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被困
莫邪没有扶周心焰。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他站在坑外居高临下，用一双冷冷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试图站起的周心焰。
“演，继续演。”
莫邪活动着自己的右手，顺便又嗑了一瓶药。
他用精神力触碰过趴在坑里的周心焰，传回的感觉还是一样的刺痛，还是一样的不祥。
若是说原先的周心焰是纯粹的黑，那么现在在‘灭灵刻印’的冲刷下他只不过稍稍白了那么一点，变得‘不那么黑’了。
想稀释一滴墨水少说也得用上五百滴的水，换算下来至少要抽干五百个莫邪的血才够将周心焰‘洗白’。
莫邪知道，周心焰不简单，而能将周心焰搞成这个样子的人更不简单。
若是光凭一通刻印乱砸就能赢了，那无疑是在滑天下之大稽。
“火麟剑。”
莫邪唤了一声，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火麟剑被周心焰压在身下，对于莫邪的呼唤毫无反应。
莫邪眼中的冷意更浓了一些。
依照《圣典》设置在火麟剑上的‘召回机制’，只要莫邪发出正确的呼唤，无论他用的是怎样微弱的声音火麟剑都会飞入他的手中。
“嗤！”
扬手，投下一片白芒，周心焰的头颅被精准地列入了覆盖范围。
剑气破空，声如鸣哨。
莫邪是故意的。
“啪！”
周心焰一个侧翻便躲过了这爆头一击。
“真是骗不过你呢……‘感知’……真是个麻烦的能力。”
周心焰站了起来，在他身上只有些许擦伤与衣物破洞。
‘灭灵刻印’对于正常的生（肉）灵（体）并没有杀伤力，所以在莫邪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并不没有感到受打击继而产生出‘此人不可力敌’的错误思想。
“这个语气……”
莫邪脚步微错，一脚前一脚后摆出了丁字步。
他已经很少在干架的时候摆架势了，但在听见了周心焰此时说话所用的语调的瞬间他的心却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如临大敌。
“不好！”
莫邪凝出一柄气剑打算强攻，然而在他看见周心焰原本血红的双眸迅速转换成了他所熟悉的深黑的时候他才知道一切都晚了。
……
行走于黑暗之中，向着连自己也不知道究竟通向何地的方向亦步亦趋。
曾经挟豪杰在侧，放眼天下，恨不入我囊中。但才转眼，便已成为他人手中玩物，生死难决于己。
周心焰无时无刻不想将这一切扭转过来，但他是没有机会的。
霖溟在他身上埋下的手脚从一开始就深入了他的骨髓、灵魂，就是他想以自灭的方式脱离霖溟的掌控也必须先得到霖溟的同意。
这一点在他浑浑噩噩地杀掉了昔年老友后便知道了。
他原本的计划是在让自己于决斗中死在莫邪的手里，趁着神智因为两位老友的牺牲而得以暂时清醒，他要以自己的意志用自己的血为自己造下的孽画上一个句号。
然而他失算了。
失算就是失算，失蹄就是失蹄，没什么好废话的，若是一定有什么话要说、有什么情感要抒发的话那便是‘恨’。
恨自己总是人认不清，恨自己过去倒施逆行，恨自己弱小。
若是他够强，便是再多的人布下再阴毒的局他也能以力破之。
弱小是世上最大的罪过，没有之一。
“我也有同感。”
于灵魂深处与外界隔绝着、恨着、怨天尤人着的周心焰忽然听见了一个声音，像是漆黑的海面上亮起了一座灯塔。
“莫邪？”
他认得这个声音，因为他不久之前还亲自与这个声音的主人面对面地对话过，并决意要将自己的性命送给对方。
“你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
作为修真老鸟，周心焰一早便知道了自己身上被动了什么样的手脚，他的灵魂被锁进了与外界隔绝的牢笼，而身体为邪魔所驱使。
能将声音传达到这里让他听见的如果不是精神力在那邪魔之上的存在，那便是他的‘室友’。
莫邪显然是后者。
“别说那么多，我有办法出去，但需要你的配合，做不做？”
莫邪确实是后者，在看见那双全黑的眼睛之时他便知道自己这次对上的究竟是谁。
霖溟还活着。
他早该知道的，‘天堂之境’崩溃之时废柴如他尚能逃得一命，精明睿智如霖溟又怎么可能丧生？
布了这么久的局，让周心焰演了这么久的小丑，霖溟为的就是那一瞬近距离的对视。
相比于那些个为修士量身定制的道法，这才是霖溟最擅长也最危险的招式。
莫邪根本连反抗都没能做出便中招了。
他被拉入了周心焰的识海准确地讲是他的意识被拉进了周心焰那被霖溟污染、封印了的识海跟周心焰的灵魂本源一起被关了起来。
就像是将两颗成熟的番茄塞进了一只可乐罐，周心焰或许还没觉得有什么，但莫邪在那一瞬间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仿佛被高速行驶的火车撞到墙上的痛感。
周心焰的灵魂比他强大。
“需要我怎么配合？”
没有再玩什么‘礼节’，在这里周心焰的任何想法都会具现为他的声音。
莫邪没有听见杂音，他知道，周心焰只有这一个想法。
“助我一同刻画‘灭灵刻印’！”
莫邪对于幻术、对于精神打击的防御力一直很高，但那是在他‘主场作战’的时候，如今既然他已经沦落到了客场，那他能打的牌就只剩下这一张了。
“如何刻画？另外‘灭灵刻印’是什么？”
周心焰没有见过‘灭灵刻印’，他的灵魂与神智在‘发狂’之后便一直被困住这里，先前他所表现出的一切‘挣扎’与‘抗争’都不过是霖溟控制着他的身体做出的假象，只是为了骗莫邪‘自发掉血’罢了。
“大概就是简笔龙头的样子，照着我做就行。”
莫邪道。
第九十章 出路
灵魂的囚牢，漆黑的背景下赤色的光点与银色的光点流转不定，如刀锋般的简笔龙头图案被不断刻画而出，然而无论银光与赤芒如何努力也仅仅只能令图案维续一瞬。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才刻画完成便崩解，崩解后又迅速再度刻画，像是周而复始的循环，无用功。
“好吧，我承认这招似乎没有用。”
说不清究竟过去了多久，或许是银色的光点第一千次构筑出的刻印湮灭的时候，莫邪的声音响了起来。
银色与赤色的光点静止了下来，随后渐渐暗淡，随着它们的暗淡囚室的角角落落里逐渐冒出了毫光。
毫光们聚集到了两处、分别凝出了银色与赤色的两个光团，其中赤色的光团占据了整座囚牢空间的八成，而银色的光团则仅是在剩余的两成空间中缩手缩脚地存在着。
莫邪的声音便是从这缩手缩脚的银色光团中发出的。
“莫道友，你这‘灭灵刻印’着实玄奥，据老夫的经验来看这刻印乃是一切邪祟的克星……只是虽然不想承认，但支配老夫、囚禁老夫至此的存在恐怕并非邪祟……唉！可恨老夫命格特殊、灵根特异，涉及到‘灵魂之力’的法门由我手施出不说打了个对折也该只有不足‘原版’八成的威力，着实可恨呐！”
周心焰的声音自赤色的光团中发出。
“嘿，现在可还不是感慨人生的时候，周老鬼，我算是没辙了，你要是有什么法子最好趁早使出来，咱俩在里头‘山中不知岁月长’的，外头怕是已经出现了你我都不愿意见到的局面了。”
莫邪自己知道自己，跟霖溟做精神层面的较量并取胜的经验他可是几乎没有，唯一一次看似是他赢了的战斗也是以自身的垂死与整个‘天堂之境’的崩塌作为代价的，而那一次他动用的可完全不是‘精神力’，而是诞生于‘剑二十三’之下的、这世间最可怕的剑气。
现在可没有那种剑气供他调用，在灭灵刻印失效之后他已然无计可施，或许他依旧可以默想‘丰’字诀触发与‘天堂之境’间的联系，但他很清楚这样做了之后被传送到‘天堂之境’中的只会是如今的这个承载着他的意识的光团罢了。
这是下下策。
“莫道友，不瞒你说，老夫被困在这里的时日已经不短了。据我观察，要突破这座囚笼无非两条路：找到合适的技巧跟直接以力破之，前者我尝试了许久都没有眉目，而后者么……”
虽然是在“光团”形态下，而且还是一个通体赤红的光团，但在周心焰说出这段话的时候莫邪还是隐约地瞧见了周心焰涨红着老脸的样子。
“而后者么，你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对不对？”
莫邪替周心焰补全了他所没有讲出口的台词，只引得周心焰干巴巴地苦笑了两声。
“是的，说起来惭愧，老夫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周心焰如此道，
“这座囚牢是为我量身打造的，无论先前我怎样的努力也无法从内部以灵魂之力撑破它……”
“等等……‘撑破它’……？难道你先前所说的‘以力破之’就是这么个套路？”
莫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在这个形态下他应该是没有耳朵的。
“没错，就是‘撑破它’，据老夫的观察这座‘囚室’内壁任何一处的硬度都是一致的，而且由于施术者的特殊法门，无论对‘囚室’的某一处发起再强大、再集中的攻击都会被整座‘囚室’平摊掉。”
周心焰道。
“听起来……很是棘手呢。”
莫邪道。
“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莫道友，自从你进来之后可有感到‘拥挤’？”
周心焰道。
“确实很是拥挤。”
莫邪还记得自己刚中招、被拖进这个监牢的时候，那种仿佛被人塞进汽水罐里的感觉让他几乎窒息虽然在这个形态下‘呼吸’对于他而言是无意义的。
“你是想让我帮忙、一起将这牢笼撑破？”
莫邪很快便明白了周心焰的意思，只是他的语气中‘绝处逢生的惊喜’意味完完全全被另一种名为‘警惕’的情绪所掩盖。
“不知莫道友是否信得过老夫呢？”
想必此刻周心焰若是能化出人体来的话定然会摆出作揖的姿势，他语气中的恳切一览无余。
莫邪沉默。
仅仅是在十天前他还视周心焰为死敌，视修真界为贼穴，恨不能除之而后快。若非他身上那一点点的、身为剑客的荣（装）誉（b）心理作祟，三天前就是周心焰的头七了。
对于曾经追得他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周心焰，他可以相信对方现在会帮他吗？
对于才听见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宣称要‘搞垮周家’的周家族长，他能够相信对方没有在心中打着什么算盘吗？
对于如今被同囚于一室之内的‘室友’，仅占两成囚室、于‘块头’上处于劣势的他能够放心坦诚地与对方合作吗？
莫邪没有考虑太久。
“好，你说我们具体该怎么做？”
他给出了坚定的回答。
“简单，只需要如此如此……”
周心焰道。
有很多人目击了赵冲天的败退，通过‘天眼’。
