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解!
莫邪身上的衣衫并不是什么水火不侵的宝衣,甚至经过了周心焰风刃的洗礼之后比之乞丐的洞洞装也不逞多让,如果说有什么虫子能咬穿他的衣服的话并不会让他感到有一丝一毫的吃惊。但是他身上的皮肉肌骨就不一样了——他可是在《圣典》的大力推(忽)荐(悠)下兑换了‘中等龙族血统’的强化啊!在几乎万把块积分的投入下就是一头猪也能被强化成猛犸了!
莫邪从没怀疑过自己身体的坚韧程度,讲真,强化到如今的程度虽然依旧防不了子弹但是一般的小刀都顶多能在他的皮肤上留个白印而已。
而现在他流血了。
这些虫子都配备着怎样的铁齿钢牙啊!
顾不上背上的伤口,莫邪将右臂舞得直如圆盘,一时间再没有一只飞虫能够近身,
只是这并非长久之计,只要他依旧呆在虫海之中那么背噬咬成一具枯骨也只是时间问题。
“玛德,世界上最惨的事不就是‘人死了,钱还没花出去’么!不能再保留了!”
太阳穴每时每刻都在一突一突地跳痛,此地的诡异恐怕还不止吞噬离体精神力与虫海这两者,但就只这两样便足以让莫邪好好喝上一壶了。这种时候如果再留什么后手、再顾惜些什么,明年的今天恐怕就是莫邪的忌日。
“解!”
右臂依旧在不断运动中,莫邪以空闲着的左手屏出剑指对着自己的胸口就是一通乱戳,很像是要开某种‘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大招的样子。
不,他并不是在‘乱戳’,莫邪的每一次落指都点在或穴位或血液交汇处。
强化了所谓的‘龙族血统’后莫邪获得的特殊能力是五根被称为‘储能管道’的玩意儿,一般而言他都会在管道中事先封好经过压缩的剑气,在与人争斗之时出其不意地放出,往往能获得奇效。
只是在上一场任务世界中他可谓是使尽了手段,‘储能管道’中的存货也是被用得一干二净,直至回归之后又疲于奔命,他根本没时间往‘管道’中注入足够多的能量。
除了某个时候。
持剑冲上九天,面对周心焰的风刃,在第一时间没有被杀死的莫邪极为鸡贼地运用他的‘种族特殊技’将一部分风刃的能量封进了‘储能管道’中。
然而周心焰发出的风刃威力是何其之大,纵然是一小部分也依旧让‘储能管道’们撑得不行,而且当时的情况太过危急,莫邪根本没时间也没心思去细细整理,在将风刃能量导入‘管道’中后他便不管了,任由‘管道’由于饱和而自我封闭。
而现在,他要做的便是将封闭的‘管道’解封。
自我封闭后的‘管道’尽数附着在了莫邪右胸肋骨间,仿佛那里才是它们的巢穴。
“巢穴?”
莫邪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这个词,不过这个词只是一闪而过,眼下的情形根本不容他多想。
黑暗中,‘蚂蚁’们似乎无穷无尽,汽油燃烧而成的火堆在飞蛾扑火的攻势中摇摇欲坠,这些虫子似乎并不像莫邪所知道的自然界中的其它虫类那般被火焰所克制。
火保护不了莫邪,能够让莫邪踏足的安全之地已然越来越少。
“给我开!”
最后一指,自上而下划过所有‘管道’所在的位置。
“飒~!”
风声,从莫邪的身上溢出,这只是个开始,他的右肋上自上而下地显露出了五条光带。
“出口全开!!”
莫邪的吼声中含着痛楚的意味。
有源自身体的痛楚,也有源自心头的肉疼。
这些他冒险纳入的能量原本可是有更大的用途的啊!
“——!”
无法言喻的声音,站在风口上的莫邪只能听见自己的耳鸣声。
五道风柱从‘管道’中喷射而出,强大得堪比喷气式飞机的引擎。
只是瞬息莫邪便被这股风力推动得飞了起来,炮弹般沿着一条斜线冲上了天空。
“呀啊啊啊——!”
为了保护耳膜,同时也是因为这种失了控的飞行确实让人不安,莫邪大呼小叫着,他的声音被无限拉长,直致被夜幕吞噬。
这一次,他能脱险么?
————————————————————————————————————————————————————————————————————————————————————————————————————
“西南安乡山区发生了里氏5级地震,南铁8064次列车不幸被塌方山体掩埋……”
“前帝都公安局局长贪污**、滋养黑帮派系,被查到涉及奥西总统被刺一案,畏罪自杀……”
这两天国内新闻界各种爆炸,一篇篇报道之下各方暗流涌动,社会小民们的关注点被频繁转移,各部门,尤其是警力与治安部门更是人人自危,不过这一切都不在某位罪魁祸首的关注之下。
夜尚未深,南疆最大的机场中降下了一架客机。
“闫兄,许久未见,一向可好?”
满面红光,丝毫看不出是在机场中等候了许久的样子,当闫先华下飞机的第一时间便有迎接人员迎了上来,为首之人梳着标准的大背头,看起来像个赌桌上的大佬多过像是混政坛的。
“还好还好,就是很想念兄弟们,哥几个,今晚一切照旧?”
闫先华笑着,一反在帝都时的严肃,此刻的他收起了官威,倒像是个来南疆度假的富商似的。
“照旧,当然照旧,这位小兄弟是……?”
‘大背头’一面为闫先华开路一面看了一眼闫先华身后的霖溟。
从下飞机之后霖溟就跟在闫先华的身后提着个黑色手提箱,他那一副外国人的皮囊让他在这个国度里不管走在哪里都显得很是显眼。
“俄罗斯来的朋友,自己人。”
对于霖溟闫先华并没有做太多的介绍,他只是对着‘大背头’使了个只有他们才懂的眼神。
“请多多指教。”
操着蹩脚而生硬的中文,霖溟对着‘大背头’点了点头,一副不懂天·朝规矩的样子。
他的身份又变了,很显然,闫先华被二次催眠了。
“哪里哪里。”
‘大背头’深深地看了霖溟一眼,随后他的眼中便出现了一丝旁人难以觉察的茫然。
“果然,还真是狼狈呢……莫邪那家伙。”
只是视线上的接触便足够了,霖溟已经获得了他所需要的信息。
他已踏入南疆,接下来,便该将心中的剧本提上日程。
第六十四章 老病有孤舟
南疆水脉众多,曾有人戏言曰:三步有溪,五步有河,一侧耳便可听见江涛。
水脉众多的地方,总会有很多人依水而居、以水为生。
木质的小渔船能载动两人便已失不错,也许再加上些货物它也能保持良好的性能、工作下去。在今时今日的天·朝也并不是什么地方都有烧油的船只的,尤其是在南疆的某条并不怎么出名的江流中。
月夜,孤船,荡开千层浪,一张破网,一名老者把着舵为船舱中半躺着的孩童讲起从远古流传下来的故事。像是某些影视作品取景的标配,背景里该配上些悠远的乐声,一弦一柱书着谁的华年。
“爷爷,爷爷,能再说说‘大闹天宫’的故事么?”
童音清亮,若冰雪化水,一名扎着两个髻的女童从船舱中探出头来。
南疆江上的夜里是不用点灯的,高悬的月儿映在江面上,荡漾的波纹将月光搅碎,月儿的一小半便落在了女孩儿的脸上将她的面孔照得格外白皙。
这个女孩,美得像是从文人墨客的UU小说走出。
月光也照亮了坐在船尾把着舵、拉着网的老人,只是似乎它已将所有的美好都倾注给了女孩儿,所以月下的老者看起来并不如何清朗。
这位老者面上有疤,左右各一,深深的疤痕显然是年轻时候变留下的,但如今看来依旧狰狞骇人。
他只有一只眼,在月色下,这只眼睛中流转着浑浊,似是化不开的泥水。
“小露露,不要吵,鱼群要被吓跑了。”
他的声音也并不怎么好听,沙哑的感觉,让人莫名地就想起了松树一块一块的树皮。
但是他的声音很温柔,若是让他开口唱一段摇篮曲怕也不会存在什么违和吧……
“哦。”
穷人家的孩子总是会懂事一些,小露露没有再开口。
今夜的月色很好,不知道是不是某种写入了基因的东西在作怪,当月色很好的时候,人的心中总会微微发堵,无论是正幸福着的人也好、正不幸着的人也好,小露露虽然还是个孩子,但她依旧受到了影响。
她有些睡不着。
呆在船上睡不着觉,又不能出声,自然而然的,她仰起了头。
南疆的夜空很清澈,在这里不用付出额外的代价便可以将夜空中的星辰尽收眼底。
她开始数星星。
“一颗星……两颗星……”
小露露在脑中默念着,百无聊赖。
“啊!爷爷!你看!流星耶!”
忽然之间,小露露从船舱中站起,抱住了船尾的老者,用她那柔嫩的手指向夜空。
“啊,快许愿吧。”
老者无奈地笑了笑,然而在他的那一副面孔上即便是笑着也带着狰狞的意味。
他没有怪小露露惊走了鱼群,事实上他对于自己今夜的收成并没有寄予多大的期望。
近年来,在江上讨生活是越来越困难了,不知道是因为上游筑坝还是沿江设厂的缘故,江里的鱼是一日少过一日,若非老者实在是没其他可以谋生的手艺,早在数年前他便要将这艘破船卖了。
不,应该说在数年前他确实是有将这艘船卖了的打算的,那时候,小露露的双亲尚在,他本可安度晚年。
然而,世事难料,一场意外夺走了小露露的双亲,他不得不修好破船,重下江流。
“真是漂亮的星子呢。”
老人望向了天空,其实不需要小露露的指点他也能准确地看见那枚划过长空的流星。
他的眼睛是浑浊了些,但还不瞎,那么大的一枚带着尾焰的玩意儿,他绝不至于看不见。
等等……
“不对!露露!快跳江!”
这枚‘流星’的个头有些大得超标了,老人凭借他多年的生活经验嗅到了一丝不对的味道。
这哪里是流星?
这分明是陨石嘛!
看那家伙袭来的动向,其最后的落点恐怕就是江中,而且很不幸的,说得准确一些,那落点很可能就是小船附近。
老者并不知道陨石落在周边意味着什么,他只是在老电影中看过战争中炮弹落在水中的情形,他记得影片中有经验的老战士总会在这个时候推一把年轻的战士,然后一起跳进水中、以船体作为掩护。
所以在这个时候他本能地做出了依葫芦画瓢的举措。
眼见那火球愈来愈近,不容分说的,老者直接一把抱起还没反应过来的小露露,一扭身,什么都不管就往水里一跳。
“躲在船下面!”
老者的水性很好,他一入水便如一条鱼儿一般,只是他怀中还抱着个女娃儿,因为担心小露露的安危,他的动作稍稍迟缓了一些。
天空中疾射而来的‘陨石’瞬息及至,在其快要抵达江面的前一刻老者只来得及带着小露露潜入了船底。
区区木船,就算是铁甲船又怎么能挡得下陨石?
但是老人坚定地相信这一点,因为在那些影视作品中即便是面对再密集的轰炸,藏着战士们的船只也从未被炸沉过。
这艘船是他亲手修好的,这么多年下来修修补补,每一次他都尽其所能地将船修得结实。
“一定会没事的。”
他在心中如是想着。
“扑通——!”
