如何应对,脚下浮动,只想闪开。那火苗瞬间燃尽,在二人身前砰然炸裂,化作一蓬无孔不入的冰芒,其爆发方向呈扇面向前,杜远躲无可躲,顿时全身僵化,结满霜花,呆立在那儿,还保持着试图退闪的姿态,四肢一动也不能动。只有思维还算正常,眼珠子瞪的老大,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身边的裴红袖却没中招,一是对方主攻杜远,二是法术边缘波及红袖时,她微扭腰身,做了个侧身送客的手势,将冰霜寒气引向一扇院门,门板和门框上顿时结满霜花。她此刻也顾不来杜远,整个身形向院内退飞两米开外,罗百言如影随形,欺身跟上,从杜远身旁掠过时,都不看他一眼,显然是对自己的符法极有自信。

    院子里的两人,徒手相接。裴红袖不知来者深浅,并不恋战,尽量移动步伐,牵引罗百言往各处机关套索里落脚,可是她忘了,昨夜被杜远触发的两根绳索还挂在树杈上,随风徐徐轻摆。罗百言看在眼里,知道有诈,脚下使了趟泥步,不抬不落,只是刮擦,一连几道索套被触发弹起,都落了空。但这样一来,也暂时拖慢了他的跟进速度,眼见那女子就要退进坊中。罗百言担心屋内情况复杂,决心在室外解决战斗。当机立断,抖腕又弹出一枚符丸!

    这道磷火去势甚急,自燃速度比第一道还快。瞬间幻化成一道半尺宽的月牙形利刃,反射着初升秋阳的金芒,向红袖袭来。裴红袖猝不及防,不能继续后退,只能横向跃开。那月刃像有了灵性一般,呼啸急转,追逐而来。所掠之处,青杨枝杈纷纷斩断,气势十分惊人。

    如果刚才的一道寒霜是意在擒拿,这道月刃就是直接索命了!裴红袖动了真火,娇叱一声,将胸前悬挂的白色围裙崩落,擒在手中,向空中挥舞,缠向衔尾而来的夺命金光。两下空中一接触,鼓动着真气的围裙居然兜住了金光。月刃在白布中翻飞躁动,像是活物般寻找着出口。罗百言暗惊了一下,连忙竖起左手双指,右拳锤心,以意念催动符器,双方转入了法力修为的比拼。

    裴红袖手中的围裙像个氢气球般膨胀起来,内里嗡嗡声大作,十分刺耳,月刃几番突刺,不得而出。杜远背对着院内,看不到身后的的情景,只能用耳力分辨着,身体像座冰雕一样,半点忙也帮不上。忽听“蓬”的一声闷响,却是红袖的围裙被两股纠缠的法力联手破开!白布碎屑纷纷扬扬,雪片一般落满了院子。好在那道夺命金光也应声消散,不用再做抵挡。

    罗百言收法不及,被反噬了一口,体内真气震荡,也不好受,好在自己是远远催动符器,没被爆炸波及。眼见对方女子被手中近在咫尺的气浪掀翻,跌坐在树下,心中大喜。待要上前痛下狠手,做个了结。忽然感觉一物从身后迅捷跃到自己脖颈处,下意识回手一撩,掌缘却传来针刺般的疼痛。猛向前甩手,掌上脱出一道黄影,却是一只黄鼠狼。这小家伙十分灵活,在空中翻了个身,安全着陆后,瞬间隐没在杂草中。罗百言低头看去,手掌被咬了两个小孔,血珠已经渗出。看血色殷红,好像没有毒,心底略安了安。再抬头看树下,那女子已经不在了。急忙四顾,发现一个瘦削少年正搀扶着女子,钻进了作坊小楼。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跟进去,这地方有些古怪,没摸清底细前,贸然进屋容易中埋伏。于是返回院子门口,扛起僵直状态的杜远,向左近山中奔去。

第十三章 奔跑吧兄弟

    罗百言扛着一百多斤冻肉在山中奔行了三四公里,心里也知道符法的效力并不持久,肩上这位冰人一旦解冻,可能对自己不利。就停了下来,用皮带将杜远双手向后捆住。好在此时霜花渐渐消解,杜远的四肢已经不那么僵硬,不然恐怕是要掰断了。

    这地方恰在一座小山的山腰上,山高不足四百米。周围遍地野花,树木以白桦为主。罗百言等自己气息稳定下来,看地上这肉票也软塌塌不再僵直。就一脚踩住他的膝盖,厉声问道:“和你一起的白衣女人在哪里?”