“老赵，你那后辈真是养尊处优得太久了，在实力上足够压制对方的情况下居然生生被毁了肉身……我觉得神话种族的再现对于如今的修真界而言恐怕并不全然是好事，老赵家的后辈都成了这水平了，其他年轻一代的修士们恐怕都强不到哪里去啊。”
依旧是湖下密室，别样的风景本就是特供给特殊的人们欣赏的，只是此刻对于落座于密室中的四人而言无论是怎样的风景都不及那副经由特殊手段投射在密室空中的全息影像。
影像中赫然是莫邪绞杀赵冲天肉身的慢动作回放。
第九十一章 沧浪怒
“这剑使得真有味道。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看着全息投影中一遍遍回放着的赵冲天溃败的画面，当密室中的众人都在探讨是否要变更对于莫邪的态度的时候孙老却走到了影像当中、置身于赵冲天的位置设身处地地临摹着莫邪在那一瞬使出的招式。
“但总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个老人闭上了眼，深锁着眉头，淡淡的青芒在他的额头上忽明忽暗，半晌，他睁开了眼。
“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这样说道。
“怎么，看出什么来了？”
后辈子弟被人毁了肉身，先前一直主张抛橄榄枝的赵老面子上自然是非常的不好看，在留意到了孙老的异常动作之后他很是自然地发了问。
“《风云》，《圣灵剑法》，不会错的。没想到，这世上真有人把那种虚构的玩意儿具现化了……应该说他是天纵英才呢还是说他根本是个疯子呢？”
孙老用手指缓缓地演出了几式剑招，每一招都是莫邪于那一瞬之间用在赵冲天身上的。
“风云？圣灵剑法？虚构的玩意儿？都是什么来头？”
赵老显然与现代潮流脱轨已久，对于从孙老口中蹦出来的词他几乎完全没听懂。
“《风云》是一部漫画，一部虚构的作品，鬼扯得很。老赵，回头你可以去看一下，便知道我此言不虚了。”
孙老道。
“鬼扯的作品？你是说眼下莫邪身上的功夫就是那部鬼扯的作品里的？”
赵老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错。”
孙老指着面前的全息影像，随着他的手指点出，影像开始倒退，一直退到莫邪战赵冲天之前连出十八剑逼得周心焰‘狂化’的画面。
“剑十八！”
他指着莫邪出剑时的口型、模仿着。
“将凡人虚构的招式化为现实……”
密室中的争论声不知何时已然停下，四位大佬以及大佬们人手一位的跟班们都全安静了下来，在一片安静中赵老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如同着魔。
“恐怕被具象化的不是‘招式’……而是‘概念’！”
赵老忽然伸出右手握起拳头砸在了他的左掌上。
“对于莫邪的态度照旧！传令下去，不惜一切代价拦下周心焰！救下莫邪！”
密室中的全息影像跳回了当前的时间，在画面中浑身散发着魔气的周心焰正将莫邪夹在腋下，不断于云层间穿行着。
莫邪睁着双眼，整个人呆如木鸡，一丝丝涎水自他那半张着的嘴中不断滴下。
周心焰带着他向着西北飞行，他那双为黑暗所侵蚀的眼睛中满是空洞。
……
“好，那就开始吧！”
莫邪答应了周心焰的方案，怀着‘最糟也能以灵体形态逃回天堂之境’的心态，莫邪一脸的果决假如在这个形态下他能有脸的话。
“开始！”
周心焰也不矫情，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到当下的情形究竟有多危急，他想要重新夺回自己身体的掌控权的念头一点都不比莫邪淡。
“唰！”
随着一声‘开始’，一银一红两枚光团几乎同时开始了膨胀，牢房内部狭窄的空间使得两枚光团很快便不得不挨住了彼此。
不，不应该用‘膨胀’这个词，因为无论是莫邪还是周心焰都只是少许地舒展了下筋骨，将原本由各自抑制着的体积恢复了原装罢了。
银光与红光相抵，泾渭分明，随后它们开始变形。
就像将两枚气球挤在一处，相抵的那一面迅速趋于水平状。
监牢内的空间被塞满，再无一丝空隙。
“莫道友！顶住啊！”
在周心焰说出这句话之前银色的光团与赤色的光团就体积上而言还算是平分秋色、不分伯仲的，而当他说出这句话后赤色的光团便猛然再度膨胀了起来，不过一息间便涨到了银色光团的两倍大小。
“这种程度的压力……再来多少倍都无所谓！倒是你，你顶得住吗？”
都是男儿，而且莫邪好歹在外头面对面的决斗中是压着周心焰打的，虽说灵魂层面上的力量差在他刚被关进来的时候就知道了，但莫邪可不甘心成为被压迫的那一方啊。
玛德，怎么听起来给给的……
莫邪暗自低吼了一声，银色的光团被压缩趋势顿止并有了逐渐回弹的趋势。
“莫道友！不要勉强！你维持现在的状态就好！剩下的交给我就可以了！”
周心焰道。
“咔嚓。”
不知道是周心焰的理论成立了，还是就连这座囚牢也受不了这两人所营造出的‘给力’的氛围而选择了自绝于人民，随着周心焰不断地鼓荡着自己的灵魂之力，牢笼壁上终于发出了一声脆响。
“我撑着！你先走！”
周心焰调整了下‘身位’使得银色光团被挤到了牢笼壁上的裂缝上。
“好！”
莫邪也不推让，当即抽身便走。
“础！”
银色的光团化为了一道银芒流水般地自牢壁上冲出。
“唔！”
外界，本是呆若木鸡状态下的莫邪眼中忽然有了神采，耳畔的风声第一次让他感到亲切异常。
“老周！我出来了！”
虚化，挣脱周心焰夹着他的胳膊，闪身退出百米，莫邪看见周心焰的双眼依旧为黑暗所占据着。
周心焰的神智并没有回归。
“玛德，真是麻烦！”
莫邪转瞬间便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要两个人才能撑得开的牢笼绝不会容许两人同时逃离，那道缝隙若是脱离了周心焰的支撑怕是转瞬便会愈合不，说不定就在莫邪逃离的瞬间它便已然愈合。
毕竟周心焰也说过，光是凭借他一个人的力量是没可能撑开牢笼的。
周心焰把重获自由的机会让给了莫邪。
真是老旧的煽情套路啊。
莫邪恨恨地想着，同时也恨恨地骂着，但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然握住了一柄气剑。
他与被控制了的周心焰面对着面，有了前车之鉴他没有再做出与那对眸子对视的蠢事，而对方似乎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千方百计地想制造出两方对视的局面。
火光与黑气不断从周心焰的手中飞出，砸得莫邪左支右绌、东躲西藏。
“既然灭灵刻印没有用，那就让我瞧瞧究竟是我悟出的剑意强还是你悟出的邪术强！”
莫邪怒骂着，努力地想象自己身处江流之中的经历，他手中的气剑开始轻颤，丝丝韵律在他身上响起，起初轻微，后如雷鸣。
沧浪若怒，可噬万物。
第九十二章 怒涛尽
“轰隆隆！”
莫邪把剑使得如同滚雷般，斥得行云溃退、狂风倒卷，携带着无匹的怒意他与被霖溟控制着的周心焰由天上打到地下，又由地下打回了天上。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为霖溟所控制着的周心焰全程被莫邪吊打。
周心焰一身的红杉已经烂的彻底，堂堂元婴高手、一族之长，竟是混到了实打实地露着父母之相跟人拼斗的地步。
赤红的火焰在莫邪如疯如魔如瓢泼的剑气攻势下已然委顿，唯有间或不慎间身上中剑出血时，那些喷出的血肉才堪堪能化为些许红焰，引人回想起他全盛时的模样。
毫无疑问的，莫邪拿出了他苦心练就的‘真功夫’，一圈圈水流状的能量在他举手投足间环绕在了他的周围，与过去的‘波澜’不同，它们有着明显属于液体的流动状态。
这是莫邪为对付周心焰而精心打造的奥义，于江流之中得其形，于与元婴大能对峙而得其意，是为‘沧浪剑意’的真身。
在五行中，水能克火。
“杀！”
浑身冒着黑气，恍如着了重甲。
周心焰举着黑化的火麟剑，手上的招式起手时往往玄奥万分，但他没有一招是能使完的。
接管他人的躯体或许能同时继承下他人的修为，但绝无法原原本本地继承下他人的实力。
读取了他人的记忆或许能对于他人的人生轨迹了如指掌、对于他人脑中的秘术如数家珍、明确地清楚他人以往的战斗经历，但今次的战斗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以往的经验并不适用于现在。
火麟剑对上气剑，莫邪的脚踏上了周心焰的胸膛。
在水流状的能量沧浪剑意的保护下莫邪已经敢于与周心焰身上的黑气做短暂的接触，对于由‘意志’显化而出的异物，唯有同样脱胎于‘意志’的东西才能相抗衡。
“！”
一处深深的谢状凹陷出现在了周心焰的胸膛上，他整个人倒飞出去百米才收住退势。
口中溢着血，胸前的骨骼咯吱作响，但他就这样再度高呼一声‘杀’、冲了回来。
像不知疼痛的沙包，更像与莫邪有着杀父之仇的疯狗。
即使自己遍体鳞伤也要从莫邪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是意识到‘生擒’的可能性已经趋向于零了吗？
还是说此刻的他只是将在原计划中稍稍后头一些的情节挪到了现如今上演？
不管怎样也好莫邪都不会让霖溟得逞，在清楚了对方的‘花招’只能透过对视与肢体接触才能发挥出足以影响自己的效力之后莫邪便做足了防范工作。
对过一次的剑，在下一次对剑之时会被解体成剑气轰在周心焰身上；踢出去的脚上永远罩着一层白茫茫的能量，踢完了，脚收回，但那股作为保护层的能量却直接被分割出去、作为一段追加伤害残留在周心焰的身上。
“轰隆隆！”
面对一次又一次冲回来的周心焰这是莫邪唯一的回应。
他才不会说那些类似于“霖溟！收手吧！”的废话，因为首先他没资格说，其次他说了也没卵用。
莫邪曾对霖溟下了实实在在的杀手，那种‘要拖着对方同归于尽’的决定与做出了那种决定的心意，即便是到了此刻也依旧是连贯着的。
“你是我犯下的错误！”
莫邪的眼中有流银溢出，顺着鬓角融入他那头因为多日未理而格外张扬的乱发中。与环绕于他周围的能量一样，他的精神力似乎也有些异化了，带上了些‘水’的特质。
“而我现在，就要将这份错误纠正回来！”
回响于心中的念头化作了无匹的怒气。
“绝不能让你再滥杀无辜了！”
长啸无声，唯有剑鸣。
“轰隆隆！”
黑与白决绝地撞在了一起，一人退，身上多了道伤痕，然后又吼着叫着扑了回来；一人驻足原地，看似坚若磐石，但他还能坚持多久？
这一次周心焰只退出了九十九米。
莫邪的体力开始下滑了。
败相已现，便如于‘天堂之境’中击杀八翼天使时一鼓作气的打法，那是莫邪引以为傲的战法，也是唯一能让他取胜的战法。
“只差一寸。”
还记得那天他满身大汗跪倒在楼梯间中所说的那句话。
现在差的是一米。
“周老鬼！听得见吗？你到底出不出得来？我快撑不住了！”
将不知第几次冲上来的周心焰击退，莫邪吼了一嗓子，回应他的是那亘古不变的嘶吼：
