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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飘红楼     妙味txt下载     妙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 假日风波

    这一个月是宁乐人生中最黑暗的一个月,到了月末,他出错的次数已经累计被扣了四个月的工钱,苏妙倒是没说什么,可苏婵每次看他都像是在看仇人,苏娴也没说什么,每次看他的眼神却像是在看没救的笨蛋。胡氏和苏烟倒是安慰了他两句,可店里的客人已经开始不满意,尤其是那群脾气火爆易怒的汉子,他常能听到他们在替苏妙鸣不平,说苏妙“心好,却给自己弄回来一个累赘,继续留着他只会影响生意”之类的,宁乐听得气愤难平,几次想回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怒气憋在心里,他有种度日如年的煎熬感。

    好不容易到了定休日,他早饭也没吃,四脚拉叉地躺在床上。苏烟在院子里写功课,耳朵边难得清静下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床顶,脑袋一片空白,心里却乱得发酸,翻来覆去躺了良久,只觉得气闷,霍地从床上坐起来,也不梳头,从墙上拿下一个大草帽扣在头上,出了门。

    “宁大哥你出门吗?”趴在桌上无聊地写功课的苏烟抬起头,问。

    宁乐不答,径直出去了。

    苏烟扁扁嘴。

    厢房里。

    回味斜靠在窗边的墙壁上,手捧一杯花茶,优哉游哉地啜了一口,淡声道:

    “宁乐出门了。”

    苏妙正坐在书桌前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握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地演算,沉默半晌。心不在焉地道:

    “出去散散心也好。”

    回味听出了她语气中的烦躁,回头看了她一眼,狐疑地问:“你在做什么?”

    “算账。”

    “大娘算的账不准确吗?”

    “我只是随便盘一盘。看看账面上能动用的钱有多少,结果……唉,本来就不够,送了宁县令之后就更不够了!”她心烦地挠挠鬓角,叼着笔杆说,“要想个法子多赚钱才行,什么事情来钱快呢?”

    “你很缺钱?”回味闲适地喝了口茶。看着她问。

    “……钱嘛,自然越多越好,为了长远的目标。”苏妙漫不经心地计算着又抹去再重新计算。呀声叹气道。

    “长远的目标?回丰州吗?”

    苏妙一愣,笔头顿了顿,吃惊地望向他,不可思议地问:“你为什么会知道?”

    回味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基本上。你的心思还是比较好猜的。”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笑,“要不要我帮忙?我以前也存了些钱。”

    “用不着,这是我的事,你还是留着钱以后养老吧。”苏妙瞅了他一眼,干脆地拒绝。

    回味哧地笑了,一字一顿道:“死要面子活受罪。”

    “跟面子没关系。”苏妙对他高傲的态度呲了呲牙,强调说。

    “你总是习惯性地拒绝别人的帮助。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却又不拒绝别人的求助。你不觉得你这样有点蠢吗?”他用疑问的语气不咸不淡地道。

    “我才没有!我只是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罢了!”她火大地强调。

    “所以才说有点蠢。”回味看着她,懒洋洋说。

    “我说,好不容易一个定休日,你又已经有自己的房间了,干吗还要跑到我的房间来游手好闲地喝茶?”这简直就是含蓄的逐客令。

    回味却装作没听懂,坐在窗下的木墩上,淡声道:“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屋子里没别人,我们的房间又是门对门,你若想进我的房间随时都可以,我不介意的。”

    “不是这个问题。你在家时你娘应该告诉过你吧,女孩子的闺房不可以随便进。”

    回味不以为然地道:“我娘没告诉过我,我爹倒是说过,他说我喜欢进哪里就可以进哪里。”

    “……”苏妙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穿红衣服的大叔,是那个人的话,的确有可能会那么教育孩子,想了一想,她无语地叹了口气。

    航运旺季的长乐镇游人如云,宁乐头戴大草帽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行走,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像他这样打扮的人很多,所以也不会引人注目。将脸藏在草帽下终于不再有熟人认出他,他下意识松了一口气,沁着头在嘈杂的大街上闲逛。

    天气已经热了起来,不到一会的功夫,脊背上出了一层汗,他却仍旧没有想出他要去哪。气温、人群以及干燥的空气,这些外在因素让他本就烦闷的心越发燥闷起来,出汗的感觉很难受,连带着头顶上的太阳也令他无法忍耐,他索性找了一个背阴的墙根贴着墙壁席地而坐,在草帽底下无意识地观察着街道上的川流不息。

    坐处不远就有一个老头摆着扁担在卖凉茶,干燥过头的嗓子开始冒烟,不由自主地滑动了一下喉结,他却没有钱买一碗昔日他最看不起的糙茶,他已经被预扣四个月的工钱了。

    想到这里,他越发觉得燥闷,没好气地在心里大骂苏妙是“铁公鸡、蠢女人、恶鬼”,诅咒她“一辈子也嫁不出去”,这么想着,心里舒坦了些,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这是恩将仇报,罪恶感横生,搅得他不得安宁。垂下头,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苏婵头戴草帽穿着短褐由远及近而来,双眼一动不动地直视前方,步速不急不缓。

    宁乐虽然与苏家交情颇深,对苏婵却还没有对苏娴熟悉,上次之前他们几乎从未说过话,他对苏婵的印象也仅限于“苏妙的妹子、老姑婆脸、不像个女人”之类的。总之在他眼里,这个女人很不讨人喜欢。

    宁乐别过头去正想装作没看见她,就在这时。却发现了她的异样。

    苏婵正在跟踪走在前方的某个人,虽然她表现得并不明显,但他野兽的直觉告诉他她就是在做这样的事。宁乐不由得好奇起来。因为很想知道苏婵那个棺材脸究竟在跟踪什么人,他站起身拍拍尘土,蹑手蹑脚地跟在她后面,始终与她保持一丈远的距离。

    跟了一段路之后宁乐终于知道了苏婵正在跟踪的是什么,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苏婵的正前方,一个形容猥琐的男人正将手向一个姑娘腰间挂着的荷包伸去。就在成功得手的一刹那,苏婵迅如闪电地上前,一把扣住他的手腕。这样的大动作把小偷和被偷的姑娘都吓了一跳。苏婵个头高挑,又做中性打扮,还戴着草帽,没人发现她是个姑娘。小偷只当是个多管闲事的傻小子。见偷钱被发现,目光一狠,一拳击过来,趁苏婵躲避时挣脱她的手,从怀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刀子,冲着苏婵直刺过来!

    正旁观的宁乐吓得魂飞魄散,心急如焚地大声叫道:“苏婵,你快躲开!”

    苏婵没想到会有人认出她。怔愣中被分了神。

    那小偷见状冷笑着上前一步,一刀刺过来!

    苏婵心中一凛。身子旋转,却终是没有躲避过去,袖口被划破,手肘处被刀刃割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路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宁乐惊慌失措飞走了真魂,眼看着小偷一击得手笑得更得意,又一次挥舞着刀子向苏婵袭去,他虽然个子小,好歹是个男人,怎么能让一个弱女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受伤,怒从肝起,哇呀呀才要冲过去。

    锐利的尖刀又一次刺来,苏婵眼眸一闪,身子迅速向旁边侧过,小偷扑了个空,紧接着又一次被凌厉地扣住手臂。因为角度的问题他怎么也挣脱不开,苏婵旋即以手肘猛击他的腋下,与此同时捉住他手臂的手顺势滑到他的手腕处,反手一折,小偷发出哇呀一声惨叫,手中刀子应声落地。苏婵在他的膝弯处一踹,小偷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紧接着被一记膝击砸中后心,咚地伏趴在地上,大声叫痛!

    宁乐飞冲过来却没有他出场的余地,眨巴了两下眼睛,呆若木鸡。

    苏婵将小偷击倒后,将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从腰间取出一根麻绳绑缚住,紧接着将小偷从地上提起来,抬头对受害者轻声说:

    “姑娘,请你跟我去衙门走一趟,做个口供。”说着将袖子里的荷包递给已经惊呆了的姑娘。

    “好、好。”被偷的姑娘结结巴巴地说着,因为那低沉磁性的嗓音脸颊微微泛红,碎步跟上牵着小偷向衙门去的苏婵。

    宁乐完全被当成空气无视掉了,有些生气有些担心还有些不甘心,亦快步追上去。

    巡检房。

    今天是王豹在值班,小偷已经交给赵龙料理,张虎请受害的姑娘录口供。

    王豹翻了一下案宗,对立在自己面前沉默不语的苏婵道:“这次的是个惯偷,二两银子。”

    站在苏婵身后的宁乐本是死也不会靠近县衙的,这次却跟着跟着就进来了,此时闻言,微怔。

    “好。”苏婵终于说话了,淡淡应了声。

    王豹从钱柜里数了二两银子递给她,苏婵伸手去接,露出被割破还沾着血迹的袖子,王豹见状,无奈地道:

    “虽然抓贼的人越多越好,可那不是姑娘家干的事,你也该停一停了,太过火你姐和你娘会担心。”

    “只要不让她们知道就行了。”苏婵将银子揣起来,淡声说。

    “自从新法出来,现在的贼都是玩命的,你这样子,搞不好哪天连小命都没了!”

    “我又不怕玩命,再说我需要钱。”苏婵不徐不疾地道,拿了桌上一张悬赏告示,“这个我拿走了。”说罢,扬长离去。

    “这姐几个的性子,一个比一个倔!”王豹没辙了,长长地叹了口气。

    宁乐显然还没从“一个女孩子竟然靠抓小偷来赚钱”这样惊人的消息里回过神来,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跟上苏婵出去。

    “喂!喂!”热闹的大街上,宁乐在后面追着苏婵,一叠声叫道,可她不仅没有停下脚步反而依旧匆匆忙忙,宁乐恼了,大步上前一把握住苏婵的胳膊,“老子叫你你没听见吗?!”

    他的手正握在苏婵的受伤处,握上去宁乐才发现,一呆。

    苏婵秀眉一皱,恼了——

    啪!

    她一巴掌扇在宁乐脸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扭头就走!

    宁乐呆呆地捂着红起来的脸颊,眼圈亦有一瞬间泛红,他居然被女人给打了,他长这么大连他娘都没打过他!

    他不甘心又生气还自觉理亏,捂着脸恼恨地跟在她后面,用凶恶的眼神瞪着她的背影。

    他敢肯定,这个女人一定很讨厌他,从第一次见面她就看他不顺眼,当然他也不喜欢她!

    苏婵没有理睬宁乐的跟随,径直下了江堤,在一处安静的角落里坐下,摸出金创药和绷带,在受伤的手肘处敷了药,以一只手和牙齿艰难地将绷带缠在手臂上,想要打一个结尝试了几次却都失败了,她皱起眉。

    宁乐看不过去,大度地原谅她先前甩了他一巴掌,蹲下来,抓住绷带的两头打了一个结。

    “不用你帮忙。”她冷硬地说。

    “你自己又不能做。”宁乐说着,已经系好了绷带,在她身旁坐下来,狐疑询问,“你很缺钱?”

    “嗯。”她冷淡地哼了声。

    “缺钱到需要靠衙门的悬赏来赚钱吗?为什么?”他追问,又孟浪地笑起来,“难道是你想给自己攒嫁妆?”

    “二姐要在丰州开店,本来银子就不够,因为帮了某个一点用处都派不上的笨蛋,银子更不够用了。”

    宁乐心里一震,却又很不满:“……你说的笨蛋、该不会指我吧?”

    “除了你还有谁?”苏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声反问。

    这样的眼神让宁乐心虚起来,下意识别开眼,摸摸鼻尖:“所以你是为了你二姐才去做那么危险的事?你们姐妹关系真好。”

    苏婵沉默下来,望着碧波潋滟的江面,若有所思。

    宁乐等了一会不见她出声,望过来却见她正在发呆,不由道:

    “你好像不爱说话。”

    “我没有话要说。”她回答。

    宁乐哑然。

    苏婵忽然站起来,招呼也不打,向石梯走去。

    “你去哪?”他忙问。

    “再干一票。”

    “还干?你都受伤了!”

    “今日之事你若敢说出去,别怪我翻脸!”她撂下一句冷冷的警告,人已经离开了。

    “……”明明已经在翻脸了,宁乐摸摸鼻子,这女人真怪!(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陈皮红豆沙

    自从定休日后,宁乐的心情似乎平稳了许多,虽然仍旧不甘不愿绷着一张脸像客人欠了他钱似的,出错的次数却明显减少。

    大概是因为总算能静下心来思考工作了,渐渐的,他也能够应付自如。

    “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然既没打破盘子也没上错菜。”晚间打烊时,苏娴经过宁乐身旁,觉得很稀奇,说。

    “我也不可能每天都打碎盘子,我的手又没毛病。”宁乐擦着饭桌,不悦地道,却下意识看了一眼正在打扫门口的苏婵,他只是觉得一个弱女子都能为了自己的家拼尽全力,他作为男人怎么可以输给一个姑娘!

    “说的也对。”苏娴点点头,道,“那你的脸也没毛病吧,从明天开始能不能对客人笑一笑,你总绷着个脸来吃饭的人还以为自己欠了你钱,这样下去会很影响生意。”

    “我又不是卖笑的,大姐你怎么总来找我的茬!不笑的人又不止我一个,她也从来不笑!”宁乐不悦地反驳,指着挥舞着大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像在给土地爷画胡子似的苏婵,高声说。

    苏婵冷冰冰地望过来,宁乐只觉得头发梢一竖,一股气冲回嗓子眼里,把他呛得直咳嗽。

    苏娴亦看了苏婵一眼,回过头对他说:“她不笑行,她是女人,即使她不笑别人也会说她是个冷美人,可你不笑客人就会想揍你。”

    “哪里是冷美人了?”宁乐小声咕哝道。

    “总之从明天开始你多笑笑,我们是开门做生意。氛围很重要,我已经听烦了一群人冲我抱怨说看见你连想点菜的兴致都没了。店里的伙计归我管,我可不想再为了你负连带责任。若是因为你老娘被取消了上半年的奖金,你给老娘等着瞧!”苏娴阴恻恻地说完,扭头走了。

    宁乐被噎了一下,呲了呲尖锐的虎牙,这个家里的女人都怎么回事啊,竟然一个比一个凶!

    宁乐静下心来开始思考时自然也想过招待客人的问题,他曾是苏菜馆的常客自然明白苏菜馆红火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菜色好。更重要的是其中舒坦自在的氛围的确给人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而这样的氛围完全是服务人员刻意营造出来的,他既然已经成为当中的一份子。无法逃脱只能硬着头皮去做,在一群认真的人里只有他一个人得过且过,他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

    笑容啊!

    现在的他怎么可能笑得出来!

    于是第二天,前来吃饭的客人都目睹了很诡异的一幕。宁小官人今天也不知道是哪块面部肌肉不对了。从开门起就一直在咧着嘴,看起来竟比往日更加令人毛骨悚然,有那好心的悄悄地对苏娴说:

    “宁哥儿是不是病了,看他那小体格你们也别太操劳他,毕竟是娇生惯养过的,慢慢来,病了还是要休息的。”

    苏娴哑然,无语地叹了口气。

    宁乐自然也听到了议论纷纷。脸涨红心里觉得恼火,他明明已经很努力在笑了!

    让他更加窝气的事还在后面。中午用餐的高峰时段,三个吊儿郎当的浪荡子大摇大摆地踏进苏菜馆大门,摇着折扇笑嘻嘻地在大堂内扫了一圈,竟然是久违了的朱二、隋三、乔四!

    正在擦桌子的的宁乐心脏一沉,下意识偏过头去躲到最里面的桌子前佯作忙碌。

    然而室内狭窄,朱二等人一眼望见他,眼光在他身上扫了一下,嘴角挂起轻蔑的笑,径直向他走过来。

    宁乐的心跳得越发快,把头压得更低,因为担心自己动作过大反而引人注意,也不敢再刻意逃开,只能默默地希求他们并没有认出这样寒酸的自己。

    那三个人在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的宁乐的脸上扫了一眼,却没有上前打招呼,而是坐到宁乐立着的旁边的一张桌子前,朱二大喇喇地坐下之后,趾高气昂地唤道:

    “那边那个小二,过来给老子说说你们这儿都有什么好吃的!”

    宁乐浑身一震,强烈的屈辱感漫上全身,他不由自主地战抖起来。

    苏娴和苏婵同时注意到了这样的异样,抬起头望过来,却没有上前。

    纯娘自然认出来这三个就是当初怂恿宁乐欺负自己的坏人,她一路走来更通世故,直觉这三个人是来欺负人的,到底是个心善的姑娘,悄悄溜进厨房告诉了苏妙。

    于是苏妙将小窗户撬开一条缝,探出头围观。

    “小二,叫你呢,你聋啊听不懂老子说话!”那一头,朱二见宁乐不动也不说话,生气地喝叫起来。

    宁乐放在桌上的手握起成拳,整个人颤得更厉害,拳头逐渐捏紧,一张娃娃脸刷白,这些人怎么可能没认出他,他们分明是来羞辱他的!

    “妙姐姐,你不去帮忙吗?”纯娘心急如焚地望着苏妙优哉游哉的侧脸,问。

    “可那是他的事,跟我又没关系。”苏妙扁扁嘴,一本正经地说。

    纯娘哑然,心里越发急,扭头望向回味:“回大哥……”话才出口就自己咽了回去,回味正在全神贯注地煮菜,就算他没在煮菜,他只怕比妙姐姐还要事不关己,于是她只能忐忑不安地跟着苏妙从小窗户里围观。

    大堂内,隋三也跟着帮腔,愤怒地叫起来:

    “你这跑堂的怎么回事,爷叫你你没听见啊,这家店怎么雇了这么个蠢材!”

    并不长的指甲却因为他紧紧握拳的动作已经嵌进掌心里,宁乐从内到外都因为这样的屈辱在悲愤地颤抖着,然而仅仅觉得屈辱是没有用的,他现在被周围或惊诧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目光高高地拱上了供人取乐的舞台。只是傻站着永远都无法回归地面,那个样子会比现在更屈辱,他忽然就深刻地明白了这个道理。于是他在心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到朱二他们那桌前,唇角僵硬地勾着,努力平心静气地问:

    “三位客官,菜牌都在墙上挂着,今天的招牌菜是鸡汁豆腐和酒香田螺。下酒也下饭,几位可以尝尝看……”

    “哟,这不是宁乐嘛!”还不待宁乐介绍的话音落下。隋三已经看着他的脸阴阳怪气地叫起来,“有些日子不见我还以为你回乡了,没想到竟赖在这么个小破馆子里当起了跑堂的,昔日县令大人家的公子居然干起了伺候人的勾当。你都不嫌丢人吗?”

    “他还能丢人。人早就丢尽了!他老子犯了事被判了流刑,像他这种大字不识几个的也只能当个臭跑堂的,要不然怕是连饭都吃不上!”朱二说着,哈哈笑起来,“你们别说,他穿上这身还真合适,若不是他抬了头我还真以为他是个臭跑堂的呢!”

    另外两人也跟着他大笑起来,乔四抿着嘴笑说:

    “往日里还总跟咱们吹嘘将来上梁都考个状元什么的。谁知道现在竟然成了个跑堂的!对了,咱们仨来年就要去参加县试。只可惜你去不成了!也是,你往日里一直说对那些没兴趣,你还是安安稳稳地当个跑堂的更适合你!”

    “说的好,比起去当秀才,还是穿着这身更适合!”朱二说着,挑衅性地将宁乐身上系着的围裙翻了翻,又嫌弃地捻了捻手指,皱眉,“怎么一身的油星,真恶心人!”

    “跑堂的本来就一身油星子,你还敢上手摸,也不嫌脏!”隋三一脸嫌恶地说着,递给朱二一条帕子,“快擦完扔了,别恶心着咱们!”

    朱二接过来仔仔细细地擦了手指,接着将帕子随手一丢。

    宁乐的脸已经被气得涨红中发紫,双手在身侧用力地握成拳头,牙齿亦咬住了嘴唇内肉,青筋暴起的额角渗出许多汗珠。他现在十分想揍人,想将他们狠狠地打一顿再扔出去,或者干脆直接把这三个当着他的面放肆羞辱他的恶棍宰了更干净。在胸口处淤积旋转的怒气已经快要将他撑爆了,紧抿着的嘴唇在不由自主地激烈抽搐着。他孤单地立在方桌前,面对的是想把他往死里嘲笑的人。他沉默了片刻,在拳头又一次用力收紧过后,忽然逐渐放松下来,他于心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淡声询问:

    “几位客官到底想点些什么?”

    满座震惊,亦有些哗然。

    “嗳?小乐乐也成熟了不少呢。”苏妙很意外,眉一挑,拖着长音说。

    “你小子这是什么态度?”没有成功激怒宁乐,朱二开始恼羞成怒,霍地站起来,一把提起宁乐的衣领,轻蔑地看着他,用肥厚的手背一下一下地拍击宁乐的脸颊,“既然是跑堂的就要好好干跑堂的该干的活,老子还没开口,你还敢嫌不耐烦,你小子是活得不耐烦了吧,信不信老子让你们这店立马关张,臭小子!”最后的拍脸力气过大,发出啪地一声脆响,仿佛被扇了巴掌。

    宁乐的眼眸倏地睁大,他想要息事宁人,然而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扇了巴掌,虽然并不痛,他却觉得无地自容。头皮发麻,强烈的屈辱感让他恨不得立刻死过去,不争气地,眼眶有一瞬发红!

    一壶滚烫的茶水顺着头顶浇下来,朱二愣了愣,紧接着妈呀一声尖叫:

    “烫死了!”

    “小娘皮,找死!”隋三乔四见帮手出现了,立刻站起来,瞪着苏婵喝骂。

    一抹更为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二人眼前,回味面无表情地提起两个正要叫嚣的人,一路拖到苏菜馆门口,轻轻一甩就将两个人一齐摔到长乐街上,将两人剩下的叫骂全部摔回喉咙里。那一头苏婵也拖着**的朱二到门口,一把将他摔到隋三乔四怀里,肥胖的身体一撞,那两个人没被摔断气差点被坐断气。

    “臭小子,找死!”隋三乔四怒不可遏,冲着回味吼叫。

    回味的脸已经沉下来,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好重的杀气!

    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周身散发着阴黑肃杀之气的恶鬼!

    三个人脆弱的心肝不由自主地颤了颤,下意识爬起来落荒而逃。

    “麻烦死了!”回味不耐地皱眉,摸摸脖子才转身,垂着头的宁乐匆匆与他擦身而过,径直向另一个方向大步走去。

    回味看了他一眼,重新回到厨房,苏妙笑眯眯道:

    “小味味,辛苦你了!”

    回味懒懒地叹了口气,淡声问:“这样好吗?”