    杜远晓得他问的是文从心,心里转了千百个念头,想着如何逃脱的法子。眼前这位一脸冷酷的瘦子见他不答话,脚下发力,想用踩断一条腿来逼供。杜远知道他的意图,很配合地哇哇怪叫,胡乱挣扎,显得十分痛苦。心下却想,幸亏你爷爷我神丹护体,别说你这只瘦猴踩上来,就是来头牛——爷爷我也不怕。刚刚坊前大战,是输在了对敌经验上,中了瘦猴的妖法,一身本领不得施展。现在嘛,先让时间静止,再飞起一脚送你归西。且看我的一本道!于是大吼一声——“如定!”同时抬臂欲作引动心法的手诀,却忘了双手还在身后牢牢捆着,浑身抖了两抖,没挣开。一时间又僵直在原地,脸憋得通红。

    罗百言这根皮带,是外堂执法者的标配。由门内巧匠秘法鞣制,韧性极强,在执行任务中承担多种功能。饶是杜远身处体能巅峰,一时也没能挣断。

    杜远的叫声把罗百言惊了一下,以为踩断了膝盖,于是撤了脚问:“什么?什么腚?你再说一遍。”杜远沉吟了一下,严肃地说:“对,泸定。是个地名。你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罗百言在脑海里回想了半天,狐疑地问:“是大渡河上泸定桥那个泸定吗?”杜远一脸惊讶地:“对的。怎么?你是怎么知道的?”罗百言抬脚一跺:“龟儿子!还敢胡说!这么短时间,她不可能又跑回川西!”这脚狠狠跺在胸口,杜远借势装痛一缩身,双腿蜷到腹上,将瘦子的长腿猛然绞住,发力一压,放倒了对方。

    之前罗百言对杜远一击得手,不免轻看了他,以为是个世俗闲人。没想到这厮还有如此爆发力。杜远一个侧翻站起身来,抬脚想要送还一记窝心踹,却看到瘦猴躺在地上手腕一抖,指尖多了一只蜡丸。顿时全身汗毛竖了起来,可不想再被冻成猪肉柈子!硬生生把空中的脚变成了跃出姿态,后腿一蹬,窜向密林。

    躺在地上很难锁定狂奔中的杜远,罗百言没有捏碎腊封,收回宝贵的符丸。爬起来追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如猎豹逐鹿,在林中迅速穿行。

    杜远双手还缚在后面,无法摆动手臂,只能全靠双足狂奔。罗百言没服用过纠丹,一身本门轻功,全赖多年千锤百炼,此刻怒火中烧,比平日更快了三分。此消彼长,竟然追了个平手。两人距离始终保持在十米上下,无法再近。一场马拉松式的超长越野赛拉开了帷幕。

    杜远起初只能拼命晃动双肩,来配合左右步伐,后来发现这样很难控制平衡,反而越跑越慢。于是改为双脚交替后蹬,上身竖直向前纵跳的姿态,总算稳住了身形。这种姿态对于常人来说,需要强大的腿部肌肉支撑,才能持久。对于现在的巅峰期的杜远而言,却是小菜一碟。纵的久了,反而越来越有心得,形同奔鹿,健步如飞,气息也越来越平稳。

    这让身后的罗百言十分震惊。为了不被落下太远,也暗暗调整呼吸,全力施展毕生所学。二人一路向西南而去,几乎直线而行,除非有不可逾越的天堑,才肯绕开。

    太阳渐渐偏西,这一整天的功夫,两位运动员足足跑了接近三百公里。双方似乎都忘记了“不可惊世骇俗”的道门戒律。一路上惊动了参客三名、林蛙养殖员七位、护林员十人、松鼠八十只、喜鹊近百以及草蜢无数。

    杜远还好,罗百言已经几近脱水,全凭胸中对追捕事业坚定的信念维持着。双方距离已经拉开到百米,但目标始终没能脱离跟随者的视线。

    一块不起眼的水泥界石闪过杜远的余光,上面两个红字“丹东”,看的很清楚。杜远心道,还好没有再次闯回朝鲜,起码仍在本土地界上。又向前奔行了三十分钟,眼见天已经黑透,心中狂喜,估摸再拉开点距离,追兵就会彻底失去目标。这一场漫长的竞赛,冠军终归还是我的!