“杀！”
抛弃了道法，抛弃了被莫邪克制的‘火’，一招一式全是莫邪未曾见过的决绝杀招，每一招都可被称为‘天地同寿’。
莫邪已经越来越疲于应付。
“艹！”
莫邪环顾四野，他现在倒是有些后悔将赵冲天打发走了。毕竟对方要是现在还在这里莫邪还能直接在心中默想‘丰’自觉跑路，然后把烂摊子丢给赵冲天。
“周老鬼！你还有十秒钟来夺回控制权！”
莫邪的吼声盖过了他手中的剑鸣。
“十！”
挥剑，刺入周心焰右肋，然后引爆的同时补上一掌，勉力重现出了让周心焰‘倒飞百米’的场景。
“九！”
剑相交，使出借力打力的法门，一引一带，借用周心焰自己的力量将他抛出百米。
“八！”
对剑，同时对掌，莫邪抬脚，撞上的不再是对方的躯干，而是膝盖。
剑上传回的力、掌上传回的力、脚上传回的力，每一道都在迫使莫邪抬头。
“七！”
莫邪胸前衣衫透出一孔，一道炽白的剑气从孔中喷出，这道剑气之凝练，竟是将周心焰射了个对穿。
力泄，周心焰被莫邪一脚踹下地面。
“六！五！”
过重的伤，即便操作者是霖溟也足足花了两息才再度聚起反击之力，但这次莫邪没有再与他硬碰硬、面对面地拆招。
沧浪剑意强则强矣，只可惜莫邪并不是那源起雪山、贯穿了整片大陆的大江，而仅仅只是一方连‘水库’都难以评上的‘蓄水池’。
用以转化为怒涛的‘水位’已经见底，沧浪依旧是沧浪，但波澜已将不兴。
颓势已现。
“四三二一！撤！”
猛地以极快的语速喊出最后几个倒数，莫邪默念‘丰’字诀，直接跑路。
撑十秒的‘十秒’根本就只是一个虚指。
第九十三章 黑箭
装完逼就跑，想得倒是不错。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啪！”
对于‘丰’字诀的默想仅需要一个念头，端得是快捷无比，然而……
“杀！”
周心焰惯例般地嘶吼了一声，在以往只起到提醒作用的吼声在此刻莫邪凝聚心神的关头却引发了异常。
“轰隆隆！”
莫邪感到恍如有一道雷轰在了自己的脑子里，已然成型的‘丰’字竟是被生生震碎！
“傻了吧，还以为就你会玩噪音污染呢？”
霖溟如是说。
“！”
气剑再度对上了火麟剑，前者的柔白光亮的剑身上第一次地在对撞中生出了黑色树根般的裂纹。
这一次莫邪动用了围绕于他身边的‘水流’们才将周心焰击退。
“杀！”
还不等他喘口气，为霖溟所操控的周心焰便又冲了回来。
这一次对方重整旗鼓的速度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快。
是先前藏拙了吗？
还是胜机在望，将体内剩下的余热不计代价地尽数催发？
黑色的裂纹在气剑上蔓延，弃剑，莫邪便无以迎敌；不弃，赵冲天断臂的情形可是依旧在他眼前。
当初他拿被污染的火麟剑算计了赵冲天，曾几何时，也轮到了自己。
现世报。
“啪！”
雷鸣的余震还在脑中回荡，莫邪奋力忽略掉痛楚，重新凝起怒气催发怒涛。
他毫不犹豫地捏碎了手中的气剑，将之化作满天飞雨轰在周心焰身上。
周心焰身上已经有不下十几个透明窟窿了，深可见骨的血孔什么的更是多如马蜂窝，为霖溟所操控的他对于痛觉、战损已然毫无概念，就像一部机器。
这阵剑雨仅仅让周心焰的动作迟滞了一息。
很不明显的一息。
莫邪眼中的银光已经不再外溢，环绕于他身侧的‘水流’也仅剩下四道。
一息，已经不够现在的他调运剑气重新凝出一柄像样的气剑，而就算凝出了气剑恐怕也会在即将到来的交手中被污染、抛弃。
‘颓势’出现的时刻并不是指莫邪无法将周心焰击退多少多少米的时候，而是指莫邪挡不住霖溟黑色气息侵染的时候。
这可是连赵冲天那种高手都选择了‘断尾求生’的黑气！
明明身负《圣典》的是莫邪，明明出入任务世界多次、几番兑换强化的是莫邪，明明努力地修行了这么久、筹备了这么久，为什么在面对无论在拥有的资源上、时间上、功法上都逊自己数筹的霖溟的时候他却逐渐逐渐地落入了下风？
而且他面对的还不是霖溟本人，而是被霖溟所操作的周心焰。
没有比这三连问更能让人羞愧的了。
“杀！”
莫邪眼中的银光崩碎，取而代之的是猩红，自从自身兑换‘龙族血统’的时间与血统等级的逐渐增长，血统自带的特殊能力与对于体质的优化的不断明显化，埋藏在血脉深处的野性、杀性也逐渐根深蒂固。平日里莫邪是不会感到有什么异常的，战斗时这份野性也常能为莫邪提供战意，然而每逢生死关头这份野性便会让莫邪患上‘红眼病’、进入一种怪异的状态。
最近一次他陷入这种状态的时候遭殃的是现出真身的普渡慈航。
手中不再握剑，手指与手掌终于得以切实地相聚，人类最古老的格斗技艺不需要任何的花哨。
一拳！
四道‘水流’被毫无保留地绕在了莫邪的右拳上组合出了一只简易的拳套，拳如电，势如潮，激得空气中迸发出丝丝缕缕的红焰。
莫邪的整条右臂都在发红，麒麟的图案像是活了过来，它闪着光，斜首睥睨。
拳头与剑锋在下一息便撞到了一处，天空中炸出了比先前任何时候都要响的炸雷，漆黑的气焰与赤色的火光相斥着也相融着，然后四分五裂。
一道身影坠下，一道身影伫立原地。
坠下的并非败者，留在原地的也未有得胜。
“噗！”
莫邪嘴角挂着一丝血红，他的右手已不再握拳，而是再度握住了一柄剑。
火麟剑！
漆黑的气息在剑身上蒸腾不休，恍如有无数的怨魂于其中挣扎着、诅咒着，荼毒任何敢于接触它们的生灵以期将自身所遭受到的痛楚、不公转移万一于他人。
仅仅是短时间的抓握莫邪的半条小臂便已经被染得漆黑，他借由嘴角流下的血液于虚空中刻出‘灭灵刻印’打入小臂中，然而收效甚微，莫邪一连打出三道刻印下去也仅仅是勉强阻止了黑气的蔓延。
“收！”
他以精神力将火麟剑收入空间手环中，随后迅速地切断了与这部分精神力之间的联系。
“哈哈哈哈！”
坠落下去的周心焰发出了狂笑，随着他的狂笑丝丝缕缕的黑气不断地从他的四肢百骸、五孔七窍中冒出。
黑气们各自凝聚成箭，通灵般地直奔莫邪而去。
准确地说是‘直奔莫邪的右手’而去。
“飒！”
莫邪挥出剑气，剑气与黑箭相遇，后者直接视前者为无物、如同光线穿透水流。
莫邪横移身位，蹿上云霄。黑箭们于空中轻灵地转过弯、穷追不舍。
莫邪不敢赌‘虚化’能不能无视掉黑箭，鲜血刻出的灭灵刻印被他一个不剩地都用在了右手上，当下于心中刻画出‘丰’字诀，在脑中余震尚存的情况下一连五次方才成功。
“啪！”
莫邪出现在了‘天堂之境’第三层中，圣洁的环境还未能让他身心稍轻‘嗖嗖’的破空声便响在了他的耳畔。
黑箭们竟是无视了相异空间的阻隔抵达了‘天堂之境’中，如跗骨之蛆般跟了进来！
黑箭们追在莫邪身后，它们中离莫邪最近的一根已几乎要贴上莫邪的后背。
莫邪的眼还是猩红的，面对众多黑箭，他毫不犹豫地身形连动、直接冲入了通往第四层的通道中。
传送瞬息便完成，还未等莫邪在第四层中站稳脚跟众多八翼天使便如同蜂群般将他包围了起来。
第四层，实力最低的天使也相当于元婴大能，而实力最高的boss则是莫邪几乎不敢想象的境界。
残血空蓝还中了追踪型的杀招，莫邪跑到这里来是想自杀吗？
第九十四章 哭·笑
周心焰清醒于乱石堆中。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嘶！”
**着的身体上遍布着已经结痂的伤痕，稍稍动弹便痛得撕心裂肺。
“呜。”
他抬起一只手遮挡住天空中明亮得刺眼的太阳，对于在黑暗中被拘束了太久的人而言，强烈的光照远比残留于身上的鞭挞更难忍受。
而此时他才发现自己抬到眼前的这只右手缺了四根手指。
“真是丢脸啊……”
开口，发出的声音像是锈透了的机械般暗哑。
周心焰挣扎着推开了压在身上的石块，一点一点地将自己从石碓中挖掘出来，全程他没有动用任何法术。
他体内的元婴已然失踪，寸断的经脉与一丝丝散乱在四肢百骸中的、连练气期的强度都比不上的灵力很是直白地告诉了周心焰他现在的情况：
修为尽毁，人已残废。
然而周心焰却并没有为他‘成为废人’的现状而哀叹，他所说的‘丢脸’指的是自身被人如同玩偶般地操控、如同儿戏般地战斗、然后又像是个玩笑般地被抛弃。
“元婴大能？真是个笑话。”
周心焰站不起来，因为他的一边的膝盖碎了，于是他跌坐在石碓上垂首喘息。
他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自身的渺小，但他也已经失去了奋起直追的权力。
良久的沉默，沉默过后周心焰抓起了一快有着尖锐棱角的石块便朝自己脑袋上砸。
他已残废，不能再回到周家的他根本无从医治自己的一身伤势，以残废之躯苟活于世，或许别人能做得出，但他周心焰不行。
他绝不容许自身的残缺。
当初决意要死在莫邪手上，其实在出于为周家考虑的同时也有因为自身身中暗算、精神层面出现残缺的缘故吧？
“道友且慢！”
那一刻，锋锐的石块离周心焰的皮肤以及不足一指之距，一道不知是早在边上暗中注视着一切发生、还是堪堪赶上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周心焰的身侧。
“啪！”
有力的手握住了无力的手，一方的白皙将另一方的伤痕累累映衬得格外明显。
石块跌落于地，周心焰抬头。
“赵武灵，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别拦着我。”
周心焰目光平静，他一身修为虽毁，但谈吐间风度依旧。
虎死不倒威。
“周道友，你这又是何苦？”
赵武灵道，他抓着周心焰的手腕，后者无从挣脱。
“败者已败，有什么苦不苦的？”
周心焰直视着赵武灵，他们是老相识了，在身为‘金丹期老油条’的那些年，同为天涯沦落人的他们曾无话不谈。
“不死总会出头！”
他记得赵武灵的论调，然而就现在来看对方寿元已然无多，但境界却依旧是老样子。
老样子，无增无减，未曾得到什么，也未曾失去什么。
强过现在的周心焰。
或许，要是周心焰未曾突破元婴的话，今天的他不会走到这一步、不会搞成这个样子吧？
于心中无所谓地想着，周心焰举起了他的残疾的那只手、竖起唯一完好的小拇指就往自己眼中戳去。
当然，其后果不过是又失去了一只手的自由。
好歹赵武灵是金丹后期的修士，想阻止一个残废的自杀行径简直太容易了。
“周道友！”
赵武灵有些怒了。
周心焰的脸上依旧是平静，面无表情的平静。
“罢了！既然你执意寻死，我也不拦你！但在你死前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等见完人之后如果你还是要死的话我也随你！”
赵武灵说完也不等周心焰有什么回应直接拎着后者就飞上了高空。
烈风吹合了周心焰的眼，吹出了两行泪。
“你是要带我去见‘她’吗？”
风声太大，赵武灵有充分地理由假装听不见周心焰用微弱声音说出的话。
“真是可怕的力量，就连‘十翼’的实力也只能饮恨……霖溟，我的副人格……你究竟已经到了什么程度……”
‘天堂之境’第四层，遍地皆是天使的尸体，洁白的身姿被染成了漆黑，每一具的死状都恍如于火海中挣扎的苦竹。
