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乌云(上)
莫邪在原地蹲了足足半小时,直到摆在脚边的尸体已经冷透,直到在他看到有一只只的蚂蚁从四面八方赶来。
他站了起来,举目四望。
秦无明固然该死,但是,以飞剑手段杀死秦无明的怕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更多的还是处于杀人灭口的目的而出手的。
“走了么……还是说只是蹲在暗处观察着、等待时机呢……?”
天色已经有些阴沉,云层之中像是潜伏着不祥之兆,莫邪知道,无论对方是否还在附近、对自己怀着善意还是恶意,既然对方这么久都没有再度出手,那么就说明至少在自己做出大动作——比如取出‘天使之翼’、一飞冲天之前自己都会是相对安全的。
在秦无明临死前凝出的神念中,莫邪获得的信息可不止是今天一系列遭遇的来龙去脉,对于他而言,这缕神念中最重要的是一些关于修真界的基础知识。
比如‘避世原则’,修真者被严禁在普通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违令者视情节轻重论处——具秦无明的记忆所述,犯了这一条戒律最轻也得面壁十载。
当然了,像是秦无明这类连御空都做不到的修士不在此列,毕竟,这类人论手段而言还停留在‘开碑裂石’的程度,跟武林高手并没有什么差别,甚至一些习武之辈在一对一、双方不动用法器的情况下能单杀这类修士。
现代的科技那么发达,刚刚天空中发生的一切怕是已经都被列车上的有心人以各种设备拍下了,莫邪从方才取走秦无明的青光中判断,对方如果要杀自己的话定然是要费一番手脚的,除非对方想触犯修真界的公约才会在这种时候选择动手。
莫邪将秦无明的尸身收入了手环空间中,虽然对方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此次还是幕后黑手用于对付自己的工具之一,不过莫邪毕竟从他身上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正所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莫邪打算渡过这一劫之后找个荒山野岭将其入土为安。
列车依旧停在原处没动过,列车中的乘客们紧闭着车厢门,透过车窗,莫邪看到的是一张张浸润着恐惧的面孔,而这份恐惧随着莫邪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并越靠越近而如野草般增长。
仿佛在他们的眼中莫邪便是魔鬼。
真是可笑呢,明明是自己站出来解救了这些人的厄难的——虽然这场厄难的源头追根究底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一念及此,莫邪将左手按在了右肩之上,慢慢地推拿了几下。
从刚刚开始麒麟臂就一直在隐隐作痛,虽然这份疼痛随着莫邪轰走了摩托暴徒们而有所减弱,乃至后来对秦无明施以刑讯的时候莫邪都几乎感受不到这份痛楚的存在了,但是,经过了半个小时的过度,莫邪再度重拾了这份被遗忘的痛楚。
“如果不是用双眼确认了的话,真是有种肩膀上插着钢针的错觉呢。”
莫邪这样想着,身上的痛楚让他无视了乘客们面上的恐惧。
他拉开了距离他最近的一扇车厢门,踏入车厢的一刻,三样东西扑面而来。
“哇哇哇……!”
幼童的哭泣声。
“嘶……”
男人们倒吸凉气的声音。
接下来就是如死一般的寂静。
就像是行走于坟冢之间,举目四望,无一人敢于与莫邪对视,更无一人敢于开口说话。
人的名,树的影。
原先天·朝官方就已经给莫邪的形象做了一个很精确的定位。
十恶不赦的凶徒,胆大妄为的疯子,仅仅提供一点关于他的行踪就能够获得极为优厚的封赏的‘移动提款机’……
但,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在莫邪以老鹰玩小鸡一般的手段擒下了秦无明并对其实施了足以令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酷刑之后,没有人敢于拨打通缉令上那个所谓的热线电话报案。
至少在莫邪的面前,没有人敢于这样做。
就像在面对秦无明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保持了沉默一样。
他们已经没有了胆气。
“列车长呢?”
莫邪没有理睬他们,或者说,他已经品出了此刻弥漫于列车中的微妙气息。
他知道,现在的他除非必要,否则不要与任何人发生接触。
做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莫邪冲着一名乘务人员道。
“他……车长已经断线,驾驶室从内部被锁住了……恐怕……”
被莫邪点名的乘务是一名看起来三十上下的女子,此刻的她正缩在送餐车后面,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
不知是方才天空中秦无明的‘独奏’太过‘悦耳’了,还是莫邪此刻开口的语气太冷了,乘务员一句话没说完便打了十多个哆嗦。
“我知道了。”
莫邪略微点头,射人先射马,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列车长恐怕是车上最先遭遇不幸的人。
但,这辆车还需要继续开下去,莫邪需要这辆车继续开下去,就算下一个站点中已经被布下了天罗地网,莫邪也必须冲进去。
莫邪有一种预感,天色一旦黑下来就会有可怕的事发生。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车长已死,有谁会驾驶火车的,如果不想这一车的人都死在荒郊野外的话,跟上来。”
莫邪道,他的声音并不算响,甚至他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刻意地没有用力,但是,他所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落入了这节车厢中乘客们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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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最近手头的事情有些麻烦,这一章并不完全,但是暂时先这样发出来吧……明日尽量修改。
第四十九章 乌云(下)
列车长确实是死了。
被厚钢板与防弹玻璃保卫着的驾驶室中满是血迹,一个圆孔留在了驾驶室正前方的玻璃上,淡淡的火药味混在血腥味中,几乎让人辨认不出。
“那啥……其实我只是个学铁路的学生……还没毕业的那种……”
觉得情形已经安全而自发奋勇地跟上来打算施展一番拳脚的年轻人在驾驶室被打开后怂了,面对着扑面而来的血腥,这个稚气未脱的大男孩直接吐了。他的座位属于比较靠前的车厢,对于在列车后半节中发生的流血事件,他很是幸运的不是亲历者。
在这个大男孩的认识中,流血事件的场景不外乎也就是电视剧中的那些“呯!”“啊!”之类的,中枪即倒,胸前多出一点红色而已。
他一屁股坐倒在驾驶室之前,双腿在地面上无规律地挣扎着、用脚跟不断画着半圆,一副发了癫痫的样子。
“呵呵。”
莫邪哼了一声,他没多说什么,毕竟,一个兢兢业业读书的大学生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能没直接晕过去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况且,反正或自发或被鼓动着跟上来的人也不止一个两个。
“嘶!”
莫邪仔细地用感知力探查了一番才迈进驾驶室,他将列车长瘫坐在座椅上的尸身拉了起来,后者胸口有着一个碗口大的窟窿,此刻已经没有血液流出。
现场并没有留下致他于死地的可疑物品,从车外袭来的武器在打穿了防弹玻璃与列车长的身体之后便人间蒸发了,干净利落,一件多余的事都没有做,就连列车长身后的座椅靠背都没有顺带击穿。
莫邪的脸上阴晴不定着,造成这一切的武器与他脑海中的那道青光逐渐重合了。
这列火车是以正常的刹车方式停下的,也就是说,在列车停下的那个时间点列车长应该还是活着的。
他是在车停下后才被杀掉的,那么,为什么要杀掉他呢?
那种青光,莫邪自问易地而处自己怕是也无法幸免,对方完全可以取走自己的性命,却又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弄出一大串幺蛾子?
“是想活捉我么?”
窗外的天空上已经是乌黑一片,仅有的光明从西边的地平线上洒下,莫名的,莫邪想起了那个雨夜,那场瓮中捉鳖般的围堵。
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想。
“谁来开车?”
莫邪提着列车长的尸体走出了驾驶室之外,他发问道。
驾驶室外站着起码二十人,从仅有驾驶小轿车经验的白领到常年开货仓的老司机,不管是专业对不对口,想要自救的人都在这里了。
“呕……”
“啊……”
仅是这一简单的动作便为莫邪排除了大部分的志愿者,面对死状凄惨的列车长,过道中站着的二十来位汉子直接跪了一半,剩下的几人脸上也有着肌肉抽搐的症状,唯有一名年轻人靠着车厢内壁,脸色虽有些苍白,但却毫不避讳地看向了莫邪,以及莫邪手中提着的尸身。
莫邪看向了他,忽然之间,他发现这个年轻人是他的‘熟人’。
这不是被秦无明扼住脖子提起来的眼镜男么?
“你行么?”
对于这位年轻人的勇气与正气莫邪没什么好说的,这绝对是个不怕死的货,莫邪只是担心他的驾驶能力。
这位哥们看起来比先前发了‘羊癫疯’的大学生还要年轻些,想必,他也是那种‘没毕业’的家伙吧?
“我试试。”
没什么好说的,年轻人苍白的脸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但是他的声音中没有一丝颤抖的味道。
“不愧是引动了‘麒麟臂’的家伙……”
莫名的,莫邪相信了这个年轻人。
他让开了身后的通往驾驶室的路。
年轻人从车厢内壁上撑起自己的身体,脚步略显蹒跚地走进了驾驶室,在路过莫邪身边的时候,他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谢谢。”
这声道谢是因为莫邪先前救下了他的性命么?还是因为莫邪此刻对于他的信任?
莫邪微微颔首,算是对于年轻人的回应。
错肩而过的两人彼此之间都没有发现对方的眼神。
莫邪眼中是一抹深思。
年轻人的眼中则是彻头彻尾的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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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好埋骨之地了么……南疆,还真是个好地方呢……”
青山巅,白云间,亭中石桌上的棋局散乱,白与黑,纠缠厮杀,方寸之地间恍如立着金戈铁马。
周心焰端坐在亭前,少有的,他穿着一身素衣。
亭中的棋局是大通上人与他对弈留下的残局,他执黑子,大通上人执白子。棋盘上,黑子咄咄逼人,白子已显颓势。只须再来不超二十手,周心焰便可取胜。
而今时今日,无论他有如何通天之本事也无法在这盘棋局上争得胜利了。
“报!老祖!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山下一抹黑色直冲而上,须臾之间亭前便多出了一道身影,躬身行着礼,将口中的词句不急不缓地吐出。
“知道了。”
周心焰的声音很是淡然,不含喜怒,来报者不敢抬头,只是静立于亭前,毕恭毕敬,就好像他的本职工作是五星级酒店的服务生一般。
“老祖?”
等了约摸有一炷香之后他依旧没有得到回应,于是他稍稍抬起眉头,朝亭中瞄了一眼。
亭子还是那个亭子,棋桌也还是那张棋桌,只是亭中的人已经不见,桌上的棋子已经失踪。
周心焰已走,顺手还带走了桌上的棋子,这一连串的动作以他的修为竟是连半分都没有察觉。
顿时,他的心中巨震。
“这老家伙莫非要破出金丹境界了?”
山风吹过耳畔,站在亭前的男子直起了腰板。仰头,云外有天,半轮月已经攀上了天空。
他皱起了眉头,像是心中有着大烦恼难得解脱。
第五十章 道阻且长(上)
修行之道如逆水行舟,愈是向上愈是举步维艰,但,每进一步便足以将此一步前的自己一拳撂倒。
白云悠悠,一时的失神并没有能让男子在此间停留太久。
“唉。”
一声叹息,男子化作一道残影沿着来时的路径电射而去。
他知道,周心焰恐怕不会搭乘停在山下的私人飞机了,此行周心焰也不需要什么跟班。
“没想到,眼看就要追上却又被甩开了么……?”