“滋滋……”
预想之中的爆炸声并没有如约而至,‘陨石’落入江中所造成的动静就像是顽童们聚众搬起大石投入水中弄出的动静一般,江中水流的激荡依旧是以往的节奏,他的那艘小破船依旧随波逐流着。
老者等了半晌依旧没有等到下文,他从水底探出了头,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小露露放回船上,第二件事才是去观望江上的异状。
夜幕之下,江面上的月儿被搅得稀碎,一个影子浮在月儿的光影上,缕缕青烟从他的身上冒起。
那是一个人。
第一眼老者便可以确定。
那不可能是一个人。
老者从未见过这种出场方式,带着尾焰从天而降,显然并不是属于人类能够驾驭的姿势,但是蓦然之间他想起了电视里经常讲的空难。
莫非自己见证的是一场空难?
怀着这样的想法,老者试着向在江面上沉浮着的人形物体靠了过去。
第六十五章 死尸
就算是一艘船翻在了江中也激不起多大的波澜,更何况是一个人,即便这个人落水的方式与过程看起来都很是壮观也不能改变这一点。
老者游了过去,他的手尚未触及到那在江水中浮沉的‘人形物体’他的鼻子便先一步嗅到了一股焦臭味。
在老者的记忆中唯有村落中欢度春晚时作为彩头的烤猪在烤架上受着篝火炙烤之时才会发出如此味道。
“看起来应该已经熟了。”
能够散发出如此气息的存在显然已经没有了‘被救下’的必要,只是老者手头上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要办,而且‘空难’事件对于他而言亲眼所见的还是第一回。所以他还是伸出了手,摸索着抓住了江中的那个身躯。
“唔!好热!”
老者的手才抓到落水之物便有了一种火中取栗的感觉,同时他看到了对方的全貌——如他想的一般,这是一个人类,遭逢了空难的倒霉蛋。
对方的身体是那样的烫,先前有着江流的阻隔老者还没觉察出异常,现在这一摸差点烫掉他手上的一层老皮。
人类绝不会有这样的体温,人类也不会拖着焰尾从天而降,老者不大懂科学,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多得是对于现代科学一窍不通的人,他觉得事情有些异常。
但是他并没有多想,他只要知道此刻在江流中浮沉不定的是与他一样两个肩膀扛一颗脑袋的同类就可以了。
怀着类似于‘不忍同类葬身江中’的念头,老者一咬牙抓着落水者便往自家的小船边游。
“爷爷!”
船上的小露露顾不得自己全身湿透,向着尚在水中的老者抛出了绳索,江流到底是江流,既然是江流,哪里有不急的。
“呼!”
忍着烫,老者不愧为在江边讨了一辈子生活的人,不到十秒之内他便又回到了船上。
小船剧烈地摇晃着,今晚的它已经严重超载了,其罪魁祸首是此刻面朝下趴在船头的某人。
“爷爷……这是啥?”
小露露面上还有些江水,这让她的视野有些模糊,她只看到自己的爷爷从江中拖上来一条黑影,在潜意识中,她觉得那团黑影是一条大鱼之类的存在。
“这是个人。”
独眼的爷爷回答道。
只是不到十秒的接触,他觉得自己的手掌几乎都熟了七八成。
“别碰他!他身上烫得很!”
从爷爷的口中得知了船头上的那团影子是一个人之后小露露便想上前一窥究竟,然而还没等她挪动多少距离便被老者喝止了。
“去船尾!这船快翻了!”
小船像是山路上的汽车一般地颠簸着,同时不断有‘咯吱咯吱’的响声发出,老者顿时变了脸色,当下连手上的烫伤也忘了,一个猛子便扎入了江中。
这艘小船既小又破,哪里能载得动三个人,即便这三人中一个是连上小学都不够年纪的女娃儿、一个是风烛残年的枯瘦老人,只剩下最后一个体重正常。
老者慌忙游到船尾并从船尾再度爬到船上,其间一举一动皆小心翼翼,似乎害怕自己的动作稍有用力这艘小船便会散架。
“爷爷,他怎么一动也不动,是死了吗?”
童言无忌,小露露虽然十分乖巧地呆在了船尾的位置,但是她那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却没闲着,借着月光,她看清了船头上趴着的人影。
那是一个高个子,虽然趴在船头,但他的一双手脚尽数悬在船身之外,随着小船的晃动而一摆一摆的,在小女孩看来这一幕有些搞笑也有些恐怖。
凡江流湖海之边多有‘水鬼’、‘水怪’之传说,显然眼前的小女孩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对于这类传说也已有耳闻。
她有些惧怕,就连声音都打着颤。
“估计是。”
老者轻手轻脚地掌起舵,一面将小船调离江中一面似是漫不经心又似是别有深意地回答道。
“啊!”
小露露惊呼了一声,一把抱住了老者的腿。
“爷爷爷爷……干嘛要把一个死人摆在船上?”
极力地让自己远离船头上的那具‘尸体’,即便两者之间几乎已经隔了整条船身小露露依旧觉得不够,她几乎将半个身子都探出了小船之外,按照这个节奏,她迟早要落进江中。
“这样的东西水里还有更多。”
老者用一种严肃的声音道,顿时江上再度响起了小露露的惊叫,这个小女娃儿这下子直接钻进了小船矮矮的船舱,瑟缩了起来。
对于死尸与鬼怪的惧怕是小孩子的专利。
“这下配重就平衡了。”
老者嘿嘿一笑,荡起双桨。
————————————————————————————————————————————————————————————————————————————————————————————————————
京城的风波刮不到南疆这个荒僻之地,所以这里依旧有一路烟花一路酒、一座高僚一帘醉。
闫先华在极高规格的宴席上三申五令过尽之后便醉的不省人事,被事先安排好的几个年轻姑娘们架着扶进了芙蓉帐,他的一切表现都很正常,正常得让众人对此放心无比。就连席间他表示改天要带霖溟去逛逛南疆最有‘特色’的好地方的举动都只是让人觉得‘这个鬼佬与闫老总的关系真不一般’而已。
所以在宴席结束之后,闫先华固然是有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服侍,霖溟也有,而且比起闫先华来,安排服侍霖溟的女子只多不少。
毕竟,霖溟现在的身份是个俄国人,而且,他看起来比较年轻力壮、血气方刚。
只是,霖溟对于他所受到的待遇并没有什么表示,对于被安排来服侍他的女人们也没有什么表示。
喔,说他‘完全没有表示’是不对的,他至少在进入房间后对每一个被安排了服侍他的女人都丢了一套幻术,随后他的房间中便上演了一连串类似于‘集体自嗨’并且弄出极大声响的效果。
“俄国佬果然牛叉。”
某些路过霖溟房门口的人如此评价道。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其实霖溟早已不再房中。
第六十六章 烈焰焚身
四处皆是火焰。
千里焦土,足下的土地距离岩浆化只差一分。
“好热。”
一道身影踏着焦土,没有挣扎,也没有惨呼,他只是低着头,轻微地呢喃着。
他的身上连一根丝线都没有,身体上满是灼伤的痕迹,这些痕迹很是奇异的呈脉络状,像是皮下的血管被翻到了体表然后炙烤成纹路。
“没想到‘三焦玄关’居然在这种时候以这种方式被冲开了……玛德……这份罪真不是人受的啊……”
满身纹路的身影抬起了头,火焰与赤红的天穹照亮了他的脸,剑眉星目间流露着一股无奈,不是莫邪却又是何人?
只是他不是被困在‘万人坑’中、迫不得已之下爆出了从周心焰的攻势中汲取的风刃能量,以一种绝然的姿态冲出虫群包围了么?
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怎么来到了这里?
这里是莫邪的意识空间,区别于在精神世界中的呼风唤雨,在这里他并没有什么主导权,即便是想要制造出一缕风都极为困难。
说得通俗一点,若是说莫邪构建出的‘精神世界’是一个美梦的话,那么现在他所身处的便是一场噩梦。
噩梦的源头便是越来越不听他使唤的麒麟臂,或者说是附着在麒麟臂上的火麒麟的意志。
麒麟乃是神兽,即便是在《风云》中被弱化了n多倍的火麒麟也依旧身处神兽之列,它的一鳞一爪乃至一滴血都蕴含着属于神兽的威严,涂抹麒麟血而得到的麒麟臂自然也带上了这份威严,非身怀极大气运者不可持有,而即便是气运加身,如果不能得到这份威严的承认那么也是一样。
莫邪身上的气运一直都不怎么高,尤其是在现世,所以他即便一直有尝试去冲开‘三焦玄关’,但却都没成功过,渐渐的,他已经有些懈怠于尝试了。
毕竟《圣典》中的兑换项目多如繁星,挖掘不出麒麟臂真正的力量也没关系,就当是在右臂上套了一层刀枪不入的护盾就好了——如果它能别老是发作的话。
然而,莫邪绝没有想到,在他痛下血本将好不容易汲取到的风刃之力释放殆尽之际,麒麟臂上的三焦玄关却是莫名其妙地通了!
随后,当时尚在半空中的莫邪便感受到了源自右臂根部的真·撕心裂肺的痛楚。
说实在的,自从被自愿地成为了‘顶包师’之后,莫邪什么样的罪没遭过?
在核爆后的高辐射区域躺尸;
在t病毒扩散区域内被一群平均身高超过三米的大汉各种哲♂学♂;
跟霖溟在‘天堂之境’中撕逼,纵享灵魂撕裂的‘丝滑’;
躺在手术台上被某长着龙头的人型生物用各种刀具切开又重组(这个片场中是有医学麻醉的,嗯。);
……
莫邪对于痛楚的耐受性早已抵达了一个大部分人类都难以企及的高度,但是,源自麒麟臂上的剧痛依旧压垮了他,那时候他只记得自己的眼前一黑,再度重拾起意识的时候他便已经到了这里。
“真几-把热啊!!”
酷热难耐,自第一次开口后便如打开了什么匣子一般,莫邪开始大声地咒骂了起来,言语一句粗俗过一句。
他也只能咒骂了,在这里的他根本连一丝一毫的力量都调用不出来。
这是麒麟臂对于他的考验,神兽之威布下的试炼,无从取巧,他可以放弃,就像是以自杀的方式可以退出梦境一般,在重拾意识的刹那莫邪便意识到了他至少还拥有着‘弃权’的权利。
但是,他真的会选择弃权么?
但是,他真的能选择弃权么?
‘三焦玄关’好不容易才通了,只要熬过麒麟血与自身血脉的融合便可以了,如此难得的机遇,对于现在亡命天涯中的莫邪而来简直是救命稻草。
只要能驾驭麒麟臂,莫邪有信心在再度面对周心焰的时候不至于连像样的反击都做不出来。
只要能驾驭麒麟臂,莫邪有信心将自身的实力翻一番。
“我,需要力量!”
莫邪·意识的投影在呻·吟,他的轮廓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但他身上的红色脉络们却开始变深、变亮,像是地表之下流动的岩浆顺着他的双腿蔓延了上来。
他咬着牙,视线变得模糊之际唯有这一句话如此清晰地呈现在脑海中。
……
临江的小屋,略有些破落,渔家的船泊在屋边,卸下了一夜的劳累。
安歇下来的是船,夜间,呆在船上的人却依旧没能得到休息。
“露露,爷爷上街一趟,这桶水你省着点用,只要维持他身上的水别干了就行。”
独眼老人荒凉的脸上有着一抹苍白,他将一桶新打的水放在了床边同时叮嘱着年幼的孙女。
小屋简陋的床上正躺着昨夜的‘焦尸’,他身上的焦黑已经被抹去,袒露着的上半身呈现着异样的红,活像只煮熟的螃蟹。
赤红而异常的肤色并没有能掩盖住对方眉宇之间的英气,想必,在此次事故发生之前,这名年轻人定是能独当一面的人物吧?