莫邪半跪在云毯上，发黑的右拳被他抵在地上，一圈不祥的黑侵染了一方面积不大的地面。
他想起了当初他不计代价动用由‘剑二十三’衍生出的终极剑气绞杀霖溟后的情形，那时饱受蹂躏的‘天堂之境’与时下他眼前的风景并没有太大不同。
“第四层，解锁了。”
闯入‘天堂之境’第四层后第一时间围上来打算群殴莫邪的众多天使们为莫邪挡了枪，成百上千道的黑箭被同样成百上千名天使们阻隔，不像面对剑气这类能量可以直接穿透，黑箭在遇见天使的躯壳之际受到了阻挡。
黑与白，暗与光，两者的相遇有如火遇上了油。
众多天使一个接一个、一片接一片地化作了火人，便是第四层最强的十翼天使也未能幸免。
在黑箭与黑箭引发的黑色火焰的烧灼下，十翼天使撑了八秒便化作了焦尸。
仿佛是天使的躯壳、气息更吸引黑箭，原本被作为目标的莫邪竟是被一众黑箭们无视。
他半跪在地，面上的表情看不出悲喜。
第四层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被解锁了，通往第五层的光从更高处的天空中投下，这光似乎有着终结一切异端的能量，地面上的黑火渐渐消融，焦尸们也纷纷化作淡淡的金光汇入光孔中。
大地重新变得洁白，而莫邪的右手则是这洁白世界中唯一的异端。
似乎是众多天使冤死后的夙愿，净化的光没有给予莫邪以应有的净化。
像是被否认，像是被抛弃，像是被整个世界指责。
莫邪想了想，笑了。
比哭还难看的笑。
第九十五章 各自的路
满溢的黑色退回了瞳孔中，霖溟从躺椅上起身，血族们暂时歇脚的西北小城日头已西。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挥手，唤来早在旁候着的陈自强，自从‘湖边’一事后陈自强便被众多血族们一致推举成了霖溟身边的近臣。
“真祖大人！”
陈自强用一种诚惶诚恐的眼神看着霖溟。
“通知下去：再休息一天，明日启程前往帝都。”
霖溟吩咐道。
“是！……那么建业那边……？”
陈自强道。
“保持现状就好。”
大批天使现身建业的消息自然瞒不过血族的情报机构，原本于血族议会中反对霖溟此番‘天朝之行’的声音一夜间尽数消弭，各大家族纷纷厉兵秣马，‘圣战’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作为同样生着翅膀的种族，代表黑暗的一方与代表光明的一方从来便是不相容的。
尤其是在双方的力量不均等的情况下。
天使天克血族，而正是因为这份克制，所以在万年以前西方神族绝迹的事件中血族扮演了一个很不光彩的角色。
开枪没有回头路，如今天使重现，他们能做的事情只剩下了尽力去阻止、去打压。
只是这一次他们不再拥有来自‘东方盟友’的帮助。
曾经的盟友，早就成了死敌。
霖溟对于血族内部各大分支家族的诉求一直采取‘不表态’的方式，但在与莫邪通过周心焰作为媒介接触过之后他已经得到了几乎完整的情报。
当下出现在建业的所谓的‘天使’究竟是个什么状况他已经是一清二楚。
那种程度的弱鸡，根本无须放在心上。
“去帝都，攻陷‘天眼’！”
霖溟笑了，而且还笑得很邪魅，看得边上依旧候着命的陈自强心中惊惶不定。
他从未见过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真祖脸上出现过这种表情。
“距离下次顶包任务开启还有十三天。”
‘天堂之境’第一层中，莫邪不断地在自己右臂上刻画着灭灵刻印，黑气如同跗骨之蛆般在他的右手上盘踞，他完全不清楚还要付出多少血、画下多少符才能将之驱除。
至少不是一天两天，因为他已经花掉了两天时间在这只右手上。
他的脸色已经白的像纸，一双眼窝更是深陷，可以预测的，若是他继续坚持当前的‘疗程’虚脱只是个时间问题。
只是他实在是没有别的方法来对付这黑气了，无论是让天使们对着他的右手释放光明系法术还是直接将他的右手抵在天使的身上都无法改善他当前的状况。
附在他手上的黑气与那些黑箭们有所不同，它看似是很有原则的，绝不滥杀无辜。
“啪嗒。”
身上最后一瓶‘血药’已经下肚，空瓶子跌落在地，一道裂缝自瓶底一路攀至瓶颈。
坚持了两天，即便是有着药物的支持莫邪也已经快要挤不出血来了，更何况现在药物已经断绝。
不再刻画刻印，莫邪左手四指并起成刀状。
“嗤！”
白色的光焰围着他的手掌束做了刀形，莫邪面色麻木，双眼中闪过丝丝挣扎，但最终他还是挥下了手。
手刀落在了右臂根部，一条大好手臂应声而落。
“啊！”
莫邪本以为自己能沉默着完成一切，但最终他还是叫出了声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耻辱。
霖溟本人都没出现便断了他一只手，耻辱。
黑气于掉落在地上的右臂上迅速蔓延，在它彻底变黑之前莫邪将之收入了空间手环中，在那里时间相对静止。
“《圣典》，将目前为止收到的任务列个表给我。”
断臂重伤并没有让莫邪流出多少血，一方面他体内的血液是真的不富裕，另一方面这毕竟是一场有预谋、甚至有所预演的手术，在术后护理方面莫邪早有安排。
以洁净的绷带将伤口包好，同时封住伤处的穴道、血管，莫邪的面色并不比这条右臂还在他身上的时候更糟。
处理完伤口，莫邪与《圣典》交流了起来。
他现在很缺钱。
“腿断了，工作丢了，那个杀人如麻的家伙被做成了雕塑立在这座城市里。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怎能容许这世界如此疯狂下去？”
“痛，浑身都痛。该死的雾，该死的怪物，还有那桶该死的汽油与作死的我。当初我为什么要冲上去点火把？我一定是疯了。神啊，若您能听见请带走我的痛楚吧！顺便也带走外头的那些雾气与怪物。”
“上帝啊！佛祖啊！安拉啊！无论是什么样的神神鬼鬼都好！求求你们发发慈悲、显显灵把我从这辆车里解救出来吧！那两个一高一矮的怪人快要把我和这辆车一起做成薄饼了！”
…………
《圣典》显然还是不太想搭理这个穷鬼，所以莫邪收到了一串杂乱无章的祈祷，信息量之大、之杂几乎让他一个踉跄就倒在地上并就此昏厥过去。
与黑气做了两天两夜的斗争，无论是他的精神还是他的体力都已经跌到了谷底。
“卧槽，这些可都真是应景啊……”
莫邪瞅了瞅自己断掉的手臂再听着这可以被称为‘残疾人专场’的任务列表，一时间满头黑线。
“车里那位显然是不可能等到十三天以后了，断腿的那位倒是可以考虑，只是人对方残念的对象显然不是我能搞定的……”
莫邪艰难地对信息进行着分析，他大约猜出了其中的几条是来自哪几个世界，考虑到现在他断了一只手实力稍稍打了个折扣，一些武力值太高的世界直接被他忽略。
他是去赚积分的，不是去找虐的。
“还是先做一些恢复性练习吧……”
莫邪活动着自己的左手，在念力的辅助下他开始练习一些简单的剑招。
第一章 低头
建业，夜已深黑，万家灯火只零星地亮着几点，像是在守望着这座老城。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轰隆隆！”
有雷鸣声，自远而近，城中的灯灭了几盏又亮起了几盏。
灭掉的灯照着民宅，亮起的灯射向天空。
今夜月明星稀，且最近建业上空没有飞行任务，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制造出这等异响的存在只有一个。
“嗖~！！”
地面上发射了照明弹，数十道流光自城池中的各个角落升空，悬停于城市上空。
‘天使事件’将超凡的力量展示在了世人眼前，以往被否认的神神鬼鬼已经再难被否认下去了。
世人知晓了天使的存在，也窥见了恶魔的身影。
就像现在。
“恶魔来了！”
莫邪与周心焰、赵冲天的对决瞒不过‘天眼’的监控，尤其是在赵冲天的授意下那场在原定计划中被他认定为‘招降莫邪’的现场直播被作为宣传资料传到了公网上。
在赵冲天早前的认识里莫邪不过是个离奇得到了力量并与天使遗族建立了联系的幸运儿，万年前修真者杀天使跟杀鸡似的，现在要对付一个靠天使给予的力量起家的暴发户还不是手到擒来？
然而他失算了，莫邪的力量并非来源于天使，所以他被吊打了。
老司机翻了车，后头跟车的人自然会得到些许警醒、底下围观的群众自然会心生戚戚。
于是莫邪被有意识地带了节奏、被宣传成了‘卖国贼’、‘与恶魔交易的小人’、‘西方世界的走狗’。
或许大多数人都还是理智的、依旧尝试着拷问官方为何要玩‘愚民策略’的、依旧尝试着去寻找真相的，但很遗憾，这些心怀理智的人并没有聚居于建业。而居住于建业的人们早就在‘天使事件’中看清楚了这些天使对于他们的态度被砸毁的建筑与汽车可以为证，受了伤、乃至死亡的人的身体也可以为证即便死亡的人大多是死于同类的踩踏、受伤的人大多是伤在争路的途中。
但致使这一切发生的难道不是天使们吗？
致使这一切发生的，只能是天使们。
有人冲上街头，要卖一腔热血报国恩。
有人爬上天台，冲着长空叫嚣着、宣传着莫邪当下的‘名头’。
人人头上都绑着红带，讲究些的还在脸上用油彩画上了国旗。
人人都在标榜着自己的立场，似乎唯有这样做才能证明些什么，才能忘掉些什么。
所以人声鼎沸着。
就像那天天使们初次现身于建业上空一样。
一阵枪响盖过了远空中不断响起的炸鸣。
“请所有的民众在军队的领导下先转移到避难所中！不要给军方的行动制造障碍！”
一个冰冷中夹着着怒意的声音透过架设于城中各处的喇叭中响起，将鼎盛的人声压下。
嘈杂的声响终于静下，而远空上，热闹才刚刚开始。
莫邪左手持剑，轰鸣声自剑尖上发源，声威相比于之前与赵冲天、周心焰一战之际弱了不止一筹。
至少，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没有被这轰鸣震退，比如从建业城中匆匆赶来的众多荷枪实弹得到修士们，比如跟在莫邪身后的足足三百名六翼天使们。
“都来了？谁是管事的？报上名来。”
莫邪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健康，若非他此刻持剑的姿势依旧有些别扭、若非他右边的袖口在高空的烈风下招摇不定，任谁也不会看出他受过重创。
面对数十名衣着各异的修真者，莫邪抑制住了手中不断震颤的气剑，朗声发问。
“卫家，卫！恭候莫先生多时！”
这次带头的总算不是老年人了，而是一名青衣小生，但见那人脚下踏着一柄霞光隐隐的飞剑、轻轻一纵便到了莫邪眼前。
拱一拱手，名门修士就是名门修士，举手抬间五步透露着一种大气，即便是站在敌对的角度上也没有人能对于他们的举止有所微词。
这一点莫邪已经见得多了。
屡见则不鲜，见怪则不怪。
这一次他没有还礼，毕竟一来他少了一条胳膊，拱手礼行不了。二来，今天的他也没有给自己预留扯皮的时间。
“久仰大名，今日劳烦诸位到此在下只想说一句话。”
莫邪手中的气剑在一阵模糊后消失无踪，安琪飞到了他的右侧，一众天使们如圆盾般在莫邪身后展开队列。