男子心中的颓然无人可知,只有他下山的速度相比于上山所消耗的时间长了十秒。
“这么耽搁了这么久?老祖呢?”
山下早有一队人马整整齐齐地立着,为首一人有着一头黑白相间的头发,只是一张脸颇为年轻,不过修真者的年龄不是能从脸上就能被看出来的,毕竟,即使是在末法时代‘驻颜丹’这样的丹药也还是能炼制的。
“老祖独自先动身了。”
男子耸耸肩,他没有与为首者发生视线上的交集,似乎是在避讳着什么。
“这样么……”为首者沉吟了片刻,然后道,“老三,你在上面呆了足足有一刻钟,老祖可有交待些什么?”
男子的真实身份确实是周家老三,但,他发自内心地排斥这个身份。
若是有得选的话,他宁愿选择出生在一个由普通人组成的家庭中,这一生都不踏入修真界半步。
但他没得选。
他出生在周家,而且是一一个天才的身份。
周家的辈分并非依照传统规矩,而是实力,他被称为周家老三,那便意味着他的修为在整个周家除周心焰外是排在第三的。
第三,虽然不如第一听上去那么风光,但是也已经是极高的地位了。
但,无论是旁人还是他自己都知道一个事实——他这个‘周家老三’并没有字面上所说的那么风光。
与他定下婚约的女人被那个‘第一’夺走了,在周家,地位高的人欺压地位低下者不需要任何理由,即便只是高了一点点,除了不能随意剥夺对方的性命与修为之外,强者可以支配弱者的一切。
无情的丛林法则。
技不如人,他原本也没什么好说的,况且,都说女人如衣服,更何况是一个只是名义上定下婚约的女人。
他们从未见过一面。
但在‘夺妻之仇’之后,他的亲妹子也入了‘第一’的后宫。
当然,他的妹妹是非自愿的,只是他这一脉的天赋似乎都聚到了他一人的身上,他的妹妹资质很是普通,若无意外,这一生也就仅能止步筑基。
一介女流、没有未来的弱者,两大身份叠加在一起,他的妹妹就像是一件商品,那位所谓的‘第一’只丢下一瓶低阶‘回气散’便将之带走——当然了,是用强的。
他抗争过,只因他的妹妹不愿,但,他失败了。
“飒~”
迟迟山风打在山林叶间,也打在他的身上,他的脸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如冷月般刺目。
这是他奋起抗争所付出的代价,说是伤疤到不如说是一份诅咒。
他诅咒自己的命运。
他痛恨自己的弱小。
怀着这份心理,他付出了比任何人都多的努力去修炼,不过十数年的光景,他已经能模糊地感受到周心焰所处的境界。
然而他仍旧是‘第三’。
即便他已经有能力去击败那个‘第一’,但他却再没去挑战过。
因为那个‘第一’是周心焰的亲儿子。
只要周心焰还在,周显便是第一,没有人可以去挑衅的第一。
他的妹妹在被周显收走的第三日便死了,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装作不在意这件事,装作没有实力去找周显麻烦,甚至装作害怕周显,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通过苦修到达能将周心焰压在足底的实力。
到那时,他要讨回自己失去的一切。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惭愧,老祖的修为高过我太多,其实我在汇报了情况之后只是在山上傻站了半天,就连老祖离去都没有发觉。”
如此说着,他越过了为首者,
“老祖已经先走了,我等若是再逗留于此怕是有所不妥。”
这行人的背后不远处停着一架造型很是超现代的飞机,周家老三没有顾忌其他人,直接跃入了机舱。
对于末法时代的修真者而言,光靠自身的修为做长途飞行简直太奢侈了。
“走。”
为首者认同了周家老三的说法,无论周心焰需不需要他们同行,先跟上去再说。
毕竟,就连大通上人那样的强者都在外头栽了跟头,若是周心焰也翻了船,那么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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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镜男并没有辜负莫邪的期望,列车在他的捣鼓下再度启动,不过这还没出多少时间便又再度停下。
“怎么了?”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的瞬间莫邪的第一反应是眼镜男遇害了,但是当他赶到驾驶室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好端端地在那里坐着,除了脸色比坐进驾驶室的时候更苍白了些以外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路断了。”
眼镜男指向前方,随着他的手指,莫邪看见前方的铁轨出现了断层,有人人为地拆走了大约五百米左右的铁轨。
“真是好手段。”
莫邪哼了一声,这一刻,他只觉得脊背发凉。
“恐怕从我钻进这列火车的时候就有人布置好这一切了。”
要挖断这么长的铁路显然是很花时间的事情,而且,这一切做起来绝不可能无声无息。
如果说先前莫邪对于秦无明与指使秦无明来送死的幕后黑手的目的还有所怀疑、心存侥幸的话,那么,现在他对此已经确信无疑了。
“外界有什么消息么?”
列车已经停下,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真乃是杀人越货、毁尸灭迹之理想去处,莫邪知道眼镜男不光用勇气而且还有智谋。在跳出来阻止秦无明之前他都知道要先报个警,那么现在遇到了如此状况,他应该也有去了解一些实况。
“我想这附近怕是已经被封锁了……”
眼镜男推了推自己鼻梁上那副碎了片镜片的眼镜,然后道。
第五十一章 道阻且长(下)
前路已断,列车不得不在一道人工凿出的山谷中停下。
“你本不该出头的。”
眼镜男松松垮垮地坐在驾驶座上,即便是眼下他这个临时的司机已经无事可做。
“但是我还是出头了。”
莫邪站在他身边,静静地端详着眼前的断路,以及两边还残留着挖掘机爪痕的山壁。
因为列车的骤停后面的车厢中再度喧嚷了起来,即便是先前眼镜男与莫邪一起通过广播设备向各车厢播报过安抚人心的通报也并没有能将这份喧嚷祛除。不过他们已经很满意了,至少此刻车厢中的乘客们的一切行动都不过是停留在口头上,****,并没有发生。
“他们想找的是你。”
“是条汉子的话就该站出去,别连累了一车子的人。”
驾驶室的门是敞开着的,门外立着一众穿着制服的男女,他们是车上的乘警与乘务人员。
匪徒劫车的时候并未见他们出来制止,此刻各车厢中闹哄哄的、人心惶惶,他们也没有去维持秩序、安抚人心,倒是一个个都堵在驾驶室门口,用一种并不怎么友善的眼神打量着驾驶室中的两人。
“他们要杀的可不止是我。”
莫邪连头都没有回,对于身后的这批‘临时工’他并不想多做接触,只是这些人的言论让他有些不爽。
特么的,面对劫匪的时候一个个都趴下装死、装良民,现在站出来说什么话?而且这说的是人话么?
“你有什么好主意么?”
抱怨并不能解决问题,但是暴力可以。莫邪微微一运念力,将驾驶室的门关上,在他看来,这列火车上有足够资格与他一同商议前路的只有眼前的眼镜男。
“目前,我们发出的一切求救信息都被和·谐了,无论是通过正常手段的报警、又或者是登陆政·府网站进行的求助、甚至就连在网络上进行上传视频曝光都被拦截了,可惜,这辆车上没有精通黑·客技巧的高手——想来也是,那等高人一贯高来高去,又怎么会跟我们这些平民一起往这等绿皮车里挤。”
眼镜男道,他的语气中有着一份落寞,莫邪知道,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同时他也知道,眼镜男话里未明说的意思。
这一车的人已经被整个社会所抛弃,莫邪毫不怀疑随时会有导弹落在此地。
“眼下的情况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只能束手无策了,莫邪先生,您能说说您为何会被通缉么?官方给出的说辞我可是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相信。”
坦率地承认了自己的极限,眼镜男并不畏惧死亡,同时,他也不是一个无知的人,今天他所接触到的一切已经彻底刷新了他的三观,如果注定了要死在这里的话,他希望在死前将自己的三观重构一下。
“事情是这样的……”
天空中有卫星监控,荒山野岭,正是杀人越货、毁尸灭迹之宝地,莫邪仰头看了眼密布的阴云。
这一刻,是安静的。
下一刻,会不会有电光划破天际?
他有些想取出‘天使之翼’,冲天遁走,他一路上都有这个想法,但是,‘天使之翼’或许能快过青光,但是,它恐怕快不过导弹。
昨夜以后,莫邪便再不敢小觑现实世界的科技了。
飞出去,不过是暴露自己的目标,无论是修真者还是军方都是玩远程打击的专业户,莫邪没必要出去自取其辱。
天上既然走不通,那么就只有走地下,莫邪已经做好了向《圣典》购买遁地符的预算。
他只等敌手尽数现身,以便在遁走之后再冒头的时候不至于发现自己遁进了敌人张开的网眼里。
既然此刻敌人并没有现身,那么莫邪也就不急着走,他将自己两次三番的遭遇说给了眼镜男听,只是关于《圣典》与任务世界的事情被他尽数删去。虽然《圣典》并没有表示过如果莫邪泄露了它存在的消息会怎样,但是,莫邪已经不敢以身试法了。
在他的叙述中,他是一个默默无闻、埋头苦修的修士,某一天不知怎么的惹上了一个未曾谋面的大势力,然后他一路逃,对方一路追。期间追杀者与逃杀者之间爆发了几次小交战,追杀一方的一员大将被莫邪埋伏并单杀,这也就惹出了后来的通缉令,至今,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了。”
莫邪在口才方面的水平并不如何**,所以他尽量将话说得简短,以便于尽可能多地掩盖掉故事中的漏洞。
“外面有一名善于远程攻击的修真者,四面八方有包过来的军队,还有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导弹?”
眼镜男忽然笑了,在听取了莫邪的‘坦白’与猜想后,这个男人笑了,莫邪第一次注意到他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是的。”
莫邪道。
“信我,导弹不会落下。”
眼镜男很快就收敛住了笑容,但他的眼中依旧残留着一丝笑意。
侧过头,他看着莫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
“这世间恐怕再没有谁会比这些修真者们更希望你活着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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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一栋高大得足以让路人仰断脖子的高楼之外上百辆警车将整个街区堵得水泄不通,警笛声像是在演奏一场露天交响乐。
一辆救护车被众星捧月般地围在中央,两名医护人员在一大群全副武装的特警的簇拥下抬着一副担架从大楼中奔了出来,担架上躺着一名被白布盖住了身体、唯一露出的面部上也因为戴着呼吸面罩而难辨原貌。
“快!快!”
跑在前面的医护人员不住地吆喝着,他的眉头紧蹙,尽管北方的隆冬已至一粒粒的汗珠依旧在他的额头上不断冒出。
担架很快被送进救护车中,随后救护车起步,几乎三分之一的警车也跟着起步,将救护车护卫在其中。
担架上的人是谁?
虽然现场已经受到了严密的封锁,但是依旧有一些人窥见了些端倪。
担架上的人有着一头金发,显然是个外籍男子,在天·朝住在这家酒店而且能惹出如此动静的外籍男子只有一人。
“大事不好了!”