老者从江中捞起的‘空难幸存者’并没有死去,也正是因为在觉察到对方还活着所以老者才在返航的时候选择了将对方安置在船上而非浸泡在江中、一路拖回来。
不过在老者看来这个年轻人现在已经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了,他的体内蕴含着可怕的高热,像是发了高烧。老者为对方擦拭身体的时候已经检验过,对方的胸前有着五道弹孔般的伤口,背上则是像是被什么利器刮出了三寸长的口子,虽然伤口已经结痂,但是也不能排除对方没有遭受感染。
而且有一点很奇怪——这个年轻人的身上并没有烧伤的痕迹,但老者的职业并不是医生,他也并不了解多少的病理,所以他只是感到有些奇怪,并没有因此而怀疑些什么。况且,年轻人从被他从江中打捞起来之时起便是昏迷状态,老者便是有所疑问也没地儿问去。
他已经为年轻人做了简单的包扎,并且一直用清水淋在对方的身上试图将对方的体温降下来,然而,这并没有多少效果。
老者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他只能在内心中祈祷:
“年轻人,能从空难中存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了,能被我们从江中捞起来是第二个奇迹,以这样的状态撑过了大半夜,这是第三个奇迹。被这么多的奇迹所眷顾的你,一定能挺过来的。”
老者放下了桶,随后摸了摸床边坐着的女孩儿的头。
与他一样,小露露也一夜未眠。
“爷爷,大哥哥究竟怎么了?”
小露露将一条毛巾浸入桶中,待得毛巾吸满水后她便用它为年轻人擦拭身体。
年轻人的出场方式在小露露看来简直就是神仙的手段,在这大半夜的时间里她那小小的脑袋中满是什么类似于‘孙猴子逃出八卦炉’的桥段,她毕竟年幼,而且此地信息闭塞,对于飞机之类的造物即便是老人跟她讲解过多次依旧没能让她理解这个概念。
而且,小露露可以保证,床上躺着的这个年轻人比她所见到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帅气,本能的,她以‘大哥哥’来称呼年轻人。
“我出去看看,街上的诊所应该开门了。”
老者舒展了一下筋骨,一夜未眠对于他这把年纪的人而言格外难受,但是救人为先,
“刘医师的医术高明,应该能医好他。”
第六十七章 火光
刘忠华今年已经七十了,是乡里为数不多的去过省城深造过且在大医院里工作过的医生,虽然据说他呆过的那个所谓的‘大医院’唯一能动的内科手术便是‘阑尾切除术’,但是这并不妨碍刘医生退休后回到家乡开设诊所、备受乡人的尊敬。
只是尊敬归尊敬,他的小诊所的生意一直不怎么好,这让他常常长吁短叹。
“早知道就不回来了……”
由于江中的鱼类资源锐减导致了小渔村中的青壮们几乎都踏上了外出打工的路,大城市总是很需要劳动力,于是,小渔村便冷清了下来。
此地那是南疆,伤寒之类的病症并不多发,而一般的小病小症稍有经验的人甚至都能自医,老刘的小诊所经常半个月都没有病人。
日子过得清闲,收入变得清淡,刘医生越来越觉得当初就应该厚着脸皮留在城中,即便是在医院里坐个冷板凳也比回到乡下开诊所强。
然而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他既然已经回来了便再难以回去。
老刘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好在他的老伴去的早,膝下又没什么子嗣,无牵无挂的,嗟叹归嗟叹,愤世嫉俗的那一套还没有被他研究出来。
这一天,天光乍现,刘医生如同往常一般从床上起来,正待洗漱一番便去打开诊所大门与周围的街坊打个招呼顺便整点粥喝喝的时候外头却是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
‘一路小跑、连鞋子都掉了一只、为来访者开门’的桥段并没有出现在老刘的身上,他只是慢吞吞地穿过中庭,走到了大门前。
“刘医生!刘医生!救命啊!”
门外,是一个苍老的声音。
————————————————————————————————————————————————————————————————————————————————————————————————————
西京外,被坍圮的山体掩盖住的铁道。
“呜呜……”
冷风起,若鬼泣。
“这事情……光凭我们可压不住啊……”
连夜赶来的救援小组已经在现场忙活了一整夜,由于夜色,大型的挖掘工具运输困难,所以他们这一晚上的工作进程很是堪忧。
被坍塌山体掩盖住的铁道边上盖着塑料布,绵延着,足有百米,像是伐木场中堆积的圆木,一名头戴安全帽的中年人掀开了排在最前面塑料布的一角,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塑料布下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在亚热带的气候下仅仅是一夜便已经**发臭。
他看着这些尸体,面上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愤怒,至于悲伤什么的,更是没有。
他只是淡淡地看着它们,随后便重新将塑料布盖了回去。
“真是会给人制造麻烦呢……那些家伙……”
他抱怨着,脸上只有一副嫌麻烦的表情。
转过身,没有再向地面上同胞的尸身看上哪怕一眼,他顺着崩塌的山体向上攀登,不多时便爬到了一个相对较高的位置。
居高临下,他看见数百名与他一样头戴黄色安全帽的工人正在乱石中忙碌着,他们搬开一层又一层的石块、挖开一层又一层的泥土,最终从被掩埋在山体之下的一节节绿色车厢中抬出一具具尸体。
二十四小时之前还活蹦乱跳的生命,仅仅因为见证了平民所不应该知晓的事件便遭到集体灭口——不,应该说是‘屠杀’才比较合适。
没错,夺走他们性命的并不是所谓的‘地震’、‘山体滑坡’,而仅仅是某个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挥手。
没有什么场面比眼前的这一切更让人脊背发凉了,中年男子站在山坡上,从他这个高度向下看,地面上的事物便如缩了水。在狼藉的事故现场中忙碌着的工人们便如一群东奔西走的蚂蚁,而站在高处,不用再亲自奔走的他也不过是这些蝼蚁中稍微强壮些的一只。
他站在山坡上,静静地站着、静静地想着,静静地等着。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或许是说好了会在今早到达的大型挖掘器械,或许是一位位置比他高、能取走他手上的指挥权的人,又或许是一只一位看烦了蝼蚁们低下的效率而从天上落下的靴子。
他在看风景,只是他却不知站在山坡上的他已然是别人眼中的风景。
“修真者……真是令人讨厌的存在,就跟太阳一样。”
一抹黑影盘旋在高空中,晨风挟带着阳光,吹得那身影微微发颤。
————————————————————————————————————————————————————————————————————————————————————————————————————
临江搭建的小屋距离集市很远,往返一趟至少得半小时,老人的腿脚不像年轻人那样利索,这个时间恐怕得翻倍。
床边的水桶已经空了一半,小露露手中的毛巾没有清闲过。
“咝~”
冷水被抹在红得发黑的身体上发出了轻响,小露露莫名地联想到了平日里烧火煮饭之后退火时将未燃光的炭火伸入水中灭火的场景,只是现在从男子身上冒出的是白色的蒸汽,而炭火上冒出的则是青灰色的烟气。
一想到炭火,那么与炭火紧密相连的东西便自然而然地从小露露的脑袋里冒了出来。
有炭火那么便有锅子,锅子不能是空的,锅子里必然有小露露最喜欢的鱼肉粥。
一想到鱼肉粥,小露露顿时便流出了口水同时她那小小的肚子也开始轻微地躁动了起来。
从昨夜到现在,她可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吃过,而平时这个时候,她要么还躺在床上要么已经吃了早饭。
不动念头还不要紧,这一动念头小露露便觉得自己饿得厉害,一股股的酸水更是直往嗓子眼冲。
她将毛巾往水桶里一丢,起身去找吃的,然而菜橱里啥都没有。
南疆的气候温湿,饭菜本就难以放到第二天,何况小露露家境贫寒,本也没什么菜能放下。
小露露左找右找,最后只在米缸里找到了米、在水缸里找到了鱼。
米只有一个底儿,鱼只有一尾,没精打采地悬浮着,正是老人昨夜全部的收获。
小露露看了看缸里的米,没敢——或者说没忍心乱动,她从水缸中拎起了鱼,鱼只是在她手中象征性地挣扎了一番便不动了,小露露想了想又将它放了回去,随即从米缸中抓了一把米倒进了锅中。
她的身高本够不到灶台,于是她又花了点时间去搬了个小凳子垫在自己的脚下。
正当她准备往锅里加水、去炉灶后头烧火的时候,一个声音干扰了她。
“唔!”
躺在床上的青年忽然呻·吟了一声,随后不知怎么地就四脚一蹬,一轱辘从床上翻了下来。
“扑通!”
他弄翻了床边的水桶,霎时间水流了一地。
“喂!怎么了?”
小露露被吓了一跳,差点就从凳子上摔下来,待得她转头一看,她又被吓了第二跳。
翻倒在地的青年依旧双目紧闭着,他的一条手臂压在了塑料水桶上,顿时一阵阵青烟从桶上冒出,眼看着水桶就变了形状且有烧起来的趋势。
“啊啊啊!水桶啊!”
小露露从凳子上跳下,试图救下这只家中唯二的水桶,然而,她的动作毕竟慢了些,而且先前又耽误了太多时间,现在青年身上的温度已经积蓄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塑料水桶转眼间便从‘一只’进化成了‘一滩’,丝丝火焰伴随着烟气一同冒出。
第六十八章 医(上)
小屋很陈旧,屋中的一应家什也皆是陈旧之物,床是砖石堆出来的、米缸是开了裂的,而唯一算得上新的便是那只塑料桶。
不过此刻塑料桶已经化作了‘水’,燃烧着的水。
塑料乃是石油产物,燃点本就不高,化作液态后更是在转眼间便沾上了青年的小半边身子,与它一同缠上那具身体的还有火焰。
“熊——!”
不知为何,只是几个呼吸之间青年身上的火光便是大盛,升腾的火焰仿佛遇见的是干柴而非人体。
“唔!”
青年趴在地上,口中有意义不明的声音发出。
他的眼皮在颤动,脸上的肌肉也有些抽搐,看得出,即便是在昏迷之中他也依旧能够察觉出自己正遭受着如此厄难。
“哗啦!”
小露露从水缸中舀起一瓢水便往青年身上泼,然而她的所作所为只是生动活泼地演绎了‘杯水车薪’一词。
青年身上的火势被水一激,先是局部一暗,随后便再度燃烧了起来。
这点水,不够。
小露露见状手中水瓢连动,一瓢瓢用于养鱼的水被她泼在了青年的身上。
水缸中的水位很浅,毕竟,缸中本就只有一条鱼,在小露露的努力下,缸中的水很快就见了底,然而青年身上的火势却并没有要消停的意思,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完了!”
小露露觉得自己闯祸了,要不是自己方才‘开小差’去弄东西吃青年便不会摔在地上,要是青年不摔在地上,那么塑料桶就不会化开,要是塑料桶不化开那么眼下的这场火灾便不会发生。
小小的女孩儿面对这样的突发事件顿时慌了神,她丢下手中的瓢与缸中因为缺水而开始扑腾的鱼儿,一溜烟地跑出了屋子,一边跑她一边哭,一边哭她一边叫嚷:
“爷爷!爷爷!”