    苏妙想了想,笑道:“人总要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比起依赖别人帮忙,还是自己变坚强更好。”

    ……

    宁乐在街上游荡到夜深才回来,疲惫的幽灵似的一片空白地飘进院子里,其他人都已经睡下,只有苏烟和回味的房间还点着灯,苏烟在念书回味则向来晚睡。尽管有灯光透过窗户照在院子里,院子里却依旧空荡荡的,就像他此时的心,空洞、晦暗、狼狈。

    一股异常甜香清澈的味道轻柔地飘过来,传进他的鼻子,他微怔,循着味道望过去才发现厨房里亦点着灯,狐疑地走过去,只见苏妙正背对着门立在炉灶前,哼着歌用勺子从煮锅里舀了一勺红豆沙尝尝,紧接着弯起眉眼,粲然一笑:

    “好吃!”

    回头发现宁乐正站在门口,她笑眯眯地说:

    “啊,小乐乐你回来得正好,我煮了陈皮红豆沙,天热时吃红豆最好了,清心去燥,补血安神,这是下个月的主打甜品,你也来帮我试试味道吧!”

    陈皮红豆沙,将陈皮用温水泡软以小刀刮去橘络切成细丝,锅中添清水烧沸,放入洗净泡了一个时辰的红豆和陈皮丝大火煮开,转中火煮至粘稠起沙,接着将红豆捞出碾成豆蓉,再将豆蓉、红豆水、冰糖同放入锅中煮到冰糖完全融化,细腻软糯,质感温厚。豆沙特有的口感在味蕾上轻柔地滑过,稠稠沙沙却细腻醇厚的触感令人品尝过后便难以忘怀,陈皮特有的芬芳让这一份醇厚越发深邃动人,沁人心脾的香甜温和地滑进腹中,温柔地蔓延至全身,似抚平了所有的焦躁、愤怒与狼狈。

    宁乐很喜欢吃甜食。

    “怎么样,甜甜的很好吃吧?”苏妙坐在他对面,笑盈盈地问。

    宁乐闷了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请求

    苏妙微微一笑,舀起一勺香甜泛着陈皮清香的红豆沙放进嘴里,绵滑软糯,甘美诱人。她抿了抿嘴唇,又一次愉悦地眯起眉眼:

    “虽然有种沙沙的感觉,但正是因为这种沙沙的感觉才能品出更细腻的甜味,所以有点粗糙的口感反而显得更特别了。”

    宁乐哑然,不知道她这是在夸耀手艺还是在纯粹地赞美这道甜品,反正都是自夸,真想量量她的脸皮。

    “像这种因为沙沙的口感舌尖才能品尝出更加清甜的味道,该不会就是传说中‘因为经受过磨砺所以才能更容易品尝到甘甜’的真实写照吧,就好像先喝一口苦苦的茶再吃点心点心就会变得特别甜一样?”苏妙用手指搔着脸颊,思索片刻,颇有领悟地点点头,“难怪古人说食物里尽是哲学,的确很有道理。”

    经受过磨砺才能更容易品尝到甘甜……吗?

    宁乐微怔的同时心脏亦轻轻一沉,顿了一顿,扑哧一笑:“古人才没说过那种话,分明是你杜撰的,再说红豆沙和茶跟点心完全是两回事吧。”

    “谁说的,分明是一回事,外行人不懂就不要乱否定,我说是一回事就是一回事!”

    宁乐笑了笑,双手捧住碗沉默了一阵,抬起头,虽然语气轻描淡写,眼睛里却含着从未有过的郑重其事,他对她说:

    “白天我想了想,明年的县试我打算跟烟哥儿一起下场。若能考中也没什么可说的,若是考不中对我也算是试炼,测一测自己的水平到底怎么样。也好早做打算。”

    “唔……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苏妙既没有嘲笑也没有劝说他放弃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以免失望,她只是微点了点头,回答,“反正报名费又不贵,也不限制参考次数,考一考也没什么损失。”

    宁乐对她的反应并不奇怪,她平日里就时常表现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不过他本以为她这次会多说两句,她还真的什么都没有说。就在他以为接下来她也不会再说时,她却说了:

    “既然你想备考。还是应该奔着考上去努力的,考不中是一回事,不努力又是另外一回事,我就告诉你一件好事吧。”她笑眯眯说。

    “什么?”他一愣。问。

    苏妙眉一扬。笑道:“据小味味自己说,他以前念书是在国子监,而且书念得非常好哟,烟儿刚开始上学堂那会儿都是小味味帮他补习的。”

    宁乐微怔,紧接着猛然领会了苏妙的意思,他无法上学堂没有先生教基础还差,虽然已经下定决心,可实力的问题是无法蒙混过去的。难怪苏烟书读得好,家里有个现成的先生。国子监可是岳梁国的最高学府。

    “他没参加科举?”他狐疑地问。

    “他说他没兴趣。反正,就算他不参加科举,一技在手走遍天下也不愁。”

    宁乐有点动心,若能让回味这个在国子监念过书的人做他的临考指导,他说不定真的会有些改变,可是他讨厌回味,回味也讨厌他,他不会愿意教他吧。而且面对着回味那张比棺材还冷的面孔本身就是一种煎熬,更别说还要在他的教导下念书了。他单手托腮,犹豫不决地说:

    “就算他念过国子监我也不愿意和他呆在一起,比冰块还冷比鬼还阴森,嘴巴带毒总是讽刺人,跟这种人呆上半刻钟我就会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这种想法是错的!”苏妙用勺子指着他的鼻尖,认真地说,“现在可不是顾虑愿不愿意的时候,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别说起鸡皮疙瘩,就算是起皮疹水泡也要为了对自己有益的事情拼尽全力。鲤鱼跃龙门,不把鳞片磨砺得亮闪闪鲤鱼是永远不会变成龙的。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别说忍受鸡皮疙瘩,就算他让你跪下给他磕头你也应该去做。自尊的确很重要,但在对自己有利的结果面前,抱着妨碍结果的没用自尊只是在死要面子,在自尊变得毫无用处的场合死抱着它只会让你停滞不前,别让重要的东西到最后却沦为你的绊脚石!”

    “……原来你是这一类人啊。”宁乐眉角一抽,望着她的慷慨激昂,无语地说。

    “我只是建议,反正是你的事。不过,你其实是想靠参加县试为自己出一口气吧,”苏妙笑眯眯地戳穿他的心思,“既然如此,为了这个目标,放下全部心理障碍去做自己现在能做到的一切吧。若是尽全力还输没有法子,可若是有能做的事情却因为种种原因没去做,到时候后悔的是你自己。你心里也清楚吧,你个子矮小又没有什么出众的天赋,唯一溺爱你的父亲也无法再做你一辈子的靠山,你现在唯一剩下的能够扬眉吐气的法子就只有念书参加科考了。”

    “……原来你说话也很恶毒。”宁乐垂着头沉默了良久,小声咕哝。

    “嗳?难道在你的印象里我说话很温柔吗?”她惊诧地反问。

    宁乐低着的眉角狠狠一抽。

    “小乐乐,”苏妙含笑唤了声,宁乐疑惑地抬起头,却见她粲然一笑,温声说,“不管你要做什么,去做吧,我支持你!”她有力地握了握拳头,语气认真。

    我支持你,很简单朴素的一句,却是宁乐从来没有听过的,简单的几个字却是一种认同一种支撑,是另一种说法的“我站在你这边”。从来没有人站在他这边,狐朋狗友自不必提,就连溺爱着他的父亲每次也都是用失望无奈的眼神气愤他的不长进,生平第一次有人表达了愿意站在他这边的意思,没有嘲笑轻视他的决定。而是鼓励他既然想做就去做。有一瞬间,他竟然真的觉得自己被支持了,虽然这样的感觉有些好笑。他也的确笑了起来……

    宁乐真的很爱吃甜食,回房前舀走了一大碗红豆沙,他前脚才离开,回味后脚踏进来,盯着苏妙的背影,不高兴地道:

    “你又给我没事找事。”

    “你听到了?”苏妙笑吟吟地回过头,摇摇手指。“啧啧,小味味,偷听是一种不好的行为哦!”

    回味盯着她在他眼前摇来摇去的手指。有种想一口咬上去的冲动:“我可不想教一个蠢材。”

    “我只是给他一点建议,至于他会不会去求你,你会不会答应教他,那是你和他的事。”苏妙笑眯眯地对他说。“不过能把一个蠢材教导成才。你也会有很大的成就感吧?”

    “我对那种事没有兴趣。”回味阴着一张脸说。

    苏妙看着他扁了扁嘴,顿了顿又莞尔一笑,在他的肩膀哥俩好地一拍:“总之你们同是‘被捡回来落魄团’的一份子,就彼此友好地努力加油吧!”

    “我讨厌那个称呼。”回味不悦地盯着她,说。

    “你到厨房来干吗?”苏妙并不理睬他的抗议,笑着问。

    回味立在炉灶前,瞥了一眼锅里甜美诱人的陈皮红豆沙,淡声道:“我也要吃。”

    苏妙一愣:“你不是说你不爱吃甜腻腻的东西吗。我先前问你要不要吃你说你不吃。”

    “我改主意了。”他半点没有因为出尔反尔不好意思,昂着下巴淡淡地说。

    怪人!

    苏妙只得盛了一碗红豆沙递给这位改主意比翻书还快的少爷大人。

    回味坐在桌前默不作声地吃。吃了一碗又一碗。苏妙坐在他对面惊愕地望着他,问:

    “你没事吧,往常连糖水都不喜欢,今天怎么这么能吃甜的,胃不舒服?”

    回味摇了摇头,将最后一碗红豆沙吃了个底朝天,用帕子淡定地擦了擦嘴唇。

    不爱吃甜食的人若是糖分摄取过量胃会不舒服的,可他今天怎么吃了这么多,苏妙狐疑地眨巴了两下眼睛,他至今也没正面回答过他的味觉到底恢复了没有,莫非他还没有恢复味觉所以不管吃多少都没有关系?

    “豆蓉再细腻些会更好。”回味脸色有点怪,有灯光映照还微微发白,他淡淡点评了句,霍地站起来,出去了。

    “哦!”苏妙错愕地盯着他的背影,反应迟钝地应了一声。

    回味大步走出厨房,才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就忍不住捂住嘴唇,吃了太多甜食有点恶心,嘴巴里也甜腻腻的感觉很讨厌,可他怎么会允许她精心煮出来的东西被一个外来的小子吃掉,不管怎么样反正他就是不允许!

    于是当宁乐端着大碗到厨房里问正在洗碗的苏妙还有没有红豆沙时,苏妙遗憾地告诉他回味吃光了,宁乐闻言一阵失望。

    夏天的清晨,天刚刚露出鱼肚白,一切都尚未混进喧闹的生活气息,一切都纯净的令人心旷神怡,仿佛一幅淡淡的水墨画,水墨画里,弥漫着清晨特有的清澈芬芳。

    回味练了一套慢吞吞的太极拳法,之后闲适地坐在摇椅上啜饮着一杯温润怡人的红茶。这是他每天早上的习惯,练拳过后静静地坐上一会儿,一面悠闲地啜饮着淡茶一面感受着清晨的气息聆听着自在的微风。

    啜饮过一口红茶之后,他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因为甜食吃太多,他半宿没睡好,幸好已经没事了,自己的想法有时候也真够幼稚,他亦对自己很无语地轻叹口气。

    就在这时,院门被轻轻推开,宁乐从外面进来,手里抱着一本厚厚的《明经考》。《明经考》是一种备考用的书籍,里面全部是从经典古文里摘录的词句列出的填空题,是对付明经科的押题宝典,一般人在开始学文章时就已经日夜背诵了,这是基础,就连苏烟也早在才复学那会儿在他的督促下倒背如流,宁乐现在才开始已经晚的不能再晚了。

    宁乐没想到回味会在院子里,惊了一跳,下意识把《明经考》藏在身后,别过脸去,表情有些尴尬。

    回味没理睬他,他本就不是个热心的人,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着。不料宁乐踟蹰了片刻,忽然蹭过来,立在他面前,涨红了脸,一面想着该如何称呼他一面磕磕巴巴地说:

    “回、回大哥。”有求于人时他总不能管他叫“死小子、恶鬼、小白脸”,于是绞尽脑汁想出了这么一个称呼。

    回味被这称呼弄得一阵恶寒,喝口茶压一压,瞥了他一眼:

    “做什么?”

    他的冷淡让宁乐越发窘迫,闷了半天,咬牙说:“回大哥,教我念书吧!”

    “为什么?”回味轻描淡写地问。

    为什么?为什么呢?

    宁乐挠挠头,想了半天,手一拍,笑道:“你想啊,我将来要是因为你教我考上状元,到时候你就是状元的师父,这是多荣耀的一件事!“

    “四岁开蒙,离考试只剩下不到一年时间竟然还在背《明经考》,这样的蠢材也能考上状元?”回味哼笑了声。

    宁乐脸更红,尴尬地摸摸鼻子,想了半天,讪讪地道:

    “要不我给你做小厮,只要你教我念书,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说出这样没有自尊的话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勇气,话说出口他的脸更红,仿佛能滴出血来。

    回味也没想到一向自尊心很强的他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微怔,感到意外地望向他,思忖片刻,摇头道:

    “我对笨手笨脚还爱使性子的人没兴趣,只因为被说了几句就丢下工作一去不回还半点没有歉意的人干什么都没有常性,只是被激了几句也不看自己的能力就急着想去争一口气,冲动莽撞,任性妄为,听信你的话鼓励你去做的妙儿也像个傻瓜。”

    宁乐被这样评价自然是气愤的,尤其他还说鼓励他的苏妙也是个傻瓜,这不仅是全盘否定了他,连他的同盟也一并被否定。拳头逐渐收紧,就在回味以为他会愤然离去时,宁乐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只是低着头说了一句话:

    “回大哥,教我念书!”

    回味惊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愕然地望着他。

    厢房内。

    苏妙捧着一杯蜜茶离开窗边,轻笑道:“挺有干劲嘛!”

    “妙姐姐,你说什么?”纯娘揉着惺忪的睡眼问。

    苏妙不答,只是莞尔一笑。(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缺钱

    长乐镇的初冬还不太冷,虽然就快要到“小雪”了,天气依旧晴朗,天空蔚蓝而深远,澄澈洁净。

    没有雾气的清晨,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显不出一点寒意。长街上的人声鼎沸总使人感觉不到冬天的存在,只有在望见已经变得光秃秃的树木时,才能体会到一丝冬意。

    宁乐穿着棉袄棉裤揣着手炉正坐在苏菜馆后巷的长凳上吐着哈气背书,他每天巳时才上工,因为担心会迟到再加上不想在头脑最清醒时在来的路上浪费时间,于是选择每天早上和苏妙等人一起来开店,在巳时之前坐在后巷温书。从夏天开始他就一直在这儿,最近天气冷,苏妙破例允许他在大堂里温习,可他做不到在嘈杂中念书,只好准备继续受冻。本想着冻一冻刚好可以清醒脑子,没想到第二天苏妙让烟哥儿送了他一小筐炭,他的炭炉总算派上用场了。

    那个女人,虽然嘴巴时而温情时而恶毒,却是个心软善良的难得之人。

    “宁大哥,时辰到了!”厨房后门忽然被推开,同贵探出头来提醒。

    宁乐从背诵中醒过神来,应了一声,匆匆收拾了书本,大步走到小狐狸的狗屋前,直接将书本塞进小狐狸的屋子里,气得小狐狸又是一阵吱吱吱抗议,宁乐在它的脑袋上拍了一下,站起身从后门进入厨房。早餐高峰期的末尾,厨房里依旧是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每当看到这样忙碌认真的画面。就算是以宁乐的莽撞性子也不好意思去打扰,小心翼翼地贴边往外走免得阻碍道路,就在这时。把菜递给同喜往外端的苏妙回过头看见他,匆匆道了句:

    “小味味让我告诉你,你昨晚交的文章改完了,放柜上了。”

    宁乐心中一喜,应了一声,又觉得有点无语,扭头望向正全神贯注熬汤的回味。这个人不仅阴沉毒舌又麻烦,就连说话也要看心情,没心情时不说话。有心情时就会变成话痨,这种古怪的双面性格让人想评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他的学问真真的好,不愧是出自岳梁国的最高学府,尽管只比他大一岁。教导他的方式却比他以往任何一个先生的教导方式都要浅显易懂。明明前后学的都是同一种东西。以前的他有种看天书的感觉,现在的他则连自己都觉得有长进了。

    宁乐快步走出厨房来到柜上,从边角的夹空里抽出自己的窗课本子。这文章是回味三天前留的,他也花了三天时间认认真真地写出来了,绞尽脑汁,呕心沥血。虽然他之前写的文章都被回味骂得连渣都不剩,但是对于这一篇自己精心写出来的文章他还是比较有自信的。信心满满地翻开来,入目的却是触目惊心的红批。一行又一行,许多词句被抹去之后重新改过。鲜艳的红色墨迹刺得他两眼生疼,跳跃着的自尊心又一次粉碎成渣,尽管经过大半年的磨砺他已经差不多学会淡定了。

    他垂下头,沮丧地叹了口气。苏娴经过,在柜台上重重一拍,训道:

    “傻杵在那里干吗,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快出来干活!”

    宁乐已经学会在面对这样的吩咐时麻利地应下,从柜子里取出自己的围裙系在腰间,厨房内刚好传来同喜的吆喝:

    “八号桌两碗馄饨、四个猪蹄、蒜蓉肉皮冻,十三号桌四喜丸子、土豆烧肉、清炖鲤鱼汤全齐了!”

    宁乐几步上前,端起托盘走出柜台,利落娴熟地依次上了菜。才路过门口,一个身形发福,穿戴很像城里富贾的中年男人带着小厮迈进来,这样的有钱人在苏菜馆并不多见,宁乐连忙迎上去笑着招呼:

    “这位客官里边请,您是要坐窗边、中间还是柜子前,窗边通气,客官要是嫌冷,就坐这边靠暖炉的!”

    中年男人还没说话,苏娴已经笑吟吟地迎上来:

    “哟,这不是万老板嘛,快里边请里边请!小宁儿,去沏壶茶给万老板暖暖!万老板这边坐,这边坐着暖和!大冬天的,什么风把万老板给刮来了,万老板可好久没来咱长乐镇了!”

    “大娘子,好久不见了,一向可好?”万老板客套地拱拱手,笑着问候,这么一笑,露出两颗亮闪闪的金牙。

    “托您老的福,还过得去。”对待有钱人,苏娴向来笑得比花还灿烂,只有这种时候她才能捡回一些身为服务业者的职业道德。

    万老板笑呵呵地在靠墙的桌子前坐下,宁乐不认得万老板,沏了茶狐疑地端过来,却见向来只知道指挥从不干活的大姐竟然殷勤地给万老板倒茶,越发迷惑,悄悄走到一旁,小声问正绷着脸给客人上酒的苏婵:

    “那人是谁啊,大姐看见居然那么高兴,还亲手给人倒茶?”

    “丰州糖坊的万老板,和二姐有些交情,所以跟咱家有点来往。”苏婵在万老板身上扫了一眼,淡声回答,顿了顿,不以为然地说,“大姐看见有钱的就高兴,看见有钱人就好像看见银子似的兴致勃勃,这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她说完,转身离开了。

    宁乐的嘴角狠狠一抽,难怪喜欢美貌的大姐会对那种胖大叔展露出灿烂的笑容,原来在她的眼里此刻看着的是一堆闪闪发亮的银子。

    “我这次来是有事情要告知小大姐,不知小大姐现在可有空闲?”虽然当初万老板主动提出花银子收购糖方,但苏妙提供的糖方确确实实让他濒临破产的糖坊摇身一变成了岳梁国中部最大的糖坊,并且目前正在与其他地区洽谈合作事宜,苏妙还免费为他的展业计划提供了许多有用的建议,两人交情颇深。对苏妙他是感激尊重的。

    “有空闲有空闲,小宁儿,去叫老二出来!”苏娴一叠声地笑着。扭头吩咐宁乐。

    宁乐乖乖地应了一声,对于苏家女人的强势作风他已经成功从惊讶鄙视转化为淡定遵从了,反抗压根没用,只会被欺负得更惨。他重新回到厨房里,对苏妙说:

    “有个从丰州来的万老板找你,大姐正陪着。”

    苏妙微怔,面色有一瞬的变化。似已经猜测到万老板的来意,解了围裙放下,对回味道:

    “帮我看下锅。”径直走出厨房。含笑向万老板那桌走去。

    “小大姐,许久不见了!”万老板见她出来,连忙笑着起身,客气地拱拱手。说。

    “万老板红光满面。竟越来越年轻了!”

    万老板哈哈一笑:“小大姐的嘴巴还是这么会哄人!”

    “我说的是实话,万老板怎么还不信!”苏妙笑意盎然地说。

    万老板笑得更欢,双方寒暄了片刻,面对面地坐下来。苏娴依旧坐在椅子上不动弹,万老板见她没有回避的意思便看了她一眼,苏娴问苏妙:

    “需要我回避吗?”

    “我无所谓。万老板要说的是需要我大姐回避的事吗?”

    “我这次来是为了上次小大姐托我办的事,我没关系,只要小大姐不介意。”

    “没关系。万老板为了这件事前来。也就是说我托万老板找店面的事已经有眉目了?”苏妙心里一动,含笑询问。

    苏娴微怔。下意识望向她,有些吃惊,却没有说话。

    “小大姐跟我说完我就一直替小大姐留意着,只是丰州里小大姐也知道,寸土寸金,能出让的土地实在少之又少,前些日子好不容易从友人那里打听到了消息,确认了之后就急急忙忙赶来告诉小大姐了。地点在寿春街,离小大姐想要的凌源街只隔了两条街,虽然地界不如凌源街,但也是人来人往的,价钱也比凌源街上便宜许多。”

    寿春街是一条老街,原先凌源街还不叫凌源街的时候丰州的商业街寿春街算一个,只是后来由于丰州大改造,凌源街被单独提出来扩建美化,渐渐地取代了曾经繁华的寿春街成了丰州最著名的商业街。品鲜楼刚开张那会儿凌源街并不知名,苏东运气好选对了地方,随着凌源街改造之后变得出名,品鲜楼也逐渐红火起来,最后成了地标建筑。

    “寿春街哪里?”苏妙的表情凝肃下来,询问。

    “寿春街鸽子楼。”

    “鸽子楼?就是那家专做广府菜的酒楼?一对夫妻开的,那两口子说话旁人压根就听不懂。”苏娴去过鸽子楼,闻言一惊,忙问。

    “没错,就是那家,那两口子是广人,说的是家乡话。”万老板含笑说,“那一家的老板与我的一个友人交好,这次也是那个友人做的中人。那两口子早年过来,用广府菜在丰州生根赚了不少钱,现在年岁大了,怕再呆下去等老得走不动道就回不了乡了,所以想趁还能走动时把酒楼脱手回乡去养老。他急着脱手,价钱也跟我谈过,实心实意的,一千五百两,不能再少了。”

    苏妙的脸有一瞬微微变了色,对丰州来说一千五百两的确还可以接受,但对她来讲则是一笔相当天文的数字,她没有那么多钱。

    苏妙对万老板说想考虑一下,万老板倒是没有生气她没立刻答应,反而说若苏妙想去看楼可以直接去他的糖坊找他,到时候他再跟对方约定。

    苏妙心中感激,留万老板吃饭,对方连连婉拒,最后还是没禁得住苏妙的热情挽留只得应了。苏妙和苏娴陪万老板吃了饭,直到将他送出门看着他上车才回来。

    苏娴虽然听说了买楼的事,却什么都没问。

    苏妙回到厨房里,寿春街的鸽子楼她认得,虽然比不上凌源街,地界还算不错。只是那个酒楼很老旧,虽然许多年前生意很好,近几年却逐渐颓靡,这大概才是那家人想要卖了酒楼回乡的原因吧。若当真盘下鸽子楼势必要翻新一下,这也是一笔花销。可丰州肯往外出售的店铺很少,好不容易有一个机会,若不抓住下一回还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可是满打满算这么些年的积蓄也就一千两银子,若是全部花出去她就成穷光蛋了,再说就算全花出去离一千五百两还差得远呢。她也曾想过在丰州找个出租的酒楼租下来会更省钱,但考虑到回了丰州就要和一品楼竞争,万一被使手段收回房子她还是得灰溜溜地滚回来,所以买下变为自己的才最安心。

    可是钱是个大问题……

    她轻叹口气。

    正在搅动着汤锅的回味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二姐二姐二姐!”下学堂的时间才过不久,苏烟背着布包手里晃着一本窗课兴冲冲地奔进来,大声道,“你看,我今天做的文章先生一笔没改,先生说我就这样下场,文章上肯定没问题!”