这一天,帝都迎来了一场风暴,诸方势力的目光聚焦此地。
第五十二章 内忧外患(上)
窗明几净的房间,偏斜的光线从外界照入,空气中没有一粒纤尘。
若是只用眼睛、只从某些固定的角度开看,这间房间确实无愧于它的价位。
但,即便是房间内的空气循环系统依旧在尽职尽责地运作着也难以掩盖掉室内那一股难以言喻的血腥味。
客厅正中,端而正之摆放着的高档沙发上残留着一抹血迹。
这里,便是楼下骚动的源头。
“消息怕是压不住了。”
房间内站满了穿着制服的人,一名全身都裹在白衫之中的男子在客厅中摸摸索索,时而像条猎犬般地趴在地毯上将目光透过家具底部的间隙延伸出去,时而小心翼翼地用毛刷从某些角落中刷下些粉末并用透明的塑封袋装起。
房间中的众人就这样围观着白衣人,他们脸上的神情很是平淡,直到有一名眼角满是风霜的中年人从门外进来,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知道了。”
房间内,制服男中唯一靠墙而立的家伙接上了中年人的话,随后腰板稍稍用力,整个人脱离墙面站直。
“出去说话。”
这是个有着一张国字脸的男人,鬓角与破门而入的中年人一般都已染秋霜,但他的身形依旧挺拔,丝毫没有臃肿的样子。
此地需要绝对的安静,趴在地上正工作着的痕迹学家不能受到丝毫的干扰。
“嗒。”
房门在身后合上,这一层的楼已经被封锁,住客们该驱散的驱散、该转移的转移,原本人气满满的空气中此刻有着一份死寂与凝重,即便是清香剂也无法将其掩盖。
“初步相信死者是被子弹射穿了心脏,沙发正对着的窗户上有一个小孔,看来是子弹入射点,只是现场还没有发现那颗致命的子弹。酒店的空气循环系统毁掉了气味上的痕迹,问题有些棘手。”
站在走廊里,即便是白天这家酒店依旧满开着壁灯,欧式风格的雕塑边,国字脸的男子怀抱双臂倚墙而立,便如依仗双腿无法使自己站稳一般。
茫茫人海酿起狂风暴雨,这世上本就没有多少人能仅靠自己的双腿便能站稳,尤其是在帝都,天·朝权力的中心。
“子弹么……”
中年人站在走道中央,像是一杆标枪,又像是辕门立着的方天画戟。
口中喃喃重复着,他的眉头皱成了川字。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刺杀。”
良久,他给出了结论。
一个不算结论的结论。
这就是一句废话。
但是没有人会站出来指出这一点,至少在这层酒店中不会有人站出来,只有倚墙而立的男子默默错开了自己的目光。
“我去访问团那边看看,或许能问出些什么,一起么?”
这才是中年人来此的目的,他其实还算是个有着自知之明的家伙,在这种要紧关头,必须请出真正的高手。
“也好。”
国字脸的男人用在房间内起身时一样的动作‘挣脱’了墙壁的扶持,中年人与他并肩走着,像是一种默契,他们之间仅仅隔着一拳的距离。
……
“……早间出访结束回旅店后总统先生便要求要一个人安静一会儿,总统先生今天的脾气有些大,毕竟见到我国出资的工厂一派乌烟瘴气的模样,我们没敢去触火头,所以就遂了他的愿,让他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只是没想到,等到午间时候我们去询问总统先生是否要进餐的时候却发现……却发现……”
在事发地同一层临时充当审问室的酒店房间中劳伦斯·弗里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叙述着,一段话尚未说完便已经哽咽得不成样子,就跟死了亲爹似的,让人不由得猜想他与那位被刺杀的总统之间的关系。
虽然一入血族深似海,从此眼泪是路人,依照生理结构来说血族是无法流泪的,但是,在这里声泪俱下的黑人男子显然不是一般的血族,他是有办法打破这一铁律的。这也是在霖溟做出决策之后他敢于留下来断后的依仗之一。
“……”
因为是临时的审讯室,而且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这些执法人员也不敢随意将访问团的人锁进局子里,整个审讯的过程都发生在客房的卧室中,负责审讯的人见到劳伦斯如此崩溃的样子直想合上手中的记录本。
询问一个情绪崩溃的人实在是太浪费时间,而且从这样的人口中得到的情报怕是也会带上极多的个人情感色彩,但是,他还是得继续奉陪下去。
至少要采集到足够多的口供。
“劳伦斯先生,您觉得会是谁刺杀了总统?或者说,您知道总统先生最近都得罪了些什么人么?”
斟酌过的言语说出口后依旧觉得不怎么得体,毕竟,就在早间参观了工厂之后这位总统曾发言说要中断与天·朝之间的贸易。
若说他最近得罪了谁,那么很显然的,他得罪了天·朝。
若是说谁最想杀他,那么很显然的,大的不说,就在这条街上便有不下上百位嫌疑人。
光凭怀疑并不能给一个人定罪,但,有些怀疑根本就不该诞生。
询问人员看着劳伦斯,眼中满是期盼。
“莫西林!一定是莫西林!”
不知是询问者内心的祈求被劳伦斯窃听到了还是这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被问到这个问题的劳伦斯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出了这个名字。
“莫西林?”
名字被记下,这是一位外国人,此刻并未处于天·朝的外国人。或者说,他是xx国下任总统竞选最有希望胜出的候选人。
将总统被刺杀的事归咎于国内权力交替期间的斗争,这正是天·朝最希望看到的论调。
询问者没有怀疑劳伦斯满是血丝与泪水的眼睛,甚至他根本就没有再看向这对眸子,他匆匆记下一个名字然后便打算再深入问问,然而此时这间卧房的门被敲响了。
一直站在房中旁观兼监视的两位警员中的一位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那位国字脸的男子。
“程长官!”
三个军礼几乎不分先后地被做出,无需多言审讯员将手中的记录本交给了对方。
“莫西林?”
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程姓男子的眼中没有惊讶。
第五十三章 内忧外患(下)
发生在这座酒店中的案子实在太大,以至于每一个人能够接触到这件案子、每一个能够爬到案发地点所在的楼层的人都为此做足了功课。所以,对于供词上的这个名字无论是直接负责审讯的人员开始讲供词捧在了手里的程警官在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也同时看到了这个名字背后的一切。
“莫西林……”
处于供词最后一页上的这个名字刺痛了他的眸子,一瞬间他竟是有种要握不住手中记录板的感觉。
xx国下一届大选的热门人物,一个只要稍稍幸运些便能在下一场夏风席卷过大陆之后登上权力巅峰的男人。
毫无疑问,这是颗烫手山芋。
他在供词的提供者身旁坐下,用黑白分明的眸子直视着对方,似乎是想透过对方的双眼读出些什么。
然而他读不出。
劳伦斯拥有着一身的黑肤,他的眸子也是黑色的,当黑色的眸子对上了另一双黑色的眸子,彼此之中只能有对方的镜像。
程警官看着自己在对方眼中的镜像久久不语——也不算是太久他便厌倦了这种照镜子的感觉。
“抱歉,在案情有所进展之前你被禁足了。”
莫名地感到身上有些冷,他站了起来,像是于深夜中独自走过荒芜墓地的守夜人,又像是被本能驱使着要遮掩什么,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顺带的,也紧了紧衣领。
或许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动作。
最后看了眼瘫坐在床上、脸上尚带泪痕的黑人,程警官自嘲一笑,转身便走出了房间。
“咔哒。”
房门关上的声音中挟带着一声机簧触动之声,卧房之中,仅剩下两名警员与劳伦斯·弗里德。
对劳伦斯的审问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的时间需要留给访问团中的其他人。
大约半小时之后……
二十份供词被摆在了程警官与中年男人的面前,这些供词中有九份指向那个被称为‘莫西林’的家伙,而剩下的十一份则并没有统一的口径,其中有指向xx国内总统的旧敌的,也有指向近期内xx国的贸易敌对国的,甚至其中还有两份供词中将脏水泼到了天·朝的身上。
很杂乱的供词,但是每份供词中都有着足够充分的指证,被指证的嫌疑人也确实或多或少都有作案的动机。
程警官坐在办公桌朝向门的那边,他的眉头紧紧地皱着,他面前的烟灰缸中已经插满了烟头,最后一根被插·进去的烟头甚至尚未熄灭。
这案子很棘手,他感到头疼,同时他也感到疲倦,就好像三天三夜都没能沾上枕头一般。
坐在他面前的中年人也是这样的表情,只是两者之间的差别只在于中年男人没有抽烟。
“弹孔射入方向上的所有建筑都已经被控制住了。”
良久,中年人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看起来没我们的事儿了。”
程警官沉默了一下,他明白了中年人的意思。
动静已经太大了,他们都快退休,一身的老骨头怕是扛不过这场风暴。
他叹了口气,从桌上拾起自己的帽子。
“你要去哪里?”
中年人问。
“回家。”
程警官感觉自己随时都会睡过去。
莫名的,他想起了白天坐在那个黑人身边的事情。
他想起了那个黑人的眸子。
跟他一样的黑眸。
他想起了倒映在对方眸子中的自己。
恍惚之间,他似乎看到了那个属于自己的倒影的眸子、以及它眸中的自己。
晕眩。
天旋地转。
他的身形晃了一晃,当他的眼角扫过桌面上的那些证词的时候,他忽然抓到了什么。
“少了一个人!”
他想起了一件关键的事情,但是他却没来得及将这句话说出口。
“扑通!”
“老程!”
他摔倒在了厚厚的地毯上,眼前的世界陷入了黑暗之中。
正如劳伦斯的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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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有导弹落下来。”
“他们并不想杀你,夺走你的命、我们的命对于那些人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或者说直到现在为止他们都还没打算要杀你。”
“他们只是在向一个地方驱赶你,先前因为你跑得太快,所以才会有劫匪劫车,阻拦你前行的脚步。”
“因为要杀你、将要与你正面交锋的那个人上在路上,而此刻,他怕是已经到了。”
眼镜男平静地叙述着,他的目光清澈,没有恐惧也没有战意。
他的身体是那样的单薄,单薄到即便是最弱的修真者都能像是杀鸡一样地杀了他,但是,在他的面前,曾像是杀鸡一样将一名强大的修真者玩弄在股掌之间的莫邪却感到瑟瑟发抖。
“你是怎么知道的?”
莫邪没有否认眼镜男的话,他无从否认,因为在面对那道青光的时候,他确实有一种被驱赶的感觉。
就像是牧羊人举着鞭子驱赶不听话的山羊一般。
他早就知道了这一点,然而他却没有反抗这份驱赶,因为他有着万无一失的脱身手段——只要出得起钱,就是神《圣典》也能兑换给你,何况是空间转移的服务。
他不会因为眼前的埋伏而发抖。
他是因为从眼镜男口中说出的话以及脸上平静的表情而发抖。
因为他忽然想到了某本在学生时代看过的书中的情节、想起了某个存在与书中的人物、想起了某个可怕的理论。
若是他处于那样的盒子中,未来的道路简直是一片昏暗。
“我猜的。”
眼镜男将莫邪的表现尽收眼底,随后索然一笑。
“别担心,我姓王,不姓楚,只是个普通的学生,既没有泡过福尔马林也不打算去跑福尔马林。”
莫名的话语别有深意,但莫邪明白对方话语中的梗。
“你想怎样?”
