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困锁愁城(下)
他已经失眠了一整夜。
窗外江水流淌之声在这个夜晚中变得前所未有的响,喧嚣得像是老人的前半生。
他在刀头上讨过生活,无论是脸上、身上的疤还是失去的那只眼都是刀口生涯的纪念。
他砍过人,甚至在某座深山里他还亲手终结过一条生命。
刀锋划过咽喉,鲜血喷出的声音他一辈子都不会忘。
在那个晚上,就是这样的声音回响在他耳边,让他辗转反侧。
恍若昨日重现,数之不尽的往事在这一夜浮上心头。
老人只在床上躺了半夜便爬了起来,白天的时候他已经在外面寻觅了一整天,可是一无所获,被他丢入江中的青年像是溶解在了涛涛江水中一般,他连对方的一根头发都没有找到。
江水这么急,昏迷不醒的青年在老人看来是死定了。
就像当年被他从背后割开了咽喉的人,只能无力地堕入死亡的深渊。
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然后,毁尸灭迹!
老人不会忘记自己是怎样变成独眼的,当年他杀人后没有将痕迹处理干净,以至于被他匆匆埋在山林中的受害者的尸体被人发现了。
有血便有仇,有仇便要报仇。
仇家最终找到了他,他被逼入荒山,被逼得慌不择路,然而最后他依旧被围了起来。
在困兽之斗中,他失去了一只眼睛,但却保住了命。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样保住性命的,那次经历他没有向任何人说起过,也没有任何人能再查到当年的事情。
那次之后,他背井离乡,来到了陌生的地方,寻了个愿意嫁给他的女子成了家,再然后便是些无聊的剧情:有了儿子、儿子长大成家、老伴去世、儿子与儿媳不幸死于事故,最后的最后,他领着未通人事的小孙女住到了江边,就像他刚刚流落异乡的时候一样。
他这一生怎么样也无法用‘幸福’二字来形容,而一切的一切都被他归咎在了“当初杀人之后没有将痕迹处理干净”上。
同样的错误他绝不容许自己犯上第二次。
尤其是现在的他付不起再犯错的后果。
毕竟,他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了,也正是因此他才没有阻拦刘医生的离去。
有很多人都看见了他去找刘医生,也看到他与刘医生两人往江边赶,他不能动刘医生。
“但愿你已经喂了鱼虾。”
老人的眼睛很干,他知道,此刻自己的眼中怕是已经爬满了血丝。
他知道自己的极限快到了,几乎是两天都没有合眼的他有一种‘只要合上眼就会倒下去’的感觉。
他努力地睁开眼向远处的江面上望过去,期许着可以看见某种人形漂浮物,然而他已经老眼昏花,望过去江面上百米之内尚能看个究竟,百米之外便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像是雾,又像是云翳。
“噗——!”
忽然,老者听见了水声,一种不同于江水流动自然发出的声音,就像是江中有什么人在游泳一般。
“谁?”
水声的方位大致是下游,老者心中一动,架着船儿便顺流而下。
“前面是哪位?江中水冷,不可随意游泳!”
老者高呼着,活像个水库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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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你们,十三呢?”
西都,古旧的城楼上,一伙穿着复古的家伙在非法集会,其中一名白衣男子负着双手用阴冷的眼神看着其他人。
这群人一共有二十位,大多穿着青衣,他是其中唯一穿白衣的。
白衣胜雪,在周家的规矩下,只有能排入前十的人才能穿这等颜色的衣衫。
“八哥!十三姐她说会在这里等我们,现在她不在这里,而且十八哥的灵魂印记又消失了,那恐怕十三姐是去追杀凶手去了。现在十三姐的灵魂印记仍在,以十三姐的手段相信是暂时没解决凶手,我们已经分出人手四处打探,一旦有动静了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回报给您!”
一名青年模样的男子对着白衣男子施礼道,他面上的表情拘谨,仿佛是害怕说错了什么一般。
“八哥,还请稍安勿躁!”
站在青年身边的另一人也附和道。
“十三留在玉简中的灵魂印记我已经看过,她并没有离开西都,都天炼魔阵,已经布置好了么?”
‘八哥’淡淡地道。
“已经都布置妥当了!”
青衣男子道,他从怀中掏出一方阵盘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八哥’手中。
“启阵吧。”
‘八哥’略微地看了看阵盘,随后又将其还给了青衣男子。
“可是……”
青衣男子将阵盘小心翼翼地收好,他的眼中有着迟疑。
“可是什么?”
‘八哥’哼道。
“可是五哥他们还没有到啊……”
青衣男子小声道,他小心地窥着‘八哥’脸上的表情,在见到后者皱起的眉头之时他的心跳都几乎漏过了半拍。
“不等他们了,启阵!锁城!”
‘八哥’道。
“是……是……”
青衣男子唯唯诺诺道,只是他却没有急着去掏出阵盘,这番动作落在了‘八哥’的眼中,顿时后者发出了一阵冷笑。
“呵呵,怎么,在你们眼中果然是老五的地位更高一些么?”
青衣男子浑身一颤,登时口中连道:“不敢!不敢!”
“都给我听着!如果十三少了一根头发,别说我不会饶你们,就是老五在这里,他也不会饶了你们!”
‘八哥’给了青衣男子一个耳光,清脆的声音响彻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还不快启动阵法!”
青衣男子被这一耳光打得头晕目眩,哪里还敢有二话,当下将阵盘再度掏出。
“噗!”
他将一口精血吐在了阵盘之上,与他做了同样动作的还有三人。
四个人,四块阵盘,四口精血。
阵盘在吸纳了他们贡献出的精血后浮了起来,一道道手诀从场中不知何时结成了阵型的众人打出,飞入了阵盘之中。
莫名的波动从阵盘中涌出,扫荡过整座西都城。
都天炼魔阵,成!
第七十九章 腥风(上)
今天的西都处于一大片乌云之下,让人莫名地想起古诗中‘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句子。
城中,隔绝了凡人窥视的楼阁中便有一人吟诵着这样的诗句,那是一名穿着青衫的青年,他的手中正捏着一张泛着焦黑色的残破符纸。
“怎么,你的官老爷们怎么说?”
青衫男子的背后赫然立着一名样貌粗犷的大汉,他的声音如果传到外界定然会让很多喜欢吃羊肉串的人感到耳熟。
“还能怎么说?周家的人已经到这里了,你觉得他们会怎么说?”
青衫男子没好气地将手中的符纸往汉子怀里一丢,就像是在丢一张如厕时用过的草纸一般。
汉子接过符纸,熟练地将灵力注入其中,登时一段以居高临下之语气发布的命令便出现在了他的耳边:
“全力配合周家之行动!尽力生擒莫邪!若反抗激烈,杀身抽魂亦可!”
这段命令之后还跟着一大串很让汉子反胃的落款,他直接跳过了这一节,随后随后将符纸丢在了地上,顺便还用脚踩了一踩。
“我想你不会介意的。”
汉子对着青衫男子笑笑,只是他的眼中根本就没有笑意,与之恰恰相反,他的眼中有着几乎就要溢出的怒意。
没有人知道他的愤怒来自何方,毕竟,从名义上他与此事根本就连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但眼前的青衫男子显然知道一些东西,所以他直视着汉子的眼睛,一言一行都像是有着别样的意味。
“没事,因为原本我也是打算要这么做的,倒是你,如今‘都天炼魔阵’已开,城中只要是身怀修为的人都无法离开,无论如何你都无法置身事外了。”青衫男子道,“这次周家可是下了不少的本钱啊……”
他的眼神在闪烁,像是个拨弄算盘的奸商。
“嘿嘿,那我就要叫他们血本无归!”汉子依旧在笑,只是他的目光却是一秒比一秒凌厉,“木虚子,咱们之间就不要绕弯子了,你都做了那些布置?身为修真联盟驻西都的监察使,你若是没有动用手中的职权便利做些什么的话可就真说不过去了。”
“萧兄弟说笑了,我这个‘监察使’根本就是有名无实,若非当年得罪了上头的某人,我与其说是外派到此地到不如说是被流放至此,手底下就连个练气期的人都没,就算真能做出什么布置怕也是无用。所以,此次还得多多仰仗萧兄弟。”木虚子道。
“真的什么布置都没有?”
萧姓汉子眼中的愤怒已经转为了一种寒意,就像昨夜在烤架之前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意一般,被他盯着,即便是修为高如木虚子也有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除了在城中的某些地方埋下了炸药以外,并没有其它布置。”或许是汉子的目光太过凌厉,木虚子一脸无奈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图纸——这个穷比,就连个储物道具都没有,看来‘被流放’一说并非作伪。
这是一份西都的地图,在城中随便哪个报摊亭都能买到,图中满是被人为加上的红点,小的如针尖,大的如茶盏。
“……”萧姓汉子看着这张图,顿时觉得自己能够在西都平安度过这些年简直是有老天保佑。
你这哪里是在‘某些地方’安置了炸药,你这根本是想把整座西都炸上天吧?!
萧姓汉子没多说什么,他眼神中的凌厉与愤怒也没有因此而改变半分,他只是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道:“那日莫邪在街上一挥手便毁掉了一座大楼,那时我便在附近,当时还奇怪怎么没有感觉到法力波动,原来根子在你这里。”
“如果你还有什么想要补充的,趁现在吧。”
汉子盯着木虚子,他脚下的站位已经在不着痕迹之间有了轻微的变动,这使得他能够随时发出雷霆一击。
很多本事,就算是已经多年没有碰过,再次重拾也只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不错,我确实认识莫邪,毕竟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只是在此次行动中我们与莫邪之间并没有什么配合——至少在我的计划开始之后,我们与莫邪是绝不能站在同一阵线上的,不然上头的那些家伙难免会看出端倪。此事你原不该问,我也不该说,但你已经问了,那我就这么一说,接下来如果你愿意依计行事的话就依计行事,如果不想再跟我合作下去了的话你要走我也不会再拦着。”
青衫男子很是光棍地道,萧姓汉子从他的眼中没有捕捉到一丝一毫的异样。
“哼,莫邪此人在我看来也算条汉子,若是可以的话真想与他并肩作战,不过你的计划却能让我杀掉更多来自周家的杂碎,合作继续。”
汉子道,他们二人其实已经谈了一夜,他们等的只是一个行动的契机。
而现在,契机随着传音符一同到了。
在西都的血雨腥风中想弄潮儿上的绝不止一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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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邪仰躺在江面上,整个人不起不伏,便如身在泳池一般,周围的江水滔滔完全无法影响到他的身形。
这是一种对于念力的运用,继昨日尝试过用自己领悟出的剑意抵抗水流之后他又将剑意运用到了念力之上,只是源自东方武学的剑意与被西方玄学所吹捧的念力不太相容,此刻的莫邪也不过是在用念力卸掉水流的冲击力,达到了像是昨日施展剑意时一般的效果罢了。
很无聊的行为,莫邪只是拿它来打发下时间,同时让自己的身体得到完全的放松。
然而,他的放松状态并没有能持续多久,随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他的宁静被打破了。
“前面是哪位?江中水冷,不可随意游泳!”
面对像是水库管理员的口头禅,莫邪根本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他在入水之前给自己定下的出发时间是九点,现在距离这个时间点还有足足半小时。
就像是赖床的人都讨厌有人来叫醒自己,即便自己其实已经醒了也是一样。此刻的莫邪只想多休息一会儿,在踏入暴风雨之前,每一秒宁静的时光都是可以用金价计算的,所以他没有想去理睬那个‘水库管理员’,他只是撤掉了加持在身边的念力,让自己随着江水急速地向着下游漂去。
“喂!喂!喂!”