在失了方寸的孩子心中,家长永远是最大的依靠、能够给出一切答案的、解决一切难题的神明,此刻小露露的心中只剩下那名独眼老人。她知道,当火焰漫过一个人的身体的时候意味着什么,她救不了他。
她害了他。
————————————————————————————————————————————————————————————————————————————————————————————————————
赤色的天地间,莫邪的形体已经变得很是模糊,似乎只需要一阵风便足以将他残存在世间的影像吹散。
然而,他身上的那一道道红色的脉络却变得深刻无比,似乎已经烙进了空间之中。
“啊……啊……”
喉中的呼声已经失去了意义,眼中的光彩也已经尽数消弭。
他的嗓音是沙哑的,像是地层深处石块被高压挤压时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呢喃;
他的眼神是空洞的,赤色的天穹印在他的眼中,没有一丝倒影。
他的内外,终于在经历了无数的炙烤打熬后达到了统一。
与这片天地的统一。
高温再伤不了他,因为他身上的温度已经是高温。
火焰再无法炙烤他,因为他的身上已经没有能够燃烧的东西。
他变得纯粹。
他的意识变得纯粹。
他的意志变得纯粹。
“我明白了。”
不知过了多久,早已被高热与痛楚磨成了齑粉的意识短暂地清明了一刹。
莫邪明白了。
明白了麒麟臂为何会发作。
明白了如何去驾驭这一份力量。
明白了,但不代表能做到。
明白,是因为感受到了自己力有不逮,便如一位参加马拉松比赛的选手在还剩下一百米的时候耗尽了体力,每向前迈出一步都像是龟爬,每向前迈出一步便如踏过一座刀山,每向前迈出一步都像是将自己杀死了一次。
明白,已然太迟。
这次冲开‘三焦玄关’的时机实在太糟,在冲关之前无论是莫邪的精神还是内气都被大大地损耗了,或许,麒麟臂上的神兽意志本就没希望莫邪能冲开玄关,此次的冲关事件从头到尾都是麒麟臂在耍莫邪。
“喏,别说我没给你机会,只是你自己把握不住,怪不得谁。”
麒麟臂如是说。
“嘿嘿,不到最后,可别这么早就下结论啊!”
莫邪的脸上的五官已经只剩下了眼睛与嘴,他只是一道意识形成的投影,只要意志还未曾败退他便不会散去。
他仰起了头,艰难地举起右臂,那是他依旧保存着手指的手臂。
他对着这片天地捏出了拳头,然后凸出了他的中指。
“或许我会死在这里,但,劳资就是不服!”
沙哑的嗓子中发出的声音已经不明其意,端得是凄惨无比,但是莫邪觉得自己的声音依旧清朗。
就像他知道自己已经熬不过,但却又相信自己绝不会倒在这种地方一样。
————————————————————————————————————————————————————————————————————————————————————————————————————
“刘医师,救人如救火,我们还是快些吧。”
乡间土路上,两名年纪加起来恐怕能达到人类寿命理论最大值的老人并肩而行,其中一人穿着布衫、挎着个医药箱,一看就是个医者,而另一人则是独眼、疤脸,看起来颇有些黑道意味。
“我尽力。”
所谓医者父母心,虽然即便是年轻时在大医院里刘医师并不是多出名、多专业的医生,但是他从未怠慢过任何一个找上他的病人。
无论他的病人出不出得起钱——毕竟,医药分开已经实行了n多年了,收钱的行当跟他没关系,他拿的是死工资。
况且他在乡下多时,门庭冷清,身边的老汉是这两个月以来第一个敲开诊所大门却不是进来推销什么商品或者聊天打屁的人。
现在,没有人可以质疑刘医生的敬业之心。
他确实已经是在拼命赶路了,但是一来乡间的土路难行,一脚深一脚浅的,二来他年老力衰,腿脚已然不够利索,三来么……
因为进账萎缩,刘医生眼下连个代步的工具都没,眼下,他已经是汗流浃背。
独眼老人也没有代步工具,或者说他的代步工具没办法走旱路,他心中盘算着出门的时间恐怕已经太长,而依照刘医生的脚力赶回江边小屋的时候估计已经可以吃午饭了,顿时他叹了口气。
叹气,然后深深地吸气。
“刘医生,上来!”
独眼老人忽然蹲了下来。
“这可使不得啊!”
刘医生看着独眼老人满头稀疏的银发与瘦削的身体,他忽然想起了当年返乡时在路边见到的、被遗弃在草丛中的独轮推车。
一样的残破,一样的老旧,若是凑近些,他甚至能嗅到一丝仿佛出自同源的腐·败气息。
他不能让老人背他,就像独轮车的主人不会再用那辆独轮车运送货物了一般。
“这有什么使不得的?老汉的身子骨还硬朗着呢!百来斤的米袋我也是说扛就扛!”
老人言之凿凿,然而也只有他自己知道,百来斤的米袋他已经多年都没有见过了。
第六十九章 风鸣
“爷爷!爷爷!着火了!”
乡间土路上,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娃跑得飞快,她的脸上满是焦急与害怕,脚上的鞋子掉了一只,好不狼狈。
“扑通!”
“啊!”
都说平地摔是女孩子的专利,尤其是可爱的女孩子,小露露没跑出多远就摔了一跤。
南疆的气候温润,土路上并没有什么扬尘,甚至地面都是有几分软的,所以小露露到不至于弄得一身灰尘也没怎么感到痛,这一跤至多不过是摔了个‘狗啃泥’罢了。
“爷爷!爷爷!”
小露露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跑,大约三十秒后,在一处路口她看到了她的‘救星’。
“怎么搞的?”
老人背着刘医生,健步如飞,他看着小露露一身的狼狈与脸上的慌乱,心下一突。
“着……着火了!”
在没见到老人的时候小露露能把这句话喊得山响,然而当她触到了老人的目光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比蚊子还轻。
“什么?”
虽然两者之间隔得还有段距离,虽然已经背着个人跑了半天、累得要死,但是老者依旧看清楚了小露露的口型、读懂了她的意思。
着火了?
老人心中叫糟,他离群索居惯了,住宅选址的时候刻意选了个没有左邻右舍的地方,现在着了火,显然是不用指望有人能及时赶来救火。
当下脚下的速度又快了几分,直颠得背上的刘医生叫苦不迭。
“喂喂喂!我的腰啊啊啊……”
刘医生惨叫着,他没听见小露露的声音,也没有读懂她的唇语,他只是以为对方家中的病人病情有了加重的趋势,所以老人才会如此焦急。
他发出的惨呼影响到了老人的动作,老人才跑出了不到十米便停了下来,似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一般,他将刘医生放了下来。
“我去救火。”
丢下这样一句话以及一脸懵逼的刘医生,老人又迈开了腿。
“救火?”
刘医生有些疑惑地重复着,他看着老人的背影觉得对方年轻的时候定然是个为国争过光的运动员。
“等等……不是叫我来看病的么?救火是哪门子鬼?”
刘医生被搞糊涂了,于是他向着一脸脱力状、跌坐在路边的小露露发出了询问,
“小姑娘,这是出什么事儿了啊?”
“那个……大哥哥……火……”
小露露双目失了神,刘医生觉得自己恐怕无法从她口中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当下也就没再多问,做到依旧跌坐在地的小露露面前蹲下。
乡间的土路是湿软的,但只要是土路便免不了有石子,或许小露露自己都没觉察到,她那只失了鞋的脚上已经被划破了好几处,鲜血顺着翻开的皮肉流出混杂着泥渍,像是情人节后被丢进垃圾桶中的玫瑰。
刘医生从身上解下医疗箱,自药箱中取出纱布,自路边沟中蘸些清水为她擦干净了伤口,随后粗略地包扎了一下。
“你们家,究竟出了什么事?”
从被老人背起的那一刻这个疑问便在刘医生的心中,不过那时他以为只是病人的病情比较紧急,在南疆生活,若是没有足够的经验确实是会日某些急症上身。
刘医生自问水平有限,从那时起他的心中便已经开始打鼓了,眼下见小露露一脸失神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得问个究竟,免得到了地方、见了病人不好收拾。
“昨晚……”
小露露这时才感到脚上的伤痛,不过刘医生的手法很是轻柔,伤痛很快便淡去,当下,她一面从地上爬起,在刘医生的搀扶下顺着她跑来的路往回走,另一面顺势将昨夜到今晨所发生的一起都说给了刘医生听。
小露露的年纪毕竟尚小,她的表述中有很多地方刘医生都难以听懂,但在小露露将一切都说完之后他便已经在自己心中将整个事件勾画出了一个大概。
这对祖孙昨夜在江上救下了一名溺了水的人,因为种种原因对方被救起后一直昏迷不醒且发着高烧,由于是夜间,行动不便,所以老人一直等到早上才跑到诊所门前敲门。
嗯,在刘医生专业的眼光中看事情就是这样的,至于那名病人身上被小露露形容得‘可以用来煎鸡蛋’的高温应该只是一种艺术的修辞。
“区区高烧,应该能救回来,嗯,药箱里正好有退烧药,只是这已经耽搁了一晚上……希望没烧坏了脑子……”
刘医生衬道。
他拉起小露露,顺着老人消失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
“唔……!”
痛楚早已尽数淡去,或者说,由意识构成的此身中的痛觉神经已然尽数坏死。
但,为何此刻痛楚又再度降临了呢?
莫邪看着天空,心中有些疑惑。
是还有什么杂质没有被剔除么?
还是说,最后的时刻就要到了?
见证自己极限、然后从内里彻底坏掉的时刻?
他不知道,因为他不想知道。
“要消失了么?”
在双眼的见证下,他那副已经被红色脉络取代了全部的躯壳与上一刻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没有变亮也没有变暗。
赤色,便是这天地的颜色,不需要再深一分,不容许再浅一分。
若是试炼失败,怕是自己便会散入这天地之间吧?
无所谓地想着,莫邪自知阻止不了此间发生的任何事情,索性也就听之任之,若是最终失败、落得个身陨的下场,相信自己那神出鬼没的便宜师傅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吧?
希望不会吧……
深深地吸气,即便是知道空气入肺不过是自己的幻觉——他的鼻子早已消失。
在这片天地中并不需要嗅觉,它传达到莫邪这边的信息一贯都只是以光与热的形式。
这里的空气是无味的。
不,说不定连空气都没有。
“麒麟意志果然可怕,但,如果在消失前都做不出一次像样的反击,那可就太丢人了。”
身上的痛楚并没有最初进入此处时加在身上的那么强烈,甚至可以说连那时候的百分之一都达不到,莫邪举起了右臂,腰肢微微弯斜。
运拳于腰,并指如剑!
莫邪看了眼头顶的天穹,苍天缥缈,他触之不及。
他又低头看了眼大地,赤土千里,岩石间奔流着岩浆。
“嗤!”
剑指点出,既不是指向天也不是指向地。
“飒~!”
被困在此处的莫邪并没有办法调用出任何超乎常人的力量,没有了内气与念力的支援,这一指软弱得像是出自稚童之手。
但,没有人可以轻视这一指。
正所谓‘鸟之将死,其鸣也悲’,莫邪的这一指包含了他在这片世界中所遭受的一切磨难,也包含了他对于剑道的全部体悟,更包含着他的诉求。
便如被迫暴晒在炎炎夏日中的苦力们所诉求的一切:
风,快些起吧!
云,快些聚吧!
雨,快些落吧!
夜,快些来吧!
在苦难中,他们在心中构建着清晰的曙光,祈求着安宁。
便如莫邪一般。
“飒——!”
风起了。
已经成了红色脉络分支的指头点在空气中,风,便从这一点涌起。
初时细微如私语,才不多时便开始变得响亮。
这是剑风,剑气,剑意!
虽然很微弱,虽然只能带起一片风儿,但是这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剑意!
从学会《圣灵剑法》、耍得章法全无到摸索出叠加剑气之术,从依靠念力施展剑法到舞出剑意,每一次在‘剑’上有所突破之时莫邪必然是立在绝境之中,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缘分。
风声呜鸣,如挽歌。
莫邪的手臂已经垂下,整个人再没有了动静,若非某种规则制约了他的身体使其无法移动也无法倒下,那么此刻的他相比于一滩烂泥也不逞多让。
他的头已经低下,但那在天地间涌起的风儿却已然冲向高空。
便如他的意志。
第七十章 麒麟臂,收服!
“呼——!”