身体的颤抖只维持了不到一秒钟,莫邪的声音强硬了起来。
他将自己的右手按到了驾驶座上,伴随着‘咝咝’的异响以及淡淡的青烟,被真皮包裹着的扶手便冒出了焦糊臭。
这幅做派,分明就有‘一言不合便要杀人’的意味。
“当今和平世界的表象下究竟掩藏着什么不是我这种人可以去探寻的,但我知道,你可以给我力量。”
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到受热变形的扶手、没有闻到真皮被炙烤而发出的焦臭味,眼镜男看着莫邪的眼睛,一步也不退。
第五十四章 国耻(上)
时间抚平了大地上那些被异族留下的伤痕也带走了一位又一位的老兵,伫立于柏油铺就的道路上、眺望着钢筋水泥搭建而成的树林,有人嘴角带着轻笑、面上没有一丝阴霾;有人低着头,陷入沉思。
历史书上记载的一切是真实的么?
真的曾有那么多的烈士为了一个信念抛头颅洒热血么?
如果是真的,那么为什么连一座陵园都未曾留下?
泱泱天·朝,放眼四顾,工地连工地、楼盘接楼盘,锦绣天堂、金池华苑,车水马龙将行际,骊宫传下的歌谣被锻打成舞池中的dj慢摇。
是国家抛弃了他们?
还是说这段历史根本就不是真的、只是某些高高在上的存在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撒出的弥天大谎?
临海凭风,望断愁城,延续使用了百年的老码头迎来了最繁忙的时候。
“抱歉,买家因为一些原因一时半会儿的没办法赶到,所以这批货我们得暂时寄存在贵地,费用不是问题,只是希望贵方能好生看管,莫要出了岔子。”
一头棕发的鬼佬在这座码头中并不少见,能说出一口流利中文的鬼佬也不是什么稀罕货,只是能用如此文绉绉的口吻说话的鬼佬恐怕就是凤毛麟角了。
“哦哦。”
负责卸货的码头工作人员面上的神情有些呆滞,不知是因为鬼佬的谈吐还是因为鬼佬口中所说的‘货’。
“是什么样的买家能吃得下这么大的一单货啊!”
看着鬼佬身后已经堆成了城墙的货物,以及海面上尚在排队等待卸货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货船,工作人员已经喊来了主管,两人看着货船,一脸懵逼。
“那个……您说的买家大约什么时候会到?”
这是个上了年纪的码头了,很多的设备都是十数年前一直沿用下来的,以码头往日的吞吐量而言只是恰好够用而已,主管看着海面上的船只以及船只上叠得像是小山一般的货物,心中暗暗发苦。
这么多的货物……您说您为嘛要选择在我这个老港口卸货呢?!
这不是想把大象装进冰箱里嘛?!
但,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主管看着棕发鬼佬那一身显然很上档次的西装,心中念头电转。
“主顾说俗务缠身,一时走不开,而且此次我们在路上顺风顺水,比预期早到了些时日,是以大约三天之后才能交易。”
鬼佬依旧是一副文绉绉的样子,只是他一直戴着墨镜,文绉绉慢慢也就成了装逼。
“恕我直言,阁下的船队实在是太过庞大了,顺着海岸线向北二百里便是本国最大的码头,先生,不如您朝那边挪挪?”
黑压压的船队排在码头之外,从阵势上看足以把一个密集恐惧症患者逼死,而且这些排队的船只无形之中将后续其它船只堵在了码头外,如此一来,码头中要外运的货物便运不出去,其它船队的货物也运不进来。
这座码头已经很有些年头了,多多少少有些老主顾,现在面前的虽然是位贵客,但‘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于情于理都是不该,故此,主管向鬼佬提出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建议,只是哪知道鬼佬兄一听此言就‘爆炸’了。
“呔!合同上白字黑字地说明了要在这里交货,生意人岂能随意失信?两位先生,无论如何我都得把货物放在这里,况且我船上的人已经有半月没能踏上陆地了,各种水食物件也没有得到补充,现下眼看到了约定地点,人人急着下船,若卸不得货、上不了岸,说不得要出乱子。我是船长,必须照顾水手们的情绪,货物可以慢慢卸下,若是先生觉得我们的船挡路了,我们也可以将一半的船驶离码头、回归海上,然后分批次卸货、上岸便可。还请先生考虑一下!”
棕发鬼佬一脸忠义,让人不由得觉得此人有着‘孔子学院’的毕业证书,只是他的下一句话深深地出卖了他的商贾本质。
“钱不是问题!”
鬼佬看着主管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色补上了这一句。
“一半……”
主管望着海上的船只,又看了看自己经营多年的港口,他想了想然后道,
“一半也还是太多了,不如您让您的船队每次只靠岸三十艘,那样的话还在我们的吞吐能力之内,至于收费,我们要额外收百分之五。”
“成交。”
棕发鬼佬笑了一下,对着主管伸出了手。
黄色的手与白色的手握在了一起。
“鬼佬的数学果然捉急。”
这是主管的心声。
“天·朝人真好忽悠。”
这是鬼佬的想法。
半小时后,码头依旧中人来车往,热闹非凡,一大队戴着墨镜的外国佬陆陆续续地从不同的船上下来,大摇大摆地穿过机器声轰响不断的码头区。这群人中有老有少,甚至连看上去才十二三岁的女娃子都有。
很显然,白发苍苍的老者不该当水手的,那是不敬;十二三岁的女娃子也不能试水手,那是犯法。
但是此刻整个码头忙得连自顾都不暇,货都管不过来却又哪里有时间来管船上的水手都长得什么模样?!
直到这群人消失在了光天化日之下都没有人上去盘问过一句。
没办法,忙嘛。
没办法,百分之五啊!!
在主管眼里,从那些船上卸下来的货物碰到码头上其它物件上的声音简直就是钞票的声音。
他早就看不见其它东西了。
“浪里个浪~浪里个浪~”
额外收费的事情只有主管自己知道,对着海面,心情舒畅的他哼起了小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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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未完,明日修改。
第五十五章 国耻(中)
“修真界么……你很快就能亲眼目睹了。”
凝视着异常的天空,莫邪决定在逃跑之前用自己的双眼好好确认一下在布下如此局面、闹出如此声势之后登场的人物长得是什么模样。
阴风四起,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光亮中一道黑影踏着长剑,撕破云层,雷霆的怒吼响彻长空。
“出来受死!”
不知道是雷声吞掉了这句呼吼中的某些部分,还是这声怒吼中根本就没有那部分的内容,它显得有些指向不明,但是,这句话本就不需要什么指向。
“受死……受死……”
天穹上回荡着这声怒轰的余音,一如那个雨夜。
巨大的声浪震得车窗玻璃嗡嗡直响,恍如山洪海啸倾壑而至,一时间车厢中体质强些的倒还好,体质弱些直感到天旋地转,少数几人竟是径直昏了过去。不过这些场面莫邪是没见到,他只见到身边坐着的眼镜男浑身一颤,双耳之中汩汩流下了血来。
车头是距离声源最近的位置,眼镜男的耳膜怕是保不住了,然而受此巨创之后他竟是没有晕过去,反而定定地望着窗外。
莫邪的眸子冷了下来。
“好大的威风!”
一声冷哼,踹开驾驶室的小门,莫邪跳出了火车、火箭般地冲着长空电射而去。
遁符随时都可以购买,莫邪并没有打算不战而逃。
在那个雨夜里弱小的他固然敢向对方亮剑,而今时今日,已经稍稍变强了一些的他自然也要亮剑。
不战,怎能知晓天有多高?
不斗,怎能知道日后的路在何方?
像只丧家犬的日子,莫邪已经过够了。
“杀!”
火麟剑在修真者的武器面前还是逊色了一些,况且它已经断了,所以莫邪是赤手空拳冲上去的。
“剑一!”
将念力尽数集中到脚下,将自己像是炮弹般射出。
竖起剑指,麒麟臂已经在隐隐发红,莫邪将它当做剑使用,从剑十八一路叠加到剑一的剑气在瞬息便已完成,长空中,一道道属于剑的虚影包裹住了莫邪的右臂、也包裹住了莫邪的周身。
这一击中包含了莫邪对于《圣灵剑法》乃至是剑道的最高认识,若是他手中还有火麟剑的话,浮现在他周遭的便该是麒麟虚影。
但,那又怎样?
这一刻,莫邪以指为剑尖,以臂为剑身,以身为剑柄,加之一身内气为驱,一身之念为神,谁又能否认这是一柄利剑?
纵是天空中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存在也不得不正视这一击。
“飒!”
踏着长剑的身影捏起了手诀,他脚下的飞剑发出了铮鸣,随后缓缓浮到了他的面前。
他握住了剑柄,向着下方敢于挑衅自己的狂徒斩出了一剑。
没有人看见天空中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听见什么天崩地裂的炸响,
狂风乍起,层层叠叠的乌云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来自天穹上的光辉透过这空洞照了下来,若是从极远的地方看,这道光芒便如天之利剑,直插人间。
风中,一个身影像是落叶般坠下,光芒将他的影子拖沓得无限延长,他与他的影子是这片光明中唯一的异色。
这片落叶染着血,飘摇而下,几度欲要在空中凝滞住身姿却都未能成功。
“咳咳……”
莫邪大声地咳嗽着,大口大口的血液混合着无法辨识的碎块从口中喷出。
他的身上并没有伤口,但如果他现在内视一下便会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了。
他望向高空的眸子中满是震惊。
“好强!”
方才的一击已经耗尽了他的精气神,但对方似乎连五成的本事都未动用,也只有如此,方才那一斩的劲气才会如此凝练、如此内敛,仿佛不带一丝烟火气息。
自己尽了全力也不过是对方轻描淡写随意一击的水平,反抗已经失去了意义。
那么就逃吧。
念动之间莫邪已经联系上了《圣典》,然而,这世上却有比电转之念更快的东西。
“飒!”
来自高空上的第二斩!
持着长剑的男子须发皆白,俨然已是一名老者,都说人老心慈,然而他的第二击与第一击之间的间隔是那样的短,丝毫没有一丝‘好生之德’。
他是来杀人的,这一点从一开始他便已经讲明了。
言出,必行,否则心魔横生,对于站在他这个境界上的存在而言这是理所应当的教条。
一道黑色的、细到肉眼难见的风刃出现在了昊天洒下的光辉中,自上而下直取莫邪而去。
过于凝练的风刃在飞行之中没有发出丝毫的动静,但莫邪却切实地听见了死神的低喃。
“兑换……!”
眼看着风刃就要划过自己的身体,莫邪意识中与《圣典》的交流才进行了一半。
莫非,今天就是莫邪的死期了么?
显然,莫邪的死期绝不是今天,黑色的风刃算什么,莫邪可是见识过空间裂缝的!他可是间接毁掉过一个空间(天堂之境中的鸟人们死不瞑目。)!他的背后可是有着一名挥手之间诸天破灭的师尊!
这样的家伙,怎能死在这种地方!
这样的家伙,怎会死在这种地方!
“呯!”