    思路突然被一阵滚滚的潮声打断,出得山谷,眼前豁然开朗,面对茫茫大海,杜远心中没有花开。

    罗百言也听到了浪涛声,知道前面已经没路可走,鼓起余力追到海边,却连半个人影也没寻见,只有一艘铁驳船发出低低的马达声离岸远去。他沿着岸边又搜出五里,确认失去了最后的线索,终于力不能支,瘫倒在沙滩上。

    这是一艘八十吨的近海渔船,比沿岸渔船要大些,但远不及远洋渔船的体量。绝望的杜远在它离岸前最后时刻,跃上了船舷,趁着水手们忙着起锚和校对航线,滚进了没封盖的储备舱。渔船入海不久,有人过来封好了盖子,舱内顿时一片黑暗。

    杜远用十秒钟适应了这种黑暗,双眼辨识出周围的木箱里,装的都是蔬菜、罐头,还有几箱啤酒。当下之急,是首先解脱被绑缚的双手。杜远靠在舱壁的铁架旁,利用角铁的边缘,好一阵剧烈磨擦,终于获得了宝贵的自由。他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咬牙切齿,要不是忌惮这头瘦狼的恐怖符法,即便双手被缚,也早就回头拼了。现在狼狈不堪地坐在臭烘烘的船舱里,也不知下一站是何处?反正张辽他们到了仙人桥,也是找不到自己了。越想越气闷,随手抓起一瓶啤酒来,哐嗤一声咬掉盖子,大口痛饮起来!

    月黑风高,不知过了多久,海面上,这艘渔船被一束强光罩住,不再前行。对方也是一艘驳船。酒醒的杜远,被双方吵骂声惊醒,细细听去,似乎是交易纷争,双方都指责对方言而无信,另一方的中文十分蹩脚,越骂越急,不知哪一方先走火开了一枪,紧接着,枪声大作,密集的子弹敲打着铁皮,叮当作响。约莫两分钟后,自己这艘船马达轰鸣,开始脱离战场。又过了二十多分钟,连马达也没了声息,整艘船一片死寂,只是静静地、静静地摇荡在大海中央。

    攀上甲板的杜远,感到呼吸十分舒畅,但空气并不新鲜,海腥味混着血腥味,冲击着他的嗅觉。甲板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位水手,身上弹孔都不止一个,手边还扔着几把自动步枪。驾驶舱内,船长依然站立,只是上半身趴在了船舵上,血水顺着裤管流了一地。整条船上,没有一个幸存者,唯独杜远,这位逃票拼船的乘客,傻傻地呆立其中,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太阳再一次升起,温暖的阳光照在甲板上。尸体已经统统被丢进了大海,只留下一只自动步枪。杜远四下张望了一番,没有任何海岸线的影子,也没有过往船只。想了想,自己也不知如何驾船,也不知该驶向何方。干脆等在原地吧,先研究研究这把枪。和所有普通青年一样,杜远只在大学军训时摸过这种枪,依稀还记得一些操作流程,看了看弹夹里,还剩几颗子弹,保险也开着,就瞄着雷达桅上的海鸥放了一枪。也许是现在手力大增,手眼的协调性也好,居然打中了。杜远走过去,捡起血肉模糊的猎物,不禁想起了那些尸体,心里一阵恶心,毅然把手中的海鸥,连带着步枪,一起抛入了茫茫大海之中。

    海上的天气,果然和陆地不同,说变就变。不知何时,乌云翻滚着卷席上来,阳光全无踪影,惊雷和暴雨几乎同时到达,下起来没个完。杜远躲进驾驶舱,这里的地面已经冲洗干净,还是隐隐透着些血腥味。他看着窗外水天一色的景象,任由狂风吹袭着渔船,突然感到昨天还无比自信、妄图横行天下的自己,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无助,只能随波逐流,在剧烈颠簸中祈求着生的希望。

    一道闪电映射在杜远的脸上,这几日的种种“惊世骇俗”画面浮现眼前,他喃喃自语道:“玩大了,不够低调。这大概就是天谴吧……”

第十四章 一扇窗

    裴红袖从眩晕中缓过神来,挣脱了小哑巴的搀扶,从内室取出一条系着碗大铜铃的丈许红绸,掐在手中,仿佛有了底气,直冲回院中,却已不见了对手。不速之客和杜远一起消失无踪。气得一跺脚,驰出院门,就要去追。却看见迎面又来了两道人影,看逼近速度绝非常人,心头一紧,稳住身形,准备迎敌。

    当先一人冲到面前,急匆匆道:“红袖姐姐,近日可有异常发生?”红袖这才看清,来者白裙飘飘,青丝如烟。顿时胸口热了一下,激动地说:“从心,你来的正好!”