传入耳中的不知是风声还是自己的喘息,身体硬朗的老人一路狂奔,直到看见自己那破旧的家的时候才稍稍放慢了步子。
预想之中的冲天火光并没有出现,屋子还是那个屋子,破墙烂瓦,青苔盖过了半边墙。
若是这样的屋子中发生了火灾,那么画面一定是极为违和的。
但老人知道,屋子里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儿了,他相信他的孙女脸上的惊慌不是伪作。
“呱——啊——”
江畔杂乱地生着成丛的芦苇,老人看见平日里栖息在其中的水鸟们成群地飞起,斜掠过江面。
是风惊动了它们么?
还是别的什么?
老人侧耳听着鸟鸣,似是从这鸣叫中听出了什么异样他久久不曾再度迈步。
“呼——”
老人喘得厉害,他的脸色有些发白。
小屋的大门没有关上,从老人的角度能够看见屋里的一切。
他看见了一道趴在地上、身上依旧燃着残火的身影。
“完了……闹出人命了!”
他忽然有些后悔,本以为是顺从天意救下了一名命不该绝的人,然而事到如今却是让其在小露露的疏忽下意外死亡了。
没错,在老者看来青年已然是挂了。
没有人能够在半身陷入火焰中如此之久后还能活下来的,即便当时不死大半边身子也废了,且火毒攻心、细菌感染什么的,在这种小地方可没法子救。
“造孽啊!”
老人脑中霎时间一片空白。
“不行,他不能死在这里!不然让小露露以后如何做人?”
空白之后,老人眼神一定,已然有了决断。
疲累不堪的腿脚似是被注入了新的力量,老人冲进了屋子,对着青年身上的火就是一阵践踏,几下子便扑灭了对方身上的火,随后也顾不得烫手,直接弯下腰将已经有五成熟的青年从后门拖出,丢进了江中。
江上的风已经起了,江面上的水纹与老者额头上的皱纹比起来不知道哪一个更多。
“年轻人,莫要怪我!”
独眼的老者的脸色就像是死了一次那么苍白。
青年的身体在江水中起起伏伏,一晃眼功夫便飘出了老远,或许只需要再晃一下眼他便会消失在老者的视野中。
……
有句古话叫做‘无巧不成书’。
莫邪确实是不够资格驾驭麒麟臂,他甚至不如《风云》中送了手臂又送了女儿给步惊云的于岳,好歹在碰到步惊云之前对方还让麒麟臂听话了几十年。
良禽择木而栖,有灵智的天材地宝绝不会委身于一名它看不上眼的主人,但,麒麟臂毕竟是在莫邪身上土生土长的,就像是你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跟外头的野小子看对眼了,即便是要离开也得好好地说服家中的父母。
赤色空间中的试炼便是麒麟臂说服莫邪的方法,然而仿佛无止歇的炙烤并没有让莫邪低头。
但麒麟臂上的神兽意志并没有放弃。
一次说不服,那就两次;两次说不服,那就三次。
一天说不服就两天;两天说不服就三天。
只要莫邪的身心都虚弱到一定地步,那么便由不得他不退出试炼。
退出,即是失败。
到了那时候,莫邪便没有理由再强留麒麟臂,毕竟,是他自己在‘身体完好、且无受到重大打击’的情况下失败了。
这便是神兽意志的逻辑,它从不讲道理,或者说它只承认它所认可的道理。
莫邪必定会从试炼中败下阵来,如果他昨夜落入江中的时候没有被打捞起来的话,不出三五分钟他便会因为肉身窒息而退出试炼。
莫邪必然会从试炼中败下阵来,如果他一直躺在渔家的石床上,以老人的能力请来了附近最好的医生也没办法救醒他。
长时间的高温会毁掉他体内循环系统,而得不到足够的营养补充则会拖垮他的身体。
他会死在试炼中,又或者在某时某刻忽然看开从而自动退出。
然而莫邪很走运。
他在快要溺水之时被救上了岸,所以他的试炼继续了下去,直到自己的意识体完全适应了试炼空间中的高温。
他在看穿了这场试炼必然会失败的结局之时受到外界刺激(着火的塑料桶)而爆发了自己全部的力量来控诉天地不公、并垂首等待消散之际被人丢进了江水之中。
冰冷的激流冲刷着他的躯体,燥热被一丝一缕地抽走,莫邪的体温很快便降了下来。
清晨的江水,带着积累了一夜的寒意。
烧得通红的铁条若是渗入这样的水中,想必便是再严苛的铁匠也无法从这道‘淬火’工序中挑出毛病。
这样的‘淬火’莫邪昨夜已经经历过了一次,被救起后,他身上平息不下去的高温让他整个人如剑胚回炉一般再度‘回火’。
‘淬火’、‘回火’、‘淬火’,中间的敲敲打打则是发生在试炼空间中意识层面的蜕变。
没有经过真正的千锤百炼,这把剑虽然难以算作是宝剑之流,但它已然具有成为兵器的资格。
即便是最为粗糙的、原始人制作的石斧也能称得上是兵器了。
只要是兵器便好。
“咳咳……!”
江水中,一道人影挣破了水面,他大声地咳嗽着,像是得了肺痨一般。
“我……我成功了!”
一头短发已然湿透,身上大片大片的焦黑,像只落水狗,但莫邪的脸上却满是金榜题名般的笑容。
真是没想到,苍白的脸、失了血色的唇、神采不足的双眸,居然也能绽放出这样的笑容。
双足蹬着水,莫邪努力将上半身抬起,他擦洗着自己的右臂。
一道麒麟形的刻印出现在了他的大臂上,这一刻,他明白自己终于征服了麒麟臂。
“喝!”
以麒麟臂冲着江面狠狠轰出一拳,一股汹涌的气劲混着制热的气流从拳头上延伸出去,霎时间江面上炸开了无数水花,便如有人在水下引爆了数颗水雷。
爆炸在江面上以莫邪挥拳的轨迹扩散出去,直到五十米开外才开始减弱。
第七十一章 草丛杀机
从科学的角度上来说,麒麟臂乃是以凡人之身沾染神兽之血而产生的器官变异,这份变异是内外一体的,无论是外在坚不可摧的表象还是内在时不时就会发作一下的炽热之血都不是人体所能够供给与发展处的。
麒麟臂中流淌着的是麒麟之血,而三焦玄关便是阻挡麒麟血与人血之间的关隘,能够透过它的只有能量与营养物质,而打通了它,麒麟血将会流遍全身。
莫邪迟迟没有从江中爬起来,一来是他正在熟悉麒麟臂,即便是这条手臂已经长在他身上很久了,但现在的它依旧让他感觉到陌生。
二来,麒麟血与自身血脉的融合让莫邪感到燥热无比,他很怀疑如果自己现在上陆的话会不会陷入中暑之类的状态。
江面上炸开了无数的水花,从最初‘引爆水雷’的特效到现在暗流翻涌、偶尔有水柱从江中竖起的状况,麒麟臂上的力量太过狂暴,这条手臂在贴身战中往对手脸上招呼确实是无双利器,但是用来握剑的话显然就是坑爹了。
剑法讲究收放自如、刚柔相济,绝非力气越大越好——当然了,像是莫邪的‘剑一叠加到剑十八’,纯粹是以力破巧的招式倒是没这个顾虑。
然而这种‘见面就开大’的打法很伤身体,况且如果只是对付强壮些的杂鱼的话直接施展出nb一点的剑法就可以了,没必要动用秘术。
“嗖——!”
立于江心,只露了一颗脑袋在水面之上,莫邪右手呈剑指,向前不急不缓地推出。
推出,再收回,然后再推出,如此循环。
莫邪面朝着大江上游,道道水流不断抵消着奔流而下的江流,他的身形最初不住地随着江流后退,像是片随波逐流的落叶,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他调节着手臂舞动的频率与姿势。
某种不明的意味从他的动作中浮现出来,仿佛是来自于荒古的一丝蕴意。
仿佛是源自盘古开天之际的那一声大吼!
那是风。
狂风的怒号。
莫邪自麒麟臂的试炼中最后的明悟化成的含怒一击,修行剑法至今他得到的最高成就。
风一般的剑意在水底蔓延,虽然无法抗住整条大江的流势,但是光光抗住击打在莫邪身上的波涛却是可以做到的。
只是莫邪的身形依旧在退后,或许是因为他体内的内气与精神都处于亏空状态,或许是因为他依旧没有全然地熟悉解封后的麒麟臂,或许是因为那份愤怒没有回到他的身上。
所以他在后退。
他的脸色开始发红,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胸中憋着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江水绵绵,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便是无限与无尽的具现化,古人常将时光比作江水。
在时光面前,即便是神兵利器也终将折毁、腐朽。
“噗!”
面上的潮红终于在由红转紫的临界点上爆发了,化作莫邪口中的星星点点,大江中,泛起了点点梅红。
“那一剑,终究还是没能还原出来……”
莫邪遗憾地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但,口中的血却依旧不断地往外流。
血落江河竟是冒出了点点烟气。
这是何等的高温啊……
莫邪整个人蜷缩着潜入了水中,他在水中缓慢地舒展着身躯,让江水与他的身体能够有最大程度的接触。
许久,莫邪再度浮了上来,他开始向岸边游。
————————————————————————————————————————————————————————————————————————————————————————————————————
在昨天的夜里有的人渡过了一条江,有的人破开了一层隔膜,而只有一个人,横渡了大半快国土,最终踏上了南疆的土地。
“真是孱弱的灵魂啊……”
不知是从哪一年开始,‘草丛’成了一处险地,任何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在其中,比如某人在草丛中踩到了某样东西,然后一命呜呼。
只是作为一名优秀的现代人(自封的),倪青从来没想过这种桥段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毕竟,这可是个文明的国度,同时,他也是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对于‘草丛’的恐惧,不该出现在他这样的成年人身上。
直到他被派到南疆某处因为地震而损毁的铁道上进行抢修工作……
或许是因为连夜的赶路,或许是因为在路上匆匆吃下的三无食品,又或许是让人反胃的事故现场,总之,在进入工作后不到半小时倪青就已经打报告请假去草丛中或蹲坑或呕吐了四次了,现在是他第五次踏入草丛。
野外是没有文明人使用的厕所的,但倪青作为一个对于自己尚有些要求的文明人(自封的),他绝不会两次迈入同一片草丛。
于是,随着他打报告去处理些肠胃问题的次数的增加,他蹲的草丛开始逐渐远离大部队。
这是他第五次迈入草丛,在他进去并顺手解开腰带、褪下裤子准备蹲下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像是午夜的寒风刮过他的后颈。
“谁?!”
倪青差点尿了出来,一瞬间的肾上腺激素暴涨让他跳了起来。
跳起来时还是个活人,等到落下时便已是一具尸体。
至死倪青都没有弄清楚是谁在他背后说话,甚至他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扑通!”
又一具尸体倒在了草丛中,一位先驱者用自己的生命再度向世人强调了草丛的恐怖。
为什么要说‘又’?
此地向西,不过三丈便有另一个草丛,谁都没有看见,草丛中倒着一具与倪青死状一致的尸体。
双目圆睁,一脸惨白,大张着嘴,像是见到了世间最可怖的事物一般!
“不过总算是提供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一道身影缓缓从倪青丧命的草丛中走出,草叶摇曳着避开了他的身躯,像是对于这个毫无声息便取走了一条生命的刽子手有着本能的畏惧。
那人有着一头金发,一双黑眸,苍白的脸色像是被抽走了全身血液的尸体。
他的名字是——霖溟!
“周家,很强么?”