    “嗯?是吗?真了不起!”苏妙接过窗课看了一眼,在他的脑袋上摸小狗似的摸了摸。

    苏烟笑眯眯的。

    “扣题不清,破题也是一片混乱,你都多大年纪了,论议竟然还写的如此孩子气!我说过几次,凡是文章开头最重要,没有一个精彩的开头无法给阅卷官想要一直看下去的冲动你在论议上不可能胜出!论议虽难,但也是最能和其他人拉开差距的关键!”冷冰冰的声音传来,回味又在教训宁乐,他俩这些天一直一起吃饭,宁乐都快被回味折磨出胃出血了,“以‘克己复礼为仁’写三十篇文章,不胸样,五天后交上来!”

    “是、是。”宁乐娃娃脸翠绿,讪讪地笑着,应了一声。

    “讨厌鬼比以前更严厉了。”苏烟缩了缩脖子,怕怕地说。

    苏妙点点头,魔鬼式的八股文训练还真是可怕!

    月朗星稀。

    纯娘坐在床上拨弄着琵琶奏响柔婉动人的乐曲,拨弄了一会儿,却见苏妙仍呆呆地坐在桌前单手托腮咬着笔头呀声叹气。

    “妙姐姐,你在干吗?”她好奇地问。

    “嗯?嗯!算账!”苏妙已经把账算了许多遍,算来算去结果能动用的还是一千两加点零头,之前也曾想过出售炖肉料换钱,可惜没人稀罕,她要是能生钱就好了!

    长长地叹了口气,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叩响。(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买楼计划

    “我去开门!”纯娘见苏妙不太有精神,主动说,起身打开房门,“大姐、婵儿、烟儿?”

    苏妙微怔,望过去,只见苏娴、苏婵、苏烟三个人鱼贯踏进来。

    “大姐、婵儿、烟儿,这么晚了你们三个怎么一起过来?”

    苏娴拉过一个凳子在她对面坐下,将手中一个布包放在桌上展开,映入眼帘的是数枚崭新的银锭,白花花很是耀眼。

    苏妙心跳微顿,惊诧地道:“大姐,你这是……”

    “一百两银子,我把老本都拿出来了,全是当初胡混时攒下的。早些年闹得确实狠了些,不然也不会只剩下这点银子。虽然不算多,我也是尽全力了。你想在丰州开酒楼吧,这笔钱我借你,不要利钱,你什么时候赚够了什么时候再还我,不用急。”苏娴淡淡地说了一番话,说的简单说的直白,说的苏妙一时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表情怔怔的。

    “一百两还算小数目我就拿不出手了。”苏婵说着,亦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袱放在桌上,“我以前也没攒过钱,只有这三十两,也不用你还,你拿去凑凑数吧。”

    “我的也是。我只有十两银子,是零用钱、平日的工钱外加卖绣品赚了点钱攒下的,虽然不多,二姐你留着用吧。”苏烟虽然是小孩子自尊心却高,见自己拿出的最少有点不好意思,嘿嘿干笑着。

    苏妙怔怔地望着他们三人,没想到的一幕突然发生在她眼前。很震惊,很诧异,很不知所措。想说点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心里翻江倒海的,她想笑却笑不出来,一时想不出该用什么表情来应对,愣愣的一言不发。

    “怎么,还嫌少?”苏娴不悦地问。

    “不是。”苏妙回过神来,摇摇头,“只是太突然了。我有点吃惊,没想到你们会……也没想到你们早就开始存钱了。”

    “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对今后有打算,虽然对太远的事还不清楚。但上次商量过之后我们心里也都大致有了打算。再说你什么意思,我好歹是长姐,就算再不可靠,关键的时候还是能靠得住的。”

    “还真敢说。”苏婵偏过头去。小声咕哝。

    “死丫头。你说什么?”苏娴咬着牙问。

    苏婵不答,偏过头去不搭理她。苏烟见状,无语地呵呵笑。

    “谢谢大姐了。”沉默片刻,苏妙半低下眼帘,唇角勾起,会心一笑,“还有婵儿和烟儿,有这份心。谢谢你们了。”

    “干吗突然这么肉麻,恶心死了!”苏娴受不了地啧舌。双手搓着胳膊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顿了顿,挠挠眉角,“反正即使加上这些钱也不够,不过这些体己银子是我们的一份心,你既然想回丰州去开酒楼,我们就不反对,也会跟去。啊,这不是我们不想回去的意思,我是很想回去的,再在这里呆下去我真变成村姑了。总之,我也算尽心了,剩下的钱就由你自己想办法吧。”

    “也不知道刚才是谁在说‘关键时候还是能靠得住的’。”苏婵哼了一声,咕哝道。

    “臭丫头,你故意找茬是不是,再在老娘耳朵边嗡嗡,小心老娘撕了你的嘴!”

    苏婵也不怕她,依旧双手抱胸,抬高下巴,又哼了一声。

    他们三个人搁下银子就离开了,也没说要个借据。苏妙坐在桌前望着堆了一桌的银子发怔,显然还没回过味来的纯娘疑惑地问:

    “妙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缺银子吗?回丰州是什么意思?”

    苏妙这才想起来纯娘还什么都不知道,以前是觉得没必要,不过纯娘也算是家中的一份子了,大概缘由还是应该让她知晓的,于是将周诚和一品楼的事大概说了一遍,纯娘惊诧地捂住嘴巴:

    “天啊,世上怎么会有那种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太可怕了!妙姐姐你别伤心,那种坏男人就不要再想了,依我说,回大哥比那种坏人好千倍万倍,就像天上的月亮和地上的小石头的差距,妙姐姐你就别再想着那种混账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不过耍手段偷走我爹最重要的品鲜楼我可不会就这样算了,再说那品鲜楼本来是我应该继承的东西,偷到我头上来,好大的胆量!我跟你说,这事别让奶奶和我娘知道,若她们知道我爹的案子可能有诈还不定会怎么生气,也别跟你爹说,年纪大身子不好还是少琢磨那些烦恼。我跟那混账行子只是为了更好地继承酒楼遵父母之命联姻罢了,那个混账私奔了才是上天对我的最大垂怜。再说你干吗在这时候提回味,听起来怪怪的!”苏妙歪靠在椅背上,双脚懒洋洋地搭在桌上,有些不自在地说。

    纯娘盯着她的侧脸,苏妙疑惑地问:

    “干吗?”

    顿了顿,纯娘却只是嫣然一笑,说道:“没什么。妙姐姐需要银子就早说嘛,妙姐姐也太见外了!”说着走到自己的柜子前掏了一顿,从最里面掏出一个布包,里三层外三层地打开,笑说:“妙姐姐,我也没有太多,以前跟爹四处漂泊压根就没有积蓄,在妙姐姐的店里唱曲之后才攒了些钱,只有二十两,妙姐姐别嫌弃,收下吧。”

    苏妙惊诧万分:“纯娘,这可不成……”

    “为什么?大姐、婵儿,连烟儿的都收了为什么就不能收我的?难道我就不是姐妹吗?”纯娘生气地说着,走到她面前把银子往她手里一塞,微微一笑,“虽然不多,我只是想为妙姐姐尽一份力。妙姐姐这么厉害,这点银子几天就赚回来了,到时还我就是了。”

    苏妙望着她认真坚持的笑脸。前一刻还在为天文数字发愁,现在却正在经历着惊涛巨浪般的心理波动。望着手中沉甸甸的银子,苏妙沉默了半晌。抬起头对着她粲然一笑:

    “谢谢了,纯娘。”

    妙姐姐的笑容非常有感染力,每一次她笑起来仿佛都能够温暖对方的心,望见这样的笑整个人也会随之变得柔软起来,纯娘莞尔一笑。

    虽然有苏娴等人的出资,却还是不够数,苏妙想去鸽子楼考察一次。但因为连最基本的购买资金都没筹出来,去了也没用,反而会麻烦万老板。可是她又想不出快速筹钱的好方法。虽然她手头还有一箱子黄金,可那是回爹给回味准备的,尽管回味不知道,但等哪天回味想通了要回家时她还得还给他。由她保管并不是她的东西。自然不能动用。

    心里犯愁,鸽子楼卖得急她也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不能去借高利贷,认识的朋友赚的都是血汗钱她也不愿意去麻烦别人,于是抓耳挠腮起来。

    苏妙要在丰州买酒楼的消息胡氏第二天傍晚才知道,自然很生气,直接将她从厨房叫到后巷。

    “真是人大心大翅膀硬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连说都不跟我说!你现在长本事了。看你娘没用了,所以你们姐几个合一块瞒着我!你竟然跑去丰州见那个混账畜生。我却现在才知道,老娘真是要被你这个死丫头气死了!”

    苏妙料到自己会挨骂,只是这顿骂来得太快了。谁能想到说漏嘴的人居然是素来少言寡语的苏婵,不,苏婵那丫头根本是故意的,她竟然去问胡氏手头有没有体己的拿出来赞助点,她该感谢那丫头如此为她着想吗?

    苏妙垂着脑袋,讪讪地笑。

    “我问你,难道你还对周诚那个混账抱着从前的那些想头?”胡氏盯着她,气冲冲地问。

    “当然没有,我只是想把品鲜楼拿回来。”苏妙严肃地回答。

    “周诚离了品鲜楼之后,怎么又回到已经换了东家的品鲜楼,还做了厨长?”胡氏追问。

    “……谁知道,大概是新东家比较欣赏他的手艺?”胡氏的问话有些敏锐,好像对这件事有了怀疑的猜测,不过她还是不愿将心中的猜测说与胡氏听。胡氏过去对周诚很好,这个年岁她不想让她再为亲人更深的背叛伤心。万一胡氏深陷在后悔不该收留周诚中无法自拔,这样的结果就没意思了。

    胡氏一眨不眨地看了她半天,把她看得额角都快冒汗了,才淡淡地说:

    “我也没多少体己,你爹的事把家里的银子全花光了,我这两年也就攒了二十两银子。不过家里的房地契在我手上,你若看那酒楼合适确实想买下,回头我把房地契给你,你卖了吧。”

    “啊?”苏妙诧然地张大嘴巴,卖房子这么大的事说得也太轻描淡写了吧?

    “反正你也长本事了,你那姐几个也都不反对,长到这么大,他们三个头一回心这么齐,这么信你。”胡氏的语气很平顺,其中又含了点欣慰和百感交集,仿佛因为这样的凝聚力安了心似的。

    信她啊……

    苏妙心里一动,她总算明白了这两天她胸腔内起伏汹涌的波动究竟是为什么了,无论是苏娴、苏婵、苏烟还是纯娘,他们都是因为信任她才没有犹豫地将自己辛苦积攒的体己交给她,他们之所以想帮助她也是因为他们全心全意地信赖她。

    信任,真是一种奇妙又力大无穷的东西。

    “娘在骂二姐吗?”厨房的后门处,苏烟把脸挤在门缝里,担心地小声问。

    “大概是吧。”苏婵漫不经心地道。

    “都是因为三姐啦,若不是三姐去告诉娘,娘也不会知道!”苏烟嘟起嘴抱怨。

    “少废话,就是要让娘知道,咱家最值钱的东西在娘手里呢。”苏婵眼白一翻,不耐地说。

    “什么东西?”苏娴一愣,狐疑询问。

    “房地契。”

    苏娴苏烟先是一愣,继而同时用左拳轻击右掌,齐声说:

    “还真是!”

    苏婵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他们俩。

    立在灶台前的回味望了他们一眼,却听胡大舅颇有感慨地笑道:

    “妙姐儿真是越来越出息了,跟当年的阿东一样,心气高有脑子不服输。”

    回味没有做声。

    苏老太也知道了,跟胡氏一样把苏妙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说的话与胡氏如出一辙,只是她没联想起周诚和苏东那件案子的关系,只当周诚是个没人伦的“畜生,混账”,当着苏妙的面足足把周诚骂了一个时辰,才在苏妙快睡着时从被褥底下摸出一个五十两的匣子:

    “你爹从大牢里出来病着时给我的,是他以前攒下的,悄悄给我让我留个棺材本,你拿去吧,反正你能挣钱,到时候算了利钱还我。”

    “……”短短两天时间苏妙已经摸透了全家人的私房钱小金库,奶奶的这笔棺材本还是尽量别让老娘知道,若老娘知道她以为家里穷得叮当响时老爹却把自己的私房钱给了奶奶,看病时用的则是老娘当了首饰的钱,老娘一定会气疯把老爹从棺材里骂出来!

    夜阑寂静。

    苏妙的屋子里点了熏笼,暖洋洋香喷喷的,小狐狸四脚拉叉地躺在熏笼旁,眼睛半闭半睁,睡得正香。

    纯娘去洗澡了,屋里只有苏妙一个人,她仍旧单手托腮咬着笔头呀声叹气地算账,这两天她经常做这个,可是再计算天上也不会掉下钱让她填补缺口。

    “要是天上下金子就好了!”她叹息着咕哝。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她随口应道:

    “进来!”

    房门被推开,回味从外面步进来。

    “这么晚了,什么事?”苏妙狐疑地问。

    “没什么。”回味淡答,随手带上门,在桌上扫了一眼,“还不够?”

    “嗯。”苏妙闷闷地哼了声。

    “还差多少?”

    “至少五百两。”

    “知道了,剩下的我来入股。”

    “不行!”

    “拒绝的好干脆。”回味眉一扬,颇感意外地说,“我还以为你已经走投无路,难得主动说帮帮你。”

    “你只是暂住,又不是我们家的人,家里跟我们又是同行,你若成了第二股东,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单说一旦你撤股我怕是就得关门大吉。”

    “真冷淡,你分明不信我。”

    “那是两回事,你又不姓苏。”苏妙端起茶碗道。

    “真麻烦。”回味摸着下巴想了想,“那我入赘好了。”

    “……噗!”苏妙一口茶喷了出来。(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波动,弱点

    苏妙被呛得直咳嗽!

    “喝茶也能呛到,喝水吗,我给你倒一杯?”回味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先前说了轻浮的话羞赧,云淡风轻地说着,取桌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清水,递过来。

    苏妙手扶在桌面上,抬起头,脸涨红地盯着他,额角青筋在欢脱地跳跃,她咬了牙一字一顿道:

    “谁要你入赘!登徒子!”

    “突然骂人也太过分了,我只是开个玩笑缓解一下你忧愁的心情。”回味一脸纯良地说,完全是一副做了好事却不被理解的语气,顿了顿,望向她因为咳嗽通红的脸,似笑非笑地问,“难道,你当真了?”

    苏妙的脸越发涨红,被人当傻瓜一样耍来耍去,这滋味让她心里很不愉快,面对这样能用一马平川的表情说出轻浮话语的男人更是从里到外的不爽。她恼羞成怒,不去接他的水杯,而是咕嘟嘟把手里的热茶一气灌下去。回味见状也不在意,顺手将水杯放在桌上,背靠在她面前的桌沿,双手抱胸,不紧不慢地说:

    “那我借给你好了,五百两银子,三分利,按月归还。”

    “你放高利贷啊!”苏妙火大地道。

    “白送你你不要,这会儿又来抱怨利钱高,你还真难伺候!”

    苏妙鼓着腮帮子看着他,顿了顿,说:

    “按月归还可以,但利钱按年结算,年利三分,相对的。我让你做副厨长,也不会再让你做白工,每月结算工钱。即使到了丰州也会给你准备单独的房间,如何?”

    回味微怔,望着她一本正经的脸,觉得忍俊不禁,噗地笑了:

    “你还真会开条件,既然如此,何不让我直接做厨长。副厨长有什么趣?”

    苏妙亦笑起来,淡声说:“若你能在我的酒楼里越过我做上厨长,那个时候就是你该回家去的时候了。”

    回味愣了愣。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揉乱她那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笑道:

    “越过你去?你这话可真傲慢!”

    苏妙没想到他会突然揉上来,吓了一大跳。挣扎起来。用力去拍他的手。回味不为所动,任由她拍着,把她的脑袋当成小狗脑袋揉个不停。一边拨乱她的长发,一边微俯下身,这样的角度更容易让两个人平视,他望着她的眼,唇角含笑,轻声说:

    “你的头发又柔又密。挽起来后让余下来的头发随便地结成辫子实在可惜,干脆散开梳下来如何?”岳梁国的女子及笄前梳双丫鬟。及笄后会将大部分头发梳成发髻,余下来的部分或编成辫子或散开梳着,等成婚后再全部盘起。苏妙已经过了及笄之年,那部分垂下来的头发她一直都是梳成麻花辫。

    “我是替别人准备食物的,怎么可以把头发披下来。你放手啦,不许碰我的头发!”那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揉得她浑身不自在,明明比女子还要白皙细腻,明明比女子还要洁净幽香,可宽大结实的骨骼又确确实实在告诉她性别的差异,这样的感觉很古怪,她嘟囔着推开他的手。

    回味不以为意,想了想,笑道:“你说的倒也没错,那就在定休日时散开来梳吧。”

    “我为什么要做那种事?”苏妙无语地问。

    “因为我想看。”他语气很自然地回答。

    苏妙心跳微顿,呆了一秒钟,紧接着便觉得耳根子附近似开始热烫起来,心脏也在前一秒的停顿之后忽然跳得飞快,仿佛一只正在加速奔跑的鹿。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逐渐变得涨红起来,有点心浮气躁,还有点胸闷气短,脑袋发晕思绪不清大冬天竟然出现了中暑的前兆!

    “你的脸红起来了,刚才被呛着还没缓过来吗?”回味将微凉的手背贴上她滚热的脸颊,关切地问。

    苏妙却像触了电似的霍地站起来,把回味吓了一跳。

    “出去!我要睡觉了!”她表情生硬地推着他往外赶。

    “你看起来又不困,身体不舒服吗?”回味被推着往前走,回过头追问。

    “出去!”苏妙用力将他推到门槛前。

    “你这算什么态度,我好歹也是你的出、资、人……”回味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推出房间,苏妙嘭地关上门!

    回味立在门板前,沉默地想了一想,转身,却对上了纯娘那张惊诧的俏脸。

    纯娘洗了澡才回来,刚走到门口就撞见这样一幕,愕然了片刻,讪讪笑问:

    “回大哥,你和妙姐姐、吵架了?”

    “没有。”回味面无表情地回答,“我们好着呢。”说罢,绕开她径直回对门自己的房间去,关上门。

    纯娘独自立在狭窄的堂屋,有些沮丧地垂下头,轻叹了口气:除了妙姐姐,回大哥还真的谁都不愿理睬啊!

    苏妙与其说是因为回味的行为光火,倒不如说是对自己的反应感到恼羞成怒,傻傻地被人牵着鼻子走,傻傻地受到旁人的影响产生奇怪的心理波动,这让她有种明明被人耍了还在积极配合对方的懊恼感。

    话又说回来,没想到回味那个沉默寡言的棺材脸竟然还是个善于波动人心的危险分子……

    果然人不可貌相!

    苏妙好几天不肯主动和回味说话,回味也不在意,该说什么说什么,该做什么做什么,连旁人都看出来他俩之间出现了古怪的距离感,他却依然我行我素,丝毫没有受到苏妙的行为影响。

    定休日。

    今天是去丰州参观鸽子楼的日子,提前预约要跟去的人有苏娴、苏婵、纯娘。苏烟和宁乐正处在备考的关键时刻自然不能去,苏烟倒是想去。见胡氏虎着一张脸,只得委委屈屈地闭关苦读。回味没有提前约定也会跟去,毕竟是金主。

    天刚破晓时苏妙就起来了。坐在桌前蘸了水梳头发,把大部分长发以枣木簪简单地挽起,才要将剩下的头发结成三股辫,刚编了两下,手里的动作突然停下来。她抬头望向镜中的自己,一头乌油似的长发恍若光滑柔顺的黑绸,犹豫了一下。散开发辫抓起梳子将剩余的长发梳顺,服帖地披散在身后。又一次望向镜子里的自己,的确比平日里一丝不苟地梳成发辫时看起来要柔和。正想笑起来表示自己对这个新发型很满意,心跳猛然顿了一下,她浑身一震,霎时回归到现实之中。再望向镜子里的人。只觉得自己傻透了。撇着嘴有些恼火地重新拢起长发,麻利地编成一根麻花辫,以头绳扎好,套上棉袄棉裤棉裙,再裹上一件薄棉的对襟长衣,起身匆匆到浴房洗漱去了。

    吃了早饭出发,前一天已经约好骡车,辰时准时从白石桥上车。早上人少路程快,抵达丰州时还没到正午。

    苏妙请车夫将他们载到万老板的糖坊前。不多时,万老板穿着缎子面镶嵌狐狸毛领的棉袍笑呵呵迎出来,红光满面地冲她拱拱手。苏妙回了礼,说些“这次麻烦了”之类的客套话,万老板连连摆手,笑着请他们坐下,命伙计上茶,又招呼另外一个伙计去鸽子楼跑个腿,通知鸽子楼的钟老板待会儿会带看楼的人过去。

    跑腿的伙计很快回来,说钟老板说了他们什么时候过去都可以。

    于是万老板命人备车,亲自带苏妙等人前往位于寿春街的鸽子楼。

    寿春街与凌源街隔了两条街,虽然这么说,凌源街却是一条错综复杂的大街,较真算起来,寿春街和凌源街的距离至少是两刻钟。

    寿春街是一条东西大道,鸽子楼就在寿春街的中段,左侧是个饭庄右侧是个茶楼,茶楼下还有一家卖酒的店,对面则是规模不小的首饰楼和绸缎庄。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鸽子楼虽然有售卖的打算,却仍旧在营业,只是客人寥寥无几。

    万老板陪着苏妙等人进了鸽子楼,纯娘每天看生意火爆的菜馆看习惯了,冷不丁看到这么冷清的酒楼,诧然,小声说:

    “妙姐姐,正是中午饭点,这里人怎么这么少?”