江上响起了一连串的呼喝,一声比一声急切,呼喝声大约响了五次,随后莫邪便听见了一声仿佛弓弦发出的轻响。
“嗖!”
一根粗制的鱼叉携带着猛烈的势头投入了莫邪身边的江水中,在莫邪的感知中,鱼叉后头还系着一条绳索。
“什么情况?”
莫邪张开了眼,散出了感知,看向了肇事者。
第八十章 腥风(下)
用细铁丝将几根铁钉绑在竹杠的一头,便是箭。
取稍粗的毛竹剖开,两端系上绳子便是弓。
站在船头,老者只有一只眼睛,他的眼中有彻夜未眠积累下的血丝,那是一抹妖异与凌厉。
他已经找到了那个在他心头萦绕了一天一夜的身影,只是,对方已经如他所料的一样成了江上的一具浮尸。
光溜溜的,在朝阳与江水的映衬下,对方的肤色显得苍白,苍白得不似常人所有。
他很确定这一点,虽然由于江流的问题他并没有将船驶到对方身边亲手测量对方的脉搏,但是在老人多年的见闻中,将一个昏迷中的人丢进江中,第二天对方还能活着的故事只存在于给小孩子看的神话中。
他在射出手中之箭前呼喊了几声,对方毫无反应的表现更是让他心中笃定无比。
松弦,射出手中的箭。
“啪!”
名为‘箭’实为老者平时在田间地头捕捉黄鳝水蛇补贴生活的粗制鱼叉射了出去,然而却没有集中老者瞄准的目标。
它落在了‘浮尸’边上。
老者平时捕捉黄鳝水蛇的时候可是百发百中的,他早在常年的生活中练就出了一手百步穿杨的箭术,只是一直以来都没有在人前展示过。
然而,第一次的,从他手中射出的箭矢落了空。
“怎么会……?”
‘箭’只有一支,老者从未考虑过这一箭落空之后的事情。
所以他楞了一下。
不过他并没有楞很久,现在并非是‘一箭落空便会丧失性命’的关头,只要将青年的尸体搬到船上或者销毁,手段什么的完全不必在意。
他拉动了栓在‘箭’尾上的绳索,试图将其拉回再做打算,然而……
“轰!”
江底像是隐藏着水雷,老者的这一拉便如触动了什么机关,江面上,那具‘浮尸’周边顿时炸开了数米之高的水花。
音浪如雷,水花扑面。
老者只感到自己眼前一花,随后便是一阵的天旋地转,他摔进了船舱之中,一屁股坐倒。
“这是什么情况?!”
待得水花歇下、音浪过去,老者再度睁开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小舟上多了一人。
这是一名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四角裤的青年,一滴滴的水正从他的身上不断滴下,小舟上他落足之处已经湿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正抓着老者射出去的‘箭’,望向老者的目光中满是冷色。
源自目光的压力迫使老者将自己的视角抬高,他看清了对方的面孔。
“嘶……!”
没错,他认识这张脸。
没错,眼前这人正是他寻找了一夜的家伙,他射箭时并没有瞄错目标。
但是……
“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老者差点将这句话说出口,被青年的目光盯着,他浑身上下都在微微发抖。
“你是人是鬼?”
半晌,他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你猜啊?”
持着‘箭’的青年嘴角略略一抽,随手便将‘箭’插在了船头上。
“老丈,附近最近的城镇在哪个方向上?”
青年没有再追问先前的‘一箭之仇’,船上的老者是个不折不扣的寻常人,他相信老者应该只是个特殊的打捞工罢了,至于支看上去简陋无比的‘箭’只是对方讨生活的工具。至于自己么,显然是被对方当成了‘顾客’。
说实在的,大清早突发奇想地跳进江中洗澡本就是他的错,洗着洗着玩起了仰泳更是他的错,之后又没有理睬老者的呼喊还是他的错,他没有理由去责怪老者。
当然了——如果他能够读出老者此时脑中浮现出的一切的话他就不会这样想了。
“那……那……那边……”
老者还瘫坐在船舱中,仿佛下肢功能完全丧失了一般,他用不住颤抖着的手指指了一个方向,他望向青年的眼中满是恐惧的意味。
故老相传,江河湖海等水系中皆有水鬼,而这些水鬼多是历年不幸淹死于其中的人所化。
人死本灯灭,但若有依旧在人世留连的,多是有未了之情、未解之仇。
眼下,眼前的青年是来复仇的么?
“……”
老者只感到自己的舌头打结,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人越老便越敬畏鬼神。
“那边么?多谢。”
站在船头的青年看着船中老者那副抖得跟筛糠似的样子心知自己确实是吓坏了对方,又念及自己在人前露面会惹上麻烦,登时对着老者略略道谢,随后一个闪身便约上了天空。
“鬼……鬼啊……”
良久,船中老者才重新聚起了气力、用软得不行的一双腿脚与双手并用着将自己挪到船头。
他的脸上煞白一片,鼓起勇气四下张望,却发现大江上下里、晴空万里上根本连个人影都没有。
颤颤巍巍地直起身,他摸着插在船头上的‘箭’,只有‘箭’上与船头所残留的水迹能够证明刚刚的一切真实地发生过而并非是老者的臆想。
江上有风,风中,老者闻到了一股让人反胃的腥臭。
江湖何处水草腐?
风吹江湖起波澜,小船摇曳间老者一个站立不稳,径直摔进了江中。
“啊啊啊!”
平日里老者入水就像是回家、游泳就像是吃饭,而这一刻的他却像是旱鸭子般地手足乱蹬,便如水中有着什么恐怖的存在在看着他,只要他停下了动作便会将他拖入日光都照不进的江底。
他挣扎着,像是只被丢入了沸水中的青蛙。
江湖草木青,世道人心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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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头换面’的技能真是方便,不同于莫邪‘才做了一点事就被通缉得连街都不敢上’,霖溟可谓是百无禁忌。
昨天还炸掉了一座大楼、夺走了不知多少条性命,今天他就又大摇大摆地走上了街,开始了觅食之旅。
没错,觅食。
入住血族之躯或许有着诸多便利,但是却也有一些‘小麻烦’:
第一,阳光。
虽然身为真祖,这具身体并不会像普通的吸血鬼那样见了太阳就像化身为人型火炬,但阳光依旧会降低霖溟的身体属性——基本上就是打个对折。
第二,血液。
人是铁饭是钢,就像是人不吃饭就会饿,一饿就会各种难受一般,身为一名血族,如果不吸血的话即便是真祖也会感到困扰。
霖溟虽然不知道‘困扰’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但是他能从这具身体的肢体上感受到这一切。
他手背上的肌肤已经有些微微发皱,手掌更是发干,不过他的嘴唇更干有些位置已经开始发裂。
“是时候进餐了。”
对于血液的渴望已经充斥了这具身体的每个角落,若是寻常的血族早已经丧失了理智、随地扑倒个路人就开始大快朵颐了。
只是霖溟可不是寻常的血族,甚至他的存在方式本就与血族沾不上边,对于他而言,进食的欲·望还远远比不过蹲在他的临时据点中研究周十三的灵魂结构。
他只是对于这具身体中涌现出的欲·望感到有趣,因为他发现虽然这具身体已经很饥·渴了,但也不是每一个路人都会让它感到兴奋。
或者说,每一个路人让这具身体产生的‘兴奋度’都是不一样的。
如果说街边步伐匆匆、脸色青灰、一副熬夜过多样子的白领给这具身体带来的‘兴奋度’是10的话,那么在临时据点里依旧‘不省人事’的周十三给它的‘兴奋度’就是1000,这也是霖溟从据点里跑出来的原因之一。
毕竟,如果他再呆在周十三身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忍不住把她吸干了。
不要误会,这并非是霖溟的主观意愿,这只是血族之躯的正常反应罢了。
霖溟转过了三条街终于找到了一名不错的猎物,相比于10点的白领,眼前的正开车驶入地下车库的丽人居然让霖溟体会到了大约100点的‘兴奋度’。
体内的饥饿感促使着霖溟打消了‘继续逛逛’的念头,他尾随着女子的车子走入了地下。
第八十一章 嗜血
“唔……这种感觉……好奇妙……”
地下停车场,安置于顶部的白炽灯发出的光有些暗淡,暗淡得让人头晕。
一辆红色的小轿车停在车库的角落中,霖溟搂着一名样貌姣好的女子,脸上的表情与从他口中说出的话一样微妙。
他怀中的女子已经死了,致死的原因是她脖子上的两点殷红。
霖溟吸干了她的血,腹内的饥·渴得到了缓解,这是他第一次从活人身上直接吸取血液。
他觉得很奇妙,无论是从女子身上夺取本属于她的生命的感觉还是腹内的空虚感与四肢的乏力感逐渐被温热的液体填补、驱除的过程都让他回味无穷。
虽然夺取生命乃至汲取灵魂的事情对于他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但,不知为何,霖溟从刚刚的‘狩猎’中感受到了与以往完全不同的东西。
那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是与令他人陷入幻梦、于幻梦中逐渐死去、将灵魂之力献给霖溟的整个流程中存在的那种‘愉悦’完全不同的东西,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愉悦’。
然而愉悦来得快去得也快,由于血族之躯的特殊构造,这刚刚入腹的一人份的血液很快就被消化殆尽,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尿意。
不同于在血族宫殿中霖溟饮用的血制品,那些制品已经经过了高度提纯,在失去了一份生物体的鲜活感之后,它们更多的是一种能量的体现。
饮用那些血制品是不会产生尿意的,而直接吸人血,血中的水分与杂质会在被消化之后以排泄物的形式被派出。
这可真是不优雅呢……
霖溟将怀中的女尸放下,随后他做了一件极不优雅的事——在属于女子的车中解手。
“哗啦啦!”
如同开闸泄洪的声音在这地下停车场中格外刺耳。
完事,霖溟将女尸与他的排泄物一起锁进了车中,这个人,根本就没有道德观。
或者说,他没有花时间去思考这种没有实际意义的事情。
他在思考一件事:
“现在城中已经来了不少修真者,想来若要再抓个**回来也不难,不如回去之后直接把那周十三吸干了……”
吃过鲍鱼便不会再对九孔产生兴趣,霖溟现在是没尝过周十三的味道,若是等他尝过了,说不定便不会再碰凡人的血液。
难以言喻,但他有这样的感觉。
事实上,从他的身体中早已不断涌现出一种嗜血的意味,而嗜血的源头便是指向周十三。
他与周十三独处之时总仿佛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在他的耳畔呢喃着:
“吸干她的血……吸干她的血……”
这具身体里出了霖溟之外已经没有任何其他的意识存在,所以霖溟认为这是类似于生物本能的存在。
修真者的血液对于血族而言有着难以抵挡的诱·惑,即便是最为低等的修真者体内的血液也要比寻常人纯净上十倍开外,更何况周十三还是修真者中的高手。
她的血液让霖溟的血族之躯几乎疯狂,在霖溟‘开了荤’之后这份疯狂催生出的想法更是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来。
生物体内分泌的激素是会影响到大脑的,霖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这份冲动很快就被他压下。
开什么玩笑,针对修真者的秘术还没有完成,现在杀掉实验体不符合霖溟的利益。
霖溟可是个理智的家伙,不,应该说是‘只剩下理智’的家伙。
“等秘术研究完成了,自然有的是机会能喝个够。”
霖溟如是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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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老者的指点,莫邪在经过了大约半小时的飞行后果然见到了一个村落,不知道这会不会只是一个巧合,老者指点的方向正好是刘医生所在的小镇。
刘医生的医馆大门紧闭,而门中房里的人抱着根棒槌和衣躺了一夜。
他一夜未眠。
他记得独眼老者望着他的眼神,他也从街坊邻里的口中听到过一些关于独眼老者的传言。
据说那老者最初来到此地的时候是带着一身的血与伤口的,若非他身上穿着的衣衫只是寻常人家所有之物而且还破破烂烂的、当时又刚迎来和平年代,附近的人真要将他当做是什么山贼土匪绑起来了。
乡里乡亲们看当初的‘独眼’还年轻,而且伤重,便让他留下了,数十年间大家也都相安无事,而官方也并没有传出什么地方跑出了什么穷凶极恶之人去他乡流窜,所以‘独眼’当初出现时候的样子也逐渐被大家所淡忘、不再提及。而且独眼老者的年事已高,最初见到他的那一批人已经大多被岁月带走,如今已然没剩下几个了。而听到了这些旧事的刘医生觉得细思极恐。
这分明就是个手中沾着血案的人嘛!