“哦？不知是什么话让莫先生如此兴师动众？”
卫在看见莫邪空荡荡的袖口的时候心中是生出过喜意的，但在看见这一众有组织有纪律的天使军团的时候他的眉毛忍不住就往上扯了扯。
这句话被他说得毫无底气。
莫邪是能将赵冲天逼到舍弃肉身、元神出逃的存在，不用提别的战绩，就这一条，哪怕他手脚全废也足够一口气秒杀十个卫。
元婴修士绝不是什么大白菜，便是修真大族，时至今日每家能保有一两个便已是极限了。
卫已经暗自扣住了数张符咒，只待一言不合便跑路。
“对于赵先生先前的提议，我很感兴趣，只不过要达成协议我需要你们拿出一些诚意。”
莫邪道。
所谓的‘赵先生先前的提议’显然就是赵冲天之前对莫邪抛出的招揽，只不过赵冲天已经被莫邪毁了肉身，这份招揽还有效吗？
莫邪看着卫，明明是平静至极的眼神却将对方望得惊慌失措。
“啊，啊。那太好了！”
卫第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在莫邪开口前他猜测过所有莫邪有可能说出的话，其中的大部分都是宣战，少部分是兴师问罪毕竟莫邪带了这么多人来。对于莫邪现在所说的话语中的‘示好’之意，他根本想都没想过。
他用一种名为‘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莫邪，就像看见了一处战争双方中占据了绝对优势的一方提出了投降的故事。
然后他很快就抓到了莫邪话语中的另一个重点：
‘诚意’。
“那请问莫先生您是想要看到什么样的‘诚意’呢？”
卫道。
“很简单，我需要你们保护几个人。”
莫邪道。
第二章 谈判
莫邪敌不过霖溟，以前不行，现在依旧不行，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之间的差距还在扩大。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那张曾经克制霖溟的牌已经被孤灯道人收走，莫邪现在失去了所有可以致胜的法宝。
所以他不得不求助于当世的修真者们，因为他曾见过周心焰额头上的封印，虽然那封印最终还是失效了，但在失效前它确确实实地挡住了霖溟的手段、封住了霖溟的意志。
莫邪相信当今修真界一定有不少类似的手段。
建业城，凡夫俗子们都躲入了地下避难所，接下来这里所发生的事情不会落入任何局外人眼中。
三百名六翼天使围住了建业城中修真联盟秘密据点所在的大楼，他们背后的羽翼不断地扇动着，媲美金丹期修真者的气息被不加掩饰地散发出来。
据点中，看似毫无特色实则乃是通体由红木打造而成的会议桌边，莫邪对着一杯茶、一块大屏幕静默而坐。
卫资格坐在他的对面、甚至没资格介入到这场会谈中。
“莫邪道友，让你久等了。”
在莫邪面前的茶水彻底冒不出热气之前屏幕亮了，屏幕中是四位老者的影像。
莫邪抬眼，四位老者并列而坐，第一个开口的是中间靠右的那一位。
“不算太久。”
莫邪将他面前一口未动的茶水推到了一边他本想做个‘双手抱胸’的动作，但抬手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只剩下一只手了，推开茶水的动作仅是为了化解这份尴尬。
“莫邪道友，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叫你一声‘小莫’如何？”
此次开口的是中间靠左的那人，相比于其他几位老者，他是最富态（胖）的那一个。
“不，我当然介意。”
莫邪面无表情，他在来之前便做好了计划，根据修真者一贯固有的心高气傲的毛病，想要最大程度上让对方替自己办事一味的低姿态是不够的。
就比如现在，在话题未深入之前绝不能给对方套了近乎。
“你！”
那胖老头被莫邪呛住了，他伸出一只手就跟想要隔着屏幕打人似的，不过首先这种幻想是没可能化为现实的，其次坐在他右边的老者按住了他。
“好了，好了，咱们还是先说正事吧。”
看得出来这老儿才是头儿，一开局就掌握到了一条重要的信息，不错，不错。
莫邪对上了屏幕中那主事老者的眼睛。
“我愿率手下的天使部众与修真联盟合作，但有一个条件。”
告诉过卫的话被莫邪换了个说法重复了一遍。
“什么条件？”
主事的老者问。
“帮我对付一个人。”
莫邪道。
“是那控制了周心焰心神的人吗？”
主事的老者道。
“是的。”
莫邪道。
跟明白人讲话就是省力，但在这‘省力’的背后却是双方的另一种博弈。
“你可知道那是什么人？”
主事的老者继续道。
“那人是……”
莫邪将霖溟的情况说了一遍，他刻意隐去了‘霖溟是他制造出的副人格’的事实，只是说对方是冲着如今统领着天使一族的他而来的、是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他看得出来修真者们对于天使的态度，那些人投在天使身上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大熊猫。
“我们为什么要帮你？”
听完莫邪的述说那老者淡淡地问道。
他冷冷地看着莫邪，屏幕中的他与莫邪是处于同一海拔上的，但在这一刻莫邪却觉得对方像是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笑话，隔着屏幕给自己加特技？
吓唬谁呢？
莫邪没有被老者问倒，但他同时也没有回答老者。
他很清楚一件事：
就算他对于天使在修真者眼中的价值估计完全错误，但对付既然如此郑重地请他进了会场、为他开了这场会，那便说明他身上定然有对方在意的事物存在，至于那事物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
所以面对老者的逼视他很是直接地怼了回去。
以眼还眼，很古老的套路。
老人的眼中是淡然，莫邪的眼中是嘲讽。
气氛僵持，而接下来先打破这份僵持的人将会是做出妥协、出卖利益的那一方。
莫邪是没有时间打这种持久战的，从一开始就没有。
在于‘天堂之境’中浪费了两天时间之后，在他脑中关于孤儿们的藏身之所被霖溟读取后的两天之后，每多一秒的拖延他们便多一分危险。
两天已经是个极限，莫邪只自信霖溟在两天之内找不到他们。
于是莫邪收起了眼中的嘲讽。
他是在僵局过后第一个开口的人。
“算了，不想帮忙就算了，可惜了周心焰，好好一个元婴修士，被人整得人不人鬼不鬼。”
莫邪推开了椅子站了起来，略略整理了下因为少了一条手臂而变得松垮的衣衫。
“在这里浪费了十五分钟，真是我的失策，再见了，各位。”
他走出了自己的座位，在这之后他还极有风度地将椅子推进了桌下。
“绕过我猜的不错，周家应该已经从‘大族’中被除名了吧？”
转身，莫邪说了最后一句便迈步离去。
他是真的走了，干干脆脆。
而在他背后的屏幕里，四位老者也都很统一的没有出言相留。
在这场会议中没有和事佬。
“啪。”
屏幕黑了。
莫邪走出了大楼，安琪第一个迎了上来。
“莫邪大人！怎么样？”
安琪问，跟着莫邪一同出来的卫竖起了耳朵。
卫没有进入会议室，同时他也很是老实地没有偷听。
虽说他有吞并周家辖地的野心，可谓胆大包天，但他还不至于自寻死路地在太岁爷头上动土，去惹修真界真正的大佬跟莫邪这个煞星。
所以一路陪同莫邪出来的他没有多一句嘴，表现得比公公还公公。
“不怎么样。”
莫邪说了四个字。
“不怎么样是怎么样啊？”
安琪没听懂，但卫已经懂了。
“就是要开战的样。”
一句话，莫邪吐尽肺里的气，在‘开战’二字上他用了重音，响彻全城。同时一共十道白芒从他身上射出，九道迎上了卫以他为目标打出的法诀法宝，一道射穿了卫的小腹，很是巧妙地切断了卫的横膈膜与脊椎，让他失去了行动能力。
特么的！
莫邪心里就只有一句话：‘城市套路深，我要回农村’。
屏幕里的四位老头根本不按套路出牌，这他是服的；他套路那几位大佬没成功，他也是服的。
他只是不服一点：为毛对方装逼的境界如此之高？他看得好眼红啊！
一句话不说，就看着你表演，表演完了还叫你自动离开，这算什么？
上来自己动吗？
莫邪觉得自己的表演是失败的，所以他懒得表演了。
所以他打算看看别人怎么表演了。
“全给我打残了！记住！不许杀人！这些人的命我留着有用！”
莫邪一脚踩在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卫身上，这个家伙浑然没有一点恃强凌弱的羞愧感，反而是吼得豪气冲天、声动九霄。
既然低不了头，那就不低了。
第三章 来追我啊
元婴修士绝不是街边白菜，而在元婴修士中的佼佼者赵冲天与周心焰双双失利后便这个段位的大佬们便很是默契地对莫邪采取了敬而远之的态度。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简单的说，当前的建业城中实力最高的修士也仅仅是金丹后期修为，而这位金丹后期的哥们在战斗开始的三秒钟内便失去了行动能力。
这个人自然是卫。
在这场持续时间不过十秒的战斗中他在地上躺了足足七秒。
一众修士被数量数倍于他们的六翼天使们打得落花流水，机灵点的直接踩上飞剑就逃，迟钝点点直接落得跟卫一样的下场，从头到尾军方连个屁都没放他们也不敢放。
“咳咳……！”
横膈膜受创，卫当下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唯有一双眼中有着抑制不住的火苗在蔓延。
目光却是是可以杀人的，但也要得看是谁的目光，面对卫的怒视莫邪丝毫不以为意。
在卫的怒视下莫邪将他手上的戒指生生撸下。
“是你自己主动点还是要我帮你一把？”
莫邪知道这是一枚储物戒指，毕竟先前卫见事不对偷袭他的时候便是从这枚戒指中掏出的法器。
卫是个聪明人，此刻虽然他心中有万般不愿也不得不选择了顺从。
一滴带着灵光的血滴从戒指中分离出来，卫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一分。
莫邪满意地点了点头后将戒指收起。
“都给我听着！这人我带走了！想要救人的话就准备三百件法宝吧！哈哈哈！”
莫邪指挥着天使们将败阵的众修士们一一截肢做成人棍，其场景惨绝人寰，而他自己则抓起卫，在后者惊恐的眼神中捏断了后者的琵琶骨。
“走！”
卫因为过大的痛楚而昏厥，莫邪腾空而起，率着三百天使离开了建业城。
“玛德！太欺负人了！”
军方的统领在整个过程中一直藏身于掩体中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而此时见莫邪离去他顿时就‘雄起’了，一拳砸在了墙上的同时拔枪就冲了出去。
“砰砰砰！”
‘拔剑四顾心茫然’，这位统领颇具古风。
“蠢货！快和上头联系！”
统领只开了三枪，并不是因为他的弹夹就只有这点容量，而是因为有人劈头盖脸地喷了他一头的血。