    “生意这么差的酒楼真要买吗,万一是风水坏了,买下来说不定也会带坏咱们的生意。”苏婵看见实物亦不太满意,低声道。

    “别胡说,之前丰州的酒楼品鲜楼第一鸽子楼第二,一直红火得不得了,扯什么风水!”苏娴反驳道,顿了顿又说,“奇怪,在品鲜楼没摊上官司之前鸽子楼的生意一直稳居第二,这才过了多久,不但没变好反而越来越差了。”

    “八成是被佟家给顶了,佟染手底下怎么可能会没个做广府菜的师傅,只怕更高一筹吧。”苏妙淡声回答。

    万老板听见了,亦小声说:

    “小大姐还真猜着了,鸽子楼专做广府菜,没成想两年前一品楼竟也来了个广府菜的师傅,尝过的人都说那才是正宗的广府菜。也就从那时候起吧,鸽子楼的生意一点点下滑,我还听说鸽子楼里能耐的全被一品楼挖走了,鸽子楼不管怎么改都没有起色,如今也只能脱手了。”

    苏妙点点头,看来佟染那个人不仅擅长恶性吞并,也很擅长四处挖角。

    鸽子楼的东家被伙计从厨房请出来,钟老板年过五旬,矮胖白净,步速很快,像一只会动的茶壶。

    钟老板先和万老板寒暄几句,因为回味站在前面,他自然而然向回味迎过来客套。回味微怔,往身后正东张西望的苏妙一指:

    “买主是她。”

    钟老板一愣,事先没听说买主是个姑娘,惊诧地望过去,又狐疑地看向万老板。

    “买主是这位苏姑娘。”万老板也没多说,含笑解释了句,又对苏妙道,“小大姐和钟老板也见了,我这个中人该退场了,剩下的你们二位自行商谈,我糖坊还有事就先回了。”

    也就是不必顾及中人的面子,价钱可以双方再商谈,苏妙微微一笑:

    “多谢万老板。”

    万老板摆摆手,钟老板挽留不住,眼看着他走了,心里没了底,望向苏妙,苏妙正观察着一楼的装潢与伙计们的状态。钟老板等了半天不见她开口,讪讪笑问:

    “苏姑娘,我带你前后看看?”

    “有劳钟老板了。”苏妙含笑应了,前前后后楼上楼下跟着钟老板转了一圈。

    鸽子楼虽然有些陈旧,但装潢还算细致,除了格局让苏妙不太满意。酒楼分两层,规模不小,一楼摆了近三十桌的散座,楼梯在西边,二楼大概二十几桌,靠窗是一圈雅座,没有包厢。酒楼后院正面三间住房外加两间独立的耳房,东西两侧也是几间杂乱的房屋,灰尘弥漫已经许久不曾打扫了,散发着一股怪味。东边房屋后半段与酒楼的外墙形成一个长走道,走道尽头是内院侧门,就在酒楼大门旁的小巷里,是一条独立的深巷。东边房屋是一长条的大通铺,虽然一大半光线被对面墙壁阻隔有些暗,却很宽敞,很显然这里是员工宿舍,却没有人居住。

    苏妙又在厨房参观了一圈,厨房人手亦严重不足,厨房的人个个也都和外场的伙计一样愁容满面,两眼迷茫。

    “钟老板这么大的酒楼,伙计和帮厨怎么这么少?”在二楼雅座坐下,苏妙啜了口茶,含笑询问。

    钟老板露出一丝苦笑:“有能耐的全被挖去了,下剩的也因为生意不好都辞工走人了,留下的那几个是因为不愿离开,可惜不管怎么做鸽子楼到底还是坚持不住,倒是糟蹋了他们的一份心。”

    “原来如此。这样能与雇主共患难的人实在难得,想必他们都是与钟老板感情深厚的吧。若钟老板回广府去,也会把他们全带上吗?”

    “他们都是本地人,有家有老子娘,广府又远,哪能跟着我跋山涉水。”钟老板摇摇头,叹了口气。

    “若钟老板能在价钱上让一让我,在鸽子楼里留下的这些人我愿意全部接收。”苏妙笑眯眯说。

    钟老板没想到她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吃了一惊,诧然望向她。

    “难道我想错了,钟老板打算自己一走了之,不想关心忠于你的那些人日后的生计?”苏妙噙着笑问。

    钟老板一震,沉默下来。(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及第粥

    钟老板终是放不下与他共患难过的伙计,咬咬牙给苏妙让了一百两银子,并将厨房的人和店里的伙计全部集齐,一一向苏妙介绍了每个人的职务和特长,话语中不乏夸张的赞美之词,无非是想帮他们在苏妙面前留个深刻的印象,好受重用。鸽子楼的人对钟老板终于将鸽子楼卖出去既不舍又心痛,在这样的情况下钟老板还记挂着帮他们安排日后的生计,一个个感动得甚至红了眼眶。

    苏妙觉得钟老板是个不错的人,对鸽子楼的地段价格还算满意,也就痛快地决定下来,当场与钟老板签订契约,爽快地付了款。

    钟老板的行李差不多都收拾完了,答应当天就搬离。苏妙因为决定要翻新鸽子楼,先散了鸽子楼的人,让他们留下住址,等酒楼重新开张时再通知他们回来。钟老板很怕自己走后她反悔,苏妙连续承诺了好几次一定会接收他的老员工,他才放下心来。

    契约签订好之后,确认无误,钟老板跟苏妙一起去衙门备了案。也不知是不是秦安省被朝廷整治了的缘故,如今的丰州衙门办事效率极高,付了手续费,苏妙当天就拿到了变更后的房地契,上面清楚地写着苏妙的大名。虽然因为她是女子,要比男子多花一笔手续费,不过酒楼过户成她的名字,拿到房地契的那一刻她还是很开心。

    “这么高兴?”回味望着她虽然竭力压抑却仍在欢喜上翘的眉梢,忍俊不禁。问。

    “嗯!”苏妙看了他一眼,认真点点头。

    回味见她竟然一本正经地承认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回到鸽子楼时。钟老板的儿子已经将东西收拾好装车了,他们在丰州有房子,楼里并没有太多行李。

    钟老板负手立在鸽子楼前,此时已经是黄昏,残阳如血,他满眼惆怅地望着挂在门上的烫金招牌,良久。轻叹了口气。

    “钟老板,要不,把招牌拿下来带回去吧?”苏妙含笑说。

    “这鸽子楼已经过给姑娘了。招牌按理也是姑娘的,若姑娘不想要,随便处置便是了。”钟老板是个很遵守规矩的人,通常酒楼出兑都会带上招牌。除非牌匾有什么特殊含义。那也需要提前说明。更何况灰溜溜被挤走的钟老板,看见这块匾额时想必内心很复杂。

    “我不会继续留用这块匾,丢了又太可惜,还不如钟老板摘了带走。这块匾是钟老板努力了许多年的见证,不管期间发生了好的还是不好的,总之是见证了钟老板过去那些数不清的日子,对个人来说应该算得上意义重大吧。”苏妙望着钟老板诧然的脸,笑说。“把匾带回去,说不定哪一天这块匾又会挂在钟老板的酒楼上呢。”

    钟老板怔怔地望着她。良久,亦微笑起来:“姑娘说的是,这块匾陪了我整整三十年,虽然鸽子楼从曾经的宾客满座变成了如今的惨淡冷清,即使如此,真要丢下心里还是会舍不得。这块匾我带走了,多谢姑娘。”

    苏妙莞尔一笑。

    钟老板吩咐儿子架梯子将鸽子楼的牌匾摘下来,鸽子楼已经正式闭店,原来的伙计也都收拾好东西跟着钟老板一起离开,临走前钟老板对苏妙说:

    “我也没有什么能够帮助姑娘的话,虽然佟四少挤垮了鸽子楼,但归根结底是我的手艺比不上人家,输得惨我也认了。听万老板说姑娘的手艺比一品楼的厨长毫不逊色,我就在这里祝姑娘日后财源广进,生意兴隆。”他笑着拱了拱手。

    “多谢钟老板吉言。”苏妙福下去,含着笑说。

    钟老板一行人离开鸽子楼,苏妙一直目送他们走远了,才转过身,冷不防看见正坐在一楼窗台上背靠窗框一副懒散闲适做派的回味,吓了一跳。这人也不知道坐在这里多久了,说不定他从一开始就坐在这儿只是她没发现罢了。眉角狠狠一抽,她无语地问:

    “你坐在窗户上干吗?”

    “吹风。”他言简意赅地回答了两个字。

    大冬天吹风,他有毛病吧?

    苏妙顺着门前台阶匆匆跑上去,迈过门槛,关上大门,走到窗前对回味说:

    “关于你借给我的那五百两,还是按照约定,按月还你,利息按年算,三分利。”

    “嗯。”回味点点头,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苏妙见他应了,不再理他,转身向内院走去,才走出内院与酒楼相连的门就听见苏娴和苏婵在院子里争执不下。

    “凭什么你要住大的?”

    “那凭什么你要住大的?”

    “我是你大姐,你懂不懂什么叫‘长幼有序’?”

    “我是你妹妹,你懂不懂什么叫‘爱护幼小’?”

    “死丫头,你也就这时候才牙尖嘴利!”

    “谁让你一点大姐的样子都没有总是占我便宜!”

    “婵儿,大姐,你们别吵了,这两间房虽然大小不一样,但都很好,住哪间都一样的!”纯娘伤脑筋地讪笑着,小声劝道。

    “怎么可能一样!”苏娴苏婵一齐对着她嚷起来,把纯娘吓得倒退半步,额角挂起一粒大大的汗珠。

    “房间分配的问题住进来时会抽签,再说还没改建呢,你们吵什么?”苏妙走过来,无语地说,顿了顿,又道,“我先说好,这里的房子虽然看起来比咱家好,也比咱家大,数量却没咱家多,女人们要两个人一间。另外烟儿和小味味要单独一间房,原因嘛,烟儿是考生,小味味是金主,就这么简单。你们过来一下,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又有什么事,你不能一口气说完嘛!”苏娴不耐地抹了抹鬓。“都是因为你磨蹭磨蹭我下午才没去成银楼,这臭丫头还因为屋子跟我争个没完,你们一个两个什么态度。老娘是你们大姐,好歹给老娘尊重点嘛!”

    “尊重与否与长幼无关,完全看有没有值得被尊重的品格。”苏婵哼了一声,淡淡地说。

    “婵儿这话听起来好有文化!”苏妙吃惊地赞叹。

    “你们两个死丫头,都想被老娘撕了嘴吗!”苏娴火冒三丈,很凶地嚷起来。

    于是苏婵苏妙闭了嘴,纯娘因为无语。只能呵呵地笑。

    钟老板夫妇过去住在酒楼里,因而三间正房打扫得还算干净,姐妹四人进了堂屋。在圆桌前坐下。纯娘点亮灯烛,烛影在斑驳的墙壁上轻盈地摇曳着。

    “配股?”当苏妙话音刚落时,苏娴、苏婵、纯娘全都吃了一惊,异口同声地低呼道。

    “没错。我会根据你们每个人投的钱按比例配股份给你们。日后酒楼盈利,你们会按照配股的比例抽取分红,每年结算一次。酒楼盈利越高,你们赚的也就越多。这算是工钱之外的花红,只要酒楼一直营业,即使你们出嫁了,这笔分红也一样不会取消。”

    “你这还真是让人吃惊的决定!”苏娴秀眉微挑,轻幽缓慢地说。顿了顿,哧地笑了。“不过这么一来就能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也不用担心没儿没女孤独终老了呢!”

    这的确是一个令人吃惊的决定,以苏妙的手艺,这么大的酒楼拥有很大的发展前景,未来必会创造出更多的财富,跟这样的发展前景相比较,她们付出的那点银子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这一点她们心里都清楚。

    苏婵半低着头,一言不发。

    纯娘却是心慌意乱起来,连连摇头拒绝说:

    “妙姐姐,我一共才出了二十两银子,又不多,我若是因为这个就要分红什么的也太厚脸皮了,我就不用了!”

    “没关系,虽然你的分红可能不太多,但日常生活足够用了,这也算是我给你的保障,日后即使你厌烦了唱曲也能衣食无忧地好好思考后半生,你只要孝顺好你爹就行了。”苏妙含笑对她说。

    纯娘脸涨红,听她这样说她也不知道该再拒绝什么,心里翻江倒海的,说不出的激动感激滋味让她隐隐有种想哭的冲动,望着她,重重点了点头。

    “还有烟儿,我占最多所以烟儿那份从我这里出,但不是现在,要在他长大成人之后。”苏妙继续说。

    “没错,小孩子太早接触银子会坏了性子,若是因为手里有钱结识了坏女人就更糟了,现在还是要让他一心一意地念书,其他的等大一点再谈。”苏娴随声附和道。

    苏婵亦点了点头。

    姐妹三人达成共识,又商量了酒楼的改建和伙计的分配问题,一直折腾到子时,纯娘打扫过床褥之后早就因为插不上话靠着床柱昏昏睡去,苏娴苏婵也困倦起来,去隔壁房间休息了。

    苏婵和苏妙都有意愿让程铁重新回归,苏婵说明日一早她会去探望程铁。作为程铁的爱徒,她说话比苏妙说话要管用得多。

    苏娴苏婵走后,苏妙一个人修改酒楼翻新的平面图,直到四更天,隐隐有梆子声传来。苏妙停住笔伸了个懒腰,望向窗外浓浓的夜色,手持烛台进入酒楼内部,顺着楼梯登上二楼,却被突然映入眼帘的人吓了一跳!

    回味坐在二楼窗户上,双腿漫不经心地屈起,懒洋洋靠着窗框,静静地望着丰州城的夜景。

    “大半夜你坐在这里干吗?”苏妙嘴角一抽,吓死人了,她还以为有鬼!

    “大半夜你跑上来干吗?”回味望向她,反问。

    “我来看看该怎么改建包厢更合适。”

    回味平淡地嗯了声,扭头继续望向窗外:“下雪了。”

    “真的?”苏妙一愣,兴冲冲地奔过去,挤开他,探出头往外瞧,果然看见细小的雪花正自漆黑的天空缓缓落下,“刚才还没有呢。好久没下雪了。”她笑意盎然地说。

    “要不要上来坐坐?”他拍拍窗台,大方地说。

    “不用了。”她果断拒绝。

    回味似很遗憾,扭过头继续望向窗外,不多时,一股猛烈的风扑面刮来,卷了不少雪花,钻进鼻子里,呛得苏妙打了个喷嚏。

    回味看了她一眼,解了裹在身上的大氅盖在她身上。

    苏妙微怔,虽然她同样高挑,大氅盖在她身上还是显得很宽大,几乎将她整个人盖住,细密的羽缎之中隐隐泛着一丝淡雅却馥郁的熏香味道。

    “要上来坐坐吗?”回味又一次邀请。

    “不必了。”她拉紧身上的大氅,将自己完全包裹起来,果断拒绝。

    回味看了她一会儿,不再说话,继续望向窗外,看飞雪润物细无声……

    作为程铁爱徒的苏婵连多余的话都没说就把程铁召回来了,程铁当天就退了租,屁颠屁颠地搬到酒楼来居住。苏妙留下苏婵协助程铁,又从鸽子楼昔日的员工里挑了两个实诚的,酒楼的改建工作将由他们全权负责。万老板也十分热心地帮他们介绍了一个对改建工程很拿手的建筑队。

    这个新年苏家异常忙碌,不单是酒楼改建、苏菜馆营业这些琐碎事,过了新年之后的二月苏烟和宁乐就要下场了。

    虽然只是第一轮的县试,紧张程度却不亚于高考,过年后苏烟和宁乐就全面停工专心备考,以至于苏家每一天都沉浸在恐怖的紧绷氛围里,苏老太和胡氏天天去上香祈福,家里不能有一点动静。苏烟倒还好,为了争口气的宁乐却瘦了十多斤,每一天脸色都黑中发青,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考试日期是二月二,龙抬头的好日子,是个吉兆。

    苏妙因为家中的紧张气氛一宿没睡好,天不亮起床,来到厨房,将前一日准备好的粉肠、猪肚用开水汆烫后放入锅内煮半个时辰,捞起沥干,粉肠切段,猪肚切成细条状。将猪腰去臊筋,用开水汆烫后切成小块。猪肝、猪心、猪瘦肉切块,洗净后加入姜丝、盐、白糖、料酒腌制。泡好的米放入砂锅,加水煮开,转中火煮两刻钟后改小火慢煲至酥稠状,将其他材料放入煮好的白粥内,加肉丸、木耳丝煮熟,用盐胡椒粉调味后,撒上姜丝香菜。

    鲜味爽滑,香浓可口,味道醇厚。

    “这是什么东西?”回味从后面走过来,盯着一锅猪杂粥,愕然询问。

    苏妙微微一笑:“状元及第粥。”(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成长

    “状元及第粥?就这一锅猪杂粥?”回味不喜欢内脏类的食物,离远一些,哭笑不得地问。

    “什么猪杂粥这么难听!”苏妙不满地道,冲着他一面扳手指头,一面认真地说,“你听好了,猪肚、猪肝、猪心、猪腰、猪肉、粉肠相当于县式、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六及第,六及第你知道吗,就是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坚持到底赢得胜利的意思!”

    回味的眉角狠狠一抽:“我是不知道及第跟猪杂有什么关系。那这丸子相当于什么?”

    苏妙想了想,回答:“听说是殿试中状元的意思。”

    解释得越发莫名其妙了,回味无语地叹了口气:

    “一大早就给他们吃这么重口的东西没问题吗,不会腻?”

    “我准备了解腻的咸蛋和清淡的小菜!”苏妙捧起一篮子盐鸭蛋并数碟色彩斑斓的小菜给他瞧。

    “你还真是费心了。”回味抚额,无语地说。

    “我好歹是烟儿他姐嘛,而且我早就想试一试在大考来临的清晨帮弟弟准备早饭了,会成为很宝贵的回忆哦!”她笑眯眯地说。

    回味不知道该说什么,忍住想翻白眼的**,提起小泥炉上已经煮好的清茶,一边往外走一边淡淡地说:

    “那你就慢慢准备吧。”

    “你不留下来帮我?”

    “我讨厌猪杂。”回味头也不回地说。

    “别说‘猪杂’那么难听,很影响食欲的!”苏妙不悦地纠正。回味人已经出去了。

    苏婵因为苏烟下场考试的事昨天特地从丰州赶回来,亦没睡好,肿着眼睛没精打采地进来帮苏妙端饭。

    在堂屋布置好碗筷。苏妙让苏婵去叫苏烟他们来吃饭,苏婵去了,不多时苏烟和宁乐摇摇晃晃地进来,身后跟着唠叨不停的胡氏和苏老太。苏娴打着哈欠跟在最后,才踏过门槛就闻到一股肉粥的味道,皱了皱眉:

    “大清早就吃肉?”

    她的声音却被苏烟兴奋的语气盖了过去:“好香的味道!二姐,这粥真香。都放了什么食材,看起来好棒!”

    胡氏无奈地叹了口气,在他漂亮的脑袋瓜上拍了一下:“马上就要考试了。还这么没心没肺,可怎么好!”

    苏烟被说的垂下脑袋,委屈地扁扁嘴。

    “就是这种自然放松的状态才好,若是太紧张反而不妙。”苏妙含笑说着。在脸色发绿的宁乐的肩头一拍。“你也放松下来,该念的都念了,今天只不过是检验一下这么久以来努力读书的成果罢了。我特地为你们两个人煮了好运粥,可以给你们带来好运哦!”说着盛了两碗粥,分别放在苏烟和宁乐面前,笑道,“一人吃一碗!”

    “不可以吃两碗吗?”苏烟充满期待地问。

    “不行,吃太饱会犯困。这么大一碗足够了,再来一颗咸蛋。”

    “二姐小气!”苏烟扁着嘴说。端起粥碗大口吃起来,粥白如凝脂,鲜香浓醇,美味诱人,他开心地弯起眉眼,欢声赞道,“好吃!二姐以前怎么没煮过这粥,我想天天吃!”

    十几岁的男孩子正是吃肉的时候,当然回味除外,他的味觉清淡得跟老头子差不多。

    苏妙盈盈一笑。

    “怎么粥里还有面疙瘩?”宁乐舀起一枚面疙瘩,看了看,眉角一抽,“鲤鱼形状?”

    苏烟一愣,也去翻自己的碗,同样找到一枚:“我的也有!鲤鱼面疙瘩!红色的!”

    苏妙手一拍,欢喜地说:“你们运气真好!这锅里我只放了两条鲤鱼,你们两个都吃到了,这说明今天幸运之神站在你们这边,不管今天做什么,一定没问题的!”她强调说服力地用力点了两下头。

    “分明是你自己盛进去的,作假也忒明显了点。”苏娴哭笑不得地说。

    苏妙一僵,继而尴尬地笑起来,问苏烟:“很明显吗?”

    苏烟用力点了点头。

    苏妙越发尴尬,搔了搔脸颊,哈哈哈笑道:“就算很明显,反正一定是个好兆头,所以绝对没问题,今天是你们的幸运日!”她信心满满地强调。

    苏烟似被这样爽朗轻松充满了活力的笑容感染,有一股坚定的力量从这样的明媚里传递到他的心,他忍不住笑起来,重重点了点头:

    “嗯!因为是幸运日,所以没问题的!”

    宁乐虽然觉得这种傻兮兮的祈福花招有点滑稽,却并不排斥这滑稽带给内心的温暖感,半垂着眼帘,望着面前散发着喷香鲜美味道的肉粥,唇角勾起,会心一笑。

    回味去厨房拿了冷干饭来默默坐下,想以一壶清茶泡着吃,才泡好时,回过头正对上苏婵绷着的脸,她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句话不说。

    “你也要吃?”回味却很轻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问。

    苏婵点点头,把碗递过来,回味提起茶壶给她泡了一碗。

    “小回儿,给我也泡一碗!”苏娴揉着太阳穴说。

    回味点头,亦给苏娴做了一碗茶泡饭。

    苏妙、胡氏和苏老太胃口却好,大清早吃荤粥一点不嫌腻,尤其是苏老太,别看上了年纪,居然一口气吃了四碗外加一个馒头。

    早饭后苏烟宁乐准备前往考场,县试五场,每日一场,辰时开始,戌时结束,岳梁国对选拔人才还是很重视的,为了防止吃坏东西,中午时会统一供饭,考试的人自带笔墨即可。

    苏老太和胡氏自然不放心,因为不能跟去,嘱咐了许多,苏烟一句一句乖乖地应了。宁乐立在一旁不耐烦地抖腿,嘴里咕咕哝哝地背诵着有可能会考的文章。

    胡氏终于把车轮话说完。又道:“让你姐也说两句!”