他一定是在故乡犯了命案、造下了孽、惹上了什么人,然后一路逃过来的,否则,谁有那么大的仇要在他身上留下这么多的伤疤、甚至夺去了他的一只眼睛?
只有死敌,只有想置他于死地的人。
南疆有诸多隐秘,也有诸多规矩,有些事是永远不会传到外乡的,除非当事人自己愿意说。
而当那些当事人将陈年往事说出后,大多便又不能被任何一地所容下。
世上,从没有不透风的墙。
墙若是透了风,便要修葺。
刘医生已经给他的一双子女都通了电话,也向本地的公安局报了案,只是前者只能向他表示关心,然后叮嘱他与左邻右舍搞好关系,而后者却连案都没给他立,甚至直接挂了他的电话。
“抱歉,公安局立案、出警都是需要切实的证据的。”
刘医生不甘心,他再三拨打110,直到他收到了警告:
“如果你再打过来,我们会以‘妨碍公务’拘捕你!”
当然了,上面的那句话是去除了各种不和·谐词句后的产物。
刘医生无奈,他想离开小镇,然而昨日的天色已晚,夜路难行,而且还没有车,要走的话只能在今天。
“天亮了,该走了。”
刘医生从床上坐起,一面揉着酸软的腰背一面从床边拾起昨夜便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然而,还没等他将行李拎起来外头便响起了一阵打门声。
“嘭嘭嘭!”
不快不慢的频率,来者究竟是善还是不善呢?
第八十二章 雪痕
刘医生没有问敲门者的身份,黑夜已经过去,他的诊所可是临街而建的,即便是再如何大胆的凶徒也不至于在光天化日、人来人往的环境下对他不利。
他撤去了锁,打开了门,门口站着的是一脸焦灼灰头土脸的小露露。
“怎么是你?”
他感到愕然,以至于将这样一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脱口而出。
是的,他从未想过今天来敲开诊所大门的人会是眼前的这个女孩儿,因为她那在江边的家离这里是那般的远,一个女孩儿究竟要走多久才能走到这里?
她一定是很早便启程了的吧?
刘医生看着小露露满是尘土的裤管与脏兮兮的鞋子,面露沉思。
这个女娃儿是来做什么的?
他的心中有无数的疑窦。
“爷爷昨晚半夜出门了,他应该是去江里找大哥哥了,我好害怕……”
或许是因为一路上的风尘与疲倦,小露露有些语无伦次,她的面上是毫无虚假的惊恐,活像只被提着耳朵拎起来的兔子。
“你害怕什么?”
刘医生觉得小露露话语中的信息量有些大,独眼老者半夜出门是去做什么了?‘大哥哥’又是谁?他不知从何问起,眼下小露露一身的汗,形容枯槁,他觉得将这么一位女孩儿晾在门外是不该的,于是便让开了门口的路,示意小露露去里屋里休息一下。
“我怕……”
小露露终究是没能将这句话讲完整,从江边小屋到镇上,这段路对于一个小孩子而言不亚于马拉松,在刘医生的注视下,她眼睛一翻,整个人直接昏厥了过去。
“喂喂喂……”
刘医生赶忙扶住瘫软下来的女孩儿,一瞬间,他有种莫名的犯罪感,以至于他向着左邻右舍的方向好生张望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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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下雪了啊。”
当霖溟从地下停车场中出来的时候,有一粒雪花落在了他的脸上,他仰起头,满天尽是黑云,鹅毛般的雪洋洋洒洒地飘着,视野之内隔着条街的景物便如隔了一层马赛克。
真是奇怪,在霖溟走入停车场的时候外头分明还是晴天,而且依照气象预告今天的天气应该会一直晴朗下去。而在霖溟从停车场中出来的时候,地上的积雪都已经有半寸深了。
似乎就连苍天都在为那条惨死在霖溟手中的无辜生命而哀悼。
雪落在霖溟的脸颊上,瞬息便化了,只是怪异的是:雪化掉后就连一丝水迹都没有留下,就像是渗进了皮下一般。
这雪,似乎不简单。
霖溟伸出一只手,抚摸着那边曾有雪花驻足的脸颊,他瞳孔中的黑色开始扩散。
这雪,确实不简单。
他看见了空气中有无数的丝线,丝线的一头伸入天际,丝线的另一头连着大地,雪花,便是顺着这些丝线坠下。
“这便是‘都天炼魔阵’么?”
霖溟知道这是什么,他也知道这阵法的发动着什么。
“都天炼魔,炼的是魂,阵中之人除了持有阵符者都会遭受到无差别的、自天上降下的责罚,直至灵魂被消磨殆尽。”
这是周十八脑中所记录的关于‘都天炼魔阵’的信息,他并没有见识过此阵发动的具体情况,因为见过此阵的人都已经死了,而擅自发动此阵的人也会受到正道的齐力讨伐,根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霖溟摸着自己的脸,合上了眼,良久,当他再度睁开眼的时候他眼中的眼白已经尽数消失。
“无聊的把戏。”
他将手拿开,在他的掌心之中赫然卧着一粒雪花。
那粒曾落在他脸上的雪竟是被霖溟以难明的手段还原了出来。
洁白,但是致命。这在落在肌肤上瞬间便渗入体内的东西中蕴含着一丝诡异的力量,这股力量直接作用于灵魂。
这雪,并不是因为人体的温度而融化的,将它融化的是精神力——源自灵魂的力量。
这不是雪,而是天地煞气的一种,它们被阵法聚集起来,降临到了这座城市中,当煞气的浓度超过一定程度的时候,这座城将成为死地。
这一点已经被某位躺倒在街边积雪中、已经失去了呼吸与心跳的乞儿很清晰地说明了。
霖溟看着满天飞雪,忽然便冷笑了起来。
“跟我争夺食物,简直是在找死。”
迈足,踏入风雪,霖溟的衣衫鼓荡,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只小小的黑旗,迎风一招,霎时间满天的飞雪像是得到了什么号令一般,一片片地像是有着自己的意志般地避开了霖溟的身子。
这黑旗便是霖溟从周十八身上得来的阵符,或者说是刻画着阵符的法器,若是在平时,霖溟是决计催动不了它的,因为他身上并没有修真体系内的力量,但是现在不同,只要阵法启动,存在于阵法范围内的阵符便如同照到了阳光的太阳能电池,它们已然不需要持有者再注入能量。
霖溟迈着步子,沿着天空中‘丝线’最为密集的方向,每一步都踩透积雪,每一步与上一步间都首尾相连。
诡异的步伐,正如霖溟纯黑的双眼一样诡异。
积雪下的地面是也黑色的,略有些湿润,但它很快便又被洁白所填充,天空中飘下的雪像是无穷无尽一般,霖溟留在雪地中的痕迹只能存留十息。
苍茫的雪海中,一条黑色的线不断地移动着,缓慢而坚定,像是一柄匕首,不知最终会落在谁人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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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更新可能会时断时续,因为,考试周来了……
第八十三章 乱战雪城(上)
前一刻还热闹非凡的城市,后一刻便成为了死寂之地,满城,唯有落雪之声。
“沙~沙~”
或许没有人注意,这落雪声竟像极了风吹沙丘的声响。
“他来了。”
凡人无法窥见的建筑中,萧姓汉子与木虚子站在窗前,窗外飘落着的雪花们偶尔会打在窗上,但它们很快便被一层无形的力场弹开。
落雪纷纷中,他们看见了那道在积雪之街上徐徐而行的身影。
“我们也出发吧。”
木虚子道,他整理着身上的青衫,试图将上面的褶皱与油污尽数抹去,然而无论他尝试了多少次,那些东西依旧残留着,像是一道挥之不去的影子。
他的眼中有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阴霾。
“怎么,害怕了?”
萧姓汉子敏锐地觉察到了木虚子的异常,他冷冷地笑着,语气中的寒意远胜过屋外的飞雪。
“你说呢?我既然找上了你,哪里还用问‘怕与不怕’?”
木虚子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的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柄古朴的长剑。
“疾!”
木虚子口中清喝道,霎时间他与长剑一同撞破了窗户,人剑合一地向着西都中心电射而去。
“疾!”
紧随木虚子后面,萧姓汉子也做了同样的事,霎时间,两道剑光犹如游龙般地一前一后地直冲城心。
“来者何人?!”
木虚子与萧姓大汉纵起的剑光是那样的迅捷,而且弄出的动静又大,雪花纷飞中,一个声音忽然在西都的上空响起。
“西都监察使,木虚子,携师兄木龙子拜会周家高足!”
清啸一声,平日里不能为凡人所知晓的信息在周家之人入城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无所谓了,木虚子知道,在今天之后的西都不会被留下一个活口,而‘都天炼魔阵’在此地留下的伤疤则要花上百年之久来消弭。
木虚子的声音里有着一份震怒,或者说,他让自己的声音中带着怒意,像是个正统的卫道士。
“哟……木虚子啊……好久不见呐。”
那个声音再度响起,这是借由阵法之力传出的声音,木虚子找不到声音的源头,也没有因为对话的发生而减缓剑光的速度。
雪花被剑光冲开,他与萧姓汉子一同冲向了天空中黑云最为密集的所在,在他看来那里即便不是阵心也是阵势中较为重要的一处所在,只须往这个方向冲,迟早会有人跳出来拦住他们。
木虚子的实力已经到了筑基顶峰,而据他所知,周家自周三以下就没一个冲上金丹的,而若是有金丹大能到此,他们根本就不必摆出如此阵势来迫使莫邪现身,就如同周心焰前些天能寻到莫邪所在之地一般,金丹期修士的推演之术可不是盖的。
果不其然,就在那个由阵法之力传达的声音落下三息之后一道身影蓦然出现在了木虚子的眼前。
周八,白衣如雪,若非他的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盖的阴邪,那么他可真能配得上‘一表人才’四字。
“怎么,昨晚做了一晚上的缩头乌龟,现在倒是要跳出来当什么卫道士了么?”