    文从心与张辽,从未放弃寻找杜远。那夜在天池湖畔,二人复又折返,一路探查湖底,同样遇到了大量管状触手的袭击。二人心存警惕,并未中招。缠斗中,文从心还用头上的玉簪斩断了三根触手,扯上水面。只是始终未见杜远的踪迹。

    第二次回到岸边,张辽见那些管状触手仍在文从心手中抽搐扭动,十分恶心,一把攥住其中一条末端,扯将过来,另一只手从头撸到尾,撸干了内中汁液。效果立竿见影,这些干瘪的管状物,不再蠕动,变成了薄薄的双层白带,韧性极佳,还有天生弹性,如果不动用利器斩割,很难断裂。他灵机一动,将其它两条如法炮制,然后三股合一,编成一股辫状白绳,扎在自己腰间。张辽原本身形魁梧,在建筑系统混久了,腰围不免粗大。自打服了纠丹,皮下脂肪分分钟消融不见,被埋没的腹肌,也一块块显露出来。原本无须腰带也能绷得紧紧的西裤,却因腰围的迅速收缩而掉到了胯间,成了低腰裤。刚刚在水中飞速游动,总觉得裤裆兜水,裤子隐隐要离他而去的样子,在心上人面前,十分狼狈。现在好了,这条手工白绳,能顶上一时之需。

    文从心不理解这条汉子为了在她面前保持形象的想法,只当男人都是粗线条,朋友丢了也不急,还有心情玩手工。实在没心没肺。轻轻叹了口气,自顾从裙摆撕下一条白布,用手指蘸着火山泥写下三个字“仙人桥”。然后绑在身边的灌木枝条上。对张辽说:“此处距离传送点太近,不宜久留,我们必须前往另一处安全屋,再做计议。你也看到了,我们游过的沿途并没有遇难迹象,杜远应该没事。他现在身手了得,况且身怀我们尚不了解的一本道法。定能随后赶上。”张辽别无他计,也乐观地畅想了一下:“嗯,兴许他学的是本体瞬移呢?不需要借助外物也能瞬息千里?”文从心不置可否。二人转身,并肩朝山下走去。

    一路上,张辽顺着刚才的思路,咨询着:“我一直在想,你用的那种火柴,到底有什么奥妙?在哪里可以买得到呢?”文从心听到这话,噗嗤笑出声来,想了想如何把这些复杂的问题解释给幼稚的现代男人。“那天,在丹园地下室的铜镜里,你看到了什么?”张辽努力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几个道士在烧符做法?”“没错。那么,你对那些黄纸符是怎么理解的?”“我看过一些港产片,捉鬼的,黄纸符用的很多,好像上面写了些红字,又好像不全是是正常字,还有些是画出来的奇怪符号。”“差不多吧。电影里用这些纸符来做什么?”“用一条烧一条,可以放出各种两毛钱特技,也有直接贴脑门上镇住僵尸的。”张辽对自己的见识很满意。文从心皱了皱眉:“烧是对的,贴脑门是胡扯。除非,贴上之后文字符号自燃或溶蚀,这样的话,即便黄纸仍在,所含术法也能得以施放。”

    张辽好奇心大起,“为什么一定要烧掉?”文从心却岔开话题,“你一定玩过一些电脑游戏吧?”张辽点了点头。文从心一捋发梢:“那就好理解了。在游戏世界里,很多人玩腻了常规的角色扮演,为了获得更大的快感或者为了获得更大的利益,往往开始寻找这个世界本身的漏洞,或者干脆使用一些游戏外获得的特殊指令,让自己无所不能……”“对对,没错。什么无敌阿、复制阿、瞬移阿,什么都有!”“嗯。他们利用的作弊指令,都来自构筑游戏世界的基本编制语言。同样,在你我所处的这个所谓现实世界,也有它的基本编制语言。现实世界复杂千倍万倍,但基本编制语言并没有千倍万倍的复杂。只是更难破解罢了。”

    张辽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这席话刺破了一张窗棂纸,他瞪大了双眼:“你的意思是……那些符文都是……”文从心见状,点了点头夸赞:“还不算滥到家,朽木尚可雕。那些道士所用的符文,正是人世间千秋万载积累下来的,被人有意破解或者无意获得的一些基本语言。它们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管理者,却被泄漏出来,掌握在极少数人手中。虽然他们大多数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但这点点滴滴的基本语言,也足以用来作弊牟利了。我们的火柴,和他们的纸符道理一样,在木杆上事先刻好了所需符文,利用燃烧这种能量波动形式,将请求作弊的信息发送给整个现实世界系统,它再根据信息指令瞬间反馈给我们相应的超乎常态的物理效果,也就是法术。”这平淡又略显晦涩的语言,张辽全部听懂,又好像完全没懂,只觉得文姑娘的轻声细语,如同洪钟大吕般振聋发聩!