淡漠的黑眸中没有什么情绪,但皱起的眉头却告诉了世人——他,遇上了难题。
第七十二章 变色
从大洋彼岸赶到南疆的霖溟发现自己依旧是慢了一步。
关于莫邪行踪的线索在这里断了,他潜伏在暗处抓了好几条‘舌头’,此地发生的一切已经被他像是拼拼图一般地拼凑成形。
他知道,那个曾经被自己与莫邪联手整死的修真者背后的势力开始发难了。
讲实在的,霖溟其实是可以搬个凳子坐在前排看戏的,毕竟他这次返回天·朝在很大程度上要做的事情跟周家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没什么分别。
只是……
“除我以外,谁敢动他?!”
站在不知名的河边,霖溟的双眸暗过黑夜。
上回与大通上人的对决太过凶险,事后霖溟甚至都没尝过对方灵魂的味道,现在想想还真有些遗憾呢……
霖溟闭上了眼,河水像是一面镜子倒映出他的身姿。
“噼里啪啦……”
一阵像是炒豆子般的声音从他的身体中发出,河水中起了波澜,他的影子被晃开,待得波澜稍歇之时,水面上倒映着的身影已经大变样。
金色的发被替换成了乌黑,白皙的肌肤被代换成了黄色,高大挺拔但瘦弱、作为西方绅士般的瘦弱被东方人的体格所替代。
最重要的是脸庞——这是莫邪的脸。
这是霖溟最近从这具躯壳上开发出来的能力,只要他愿意,他可以随时随地地将自己伪装成任何人。
“桀桀……”
渗人的笑声,是魔鬼的低吟。
嗓子中发出的声音最初是嘶哑的,但是随着霖溟的调整,他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朗,到了最后,如果给他一个条件与莫邪一同开口,怕是任何人都无法从这两者的声音中分辨出哪怕一丝的不同。
“咔哒……咔哒……”
霖溟活动了一下关节,直到全身上下的关节中再没有一丝滞涩、再发不出一丝异响。
他转过身,火车倾覆的事故现场与他现在所站的位置相隔了不过数百米。
————————————————————————————————————————————————————————————————————————————————————————————————————
今天刘忠华很不爽。
真的。
原本以为自己的一身本事终于能够得到施展,于是一大清早兴冲冲地提着医药箱就跟着个老头儿出诊去了,然而,等到了地方才发现自己这一整天干的唯一一件正事恐怕就是替小露露包扎了脚上的伤口。
“那啥,病人呢?”
空荡荡的屋子里还残留着塑料燃烧的焦臭味,刘医生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东张西望下他发现这间屋子里只有两个人的生活物品。
成对的筷子,成双的毛巾,一长一短,一大一小。
大的是独眼老者的,小的是小露露的。
这里,并不存在第三个人的生活痕迹。
刘医生觉得自己被耍了,他望向独眼老者的眼神中已经带上了莫名的意味,那是一种质问。
相由心生。
他在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一念及此,他看向老者的眼神越发不对了起来。
独眼,脸上有着伤疤,这显然不能算是‘面善’、‘吉相’的范畴,刘医生莫名地想起了在省城里偶尔见过的社会青年。
此地偏远,安静下来的时候唯有江水滔滔之声响在耳畔。
若是说有什么地方适合杀人抛尸的话,那么此地显然可以入选。
他的腿忽然就有些抖,一路疲乏所积累下的怨气霎时间便去了九霄云外。
“啊,看来是那人自行走了,抱歉,刘医生,让你白跑一趟……”
拙劣的说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怕是连独眼老者自己都觉得漏洞百出。
他的额头上有着淋漓的汗水,不只是是一路跑动热出来的还是因为某种心理活动造成的表象。
刘医生祈祷是前者,但在此刻的他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显然更高一些。
他嗅到了杀气,从这间弥漫着塑料焦味的小屋中,从屋后滚滚的江流中,从眼前的老者身上。
肾上腺激素开始分泌,刘医生背后本就黏糊糊的衣衫再一次湿了。
“啊啊,这样啊……”
强行压着急促的心跳,刘医生知道自己脸上一定已经红了,他在胆怯,但是他却逼着自己与独眼老者对视着,他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绝不能流露出哪怕一丝的惧意。
“既然没什么事儿了,那我也该回去了,家中还等着我吃饭呢。”
此时才是上午九点的光景,吃早饭太迟,吃午饭却又太早,只是紧张之下刘医生忽略了这一点。
他的说辞与独眼老者的说辞相比起来简直是在伯仲之间,只要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听了都会忍不住跳出来之处其中的不妥。
然而无论是刘医生还是独眼老者都没有拆穿对方。
“啊啊,那您就先回去吧,我就不留您吃饭了。”
没头没脑的话却是让刘医生如蒙大赦,他转身就走,并不吝情去留。
“大哥哥究竟到哪里去了?”
刘医生走得很快,虽然从步法上来讲他不是用跑的,但是从速度上来讲此刻的他却已经拿出了跑步的速度,不到一分钟他便消失在了独眼老者的视野之内,而直到此时从两人的对话发生开始便蹲在墙角边的小露露才怯生生地开了口。
她从爷爷的身上看出了一丝与往常截然不同的影子,她感受到了一丝冷意。
“不要多问!”
独眼老者眺望着刘医生消失的方向,不知在想着什么。
他的语气很是生硬,让人莫名地联想到菜刀砍在砧板上的声音。
刀刀入骨!
良久,老者叹了口气。
“露露,你看着家,我去江上走一遭。”
老者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小露露一眼,他转到屋子后头拖出了小船,小船入水,荡开的却又是谁心头的波澜?
老者眼中有着一抹阴沉,小露露眼中有着一份恐惧,逃离的刘医生眼中满是慌乱。
天下不太平,便是这江边的小村中也起了风波。
江湖上飘着的船儿,从未得到过安宁。
第七十三章 西都的血
江湖就那么大,波澜起,避之不及。
“魔……魔鬼……!”
崩塌的山峦,裂谷之中,血流成河。
双目无神地望着天空,若是忽略掉脸上呆滞的神情与印出了水迹并散发出恶臭的裤裆,他真的很像一名诗人。
就在刚刚,这支名义上为‘搜救’实质上是在替某些大人物擦屁股的队伍遭到了袭击。
不,准确地说‘袭击’这个词不够准确,更准确的说法是‘屠杀’。
一名穿着西装的人拿着一把通体红色的剑从山的另一边转了出来,随后,见人就砍。
南疆的气温并不适合穿西装,同样的,现在的这个时代也不适合舞刀弄剑。
一根破铁条,怎能敌得过枪炮?
这支隐藏了真实目的奔赴此地的队伍中可是有带着枪的。
然而,他们根本没机会放出哪怕一枪。
对方的速度是那样的快,一个人,一柄剑,仿佛化作了一道血红色的光穿梭在人群众,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这几百号人便都死了,只剩下某个躲在尸堆里的幸运儿逃过一劫。
对方并没有打扫战场,在他那样的高手眼里,让自己的手沾上尸臭显然是有**份的,同样,让自己的剑饮下躲在尸堆里的鼠辈之血也是对于剑的玷污。
对方就这样走了,不过临走之前他在地上用剑划出了一行字:
“莫邪到此一游!”
遍地的尸骨和一个被吓破了胆的倒霉鬼见证了这行字中的血腥。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此地不远便是西京,半小时后,一名黑发黑眸、器宇不凡的男子走上了繁华的西京街头,他的露面引起了万众惊呼:
“是他!”
“他竟敢出现在这里!”
“快报警!”
“哈哈!赏金是我的了!”
数之不清的人们自发地围成了一个圈子将走在街上的男子围在中央,这种被万众瞩目、被千夫所指的体验莫邪不久前经历过,这种由无数目光释放出的压力,即便是自知有几分武力的高手也难以承受。
然而,被围着、被指指点点着的男子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直到周边的环境变得嘈杂刺耳,直到面前的路变得水泄不通。
“唰!”
没有人看见他是如何动作的,一柄火红的长剑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手中,妖异的红像是一枚花苞,在人群之中绽开了花瓣。
“啊!”
“杀人啦!”
前一刻还如铜墙铁壁一般的包围在红光乍现之际便崩塌了、溃散了,像是土块遇见了暴雨。
人群一哄而散,地面上只留下几条断臂以及几个叫得最响的人。
断臂中握着手机,躺着的人失去了呼吸。
“听着!鄙人姓莫名邪!初到贵宝地!鄙人昨日于城外裂谷中幸会了周家的高足!有感于周家之‘礼遇’!今日特来回礼!然江湖草莽,未能备得重礼,久闻贵家族人杰辈出,故鄙人决定于西都小住三日,愿会遍周家高手!三日之后,若鄙人依旧活着,则炼百万生灵为礼!”
冷冷的声音不高也不低,然而却是恰到好处地让整条街上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豪言壮语,不,应该说是中二病晚期的症状,只是此时却是没有人敢于站出来喂他吃药。
“呯!呯!呯!”
人不开口,便由子弹来代为言说,西都是何等地方?能被称为‘都’的,定然是龙潭虎穴。
早在他在街头露面的第二秒特警们就已经出动了,这些子弹便是由某座大楼上与某些角落里蹲着的狙击手准备良久的必杀一击。
不得不说,此地的警力很是精干,在着短短的数十秒之间便能做出如此反应。
西都,没有愧对它的名声,同样,它也没有愧对‘莫邪’到此一行。
精准的弹道尽头落在街上男子的额头上、胸口处、腰腹要害部位,前前后后,算尽了他一切可能做出的规避。
听见声音的时候已经晚了,在短距离内狙击手射出的子弹快过声速。
子弹的速度固然很快,但持着赤剑的男子更快。
就像先前没有人看见他是如何拔剑、从哪里拔剑、拔剑之后又是如何出剑的一般,此时依旧没有人能够看清楚男子的动作。
“当!当!当!”
三声轻响准确地回应了先前的枪鸣,自称为‘莫邪’的家伙很是轻松地打落了袭来的子弹,随后他对着街面一侧、某位狙击手藏身的大楼虚握了一下左手。
这是他现身以来做出的唯一被众人看清的动作。
“轰!”
自下往上,大楼的第三层中发生了剧烈的爆炸,楼面朝外的玻璃尽数被震碎,随后火焰便冲了出来。
大楼自那一层开始崩塌,砸毁了半条街的建筑。
“这只是个警告。”
‘莫邪’的声音依旧像是先前那般,不高不低、不咸不淡,但这一次没有人再敢嘲笑他中二,没有人再敢朝他放冷枪。
无论是用剑挡下子弹还是左手虚握间毁掉一整座大楼都不是凡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这样的画面一直以来都只存在于某些电影与书籍中,而在那些电影或书籍中,这样的存在被称为——
“修真者!”
有人想到了这个词,眼中满是骇然,但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发现旁人的眼中也有着那种骇然。
“传说中的修真者居然是真的?”
“周家是什么样的存在?”
“国家不是一直强调无神论的么?”
“究竟还要骗我们到几时?”
‘莫邪’消失在了街头,没有人敢去追寻他的踪迹,甚至连像他的背影望一眼都不敢。
这是一种本能的惧怕,又或许只是某种强大的暗示。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通知周家,有人公然违背了‘修真者公约’!”
一座不起眼的建筑中一名穿着长衫的男子阴沉着脸,他望着市区中扬起的冲天之尘,冲着窗外丢出了一道黄符。
黄符在空中一闪即逝,街面上的行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不,应该说至始至终街面上的行人都没有朝这栋建筑投来哪怕一眼,就好像这栋建筑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第七十四章 各方准备(上)
体内的燥热已经平复了下去,那仿佛地狱业火的残熄被莫邪在允许的范围内存入了‘储能管道’中——说实在的,他还真没遇上过完全存不进‘管道’中的能量,无论是修真者打出的凌厉无匹的风刃还是老剑圣施展出的浩然无双的剑气。
莫邪并没有离开江流多远,江边多的是芦苇地,他随便挑了一块地方、寻了块大石盘坐于其上。
作怪的麒麟臂从此之后看来都会老实了,虽然力道还是有点把握不好,但至少已经能用了,那么接下来打坐回气、冥想养神才是正经。
莫邪可从没忽略过自己的处境。
被整个天下追杀可不是好玩的。
“呼……!”