周家之人一贯言行无忌,当面撕脸对于他们而言可能只相当于寻常人见面时嘘寒问暖的程度。
“再怎么说我也是修真联盟的西都监察使,先前是我在闭关,若非是这大阵弄出的动静太大、扰乱了天地灵气,我绝不至于现在才发现你竟是在此地造下了如此丧心病狂的业障!”
木虚子止住了剑光,萧姓汉子也是一般做为,当下空中三人成掎角之势对峙着,木虚子脸上是一副大义凛然的震怒,萧姓汉子脸上则没什么表情——毕竟,为了不暴露身份他已经戴上了面具,就算有表情也看不出来,只有那对眸子中的寒光投射在周八的身上,像是要将对方洞穿。
“不错,不错,这番言辞一听就是事前打过草稿的,不过能将这段话讲得如此顺畅、如此有底气,看起来你带来的帮手一定修为不凡,‘木龙子’木虚子给了你多少好处周家都能翻了倍地给你,只要你此次可以置身事外。”
周八在‘木龙子’三字上加重了语气,据他所知,‘木龙子’已经死了,而且下手的人他认识,甚至此刻他的手上就有一些‘木龙子’贡献的遗产。
所以活着的木龙子定然是不存在的,而死了的人若是从棺材里跳出来了,那其中必定是有鬼的。
面对着‘木龙子’的目光周八毫不闪躲地迎了上去,只是很快他便感到双目刺痛,更是有一种要流下泪的感觉在眼中作祟,霎时间心中一片骇然。
他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实力怕是不下于自己,在当今的世上能够修炼到筑基巅峰的人物要么是天纵之才要么背后有着深厚的背景,于是当下他便没有将‘木龙子以死’之事说出。
“哦?真的么?”
‘木龙子’轻笑道,只是他虽然笑着,但他的目光中却没有哪怕一丝的笑意。
“周某自问在族中还是能说得上话的,若是道友有求,周某定然全力为之。”
周八道。
“我要周心焰的人头,你可能办到?”
‘木龙子’寒声道,此言一出,天地间飘落的雪花都似乎为之一滞。
在漫天滞涩的雪花中,‘木龙子’的手中出现了一柄冰剑,同时整个人一个闪身出现在了周八的面前,一剑直接捅入对方的心口。
毫无花哨,毫无预兆,就像是吃饭喝水一般流畅的动作,一剑刺进肉里,‘木龙子’先前所说出的话语才堪堪传入周八的耳中。
“噗!”
一剑得手,‘木龙子’便犹如游鱼般滑开,只留下周八一脸不可置信状地按着心口。
“呵呵。”
木虚子见状狠狠地瞪了一眼‘木龙子’,
“这下乐子大了。”
随后他也不做什么解释,直接纵起剑光,飞也似地遁入了地下。
“轰!”
剧烈的爆炸声在他的身后响起,无数利器破空的声音混杂在爆炸声中,像是一场交响乐。
第八十四章 乱战雪城(中)
年少不知天高,持剑冲上九霄,狂雷落,剑碎人亡。
爆炸推平了半径五百米之内的所有房屋,一片废墟中有黑烟冒出,到处都是某种肉类烧焦后的气息。
这份气息混在飘雪的寒意中,显得格外刺鼻。
“真是的……早该知道那个家伙会失控了……”
废墟中,木虚子从地下冒出,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略有些无语地望向了天空。
“木虚子!今天你们休想离开这里!”
黑云翻涌,一张巨大的人脸在云层中浮现出来,从五官样貌上来看不是那被萧姓汉子一剑捅穿了心口的周八却又是何人?
萧姓汉子的冰剑非同小可,被那样的剑洞穿了要害,除非对方已经将元神修成,能够脱离**存在,否则绝无幸理。
周八显然没有修到那种境界,具木虚子所知,即便是千年来涌现出的最强者也仅仅止步于元婴期罢了,元神出窍的境界还要在元婴期之上,否则,当初那位大能便不会死了。
木虚子见多识广,就像先前萧姓汉子违反了计划中的步骤直接对周八发难的时候他没有失了举措一般,现在发现了‘周八还活着’这个事实也没有让他感到有多少的惊讶。
说实在的,他真没指望他找来的帮手真能帮上多少的忙,他只是需要有一个人在事后替他扛下满世界的追责。
“真巧,这句话我也想说来着。”
木虚子收起了那柄先前用来御空的剑,这是修真联盟授予他西都监察使之时一并赐下的,通俗地讲,这就是一把垃圾货色,木虚子双手闪电般地一笼然后待得他双手分开之时已然握住了一对短锥。
左红,右黑,锥名:蚀骨!
“呵呵。”
冷冷一笑,木虚子身形一闪,猛地就向尚未倒塌楼房区窜去。
“道友!b计划!”
他只丢下了这句话。
“……”
一击失手反被算计,萧姓汉子惹了一身的狼狈,在爆炸中他已然被弹到了居民楼中,一时间也不知撞穿了多少面墙,天旋地转之后,他好歹是听清楚了木虚子的话,顿时也不做声,整个人无声无息地潜入了地下。
他们原本的打算是假借修真联盟的名义站出来阻止这场不人道、不正义的恶行,显然,周家人是不会乖乖听从修真联盟的大旗的,争端必然会起,而后,木虚子与萧姓汉子假装不敌而被擒——修真联盟的面子在周家人面前虽然不大好用,但是保住他们的性命还是没问题的。
在预计中他们会被封住修为,甚至被严加看管,不过木虚子知道一门秘法,能够冲开禁锢,而冲开禁锢之后,便该是他们反击的时候。
源自内部的爆炸才能够造成最大程度的破坏,按照这个计划,他们完全可以以最小的代价全灭掉此次进入西都的周家人。
但,一个在实施环节出了问题的计划即便是被描述得在如何天衣无缝也是无用。
现在他们只能实行b计划。
一个在木虚子描述中与莫邪联手合作的最终计划,一个在a计划失败后莫邪方面会给予支援的计划。
嗯,这就是个木虚子用来忽悠萧姓汉子的计划。
因为此刻在西都城中的根本就不是莫邪,而此刻在西都城中的那个家伙从来就不需要什么支援。
“这么快就打完了么?”
走在街头,脚下踏着的仿佛是走了形的禹步,对于天空中陡然爆发出的炸响霖溟置若罔闻。
他并没有因为爆炸而减慢速度,也没有为之而加快速度、甚至离开地面奔赴天空中未知战况如何的战场。
并非不想,实乃不能。
“还不够。”
霖溟少有的喃喃自语着,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然而,时间不等人,战机更是稍纵即逝。
随着爆炸声的消散,天空中的落雪猛然地加了速,一片片轻柔的雪此刻恍如雹子般往下掉,砸在街边失去了主人的汽车上,霎时间警报声便响彻了半座城池。
“还不够。”
雪片沾不到霖溟的身体,因为他持着阵符。
寒风开始疾劲,吹面如刀。
“还不够。”
寒风无法吹僵霖溟的步伐,因为他的血本就是冷的。
天空中的黑云开始迫近地面,气压,犹如有人将这座城池丢进了密封的针筒中,然后不断地向其中打气。
高楼开始摇晃,这座城市中最高的建筑物已经接触到了云层。
然后,寸寸碎裂。
这云层,竟是如同千吨铁块!
“还不够。”
霖溟的眸子已经全黑,满头乱发飘扬,这三个字他是吼出来的。
“道友,容我助你一臂之力!”
一个声音在身旁响起,一道身影从地下钻出,与霖溟并肩而立。
乱糟糟的发,破烂不堪的面具,一身坑洞星罗的长衫,这一切都没能掩盖掉这条汉子身上的豪情。
因为,他姓萧。
满天黑云坠落在即,然而霖溟走过的路才不过堪堪两千余米。
他说的不够,确实是真的不够。
“清场。”
霖溟看了这条汉子一眼,说出了两个字。
“好!”
萧姓汉子与霖溟对视了一眼,他看见了对方眼中的异状,心下微惊之余,口中却没有停顿。
由于他的冲动造成了a计划流产,现在,他们的时间都已经不多了。
一个‘好’字,气势如虹,萧姓汉子奋起双掌,在落雪之中舞动了一条街。
好掌法!
萧姓汉子一套掌法打出,就连天空中的落雪都为之滞涩,这是他的家传绝学,传说在发明了它的大能手中足以击得江流倒转、银河倒挂。
只是现在他用它来扫雪。
地面上的积雪被他尽数击起,与天空中的落雪撞做一处,两两相遇竟是发出了钝器相碰的声音。
积雪一除,霖溟的步伐顿时便快了数分,只是数息便走出了百米。
“还不够。”
霖溟道,他一面飞快地迈着步子,一面从怀中掏出了一只遥控器。
这看起来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电视遥控器,每家每户的茶几上几乎都有类似的遥控器。
但是,这在霖溟手中便不再是寻常之物。
他握着遥控器,连续按下了数个键,随后将其一把捏碎。
“轰!”
西都的某座居民楼中燃起了冲天火光,一声完全不逊色于方才天空中的爆炸之声的巨响诞生在了地面上。
第八十五章 乱战雪城(下)
“咔嚓!”
就在西都城中某民居发生了剧烈爆炸的同时,高高的天穹上、御使着阵法凝出的黑云并藏身其中的周八从怀中掏出了一片玉片,在他的注视下,玉片碎了。
“小妹!!!!”
一声怒吼,化出满天冰凌。
“你们都得死!”
周十三是周八的亲妹妹,而刚刚碎掉的是周十三的魂牌,霎时间周八直感到自己的怒火几乎要溢出胸膛、将整片天空点燃。
“功劲全开!谁敢留力,事后我定与他不死不休!”
黑云之中盘坐着足足二十人,他们围成了一方太极的模样,周八在阳眼,阴眼空缺着,那本是属于周十三的位置。
那个位置空了,无法找到填补之物。
周八催动起了全身的功力,衣衫如遭暴风般地鼓荡着,他用阴冷的目光扫过结成阵法的每一个人,直到他们也如他一般催动起浑身功力。
灵力在阵法中流转、聚集、变化,道道煞气从外界被吸纳进来,随后化作黑色的云气散出。
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不下于数十立方米的黑云被转化出,西都城已经尽在阵法之内,待得黑云落地,整座城都会化为平地。
他要像碾死蚂蚁一般地将杀害了他妹妹的凶徒彻底毁灭。
……
“差不多了。”
丢掉遥控器后霖溟在第一时间停住了脚步,完全没有搭理为他清了一路雪的汉子以及某位不知在什么时候忽然从路边冒出来的青衫道人。
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盘起了膝盖,第一次的,他操纵着这具身体的手指结起了印。
其实他一直都在结印,只是这些动作都只发生在灵魂层面上,一路走来,每走一步便是一枚印。
霖溟那磅礴如海的灵魂在走到此处之时已经缩到堪堪能撑得起这具躯壳的程度了。
所以他需要借用外力,所以他需要动用手势,所以旁人才能看得懂他在做什么。
“引魂印?”
青衫道人看见了霖溟手上的动作,一时间竟是失声将一个词脱口而出。
“什么‘引魂印’?”
霖溟是不会去理睬青衫道人的,搭话的是萧姓汉子,然而青衫道人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只是对着萧姓汉子皱着眉、摇了摇头。
今天发生在西都之中的事情注定不会为外面的大世界所知晓,即便是流传出去了,大约也只会被当做是全然的谎言。
‘都天炼魔阵’?!
‘引魂印’?!
还是满城的炸药?!