天穹之中终于响起了一声称得上‘动静’的声响。
莫邪什么都没有看到,他只感到仿佛有一头愤怒的犀牛撞上了自己的右半边身体,随后,巨大的水平速度骤然便加在了自己的身上。
“遁地……!”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此刻莫邪脑中的意念依旧没有传达完毕,然而他的身子已经飞出去了不下五十米。
风刃只是窄窄的一道,过于凝练的劲气限制了它的攻击范围,别说五十米,就是莫邪偏斜了五十厘米也可解此一斩之厄。
“嗤!”
风刃斩入了大地与山脉,几处峰头无声崩塌。
好可怕的气劲!怕是即便面对坚船利炮也可一斩破尽吧!
“何方宵小!敢坏老夫大事!”
天空中又响起了雷霆般的声音,狂风又起。
第三斩!
第四斩!
第五斩!
一击落空,天空中伫立着的老者竟是在挥手之间连续斩出三击。
三道风刃纵横交错着,仿佛化作了牢笼、朝着莫邪笼罩而去。
“铮~!”
交错的风刃间产生了共鸣,这一击,除非莫邪能凭空横移百米,又或者暗中搭救莫邪的存在现身为莫邪挡下这一击,否则下一刻莫邪便将血染长空。
站在天穹上的老者眯着眼,静静地等待着结局。
第五十六章 国耻(下)
说实话,神祇般伫立于天穹之上、挥手之间将莫邪打得像条死狗的老者并不是什么剑道大家,所以从开始到现在莫邪对于对方的手段的描述都是‘风刃’。
莫邪败了,但是他对于‘剑’的领悟却没有败,不过同样的,由于对方一力降十会的打法,他也完全没有收获。
除了认识到彼此间犹如天堑的差距之外。
“兑换遁地符!”
在交叉成三角状的风刃之牢临身之前莫邪与《圣典》的交易便已经完成,只见一道乌光闪过,莫邪整个人便凭空消失在了空气中。
下一刻,风刃之牢降临,在常人看来就仿佛莫邪粉身碎骨在了风牢之中了一般。
但很显然,站立于天穹之上的老者不会被这样的小把戏所糊弄过去。
“遁符?”
空气中的元气波动没能逃得过他的感知。
“果然有些门道么……”
老者轻叹一声,其实若是莫邪这么容易就授首了反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了,毕竟大通上人是栽在了此人手上,即便是用再阴险下流的方式取得了战果,都说明此人绝不是泛泛之辈。
事实上,在莫邪向他发起冲锋之际他的心中甚至是忐忑的。
他不如大通上人,即便是在如今境界上有了突破之后他依然如此认为。
所以在面对莫邪的时候,即便看出了对方的招式并没有多大的威力他也是一样全力以赴。
三招,五斩,每一击他都拿出了真本事。
但,最终莫邪还是逃了。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将无功而返。
“何方高人,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莫邪已然遁走,然而方才在间不容发之际助莫邪脱了一难的‘高手’却并没有离开,虽然对方并没有现形但老者知道对方的位置。
“哈哈!周老鬼,威风不减当年啊!”
一声大笑,乌黑的天穹下的一块云朵忽地扭曲了一下,一名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老者从云中显露了出来。
“黑泉,你不在西北深山里蹲着,跑到南边来做什么?”
周心焰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他像是没听出对方话语间的讽刺之意一般。
黑泉可不是什么正派人士,恰恰相反,他是一名站在天下正道对立面上的人物——也就是俗称的邪门歪道。
论实力而言黑泉并不在周心焰的眼中,但站在他背后的势力却着实不容小觑。
周家家大业大,这些凡俗的牵扯使得修真者之间的战斗变得很不痛快。
“嘿嘿,南疆可不是你周家开的,老子来做什么你管得着么?”
黑泉可没周心焰那么多的顾忌,而正是如此,站在周心焰面前的他才能如此猖狂。
“不知道‘黑’字三组今天来了几人?”
周心焰将自己的高度降下,直到能平视黑泉为止,他微微低着头,黑泉没有看到他眼中含着的火焰。
“你猜啊。”
哪怕是贩夫走卒也未必能忍下这一连串的挑衅,更何况周心焰。
“好。”
周心焰抬起了头,满头银发风吹不动。
“唰唰唰!”
手臂微动,长剑连跳三次,三道风刃在话音未落间已然发出。
风刃所指正是黑泉之所在。
“切。”
这种程度的风刃或许能把莫邪打得像死狗一样,但是对于黑泉而言就不行了。
面对周心焰的突然发难,黑泉只是冷哼了一声。
他早就在防着周心焰了,况且论及偷袭、抽冷子,他这样的邪魔外道正是行家里手。
“铮!”
飞剑乃是修真者的标配,无他,便宜尔,黑泉在一声冷哼大袖一甩,霎时间三口飞剑便从袖中飞出。这三把剑不过寸许长短,但自离了黑泉袖中后迎风便长,眨眼功夫便从钥匙挂扣的程度长成了真剑大小。
三剑,迎上周心焰的三记风刃!
“嘭!嘭!嘭!”
本该是锋锐之物的剑与已经被证实了是极具切割力的风刃碰撞到一起后竟是发出了肉拳对沙袋的声音。
空中,绽开了三朵火花。
“嘿嘿,敢对老子动手,也罢,今天就替你那短命的哥哥好好教教你怎么做人!”
脸皮已经撕开,黑泉再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凶光,随便为自己找了个动手的理由、同时狠狠地嘲讽了一下周心焰,他双手往袖中一笼,随着‘铮铮’两声异响,一对短剑被他从袖中拔出。
短兵,黑袍,让人不由得联想到古之刺客。
“唰!”
黑泉的身姿在周心焰面前凭空消失,当是时满天黑云微微一颤,竟是缓缓地动了起来。
有风,搅得天地不安。
“飒!”
对于黑泉的突然消失周心焰并没有感到有一丝一毫的意外,虽然并没有与对方交手的经历,但是关于对方的故事他从幼年之时便能倒背如流了。
黑泉,魔道中人,‘黑’字三人组中排行第二,擅使‘袖里乾坤’,东、西洋鬼子犯境之际曾与敌营高手对决,斩首二十又三,后遭伏击,碎婴而逃。知此生无望再恢复后钻研‘暗杀’一道,起初专挑世家子弟下手,后树敌甚多不得不逃遁至西北苦寒地。
短短的一段话便是官方对于黑泉全部的记录,但这段文字后所潜藏着的东西却很是耐人寻味。
比如:他是如何遭遇伏击的。
又比如:他为何复出之后专挑世家子弟下手、挑选的又是那些世家子弟。
这些秘辛并不为大多数人知道,而那些少数知道事实的人都选择了沉默。
周心焰是沉默着的,但他的剑并没有沉默。
“唰唰唰……!”
伸臂,以手中之剑在身侧画出一个完整的圆,像是响应着天地间微弱的风息,周心焰的衣袂飘飘。
“飒~!”
天空之上原本已有了合拢之势的云间空洞被风力再度打回原形、甚至还有了扩大之势。
从九天之上洒下的属于昊天的光辉照在了周心焰的身上,他那头雪一般的发在光照下竟是带上了些神圣的感觉。
然而有些人却不喜欢看到这份神圣出现在周心焰的身上,即便这很大程度上只是一种错觉与周心焰的自嗨。
“叮!叮!叮!”
三点寒芒从三个不同的角度的射到,分别取周心焰的后脑、背心与下·阴,很是阴狠的打法。
但无论是它们中的哪一位都只能止步于周心焰身外三尺。
三尺,正是青锋所长。
第五十七章 血手(上)
“滴答……滴答……”
像是淋浴时忘记关上的水龙头中滴下的水打在浴缸中的声响,周身的酸痛也如躺在浴池中以一个难受的姿势睡了一夜一般。
“啊……”
眼皮尚未张开喉头便抢先一步运作了起来。
很沙哑的声音,也很低沉、轻微,只怕就算是夏夜的蚊虫扇动翅膀的声音也能将这一声呻·吟盖过。
“我这是怎么了?”
鼻子中满是消毒水与花贲的气味,脑袋昏沉得连念头都是破碎支离的。
身体处于一个温暖的被窝中,垫在脑后的枕头柔软得像是一团云。
好想睡下去,就像从未睡够一般……
“不!我得醒过来!”
昏沉的脑袋中似是有着难言的执念,即便是思绪混乱到抓不住这点执念背后究竟是什么。
是未完成之事?
还是即将错过之事?
“啊……”
喉头中发出的颤音略微清晰了一点,不过也仅仅是从蚊虫扇翅的程度提高到了手表指针‘滴答’的地步。
一股苦臭之味随着他的发声从口腔中溢出,混入空气中原有的消毒水味与花香之中后显得格外刺鼻。
这是口腔中的食物残渣与微生物共同努力的结果,据说如果一个人在饭后连牙都没剔就躺下去睡觉,用不了几个小时从他的口腔中散发出的气味绝不亚于一天都没有清扫的公厕。
相比于他那微弱的呼声,这股味道能传得更远一些。
“程长官!”
不知道是因为听力过人而听见了程长官那微弱的呼叫还是因为嗅觉敏锐而捕捉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气味,一个声音猛然在床边响起,随后躺在床上、眼前一片黑暗的程警官感受到有一双温暖而有力的手握在了他的手腕上。
这是一个年轻人,无论是声音还是手都带着几分的稚嫩。
“啊……”
似乎是从这双手上得到了某种力量,程警官喉咙中的声音更响了,除了单调且意义不明的‘啊’之外其中还混杂了一些奇怪的‘呼呼’声。
“滴!”
在看清了程警官身上的异状之后那双温暖而有力的手立刻分出了一只,一声电子音意味着对方按下了床头的呼叫按钮。
“程长官!撑住!医生马上就来了!”
很显然,年轻人将程警官喉中的声响理解成了‘痰噎住了’之类的表现,他不是医生,况且此刻从程警官口中散发出的气息实在是酸爽得不行,他就一普通的小警员,嘴对嘴吸痰液的活还是免了吧。
不过将程警官的上半身略微扶起来一些、让痰液不至于堵住呼吸道,他还是可以做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扶起来的程警官喉中的声音变得更大了,甚至其中还带上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节奏。
“程长官,您怎么了?您想说什么?”
年轻的警员不是多灵光的存在,不然也不会被调到这里、守在程警官的身边。
所以这样平庸的他自然是没有从程警官的喉音中听出什么信息来,他只是觉得程警官可能是渴得慌、想要喝水之类的。
“啊(第四声)……啊(第二声)……啊(第一声)……”
程警官现在除了能发出这点声音之外根本就连一根小指头都动不了,他知道边上有局里的人,但昏沉的大脑让他无法对于自己想要传递的消息进行进一步的加工——比如用摩斯码之类的。
不过其实就算他用了那种方法此刻在他身边的警员也是一样理解不了。
因为这位警员根本就不懂什么摩斯码。
他只是来公门里混口饭吃的。
“啊(二)……啊(十)……啊(一)……”
程警官努力地重复着,并不断地让自己的喉音朝着字句的本意靠拢。
“啊……十……一……”
程警官不愧是在一线奋斗多年的老司机,从意识清醒到校准喉音不过用了不到三十秒。
三十秒,前台的护士都没来得及赶来呢。
“什么‘石依’?”
年轻的警员察觉到了程警官不断变化的喉音,他觉得程警官要的恐怕不是‘水’,他觉得程警官恐怕是在叫什么人。
莫非,程警官身边有什么重要的人叫做‘石依’么?