    “这个世界的管理者?难道说,真的有创世神的存在吗?”“神,是人赋予的称谓,由于那么多民间传说的存在,说起来怪吓人的。神是一种职业,打个比方,就像网络游戏的管理员,维护着自己职权范围内,一个完整世界体系的秩序。创世者一定是有的,但不一定是管理者,这是两个不同的工种。”文从心尽量把话说的通俗浅显,张辽却越发迷茫,追问道:“网管这个比方我懂,他们的确在游戏世界里如同神一般的存在,想踢谁就踢谁,想改造哪里就改造哪里。只是我们这个世界,现在由谁来管?玉皇大帝?太上三清?释迦牟尼?还是天主或者安拉?”一口气把有限的宗教印象与无限的民间想象串成了串。“呵呵,这可难倒我了。恕小女子见识有限,和现任主管不熟阿。其实这些话,都是丹园先贤讲的。他还说,我们这一脉,在人世间行走,也会被寻常道门所不容,他们称我们为逆派。虽然大家都在逆天行事,但寻常道门为了攫取最大限额的资源来支撑海量的修真消耗,遵守的信条是——人人为我。而我们的信条正好相反,是,我为人人。这也是我选择舍己救人的你来加入的原因。杜远也算一块好材料,虽然生性跳脱了些,大是大非面前,还是守得住灵台清明。”

    张辽已经站住了脚步:“说道丹园这位先贤,我在纠丹炼体时,曾听见一个老爷子的声音,一直念叨什么——无谓长短,只在大小。是不是这位爷?”“没错。他仍在世,之所以称为先贤,是因为出世太早,存世时间太长,得来的尊称。我也不清楚他的来历,你们早晚会见到他的。你听到的声音,只是他加载在纠丹上的一条信息,让你们在体质改造完成后,可以传送到书房去选择属于自己的本体道法。”

    张辽干脆蹲了下来,抱着脑袋说:“等等,等等。我有点乱。”于是文从心站到一旁,微笑着,静静等待他过热的中央处理器重新启动。

    良久,张辽起身道:“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我要好好思考一下剩余人生。等消化掉这些,会再向你问些事情。现在,我们应该去哪里?又应该做些什么?”

    文从心点了点头,十分理解。“眼下要去的地方,离此地不远。是丹园在俗世的一处映射,是一座豆腐坊。有位姐妹在那里,已经驻守很久了。”

第十五章 被遗忘的时光

    红袖拉着从心的手,千言万语不知从哪儿讲起,刚刚气青的脸,又涨的通红。文从心知道这位姐姐的脾气,抢着问:“你这急慌慌的要去哪里?”红袖得了这句,才找到当务之急:“敌袭!俘走一位客人,我们去追!”说这话的时候,见文从心眼神放在她身后几步,也回头瞧了一眼。小哑巴正躲在院门里,露出半个脸来。才想起自己这里还有个孩子,这种情况下,带也不是,留也不是,不禁犹豫起来。文从心冰雪聪明,当下也不多问,指挥张辽:“你留下,看住他。我和姐姐去追。”话音未落,两人联袂奔出。

    红袖在前引路,身法婀娜,同时对同伴解释着:“这孩子是客人带来的,是俗子,那客人是有修的,不过经验不足,容易着道。”本来是想说,一照面杜远就被敌人定住,又想起他之前还被自己倒吊过一回,忍不住轻笑了一下。文从心不由得联想,这“客人”一定是擅讨欢心的俊俏小哥,惹得这位平日酷酷的姐姐都精神分裂了。按着脑补的画面,心下一动,追问:“他是不是叫杜远?”

    “咦?”红袖一个急刹站住脚,扭头瞪着圆眼。文从心:“呵呵,看来是了!他是按我指路来的,倒比我还快。别停,继续追!”

    二人沿着罗百言脚步声消失的方向追出一个小时,除了少许断枝伏草,一无所获。登高观察了一下翠岭空谷,没有一丝法力波动的迹象。从心见红袖焦急的样子,建议:“我们分头去找?”红袖一把拉住她:“不成。敌人虽然只有一个,但携带的符法品阶不低。分开有危险!”说完跺了跺脚,一时又没了主意。

    文从心见状,知道是关心则乱。想了想,安慰道:“既然是虏走的,不用太担心。要命的话,也没必要费这力气。估计是青城的人来追踪我。杜远只要不开口,就没有性命之虞。他已经在丹园得了一本道法,还有脱身的机会。”红袖问:“他选了哪一本?”文从心摇了摇头:“唉,还没来得及试法。看他样子神神秘秘的,又有点得意洋洋。我猜,选的还不错吧。”

    二人满腹忧思,回到豆腐坊。小哑巴自顾在院子里研究被罗百言触发的四五条套索。张辽席地坐在院子中央,把六感放大到极限警戒着,分辨出熟悉的脚步声,连忙起身接应。一众人重聚起来,张辽才知道,被捉去的正是杜远。想自己去找,被两位姑娘竭力拉住,暂时作罢,一点可喜的是,至少这家伙没有溺在湖里。