吐故纳新,积累了一夜的浊气化作长长的气柱从他口中喷出,吹得芦苇丛摇曳不定。
山中无日月,修行之人一旦沉心于内息与精神对于外在时间的感知便会变得淡薄,莫邪只记得最初的时候自己将心神沉入四肢百骸、引导着内气百川归海,待得内息的运行已经可以自动进行之际便开始了冥想,而等到他从冥想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天空中已经布满了星辰。
这是莫邪这么多天来第一次能够有时间安静地看着天空,南疆的天空很澄澈,星星仿佛触手可及。
风自江上与山间吹来,拂面不寒,莫名的。莫邪想到了‘净土’二字。
一路纷争而来,几度险死还生,不知不觉间莫邪感到了几度的疲乏,此时的他有一种想要随便找个地方好好睡一宿的冲动。
然而这份冲动才涌上心头便被他强行压下。
天下虽大,但他的容身之所却越来越小。
留给他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他知道,在此时此刻那些在浮石镇上的故人们怕是已经陷入了麻烦之中。
莫邪对于力量的需求比此前的任何时候都要迫切。
“唰!”
简单地从空间手环中取出些水食填饱了肚子,莫邪纵剑而起。
在武道一途上莫邪的起步确实是很晚,而且一贯以来由于念力的存在他并没有做过‘日以继夜修行剑道’的事,而现在他却要做了。
仿佛是放了长假的学生在开学迫在眉睫之际赶假期作业一般,在南疆的夜空下,莫邪折下一支芦苇充当长剑,《圣灵剑法》中的高招在他手中一一展现,这一次,他没有用念力辅助。
所以他施展出的剑招有些走形,手中的芦苇更是在数次挥舞后便折弯。
“唰!”
芦苇遍地都是,莫邪丢掉了变了形的芦苇,再度折下一支。
“啪!”
数次挥舞之后,他手中的芦苇又弯了。
“唰!”
再度换上一支。
这一夜,江畔的芦苇丛遭了殃,仿佛是有人将收割机开入了芦苇丛,满地皆是弯折的芦苇。
随着时间的流逝,莫邪手中的芦苇杆的‘耐久度’有了提升,他从‘剑一’走到了‘剑二’,直到将‘剑二’的诸多变化施展完毕时芦苇杆才断裂。
他的剑法开始变得平正,一路路的剑招从往日的潦草到标准,又从一板一眼到逐渐带上了韵味,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一股无形之风逐渐在他的身畔凝聚,借由他的手臂延伸到芦苇杆之上。
运剑迅捷如风,身法飘忽如云,这一份《圣灵剑法》本有的轻灵飘逸终于出现在了莫邪的身上。
只是这依旧只是凡人程度的武术,要对付修真者的话,这样的程度跟完全不通剑道也没什么分别。
莫邪会做无用功么?
答案是不会。
只是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
‘狂徒莫邪’在西都向周家下战书的事情只是转眼间便传遍了全国,一时间民声鼎沸。
第一次的,凡俗之人们切身地了解到了那些超脱了世俗的武力的存在,而在这之前大多数人都以为那些情节只会存在与神话故事之中。
第一次的,修真势力的脸面被人如此践踏,要知道,以往被他们追杀、通缉的人可从来就只会逃跑,即便其中有个别比较nb的存在也顶多只是跑到国外去了,像如今这般敢于向他们叫板的存在可是根本就没出现过。
周家震怒了,作为被点名挑衅的存在,他们有理由愤怒,只是周家那位一项性烈如火的老祖却并没有站出来。
因为他在日前截杀莫邪之际与某魔门妖人发生了激斗,之后虽然将其逼退但自己也受了些伤且消耗不小。
眼下可是末法时代,灵气枯竭,想要回气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即便是资源供应跟得上,像是周心焰那个层次的人也需要至少三五十天来回气。
所以这次无论怎样,周心焰是无法亲自送某个狂徒下地狱了。
但,周家的反应速度不可谓不快,这一天的下午便有不下十位周家强者来到了西都。
不得不说这十位强者都是精英,初到西都的他们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对全城进行大搜查又或者是升到高空朝着下面大声呼喝以便于引诱那狂徒出来。
他们在第一时间去了被‘狂徒’摧残过的那条街、那座楼。
“没有灵力残留。”
街上的血迹已经被清洗干净,一丝一毫也再寻不出,道道黄线封住了事发现场,三三两两的警员站着岗。
“他挡下子弹的动作是身体自带的,很可能有炼体倾向。”
十个人在街头站桩般地站着本是一道很扎眼的风景,但是附近却根本没有人向他们所站的位置投来一道目光。
他们像是根本就感觉不到这群人的存在一般。
“十三,这次来的人中以你的修为最高,你怎么看?”
十个人中有男有女、有高有矮,其中有一名一脸惨白的男子,他像是条猎犬般地在空气中嗅来嗅去,像是空气中有什么微妙的味道一般。
“我赞同十八的话。”
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子道,
“不过我觉得还是不要太早下结论了,莫邪此人能在通缉令下逃遁如此之久、乃至老祖亲自出手都没能将其擒下,我们绝不可低估了对手!”
“十三说得对!况且我们的人尚未到期,像是此等能令老祖都空手而回的存在,绝不是我们这些排名在前十之外的人能够沾染的,我们还是先去城中各处布阵吧,待得众兄弟到期,阵法又成,就算那狂徒的本事再高上十倍也得伏诛于此!”
一名黑面汉子道。
“计划本来就是这样的,无须再重复一遍了,二十六啊,你能说点别的么?”
女子哼道,她转过了身子没有让任何人看见她眼中划过的一丝不屑。
第七十五章 各方准备(下)
我不知道千百年后的人们会怎样形容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时代。
繁荣?
大体上的和平与局部的战争?
我只知道我们这代人是如何评价史前时代的。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今日观古,当如未来视今。
周家确实是天·朝修真势力中最强大的一家,因为周家出过一个在修真界横行了百年的强者,那时候,令出周家,天下莫敢不从。只可惜,天才总遭天妒,那位横绝一时的强者最终还是死了。
但,周家的地位依旧无人敢于挑战,因为那位强者在仙去之前留下了无数后手,确保了周家在失去了他这根擎天之柱的情况下依旧能够屹立不倒。
在这位天才的倡导下,周家实行了丛林法则,以实力排座次,从周一到周三十六,共设三十六席位,这三十六人将获得家族资源的倾斜,丹药、灵石、功法,越是排位靠前的存在越是不需要为这些东西操心。
便如当下来到西都的这十人一般,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拥有着在这个时代已经很难炼制出的储物道具。
“敕!”
身着青灰色道袍,一手捻诀一手按在储物袋上,随着口中的敕令一面面小旗从袋中飘出,电射入黑暗的街巷。
“去!!”
周家的精英,一路搏杀挣得名位的精英此刻满脸都是汗水,他冲着街巷深处大吼着,状若疯虎。
他是周十八,一个对自己极有自信的男人,在他的眼中若不是自己的运气不佳、在上次的‘排位赛’中遇上了意外,自己的绝不会仅仅止步于第十八位。
在他的眼中,即便是此次同行者中最强的十三也比不上自己,只是对方是个女子,他不愿欺负她罢了,否则他绝不会将话语权让出去。
但,他毕竟是个强者,强者是一贯都不太乐意与弱者为伍的,骄傲如他,选择不与任何人同行,独自去布置一份阵法。
然后,他就遇上事儿了。
仿佛是某些电影中的标配一般,落单的人总会遇上意想不到的遭遇。
某条漆黑的巷子,从风水位置上来讲是布下阵旗的最优选项,于是周十八便走了进去,然而很快的,他就以子弹般的速度从巷子中倒射而出。
“嗖!嗖!嗖!”
数道符纸从他的储物袋中飞出,化作道道黄光射入巷中,黄色的毫光照亮了巷子的一角。
有一道人影在黄光中伫立。
“切,真是警觉……”
伫立在黑暗中的人儿有着一对比夜色更深沉的眸子,仿佛只要与他对视便会坠入其中,这不是化身为莫邪的霖溟却又是何人?
在白天于街头造下大势后他便遁入了城中隐秘的所在,他现在使用的这具身体毕竟是血族之躯,即便是身为真祖,在阳光下也是无法发挥十成的战力的。
黑暗才是他的主场,居民万千的城中便是他的主场。
只要有了主场的优势,所有前来讨伐他的修士们都会被他埋葬,区别只在于需要花多少时间、付出多少代价。
所以霖溟冷眼看着这群修士赶来、汇合、密谋,乃至布阵。
直到某只不知死活的‘苍蝇’自个儿飞到了他的鼻子跟前。
就像常人遇到这种昆虫之时的反应,霖溟决定拍死这只‘苍蝇’。
然而,就像常人打苍蝇时会因为用力过猛之类的原因而失手一般,霖溟也失手了。
在周十八踏入巷子的瞬息霖溟便对他释放了一次精神冲击,旨在于第一时间将对方打成白痴,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霖溟的攻击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符纸在空中飞舞,周十八心头的骇然说不出口。
“啪!”
一块碎成了两半的玉佩从他腰间掉落,这是他在一处福地中得到的宝物,持着它,即便是周心焰(未突破前)的全力一击周十八也有把握能挡得下来。
因为那处福地乃是一名故去大能的居所!
因为这块玉佩乃是那位大能当年的随身之物!
然而,现在它碎了!
“逃!”
没有丝毫的犹豫,周十八果断地将自己全部的身家都丢出,数十年间积累的符箓乃至法器,如弃敝履,只为拖延一两息的时间。
然而,霖溟没给他这个时间。
他双眼中的眼白已经彻底消失。
“兹~~”
漫天的符纸停止了飘舞,前一刻还来势汹汹的法器们也止住了身形,它们像是遇上了一层无形的力场,它们被禁锢在了空气之中,一个个瑟瑟发抖着,朝着巷子中伫立着的身影。
同时被止住的还有身体已经腾空的周十八,就像是电影播放中暂停的画面,他整个人被定格了一瞬。
他的脸上是一个名为‘不可置信’的表情。
下一秒,重物落地之声响起。
周十八死了,巷子中没有血也没有惨叫,他死得无声无息。
“味道不怎么样,但是分量倒是很足。”
霖溟散步般地走过周十八身边,漫天的符纸与法器在这一刻再度恢复了自由,但主人已死,它们唯有坠落尘埃。
霖溟眼中的黑色逐渐收拢,他的双眸重新恢复到了常人的样子,略略停步,对着地上失去了呼吸与心跳的尸体丢下一枚金色的火球,他只带走了对方的储物袋,对于满地常人眼中的宝物他从头至尾一眼都没有看过。
他不是修士,虽然在杀掉周十八的时候吞掉了后者的灵魂、了解了何为修士以及如何成为修士,但是,他体内并没有驱动符咒与法器的法力。
除了一件东西。
“开。”
熟练地打开了储物袋,唯有此物只需要精神力够就可以使用,霖溟从中召出了三面黑色小旗,旗面上有着古怪而玄奥的符号。
这是阵旗,一套一共一百零八面,按照阴阳八卦布好,乃是构建天都炼魔阵的基础。周十八负责其中的十二面,在倒霉地遇上霖溟之前他已经安置好了其中的九面。
“做事半途而废可不好啊。”
霖溟把玩着三面黑旗,脑中冒出了一个不错的想法。
第七十六章 困锁愁城(上)
‘都天炼魔阵’据说乃是当世修真界中阵道大师从‘十二都天神煞大阵’残图中推演出的,而‘十二都天神煞大阵’乃是上古大能们的最高成就之一,若此阵现,则天地不过方寸之笼。
‘都天炼魔阵’的威力没那么夸张,它堪堪能锁一城。
锁一城,足矣。
周十三站在城头,她是众人中唯一一个没有亲手去布置阵法的,作为众人默认的首领,这是她的特权,也是她的职责。
“十八!”