一名失去了四肢的修士凭借符之力浮起，同时也凭借着符之力扇了统领一个大嘴巴子。
“是！”
毫无脾气的，统领叫来了医疗兵将那修士抬上担架，然后火急火燎地带着后者一同冲入了修真联盟的据点。
“这小子可够嚣张的，老钱，你说呢？”
关闭掉通讯之后四位老者们开始了内部交流，首先发言的是赵老。
“此子不可留。”
钱老说出了经典台词，在引得他那一边的李老连连点头的同时却也惹得赵老嗤笑了一声。
“怎么，很好笑？”
钱老比较胖，就算是生气的表情放在了他的这张脸上也多多少少会显得有些滑稽。
“这道理谁都懂，但就现在这个情况，还不是除掉莫邪的时候。况且看看他带来的那些天使，那种势力，除去高端战力不谈怕是已经抵得上你老钱大半的身家了吧？”
赵老呵呵笑着，他的脸上全然没有与莫邪相对时候的刻板与淡漠。
谈判桌上带着面具的可不止莫邪一人。
“那你说怎么办？这尊大神我反正是供不起。”
钱老胡子一吹眼睛一瞪，不说话了。
“这回恐怕不用我来说怎么办，这位莫邪道友自然会告诉我们该怎么办。”
赵老话音未落他们面前的全息投影便亮了起来，一名失去了四肢、浑身浴血的修士躺在影像中。
“赵老！那莫邪……”
修士就是修士，就是四肢尽断也依旧能把话说得不急不缓、把字吐得清晰可辨，他将莫邪所做的事、所说的话带给了赵老，一字一句没有任何油加醋的成分。
“知道了，你们且安心养伤，莫邪那边我们会采取相应对策的。”
赵老道。
“赵老！请一定要救回我家少爷啊！”
在影像消散之前那修士道。
“老赵，这莫邪，胆大妄为！此子断不可留！”
钱老再次说了那句经典台词。
赵老打了个哈欠以示尊敬。
“卫小子身上有我设下的印记，这回咱四大家族每家出一名元婴以上的修士，先追再说。”
赵老拍了板，
“还有，留意莫邪所说的那个‘霖溟’，如果真的是他在背后操纵了周心焰，那么相比于莫邪，他才是我们最需要优先除去的敌人。”
“好的。”
除去钱老之外其余的两位老者都表示附议。
“关于那个‘霖溟’，我们所知道的所有的情报都只是来源于莫邪的讲述，但那小子对此显然是有所保留，老赵，其中恐怕有诈啊。”
钱老唱着反调，可能是看莫邪不顺眼且与对方结了‘一句话的梁子’，钱老在这次会谈中的态度完全是以那句‘经典台词’为核心的，他力主集中力量强杀莫邪。
“莫邪成长的轨迹我已经调查过了，基于所有能够追查到的资料显示直到三个月之前他还只是个普通人，而短短三个月可能还不到的时间他就成长成了堪比元婴修士的存在，若是不尽早除掉他，怕是来日就算倾尽整个修真界也该拿他没辙了。”
钱老所道之言字字诛心，然而并没有人听。
元婴期依旧是当下修真的上限，这一点赵老最清楚不过，只要这层限制依旧没有被打破，只要大家的实力都被限制在了元婴期，那么他赵老便是立于不败之地的存在。
换个角度，其实赵老还巴不得莫邪打破这道天地间的枷锁，这样他也能看到些许超脱当前境界、获取更多寿元的机会。
莫邪，不能杀，甚至在适当的范围内赵老还要帮他一把。
“四家联手的事就这么定了，另外，追上后先跟莫邪谈判，三百件法宝简直是漫天要价，卫那小子顶多也就值十件。”
直接无视了钱老的忠言，这里根本就是赵家的一言堂。
第四章 意外
这一夜，京中高手几乎倾巢而出，就连四大巨头也出动了两位。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只不过修真者们一贯高来高去，并没有让世间的凡俗们觉察到太大的动静。
但这只是暂时的，因为他们此次行动的目标可并不低调。
莫邪带着三百名天使招摇过市，在他的刻意命令下每一名天使都给自己加足了特效，队伍行径之处光是天使们散发出的光便足够化黑夜为白昼。
这等异景自然会引来格外的关注，大半个天朝被莫邪惊醒，不断有战机远远巡航而过，但没有任何人敢于拦在莫邪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莫邪是什么样的人、有过怎么样的战绩已经不再是秘密了，若是可以将之称为‘威名’，那么此刻的莫邪已然威名远播。
“能再飞快一点吗，安琪？”
众多天使结成了大雁般的‘人’字阵，莫邪处于阵列的最中心，顶着最烈的风，他张着盾，将依旧处于昏迷当中的卫夹在腋下。
以堪比元婴期的实力作为后盾，莫邪的飞行速度绝不是这些六翼天使们可以企及的，与他们一同赶路使得莫邪连自己原先一半的速度都发挥不出来。
“抱歉！莫邪大人！我已经是全速前进了！”
安琪喊道。
“好，我知道了。”
莫邪从孤儿们的藏身之所赶到建业一共花了快三天，期间走走停停且一直在与‘震荡剑’做磨合、深化对之的领悟，他计算过，若是他全力施为，大约二十小时便足够来或回。
二十小时，若是路上不出意外的话莫邪应该能赶得上明晚固定时间段的全民洗脑节目。
不过路上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暂且还没看出征兆来，藏身于深山中的孤儿们那边却是实打实地已经出了些意外了。
……
黑仔在山林中潜伏了足足两天，饿了嚼树皮草叶，渴了逮到什么液体就喝什么液体（包含且不限于尿液、污水、树汁等）。两天之中他没敢合哪怕一刻的眼，因为他始终觉得自己的后颈上存在着一股凉意。
兰欣是‘那个人’的徒弟，就算她只学到了‘那个人’十成本事中的一成也足够杀他一万遍的了。
黑仔在害怕。
真是好笑，当初被王富贵撺掇着算计兰欣的时候他可是半点惧意都没有，而一旦失手，他便恨不得化成蚂蚁以便找个缝钻进地里，以免继续当前这种无地自容、无所适从的境况。
他躲在树丛中，寒冷的天气让他四肢僵硬。他远望着孤儿们藏身的山洞，四周山野尽数是漆黑的，唯有那里还隐隐地亮着几点微光。
身上的寒冷与腹内的饥渴迫使他不断地回想着那些离他并不算远的夜晚，有在孤儿院的，也有在山洞里的，不管是哪一个都好过现在。
他想念正常的、热乎的水食，他想念或许单薄、但切切实实能为他提供些许温暖的被窝，他想念那些孤儿院中的朋友、想念管他们的李新梅。
他已经回不去了，在偷走李新梅的安眠药下在兰欣的饮食中之后他就已经回不去了。
在得知了世界究竟有多大之后，为了获得力量，为了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他毁掉了曾经的那个自己，毁掉了他所有的底线。但事到如今，他成了流浪汉却连力量的影子都没摸到。
他不甘心。
所以他一直守到现在，一直等着王富贵能如约引来人马。
而现在，他终于等到了。
远处的山林中闪过一阵亮光，黑仔看得明白，那应该是汽车驶过的情景，见此他哆哆嗦嗦地站起，一路朝亮光停留住的位置走去。
“黑仔！”
还不及黑仔寻到光源处便听见了王富贵压低了声音的喊声与事前约定的以玩具红外线打出的‘两短一长’的信号。
“我在这儿！”
黑仔回了一个‘两短一长’的信号，只是由于手足僵硬，这信号的长短之分不是那么的明显。
但没关系，反正对方看懂了，数十道手电筒的光从远处的树林中亮起，同时脚步不绝于耳。
王富贵是第一个奔过来的人，他才一现身黑仔便看傻了：
这胖子两天没见竟是换了一身齐整的新衣服，且油头粉面的，与现如今的黑仔站在一起简直就是地主见佃户。
“黑仔！这位是齐所长！快叫齐叔！”
王富贵将被他领着跑过来的一名中年民警介绍给了黑仔。
“齐叔！”
黑仔忽然觉得自己的大脑结了冰、变得很是迟钝，他顺着王富贵的话叫了声，然后愣愣地站在当场。
“别愣着啊！快把这两天你观察到的情况给齐叔说说！”
王富贵拍了拍黑仔的肩膀将他拉到一边，众多警员都围了上来，手电的光在林中撑起了一片仿佛刑讯室般的空间。
被刑讯的对象自然便是黑仔。
“啊，兰欣……额，不，应该说是那个‘危险分子’现在就在山洞中！山洞里一共有四十九人……”
黑仔机械地将情报说出，他似乎一直有做准备，所以事到临头的时候他才能如此顺畅地脱口而出。
几乎不用经过大脑。
就像王富贵带着这群民警乘着车、开着手电、明目张胆地来到能看到山洞、同时也能被山洞方面的人看到的位置上来一样。
“好，听着，据描述目标极度危险，大家检查下各自的电击枪，看看是否能正常工作。另外山洞中还有一名成年人，而且可能有武器的存在，所以各小队长都把保险下了，随时允许开火！”
王富贵是个极有天赋的孩子，能单靠红口白牙就拉来这么一批人进山抓人，若是让他有机会成长起来，其前途简直不可限量。
但首先他要能活得过今晚才行。
“嗖！嗖！嗖！”
三道戾啸，三道银光穿过树林，异响的余音尚在众人耳中，王富贵便忽然瞪大了眼睛。
“滴答。”
一柄飞刀插在了他的后脑勺上，直至没把。
血自伤口中滴下，王富贵仰面跌倒，像是块笨重的石头，砸得地面震动不止。
第五章 猪队友
人在饥寒交迫中捱得久了躯干会麻木，但感官有时候却会变得灵敏。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疾射而来的飞刀有三把，黑仔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三把飞刀的目标分别是王富贵、齐所长以及他。
王富贵中刀身亡，而在他中刀前黑仔猛地往边上一靠、狠狠地撞在了齐所长的怀中。
“咚！”
两人撞上了树林中的树，两颗头相碰，彼此幻出了满天星。
“臭小子！你搞什么？”
齐所长猝不及防间不由自主地骂了一声，但在他挥手推开黑仔、站直了身子、看清楚了倒在地上的王富贵后便收声了。
“隐蔽！隐蔽！关灯！”
粗暴地打掉离他最近的警员手中的电筒，齐所长躲到了数后头并拖了两名警员当做肉盾挡在自己左右。
一阵的慌乱，手电全熄了，众人憋着气，一时林中风声呜呜，催得人心颤。
“喂！徐局长吗？！我们在小龙山这边遇上了一伙毒贩！带家伙的！好几十人！请求支援！”
齐所长小心翼翼地打开手机拨出电话，他极力将事实夸大、虚构，以期获得最快的支援。
他算是冷静，没有被突如其来的飞刀吓退。
毕竟飞刀没插在他身上，毕竟倒下的那个人不是他，毕竟他被一众弟兄保护在当中。
他有所顾忌，但绝不会有所畏惧。
完全没有认清事情的严重性啊，齐所长。
黑仔被齐所长推得摔在了地上，僵硬的肢体中处处传来深入骨髓的痛。
他斜斜地抬头，在借着手机屏幕散发出的光线看见了齐所长对他视若草芥的嘴脸的同时也看见了一把插在了他身旁树上的飞刀。
他的脸变得火烫，不由自主地，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趴下，趴下可以减小自己的体积！”
他在心中狂吼，然后趴在了地上，将脸埋进冰冷的土里。
“嗖嗖嗖！”
下一刻，一阵利器破空声在林间绽开，紧接着数声惨呼响起、然后是一阵密集的枪响。
“隐蔽！隐蔽！”
齐所长捂着自己的一只手，一把飞刀射穿了他的手与他手中的手机，将两者钉在了一起。
在所有人都灭了灯之后，齐所长按亮手机打电话的举动无疑是在‘公厕里打灯笼’找死。