这段故事不会有人相信,或者说,一切相信了这些故事且后台不够硬的人都只能投奔黑暗,终生再难立于光明之下。
而眼前盘坐于地、结着印的男人,显然便是由夜色中走出。
在这座隔绝了世间光明的大阵中,唯有夜与夜的对决。
天上的与地下的,哪一方才是更深沉的黑暗?
回答不出这个问题,所以青衫道人才默然,但随后他却又笑了。
“让我来为这夜幕献上烟火吧!”
他如是说着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取出了一只只有一个按键的遥控器,看上去就像是用来控制车库门的钥匙。
他按下了键,郑重而又疯狂。
“轰!”
市中心那座最高的建筑已经被黑云压塌,在它化作满地废墟并带倒了周边大片的楼房之际,剧烈的爆炸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爆发而出。
火、烟、炸裂的楼梯、残肢碎屑,没有人能够准确地形容出这一切,就像是面对巨大的声音的时候人会短暂的耳鸣乃至失聪,同时头晕目眩,直到一切结束,他看到的只有眼前的废墟,甚至他自己已然成了废墟的一部分。
木虚子多年的经营,在这一刻全然地展现了出来。
没有高妙的阵法。
没有磅礴的灵力。
也没有华丽的法宝。
有的只是一些事先被埋设好的炸药,只在必要的时候将其全然地引爆开。
一秒,便足以掀翻一座城。
那些尚未在冰雪中丧生的生命们尽数被爆炸夺走,残垣断壁中,无数的飞雪倒射着冲上天空、撞入黑云之中。
便如无数无辜的灵魂在爆炸中升空一般。
在常人无法看见的层面上,西都之中无数的灵魂从各个地方朝着霖溟的位置汇聚而来,有如百川归海。
“起。”
霖溟手中的印一变,随后整个人漂浮了起来、直冲头顶的黑云而去。
在爆炸的余波与扬尘中,他仿佛也如扬尘与雪屑一般被抛射而起,但唯有他自己能够看到,无数发着光的亮点在托举着自己。
他身处于一片‘魂海’中,‘海水’给了他浮力,也给了他可以动用的兵卒。
“破。”
霖溟对着黑云一指,数之不尽的灵魂便如浪涛般地涌了上去,然而,黑云乃是煞气与灵气的混合产物,寻常的灵魂只是触碰到一点儿云气便散了。
黑云仿佛是在浪涛拍击之下的礁石,任你多大的声势它也不会有半分的动摇。
见此,霖溟并不气馁,他只是单手一招。
“飒~”
一道比寻常灵魂庞大得多也要亮得多的灵体被他召出,与周围那些宛如萤火虫一般的同类不同,它的外形便如一颗头颅。
一颗带着长发的头颅。
那是周十三的头颅。
“去。”
霖溟清喝,他手中转了几个印,这一次,他不惜动用自己已经所剩不多的精神力来配合攻势。
周十三的魂魄双眼迷蒙,待得霖溟一声令下,它便混在了灵魂的浪潮中,狠狠地向撞向了空际上的黑云。
这一次的浪头是螺旋状的,像是一颗钻头,而周十三便是钻头的尖端。
“咝咝……”
这一次,霖溟的攻击没有无功而返,黑云被他捅出了一个半人大小的洞,虽然在这股浪潮后劲耗光之后依旧没有能将云层打穿,但是,这已经足够了。
霖溟已经看见了黑云之中盘坐着的诸人,看见了他们围成的阵势,看见了太极两仪中空缺的阴眼。
黑云上的洞壁缓缓蠕动着,它正在飞速地缩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经缩了三分之一,预计只要再有一两秒它便足以完全复合。
霖溟的时间已经不多。
“是你!”
阵心中,周八向霖溟投去了目光,他瞪得是那样的用力,以至于他的眼珠都在微微颤动,若是他的目光可以杀人的话,霖溟早已死了不下上万次。
可惜,他并没有修习过用目光杀人的秘术,此刻他身掌大阵,就连要挪动一根小指头都需要提前些时间去调息。
不过,他毕竟身在阵心,即便自己无法动手,却是可以借用大阵之力对付霖溟。
“噈……!”
数缕云丝从黑云中延伸而出,狠狠地抽向了霖溟的身子。
然而,云丝的速度毕竟还是慢了些,霖溟只是向后轻飘飘地一躲便避开了拦腰一击,顺便的,他还来得及将一件物事丢入了洞中。
“fire_in_the_hole!”
霖溟向后、向着大地坠落着,他的嘴角有着一个诡异的弧度,便如从他口中蹦出的这一句诡异的口号一般。
第八十六章 冤头
依照独眼老者指的方向莫邪没飞多久便瞧见了一座镇子。
这是一座怎样原始的镇子啊……
泥墙,因为早市的进行而散发着诡异味道的街面,街上的行人穿着的是花布衫。
莫邪觉得指望这些人的身上有手机或者其它什么定位装置存在是白指望。
他放眼一望,寻了间屋顶上装着信号接收器的院子落了下去。
“医生在么?”
出于礼节以及其它的一些考虑,莫邪没有直接落到人家家里,而是站在了门前,很是规矩地敲着门。
这是一座诊所,想必在医者的身上莫邪能找到他所需要的东西。
“谁?”
没过多久门内便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同时莫邪听到了一阵凌乱而且虚浮的脚步声。
“看病的。”
莫邪应道,隔着门他已经‘看’清了对方的样貌,却是个脚步蹒跚、眼袋厚重的老者,若非穿着白大褂,怕是以对方的这幅尊容更应该躺在病床上挂点滴来得更合情合理一些。
他胸前别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刘宝龙’三字。
“抱歉啊,今天诊所中出了些事情,暂时不营业,你可以去村口等去省城的车子,半小时一班。”
听闻莫邪是来看病的,老者收住了要从口袋里掏钥匙的动作,转而道。
“啊,这样啊……那打搅了。”
莫邪道,随后他直接一跃跳过了墙,直接落在了老者的背后。
“借手机一用。”
拥有‘感知’的能力就是方便,莫邪很清楚老者的左边裤兜中躺着一只样式略有些老旧的智能手机,所以当下也不跟老者打什么招呼,直接就将其摸了出来。
“啊!!”
任谁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都会惊叫出声的,老者差点被莫邪神出鬼没的身法吓得摔在地上。
“鬼啊啊啊!!”
乡下人在遇见不同寻常且对自己的人身安全产生了巨大威胁的事物之时往往会联系到鬼神之说,老者虽说是见过世面的,但奈何从昨天到现在都处于一种担惊受怕的状态。
莫邪对于他的叫喊声没有做任何评价,也没有做任何表示,他只是很熟练地点开了手机屏幕。
“借用下手指。”
屏幕上显示出了解锁界面,莫邪直接扳过刘医生的手指,强行进行指纹解锁。
刘医生年老体衰,更兼被莫邪吓到了,哪里能做出什么反抗?
然而,正当莫邪就快解开手机屏幕、进行下一步操作的时候,一枚石子与他的脸颊进行了亲密接触。
“大坏蛋!放开刘爷爷!”
莫邪抬头,他看见医馆的大堂中站着一名女孩儿,方才的石子便是出自对方之手。
那女孩儿不过五六岁的模样,身形娇小,是以方才翻进诊所之时莫邪一眼之间根本就没有瞥见对方。
“唉,是我大意了,还是我的反应退步了呢?”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丢出的石子上能有多少的力道?莫邪根本就没感到疼,他只是楞了一下,然后便继续解锁。
“小兄弟!小兄弟!大侠!大侠饶命啊!”
被莫邪控制住了的刘医生双腿直接就软了,口中的言语更是失了规范,恍惚间,莫邪的鼻子捕捉到了一股尿骚味。
“真是的……”
大早上的,连续吓坏了两个老人,莫邪心下顿时觉得极为过意不去,但若是有其它更好的选择的话他绝不至于此。
“叮!”
屏幕锁总算是解开了,莫邪连忙将刘医生扶起来,同时从空间手环中掏出了一叠钞票塞到了他的手中。
“老先生,事出无奈,在下需要借用下你的手机,这些钱就当是赔罪。”
语毕,当下也不再多做逗留,趁着诊所中的动静还没有扩大到将外界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之前,莫邪腾空而起,一头扎入了云层中。
“天……天哪!!”
刘医生的裤裆已经湿透了,他呆呆地看着天空,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这世上,真有会飞的人呐?!
这是神仙呐?!
神仙打劫了自己的手机?!
一定昨天没睡导致是出幻觉了!
嗯!一定是这样的!
然而,无论是他胯下的湿冷、裤兜里不翼而飞的手机还是手中的钞票都在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
“天……天哪!!”
诊所大厅中跑出来将石子丢向莫邪的小女孩儿正是小露露,先前莫邪‘打劫’刘医生时由于刘医生挣扎不断,所以她并没有能看清莫邪的脸,而就在方才莫邪离去之前她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面貌。
这分明是被她爷爷从江中救起、后来由于她的疏忽而被烈火焚身、最后又被她爷爷‘秘密处理’掉了的大哥哥么?!
他活过来了?!
还是说,刚刚是他的怨魂回来了?!
小露露想起了那些她爷爷在夜里用来吓唬她的故事,一时间腿一软竟是坐倒在地。
只是这一切都不是莫邪所关心的,自知干了件不光彩之事的他早就溜出百里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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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发生在西都的、修真者引发的战斗似乎就是一场混杂着各种爆炸的交响乐,前奏是爆炸,掀起高·潮的是爆炸,用来终结一切的怕是也无法逃脱‘爆炸’二字。
这是一个重金属主打的时代,想奏一曲舒缓的古风已然没有人愿意耐下心来听。
子期亡,伯牙绝弦。
天空中的黑云已经被炸得四分五裂,十数道人影从云从四射而出,或砸入城市的废墟中、激起一片烟尘,或在空中趔趄、翻滚,最后止住了激射之势头。
“孽畜!纳命来!”
周八喷出了一口血,他脚下踩着飞剑,手中持着法剑,向着满城尘埃中的一点黑色猛扑而去。
方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他是最先脱离阵法的人,而去众人中以他的修为最高,是以他受伤矫情,尚有余力追敌。
他的双眼已经充血,红得跟兔子似的。
“纳命来!”
此刻,这个男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杀了霖溟,无论需要支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第八十七章 霖溟修真大讲堂
奥义只会在更高一层的奥义面前失色。
‘都天炼魔阵’的陷落便是因为它遇见了比它更决绝的手段。
霖溟的身边已经没剩下多少‘星点’了,一城生灵转化出的魂魄已经在刚刚破阵的一击中耗尽——准确地讲,它们中的大部分是被用在了发动某件东西上了。
周十三家传的剑!
那柄曾被巅峰大能握在手中征战天下的宝剑!
在那位大能走到生命尽头之际,他曾将一身修为的大半都注入了宝剑之中,留给子孙。平时,它是无坚不摧的宝剑,危急关头,它还可以是一件可以逆转局面、斩杀强敌的大杀器。
按照周十三的记忆,若是将剑中的威能全然地释放出,别说是几个筑基修士主持的‘都天炼魔阵’了,就是将阵中的筑基修士换成金丹修士它也能够他们喝一壶的。
只是想要动用这件大杀器的条件很是苛刻:
首先,持剑者必须具有他那一脉的血统;
其次,持剑者的修为必须达到金丹巅峰;
最后,持剑者必须会特定的口诀与心诀。
这三者在霖溟手中的只有最后的口诀与心诀,至于前面两者,霖溟从来就不是个修真者,而且从周十三的记忆中他了解到,周十三的那位先人是个汉人。
不过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没有困难要上,有困难克服困难也要上!