这位警员太年轻了,如果此刻守在程警官身边的是局子里的老人怕是已经一边打电话一边冲出去了。
“啊……!十……!一……!”
程警官现在只是动不了,对于周边的动静他还是多多少少能感受到一些的,所以对于某菜鸟的迟钝他怒了。
不计代价地鼓起了全身气力将三个字吐出,程警官忽地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疲倦感涌上心头。
他头一歪,再度昏了过去。
“二十一?”
他的努力并没有白费,愚钝的石头终究是开了窍,年轻的警员终于弄懂了程警官想说的是那三个字,但是关于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他却是一无所知了,而正在此时,前台当值的护士终于是推开了病房的门。
“病人怎么了?”
推门进来的是一名腿胖腰粗的大姐,一副大大的口罩掩盖住了她的容貌,但由于在第一眼就看到了她那丰满的身材,年轻的警员本能地就没想着要对于对方的容貌一探究竟。
毕竟,他是个连给上司嘴对嘴吸痰液都不愿意做的家伙。
(这里我不禁想到了某句名言……连xxx事都不敢做,你还敢说你爱她……咳咳,扯远了……)
所以,对于这位护士,他的视线仅仅扫了一下、在连对方的上半身都没有‘通关’之前就垂下了。
他没有看到这位护士的发色似乎有些问题。
他也没有看到这位护士的瞳色似乎不太寻常。
“啊,应该是痰液塞住了……刚刚嚎了好一会儿,现在好像又睡过去了,您给瞧瞧?”
年轻的警员将程警官放下、使得程警官躺好,程警官的鼻息因为方才的使力过猛而有些混乱,也正是因为这混乱但依旧存在的鼻息,年轻的警员没有太过紧张。
“啊,让开,我来瞧瞧。”
胖护士走到了警员的身侧,警员很识相地让开了位置以便于护士为程警官检查身体。
“啊,应该是要换药水了。”
很轻易地就得出了结论,臃肿的身形在年轻警员的面前晃了一晃便离开了,然而就算如此,一股廉价的香水味依旧占据了他嗅觉的全部。
护士已然出门,忽然之间,年轻的警员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第五十八章 血色(下)
帝都,街灯已经代替天光照亮了街道,双鬓斑白、年纪介于中年与老年之间的男人依旧坐在办公桌之前。
窗外的世界很精彩,一如既往的繁华似乎没有被今天所发生的‘重大事件’影响到一分一毫。
说来也是,毕竟,关于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不允许见报的,一国之元首死于天·朝首都,不管是从哪种角度上来讲天·朝都无法置身事外。
时下的国际形势正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而天·朝还没有做好打破这一平衡的准备。
“唉……”
桌面上的供词已经堆了一层又一层,今天被“请”来问话的人没有一百位也有八十位,明察暗访得来的情报没有一千条也有八百条,然而他依旧没能抓到什么头绪。
或者说,当下能够抓到的‘头绪’都不是他这样位置的人能够去触碰的。
此处虽是帝都警局、他的位置虽然是这个警局的局长,但这起案件从发生的时候起就不是他所能调查的,早在数小时前他便接到了“上头”的训话,当下,整个帝都的警力都已经被接管了。
说起来真有几分可笑,平日里自以为是个大人物的他在手头权力被剥离之后竟是连自己的权力转移到了谁的手上都不知道。
“走罢。”
留下已然无事可做,现在没有任何人会来敲响他的门,从指挥权与领导权被取走的时候开始他便成了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抬的待退休人员,而无论是昔日的手下们也好、他自己也好,对于他‘退休’之后的去处会是监房还是别的什么地方可是完全没有把握。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总得找几个替罪羊,而若无意外,这个曾经的局长定然在“替罪羊名单”上。
对于这位“瘟神”所有人都是避之不及。
他一直在办公室里坐到下班,在那个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抵达的时间点、房间外仓促而杂乱的脚步声提醒了他这一天的结束。
今天还没有人来动他,至少,没有人会在这个局子里光明正大地动他。
失了势、落了马的官员大多都是被执法者从被窝里揪出来、带上冰冷的镣铐丢进漆黑的牢房的,想必,这一流程在这一次也是通用的。
他在脑中这样无所谓地想着,有几分自嘲,也有几分失落。
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用双手抚平了衣服上由于长时间办公而留下的褶皱并将自己的领带扶好、拉挺,就像是第一天走上工作岗位的新人所做的一般。
他的动作很慢,便如是在对待什么奖状一般地对待衣服上的每一个褶皱,不过褶皱就那么多、衣服也就那么大面积,大约两分钟左右他便已经办妥了一应事宜。
衣已整,冠已正,该是上路之时。
然而,就在他即将从这个他独坐了一下午的座位上离开的时候,桌上的电话却像是事先排演过的一般地响了起来。
“叮铃铃!”
空旷而寂冷的办公室,猝然响起的铃声,若是心理素质不过硬的人站在此间怕是能凭空跃起三丈。
不过站在桌前的前局长连脸上的肌肉都没有颤动过一分。
“喂?”
铃声响过三遍,一遍不多一遍不少,他提起了听筒,以一种不温不火的声音吐出一个字。
“报告局长!程警官刚刚醒过来了一下,他一直念叨着什么‘二十一’。”
电话的另一端是一个年轻而带着些沙哑的声音,电话的背景声音很安静,安静得有些刺耳。
“安静”这个概念怎么会衍生出“刺耳”的感觉?
局长不知道,他只是莫名地嗅到了一丝类似于福尔马林的味道。
很不祥的味道。
“‘二十一’?”
他重复着年轻人传递回来的信息。
他不明白这个数字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落在现在躺在医院里的那位身上的是与自己一样的命运。
庙堂中最高的柱子往往是最古老的,而当庙堂坍圮之际,最先倒下的也是它们。
所以了不管这个数字是什么意思都跟他们没关系了。
“照看好老程。”
他已经不再是局长了,或许从今夜以后,这世上都不会有他这么一个人,现在还将他当做是一局之长、听从他命令的人除了一路扶持出来的嫡系以外怕是就只剩下这个初入职场、尚未学会见风使舵抑或是根本就没有嗅到‘政·治风向’的菜鸟了。
说完这一句他便挂断了电话,拖沓之事,他已经做了太多,而唯独今天、唯独此刻他不愿拖沓。
此身已是戴罪之躯,最后的最后,没必要再与一个新人说太多的话、致使旁人揣测他们之间的关系。
替罪羔羊从来就不是一只两只,而是一群。
放下电话,双鬓斑白的男人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窗外。
街还是那条街,只是街道上商铺门前的灯有些晃眼。
霓虹,红酒,坠入街边丽人的裙摆。
“真是美景啊。”
他不知是在赞颂什么。
是灯?
是酒?
还是人?
忽然,他笑了。
“哗啦!”
大约十数秒之后大楼底下落下了铿锵的雨,晶莹剔透之间是一片聚不成洼的血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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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穹已经是墨黑一片,微风过境,装逼的人叹息风嚣,落寞的人感慨风劲。
身下是茸茸新草,又一次借着遁符逃得性命后莫邪便出现在了这里。
这是一片草海,再稍远一些的地方依稀能够瞧见山的轮廓,稍稍温润的气候告诉了莫邪:他应该处于内陆南方的某处,而且有极大的可能性是被传回了南疆深处。
莫邪现在连一根手指都抬不动,凭借麒麟臂的坚韧,来自云巅上的斩击虽然不至于将他肢解,但传入体内的震颤之力依旧让他狠狠地喝上了一壶。
就像兑换遁符所花的积分在他心头狠狠地开了一刀一样。
“咕嘟!”
身边的空瓶子已经堆了十几个,身体上的伤势或许比较难以恢复,但是作为战斗资源的精神力恢复起来却并不困难。
莫邪发出的反击只是将‘当下所拥有的一切力量’集合起来罢了,这一次的他并没有选择透支,所以只是稍事休息后他便有力气御使念力从空间手环中掏出‘血药’饮用。
“看来,回乡之路真是难于登天啊。”
一口气灌下了这么多药,莫邪总算是恢复了些许气力,暂停下从空间手环中继续掏药的动作取而代之的,他用念力攥起了火麟剑断裂后的剑尖部分。
“嗤!”
身上的衣衫早已稀烂,捱下那一斩之后只是凡物的它已然没有了残存的理由,原本只需要风一吹便会风化,现在莫邪用念力加快了这一过程。
锋锐的剑刃很是轻易地划开了莫邪的身体,将数处淤血堆积之处割开,一时间莫邪身上一片的血肉模糊。
莫邪咬紧了牙关,奋起了十二分的努力让断剑能够精准地在他身上运行。
这是一场血腥而高妙的舞蹈。
第五十九章 久违的兑换
“嗤嗤!”
剑锋划过皮肉,血液喷流而出,像是封建时代末期菜市口的日常。
只是这里没有抱着馒头等着蘸血的看客,有没有指望什么‘血药’能够救命的病患。
“咳咳……”
剑锋的运动停下了,莫邪歪着头,眼中的眼白占据了大部分空间。
他一共在自己身上刺了六剑,每一剑都几乎触碰到脏腑,甚至有几剑是贴着肠子间的间隙刺入的。
血染草甸,不知来年这里会开出什么样的花?
过多的失血之下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但是他的眸子却明亮得像是天空中的星辰。
内出血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身体里一团乱七八糟的情况已经好了许多,莫邪应该庆幸他拥有麒麟臂,否则那道风刃足够将他绞杀至渣。
“咕嘟!”
再度饮下一瓶‘血药’莫邪已经能勉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半坐而起。
他摆出了一个不太标准的盘坐姿势,运用强大的意志力屏蔽掉体内无时无刻不在激发而出的痛感、将心神沉入丹田。
先前发出的那一招已经是他的全部,在那种压迫下,即便是他的潜意识与某种人体保护机制想要发生作用也是不行的,此刻他的丹田之中可谓是空空如也。
对于习武之人而言,没有什么比丹田之气耗空更糟的,因为那意味着苦修得来的一身武功不翼而飞。
对于习武之人而言,也没有比丹田之气耗空更妙的,因为那意味着很多曾经犯过的错都可以重来。
莫邪一直缺少一个重来的机会,他曾经得到过超越常规的力量——源自‘剑二十三’衍生出的剑气,虽然后来这份不稳定的力量被他那便宜师傅收走,但他依旧给莫邪留下了劣化版的‘圣灵剑气’。
那是正常人须苦修数十载才能修出的力量,莫邪就像是一个拿着重狙的幼童,重狙依旧是致命的,但幼童稚嫩的身体与生涩的手法却无法让这把重狙发挥出其应有的杀伤力。
而且,这份力量既然可以被人随手赋予,那么它也能被随手收走。
“灵剑匣中藏,聚因含道情,剑心不可息,神缘无为擎……”
《圣灵剑谱》的前十二剑是莫邪直接兑换的,这些词句早已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脑海之中,而后面的十剑则是独孤剑圣所授,只是当初的莫邪限于资质仅仅只能学到‘剑十八’的程度,后面的剑路只是大略地学了个姿势、记住了运剑行功的线路。
此刻莫邪念诵着《圣灵剑法》的心诀,一道持着剑的虚影从他的脑海中凝结而出,随着心诀的运转《圣灵剑法》中的招式被虚影一一施展出。
虚影的运动引动了莫邪周身气脉,一丝丝的气机从残破而虚弱的四肢百骸中慢慢滋生而出最后汇入丹田。
“剑十五……”
从‘剑一’一路施展到‘剑十五’的时候莫邪忽然感到一阵疲乏,脑中构想出的虚影迅速地暗淡了下去。
身体的伤势与亏空都太严重了,想要从这样的身体中榨取内气归入丹田无异于自取灭亡。
剑法无法再往下走了,勉力将‘剑十五’存想完毕莫邪便不得不退出了修炼模式。
“《圣典》,我还剩下多少积分?”