    红袖提出,此处已经暴露,防卫还是转移,大家须要尽快抉择。从心建议,先关闭豆腐坊,打点重要物资,一起去南方,执行丹园贤者留下的计划。众人依计行事,红袖给镇里负责包销的下家打了个电话,说出趟远门走亲戚,什么时候回来开工,再另行通知,明儿起就不用来拉豆腐了。

    文从心围着院子转了一圈,想在走之前架设个防御法阵。想了又想,还是回到小楼里,把楼上卧室的门慢慢掩上,将要合缝时,选了一根火柴夹在中间,位置偏下,紧邻地面。和大家打了招呼,谁也别再开这扇门。

    裴红袖把私人物品打了个登山包,不大不小,半米来高。看着这包,想起杜远的双肩背包还在这里,连忙取了,一并带上。

    张辽在院子里无事,内心对连日惊变有些惶恐。强敌在侧,下意识开始加紧练习道法。在角落里,寻到一块废弃磨盘,挥掌就是一记“大耳雷”。这本道法的引发动作,相对简单。、一掌下去,丈许外的磨盘只刮擦掉一层浮灰和少量石屑,威力也属稀松平常。心下有些不甘,一掌一掌地连续挥出,噼啪乱响过后,灰尘散去,石磨始终无恙。感觉对付世俗常人尚可,如果遇到有修为的道门中人,恐怕不能力敌。他生性严肃认真,做事执拗。一味地埋头苦练,期待效果终有加强。

    至少有一个人表示吃惊,就是小哑巴。她见张辽朝空气甩手,还以为发神经。隔空的石磨砰砰震颤,又让她迷惑不解。即便是不起眼的道法,在普通人眼中,也是魔术一般的存在。

    一切布置停当,大家准备出发。张辽帮红袖背起大包,红袖已然知道他是杜远的好友,和从心也关系密切,就没推辞。小哑巴抱着杜远的小包不肯撒手,也就由她去了。后来的两人得知这瘦小子是个女孩,倒也不十分惊奇。这个时代,男女的外表特征模糊,已经形成时尚。大家出得院门,红袖转身唿哨了一声,草丛里迅速露出几对晶亮的小眼睛。红袖一拱手:“孩儿们,这家就拜托你们了,等我回来,一定带些好吃的。”那些小眼睛眨眨又隐去,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张辽不知道还有这一出,吃了一惊。偷偷问文姑娘:“你这位姐姐,是猴子大王吗?手下这么多小妖!”没有解释,只得到一个白眼。

    豆腐坊自身有辆七座越野车,老款,宽大方正,性能保养的还可以。车身墨绿色,上面涂了四个繁体白字“清溪水板”,张辽知道水板是豆腐的古体异称,想来清溪就是招牌字号了。现在坐上四个人,包裹放在后排,空间十分富余。张辽自告奋勇负责开车。一路向西而去。

    行不多远,途径一座小石桥,红袖心生感慨,对从心说道:“那年我九岁,汤河山洪倾泄,整个村庄被山体滑坡掩埋,丹老就是在这里,斥水断流,救了被淹的我。当时情况紧急,老爷子也顾不得修行戒律,当众出手,留下一段仙人显灵的佳话。从此才有了仙人桥的叫法。”

    张辽前面听的津津有味,后面越听越迷糊,忍不住插嘴:“这地名,是这几十年才改的?”红袖想了想:“那年,上面严打结社订盟,不少江浙儒生刺配到这一带充徭役,我还吃过他们做的麦芽糖呢,现在都做不出那味道了。应该是顺治十七年,公元……一六六零左右吧。”张辽方向盘猛一抖,差点撞树!

    文从心好像没听出这话的毛病,只是拍了拍前座,让张辽专心开车。小哑巴在副驾驶座上一脸茫然,应该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车内唯一的汉子,定了定神,扶稳方向盘,暗暗告诫自己,一入道门深似海,从此没有不可能。嚅嗫半晌才开口:“裴姑娘看上去,比从心还小,从心唤你作姐姐……这……果然是姐姐。”心里做了个激烈的加减法,得出红袖的年龄数字,是三百五十多。这不科学!