昨夜的霖溟可不止是对周十三的灵魂与身体的构造进行了研究,他还顺带地研究了下这把剑,然后他得出了几个结论:
第一,修真具现化表现于吸纳外界灵气入体,然后锻炼成自身的力量,并以这份力量的多寡论等级。
比如能储存十个单位便是练气期,能储存一百个单位的便是练气巅峰;能储存一百零一单位的便是筑基,一千的是筑基巅峰,以此类推。
这里,每一个单位都是一名凡人体内全部能量的总和。
是的,即使是凡人体内其实也是聚有天地灵气的,只是这个数额显然是个个位数。
也就是说,如果将一个筑基巅峰的修真者跟一千个凡人放在用以称量‘修真能量’的天平左右,天平怎么样都不会往修真者这边倾斜。
第二,身价一百单位的练气巅峰修士与身价一百零一单位的筑基修士之间有何差别?
从数据上看,100跟101似乎没差多少,然而事实上,要是打起来,后者可以单挑前者一群。
练气巅峰与筑基初期,从体内的能量来看确实没多少差别,但是,从灵魂层面上来看,这两者有着天差地别。
修真者,其实也修灵魂。
或者说,在将灵气吸纳入自己体内之后,得到锻炼的不只是肉·体,增长的不止是体内的‘能量指数’,还有灵魂强度。
灵魂中其实也蕴含着‘修真能量’,事实上,修士们在制作符箓的时候都会在符箓中注入‘灵识’,否则符箓便不算完整。
第三,修真者晋级之后会对于‘修真能量’进行一个压缩,说得简单些,练气巅峰的修士是钱包里兜着十枚菊花币的loser,筑基巅峰的修士是口袋里兜着十张面值10块纸币的穷比,而金丹巅峰的修士便是口袋里塞了十张百元大钞的款爷。
仅仅是一个晚上,霖溟便对于修真有了很深刻的见解,但是见解再深刻也没用,血族有血族的体系,血族玩修真,根本不可能,因为这条路根本就是为天·朝血脉量身定做的。外国鬼佬什么的,练练斗气魔法才是正经。
不过霖溟也不能说是一无所获,至少,他已经找到了使用周十三的宝剑的方法。
他在踏上积雪之街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在施行这种方法。
他踏在街上的每一步都是在布置一张网,一张将附近虚弱的凡人连接起来的网,由于漫天飘着的‘雪’有腐蚀精神力(魂魄)之力,所以他便只能将网布在地下。
他的脚印便是网的连结。
他的精神力便是网的丝线。
只是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即便是霖溟,想要依仗凡人的灵魂之力凑出足以比拟金丹期的能量,短时间内也是难以做到的。
事实上,若是最后关头不是有萧姓大汉出手相助,他根本不及在黑云落地之前完成一切。
若是没有木虚子引爆整座城的壮举,他根本就无法聚集起如此众多的灵魂。
而若是没有如此众多的、属于死难者的灵魂,霖溟根本发动不了周十三家传的宝剑。
他丢入云中之物正是那柄剑。
黑云炸裂,宝剑已然不知飞到了何处,或许在黑云炸裂之时它也一同功成身退了,或许它依旧完好,不过这些都不在霖溟关心的范围之内。
“如此强烈的情绪,真是上好的祭品。”
在尘埃中坠落,霖溟看着那个一脸疯狂、御着剑向着自己追击而来的身影,嘴角的弧度依旧是那般的邪意。
这次破阵他可是大出血了,若是不能获得足够的战利品那可不符合霖溟一贯的利益。
当下他装作虚不受力的样子向着尘埃深处落去,这一幕落在周八眼中却是正中下怀。
他是周十三的哥哥,对于那柄宝剑的发动要求他可是一清二楚。
莫邪再怎么强也绝不可能是达到了金丹期,要是那般的话,他早就可以逃出国界、销声匿迹了,又岂会在国内一再吃瘪?
在周八看来,强行御使那柄宝剑破阵的‘莫邪’显然已经耗尽了全身真元,以至于连普通的御空都做不到。
只是周八自己也不好过,‘都天炼魔阵’被破,阵法的反噬虽说是由众人平摊的,但是他毕竟是站在阳眼上,他受到的反噬是众人中最为严重的,此刻能够御剑飞行便已经是极限了,若是想要再发出什么法器、法诀、符咒去攻击霖溟,怕是在法器法诀发动、符纸开始燃烧的瞬间他便会被抽干最后一点灵力,然后直接从天空中坠下去。
那时候,说不得他就要成为近代以来第一个摔死的周家精英了。
第八十八章 孽
烟尘滚滚,追杀者与被追杀者,猎人与猎物,几乎能嗅到彼此身上的味道。
周八身上有着硝石味,四溢着,惨烈而决绝。
霖溟身上有着血腥味,不知是出自他身上崩开的伤口还是源自他那双血迹斑斑的手。
“死来!”
周八总算是追上了霖溟,他手中的剑直取霖溟的脑袋。自上而下,像是要将对方劈成两半。
霖溟的脸色像是白色的卡纸,他吃力地在空中扭转回自己的朝向,在周八将这一剑送入他的脑袋内之前,他与周八对上了眼。
“歘!”
像是夏日路边滩头上老板用刀切开西瓜的音效,周八的这一剑营造出了一如他臆想般的战果。
“啊!!”
战胜者举着战败者的遗骸,伫立于废墟的最高处仰天长啸,战败者的血从尸骸上淌下,淋了周八一头、一脸、一身,他面孔上的表情是扭曲的,像是一副出自毕加索UU小说的画。
“小妹!我替你报仇了!”
他大叫着,仰头望向四野,目光所及之处,只要是有个人形的尽皆俯首。
强敌授首,家仇得报,正当周八志得意满之际,忽然,他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哥哥……”
这是一个他很熟悉的声音,这也是一个绝不可能在此时此地出现的声音。
他艰难地抬起头。
“啊啊啊啊!!!”
那具被他高举着,用以耀武扬威的残破尸骸哪里有‘莫邪’的样子?!
从头颅正中被切开的尸体上有一张人皮面具掉下,尸体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周八,像是已经望了他一千年、一万年。
“哥哥。”
女子的声音像是风中柔絮,但却是激起了千层浪。
“啊啊啊啊啊!!!”
无以名状的惨痛化作此刻周八唯一能发出的声音。
被他一斩两半的哪里是什么‘莫邪’。
“小……小……妹!!!”
他将被斩成两半的周十三抱进了怀中,眼中的悲痛与不可置信混杂在一起,阴郁过此刻的天色。
“怎么是你?”
他说不出别的话。
即便是金丹老祖被人从天灵盖一斩为二也是活不下来的,此刻,他的妹妹是在用灵识消散前的最后一点时间呼唤他。
“笨哥哥……一直都是我……”
这具身体中生机已经涣散,但她的声音依旧是那般轻柔、连贯。
她用以发声的并非是具体意义上的器官,而是灵识。
“为什么……为什么?”
周八状若疯狂,他用力地摇着周十三那残破的身体。
“哥哥……带我走吧……”
周十三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已然如同耳语。
她的灵识,散了。
“啊啊啊!!”
疯兽般的咆哮,支离破碎,周八吐出了大口大口的血,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都要从喉咙中呕出。
他与周十三之间名为兄妹,然而事实上,他们早已越过了世俗对于‘兄妹’的界限。
他推掉了很多家族派下的联姻,周十三也拒绝了很多的追求者,他们约定共赴金丹大道,然后离开周家,去一个没有人能够找到他们的地方。
太美的承诺因为太年轻。
他忽然就明白了‘莫邪’二字的全部。
因为除了‘周八’这个称号以外他还有个名字——‘周将灵’。
‘干将’的将。
从莫邪出现到如今,一切的作为其实只有一个目的——勾勒出一个不知从哪里凭空冒出的强者,让他称为天下公敌,然后来到这里,炸毁一座城,带走一个人。
城名西都,人名‘将雪’。
“将雪……”
周八呼唤着这个名,但却再也得不到回应。
“好。我带你走。”
他忽然笑了,平复了面孔上全部的扭曲,像是活在无忧无虑的年纪中的孩子。
他将被劈成两半的周十三合拢在了一起,温柔地替她整理着头发、擦拭着身上面上的尘泥。
他看着她,带着他的温柔的笑意,蓦然之间朝着身后倒去。
“噗!”
废墟中,一根朝天的钢筋贯穿了他的后背与前胸,也贯穿了他怀中的人儿。
这一次,没有人能再将他们分开了。
周八望着天空,他没有感觉到痛,他只感觉到轻松。
他感觉到天空上有着一股引力在拉扯着他的魂魄,他没有抗拒,甚至主动张开了心灵。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废墟在崩碎,像是清明时节燃烧的纸钱,火中烧风中舞,最后散化为黑色的微粒、再不能被肉眼所捕捉到。
……
“不错的祭品。”
原本的衣衫早已经破碎,霖溟给自己换上了一身白袍,就像是一个游荡在人间的幽灵。
周八,那个自以为是猎手的家伙最终猎取的东西只有他自己的性命。
他手中的剑,最终落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自前而后,贯穿胸膛。
他的面上是一个安详的笑容,像是非常乐意这样做,像是在回归。
他开始坠落,最终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不小的坑洞。
永远不要与霖溟对视,那只会让他能够更容易地收割你的灵魂!
霖溟没有朝着已死之人再看上哪怕一眼,他伸出舌头舔着自己的嘴角,就像是才用过什么珍馐,以至于回味无穷。
“前奏已经弹完,接下来的曲目,该上线了。”
借着烟尘的遮掩,他脸上的肌肉开始蠕动,不过几息之内那个属于‘莫邪’的样貌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周十三’。
“啊啊啊啊!!”
他仰天长啸,与幻境中周八的怒号一般无二。
号声如滔,荡开烟尘无数。
“八哥!”
周家众人中伤势不重的几人追了过来,他们围住了这个状若疯虎的男人。
“废物!都是废物!莫邪跑了!你们这群废物!”
‘周八’大骂着,
“都给我滚!”
“是!”
周家,等级森严,众人皆是敢怒不敢言,而且眼下‘周八’分明处在气头上,谁都不愿意再触怒他了。
先是周十三的失踪,然后又是‘都天炼魔阵’的失利,周八有足够的理由跟他们好好算算总账。
总之,无论众人心中有何活动,现在,此刻,在周八吐出‘滚’字的时候,他们中的每一个都如离弦之箭般地跑开了。
谁都没有看到,‘周八’望着他们的背影,双眸一片漆黑。
第八十九章 罪责(上)
一路直行,翱翔于高空之上,丝毫没有掩饰自己行迹的意思。
莫邪用手机开了导航,行程的终点,毫无疑问的,是浮石镇。
“奇怪了,说好的‘围追堵截’呢?”
的确是奇怪,将自己暴·露在高空上已经超过一个钟头了,依照前几次天·朝军方的反应速度他们早该出现了。
万里晴空,一片安详,没有一丝异象,有的只是涌上莫邪心头的疑窦。
“说不定下一刻就会有导弹飞过来呢。”
对于这一点,他毫不怀疑,但他却并没有因此放慢速度。
他已经耽搁了太久了,浮石镇那边恐怕已经出了状况。
“不过也好,依照目前的速度来看,应该能在明天天亮之前赶到。”
莫邪此时的飞行速度大约是五分之四音速的样子,这是他能够长期维持而不需剧烈消耗精神力的程度,但即便如此他依旧不断地嗑着药,以十分钟一口的频率。
手机导航上规划出的路线没有经过西都,距离西都最近的一处也远距千里,今天西都的热闹莫邪是无缘见识了。
但,莫邪有他自己的热闹。
“嗡——!”