虽说在兑换的瞬间便听到了‘扣除一万点积分’的提示音,但是莫邪还是希望再查询一下。
“8615点。”
对于从回归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与它进行一场像样的‘交易’的吝啬鬼《圣典》可是连一个好脸色都欠奉,没有消费就没有回扣,没有回扣就……咳咳!
(这就是《圣典》把一张遁符炒到天价的理由?!)
“支付615点积分修复身体,优先修复骨骼,丹田中的内气不需要修复,筋脉与肌肉平均修复五成即可。”
所有的一切在莫邪躺在地上往口中灌药的时候就已经都想好了,不,应该说是他在成为过街老鼠的时候就已经在考虑这一切了。
是时候来一波大杀(买)特杀(买)了!
柔白的光柱从天而降,莫邪在光柱中悬浮而起,无数亮白色的光点涌入了他的体内,整个修复的过程大约持续了十秒。
“兑换《青云真解》第一卷。”
光柱消失的刹那莫邪再度开口,说出此言用的气仿佛是那句对于‘修复身体’的规划中用剩下的,两者之间是那样的一脉相承。
“《青云真解》,共九卷,脱胎于‘太极玄清道’,作者未知,第一卷售价5000积分。”
《圣典》的声音依旧冷淡,不过莫邪怎么都觉得这份冷淡是刻意装出的,其中很显然是有着一丝窃喜——终于到了杀猪放血的时候了!
“消耗积分5000点,兑换完成。”
像是生怕莫邪临时变了主意一般,《圣典》的盖棺定论来得格外迅捷,同时一大串信息涌进了莫邪的脑海。
“天下万物皆有阴阳,先有阴,而后有阳。所以太阴在前,太阳在后,而后有岁……”
“人盗天地之气以生,天地盗人之气而亡……”
预想中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并没有出现,原本莫邪在看到这个兑换项的时候还激动了好一阵子,因为在《圣典》的兑换列表上同时有《天书》、《太极玄清道》以及《青云真解》,其中前两者的价格都是以十万计的,像莫邪这样的‘**’丝根本摸都摸不到,只有《青云真解》的价格比较‘亲民’。而且,以莫邪的知识结构来看,《天书》显然是万法之祖,《太极玄清道》只是天书第五卷演变出的功法,而《青云真解》则很可能是对于青云功法的一个总结。
然而,此青云真是彼青云么?
莫邪并不清楚,他也无从考证,对于这等‘下级功法’《圣典》根本不屑于注明出处,要是真的想知道出处的话,那就交钱吧。
现在的莫邪并没有积分可以浪费,他闭着双目静静地翻阅脑海中的《青云真解(第一卷)》,眉头越皱越紧。
“这讲的是条毛啊?”
做为生长在现代的大好青年,莫邪接触文言文的机会并不是很多,毕竟,那种东西对于莫邪以往‘打工赚钱活下去’三点一线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帮助。事实上,从初中开始莫邪逃得最多的就是语文课,因为这门课基本上再怎么渣的学生都能拿到及格。
所以,面对史无前例几千字长度的《青云真解(第一卷)》莫邪有些懵。
第六十章 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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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者’究竟是一批什么样的人?
是神话中腾云驾雾的仙?
还是仅仅只是强大一些的‘人’?
‘修真’又是什么?
是吞吐天地元气以谋求自身的强大?
还是说应该从字面上去将它理解为‘修成真实’?
一生生活在小溪边的山野村夫进城赶集的时候路过一条河流便自以为见到了世上最宽广的江,见到大泽便自以为见到了海,然而,在真正的江海面前山野村夫那点浅薄的见识是可笑的。
生长在新时代、接受着现代教育的莫邪曾一度认为‘修真’与‘修真者’不过是某些人杜撰出来自我陶醉的产物。毕竟,在列强用枪炮敲开国门的时候那些踩着飞剑的家伙们并没有出来‘除魔卫道’。
然而现在的他不仅知道了修真者的存在,甚至还与修真者有过数次对决。
修真者在追杀他,无论最初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现在他的手上已经沾上了修真者的血。
梁子已然结下,在这群极擅长窝里斗的疯狗的追杀下莫邪根本没有多余的选项。
他唯有杀出一条生路。
“能给翻译翻译么?”
‘文盲’莫邪闭着眼,《青云真解(第一卷)》在他的脑海中已经反复播放了三四遍了,他大致知道这卷秘笈讲的是“天地之气乃是修真之根本”之类的东西,但是由于秘笈中的字句太过古拙,文绉绉的,莫邪看得似懂非懂。
“好歹《圣灵剑谱》是有图示的,这劳子的鬼道书里连张经络运行图都没有……丹田在哪里我是知道的,但是紫府、神道、天枢、灵光是什么鬼?”
莫邪对《圣典》抱怨着,后者根本不理他。
对于一个口袋里只有三千积分而且还被人追得满世界跑的穷逼,毫不客气地讲,《圣典》觉得莫邪没前途了。
莫邪抱怨了一阵便停下了,天色已经黑下来了,从稍稍恢复了些行动能力开始他便没有停歇过脚步,但此地似乎根本就没有人烟,已经走了如此之久莫邪的视野范围内竟是连一座信号塔、一座电力塔都没有。
南疆本就有很多地方不适合人类生活,不,应该说那些地方根本就不是人类可以踏入的。
莫邪又走了一段,待得天穹边上投射过来的最后的余晖也将要消失的时候他终于觉察到了不对。
“喀嚓!”
一声脆响从脚下发出,莫邪低头,脚下依旧是草地,青翠中尚能窥见黝黑的泥与杂色的石子。
光靠视觉去观察的话怕是大多数人都会觉得方才的那一声‘喀嚓’是他的错觉,但莫邪并不属于‘大多数人’之列。
“这是……!”
抬起脚,莫邪用手拨开青草,他将自己的手指插入了土层,在仅仅没入了两节指肚之后他遇见了既不是来自泥土也不是来自石块的阻隔。
“轰!”
像是想到了什么,莫邪飞快地抽回自己的手,同时凝出一枚火球砸在了地上。
火星与泥屑四溅,地面上出现了一个不小的坑洞,一颗头骨躺在坑中,空荡荡的眼仰望着天空,它的周边满是碎骨。
“……!”
或许有些人会害怕骷髅,但是这些人中绝不包括莫邪,《生化危机》系列在《圣典》中一直是带着‘低难度’标签的任务世界,作为一个那该任务世界刷分的存在,人类遗骸什么的已经完全吓不到莫邪了。
但是在见到土层下的场景的时候莫邪依旧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地表之下竟然堆满了白骨!
远处的地平线已经失去了最后一抹光彩,夜幕从莫邪背后升起、映射在了坑中的骷髅头上。
莫名的,莫邪觉得这枚骷髅的眼中有着一丝狰狞的笑意。
这笑意让他脊背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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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局去了。”
悬挂着水晶灯的房间,铺满山珍海味的饭桌,觥筹交错的声音尚未消停便有一人从门外匆匆跑进来——这连敲门的理解都忘记了的家伙着实让一桌子的人都皱起了眉,然而待得他跑到坐在尊位上的那人身边说出这样的一句话后全桌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啪嗒。”
不只是谁手中的筷子掉在了桌上。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正对着门的位置上坐着的人是房间里唯一一位没有穿西装打领带的,甚至于他身上穿着的是一套松松垮垮的运动服,就连头发也是既不合规矩也不怎么美观的样式,活像个追求帅气却不小心走上了杀马特路线的高中生,尤其是他看起来顶多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
然而没有人敢对他的衣着与发型说上哪怕一字半句,即便他对于一个忽略了‘敲门’礼节的传话者也是如此客气。
正如他所坐的位子的含义一样,他可是个尊者。
传话者对着尊者微微鞠躬,倒退几步后才转身出了房间。
“愣着做什么?继续喝。”
尊者依旧吃着菜喝着酒,就像刚刚的一切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一桌子的人依旧处于‘凝固’状态,看得出,‘姜局去了’这短短的四个字给他们带来了何等的冲击。
帝都或许有很多姓‘姜’的人,但是被称为‘姜局’而且与在座的众人有关联的只有一位。
从传话者进门到现在顶多只过了十秒,而这一桌子人的脸色已经一个个变得煞白,其中甚至有数人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来来来,吃好喝好,最好醉一场,睡一觉,等醒过来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众人依旧没有动作,尊者也没有再强求什么,他本就是个随和的人,如果可以的话,这次的事情他根本就不想掺和,只是现下的时局远比桌边坐着的这些人想得要动荡得多:
大通上人死于非命,凶手被全国通缉后至今依旧没有落网。相比于周家的怒火以及他们施加给国家的压力,像是那个在地图上仅靠它自己的国名就可以将它全部的国土面积盖住的小国元首在天·朝出的意外简直不算事儿。
国家之间的战争或许很容易就能被挑起来,但是想挑起世界大战,这样程度的生命起码得献出一百条才行。
况且,对于这样的事件只需要给出一个合理抑或是看起来合理的解释就能遮过去,而眼下,正好就有一个‘解释’送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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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暗风
这一晚帝都的天空很干净,浮云两三片,遮不住满天繁星。
帝都的星空乃是一大美景,一般而言遇上这样的天气城中的‘观星阁’必定会人满为患,然而,今天直到临近八点时分‘观星阁’中的位置依旧有近半没有被订下,而就是这被订下了的位置到了约定的时间也有近三成的人并没有到来。
今晚发生什么事儿了?
外面的街道上没有风,但是坐在阁中的人却莫名地感觉到寒风袭体。
有人打开手机连上网查找新闻,有人拨通了某些隐秘的专线打听小道消息,但无论是通过什么样的渠道他们都没有看到有什么异样。
祖国河山依旧是一片红,最多只有零星的、不痛不痒的事件发生并被报道出来,而小道消息中却多有含糊。
“或许是我们多心了?”
大部分人在放下了手机之后都如此想着,今夜的天色这么好,即便是要出什么事儿也不该挑在今天出。
于是他们放心地坐下,透过观星阁透明的穹顶观赏着星空、同时也等待着接下来将会出现在阁中高台上的舞姬。
然而就在台上的舞姬们都还没来得及出场的时候刚刚被他们放回兜里的手机们却是一致地或震动或响了起来。
“查,原帝都公安局局长姜必达勾结********,谋害xx国总统……”
一时间,观星阁中响起了一大片手机掉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可以预料到,今夜以后修换手机的商铺会大大滴赚上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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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皆是尸骨,不,应该说遍地皆是骸骨。
“这里是……万人坑么……?”