她握着一枚玉玦,微风吹动了她的衣袋,两个字从朱唇中吐出。
“敌袭!十八已遇害!所有人,集合!”
一道符纸凭空在她身侧燃起,火光化作八道细光投向各处。
夜色被点亮,只是不知这一次会是由谁付出血泪为谁奠基。
“啧,被发现了么……”
黑暗中有一个声音在狞笑着,
“不过,你们的反应实在是太慢了。”
夜色中,一道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下的身影出现在了周十三的身侧,没有人能看清他是如何出现的,但,周十三在看到这个身影的第一秒便知道了一个事实。
“集合命令取消!撤!”
周十三是个果决的女人,她对着身侧连拍三掌,同时顺着势头向着反方向滑开,整个人犹如水中游鱼。
她并不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近身的,而是自己的防备在对方的眼中只是个笑话。
对方的境界绝对压了自己一头!
周十三逃不掉了,她也没打算逃,她只是争取了给同伴发出信号的时间。
那突然出现的身影并没有阻止她的动作,三枚掌印从他的身边滑过,连他的衣角都没有带起一丝。
“天地风雷!乾坤借法!”
周十三的动作很快也很流畅,就像是这突然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写在她背下的剧本中一般,三掌带起的风声与传讯符纸的灰烬尚未落地她便吼出了法咒。
与境界高于自己的对手作战对于她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
一线赤芒自她的额头亮起,直直地照向了那依旧凌空立着的身影。
仓促之间周十三没有看清对方的面目,她也没有心思去看清楚,她的一双眸子尽数盯在对方仿佛自然下垂的双臂上。
法诀乃是修真者调用天地之力施展大能的关键,她知道,只要对方施展出了法诀她便死定了,而眼下,只有尽力阻止这一事件的达成才能为自己挣得一线生机。
“嗤!”
自额上射出的红芒直接洞穿了那道身影的身体,三枚掌印更是直接将其击得向后飞起,一时间,周十三直有一种全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
遭受了重击的黑影在半空中分解成了黑色的蝴蝶四散飞去,周十三双眸一凝,素手连翻间挥出了大片大片的符箓,点点火光,恍若烟花。
然而,没有一点火光能够将黑蝶击下,它们灵巧得不像样子,只是瞬息便遁入了周边建筑的影子中。
“疾!”
周十三双手一合,数个手诀被她打出,空中尚未烧尽的符纸们光芒乍然一亮,一刹那,这片区域像是回到了白天烈日当头的时光。
强光之下,暗影避退。
没有发出类似‘何方高人,为何藏头露尾’的质问,也没有发出什么宣言,周十三口中只有咒言,手上只有法诀,身畔飘浮着的符纸不断燃烧着,落下的灰烬犹如雪花。
周十三认出了对方的招数,无论是先前遮蔽气息、摸到她背后的隐身法还是现在化身黑蝶、没入阴影的遁法都与她印象中的魔道手法一致。
“铮!”
四周很安静,安静得让人心中发毛,燃烧的符纸所支撑起的光明逐渐逐渐地衰弱了下去,周十三咬了咬牙,一柄泛着青光的长剑浮现在了她的身边。
这是她的本命飞剑,是她爷爷坐化后遗留给她的,而她的爷爷当年可是站在金丹巅峰的修士,此飞剑威力奇大,然而光是将飞剑唤出便已然让周十三脸色苍白了数分。
以她此刻的修为,动用这样的宝物显然还是有些吃力的。
“斩!”
符纸即将烧尽,周十三没有时间再耗下去了,她手中掐诀,顿时飞剑上青光大作,随着一声令下便化作一道模糊的影子,斩入黑暗之中。
青剑有灵,周十三知道,这一剑绝不会落空。
……
以上是周十三的视角,而众所周知:视觉有很大的欺诈性。
“看来,这一招秘术中需要修改的地方还很多啊……”
古城门上有两道身影站着,一男一女,男的高大俊朗,女的貌美如花,他们面对着面,都闭着眼。
他们贴得很近,最近处不超过十公分。
从第三人的视角看,他们就像是一对半夜三更跑到城楼上找浪漫的情侣一般。
然而……
一声叹息,是霖溟的声音,他睁开了眼,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印着眼前女子时而痛苦时而恼怒的神情。
他皱起了眉头,像是遇上了难题的学子。
在杀掉了周十八之后他便直冲在这次行动中的主事人而来,因为在这次开赴西都的修士中以周十三的实力为最高。
他想在周十三身上验证下自己已经改动过的幻术,只是结果并不让他满意。
没错,周十三确实落入了霖溟的幻术之中,但是,她依旧有挣扎的力量。
以往若是霖溟有心施展幻术,只需要与对方对视一下,一两秒后,对方的生死便已然落入霖溟之手,他可以随时吞下对方的灵魂。
因为,在以往的情况下,外界的一息便可以是幻术世界中的数十小时。
(可以参考‘月读’机制。)
然而,这一次霖溟发现周十三并没有陷入这种机制,也就是说,如果他想要光凭这个幻术收走对方的灵魂的话得在此地一直等到周十三在幻境中挣扎得精疲力竭而放弃抵抗。
这可不是霖溟想要看到的疗效。
“啧,看来我还需要多试验几次……嗯。”
霖溟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他将手伸入周十三的衣服中掏出了对方缝在袖子中与胸口处的储物袋,然后像是扛麻袋般地将对方扛起,脚下几个起落便遁入了夜色、隐入了城市的街道中。
这座城市已经睡下,没有人注意到城门上曾发生过的一切,就像没有人发现各处忙碌着布置阵法的修士与周十八的死一般。
第七十七章 困锁愁城(中)
今晚的西都因为没有夜市而显得空荡,有人在收拾行囊,有人在辗转反侧。
偏僻小道,朝天的食铺,只有一盏灯依旧亮着,烤羊肉那特殊的味道飘散入云,像是一份笃定的曲调,安慰着这见不着前途的夜。
塞北浪子,看厌了风吹草低,抛下手中马鞭便入了关,只是没想到,入了关后依旧要每日与牛羊接触。
“羊肉串哟~~!”
街上无行人,吆喝一嗓子只是因为无聊。
他知道,今晚是不会有客人光临的。
但他依旧摆出了摊子,将一切都排布得像往日一样,仿佛是刻意,刻意地去否定了白天发生在这城中的一切。
他已在西都居住了很多年,多过他在故乡蹲过的年头。
风与草,他不愿再看,而眼前与脚下的石板街,却让他感到亲切。
他不愿再离开。
“阿爸!阿妈叫你收摊回家!明天我们要出城呐~”
稚嫩的童音与汉子粗犷的吆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名小童自店铺后头跑出来,他的身高尚不到汉子的腰间。
“阿宝,阿爸再等一会儿,说不定会有买卖上门,你回去找你阿妈吧,我最多再多呆一个钟头。”
汉子的脸很粗糙,常年被烟熏的人想要有一副好皮相简直是奢望。
只是他那一对眸子却灿若星辰,街坊邻居常打趣说,阿宝的母亲就是被这对眸子勾住了魂儿才会嫁给这个粗汉子。
“哦。”
小童并没有再说什么,看得出,他很是敬畏他的父亲,他径直折返,退进了店铺后面。
“羊肉串哟——!”
街上无行人,汉子的声音显得很是空旷,便如烤炉中升腾而起的烟气,孤独地刺入西都深沉的夜空。
“大漠孤烟直。”
若是有诗人在侧目睹了这一幕,或许便会将这一句诗吟出吧?
确实有人吟着这句诗出现在了街角,那是一名穿着青色长衫的男子,很是复古地梳着髻,仿佛是自古籍中走出的书生。
但汉子知道他绝不是一个书生,至少,他是不会有闲情雅致去诵读诗词的。
“你来了。”
汉子的站位一直是面向街道的,他专心地烤着肉,对于眼前的这位可能是今晚唯一会光顾他生意的顾客他连头都没有抬起来过,仿佛肉串中有着什么天地至理一般。
“怎么,不欢迎?”
青衫男子前一刻还在街角的位置,后一刻便已经到了汉子的店面门前,他的面孔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以‘奶油小生’形容他真是一点都不差。
“我记得你是不吃肉的,尤其是羊肉。”
汉子依旧在摆弄着手中的肉串,他随意地说着。
“凡事总有例外。”
青衫男子笑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红皮放到了案台上,他没有问价,也没有说自己要几串,更没有提自己的口味偏好。
汉子收下了钱,将手中不知已经烤了多久的肉串递给了青衫男子,他只在肉串上撒了些孜然。
五串羊肉,一百元,怎么看都像是青衫男子被坑了。
然而接过肉串的男子并没有流露出哪怕一丝的不满,他依旧笑着,咬了一口滚烫的肉。
“不错,这些年,你的手艺进步了很多。”
他评价道,略微地顿了顿,他又道,
“只可惜,过了今晚,你就要走了。”
青衫男子的话很是没头没脑,或者说,他说出的话与他的来意都只有汉子能够明白。
汉子的身子微微一震,第一次的,他抬起了头,将目光从烤架上新加入的肉串上移开。
他直直地盯着青衫男子的眼睛,一步不退地与之对视着。
“是啊。”
他说出了这两个字,丝毫没有追问为何青衫男子会知道他即将离去的事情。
两者的对视以青衫男子率先移开目光而告终,青衫男子转过身,环视着空无一人的街,良久,一声嗟叹从他口中传出:
“我也想走啊。”
他确实不是个饱读诗书的人,所以他的嗟叹听起来很是苍白、缺少意味。
“腿在你身上,想走遍走吧。”
汉子道,他看着青衫男子的背影,就像先前青衫男子出现在他的店铺前他看着手中肉串的模样一般。
“有些事,避不了,我已经走不掉了,如果你的动作不再快些,你也走不掉了。”
青衫男子转过了身,他指着汉子手中正烤着的肉串道,
“能再给我来几串么?我怕以后都没有机会再吃。”
很不吉利的话,听起来似乎是在暗示着什么,汉子没有再去看手中烤着的肉串,这一刻,他的眼中充满了肃穆、乃至于肃杀。
一股寒意从他的身上蔓延出来,烤炉中的炭火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去。
“怎么说?”
这是他第一次发问,只是他的语气中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听到答案的意味,莫名的,这句话让人联想到了黑帮火拼之前挑事一方常说的“怎样?”。
“周心焰,都天炼魔。”
青衫男子说出了这两个词。
“飒——”
风声起,寒意透重衣。
————————————————————————————————————————————————————————————————————————————————————————————————————
黑夜很快就过去,拂晓的光明照亮了大江。
莫邪在江边舞了一夜的剑,当世界重归光明的一刹,像是事先排演过的一般,他将手中的芦苇掷入了江水中。
芦苇随江水而去,与这支芦苇一同成为过去式的是莫邪的迟疑。
在晨风的吹拂下,他跳入江中将一身汗垢洗去。
白布经过洗涤后会变得干净,而人经过沐浴后会显得精神。
他将踏上一条充斥着腥风血雨的路,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有时间优哉游哉地洗澡。
他洗得很认真,就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想要借由洗涤身体来净化心神。
他没有看见上游的江面上出现的一点小小的凸起,那是一叶扁舟,一名老者,一只带着莫名情绪眺望四周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