在莫邪已经断断续续地嗑下了一整瓶药之后,预想之中的天·朝空·军终于出现了,明显是破开了音障的巨大噪音让每一个有幸耳闻过它的人都印象深刻。
“终于来了。”
在听见这声音的瞬息莫邪的手中便出现了一柄断剑。
‘火麟’虽断,但剑刃的锋锐却并没有丝毫的折扣。
只要它的剑格上依旧镶嵌着那枚鳞片,它便是神兵!
只要它被握在合适的人手中,它便依旧能够诛神灭佛!
“剑一!”
从天边蔓延过来的声音只有一个,莫邪吐出了两个字,身形诡异地定格了一下。
他并不是在半空中停住了,而是因为突然大幅度地提速而制造出了一个‘凝滞’住的残影!
“轰!!”
一个不亚于战机突破音障的炸响在残影的位置响起,在一片音浪中,残影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天边亮起了一片火光,一个冒着黑烟、通体为三角状造型的战机朝着地面坠落下去。
“抱歉,我赶时间,希望下面不是居民区。”
火光中,莫邪略略喘息,他将火麟剑收好,默默地看了一眼战机坠落的方向,在心中祈祷了一下。
停顿,只维系了一秒,他便再度启程。
或许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这一刻他的行为模式与霖溟的区分已经很是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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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认吧,你生来就是个恶棍,只是这十数年以来你一直披着一层外皮,装作跟其他人一样。”
西都已毁,能在这具残骸上站立着的人没有几个。
萧姓汉子抓着木虚子的衣襟,脸上的肃杀仿佛凛冬已至,然而他并没有说什么,说出这番话的是木虚子。
这个炸掉了整座城的狂人正一脸淡然地看着萧姓汉子,若是此刻他的嘴里能叼上一根烟的话,那这个画面可能会更完美一些。
“我知道。”
萧姓汉子道,他的语气与他的表情一样,冷得像冰。
“滴答。”
有血滴下,落地声,清脆得像是琴弦震颤。
木虚子的胸口插着一柄剑。
剑身晶莹,如同冰晶。
“那就很好。”
木虚子的语气淡然,就像是平时一般,只是这一次他没有搬弄他那点可怜的文采。
在萧姓汉子的注视之下,他头一歪,生息断绝。
身为修真联盟任命的西都监察使,西都都被毁了,木虚子无法跟高层交代,而且,他早年得罪了不少人。既然这次西都之战没有得到他想要的战果,那么,他的未来只剩下了死亡。
在被追杀至死与求个痛快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他已经在西都呆了太久了,习惯待在花盆里的植物若是一下子被移栽到野外,枯萎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而且,他谋划了这一切,最后功亏一篑,能有个体面的下场已经是奢求。
对于修真者而言,死亡并不是最糟糕的事,最糟糕的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木虚子很清楚自己落到周家手上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只是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木虚子能谋划出炸翻西都、赔上百万生灵的布局,那么,当这样一个人求死的时候也不会是单纯的求死。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终归还是要回去了么……?”
萧姓大汉将木虚子的尸首收入了储物袋中,他叹息了一声,随后借着烟尘的遮蔽遁入了地下,不知朝哪个远遁而走。
……
“八哥!”
夜幕很快就落下,在外奔波的人终于有了正当的理由返回各自的出发点,虽然他们的面上并不都带着喜悦与轻松。
周家的人马在西都废墟外聚集到了一起,他们中有收到了传讯新近赶到的,也有见证了西都成为废墟的这个过程的。
此刻,他们都围着一名白衣男子,脸上与口中皆是毕恭毕敬,甚至诚惶诚恐。
不知为何,他们觉得今天的周八格外的可怕,他浑身上下都似乎散发着一股吞噬的气息,像是一个黑洞,随时都会将靠近他的人拉扯进去,然后永生永世的关押。
在他面前,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不必多言了!你!你!你!留下!其他人跟我回去领罪!”
‘周八’——也就是霖溟,他点了几个人,口中的语调就像是在使唤奴隶。
被他点到的几人如蒙大赦般地连连点头,然后躬着身退后。没有被他点到的人们则是一脸的煞白,然而他们并不敢多说什么。
尤其是被霖溟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之后,那种如坠冰窖的感觉足以将一切反对意见都冻结在腹内。
“飒!”
语毕,霖溟直接冲天而起,余下的、除了留守者之外的众人相视一眼便急忙赶上。
他们是要返回周家。
已知的是目的地,未知的是前途。
第九十章 罪责(中)
归心似箭,在归途上遇到的一切风景都只是这份归心的陪衬。
夜风瑟瑟,眼前,是一座灯火稀拉的镇子。
浮石镇。
“我,回来了。”
早在距离目的地还有千余米的时候莫邪便悄然降落到了地面上,一路上,他已经击落了不下十余架战机,无论对方是真的冲着他来的还是仅仅只是路过,只要落在了他的感知范围之内且携带着武器便是他的攻击目标。
一路奔袭,一路麓战。
他身上早间刚换上的衣衫已经变得坑坑洼洼,头发更是凌乱,像个乞丐。
但他的目光却是炯炯有神,在星光不明、月色未现的夜中,凝视着远方的灯火,双拳紧握。
“我,回来了。”
他再次说道,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也像是对着某个存在做出的宣告。
“飒——”
莫邪在奔跑,没有系统地学过轻功的他一直以来都是依靠念力来辅助自己的身法与移动,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动用丝毫的念力。
“通!通!通!”
双腿有力地剁击着大地,一个个深深的脚印被刻下,它们诉说着莫邪心头滋长已久的怒意。
这份怒火,似有缘由。
像只丧家犬般天上地下地被追杀、被算计,他应该怒。
面对高高在上的修真者的嘴脸,他应该怒。
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一脸横肉的酒肉和尚,猜到自己的母亲应该是个风尘女子,他应该怒。
在任务世界中险死还生,回到现实后发现自己的处境并没有好上多少,他依旧应该怒。
这份怒火,似无缘由。
即便一个人出生于珠宝堆里他也只是‘人’而已,同样的,即便是一个人出生在垃圾堆里他也依旧是‘人’。
为自己的出身高低而耿耿于怀,只是虚度光阴罢了。
被追杀、被算计、被逼得像条丧家犬满世界乱跑,难得一夕安寝,说到底,是因为自己的实力太弱。
强者生,弱者死。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从来都没有变过,只是随着时代的变迁,大家都学会了含蓄。
世俗所界定的一切罪责都不是罪,弱小才是。
弱小是原罪。
莫邪经历过的任务世界已经不少了,然而他依旧是个被修真者追得满世界跑的弱者,弱小的不是他此刻的实力,弱小的是他的心。
他没有一颗追求强大的心,一颗强者的心。
弱小只是原罪,不求上进是死罪。
这份怒火,找不到归咎。
怒火无名。
“飒——!”
莫邪跑得很快,他的身体素质早已超过了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一千多米对于他而言分分钟就能跑完。
才踏入浮石镇之内,一股**的味道便扑面而来,这股气息的发源地是一排被水浸没过的楼房,一条曾发生过故事的街。
这里的故事注定传不到外界,而即使传出去了也无法为莫邪所知。
浮石镇,已经不是莫邪离开时的那个样子了。
莫邪并没有理会这股气息,他径直去了孤儿院。
“……”
夜空之下,曾经的孤儿院,如今的废墟,莫邪站在碎石瓦砾之上,眼神变得很冷。
他看着孤儿院周遭空无一人的拆卸机器,精神力如同潮水般散开。
“谁做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很明显,能调集这些机械并拆除名义上属于社会福利设施的孤儿院的存在只有一个。
莫邪所要找的并不是这个答案,他所想要知道的是孤儿院中的那群孩子们现在在哪里、小梅又在哪里、王姨又在哪里。
很快,莫邪就得到了答案。
“王姨!”
一声悲呼,响彻了整个浮石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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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霭霭,有光自其中发出照亮了山的上半段,这里,有几分‘天堂’景致的意味。
但,此刻身临此地的人们却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属于天堂的祥和与宁静。
这里只有肃杀与狂躁。
肃杀,是今晚的基调。
山上的亭子已经没有了,它成了一片瓦砾,黑与白的棋子散落在草木丛中,一个清晰而巨大的掌印印在亭子的旧址上,入地三尺。
“莫邪的人头呢?”
周心焰,满头黄发,须发戟张,突破境界后的心境早已被毁坏殆尽。
与黑泉的交手他没占到便宜,甚至若非对方心有顾虑,自己还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才能走脱。
“为什么?!”
周心焰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突破到金丹后期巅峰了却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都拿不下、连黑泉这个堪堪达到金丹后期的魔道妖人都斩不掉?
论修为境界,他压黑泉一头。
论法宝法诀,周家财大气粗。
更何况,他一早就掌握了黑泉的全部情报,以周家的情报网对于黑泉的攻击模式可谓是调查的一清二楚。
知己知彼之战,然而战果却是极不理想。
周心焰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其实道理很简单,温室中长出来的花朵与户外的野花相比,后者的生命力自然要更为坚韧。
周心焰位高权重,能让他亲自出手的机会少之又少,而黑泉?
黑泉可是在刀尖上讨生活的存在。
等级压制又如何?
装备领先又怎样?
大神和普通玩家之间的差距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拉平的!
周心焰不明白,他也不想明白,他觉得黑泉定然是有什么隐藏的手段,又或者,黑泉根本就隐藏了自己的实力。
面对失利,将对方描述得强大一些确实能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些。
面对失利,砸掉些东西发泄发泄确实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面对失利,向同样失利的失败者发出问责确实能让自己的地位看起来更高一些。
于是,在得到周八一行人西都之行失败的消息之后,周心焰根本想都不想就发出了急召。
“莫邪的人头呢?”
他看着面前跪倒的众人,眼中有着一丝难明的意味。
似是恼怒、似是凛冽、又似是愉悦。
第九十一章 罪责(下)
“莫邪的人头呢?”
话已问到第三遍,周心焰明知周八一行人的行动是以失败而告终的,这般问法只是单方面的责难罢了。
亭子的废墟前跪倒着十二人,原本没有一人敢于发声,但这已经是第三遍了,所以无论如何都必须有人站出来应声。
“我等此次办事不利!还请老祖降罪!”
亭前一人大声道,言辞诚恳,使人闻之颇有负荆请罪之感,看得出,他已经酝酿了很久了。
然而不知是他的态度不够诚恳还是因为什么固有的套路,周心焰冷哼了一声,一挥手,便将那人打得滚落山坡。
“老祖息怒!”
正所谓‘万事开头难’,出头鸟一现,顿时跪倒的众人便开了腔,整齐划一,就像是事先排演过。
这本就是一场事先排演过的戏剧。
周心焰的暴戾与自负是众所周知的,所以这群失败者们在返回的途中便已经商议好了一切,甚至为可能出现的状况作出了诸多的备用方案。
方才那个开口说出第一句话的人,不过是被众人推出来的倒霉鬼,无论是实力还是势力在众人中他都是最为低下的一个。
站出来,受周心焰发泄怒意的一击,他未必能活。但,若是他不站出来,日后众人必然会找到他与他在乎的人算账。
一个人活在世上,最最在乎的东西或许从来就不是自己的性命。
“一群废物!滚!”