    “从心,你是怎么遇到丹老的?”张辽猜测,丹老就是丹园贤者的称谓,也跟着这么叫。文从心笑了:“你是想问,我是何时遇到丹老的吧?放心,我比红袖姐姐小很多。”张辽长出一口气。文从心接着道:“我十一岁那年,倭寇与国民军淞沪会战,炮火炸毁了附近所有房屋,我背着弟弟混在人流里逃难,他中了弹片我也不知道。后来,实在跑不动了,放下来叫他自己跑,才发现已经没气了。”文从心语气平稳,像在描述别人的故事,“其他家人全都失散,我一路向西乞讨。在歙县长陔韶坑亭,遇到一个雨师,正在为乡民做法。趁别人都在仰头看天,我偷吃了供桌上一块米糕。结果,被逮住了。乡民们很生气,嚷嚷着要把我做成祭品,你猜怎么着?”张辽已经听得手脚冰凉,心说我的从心哪……哦不,我的文奶奶呀,这我可猜不着!于是摇了摇头。“真的下雨了。雨很大,大家高兴的要命,没人再管我。那雨师走过来,又给我一块米糕,牵着我进了山。”红袖很好奇:“没想到呀,丹老居然也会公开作法?”“不,那雨师是胡哥,胡盛元扮的。他只负责人前表演,你知道的,他最爱演。丹老隐在山中,负责行云布雨。”

第十六章 甩尾

    这车子底盘高,很适合这一带的崎岖公路。有些路段养护不及时,一般城市用车需减速慢行才能安全通过。这辆大四驱不需要,杜远一直没减速。刚刚听身后两位“老奶奶”讲诉童年故事,把自己惊的不浅,脚下忍不住深踩油门,好像用速度可以脱离脑海中的惊悚。

    这段公路仍在林区,飞驰的车轮轧过路面一个水坑,溅起一蓬污水,泼向路边。过了半分钟,一位满脸污水的男子从路边草丛中爬起身来。看着远去的车影,啐了一口牙缝里的泥,摸出手机拨打电话:“汤河西岸,逆派车辆,绿色有白字,对……太快没看清。沿国道向西走,车上四个人,目标也在……对……好的。”

    敬千川已经到了山海关,他从未想放过罗百言。根据对老罗手机信号的追踪,发现他直接杀到了长白山地区。敬千川和落魄的老罗不同,现在拥有外堂极大的资源调度权限。先是指派铲逆组员宫平、韩武衔尾跟踪老罗。又带着其他组员一起赶赴山海关本门外堂分部,整合当地成员,准备一待前方找到任务目标,就立刻合围,雷霆一击,把逆派份子连带老罗一起灭掉。以后嘛,巴老以下,就没人有资格与他竞争外堂堂主的位置了。宫平与韩武一直追到仙人桥,找了个制高点,远远地用高倍望远镜盯着老罗。眼见他杀进豆腐坊,又扛着杜远跑出来,钻了山,二人兵分两路,宫平继续跟进,韩武留守逆派据点观察动静。直到裴红袖的车离开,韩武才赶紧爬起来打电话向敬执事汇报。

    长途公共交通工具,都要凭身份证买票。敬千川算准了逆派为了隐匿行踪,会采取自驾方式,接到韩武的电话,心头更是踏实。也不再继续合围,在山海关这个东北地区门户,就地布了个口袋,只等文从心来钻。

    此时,“清溪水板”已然穿乡越镇,走出两三百公里。车上四个人里,只有小哑巴打起了瞌睡。其他人都体质异于常人,一路没合眼。文从心和裴红袖许久未见,这回子有很多话讲。张辽虽然负责开车,但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路上。实在忍不住,问道:“裴姑娘,如果你讲的是真的,也该好几百岁了吧?”红袖楞了一下,看了看从心,两人又无声地笑了起来。“我们托丹老的改造之福,的确不容易衰老,这副身体比一般人要用的久些。但实际年龄,并没你想象的那么老。我来这个时空,只有五年光景。也就是说,五年前,我还在顺治年间修习道法。直到终有小成,丹老才带我来此间执行任务。两厢加起来,也不到三十年的人世光景。从心的情况和我类似,所以你放心,严格地说,我们还都不算老妖怪。”说完红袖又笑了。文从心却接上问道:“姐姐来此还习惯吗?我刚来的时候,可是学习了好一阵子新词汇。”红袖大咧咧一摆手:“我还好。这个年代有许多妙处,比如抽水马桶和卫生巾。如果让我再回前朝,怕最舍不得的就是这两样了。”两人又笑作一团,把打瞌睡的人都惊醒了。小哑巴瞪着迷迷糊糊的双眼,夹着腿看向张辽,示意想要解手。张辽赶紧在路边停好车,叫小哑巴到路边灌木后方便。为确保安全,折了一根长树枝让她举着,让自己始终看得到动静。