    苏娴正双手抱胸神游太虚,闻言微怔,想了想。对苏烟道:

    “你大姐能不能改嫁给金龟婿全看你考得怎么样,若是考不中,老娘后半辈子让你养!”

    “……”胡氏在苏娴身上狠拍一下,苏烟呵呵地笑,哑口无言。

    “好好考。”苏婵憋了半天才吐出三个字。

    苏烟点头应了,望向苏妙,宁乐亦不由得停止背诵。望过来。

    苏妙微微一笑:“家里不指着你们考功名赚钱,所以尽力就好,平常心最重要。小乐乐。我在此郑重告诫你一句,不许在考场打架,不管遇到什么窝气的事都要淡定,别忘了你是去干什么的。”

    “谁打架。这时候你提打架干吗?我什么时候打架了!”宁乐对被当做小孩子告诫很不满。一叠声质问。

    “时辰不早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苏妙笑而不答,催促着说。

    宁乐没得到回应,不忿地哼了一声,扭头先走了。苏烟忙跟上他,苏老太和胡氏目送他们离开,一个劲儿求老天保佑。

    “你突然提打架是什么意思?”回味不解地问。

    “今天的考试狐朋狗友三人组也会参加。”苏妙笑眯眯地说,“小乐乐用功了这么久。好像已经把想出一口气的动机给忘了呢。”

    回味想了半天才想起来狐朋狗友三人组,恍然点了点头。摸着下巴说:“在考场上闹事会被直接驱逐,十年禁考。”

    “这么严格?”

    回味点点头,锋锐地道了句:“不过若是连一点挑衅都忍耐不了,进了官场也成不了事,说不定还会祸及家人,还不如跟着你学厨更有前途。”

    苏妙看了他一眼,不悦地说:“你把厨师当什么,这个行业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回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苏家人哑口无言,望着他俩,摇头在心中轻叹:这两个人的嘴巴一个比一个恶毒,还真是绝配!

    事实果真如预料的那样,宁乐才一踏进考场,刚找到座位坐下就受到朱二、隋三、乔四的挑衅,三个先到的人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围在他的桌前,故意高声嘲讽道:

    “哟,这不是宁小官人吗,你爹去年刚犯了事被流放,你今年就敢下场,真是好胆量!瑞王爷开恩没让你爹的案子罪及全家,你一个犯官之子也该夹起尾巴做人吧!你爹横行镇里鱼肉百姓,有多少人恨他恨得他牙根痒痒,幸好皇上圣明处置了你爹,给咱们长乐镇送来一个青天大老爷,这个时候你却跑出来,让人看着心里就不痛快!再说像你这种连字都认不全的也敢跑来参加县试,你也不嫌丢人现眼,若我是你早就灰溜溜地回到乡下守着两亩薄田度日,也好过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

    朱二的声音太大,把考场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来。

    宁县令上任时间不长还没发挥太大的效用,真实情况并不是朱二说的那么糟糕,然而平头百姓骨子里就对当官的畏惧厌憎,人的弱点也就是喜欢在与己无关时隔岸围观幸灾乐祸。无论是惊诧、讽刺、兴奋、畏缩的眼神,落在宁乐身上都会让他产生一种被针扎似的狼狈痛感,胸腔内翻江倒海起怒火,他的确忘记了今天还有可能遇见朱二他们,在没有防备之下相遇,被这几个混账放肆地羞辱,不仅是他被羞辱,连父亲也因为他被说三道四了。双拳在书桌下逐渐握紧,他竭力压抑着就快要爆发的憎怒与屈辱,半垂下头逼迫自己不去看他们恶心的嘴脸,努力屏蔽那些刺人的令人异常难堪的视线。他咬着后槽牙忍耐下来,一言不发地从包袱里取出笔墨放好,在心里静静地默书。

    没有成功挑拨起对方的火气,失败了的朱二恼羞成怒,气汹汹地瞪着他。宁乐依旧不理睬,细细地研墨。被**裸的无视,朱二勃然大怒,一把抓起宁乐桌上的砚台,用力摔碎在地!

    这一回宁乐忍无可忍,他本就是个脾气粗暴的,先前的忍耐已经耗光了他的全部力气,更何况在他这么艰难的时候摔碎了他的宝贝砚台,比摔碎他自己还要肉疼。忍无可忍,他霍地站起,一张娃娃脸蓄满了愤怒,看起来有些怕人。他瞪圆了眼睛,厉声道:

    “臭小子,找死!”

    “怎么,想打我?来呀,来打我,有种你就打我!不敢动手你才是个娘们儿!”朱二轻拍自己的脸,用不屑的语气鄙视地说。

    宁乐怒不可遏,一把揪起他的衣领,举起拳头喝道:

    “王八羔子,你看老子敢不敢!”

    “宁大哥,不行!”一直怯生生躲在墙根的苏烟眼见事态扩大,顾不得许多,硬着头皮冲上前,一把抱住宁乐的胳膊,“二姐说了,不许打架!”

    “二姐”两个字传入耳朵,让盛怒中的宁乐冷不防打了个激灵,脑袋一震,回过神来。他总算明白临出门前苏妙嘱咐他的那句话的含义了,握拳的力道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他想起了自己一年来的努力,想起了父亲临行前老泪纵横的叮咛。

    “别忘了你是去干什么的。”她说。

    窝气与怒火渐渐平复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更加坚定的执念。

    他松脱苏烟的手,重新坐下来,表情淡定。

    “你小子怎么没种了,刚才不是挺有胆量吗,这会子怎么怂了?”隋三就是要激怒他一般地大声嘲笑。

    宁乐对他的挑衅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默默地收起地上碎掉的砚台。

    “何事如此喧哗?”官学里派来的监考官负手踏进来,扫视一圈之后,走到事发区域,表情严厉地瞪着几人。

    朱二等第一次参考,被这人的严厉气派惊了一跳,下意识战战兢兢起来。

    宁乐站起身,从容不迫地施了一礼,淡声道:“回大人,刚刚这几位经过学生身边时不小心碰坏了学生的砚台,动静过大,请大人恕罪。”

    监考官见他不卑不亢,举止得体,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对朱二等人喝道:

    “你们还不快回到座位上坐着去,若是扰乱了考场的秩序,全部撵出去!”

    朱二等人唯唯诺诺地应了,回座位坐着去了,禁考十年可不是闹着玩的。

    监考官走后,苏烟从包袱里又拿出一套笔墨,递给宁乐,悄悄地说:

    “二姐怕出意外让我多带了两套,给你!”说罢,轻声轻脚回到自己的座位前,乖乖地坐下。

    宁乐闻言愣住了,拿起桌上的笔墨,呆呆地看了半天,紧接着眉角狠狠一抽:那女人是算命的吗?(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放榜

    接近戌时,晚餐高峰期基本过去,这个时辰之后来用餐的客人多半是夜晚要加班的,人数并不多,当天色完全暗下来后,喧闹了一天的苏菜馆也随之安宁起来。

    “该回来了吧?”苏妙闲着没事做,双手抱胸站在大门口,望着外面发黑的天色,有些担心,喃喃自语。

    “他们又不是小孩子,该回来自然就回来了。”回味不愿意看她为别人瞎操心的样子,语气冷淡地道。

    苏妙扁了扁嘴,依旧抻长脖子往外瞧,没看到苏烟和宁乐,却看到因为去出船许久没来的黑子和满富。他二人只穿了件坎肩,才踏过门槛就用吃惊的语调大声道:

    “小大姐,我听说你过了三月份就要上丰州开酒楼了,是真是假,老吴说这话是骗我的吧?”

    苏妙一愣,自从她要回丰州的消息不知从哪里走漏了开始,来问这个的客人每天都有。

    “三月份租约就到期了,刚好丰州有合适的酒楼出兑,我们家本来就住在丰州,烟儿要念书,在丰州也更方便,所以租约到期后我不打算续租了,要搬回丰州去。”苏妙笑着回答。

    “小大姐你这样可不厚道!”满富还没来得及说话,黑子已经板着一张脸嚷嚷起来,“咱们这么多人在你这儿都吃习惯了,你现在说走就走,那以后咱们都上哪吃饭去!再说,这长乐镇哪比不上丰州,虽然比起丰州小了点人也少了点。卖的东西也不如丰州齐全,可你的馆子在长乐镇是生意最好的,那些过往的船每次来都会上这儿来。你要是走了,咱们这些人怎么整,你让那些冲着你来的商船货船以后往哪吃饭去!你这可不行啊,连商量都没跟我们商量一声,也忒性急了吧!”他低着脑袋越说越生气,越说越觉得舍不得,语气既愤慨又伤感。怪怪的竟有点似哭非哭的声调。

    回味冷冰冰地看着他,这根二十好几还没娶上媳妇的光棍,他用这种哀怨的语气到底是什么意思?

    碍眼!

    比起回味突然恼火起来。满富感觉的却是丢人,瞪了黑子一眼,没好气地道:

    “你说什么浑话呢,在船上晃了半个月晃傻了吧。你又不是小大姐他们家人。人家凭啥跟你商量!小大姐是开门做生意的,现在想换个地方做生意那是人家的事,跟你有啥关系!就是因为生意好才要去更大的地方做生意,以小大姐的手艺在这么个小镇子上本来就亏了,小大姐的手艺比丰州酒楼的大师傅一点不差,这样的手艺就应该去丰州好好干!小大姐,你尽管去,你的手艺肯定能在丰州里闯出名堂的。反正也不远,若是闲了就回来看看。有了什么好事可别忘了告诉我!”

    “满富哥干吗说的我好像去了就跟这边没联系了,我还得在你家订鱼货呢。”丰州离清江远,各大酒楼的鱼货都是从长乐镇的鱼商手里订,“倒是满富哥和黑子哥,回头我把住址给你们,你们若是闲了到丰州来玩,我请你们吃饭,可以带家属,人数不限。”

    她经常对熟客说“可以带家属,人数不限”,满富闻言乐出声来,得到鱼货继续在他家订的承诺总算放了心。满家属于中小鱼商,只能依附于大鱼商赚三道钱,苏妙是第一单在他家订货的餐馆,因为苏菜馆生意好带动起来,满富家才开始单独售货减少依附同行。心中的大石头落下,他笑出一脸细纹:

    “有工夫我肯定去,到时候我让黑子亲自给你送货,路远了点你也放心。”

    “包在我身上!”黑子总算高兴起来,拍拍胸膛,说,话音才落,只觉得身体里本能的泛起一丝令他毛骨悚然的寒意。

    回味冷冷地看着他。

    “黑子哥能亲自经手真是太好了!”苏妙笑意盎然地说。

    回味瞅了她一眼。

    正在忙活上菜的得福经过时听到他们议论,面色有几分不安,咬了咬嘴唇,却走开了。

    苏妙回到厨房应要求给满富和黑子做红烧鸡爪,不经意瞥了一眼回味,却惊诧地看见他正要往煮好的馄饨面里加大勺的盐。

    “太多了太多了,你加太多了,你要把人咸死啊!”她慌忙叫起来,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故意做这种事,“别拿吃的来玩!”她不悦地说,“不许浪费我的盐!”

    回味见被发现了,瞥了她一眼,一点不尴尬地冷哼一声,扔下盐勺,吩咐同贵把馄饨面端出去。

    苏妙的眉角狠狠一抽,这个人在想什么她完全搞不懂啊!

    厨房外突然传来响亮的嚷嚷声:“二姐,我回来了!”

    是苏烟的声音。

    苏妙心中一喜,三步并两步冲出厨房,在回味面前恍若一阵风似的刮过。

    彻底被无视的回味不知为何,心里有种闷闷的感觉,总觉得不太愉快。

    苏烟和宁乐出了考场回来,正站在柜台前被一众人围着询问。因为关系要好,连店里的熟客都为他们紧张,这会子把他们围了一圈七嘴八舌地问考的怎么样。

    “我全答出来了!”面对众人的询问,苏烟小脸红扑扑的,笑答,赢得众人的一片赞扬。

    “烟哥儿就是聪明!”

    “虽然少了点男子气,但脑袋瓜聪明,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胡大娘老奶奶就等着享清福吧!”

    “黑子哥,你好讨厌,我哪里缺乏男子气了!”苏烟嘟起嫣红的小嘴儿,不高兴地说。

    他居然这么问……苏妙忽然觉得有点头疼,揉了揉太阳穴。

    “宁哥儿考得如何?”宁乐始终一言不发,有人终于听够了苏烟的回答。大着胆子去问宁乐。

    “就那样。”宁乐皱了皱眉,不耐地说。

    语气太坏,于是没人再问他了。

    “二姐!”苏烟抬起头时一眼望见走出来的苏妙。灿笑着唤了声,举高手,很骄傲地说,“我都答出来了!”

    苏妙点了点头,笑问:“这个时辰才回来,饿了吧,你们俩想吃什么?”

    “豆汤饭!”苏烟想也没想回答。“外面好冷哦!”

    “小乐乐呢?”苏妙望向立在一旁始终皱眉沉着脸没什么好声气的宁乐,温声笑问。

    宁乐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别过头去硬邦邦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杂烩菜。”

    “好。”苏妙含笑应了,转身进了厨房。

    “看反应宁乐考的并不理想。”回味背靠在她身旁的料理台上,双手抱胸,淡声说。

    “这种事不到最后放榜谁会知晓。大考中对自己高估或低估的人比比皆是。”

    “你对他就那么有信心?”

    “这该问你吧。他是你教的。”

    “我只是被他缠得没办法,他考成什么样与我何干。”

    “好冷淡,说真的,你的人缘一直很差吧?”苏妙扁扁嘴,漫不经心地问。

    “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喜欢和那些无聊之人来往。”回味不以为然地道。

    “总是说这样的话,那在你眼里有不无聊之人吗?”

    “有啊。”他淡答。

    没想到会是肯定答案,苏妙一愣。专注地看着他,八卦兮兮地问:

    “是谁?”

    “你。”他淡淡地看着她。回答。

    “……”苏妙觉得很惊愕,比被陨石砸到头还觉得惊愕。

    “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不会无聊之人,你应该感到荣幸。”他用平静的语气轻缓却高高在上地说。

    “……呵呵。”苏妙的眉角狠狠一抽,他的脑子不要紧吧?

    苏烟和宁乐吃了晚饭就回去了,要抓紧时间温书,明天还要早起继续上考场。

    苏菜馆依旧如往常的时间闭店,关门后进行清扫时,得福没有像往常那样埋头干活,而是跟同喜同贵一起走到苏妙面前,忧心忡忡地问:

    “妙姐姐,你真不打算继续开苏菜馆了?”

    “嗯。丰州那边酒楼正在翻修,三月份正好租约到期就要搬走了。”

    “那、那,”得福紧张加沮丧,表情越发畏畏缩缩,支吾了半晌,垂着脑袋小声道,“妙姐姐,开新酒楼也缺人手吧,我虽然笨手笨脚,但也跟着妙姐姐干了这么久,就算是大酒楼我也没问题的,我会好好干,妙姐姐把我也带去吧!”

    “师父,你开新酒楼一定要学徒吧,新雇的不顺手,我和同喜学了这么长时间,肯定比那外来的更对师父的脾气,师父把我们也带去吧,我们保证听话,师父让我们往东我们绝对不往西,师父让我们撵狗我们绝对不撵鸡!”同贵的嘴皮子比得福顺溜,郑重币心道。

    “我是要把你们带去的。”苏妙微怔,眉一扬,说,“你们三个年纪也不小了,家中孩子又多,我包吃住你们没道理不跟去的。我已经跟你们爹娘说过了,他们也同意了。奇怪,我没告诉过你们这件事吗?”

    “……师父,你从来没说过这件事。”

    “我们再怎么不受重视,好歹是你的开门大弟子,这事至少应该先说清楚吧。”

    “我还以为我说过了,大概是最近太忙了我的脑子变成浆糊了,哈哈哈哈,你们不用担心,我已经替你们准备好床位了!”她摸着后脑勺笑起来。

    同喜同贵无语地看着她,又看向淡定擦锅台的回味:

    “回大哥,你也不告诉我们,看着我们干烦恼!”

    “你们烦恼关我什么事?”回味不解地反问。

    回大哥好冷淡!

    同喜同贵很受伤,都快流泪了。

    得福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悄悄舒了一口气,不用回继父那里真是太好了。

    五场县试过后,长乐镇的学子们非但没有放松下来,心情反而比考前更加蠢蠢欲动。

    放榜日期在三月初二,县试合格者将会在六月初二时前往丰州参加府试。

    对于整个科举来说,县试不过是一次摸底小考,自然不会有人来报喜,中榜名单会在县衙外张贴大布告公布。

    苏烟和宁乐饭都懒怠吃,一大早就出门去看榜了。

    苏菜馆虽然照常营业,苏家人却全都心慌意乱的,苏老太不耐烦在家等,也跟到苏菜馆来,坐在椅子上一遍遍地求祖宗保佑。

    有不少与考试无关的人都去放榜处瞧热闹,还没到中午苏妙也不怎么忙,站在柜台后面擦杯子,把青色的小酒盅擦得锃亮。

    胎记脸阿九前些日子执行公务去了,回来后才知道苏菜馆月底要关门,百般不舍,拉着苏妙的手哭丧着脸说:

    “小大姐,你要是不在了,我上哪吃炖饭去啊!”

    原来他是舍不得炖饭……

    “二姐!二姐!二姐!”苏烟响亮的嗓音带着浓浓的惊喜从外边传来,从未有过的振奋激荡,这样洪亮的声音让苏家人的心集体一颤!

    苏烟飞奔进来,被门槛一绊差点摔倒,幸好被胡氏一把拉住。胡氏握紧他的手,声音发颤,紧张激动地问:

    “怎么样?考上没有?”

    苏烟只是笑,雪白的小脸红扑扑的,上气不接下气地粗喘着。

    胡氏心急如焚,眉毛皱成一个死疙瘩。

    本是去看热闹这会儿陪着苏烟回来的陈六知道胡氏心急,笑答道:

    “胡大娘别急,你家烟哥儿出息,县试十二名,中了!”

    满座沸腾!

    胡氏狂喜,腿一软靠在苏妙身上,双手合十把各路神仙谢个遍,差点哭出来。苏老太亦是如此,当场跪谢了苏家祖宗十八代。

    苏妙喜不自禁,摸着苏烟的脑袋赞了一番,在望向跟在最后终于迈进门槛阴沉着一张脸的宁乐时,心跳微顿,笑问:

    “小乐乐呢?”

    宁乐看了她一眼,别开眼,不答。

    刚才还喜气洋洋的气氛霎时沉凝下来,所有人都用或同情或失望的眼神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陈五嘿嘿一笑,在宁乐的肩膀头一拍,大声说:“宁哥儿也不赖,虽然倒数第二,好歹也中了!”

    宁乐愤愤地推开他的手,没好气地道:“‘把’好歹’两个字给老子去掉!”

    诧然的静默持续了半分钟,全场再次沸腾!

    各种赞叹恭喜声不绝于耳,苏妙笑眯眯地说:

    “不错嘛,看来是个读书的料,以前只是不用功罢了。”

    “啰嗦!”宁乐生硬地吐出两个字,顿了顿,却止不住上扬的嘴角,喜悦地笑起来。(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挖角

    在县试中险胜令宁乐信心倍增,付出就会得到回报这个道理被清楚地诠释,长久以来的不安之心终于得到平静,放榜之后他劲头十足,比县试之前还要用功,每天从早到晚,废寝忘食,手不释卷,积极为三个月后的府试做准备。

    三月末,丰州新酒楼的翻新工程已接近尾声,苏婵从丰州回来,让苏妙抽个时间去验收。苏妙应了,在苏菜馆闭店之前的最后一个定休日,她和回味前往丰州,在焕然一新的酒楼里里外外转了一圈。

    酒楼是木质结构,当初用的材料也都是上好的防腐木材,只需要在破损严重的地方重新填漆。一楼仍旧是三十桌基本没有动,只是铺了地板,顶棚也重新修缮过。一道长长的可以当做单人餐位的红漆餐台赫然立在入口处的对面墙壁下,一楼大堂的东北角还用木材搭了一个带两级台阶的小舞台,是给纯娘弹唱说书用的。只是单调的用餐很容易乏味,若准备歌舞演奏成本高不说,苏妙并不是开以文雅取胜的高端会馆,既有趣还不显得档次低,以弹唱的形式娓娓讲述或离奇或美丽的故事算一种。苏妙已经和纯娘商量好了,为了吊客人胃口,每天只是中午和晚上用餐高峰期弹唱两场,每场一个时辰,剩下的时间纯娘自愿兼职做伙计给苏娴当帮手。

    一楼大堂左边是一架通往二楼的实木楼梯,二楼的改动颇大。为了尽量提高格调,苏妙让人围着一圈窗户建了梅、兰、竹、菊四个包厢,其中梅、竹两个包厢最大。内附阔长精美的小露台,露台上还分别摆了两盆腊梅和青竹。其余座位则全部换成安静舒适具有一定私密性的雅座,二楼靠近楼梯处很周全地立了一个小小的茶水台。

    顺着酒楼与内院连接的密门出去,三间正房带两间耳房只是简单地整理了一下,三间正房因为宽敞精细,早就决定由苏家的女人们居住,因而装潢摆设也都是按女孩子的闺房布置的。长条地板。琉璃花灯,垂着幔帐的架子床,雕着牡丹的梳妆台。红漆衣柜,柳木圆桌,虽不复杂却充满了女孩子的柔美之气。这三间房未来要两个人住一间,谁和谁一个屋苏妙打算明天让她们抽签。

    两间耳房改为单间。虽然狭小。却五脏俱全。

    院子左边的三间房是茅房浴房和柴房,右边同样是茅房和浴房,供住在酒楼里的男人们使用。作为宿舍的大通铺苏妙亦在头尾辟出两间小房,末尾那间是杂物房,前头那一间虽然比耳房还小,但是独立的,摆设也相当简单,一床一箱一书桌。宁乐需要备考。苏妙算是对他额外关照。

    内院的地面铺着石板,正中间砌了一座菜园。东边窗根下还修了一个不大的养鱼池,用来饲养当天的鱼类食材。

    整座酒楼最难也是最耗费银子的就是全部铺了地龙以备冬天取暖用,外加用竹筒连接从后院的井里引水至厨房和浴室,这项技术在岳梁国刚刚成型,类似于自来水,将竹筒从墙外接进来流进水缸里,不用的时候还可以塞住,比每天打水要方便许多。另外就是整座酒楼的地下排水系统,苏妙也着实费了许多工夫才和建筑队沟通满意。

    翻修计划花费了许多银子,虽然这座酒楼被她买下就是她永久的家,新酒楼做出来的效果也让她十分满意,可是一想到花掉了那么大一笔银子,心还是隐隐作痛。

    苏妙转了一圈,在一楼的椅子上坐下,跟程铁讨论起日后开业时后厨人员的分配问题。开业之后毋庸置疑程铁要作为后厨的热菜主管,老头子不识字,在苏妙给他念鸽子楼余下来的那几个人以及每个人的特长时,他用力摇头:

    “这些打打下手还行,都是被人挑剩的,除了原先这个副厨长还有点用,其他的都派不上用场。还有这小子,”他盯着回味,不满地说,“副厨长可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做,妙姐儿你可别因为被迷花了眼就胡乱决定,副厨长要担的担子很重,他成吗?”程铁过去是品鲜楼的副厨长,如今新酒楼重新开业他的位置却被一个毛头小子抢了去。新东家是个年轻姑娘,这个毛头小子的脸蛋的确英俊,偏他自己胡子拉碴一点竞争力都没有,于是自动自觉将回味列入了以“美色取胜”的狐狸男行列。

    苏妙看了回味一眼,微微一笑:

    “虽然他经常事不关己,又不喜欢与人合作,但该做的事他还是会去做,我相信他能做得很好。”

    我相信……

    回味微怔,略惊诧地望了她一眼。

    “如果有让人不满意之处,程大叔你好好教他就是了。”苏妙笑眯眯地说。

    程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看回味越发不顺眼,心里笃定这小子肯定是靠“美貌”迷惑人的小白脸,偏年轻小丫头就吃这一套。他用仿佛在瞪人似的眼光死死地盯着回味,把回味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莫名其妙。

    “我会好好操练他,小子,你就请好吧!”