发泄也发泄了,自己都没能做到的事情,若是真的指望几个小辈做到,那周心焰面子上反而会更加过不去,眼下末法时代,每培养一个修士所消耗的资源几乎都是不可再生的,略略恢复了些理智的周心焰算明白了这笔账,于是甩甩衣袖,像是赶苍蝇似的示意跪倒的众人快从他眼前消失,免得他脑子一热又算不来帐了。
“是!”
闻得一个‘滚’字,众人竟像是得到了莫大的赞赏般齐声允诺,随后躬着身恭敬但迅速地退下山去,只是转眼便没了行迹。
整套动作整齐划一,怕是阅兵式上的军阵队列也无法与之媲美。
只是这些人都没有觉察到,在他们退出周心焰视野范围以外之时,周心焰的双眸中泛起了一阵精光。
“小八,似乎有所突破了?”
周心焰望着已经缩成黑点的众人,心头暗道。
待得众人撤到了周心焰耳目洞察范围之外、自度他们的言行再无法给他们自身带来困扰,为首的、众人中唯一穿着白衣的男子才仰起了头颅。
桀骜与阴霾再度回到了他的脸上。
“诸位,老祖宽宏大量,未降大罪于你我,但若不戴罪立功,怕是日后族中再难容我等立足。”
‘周八’——也就是霖溟寒声道,他随意地在众人中指了一个人,将一瓶丹药塞进了后者的手中。
“去帮下二十一,他应该伤得不轻。”
“多谢八哥!”
丹药在末法时代可不是什么可以批量生产的糖豆儿,即便是周家的前十人一月能被分派到的丹药也不过是一手之数,现在霖溟给出的玉瓶中不断有轻响发出,显然,其中的丹药绝不止一两颗,顿时接过瓶子的人便忙不迭地道谢。
这份谢意并非是因为这瓶并非给他使用的丹药,而是‘周八’的态度。
‘周八’没打算将他们当做弃子丢掉,这一点从他与众人一同领罪一事上便可以看出。
周心焰或许会对他们任意施加责罚,但,对于族中实力进入前十的周八却是不会。
他们还能完好地站在这里便要感谢‘周八’了,况且‘周八’还取出了丹药来救人,虽然可能他也有所求、所谋,但,这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得了丹药的人赶忙去救治伤员,然而,正当此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不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哟,这不是老八么?怎么,凯旋归来了?就连丹药都能一瓶一瓶地给,看来得到了不少赏赐吧?”
一个面色白皙的男子从远处走来,他身上穿着白衣,手中持着一柄折扇,很标准的‘前十标配’。
“原来是四哥,真是好久不见呐,怎么,功成破关了?”
面对白衣男子的冷嘲热讽霖溟针锋相对地回了过去,顿时令对方的脸色更白了几分,众所周知他们两人一向不对路,周边的众人见这两人遇上了,顿时都道了声告罪便急匆匆地开溜了。
按照一贯的套路,周四与周八之间的冲突没个半天根本就不会结束,无论是文斗还是武斗都是一样。
在周家,不,应该说是无论在如何地方,越是靠近顶尖的那一批人明争暗斗得越是厉害。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太多,而且他们一路上消耗的能量也需要恢复一下。
“有劳八弟关心了,哟,怎么不见十三妹呢?不知十三妹近来可好啊?”
周四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和煦,就像他脸上的笑容,似乎挑不出一丝毛病,仿佛他就是一个关心兄弟的好大哥一般。
然而,他是切切实实的知晓周十三已经死了的。
尚未来得及走出多远的众人听见周四的这番话顿时不由得都放慢了脚步。
故去的至亲被侮辱,只要是个男人都无法容忍。
他们想知道周八会做些什么、会说些什么,他们想了解周八真实的心境,以便于掂量掂量他那句‘戴罪立功’有多少分量。
“喔,如果你想知道的话,自己去问她不就行了?”
霖溟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的波澜,双眸毫不示弱地与对方对视着,不知道是否是周四确实被这句反击给呛到了,一时间他竟是说不出话来。
“哼!”
半晌,周四拂袖而去,只留下霖溟一人站在山石之间。
没有人敢去探望此刻霖溟的脸色,众人再度加快了步伐,转眼间便没了影子。
“种子,已经埋下了。”
山间没有风,霖溟的衣摆无风自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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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姨……”
浮石镇,设备简陋的医院停尸间中。
莫邪坐倒在地,室内的空气中满是腐臭与为了掩盖这份腐臭而被喷洒的消毒水的味道,一张张光床·上躺着一具具失去了生命的躯壳,而在其中的一张床·上,有着一个他熟悉的存在。
王姨,这个在老院长逝世后一直艰难地维系着孤儿院的运转的女人,这个腿脚有些不灵便的女人,这个本可以选择投奔他乡的亲戚、安度晚年的女人,现在就孤零零地躺在那张床·上。
在寒冬腊月里,被寒冷与腐臭包裹着,然后自身也在不断地腐烂着。
“怎么会这样……”
莫邪只是离开了数日,一切便成了这样,而先前他离乡数年再回来的时候,这边也未曾有如此重大的变化。
他不该回来。
他既然回来了就不该再离开。
这是他的错,也是他的罪。
“《圣典》,复活一个人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停尸间里没有灯,莫邪此时脸上的表情没有人能照得亮。
第九十二章 代价
一条普通人的命值什么价?
炼金术师会告诉你,人命不如纸。
保险公司会告诉你,五十万不能再多。
律师会告诉你,想知道这个答案得先付钱。
不过放到《圣典》这里会有怎么样的答案呢?
“五万积分,愿力点一抵十,尸身完整的话还能给打个八五折。”
《圣典》的声音出奇的平稳,仿佛玩世不恭如它也体会到了此刻莫邪的心境、将一切的插科打诨都压下。
“了解了。”
从地上坐起,莫邪郑重地将王姨的尸身收入空间手环中。
没有讨价还价,也没有争论什么八五折,在跟《圣典》扯上关系后,这是莫邪少有的表现。
“这些人,都该死!”
他的身影猝然间消失,稍稍间隔了一两秒后这座医院中回荡起了玻璃破碎的声响。
同样的声响在医院住院大楼中间某层的行政办公楼中几乎同时响起。
“你有十秒钟时间告诉我,王雪丽的手术是谁做的,又是谁要求做的?”
破碎的窗前,莫邪抓着一名值班医生的衣领将他悬在楼外。
此处距离地面至少六层楼的高度,只要莫邪松手,医生定然会摔得很惨,不死也是半身不遂了。
“小……小……伙子……别……别……”
值班的医生一把年纪了,那一头白发足与满脸的皱纹足以引起任何人的同情。
然而,这里的‘任何人’中并不包括站在这片夜空下的莫邪。
“一。二。三。”
他数着数,一个数一个数,干干脆脆,就像方才玻璃破碎时候的那份干脆一般。
办公室外的过道中已经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莫邪方才闹出的动静有些大,这一整层楼怕是都被惊动了。
但莫邪并没有因此而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就像是他方才与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合法、合情、合理的,没有任何人可以指责他、打断他、对他说三道四。
冷酷。
楼外的风很冷,但老医生觉得莫邪的眼神更冷,就像他的血。
老医生毫不怀疑莫邪会将他丢下去。
“啊啊啊!我说!我说!”
决断在第一时间就已经做好了,但,其实老医生也不知道具体是谁将王姨带到医院的,毕竟,那时候他并不在场,而且对王姨的抢救本就是秘密进行的,抢救她的人甚至根本就不是他们医院的在职职工。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莫邪认为他应该知道。
因为他的白发,因为他的职位,因为在他办公室外挂着的牌子。
这里是内科,他是副主任。
所以他应该知道。
“是一群混混似的年轻人!是年轻人!是他们!”
大脑有些缺氧,在老医生着缺了氧了大脑中闪过了无数的画面,最终,他想起了交班之后坐在窗前窥见的路灯下外面的小年轻给本院护士送花的场面,他给出了当时他给那年轻人安上的头衔。
“啪!”
老者只觉得眼前一花,随后他的屁股便撞上了一处坚实的所在。
他被丢回了办公室,瘫坐在地上,楼外的寒风透过被整个打碎的窗户涌入,吹在他脸色像是有人用冰冷的砂纸打磨着石雕。
莫邪已经不见,除了这扇窗户外没有任何痕迹能说明他曾来过。
“呀!马主任!您怎么了?”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门外是一群闻声而来的护士与医生,两个眼疾手快的年轻人将马主任扶了起来,然后他们闻到了一股尿骚味,伴随着滴滴答答的水声。
“快……快报警!”
马主任说完这句话直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
“啪!”
这是今夜碎掉的第三扇窗户,今夜的莫邪像是遗忘掉了正常的走路方式。
他在众多屋顶上穿行,最后一拳打碎了某间屋子的天窗。
天窗对着星空,从下往上看,恰能望见北斗七星。
这是屋主人最喜欢的风景,其次是床上的美人儿。
所以他将床安在窗下,夜夜朝着星辰卧倒肉·蒲团。
天窗是防弹的,这所屋子附近也有几位客观的守卫力量,他从不担心自己会遭受什么危险。
因为在这浮石镇上他或许不是权位最高的那一个,也不是最具财力的那一个,但他绝对是人脉最广的那一个。
没人愿意得罪这么一个人,而得罪了此人的存在大多已经没有再能留在浮石镇。
“什么人?!”
防弹玻璃虽然碎了,但是碎屑并没有落下,这是此类玻璃所特有的性质,其中掺杂的金属网使得它们藕断丝连。
床上的男女被巨大的动静惊醒,女子较为不堪,直接滚下了床,缩在地板上瑟瑟发抖。而男人却只是坐起,极具威严地朝着当空喝问。
这是一种自信,在浮石镇上他就是地头蛇,这里就是他的蛇穴。他有超过二十种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这间房间,同时,顺手的,他还能将这间房子炸了,让来袭者死无全尸。
所以他自信。
但,今夜确实不是他卖弄这份自信的时候。
“嗖!”
一股无形的力量夹杂着玻璃碎片狠狠地刺入了他的身体,来袭者竟是什么话都没有说便下了死手。
“噗!”
男子吐出一口血,他的脸上有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天窗是防弹的,盖在他身上的被子也是防弹的,甚至他穿在身上的睡袍也是防弹的,三重保险支撑起的自信竟是被一片玻璃所洞穿!
“你是谁?”
他没有看见袭击者的身影,也没有听见对方的声音,从头到尾仿佛都只有他自己演出的独角戏。
在戏中,他死了。
他不是主角,他只是个龙套,连名字都没有的龙套,连那个身在屋外挥手间夺人性命的主角的面都没有见到的龙套。
他的死,只能衬托出主角的强大与潇洒,就像往日里寻常人的悲苦只能用来衬托他的富足一般。
冥冥之中,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在灵魂与最后一口气息离开躯壳前的最后几秒,他望向了那个翻倒在床边的女人。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惊慌。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喜色。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仇恨。
然后,他用尽最后的气力翻身滚下床,将自己的额头狠狠地磕在地板上。
“轰!”
屋子里燃起了火光,家具的碎屑冲上云霄。
教科书一般的爆炸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