    停车处,位于一个山崖转弯口刚过的地方。没多久,后面一阵轰鸣,一台黑色轿车开了过来。那车转过弯道,看到路边的豆腐坊专用四驱,似乎很意外,车头向外道歪了一下,略踩了一脚刹车,又犹犹豫豫地加速,继续向前开去,直到走远不见。红袖取笑张辽:“你应该停在离转弯口远一点的地方。此处视野不好,容易给后来的车追尾。”从心也跟着打趣:“看看,清朝姐姐的交规都比你学得好。”张辽眼神涣散,还在回味这两位真正“穿越者”的事情,也没在意她们说什么,只是随口嗯了一声。

    小哑巴方便完,大家上车继续赶路。途径一处乡镇加油站,加满了油,又走了一阵子。文从心有所警觉,缓缓道:“你们别回头。还记得刚才超过我们那辆车吗?它又在我们后面出现了。”红袖从后视镜观察了一下:“确定是那辆?”“嗯,这车牌我记得,不是本地的。”张辽也看了一眼,果然有辆黑色轿车,跟在身后百米远的直路上,速度和自己保持一致。“兴许人家刚刚也加油或者吃饭去了。”“不。被盯次数多了,我很熟悉这种感觉。”文从心探身轻按张辽肩膀,“我们做个测试。注意听我指挥。”

    十分钟后,这辆“清溪水板”,来到一处偏僻无人的丁字路口,两侧林木茂盛,遮挡着转弯后的视线。张辽被急令右转,又马上停在路肩外的沙土上。文从心打开车窗,起手向对面树林遥遥一抓,又在车内挥臂画了个曲线。张辽见过这一手,正是那日在天池友邦地界施展的道法——“障眼”。红袖也未发一言,大家只是静静地看着车窗外。

    没过十秒,黑色轿车到了,先是跟着右转,经过路边的“清溪水板”,车内一个神色冷峻的男子,仿佛无视,径直开了过去。红袖笑着问:“他这会儿看我们是什么?”从心答道“几棵大树,和对面的一样,只是镜像。”又等了一会儿,张辽按耐不住,“可以走了吗?”“再等等。”

    果然,那辆黑色轿车去而复返,只是速度比刚才更快,马达轰鸣着,从前方折回,经过丁字路口,也不犹豫,仿佛丢失了目标,直朝另一个方向飞速追去。

    红袖叹了口气,取出自己的手机,上网查了一下,抬起头说:“这个车牌,是山海关的。”张辽问:“必经之路?”从心点了点头:“本来是的。现在要改一下了。”张辽想了想,“要不,你再用一根引发瞬移的符法火柴?”“唉——你以为是白捡的吗,用一根少一根。最重要的是,没有预置这趟要去地点坐标的。暂时也无法补充。下次见到丹老,得向他求个制作方法才行。咱们继续吧,先向北,脱离海岸线,再转西向承德,多绕一点路不打紧。安全第一。”

    千里之外,帝都西郊凤凰岭上,龙泉寺的知客钟悠悠响起。一个沙弥跑进禅房,低声汇报:“住持,有位行脚僧登门找您,自称止正。”信诚法师年近古稀,面白无须,戴了副黑框眼镜,颇有学府教授的气质。听得禀告,缓缓仰头,想了一下,挥手让沙弥去请进来说话。

    少顷,门帘一挑,沙弥引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禅房。信诚法师并未揖手,只是点了点头,让沙弥去备茶,止正哈哈一笑:“茶就不用了,酒这里想必也没有。小和尚你先出去,我和住持说会儿悄悄话。”沙弥偷偷撇了撇嘴,转身离开。

    信诚法师不愠不喜,只是温和地问:“行端大师可好?”止正涎着脸凑过来:“怎么,每个人都只问我师父,没人关心我吗?”信诚依旧温和:“你已在这里,好或不好,一眼便知。”止正向后撸了一把头上的青茬:“这又是禅机?我看这话,大有问题。我在你面前,虽然看起来活蹦乱跳的,但其实内心苦闷不堪。不仅是不好,还是大大的不好。你一定没看出来吧?”

    信诚法师这才单掌做个揖手:“阿弥陀佛,真没看出来。如果此行是为赎罪而来,我推荐你出门左转,去找信律,他出家前是心理医师,开过戒酒所。”止正顿时又摇头又咂嘴,摆出一副“你的幽默我懂,但我觉得并不好笑”的样子来。自顾寻了个蒲团坐了下来,开门见山:“这次你得帮我,此事与二十年前那宗悬案有些干连,其中玄机我参不破。”信诚闻言,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你是说……莫高三三幺?”“正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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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本一介绍:
修真版黑客帝国,仙侠复仇者联盟。谪仙坐镇,凡人换骨,巨星做无常,首富帮你忙。光怪陆离修真界,就在你我身边!【渡劫道友群】560524576道本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道本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道本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