    回味觉得自己被恐吓了,这老头怎么回事?

    “关于厨房人手的问题,的确缺几个能干的,我已经定好人选,剩下的就是去说服他们过来了。”苏妙望了望窗外,“我特地换了定休日,程大叔,咱们走一趟吧!”说着站起身。

    “去哪儿?”程铁一愣,问。

    “牛广大叔家。”苏妙噙笑回答。

    “牛老七?”程铁眉毛一皱,“啧,劝他过来可难,那老小子现在在佟家的品鲜楼专门负责冷盘,位置高银子多,就算你也答应让他总管冷盘,咱这新开的酒楼哪比得上佟家的财力。他不一定愿意来。哼,一个个忘恩负义的,他也是越老越回去了。为了那点破银子天天在周诚那个小王八羔子手底下被指挥干这干那,连那张老脸都不要了!所以我才烦那老小子,从以前开始就总闷着一张脸,说话刻薄,让人看着就不顺眼,又爱财!”

    也算不上爱财,只是继续留在易主的品鲜楼工作而已。别人和程铁不同,人家有家要养,哪像程铁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苏妙心里这样想,却没说出来,含笑道:

    “就是因为这样才要去说服他,我的财力的确不如佟家。但我不会亏待他。佟家手底下的名厨比比皆是。即使手艺再强,不受重视也没用处。品鲜楼的菜牌上冷盘比热菜少一半,他根本发挥不了多大效用,怕是也说不上话,而我能给他最大的空间让他发挥出他的全部实力。更何况在周诚手底下这么长时间他也该够了。最重要的一点,他家的三个儿子明明已经攒够了经验,到现在却还是打杂的学徒。品鲜楼学徒太多,能出头的路太窄。继续呆下去只是蹉跎青春,我可以让牛一牛二牛三全部上灶。为了儿子。牛大叔也会好好考虑一下。”

    程铁揪着胡子想了半天,嘿嘿一笑:“你这丫头鬼机灵,居然想一个石头四个鸟儿。牛家老二老三不说,他家老大的手艺的确不错,是个能派上用场的,就是为人老实不显山不露水,再这样下去也只是白白浪费年岁就是出不了头,牛老七为了自己儿子也得好好寻思一番。”

    “程大叔你只知道牛一手艺好,却不知道牛三,我以前跟着爹在厨房那会儿总是不耐烦所以不明白,现在细想才想起来,牛三从小时候跟着他爹在品鲜楼做工开始就会偷师,程大叔你不知道吧,他擅长的是你最拿手的熘鱼片。”

    “真的?”程铁惊讶地问。

    苏妙点点头,笑道:

    “就我知道的,牛一牛三对冷盘没兴趣,若牛大叔同意过来,牛一牛三肯定归你所用。程大叔,牛大叔过去总是说你手艺不精吧,若是牛大叔的宝贝儿子全在被说成是“手艺不精”的你的手底下做工,你猜牛大叔会说什么?”

    程铁想象着那个画面,然后一拍桌子,畅快地大笑起来,霍地站起身,一面往外走一面大声道:

    “走,咱们去会会那个老小子!”

    回味看了笑眯眯的苏妙一眼,确定无疑,她是在煽风点火。

    苏妙并没有什么威信,苏东的老员工肯看着她听她说话完全是看在苏东的面子上,感激苏东往日的知遇之恩。在挖角的谈判中她甚至都没有展现自己实力的机会,唯一能做的只有开出让对方心动的条件散发出令人信服的气场。起到最大作用的游说和回顾往昔她根本做不了,只能依靠作为昔日厨长的程铁。

    程铁买了烧鸡、熏鱼和豆腐干去找牛老七喝酒,然后在借着酒劲掀开的一场骂战中,火冒三丈的牛老七负气答应跳槽。

    两个肥头大耳的老头子吵架时的画面还挺有意思,苏妙嗑着瓜子,莞尔一笑。

    离牛老七居住的平安街距离两条街对面的柳林巷是阿阳的家,阿阳是品鲜楼刚开张那会儿雇佣的第一批伙计,他在品鲜楼工作已经十多年了,十多年的岁月,最近这两年他却感觉到了强大的压力和扰人的不顺心。他自己也说不出是为什么,品鲜楼没易主之前他每天都是轻松愉快的,无论招呼什么样的客人无论工作多辛苦他都能够用笑容面对,然而现在他却笑不出来,每一天都很疲累。酒楼还是那个酒楼,同僚只不过是增加一些,然而气氛却在无形的改变,压力与日俱增。他几次想辞工,却因为生计问题只能硬着头皮干下去。

    今天是一个月一次的换休日,他因为心里烦闷,在外面转了一圈直到黄昏才归家,刚走进柳林巷,迎面遇见周诚穿着用假绸子做的亮色长衫手持折扇从巷子深处走来,身后跟着抱着儿子的钱爱。

    钱爱是从临县纳回来的姨娘,往日里他们也都会客客气气地叫她一声“钱姨娘”,不过虽说是姨娘,却跟丫鬟差不多,大概本身就是个软性子,再加上苏家女人一个比一个如狼似虎,钱姨娘每天都像受惊兔子似的,苏东在女人上也不太上心,只是没想到向来胆小怕事的钱姨娘竟然有勇气偷汉私奔,还真是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每次看见这俩人,阿阳都有种想骂娘的冲动,偏佟染给周诚买的院子就在柳林巷最里头,两人总能碰见。

    “周厨长。”顿了顿,他弯下脖子唤了声,周诚是很重视规矩的厨长,虽然他师承的是从来都不在乎这些的苏掌柜。

    周诚用眼皮子夹了他一眼,瞧不起人似的哼了声,径直向前走,阿阳见状只得侧身让开路,钱爱抱着儿子怯生生地跟上周诚。

    阿阳心中恼火,他比周诚还要年长,这小子只因为做了厨长就这样趾高气昂的,什么玩意儿!

    狠狠啐了一口,他气闷往家走,才走到门口就听见院子里有说话声,似乎来客人了。迈过门槛,映入眼帘的是令他十分惊讶的人,苏妙、程铁和上次见过的年轻公子正坐在院子里,陪客的则是阿阳的大哥、原品鲜楼负责案板的二把手、拥有精妙刀工最擅长创新的“刀厨”陈盛。“刀厨”是过去苏东开玩笑时给陈盛取的绰号,只可惜在品鲜楼易主之后,陈盛的创新力不被接受,并且新东家最重视论资排辈,陈盛被退到了第三的位置上,为了酒楼的高品质一切必须遵从传统,陈盛在许多想法上亦受到了压制。

    “二姑娘!程大叔!”陈阳没想到一回家就看到这两个人,诧然惊呼。

    “阿阳哥,你回来啦!”苏妙笑眯眯地说,又望向低眉沉思的陈盛,温声道,“还没发生的事我也无法保证什么,但是我答应你,给你最大限度的自由,在不影响你本来工作的前提下,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我会配合你,如何?”

    陈盛看了她一眼,笑了:“二姑娘人大了嘴巴也变得能说了,以前分明闷葫芦似的。我答应你。”

    “答应什么?”陈阳急了,上前来急促地追问,“大哥你答应什么了?”

    苏妙看着他,微微一笑:“阿阳哥要不要也到我的酒楼来?”(未完待续……)

    PS:非常感谢苦西红柿童鞋的打赏,让人心跳扑通扑通的和氏璧,又让亲破费了,真的非常感谢!明日加更,非常非常感谢亲一直以来的支持!

第一百章 周诚与回味

    从陈家出来,程铁跟在苏妙身旁嘿嘿笑道:

    “二丫,你的眼光还真毒辣,要不是你提起来我还把阿盛给忘了,那小子从以前只管闷头磨刀工。你这一回又是一个石头两个鸟儿,连他弟弟都给捎带上了。”

    “阿阳可不是捎带上的,这一次我也是想请阿阳过去。客人对酒楼的第一印象是伙计,第二才是菜品,好的伙计甚至可以带走一拨客人。”

    “是吗?”程铁有些不以为然,在他心中客人来吃饭就是为了吃好吃的东西,菜的优劣才是吸引客人的关键。

    “一家酒楼,如果伙计没有给我一种‘我来了他很欢迎’的感觉,掌柜的没有给我一种‘他很希望我时常来’的期待,店里的氛围给我一种“爱来不来,不来拉倒”的自大感,即使菜做得再好吃我也不会再去第二次,这就是服务的重要性。”

    程铁拉扯着胡子,瓮声瓮气地道:“二丫,你这性子也忒麻烦了点,亏你还是开酒楼的。”

    “不懂客人的心思是留不住客人的,亲和却有素的服务与独一无二的菜色是酒楼致胜的法宝。从前我就发现了,阿阳他很受客人的喜欢,这也是一种能力。”

    程铁半晌无言,想了良久,说:“怎么说呢,你这丫头总是爱想那些你爹以前从来没考虑过的问题,咱们品鲜楼一直以来都是以菜的优劣致胜的。”

    “这个自然,不过我是我。我爹是我爹,我爹的做法不全适合我,我有我自己的做法。”苏妙微微一笑。对他说。

    程铁一愣,不由得盯住她看起来。虽然他心里对现在二姑娘给他的形象感觉有些微妙,总觉得跟过去不大一样,可过去的二姑娘总是警惕又沉默,别人跟她说话她也爱答不理,常躲在屋子里不与人来往,他对她的印象还真不深。唯一的那点子模糊印象也被现在鲜明清朗的形象取代了。他形容不出来现在的二姑娘给他的感觉,总觉得很有办法的样子,不像是一个才过了碧玉年华的姑娘。

    他不由得因为心中的想法嘿嘿笑起来。

    苏妙莫名其妙。

    三人走出柳林巷。刚转了一个弯,却在临街的一长条围墙下遇见了两个想不到的人。

    周诚和钱爱出去买东西才回来,周诚摇着扇子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因为气温炎热皱眉。钱爱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左手抱着儿子右手提着一串药包。一头的汗,也不知是累的还是热的。

    双方走了个顶头碰,全都愣住了。程铁脾气火爆,面色先不好看起来,比他更不好看的人是钱爱,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惊慌失措地低呼:

    “二姑娘!”骇然地倒退半步,

    周诚的脸也僵住了。又竭力使面部表情平下来,微扬起下巴。用趾高气昂的态度立在离苏妙三步远的地方,眼神轻视,也不说话,似正在等她主动开口,苏妙是这样感觉的,于是顿了顿,她迈开步子径直向前,然后,一言不发地从他身旁掠过去,没有任何停顿,与其说是对待普通路人的态度还不如说是对待透明空气的态度。

    回味漫不经心地跟在她身后,亦没有去理睬周诚。

    刹那间,周诚感觉到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侮辱。

    程铁见苏妙不理睬,便也懒得去理会周诚,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声,用不屑的表情从周诚身旁擦过。

    **裸的无视,**裸的轻蔑,**裸的羞辱!

    周诚脸涨红,一直红到发根,由于自尊受到侮辱而产生的激动愤慨使鼻翼张得大大的,一条深深的窝儿从紧咬着的嘴唇向气势汹汹地往前突的下巴伸展过去,他立在原地,背对着已经走过去的人,捏紧了拳头,沉声喝道:

    “站住!”

    程铁怒从肝起,脚步顿了顿,差点没回来揍这个小王八羔子,却因为苏妙连脚步都没停径直往前走,细想时觉得今天的确很忙,没工夫搭理这种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于是也就跟着走了。

    倍感狼狈的周诚越发憎怒,一腔火气从胸口处直冲上脑门,太阳穴怦怦乱跳,耳根子通红,面孔因为过于愤怒变得有些扭曲。他猛然转过身,朝着苏妙离去的方向飞冲过去,气汹汹地拦在她面前,厉声道:

    “苏妙,我让你站住!”

    额角的青筋开始跳,苏妙不想和他说话他却偏偏缠上来,眉尖微蹙,想要往左绕过去,面前这人也往左,想要往右掠过去,面前这人也往右,就是不让她走……他是跳蚤吗?

    这种行为完全是对她的挑衅,苏妙这样认为,他觉得他是处在上风的,所以有胆子冲上来对她肆意妄为,也就是说,她被这个王八羔子小瞧了。

    被一个不怎么样的人小看是一件很让人恼火的事,苏妙正在考虑要不要揍他个落花流水或者干脆大喊“抓流氓”,回味忽然上前一步,拉起周诚的后衣领将他从苏妙面前拖到路旁。苏妙微怔,紧接着对回味粲然一笑:

    “多谢。”径直走了。

    “臭小子,死小白脸,放开我!放手!”周诚被抓住后衣领,先是一惊,待反应过来挣扎时苏妙已经走远了,他怒不可遏,想要转过身去冲那张比他英俊一百倍的脸挥拳,然而还没来得及转身,只觉得膝弯处一痛,下一秒他已经狼狈地跪倒在地,大声哎呦起来。

    程铁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啐骂道:

    “小王八羔子,你以前做的那些烂事老子懒得理会,若你日后再缠着二丫头,看老子不打断你小子的狗腿!”

    因为回味的意外出手,老头子现在越看越觉得这小白脸挺顺眼,虽然靠脸蛋吃软饭,比那混王八羔子却也强了许多倍。

    程铁心情舒畅地走了,回味这才淡定地松了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抽出帕子擦了擦,转身扬长离去。

    周诚心里想冲过去狠揍他一顿,却因为膝弯处剧痛,眼看着他离开却站不起来,气急败坏,怒声喝道:

    “你这小白脸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该不会你是她的相好吧,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是她订过亲的未婚夫!”

    “那又如何?”回味停住脚步,回过头,淡看着他,反问。

    “你、你真是她的相好?”周诚心里咯噔一声,僵着一张脸,因为不可置信,说话开始结巴。

    “是又怎样?”回味轻描淡写地说。

    “她、她以前订过亲!”周诚怒不可遏,鼓着一双眼睛大声强调。

    “别说她订过亲,就是她成过亲,她还是她。”回味轻描淡写地说,瞥了他一眼,冷哼道,“不过以她的性子,你给她提鞋都不配,说成亲简直是笑话。”

    “提鞋都不配?”周诚铁青着脸,目露不屑,语气嘲讽地说,“那小蹄子也长本事了,竟也有男人为了那种货色五迷三道!呸!我这个‘连提鞋都不配’的过去可是跟她拉过手亲过脸花前月下互姓身的!”他说着,挑衅似的大笑起来。

    回味面色一寒,冷冷地看着他,过了片刻,上前一步从正面一脚将他踏在地上,把面色青白交错已经快要哭出来的钱爱吓得浑身一抖,低呼起来。

    周诚心里一惊,一刹那,忽然产生出一种仿佛被扼住脖子就快要被杀的错觉。他吓出一身冷汗,本能地想要挣扎逃脱,却就是爬不起来,一双慌乱的眼开始流露出恐惧。

    “大、大侠,你、你饶了他吧,他全是胡说的,惹恼了大侠,大侠千万别跟他计较,小妇人求你了!”钱爱恐慌无措,既害怕又担心,手里的药包落在地上,她抱紧了儿子扑通跪下来,用蚊子似的声音带着哭腔哀求。

    回味看了她一眼。

    “你闭嘴,臭娘们!”周诚被辖制住本就狼狈气恼,自己的女人又跪下来向自己的仇人求饶,他越发怒不可遏,厉声喝骂,把钱爱吓得浑身一抖,这一回真哭了起来。

    “你,”回味沉着双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恍若寒冰般幽沉刺骨的语调冷冷地道,“以后少管别人的女人,多爱护自己的女人,让女人一手抱孩子一手拎东西,你是缺胳膊断手还是缺心少肺,让自己女人哭的男人比畜生还不如,你若再让女人哭,爷废了你!”

    一丝彻骨的寒意从周诚汗透的脊背上爬至后脑,这个人的眼神……他是认真的!

    从未感受过的惊恐袭遍全身,喉咙处被强烈的恐惧感噎着,他只是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回味收了脚,转身,扬长离去。

    好半天,惊魂未定的周诚才想起来从地上爬起来,四顾时发现有不少路人在远远地围观,却因为刚才的场面太可怕,无人敢上前劝解。

    周诚越发觉得狼狈,火气又一次猛窜上来,他气得都快昏过去了。

    钱爱见他起来,慌忙扑过来要扶起他。周诚越发心烦,才要没好气地甩开她的手,猛然想起回味临走时的警告,心尖一颤,扶着钱爱的手狼狈不堪地站起来。

    回味走了一段路之后,刚好遇到没见他跟上来有些担心折返回来找他的苏妙。

    “你干什么去了,才跟上来!”她似松了一口气,抱怨着询问。

    “没什么。”他轻描淡写地说。(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苏家的“秘密计划”(二更)

    天色已晚,这个时间即使能出城也回不去,苏妙和回味决定在新酒楼里住一宿,第二天再回去。

    苏妙住进苏婵常住的房间,又让回味挑一间房,回味挑了在她隔壁原来是耳房的小单间,将另一头剩下的小单间留给苏烟。

    程铁回来之后心情好,烧了几道菜拉回味喝酒,喝着喝着他自己全喝进去了,喝光之后摇摇晃晃地回到大通铺倒头就睡,鼾声如雷。

    苏妙吃过饭,见程铁拉着回味喝酒就先离席去后院洗澡,湿润喷香地从浴房出来,用布巾擦着脖子上的水珠,才要回屋,却一眼看见回味正坐在院子里的石磨上抬头望天,她狐疑地走过去,问:

    “你坐在这里干吗?程大叔呢?”

    “喝醉了,睡了。”回味看了她一眼,淡淡回答。

    “碗洗了没有?”

    “洗过了。”

    苏妙满意地点点头,笑说:“那你也去睡吧,明天咱们早点走,怎么着也得中午之前回去。”说着,才想转身往屋里走。

    “过来。”他看着她轻轻地说。

    “啊?”苏妙一愣,莫名其妙。

    “过来。”他低声道。

    苏妙一头雾水,却乖乖地走过去,刚走到他面前,他已经拿过她手里的布巾,将她的身子转过去,一边用布巾给她拧头发一边说:

    “头发上还在滴水,就算天已经热了。这么湿漉漉的也容易生病,你怎么总愿意在晚上洗头发,不容易干。”

    “白天又没工夫。”苏妙咕哝着说。乖乖地背对着他,顺从地让他帮她擦头发。头发太长,自己一个人确实不好打理,有人肯帮她擦再好不过了。

    “梳子。”回味用布巾拧了许多遍才将她的头发拧干,从后面把手伸给她,苏妙立刻自怀里摸出一个桃木小梳子递给他,回味接过去。从上自下梳顺了她乌黑发亮的长发,沉默良久,低声问。“那个周诚,你跟他还有什么关系吗?”

    “关系?”苏妙微怔,一头雾水地反问,“什么关系?”

    “没什么。”他听她这样回答。立刻语速变快低声道了句。用梳子连续梳了几次,之后再用布巾拧干她的发梢,紧接着把布巾和梳子一股脑儿地塞还给她,淡声说,“好了。”

    苏妙笑吟吟地接过来,回头对他道了句:“谢了!”顿了顿,又说,“对了。上次你提的菜单,福寿全和烧鹿筋全部驳回。咱们买不起海参、鲍鱼、鱼翅和鹿筋,至少现在买不起,你再想两个别的吧。”说罢,转身回屋去了。

    回味依旧坐在石磨上,静默良久,仰起头,深深地叹了口气,轻声咕哝了句:

    “至少再多说句别的吧。”

    第二天一大早苏妙和回味就回了长乐镇,三月廿五苏菜馆的租约到期,苏家小院的买家也已经找到了,三月三十号会正式搬家腾房,至于新酒楼的开业日期苏妙打算搬家之后再决定。

    在午时之前回到苏菜馆,苏妙踏进门槛,才说了句“我回来啦”,就看见本来围成一圈在桌前窃窃私语的苏娴、苏婵、纯娘、宁乐等人见她回来呼啦全部散开,装模作样地继续干自己的事。

    苏妙一头雾水,疑惑地问:

    “你们在干吗?”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干。”苏娴脸微僵,讪讪地笑着,走过来,这简单的回答怎么听怎么像敷衍。

    “大姐,你说了两次‘没有’。”苏妙眯起杏眸,狐疑地说。

    “是吗?我哪有,是你听错了!”苏娴手一挥,呵呵笑说。

    苏妙心里越发疑惑,向纯娘、同贵、得福他们每个人扫过去,这些人在对上她的眼光时不是避开她的眼神装忙就是嘿嘿干笑,怎么看都不像什么事也没有。苏娴见状,凤眸闪了一闪,就在苏妙还想开口询问时,她抢先开口,笑着问:

    “酒楼那边弄得怎么样了?”

    苏妙眨了眨眼睛,老实地回答:“已经齐全了,程大叔留在那儿,只等着牌匾做好就挂上去了。对了,别的房间都决定了,就咱们几个人还没决定,你们想什么时候抽签?”

    “抽签?对了,抽签!”苏娴手一拍,转身匆匆忙忙地道,“老三、纯娘,快,咱们几个抽签,娘也来抽吧!”

    “可是奶奶没在。”苏妙连忙说。

    “不要紧,抽号签,谁抽到跟奶奶相同的号谁就去跟奶奶住。”

    苏妙只觉得她匆匆忙忙的很奇怪,猛然想起自己刚刚似乎被岔开了话题,她还没有问清楚他们刚才聚在一起到底在谈什么。心里这么想着,苏娴已经招呼她过去抽签,她应了一声,忙走过去。

    抽签的结果是,苏老太和胡氏住居中的屋子,苏娴、纯娘在左挨着苏烟,苏妙、苏婵在右挨着回味。

    苏妙一下午问了好几个参与者他们在她回来之前到底都谈了什么,他们却没一个人肯告诉她,都是装忙或者用“没什么”敷衍她。

    苏妙越发疑惑。

    眼看着离租约到期越来越近,让苏妙觉得诧异的事却接连发生,她先是发现苏娴趁她忙碌时跟满富、陈五、于巡检、王豹他们偷偷摸摸不知道在说什么,又发现大晚上全家人趁她洗澡时在苏娴的屋子里集会,连奶奶都参加了,却没人告诉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他们并没有对她冷淡,苏娴忽然一大早凑过来,问她:

    “老二,你最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这是什么怪问题?