不过他还算走运只是伤了一只手，两名护在他左右的警员才叫惨，一个面部中刀、刀尖穿进了脑子，鲜血汩汩地从伤处与临近伤处的眼眶中流出；一个胸口中刀，刀尖自左肋下方贯入，血液由于有着厚重的冬装的阻隔而没有流出。
这两人中伤在面部的那人自然是丧命当场，而那名伤在心肺的警员却还有余力惨呼。
直到齐所长亲手给了他一个痛快。
“！”
很是干净利落的一枪爆掉了那名警员的头，齐所长伏地作匍匐状，同时发号施令道，
“不要发出声音！隐蔽！隐蔽！”
他终于也悟到了黑仔在几秒前悟到的道理。
但在悟到这一点的同时他似乎又作了一个死他开了一枪，而子弹出膛的时候、火药燃烧是会产生极为明亮的光亮的。
“啊啊！”
又是两人中刀。
不过这次没有人哼哪怕一声，真不知道是纪律过硬还是纯粹的怕死。
但熬着痛就有用了吗？
趴下就有用了吗？
在齐所长喊出‘趴下’二字的时候黑仔就意识到了不妙这是要有多蠢才会把行动方案喊得满山都能听到？
这又是有多蠢才会在喊完一嗓子后还开一枪照亮自己、暴露位置？
黑仔沉默着、挣扎着爬起，猫着腰、几乎是四肢着地地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向着远离山洞的方向移动。
今夜在这片树林里发生的事，他想尽数忘掉。
这些天籁在这座山中发生的事，他也想尽数忘掉。
忘掉对于那份超凡力量的追求、忘掉因此而变了质的自己，忘掉难以启齿的罪业，忘掉从那些死掉的人身上流出的血。
只要逃离，拉开物理上的距离便能做到这一切。
黑仔如此坚信着。
这份荒谬的念头是支持者他此刻拖着这幅饥寒交迫的皮囊行动的唯一支柱。
他本就是个懦夫，从一开始选择了以那种手段谋求力量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个懦夫了，而到了这里选择独自逃离，对于他而言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嗖嗖嗖！”
飞刀在林间飞舞，不知又有几人中刀而亡，黑仔没有回头，他在林间跌跌撞撞地奔逃，摸着黑，忽地就被一块树根绊倒。
“骨碌碌！”
跌到、翻滚，山势地形推了黑仔一把，林中树木为他让路。他一路从林中滚到了路上。
紧咬着牙关，黑仔硬是忍住了周身仿佛散架、解体的痛楚。
他看见了光亮，那是停在路边的警车，车子一共十来辆，其中三辆车的车灯大亮着，三名警员留在这里看守。
山上林中异常的动响已经惊动了他们，但他们并没有上去支援，直到黑仔滚到路边。
“不许动！”
两个人围了上来，第三个人站在路边另两人视觉的死角中警戒。
黑仔被反剪着双手压在了一辆车子的引擎盖上，温热的引擎盖略微减轻了黑仔身上的痛楚，让他能顺畅地说出句话来：
“魔鬼！她是魔鬼！逃！快逃！”
黑仔语无伦次，苍白的脸色与单薄且冰冷的躯体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个典型的被迫害者，而且还是遭受到了非人道待遇的可怜虫。
“你给我老实点！”
山上又响起了枪声，警员们交换了下眼神后给黑仔带上了手铐，两名警员合力将他翻过身来，就着车前大灯便开始了临时审讯。
黑仔被车灯照着，眼睛都睁不开，同时他的口中依旧在冒着‘逃’、‘魔鬼’之类的字眼。
“啪！”
一名警员给了他一巴掌，直打得黑仔嘴角冒血。
这一巴掌让黑仔的瞳孔恢复了焦距。
“山上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另一名警员看似无意地一脚踏上了黑仔的脚踝，一踩之下黑仔额头上顿时青筋隆起。
“嗯！”
痛。
黑仔没想过还有什么痛楚能超过刚刚他一路滚下来累积的伤痛，而现在他知道了，他不仅对于力量一无所知，而且对于疼痛也知之甚少。
屈服于力量、向往着力量、追求着力量的他，此刻自然也会屈服于痛楚。
“我说！我说！”
黑仔忙不迭地道。
第六章 赵家的欢迎式
夜空是静默的，在群山环抱中天穹澄澈得像是深邃的海沟，偶尔飘过的云朵是海水中浸没的薄纱。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兰欣也是静默的，站在林中的她静默得像是棵自幼长在这里的树苗。凉凉夜风簇拥着她的身躯，几缕发丝散乱在风中，有一股不似人间所有的气质。
她的手中握着刀，安静地立在林中。
她的脚边躺着一具肥胖的尸体，她低着头看着它，眼神冷漠且平静。
“恶心人的东西，跑了一个。”
将插在王富贵后脑上的飞刀拔下，从伤口处绽出的血染上了兰欣的手。
她的手上早已红透。
慢慢拭净刀上的血，刀是因此而变得静默的。
一如林间无声掠过的风。
也一如被风扫过的那些倒在地上、姿势各异的尸体们。
树林中的警员们已然被团灭，唯有一只残破的手机跌落在地以它那忽闪忽闪的屏幕述说着这里曾鲜活过的一切。
“啪！”
兰欣挪动脚步或有意或无意地一脚踩了上去，树林中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血沿着她的指缝滑落，落地无声。
“那可不行。”
透过层林，遥望见山下闪烁不定的灯火，远远急速移动过来的一条长龙中逆行着的那一点中存着她必杀的人。
纵身，跃上树梢，兰欣在山林中急速穿梭，似精灵，似幽鬼。
相对于莫邪仅凭自身实力‘肉身赶路’费力还费时，霖溟就潇洒、高效得多了。
乘坐着私人飞机，端着由手下送上来的‘佳酿’，抖两下二郎腿就到了帝都。
不用亲自动手，借着一具傀儡就把莫邪玩得惨兮兮的，他能不潇洒、能不惬意吗？
但在飞机降落后、舱门打开的那一刻霖溟一路的惬意与潇洒便被一阵风吹得干干净净。
因为有人来接机了。
诚然，以霖溟‘血族真祖’的身份确实是该有一些小弟来接机的，只是这次来接他机的并不是血族或者黑暗联盟的任何一人。
来者是一名老人。
“你来了。”
霖溟踏出舱门，他看见他那些呆在外头的手下们尽数瘫倒，即便是精锐如饮过他的血的陈自强也仅能支持起半个身子。
等待着霖溟的老者站在平地上看着霖溟，本是仰视的姿态，但霖溟却觉得对方是与自己站在同一海拔上的存在。
“啧，你谁啊？”
面对老者以沧桑的嗓音说出的经典台词，霖溟丝毫没有配合的意思，套路里那些装逼的词句他一句都不打算说。
毕竟，装逼者基本上只有靠着一套又一套的套路才能彰显出自己的nb，而霖溟已然不需要那些老套的套路。
“老夫姓赵。”
老者抚须一叹，
“卿本佳人，奈何……”
都说了霖溟不玩套路了，自然而然的，他也没有由得这老儿在自个儿面前玩套路、装逼的理由。
赵？
哪个赵？
我认识吗？
霖溟冷笑一声，一股阴冷的气息从他身上蔓延而出，将老者释放出的、压迫在众人身上的气势击退。
老者的话是没办法说得完整了，因为与这股阴冷气息同时冒出来的还有一尊魔像。
“吼！”
三头六臂，持着黑气幻化出的武器，如今的魔像与先前相比在体积上缩小了数倍，但从它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却强大了何止十倍。
击破老者气场的气势源自于它。
魔像一现身便毫不迟疑地扑向了老者，居高临下的一击，宛如泰山压顶。
“喝！”
来者不善，老者从未想过霖溟会连让他说一句话的时间都不给就悍然动手，这份简单粗暴已然超脱了世俗的范畴，然而转念一想，略去那些虚与委蛇或许才能更尊重双方的身份。
大家都很忙的，没时间bb，能动手的就尽量动手吧。
面对扑袭而来的魔像，老者抬起一只手，青色的光辉在他的手上萦绕，恍如流萤。但自老者口中发出的爆喝中存着的力度却说明了这些‘流萤’绝不似它们外表看起来的那样柔弱。
魔像手中的刀枪剑戟与老者举起的手相碰，铮铮之声，如铁器对击。
“噗！”
一击过后魔像手中的兵刃被弹开，而老者的大腿陷进了地里。
就像是根被砸进墙里的钉子一样。
“咳咳！”
老者嘴边溢出两道血，却是在一个照面间便受了内伤。
敢于只身前来‘接机’的他竟是这般不堪吗？
“咔嚓！”
从石块中挣脱出双腿，老者已经收回了先前举起过的手，如今他双掌相合，骤然大亮的青光将他整个人染成了大写的原谅。
“我姓赵！名冲天！”
像是亮剑一般地亮出了自己的名字，赵冲天看着魔像，也看着魔像背后、那于舱门前扶梯上负手而立的霖溟。
他的眼中满是坚定与决然。
两天前他不慎在莫邪手上落败，肉身被毁，两天后的今日他已凝回肉身、又挡在了霖溟的面前。
如此之快的恢复速度，即便是修真者中的大佬也说不得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的。
显而易见的一点是赵冲天已经放不出那隐约代表着佛家修为的金光了。
他的实力恐怕已经不及先前的一半。
但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是来了。
因为他姓赵。
“魑魅魍魉、邪魔外道！安敢于我天朝上邦造乱！”
在魔像的下一击到来之前他将合着的双掌分了开来，一枚阴阳双鱼图在他双掌之间缓缓旋转。
玄奥的气息自这块图腾上升腾而起，让人不明觉厉。
“不好！”
霖溟的眸子瞬间黑化，没有人知道这一刻他看到了些什么，因为下一刻四面青色的屏障围绕着这座停机坪升起，而停机坪内部则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火与光吞没了停机坪中的一切，包括霖溟与赵冲天。
破碎的、本是组成飞机的零件们在屏障内部飞散，撞在屏障上，泛起点点绿波。
火光照亮了天空，也照亮了高空中的一道身影。
赵老。
他伸着一只手，张开的五指遥遥覆盖住了整个停机坪。
“哗！”
一方阴阳图在他背后毫无征兆地绽开，身上略有些狼狈的赵冲天从阴阳图中走出。
“叔。”
他对赵老拱手。
好家伙，开口就是‘叔’（输），不吉利啊。
“住口！”
听闻此言赵老额头上的皱纹明显地深了一分。
“他根本没事。”
赵老指着下面道。
第七章 ‘道’（上）
青色的焰照亮了天穹，赵老脸上的皱纹被火光映得愈发深刻，每一道都犹如刀刻。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唰。”
一轮圆月般的阴阳图被他抓在手中，五指发力间，阴阳双鱼凝滞不动。
在地面上肆虐的青火如反涌之泉般被吸入阴阳图中，青火之下一团黑气却有如磐石般岿然不动。
“这才有点意思。”
黑气中霖溟的声音淡漠地响起，随着他的声音，黑气笼罩的范围开始收缩，那些被护在黑气下的人、事、物也一一呈现。
跟随霖溟而来的血族们无一伤亡，唯有先前被派出与赵冲天交手的魔像损失了一臂。
这一臂，是被霖溟化作了抗衡青火的黑气。
一臂，换赵冲天的无功而返、赵老的无奈收招。
谁赚了？
谁赔了？
聚拢、收缩的黑气被霖溟抓在了手中重新铸造成一条漆黑的手臂，魔像适时上前、伸过断肢让霖溟将手臂安了回去。
霖溟连魔像的一臂都不愿意留给赵家人当战利品。