如果没有别附加上额外的东西,已死之人是无法干涉到生者的,但是在知道了地面之下尽是如此场景的时候莫邪还是感到心中有着一抹不安。
骸骨中的大多数都已经快烂成泥了,只有最上面的那一层依旧具有骷髅该有的骨白色。
南疆是个温湿之地,按照骸骨的状况,这座‘万人坑’落成的时间绝不会超过半个世纪,甚至说它是近期落成的也未必是不可能之事。
然而具官方的记录,南疆在近百年内绝没有发生过能够招致眼前的这一切的灾祸。
“此地不可久留。”
夜幕已然落下,天穹上垂下的不只是哪个星座的光。
心下的判断根本不会有二状,然而,想要离开的时候却遇上了意外的阻力。
“嗯?!”
莫邪将念力展开,在练熟后从未失手过的起飞动作却是遭遇了首败。
他仅仅是跃起了两米便落了下来,而这两米仅是单纯的依靠腿部肌肉达到的。
延展出去的念力只是离体三十公分便失去了联系,莫邪大惊之下人尚在半空就是一阵胡乱蹬腿,就跟溺了水似的。
“通!”
失去念力的辅助后莫邪的身手显得有些僵硬,或许是因为此刻他的身子骨还没有好利索,又或许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想到自己会‘起飞失败’,总之,他摔了个大马趴。
“呸!呸!”
吐掉口中的杂草,沾了不少泥的莫邪一面拍打着自己的衣服一面站了起来,只是南疆的湿热环境使得泥土中带着较多的水分,光靠拍打是无法将其从衣服上驱走的。
“怎么回事?”
在爬起来的瞬间莫邪便进行了数次实验,念力确实是被限制了,比起方才三十公分的界限,现在的他只要敢让念力离体便会失去对于念力的掌控。
空气中像是有无数张看不见的嘴在吞吃着离体的念力,莫邪试着施展‘火球术’,然而他的指尖上仅仅是爆出了一点火星。
夜色,‘万人坑’,这两者间似乎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
“吧唧。”
像是将一根划燃的火柴丢进水中的声音,前者根本就连一个像样的浪花都掀不起。然而,就在不到三十秒之前莫邪还用一枚火球在地上砸出了个坑。
坑洞中面朝天空的骷髅被着一点火星的光芒照亮,不知为何,莫邪觉得这坑洞中有着一个意识在冷冷地注视着自己,带着些嘲弄、带着些怜悯,但是更多的是贪婪。
夜色瞬息之间便深沉了起来,远方的天空中似乎聚起了云,遮蔽了大量的星光。
地面上的莫邪感觉自己的视野一下子就黑了下去,他摸索着试图从空间手环中取出照明装置,然而他的意识似乎已经无法离体了,即便是本就与他皮肤接触着的手环都传不进去。
“窸窸窣窣……”
四野中有着莫名的轻响被耳朵捕捉到,莫邪警觉地摆出一个能够防守住周身要害的姿势,沉下了呼吸。
“窸窸窣窣……”
这个声音好像在身后又好像在面前,好像在左侧又好像在右侧,莫邪辨识不出,他试着转身,但无论他面向哪一个方向那个方向上的声音便会消失,而异响则会在另外的方向上响起。
念力离不开身,感知力也不行,准确地说在这片区域中精神力根本就无法离体,只要离体便会断线。
黑暗中似乎隐藏着一一双双眼睛,莫邪有着一股被窥视的感觉。
全方位的窥视,就像是食客们看待铁架上被炙烤的肉块。
“嗤!”
莫邪朝着自己的身后挥出一道剑气,夜色下的‘万人坑’对于精神力有着难以想象的压制,但是对于修行内家真气得来的剑气却没什么阻碍作用。
莫邪发出的剑气似乎击中了什么东西,‘窸窸窣窣’的声响为止一滞,四野空寂中,唯有风声划过莫邪的耳畔。
风声?
莫邪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在风声乍起之时猛地向着风袭来的方向的反方向闪避了三四步,在闪避中他用出了不下十种身法,让自己保持在随时可以施展出‘圣灵剑法’的状态。
“嗤!嗤!嗤!”
在没有其它辅助的情况下人是没办法快过风的,莫邪在风中连连出指疾点,黑暗中,他的手指分明击中了什么东西。
第六十二章 虫海
“嗤!嗤!嗤!”
在一次挥击中原不该发出三声‘击中某物’的声响,但它确确实实地发生了。
“我击中了什么?”
没有时间给莫邪去考虑这种问题,因为在击中‘某物’的刹那风声开始呜咽。
“呜——”
风中带上了声音,意味着风速比原先更快了。
“不能沾上!”
莫名的确信沾上便会死,莫邪试图迈开步伐,一片黑暗中身为路痴的根源——差劲的方向感没有提醒他一个可怕的事实——这附近有一个他亲手掘出的坑。
“吧唧。”
“扑通——!”
毫无意外的,路痴莫邪脚下一空直接摔进了坑中,不过此刻的他虽然用不出念力,但哪怕单单依靠这具‘中等龙族’的身体他也绝不至于就这样倒在坑里。
在踩空的瞬间莫邪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在摔进坑中前的瞬息他非但没有依靠没有踩空的那只脚去纠正自己的平衡反而是在地上狠狠地蹬了一下。
他将他自己狠狠地砸进了坑里。
“呜——!”
风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扫过。
“危机解除。”
不知这个判断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像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本能,每当莫邪身陷死斗的境地之时他便会有这样的感觉。
这是一种从刀尖刃口中讨求生路的本能。
风过境,莫邪缓缓从被自己狠命一砸变得更深了几分的坑中爬出,虽说眼下的这个满是尸骨的坑洞给他带来的危机感远不及外界不知什么时候又会袭来的鬼头风,但是这里毕竟是尸骨堆积之地,一想到自己刚刚不知道压碎了多少枯骨莫邪就感觉心底难受得发毛。
“窸窸窣窣……”
四下莫名的轻响依旧在继续,在风声乍起后,这份轻响似乎有了增强的势头,让人极为不安。
莫邪将空间手环紧贴在额头上、几乎按进了肉里,紧闭双目,脑海中的精神力倾巢而出。
“喝!”
他是那么的用力,以至于喊出了声,同时他感到自己的鼻头一热,不用去探查也知道已经有两股鼻血从鼻孔中流了下来。
在精神修为到了一定程度之后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在发力的时候流过鼻血了,这一次,莫邪仿佛回到了刚刚开启精神力的那段时光,那段光是开个门锁都要憋上半天劲的时光。
“蓬!”
在气力孱弱的时候速度是最为重要的,精神力一伸一缩之间根本不及留意自己从手环空间中掏出的是个啥,莫邪只是挑了个形状上差不多大的物体便直接抽了出来。
重物落地,凭借声音去判断这大约是个圆角的长方体。
在莫邪的空间手环中如此形状的东西有三个:
1,从某辆被他偷开走的汽车中顺走的小型备用汽油桶。
2,收拢后的‘天使之翼’。
3,先前兑换出来对付修真者用过的重火力武器,一些因为过热而损坏的零件被收纳在一个箱子中。
重物落体的声音中并没有混杂着金属碰撞的声响,那么3可以被排除了。
“‘天使之翼’,启动!”
流着鼻血,莫邪感觉自己的脑子一阵的发晕,这是脱力的感觉,他吼了一嗓子。
作为未来科技,‘天使之翼’中有搭载声控系统,只是这个系统对于使用者的口齿有着极高的要求,不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它听不懂,而且它还有有延迟的毛病,所以莫邪一般不会去使用声控系统。
“……”
“窸窸窣窣……”
黑暗中摔在地上的箱子对于莫邪的命令毫无反应,很显然,要么是‘天使之翼’坏了,要么是莫邪拿出的是另一个玩意儿,总之,从空中跑路的愿望是实现不了了。
不过没关系,作为一只灌满了燃料的备用油桶至少能在这片夜幕下为莫邪提供些许的光明。
“希望你别掉链子啊……麒麟臂!”
莫邪眼前的晕眩稍稍好了一点,他高举起自己的右臂,随后狠狠地朝着地面上箱子所在的大致位置砸出了一拳。
“呯!”
这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拳,麒麟臂看起来并没有买莫邪的帐,既没有火光也没有爆炸特效,其所造成的全部的战绩仅是将油箱打了个对穿。
刺鼻的味道在夜空下弥漫开来。
“……真不给面子……”
莫邪暗骂了一句,这条手臂可是他自己身上土生土长的,然而现如今倒是越来越不听使唤了。
抱怨并不能解决问题,莫邪只得强忍晕眩再度使用了一次‘火球术’。
一点火星在他的右手中绽开,随后是……
“轰!”
不知道那位杀千刀的车主平时给车子准备的都是些什么料,火星点燃了汽油,随后整个油箱就爆开了。
“卧槽!”
莫邪虽然闪得快,但是他的右臂依旧成了一支‘火炬’。
这点高温根本没办法让麒麟臂感受到什么异样,这点意外也不足以让见识过核爆的莫邪爆出粗口,最近意外不断的生活已经极大地锻炼了莫邪的神经。
火光照亮了‘万人坑’,隐藏在黑暗中的一切再无所遁形。
莫邪看见了一切。
“卧槽!!”
无数漆黑的、长相接近蚂蚁的虫子在地面上爬行着,‘窸窸窣窣’的声响便是源自它们的肢足与地面奏出的交响。
它们自四面八方围过来,莫邪脚下所踩的土地是黑色浪潮中唯一的孤岛。
“呜——!”
火光似乎刺激到了什么,满地的‘蚂蚁’中有一小部分展露出了翅翼冲天而起。
哪里有什么风,哪里有什么‘呜呜’的风声,这分明便是虫翼颤鸣的合音。
莫邪看着这些‘蚂蚁’狰狞的口器,他忽然联想到了‘万人坑’中没有一丝血肉的尸骸。
火光能照亮的位置很是有限,他看不见远处的山丘,但他却忍不住在猜测:
“那些不会是虫巢吧?”
一念及此,莫邪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噗噗噗……!”
火光像是激起了‘蚂蚁’们的凶性,从地面上飞起来的虫子们拍打着各自从翅翼,一个接一个、一群接一群地冲入火中。它们中的大部分都是冲着地上大滩大滩燃烧着的汽油冲去,然而也有小部分是以莫邪着火的右臂为目标。
火中响起了爆豆子般的声音,莫邪极力地挥动着右臂将‘飞蚂蚁’们轰开,但这货功夫在没有念力辅助的情况下确实不咋滴,‘泼水难入’的境界当前的莫邪依旧是没有达到,所以,才只三四个呼吸的功夫便有两三只‘蚂蚁’透过封锁落在了他的身上。
“咝……!”
一只落在莫邪背上的‘蚂蚁’狠狠地咬了他一口,莫邪试图一巴掌将其拍死,然而他的手并没有办法够到后背,无奈之下他只得一面不断地挥舞着右臂一面用左手解开上身的衣服,然后以衣作鞭抽打自己的后背,数下才将虫子拍掉。
回眸一眼,莫邪瞧见那虫子的口中分明有着一块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