    苏妙歪头想了半天,确实想不出来想要什么,于是摇摇头回答:“没有。”

    “你真没趣。”

    “……”她错了吗?

    “胭脂水粉绸子缎子坠子簪子镯子链子。你选一个吧?”

    “选一个?到底是选什么东西?”苏妙一头雾水地问。

    话音未落,苏娴却自顾自地手一拍:

    “那就簪子好了!”说罢,转身走了。

    “……”苏妙的嘴角狠狠一抽。她到底是来问什么的?

    晚上下学时,苏烟趁苏妙端晚饭给他吃时扭扭捏捏地问:

    “二、二姐,你喜欢吃面吗?”

    “喜欢啊。”

    于是苏烟就小脸通红,低着脑袋嘿嘿地笑,笑得那叫一个荡漾。

    苏妙整个面部肌肉都在抽,是她脑子有问题以为他们全有问题,还是他们确实有问题?

    “蠢女人。”宁乐搓了搓鼻子,低着脑袋小声开口,“你爱吃豆沙包子吗?”

    苏妙一愣。眨巴着眼睛点点头:“我什么都爱吃。”

    宁乐便不再言语。

    苏妙一头雾水。

    苏家这样潜伏于平静表面下的暗波汹涌就连回味也受到殃及,就在他和苏妙从丰州回来的当天晚上,苏妙正在浴房里洗澡,正在记录菜谱的他忽然听到敲门声。起身去打开房门。苏娴、苏婵、苏烟全站在门口,苏娴脸上的笑容简直像是要把他拉上贼船似的:

    “小回儿!”

    她唤了声。

    回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二天一早苏妙打扫后巷时,回味难得陪她一起打扫,虽然他只是站着看着她打扫。

    “你最想吃什么?”他问。

    因为他是第一个问她奇怪问题的人,所以苏妙只是很普通地愣了愣:

    “也没什么想吃的。”

    “总有一样吧,你一直都想吃或者最喜欢吃的东西?”他双手抱胸,语调平平地追问,仿佛并不想知道。可是却问了。

    “一直想吃的?”苏妙摸着下巴想了想,“这么说起来。我好久没吃到羊肉了。”她笑着说,“长乐镇人不养羊也不卖羊肉,我倒是有点想念红烧羊肉的味道。”

    “红烧羊肉啊。”回味喃喃自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对她说,“嘴巴真刁!”

    “……”明明是他自己问的。

    三月廿六,苏妙在前一天已经和房东解约了,今天正忙着在家收拾行李。

    家里人都出去了,都说去买东西,也不知道要去买什么,家里只剩下苏婵一个人陪她收拾屋子。

    一直到黄昏时分就快要吃晚饭了,却一个人都没回来,苏妙有点心急,抻长脖子望了望天色,蹙眉自语:

    “都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没回来,他们都干什么去了?”

    苏婵眼眸微闪,继续整理箱子,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纯娘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笑意盎然地道:

    “妙姐姐,走吧!”

    “啊?去哪?”苏妙莫名其妙地问。

    纯娘没回答,苏婵站起来,上前一把勾住苏妙的胳膊,淡声说:

    “走吧。”

    纯娘立刻勾住苏妙的另一只胳膊,跟苏婵一起,笑盈盈地架起苏妙往外走。

    “你们两个干吗?到底要去哪啊?喂,你们俩到底要干吗?”苏妙手足无措,诧然地嚷起来,却没有人回答她。

    六神无主的苏妙被苏婵和纯娘架着一路来到苏菜馆门口,本应该漆黑一片的苏菜馆此时竟然灯火通明。纯娘和苏婵牵起苏妙的手,拉着惊魂未定的苏妙登上台阶跨过门槛,苏菜馆内坐满了人,在她才踏进门槛时,室内响起七嘴八舌、杂乱无序却极是热闹热烈的欢呼声:

    “寿星来了!”

    “妙姐儿,生辰快乐!”

    “妙姐儿,生辰快乐,如意吉祥!苏小妹也是!”

    “小大姐,生辰快乐!

    巡检房的人、捕快房的人以及所有老客赫然在座,全都拖家带口的,把宽敞的苏菜馆挤得满满当当,十分热闹。每个人都在看着她,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呆了一呆,苏妙猛然想起来,三月廿六,是苏妙年满十七岁的日子。

    在因为惊诧的怔愣之后,她感受着心腔内澎湃而起的温软且湿热的波澜,望着乌压压一屋子人,顿了顿,弯起眉眼,粲然一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好热闹

    苏妙被拉到正中间的桌子前坐下,苏婵也被纯娘推着坐在苏妙身旁。

    墙根下一张显眼的桌子上堆满了礼物,主桌上除了苏家的人,还有于巡检、满富、王豹、吴阿大一家,满满当当挤了一桌,于巡检一叠声招呼道:

    “快给俩大侄女满上满上,今儿好日子,多喝两杯也不怕!”

    满嫂子已经提了酒壶笑眯眯地倒了两盅酒。

    “一大早都说去买东西,我还以为怎么回事,苏菜馆已经退租了还借来办生日,对刘大娘怪不好意思的。”苏妙笑着对坐在对面的房东刘嫂子歉意地道。

    “嗨,也不差这一天,反正新租客也没找着。你们马上就要搬去丰州,咱们这些老客人帮着热闹一场也算是给你们送送行,你妹子跟我说时我可欢喜了,本来还想着过来帮忙筹办,可惜手艺不如你们,只能来干吃一顿了!”刘嫂子抿嘴笑道。

    “是你去拜托刘大娘的?”苏妙惊讶地问苏婵。

    “只有我记得你的生辰,别人都不记得,自然是我去拜……”苏婵端起瓷盅淡淡地说,还没说完,苏娴已经出现在她背后一把捂住她的嘴!

    “谁说别人不记得了,你们大姐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只不过是还没想到该怎么过,却被你这丫头给抢了先!”她呵呵呵地干笑着,说。

    “她一定不记得了。”苏妙腹诽。

    “肯定不记得。”苏婵被捂住了嘴,在心里说。

    “啊呀。一眨眼你们两个已经十七岁了,真是岁月不饶人!你们长这么大,大姐还没给你们好好过过生日。早些年没机会,后来又赶上守孝连及笄礼都没过上,可怜见的!来,丫头们,这是大姐送你们俩的生辰礼,一人一个!这可是大姐花了好多银子买回来的,省着点戴。别弄坏了!”苏娴略得意地说罢,分别将两根一模一样的镶金桃花簪插在两人的发髻上,紧接着双手合十冲着两个人的后脑勺念叨。“桃花簪里有桃花,桃花之神在上,保佑这两个丫头赶快多犯几朵桃花,挑两朵最好的嫁出去!桃花之神保佑!桃花之神保佑!”

    苏妙和苏婵眼尾狠狠一抽。王豹媳妇笑道:

    “大妹子。你求桃花神还不如找个妥当的媒人,可惜你们要走了,我手头有几个条件绝好的小子,本来还想给妙姐儿和婵姐儿相一相呢!”

    ……王大嫂这种说法好像拉皮条的。

    “傻子,”王豹小声笑说,“她们两个还用托媒人找,家里分明有两个现成的。”

    “是呢,那俩小子若做了上门的。比外边来上门的不知道强多少倍。”于巡检浑家对苏老太和胡氏笑道,“不是我说话唐突。老奶奶和大妹子真是好福气,一个闺女顶三个小子,这么好的闺女嫁出去白便宜了婆家,要我就舍不得,招两个上门的妥妥地顶壮门户,再好不过了。”

    “大嫂子说的极是,我和婆婆也是这么想的。”胡氏笑得合不拢嘴,却自谦道,“就这俩死丫头犟驴似的脾气秉性,到了婆家铁定不受待见,还是留在身边,免得去祸害人家。”

    “看你说的,依我瞧这俩丫头就好,要不是我家老大已经有媳妇小的娶媳妇还早,你家这俩丫头我全要,呵呵呵……”于大娘笑得花枝乱颤。

    “呵呵呵……”胡氏笑得也很灿烂。

    她俩就和刘大嫂、苏老太几个人围成一圈,热闹地议论起东街西巷各家小儿女们的亲事以及夫妻生活。

    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苏婵无语地轻叹口气。

    “烟儿他们呢?”苏妙抬起头问苏娴。

    “在厨房跟舅舅忙活呢,等菜全齐了就出来。”

    苏娴话音未落,苏烟已经响亮地一声吆喝,笑吟吟地大声道:

    “长寿面来啦!”说话间,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已经被他得意洋洋地放在苏妙苏婵面前。

    长寿面是将面粉加盐拌匀,调成面团,饧上两刻钟后,搓成中细的面条盘进油盘里,全部盘完后直接甩进开水锅煮熟捞出。再将滚开的高汤加盐、味精、胡椒粉调味,倒进盘好的面里,摆上油菜心、鹌鹑蛋和煨好的香菇,最后撒上香菜和榨菜丁。这种面最有趣的地方是,看似一碗,其实这一碗是由一根长长的面条构成的,面条越长,福气越多。

    “这碗里我煮了两根哦,二姐和三姐一人一根,要慢慢的吃,千万别咬断了!”苏烟严肃着表情道。

    “闻着好香啊!”苏妙吸了吸鼻子,笑赞。

    “那当然,这高汤我可炖了一天呢!”苏烟得意洋洋地翘起下巴,说。

    “你不让咬断,可面头儿在哪儿呢,没有头儿哪可能不咬断。”苏婵先拿起筷子,在面碗里轻轻扒拉,说。

    “嗳?我明明把头儿放在最上面了!咦?头儿呢?头儿呢?”他拿起筷子弯着腰在面碗里小心翼翼地翻找,一边翻找一边焦急地咕哝。

    苏妙苏婵捏着筷子,无语地看着他。

    “你上那边找去!”宁乐挤开撅着屁股找面条的一头的苏烟,将两个发黄泛黑的面团放在桌上,别过脸去,生硬地对姐妹俩道,“吃吧!”

    “这是……什么玩意儿?”苏妙苏婵齐齐盯着盘子里的可疑物体,类似于包子的东西,看起来却很粗糙,不是白胖白胖的反而是黑黄黑黄的,这品相不仅让人连本来的食欲都丧失掉,还会带给人一种吃进去一定会肚子痛的预感。线条不规则的包子顶端还立起来一个小揪儿,小揪儿上还染着红胭脂,很像没烧透的木炭被染上两团红脸蛋的感觉。

    “玩意儿?这才不是玩意儿!这是寿桃包啦!快吃!”宁乐脸涨红。没好气地大声嚷起来。君子远离庖厨,他也觉得很羞耻,可他又没有银子买礼物。攒的那点零钱还要用在将来去赶考,于是在苏烟的建议下他去求胡大舅教他做寿桃包。胡大舅倒是个好人没有不耐烦,他却手比脚还笨,这已经是学习以来做得最好的一次了。他一边别过脸去装作生气又不耐烦的样子,一边用眼角偷看她们俩。

    苏妙和苏婵对视一眼。

    “我不吃。”苏婵斩钉截铁地说。

    “白痴女人,你说什么!”宁乐炸毛了,差点蹦起来。

    “你叫谁是‘白痴女人’。小矮子!”苏婵冷飕飕道。

    “你说谁‘小矮子!’”

    “你有我高吗,不是‘小矮子’是什么?”苏婵凉凉地问。

    宁乐怒不可遏,冲着她高声叫喊:“白痴女!瘦竹竿!木板脸!”

    “傻瓜男。小短腿,野猪脑。”苏婵用平淡的语气进行恶劣的人身攻击。

    “你……你……”宁乐火冒三丈,就快要脑出血了,偏他读了那么多书却说不过她。他的肺子都要气炸了。恼火地瞪着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旁人无语地掏掏耳朵,这两个人是三岁小孩吗?

    苏妙夹起一只卖相古怪的寿桃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苏婵嘴里,笑眯眯地说:

    “婵儿,不可以浪费别人的心意,要满怀感激地吃进去。”

    苏婵猝不及防被她得逞,叼着黑乎乎的寿桃包看着她,平板着嗓音。含糊不清地问:

    “要是别人热情地请我吃屎,我也要心怀感激地吃进去吗?”

    噗!

    不知道有几个人同时喷了。总之现场出现了几起小规模骚动。

    “不许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么恶心的话。”苏妙严肃教育,夹起另一只寿桃包放进嘴里,慢慢吃起来。

    豆沙馅的寿桃包,豆沙有点糊但还算香甜,虽然面发死,外观难看,吃起来的感觉却不错,有一种无形的东西暖洋洋地蕴含在其中,看不到,却品味得到。

    “还不错嘛。”她弯起秀眉,粲然笑起来。

    宁乐心里一松。

    “幸好没到会坏肚子的程度。”苏婵咕咕哝哝地说。

    宁乐瞪了她一眼。

    “总之多谢多谢,从来没下过厨的大少爷,辛苦你了。”苏妙笑眯眯地道,顿了顿,说,“婵儿,道谢!”

    苏婵却含糊不清地咕哝着:“豆沙糊了,面好硬,红点是你拿化妆用的胭脂染的吗,化妆用的胭脂能吃吗……”

    “婵儿。”苏妙唤道。

    “多谢。”苏婵从喉咙里咕哝了句。

    她竟然坦率地道谢了,宁乐生硬地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找到啦!”苏烟忽然欢呼起来,满头是汗地重新移过面碗,大声道,“二姐三姐,找到头儿了,你们快吃,千万别咬断了,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做出来这么长的面条!对了,面条太长,你们干脆站起来吃吧!”

    好好一碗长寿面被他翻的乱七八糟,鹌鹑蛋和菜心也不知道哪去了,榨菜丁香菜末也散了,两根面头儿倒是露了出来,静静地躺在汤面之上。

    苏妙和苏婵站起来,拿着筷子一人夹起一根,在众人的笑声和起哄声中弯下腰吃面条。

    刘大嫂看着她们俩并排立在一起,啧啧称赞道:“这两个大姑娘站一起,如花似玉的,真好!”

    “可不是!”满嫂子随声附和。

    “妙姐儿和婵姐儿竟是双生妹,要是不说我还真不知道,之前我以为今天只是妙姐儿过生日哩,来了才知道她姐俩是同一天。”吴大嫂笑说。

    “虽是双生的,却一点不像,双生妹像到分不出来就有趣了,我亲戚家两个丫头就是双生的,一模一样,连家里人都分不出来。”

    “妙姐儿和婵姐儿虽然一点不像,可妙姐儿长得灵气,婵姐儿长得英气,哪一个模样都不差,个高挑还能干,大妹子有福气!”于大娘拍着胡氏的手,笑说。

    胡氏只是笑,也不说话。

    “啊!”就在这时,全神贯注地盯着姐姐们吃面的苏烟忽然尖叫了一声,错愕地望着苏婵将一根长寿面咬断成两截,苏婵自己也愣住了,筷子夹着下半段,顿了顿,将叼着的半截面条吸进去,歉意地望着小脸青白交错的苏烟,苏烟看着她,扁起嫣红的小嘴儿,那表情仿佛要哭出来了,“三姐是笨蛋!”

    话音刚落,喧闹的现场有一瞬的静止,苏烟敏锐地望过去,却见苏妙不小心也将一根长长的面条咬断,筷子夹着一头,见他望过来,赶紧将那一头塞进嘴里,佯作无事。苏烟这回真哭出来了,他费了好大工夫失败了许多次才做出来三尺长的长寿面,泪眼汪汪的,他委委屈屈地道:

    “二姐是大笨蛋!”

    “……”凭什么老三是“笨蛋”,到了她这儿就成“大笨蛋”了?

    苏妙和苏婵花了好半天才将苏烟哄高兴了,两个人把面吃完,青菜香菇鹌鹑蛋一人一个,连汤也一人一半喝光了,他才重新高兴起来,笑成一朵花。

    刘嫂子们在一边看着,于大娘笑着问胡氏:

    “烟哥儿也大了,又中了县试这么有出息,婚事该合计合计了吧?”

    “他小孩子心性,还是再等两年,等书念得稳当点了再做打算,省得误了人家闺女。”胡氏笑说。

    “依我看烟哥儿好,脾气模样都是百里挑一的,将来肯定是个疼媳妇的。你们走的太急,我亲戚里有个姑娘,模样性子也都是百里挑一的,那孩子又孝顺,比烟哥儿大两岁,是个会照顾人的,人也能干,她姑家在丰州开了个米铺,她在她姑家帮忙……”

    胡氏只是抿嘴笑,听她说,也不细问。

    “什么味儿这么香?”刘大嫂吸了吸鼻子,忽然道。

    众人也闻到了这股子浓郁诱人的香味,均停止交谈,循着味道望过去,却见回味手里端着一个砂锅不紧不慢地走到苏妙面前,放在桌上,掀开盖子,一股更为醇厚的香味扑面而来,诱得人食指大动。

    苏妙惊诧地望着砂锅,内里的菜肴色泽红亮,酱香浓厚,汤鲜味醇,风味独特,极是美味撩人:

    “这个是……”

    “红烧羊肉。”回味淡淡回答。

    “你去哪买的羊肉?”苏妙抬头看着他,越发吃惊地问。

    “刚好有贩羊的船路过,我就买了一只。”回味眼眸微闪,平声回答。

    “最近有贩羊的船吗?”陈六小声问陈五。

    “没看过啊。”陈五狐疑地摇摇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月光里,突然的进展

    红烧羊肉,先将羊肉用流水冲洗干净,接着放进水盆中浸泡出羊肉中的血水,捞出,再以冷水下锅,不盖盖子,中大火煮开,转小火慢煮片刻,接着将焯好的羊肉捞出来用流水冲洗,沥干。青蒜苗切段,姜拍碎,葱打结,把大蒜、八角、桂皮、花椒用纱布包好。锅中放油烧热,以葱姜蒜爆香,倒入切好的羊肉块煸炒出香味,加清水没过羊肉,倒入两汤匙料酒以及适量的酱油,放入香料包和冰糖,盖上锅盖,大火煮开后转小火焖烧,焖烧中拿捏好时间加入萝卜块。直到羊肉完全酥烂入味,萝卜亦变得软滑可口,开盖转大火收浓汤汁,加少许味精和盐调好味道,撒上青蒜苗加盖再焖片刻,使青蒜苗变得更加翠绿清香。开盖出锅后装进好看的砂锅里,没有羊肉的腥膻味,隐隐泛着甘甜,香而不腻,浓鲜可口。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羊肉呢。”苏娴凑过来,惊诧地说,“老二,你怎么想起来吃羊肉了,听说这玩意儿可膻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羊肉越膻越好,越膻越值钱,那是只有有钱人才能吃得起的味儿,听说梁都里的贵族们还就喜欢那股膻味呢。”宁乐得意洋洋地卖弄道,“老子不才,过去路过贺州时跟一个有钱的伯父相聚,吃过一次羊肉泡馍……”

    “好吃?”苏娴问。

    宁乐微撇着嘴,默了良久。喉头滑动了一下,沉重地回答:

    “现在想起那味儿还想吐。”

    “贵族们的喜好好可怕!”苏烟白着一张小脸,震惊地说。

    回味绷起一张脸。不悦地道:

    “谁告诉你梁都人都喜欢膻味,胡说。把膻味做成美味才能掌厨做羊肉,你吃过的是什么东西,到底是哪家馆子能把羊肉做成让人想吐的水准?如此差的手艺也能开馆子?”他咄咄逼人地质问,强硬的气势把宁乐弄得嘴角一抖,干笑着倒退半步。

    “回哥儿是咋了?”满嫂子不解地问。

    “他是梁都人,在提起同行时总是很严厉。”苏妙呵呵笑说。

    “羊肉的确有股难闻的味儿。咱们这边的人受不了,西北那边的人却爱,我小时候也吃过。”于巡检兴致勃勃地说。“你们可知道,鹤山上就有野羊,以前我们家住在鹤山顶上,我爹进山打猎时总能碰见野羊群。但因为味太重没人猎。结果那羊越来越多。后来闹饥荒,山里能猎的都猎没了,只能开始打羊吃,那味儿,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吃了!”

    “闹饥荒时都打羊,羊岂不是被打光了?”苏烟慌忙问。

    “可不是,大约打光了吧,好些年没听说鹤山上有羊了。”于巡检说。

    “小羊好可怜!”苏烟垂下脑袋。怜悯地扁起嘴,小声咕哝。

    苏妙听他们谈论。心跳微顿,诧然望向回味。回味正低头看着她,见她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心脏亦是一个不规则的跳跃,顿了顿,平声问:

    “干吗?”

    “没事。”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会进山去打猎,他可是个路痴,再说他除了今天,之前每天都和她在一起,今天又是忙着准备生辰宴,根本没机会进山,一定是她想多了。

    回味眼眸微闪,路痴症真可怕,再不能大晚上进山了,要不是……若因为迷路饿死最后升天,也太丢人了。

    “吃吧,凉了不好吃了。”他对她说。

    苏妙点点头,夹起一块羊肉放进嘴里,鲜滑软嫩,浓郁醇厚,入口即化。

    她当初说想吃红烧羊肉只不过是因为他问,她许多年没吃过羊肉偶然想起来所以随口回答罢了。她不是第一次吃羊肉,红烧羊肉这种菜也算不上多特别,这道普通的菜肴本身也没什么值得人惊叹的魔力,然而当香滑的肉质在唇齿间融化的一刹,当鲜醇的酱汁于味蕾上弥漫开来的一瞬,她分明品到了一缕不同寻常的温厚感,那是一种并非菜品本身拥有的,却已经完全融入进美味里的温柔情愫。这一缕经烹调定格的情感与之前宁乐、苏烟烹调出来的感觉截然不同,宁乐的寿桃包里是虽不坦率却努力想要表达出来的感谢,苏烟的长寿面则清晰明显地摊开来他对姐姐们的深爱之情,然而面前这锅色泽鲜亮,香气腾腾,技法普通却细腻美味的菜肴中蕴含着的却是如其中的微甜一般温柔和煦,如其中的酱香一般深沉淳厚,如蒜苗的香气一般清新幽淡虽不易被察觉却确确实实存在的情感。她吃过许多次他煮的菜,然而这一次,只有这一次,注入成品中的情感最为纯粹清晰,或者说是被他十分顺利没有受到内心阻碍地表现出来了。

    他终于可以将自己内心里的情感倾入他的手艺里,并通过深厚扎实的基本功温柔地展现出来,他的作品终于不再是紧绷严格因为一味去追求无意义的完美而变得死气沉沉的。

    只不过……

    心跳不规则变得凌乱起来,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妙……

    “二姐!二姐你怎么了?”苏烟见她吃了一口羊肉居然怔住了,惊诧地呼唤。

    苏妙猛然回过神来,下意识抬起头,却对上回味正狐疑地望着她的眼,因为太吃惊心瞬间混乱起来,下意识避开他的眼神,讪笑了笑。

    “不好吃?”她有点古怪,干吗突然不肯与他对视,回味眉微蹙,问。

    “没有!没有!好吃!很好吃!”苏妙一叠声回答,把头摇成拨浪鼓,因为开始觉得尴尬,并且越来越觉得尴尬,回答时还是没有去看他,而是扭头望向一言不发喝着麦茶的苏婵,笑道。“婵儿,这羊肉好吃,你也吃吃看吧!”