所以赵家的两位大佬埋伏已久后得到的战果仅仅是击杀了霖溟的座驾一架市值五百万左右的飞机。
赵冲天脸上顿时就不好看了。
“休得猖狂！”
赵老都还没说话这个开口就是不吉字眼的家伙就又准备要狂吠不止了。
真是个完全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啊。
霖溟的双眼早已化为纯黑之色，他用这双眼睛扫了赵冲天一眼，瞬息之间，赵冲天瞳孔中的黑色便迅速扩散到了占满整颗眼球的程度。
“杀！”
一声包含着混乱意味的嘶吼从赵冲天喉底爆发，身处于赵老背后的他双手成爪、野兽般地袭向了赵老的后心。
他与赵老靠得不可谓不近，他出手的速度也不可谓不快，但赵老事先就已经知道了霖溟的能力，又岂会不防着这一招？
悄无声息的，在赵冲天的爪下赵老的身形如梦幻泡影般幻灭，而另一个赵老的身影则徐徐于赵冲天身后凝结。
赵老保持着他先前抬手、抓着阴阳图的动作未做一丝改变，而他手中的阴阳图就这样恰到好处地贴上了赵冲天的背。
说不上有什么行云流水的动作，也谈不上什么连贯的招式，但赵老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却恍如水到渠成，仿佛他就该站在这里，他手中的阴阳图就注定了一定会印在赵冲天的背上。
赵冲天连个屁都没来得及放就被吸入了阴阳图中，就跟先前的青火一样。
赵老孤身傲立当空，玄青色的阴阳图已经被他放开，此刻正如卫星般环绕在他的身边。
试探或者说‘热身’已经结束。
若是实力不到一定境界，人数在霖溟面前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赵冲天被‘当场策反’的事实不过是再度证明了这一点。
赵老的眼神变得凌厉异常，一股浩大的气势从他身上升了起来。
大河流转、星斗变换、天下熙熙，这一切在赵老此刻展现出的这股气势面前都显得那样的苍白，苍白到像是不真实的黑白电影胶片。
而他与围绕着他旋转的阴阳图才是这天地间唯二的真实。
“你或许很强、让很多人都对你束手无策，但你对于‘道’的理解层次不够啊。”
用上了教育晚辈般的装逼口吻，这是稳操胜券者的特权与专利，真正高手间的交锋，一招走过便能知彼此虚实。
赵老与霖溟已经过了两招，第一招是他发、霖溟接，第二招是霖溟发、他接。
虚实已知。
强弱已分。
没有第三招了，也不必出第三招了，当赵老展现出自己的‘道’、自己的气势的时候，他自信霖溟会识时务只要霖溟不想饮恨而亡的话。
霖溟的形象已经变得黑白，像是从老电影中走出的人物，他的那批血族手下们更是如此，唯一未受影响的只有魔像它本来就是全黑的。
黑白的人影，只适合存在于某些怀旧荧幕，对于台上台下那些鲜活着的、真实存在着的人们而言，它们是可以被随手抹去的幻影。
这是何等可怕的道术！替换现实为虚假进而获得抹去一切的权力。
霖溟的血族手下们已经尽数失去了意识，他们是幸运的，在赵老展开气势的第一时间就晕了过去。而魔像显然是不幸的，在霖溟都被替换成了黑白的影子的时候，它虽然从外表看起来一切正常，但原本生龙活虎的它此刻却委顿于地，丝丝黑气从它的身上升起，每一丝都让它发出一阵哀嚎。
“你说……‘道’吗？”
霖溟仰头，第一次的，他与赵老目光相接。
苍老的、包含沧桑的眸子对上了不带感情、无从辨识年龄的眸子。
赵老心中猛然一突。
他看见霖溟的手中托起了一轮圆月。
一侧黑中带白，一侧白中带黑。
兰欣给山洞中的众人都下了药，否则林中第一声枪响爆发出来的时候就该将李新梅惊动出来了。
那样兰欣就不太方便采取她喜欢用的行事手段了。
“！”
排成了长龙的警车们全都大开着警笛，人多势众如他们，自信就是遇上了百人以上的持械团伙也能成功将之歼灭。
直到某辆车的前挡风玻璃上中了一刀。
刀是飞刀，玻璃是制式防弹玻璃，照理来说它是足以防御近距离枪击的，但面对飞刀它却失职了。
“啪！”
挡风玻璃很是干脆地碎成了渣，驾车的警员还没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便领了便当。
警车失控，侧翻在了路当中。
“我艹！”
一字长龙阵讲究的就是‘咬尾’，车与车之间的距离根本连两米都不到，前车侧翻、挡住了路，后车义无反顾地就撞了上去。
“轰！”
爆炸发生了，火焰将前车后车一齐吞没，坐在前车里头的四名警员这辈子再没有机会去举报警车生产时的偷工减料，而坐在后车里的四名警员则在第一时间表示他们会接过这个担子如果他们能活下来的话。
后车顶着爆炸起火后的前车一路往前冲了几乎二十米，山路多崎岖，二十米前是直道，二十米后怕是早该过弯了。
他们冲出了道路，一路冲下山去。
“隐蔽！隐蔽！有狙击手！”
前车之鉴，不需要过多指挥，后车纷纷停下，持枪的警员从车上跳下，一双双警惕的眼投向四周深沉的夜幕与夜幕下的山林。
第八章 ‘道’的较量（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山上、在林间，黑洞洞的远方像是潜伏着一头头的凶兽，它们龇着牙咧着嘴，正择机而动。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每个人的后颈都在发寒，这使得他们不禁将手中的枪握得越来越紧，紧到绷，绷到抖，而这一抖，接着的便是走火。
“！”
不知道是谁开了这一枪，突如其来的枪响吓得众警员们以为是敌袭，一时间众人朝着山林、以各自面朝的方向用最快的速度打空了手中的弹夹。
“蠢货！都给我停下！”
本以为在这座大山中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一场轻轻松松、漂漂亮亮的胜仗，毕竟在高度严格的政策下天朝民间的枪械持有率几乎等于零，所以即便是接到了求援电话徐局长依旧是没有将之真当回事。
所以他才陷入了当前这等尴尬的境地。
如果上天能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想一定会停一停、等一等、直到市局的特警调拨到位，又或者他至少也该带上些夜视仪。
和平、和谐的生活将一圈又一圈的肉堆在了徐局的腰上，也将一层又一层的油塞进了他的脑袋里。
他坐在车里紧握着枪，车顶上的一个黑孔与枪口上徐徐冒起的青烟说明方才他也加入到了‘走火大军’的阵营。
此时、事后的斥责不过是贼喊捉贼。
被他称为‘蠢货’的警员们安静了下来，同时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端出了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了徐局乘坐的警车。
方才警车中的亮光与炸响可没能躲过众人的观察，事实上他们如此干脆地将弹夹打了个精光也有‘追随领导’的意思在里面。
毕竟，不能让领导一个人当‘蠢货’不是吗？
有人讽刺地想着。
“快走！快走！快让我走！快离开这里！魔鬼！魔鬼！……”
黑仔脸上带着对称的淤青，公路上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警方头头目前在遇袭一线，原则上在场的所有归徐局领导的警员都有‘勤王’的义务与责任，除非有谁想在回警局之后领一双小鞋穿穿的。所以原本载着黑仔这个‘污点证人’往后方撤退的警车停下了，车上四名警员留了两个，其他人二话不说提枪就冲了回去。
停下的车、远处响起的爆炸，黑仔的脸在车里不甚明亮的灯光下胀成了猪肝色。
冷到了极致人体会产生‘热’的错觉，恐惧到了极致人体也会产生‘兴奋’的情绪。
“闭嘴！煞笔！”
车后座上一左一右将黑仔夹在中间的警员们早就受不了这个碎碎叨叨、疑神疑鬼的家伙了，此刻外头一片混乱，他们也很恐慌。
在外头制造出恐慌的敌人他们摸不着，但在车里面制造着恐慌的家伙他们还是够得着的。
“！”
两名警员极有默契地将黑仔猛然抬起、用他的脑袋去撞车顶，一撞之后，世界安静了。
这声撞击声与外头响起的枪声几乎合在同一枚拍子上。
霖溟的手中托起了一轮圆月，半黑半白但却并非阴阳双鱼。
白的那一边有黑色，但却不成圆点，而是一枚旋涡，漆黑的，如同他的眼。
黑的那一侧有白色，呈辐射状由一点向外扩散。
这不是阴阳图，但除了阴阳图外却也没有合适的类能将之纳入其中。
所以赵老称之为‘怪异的阴阳图’，尤其是在赵老自己也托着一轮圆月的时候。
他是天上圆月，霖溟是水中走了形的月的倒影。
他的眼中升起了浓重的忌惮。
“什么时候的事？”
前一刻还是满握胜券，后一刻便像是失掉了全部的底气，赵老托着阴阳图的手在发抖。
他能感觉到自己所祭出的‘道’已然影响不到霖溟。
虽然走了形，虽然看起来似是而非，但毫无疑问的，霖溟手中的‘怪胎’有着与赵老手中根正苗红的原版同一等极的力量。
霖溟没有回答他，因为没有必要。
赵老已制不住霖溟。
失去了碾压的优势，接下来唯有分个胜败，斗个成王败寇。
赵老叹息。
江山才人出，奈何非我族。
托着阴阳图，赵老谪仙般坠下空际，才半途，他的身形已然隐去，仅剩下阴阳图如同陨星般砸向霖溟。
道与道之间的碰撞不需要任何花里胡哨的招数，强弱，都是在最简单粗暴的对撞下得以确认的。
强者生，弱者死！
决绝的气势只是让霖溟嘴角的弧度略微扩大了些许。
“这种程度，就连莫邪那家伙琢磨出的‘震荡剑’都不如，真是让人失望啊，赵老头。”
霖溟如同赵老一般以阴阳图为武器，他祭出阴阳图只不过是为了抵消赵老施加在他身上的规则之力或者说‘道’的力量，以便拿出更符合赵老身份的武器。
以阴阳图为伞，霖溟打了个响指，一朵黑焰在他指尖绽放并迅速凝结成莲状。
“去！”
弹指，黑莲的大小仅仅与一枚花生米相近，相较于天空中坠下来的、由赵老化身而成的阴阳图而言简直有如萤火。
萤火之光是没有资格与皓月相其并论的。
所以当黑莲与阴阳图相撞的那一瞬是悄无声息的，就像是一粒灰尘撞上了行驶中的火车。
萤火之光确实无法与皓月相提并论，因为前者是活物，后者是死物。
撞上了火车的灰尘对于前者而言也绝不会因此而车毁人亡，但每一列在路上跑得久了的车子上都积满了灰尘、其中更有甚者已无法被辨认出原色、原型。
“飒！”
阴阳图坠势一收，赵老再度于当空现形，他的脸色极不好看，翻手间竟是将阴阳图丢了出去。
“爆！”
毫不犹豫的字眼里满溢着恨与痛。
阴阳图炸开，化作丝丝缕缕的青气消散于当空。
“好手段！好手段！”
赵老不正常地笑着，他脸上抽搐着的肌肉构造出的表情只能被称为‘怒笑’。
一把飞剑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亮白的剑身有如流水。
不玩‘道’了，改玩剑了。
不玩文雅了，改撸袖子了。
很显然，赵老已经输掉了第一场‘道’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