    “那是做给你吃的。我才不要厚着脸皮去沾光。”苏婵平板地说。

    不知为何,在苏婵话音刚落时苏妙的耳根子突然发烫起来,更糟糕的是这片滚烫开始迅速蔓延很快在双颊上铺开,以回味居高临下的角度看得一清二楚。鲜艳的嫣红色冷不防冲入眼帘,他心蓦然一动,莫名地竟也觉得尴尬起来,下意识从她脸上移开目光。别过头去。

    其他桌热闹得正欢,主桌却很诡谲地安静着,众人全都眨巴着眼睛看着苏妙和回味。王豹对他媳妇小声说:

    “太明显了!”

    “太明显了!”王嫂子点点头,笑眯了眼,轻叹道,“年轻姑娘啊。就是好!”

    “小大姐脸有点怪。”黑子疑惑地说。

    “什么怪?那是感动!感动!”满芳剜了他一眼。被打断了烂漫之心有点恼火。

    “感动什么?”黑子越发不解。

    满芳阴恻恻地瞪着他,这种什么都想不明白也懒得想的猪头,她是不是该换个人思恋比较好?

    黑子被她瞪得脊背发寒,莫名其妙。

    “对了婵儿,今天是咱俩的生日,你帮忙筹办了生日宴,我也来给你准备生日礼物吧!”苏妙手一拍,笑意盎然地说。

    苏婵斜睨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不必,我只是知道你肯定不记得自己生日。所以张罗着让你热闹一下。”

    苏妙微怔,望着她平静无澜的侧脸,对待什么都漫不经心的表情,顿了顿,莞尔一笑,霍地站起来,一面往厨房走一面说:

    “等着!二姐做好吃的给你!”

    “不、用、了……”苏婵吃惊地瞪大眼睛,还没说完,苏妙已经走远了。

    立在厨房里,苏妙取出小锅放在火上,倒入磨细的砂糖加热,待砂糖变色后用木铲翻起搅拌,直到全部变色后停止翻炒。继续加热,当焦糖膨胀起来气泡变小时撤火,立刻沿着锅边缘注入温水,放到火上再次加热。待焦糖融化后再煮,煮到浓稠细腻、色泽鲜亮时放到一旁。手工打鸡蛋,沿着一个方向以温柔有力的方式轻盈地打散,尽量避免出现太多气泡。绿茶冲到最清淡的程度,分三次倒入蛋液中,每次都要搅拌均匀,再将混合好的绿茶蛋液用细纱布过滤几次,过滤的次数越多,成品越细腻光滑。取上下一般粗的瓷盅,把焦糖水倒进去,再在上面倒入绿茶蛋液至八分满。烤炉加热之后,将瓷盅放进烤炉里,用烤炉底层石壁的温度烤透定型之后取出。一盅散发着绿茶清新与焦糖香醇的鸡蛋布丁,细腻丝滑,软嫩绵弹,入口时浓厚的甜美滋味与醉人的爽滑口感仿佛将整颗心都融化了,竟变得欲罢不能起来。

    “这鸡蛋羹好吃!”苏婵睁大了眼睛,用惊讶的语气小声咕哝,她难得赞赏吃食,能这样坦率地说出来是真的可心。

    苏妙粲然一笑,虽然是布丁……不过和鸡蛋羹也差不多啦!

    宁乐一眨不眨地盯着苏婵手中的烤布丁,他最爱甜食,从烤布丁里散发出的他从来都没有吃过的浓郁却自然的甜味让他眼馋起来,犹豫了半天,没忍住,问苏妙道:

    “你只做了一个?”

    “材料太少了,再说今天是婵儿的生日。”

    宁乐一阵失望,紧盯着苏婵的布丁。苏婵见状,很伤人地直接把布丁抱起转过身去不让他看。

    宁乐火冒三丈,脑袋一扭,从鼻子哼了一声:

    “小气!”

    苏婵没搭理他。

    生辰宴上最多的同样也是醉鬼,阿九喝得摇摇晃晃,胎记脸上的胎记因为饮酒过多变得越发红亮,抓着酒坛踉踉跄跄走到苏妙面前,猛然拉住她的手,竟然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着道:

    “小大姐,虽然咱俩没在一起几年,我却像跟你过了一辈子似的,你突然就要走了,我这心呐!我这心呐!”

    “我虽然去丰州,又不是见不着了,你闲了到丰州来玩,我招待你!”苏妙望着他哭得稀里哗啦的,无奈地笑起来,说。

    “你要是走了,我就没法子天天吃炖饭了。到时候可咋活呀!”他压根没听清她的话,伤心地大哭起来。

    “……”苏妙眉角狠狠一抽,原来他是舍不得炖饭。

    “老九你灌丧了黄汤就一边挺尸去。别他娘的给老子丢脸!”部下酒品如此差丢人的是王豹,他蹦起来大声骂道。

    然而已经喝多了的人没一个理睬他,更多的青龙帮人涌过来,拉起苏妙的手含糊不清地伤感道:

    “小大姐,你走了俺们真舍不得!”

    “小大姐,你是个好人,是真汉子。不管你走多远,咱永远是哥们!”

    “小大姐,来。咱今天不醉不归,干了!”

    太受欢迎也容易消化不良,苏妙被围在圈子里,被赶鸭子上架不醉不归。除了呵呵地笑只能不停地干了。

    赵龙端着酒碗走到苏婵身旁。磕巴着道:“婵、婵姐儿,你、马上、要、要走了,咱、咱们也干、干……”

    他还没说完,苏婵冷冰冰地看着他。

    好吧,即使她不说话,他也明白这眼神是“滚”的意思。

    最后的机会都没了,一颗心稀碎,他垂头丧气地回到角落里。窝着,自己不醉不归。

    被灌了太多的酒。苏妙心里突突似的往上撞,头重脚轻,再喝下去必然醉倒,敬酒的人却排着队还剩一大堆,于是她借口上茅房溜了,垂着脑袋坐在后巷的长凳上吹风醒酒。

    今晚是圆月,澄澈剔透,泛着银白,夜色很美。

    一杯乌梅汤递到她面前,苏妙微怔,顺着杯子向上望去,白皙细长的手,与俊美绝伦的脸。

    顿了顿,她接过乌梅汤,扬起脖子一口气喝掉半杯。

    “你酒喝太多了。”回味坐在她身旁,沉声说。

    苏妙仰着头望天,微微一笑:“大家都舍不得嘛,我也有点舍不得。”

    回味端坐着,沉默了良久,意味不明地浅笑了声,淡淡道:

    “你这就算是‘博爱’吗,不管是谁都可以一视同仁,不分差别地以温柔之心待之,以温煦之笑暖之,看似亲厚,实则无情。”

    苏妙望着繁星密布的天空,良久,忽然咯咯地笑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她低下头,笑意盎然地道:

    “说得真刻薄呢,‘博爱’?我要开始‘佛光普照,超度众生’了吗?”

    顿了顿,她抬头望着他的脸,对着他弯起杏眸,粲然一笑:

    “不过我说不定真是那种‘在对别人友善的过程中寻找自己的存在感’的类型,我喜欢看别人对我笑,不管是什么样的人,我喜欢看到笑。”

    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奇怪言论,回味微怔,静静地望着她比头顶星空还要璀璨的笑颜,过了一会儿,重新背靠回墙壁上,低下头轻声道:

    “就算如此,对该差别对待的人至少偶尔差别对待一下。”

    “对谁?”她问。

    “谁知道。”懒散的语调,似很草率的回答。

    苏妙沉默了良久,偏过头看着他的脸,含笑说:“你煮的菜,变得好吃了呢,不再像从前空洞而乏味,今天的菜是这么久以来你煮的菜里最出色的,现在的你已经没问题了。”

    “菜品是反映烹饪者内心的镜子,品菜者就是看着这面镜子的人,你想说的是这个意思吧?”他淡声问。

    “嗯?嗯。”她微怔,轻点头。

    “那你从这面镜子里看到了什么?”月色下,他目不交睫地望着她,轻声询问。

    心脏一颤,不知是因为眼神还是因为话语,她双眸微瞠,唇角的笑略僵,激烈的不自在感在胸口处翻涌,顿了顿,她下意识想别过脸去。

    他却扣住她的下颏让她继续看着他。

    苏妙浑身一颤,既像因为寒冷打了个寒战,又像因为炽热灼伤哆嗦,或者是因为忽冷忽热冷热交加?

    他谛视着她的脸,突然轻轻一笑,幽声追问:“你看到了什么?”

    她略显错愕地望着他,许久,不可思议地笑问:“你开玩笑吧?”

    他闻言,笑了起来,朦胧的月色下,朱红的嘴唇畔绽放的笑容似染上了些许妖娆。

    她的心仿佛被重重敲击,响起一串激烈的嗡鸣。

    他吻了上来,柔软的嘴唇微热,泛着令人心尖发麻的味道。

    整个人滚热起来,她变得迷离不清。

    二十秒之后,她缓缓伸出手,抚在他的后颈。

    他的感觉一定很糟,她迷迷糊糊地想,因为她喝了太多酒,还有乌梅汤。

    这么想着,她有些懊恼……(未完待续……)

    PS:非常感谢晚照清空童鞋的打赏!

第一百零四章 进展后的进展

    作为一个好女子,借着酒劲抱着“不亲白不亲”的念头亲下去绝对是不道德的、是可耻的、是违背公序良俗的、是危害社会安全的、是……

    当温柔的晨光透过窗子明媚地洒进来时,俯趴在被窝里的苏妙再也忍不住内心的疯狂咆哮,对着床架开始用力地撞脑袋,声音十分响亮,把正在对镜簪花的纯娘吓得手一哆嗦,霍地蹦起来冲到她身旁,抓着她大声道:

    “妙姐姐,妙姐姐,你怎么了?妙姐姐,不行啊,这样子会死人的!”

    “让我死了吧!”苏妙双手抱着宿桩后的脑袋,发生一声“惨绝人寰”的哀鸣。

    “妙姐姐,你别吓我啊!”纯娘满眼恐慌,莫非妙姐姐一大早被脏东西附体了?

    就在这时,清脆的叩门声响起,纯娘慌忙跑过去开门,回味身穿一件绣有银色暗纹的天蓝色交领长袍,长身鹤立在门口,手中托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盅香气四溢的豆芽汤。

    “回大哥,不好啦,妙姐姐好像中邪了,早上刚醒来就一直把头往床上撞!”

    回味往屋里扫了一眼,淡定地道:

    “她不是中邪了,是心乱了。不要紧,你先出去吧,我看看。”

    “嗳?哦!”纯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担忧地看了一眼仍旧伏趴在床上仿佛没听见他们说话的苏妙,出去了。

    苏妙怎么可能没听见他们说话,被子蒙头蜷缩在被窝里。更想死。

    什么叫“心乱了”,乱你个大头鬼!

    细微的脚步声响起,以及没有刻意掩饰的关门声。他向她走过来。

    躲在被子底下的苏妙越发觉得混乱,心怦怦乱跳就快要跳出嗓子眼了,还带着无论怎样都无法压抑下去的强烈心虚,可是她干吗要有种她才是强叉犯的心虚感呢?昨晚明明是他主动亲过来的,她只是顺势回过去,并且很快就因为不胜酒力亲着亲着便不省人事了。再说她是女人他是男人,通常来讲被占了便宜的人应该是她才对。她干吗要觉得别扭?她干吗要觉得胆怯?她干吗要觉得是她占了他的便宜呢?

    “起来吧,我煮了醒酒汤。”他将托盘放在桌上,立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声说。

    苏妙的心脏在他开口的一刹那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他的语气平淡冷静,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但通过昨晚她却清楚地知道了这人是个大尾巴狼,表面上从容淡漠宠辱不惊,实际上却狡猾邪恶得紧。区区一个连接吻都不会的处男竟然敢偷袭她,第二天还装作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真是让人火大!

    她皱起脸,正在心里翻江倒海地咕哝着,一股凉风突然在身上席卷起,回味招呼都不打。一把掀开她的被子,于是只穿着中衣中裤的苏妙便完完全全地暴露在空气之中。其实对苏妙来讲就算穿这样子出门也没什么。可是现在的她太惊讶了,于是在愣过一秒之后她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霍地蹦起来,火速退到墙根,双手抱住自己,警惕地瞪着他,大声质问:

    “流氓,大清早你闯进我的闺房还掀我的被子,万一我要是裸睡你负得起责任吗?”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已经是我的了。”回味不以为意地说。

    “啊?”苏妙因为过于震惊,浑身一颤,她好像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宣告,他们明明说的是同一种语言,她怎么就听不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呢?

    回味的目光落在她的脖子上。

    苏妙微怔,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望去,却在自己的脖子上发现一条陌生的羊脂玉坠,以红色的绳结作为挂绳,上面还缀着许多翡翠珠子,如脂无瑕的圆形玉坠,上面雕刻着复杂精美的花纹一时也看不清是什么,总之十分矜贵的样子,细腻润泽,触手生温。她吃了一惊,诧异地叫嚷起来:

    “这是什么?昨天还没有呢!”

    “传家玉坠。”他淡定地回答。

    “你的?”她诧然询问。

    回味点头。

    “你的传家玉坠为什么会在我的脖子上?”苏妙眼角一抽,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连印堂处都开始发黑,哆嗦着,一字一顿地问。

    “昨晚你亲着亲着就睡过去了,我就挂在你的脖子上了,刚才我本想去找你娘和你奶奶商谈一下亲事,后来觉得还是应该先等你醒来以后再谈。”回味平着一张脸,淡如温水地说,在她的床沿坐下来,看着她问,“成亲之后你是想去梁都居住,还是继续留在丰州?”

    “……不要用这么平静的表情说这么惊悚的话好不好,很可怕!”苏妙哑口无言地望着他,憋了半天,脸涨红发绿地吐出一句。

    “可怕?哪里?”他疑惑不解地问。

    “你为什么要突然提成亲这种……奇怪的话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促使你突然产生了想要和我成亲的念头?”他的思维太跳脱,原地踏步的苏妙已经跟不上他,唯有震惊无语了。生平第一次被求婚,竟然是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下,她有种想吐血的冲动。

    “发生了什么事?当然是因为昨晚我亲了你,亲了你自然要负责娶你。”他一本正经地回答,仿佛理应如此。

    “……”嗯,这的确是这样的一个年代,所以昨晚她应该在他亲过来时躲开,踹他一脚再扇他两巴掌,而不是违背公序良俗,危害社会安全地跟着亲下去,她眼神闪烁地搔了搔脸颊,他是认真的,太认真的表情让她越发觉得心虚,手足无措了片刻,她忽然对着他直起身子乖乖地跪坐好。拳头放在唇畔轻咳了两声,又将双手握着放在膝盖上,笔直地看着他。严肃地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昨晚是我喝醉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出乎意料的回答,回味很明显地一愣,看似淡漠实则锋锐地望向苏妙,把苏妙刺得小心肝一抖。严肃的表情破功,想要讪笑却笑不出来,她僵硬着小脸看起来怪怪的。

    回味盯着她的脸沉默片刻。恍然大悟,淡声说:

    “我知道了,你是不想负责吧。”

    为什么要用谴责的语气?虽然啃了他一口是她不对,可也不能就因为这种事就判决她是与“强叉犯”同等的恶劣罪行啊。她顶多算是小小的“骚扰”一下。不能因此就让她失去她自由又美好的单身生活吧!

    “负责什么的也太夸张了,只不过是不小心碰了一下,你看,我也经常亲婵儿、纯娘和小狐狸……”她干笑起来,搜肠刮肚地找说词劝说他打消这个荒唐的念头,反正他也只是传统的道德感在作祟,亲一下就成亲也太可怕了。然而他锐利的眼刀刺过来,她顿时哑了口。无语地挠了挠额角,举的例子的确不太对。他既不是狐狸也不是女人。

    “你真差劲。”他看着她,用始终延续在一道水平线上的平板嗓音淡声道,谴责的意味却比刚刚更浓,挟带了一缕薄怒,“碰了一下?我是碰了一下没错,你却把舌头伸进来了,还搅来搅去,还在我脖子上摸来摸去,最后还因为亲得太用力热昏过去了……”

    “啊啊啊!”苏妙发出一串震天动地的尖叫以掩盖住他不要脸的解说,扑上来双手捂住他的嘴,脸涨红,大声道,“你不要胡说造谣,我才不会干那种事!”

    她扑过来的力道过猛,差点将他从床上撞翻下去,幸好及时稳住,顺手勾住她的腰。她因为他的突然动作身子一歪差点摔倒,手下意识抵在他的胸膛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而她只穿着轻薄的棉布中衣。心跳微顿,一双幽深的眼在她身上擦过,顺着她雪白修长的脖颈向上,又一次落在她嫣红的嘴唇上,他用另一只手轻捏住她的下颏,将她扬起来的脸拉下来。

    “你要是敢亲我我就咬你!”她瞪着他,阴恻恻地警告。

    回味微怔,只觉得忍俊不禁,噗地笑出声来,一双朱红的唇因为这抹灿烂的笑变得耀眼起来。

    “笑什么?”她瞪着他,不悦地问。

    “觉得你很有趣。”他含笑说。

    “你说想成亲是在耍我吧?”他的笑容让先前庄重严肃的气氛烟消云散,苏妙一愣,黑着脸瞪着他问。

    “这种事怎么能拿来随便乱说,我是认真的。”

    “认真地耍我?只不过亲了一下,通常角度讲吃亏的人是我不是你,我都说不介意了,你也不必为了这种事就提成亲吧。婚姻是很严肃的,不是随口就能提起来的儿戏。”苏妙推开他的手,坐回墙根,抱着膝盖鼓着脸说。

    “你以为我是那种随便就提婚事随随便便就会去亲一个女人的人吗,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人了?”回味皱了皱眉,不悦地道,“你也是因为知道我心里的想法,所以才没有逃开。占了便宜还践踏别人的认真,你果然很差劲。我一直认为虽然你总是率性又散漫,该认真的时候却很认真,没想到你竟然是个轻浮女。”

    “你才轻浮!随便亲上来!随便闯进来!随便掀人被子!还随便逼婚!”

    “无论哪个男人亲你你都会乖乖地让他亲吗?”他直直地看着她,问。

    “怎么可能!”

    “那你为何要拒绝,你是喜欢我的吧?”他眯起一双深邃的眼眸,幽深地望着她,轻声说。

    “……”苏妙呆呆地看了他片刻,紧接着脸刷地涨红,差点用吼的大声嚷道,“别用这么平的表情说这么不要脸的话!”她扶着额头,无语地叹了口气,重新缩回床角,歪头想了半天,道,“我不讨厌你,仔细想想和你呆在一起的感觉也不错,不过因为这样就说成亲也太快了点,男人和女人的正确顺序应该是相处、表白、交往、以结婚为前提交往,最后才是结婚才对吧?”

    “男女的正确顺序应该是相看、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吧?”

    “……”他们说的完全是两个概念,“成亲之前至少应该彼此多了解一下,看看两个人适不适合共同生活,如果两个人不适合在一起生活,成亲之后每天朝夕相处会很难熬的。”

    回味摸着下巴想了想,看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你好麻烦。”

    “你这是在求婚的人应该有的态度吗?”苏妙火冒三丈,凶恶起一张脸质问。

    回味在她炸毛的脑袋上轻拍了拍:“我是因为觉得没问题才做出这个决定的,我们过去这两年几乎每天在一起,相处得很自在,也没吵过架。”

    那是因为他的性子本来就不适合吵架,他是有分歧会立刻离家出走的类型,至于出走距离的远近出走时间的长短要由他的心情来定。

    “这是两回事,做朋友和做夫妻是不一样的,难道过去这两年你一直是把我当做妻子来相处吗?”她斜睨他,问。

    回味思考起来,思考了良久,看着她,淡淡地说了句:

    “你好麻烦。”

    “你再用这种态度我就发火了!”

    回味无奈地轻叹口气,望着她,唇角勾起一抹轻浅的笑意,仿佛在纵容她似的,说:

    “好吧,就按你的意思来,我们以结婚为前提交往吧。”

    他的决定改的也太快了,苏妙下巴掉了,托着下巴胡乱不清地想了半天,看了他一眼:

    “我先问你,你家里没有未婚妻吗?”

    “没有。”

    “小妾?通房?”

    “没有。”

    “前女……前相好?”

    “没有。”

    “你的生活好无趣。”她看着他,同情地说。

    “你到底想问什么!”青筋跳出来了,他咬了牙质问。

    “我们门不当户不对,你家里应该讲究这个吧。”

    “不,我爹说随我喜欢。”

    他的语气诚实不作伪,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你们家还真开放呐。”她想起了那个白毛大叔。

    “你的回答呢?”他目不交睫地望着她,轻声问。

    认真的眼神,有种坚如磐石的感觉,苏妙被这样注视,心跳微顿,想了想:

    “你至少该先说一句‘我喜欢你’吧。”

    回味微怔,耳根子变得有些热烫,沉默了片刻,他看着她,说:

    “我喜欢你。”

    他真说出来了!

    苏妙愕然,低头思索了良久,重新望向他,弯起眉眼,粲然一笑:

    “好吧,我们就交往吧!”

    回味点了点头,把豆芽汤端给她:

    “快喝了,醒醒酒,起床。”

    “我已经醒酒了。这个玉坠怎么摘不下来?”苏妙拉扯着脖子上的挂绳,不解地问。

    “那是祖上传下来拴媳妇用的,只有相公才能解开。”

    “你们家是拴媳妇还是拴狗啊!给我解开!”苏妙叫嚷道。

    “我炉子上还炖着肉,你快把汤喝了起床。”回味淡定地说完,人已经出去了。

    “……”他好狡猾!(未完待续……)

    PS:非常感谢晴空墨色童鞋的和氏璧打赏,明日双更,感谢亲一直以来的支持!(づ ̄3 ̄)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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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4245/ 第一时间欣赏妙味最新章节! 作者:李飘红楼所写的《妙味》为转载作品,妙味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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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味介绍:
人称“料理魔神”的西餐女主厨苏妙才穿越便被兜头洒下一盆狗血:
家业破产,爹爹病故,未婚夫卷走传家秘方跑路。
剩下刻薄祖母一位、偏心老娘一枚、视财如命的花痴大姐、痞气十足的暴力三妹、温柔贤良的娘炮四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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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味味,作为同行要互助,让我们好好相处吧!”妙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妙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妙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