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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飘红楼     妙味txt下载     妙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五章 释然

    “所以你答应他了?”晚上,姐妹几个围坐在已经收拾整齐堆满了大包小裹的房间里吃炸酱面,苏娴一边接过苏烟递来的腌甜萝卜一边问。

    “嗯。”苏妙点点头。

    苏娴沉默了良久,笑说:“你又不笨,自己拿主意吧。”

    “这件事先别让奶奶和娘知道,她们不会答应的,肯定要逼婚。”

    “说的也是。我就是镜子,好好想一想,别太匆忙了。”

    苏妙点点头。

    “我不同意!”苏烟鼓起腮帮子愤愤地道,“我不同意二姐跟那个讨厌鬼在一起!”

    苏娴回手用筷子在他的脑袋上敲了一下:“你不同意有个屁用,你不同意你二姐还不嫁人啦!”

    “干吗要嫁人,咱们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嘛,每天吃吃喝喝还有活儿干,等我考中了秀才我就可以养二姐了,到时候咱们一家其乐融融永远在一起不就好了嘛!”苏烟抱着脑袋,扁起红彤彤的小嘴,委屈地说。

    “好个屁!还一家子其乐融融永远在一起?你小子过个两年娶了媳妇就不会这么说了!还养你二姐?你二姐养你吧!”苏娴又敲了他一记,“你又不是小鬼头了,我们这一屋子女人你凑进来干什么,你是带把儿的吧,去跟小宁儿小回儿待着去。”

    本来抱着脑袋越发泪眼汪汪的苏烟闻言,脸涨红,下意识并拢双腿,咕哝着说:

    “我才不要!我喜欢在这里!”

    苏娴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我也不同意。”一直沉默的苏婵突然阴沉开口。话音未落,苏娴已经一筷子劈过来,却被苏婵伶俐地躲过去。

    “死丫头。你还敢躲!”苏娴眼睛一瞪。

    “回味那个人来历不明身份不明,留他住下来也就算了,变成二姐夫绝对不行,你都不知道他在家乡是不是已有妻子,只凭他自己说,搞不好等你们成亲的时候就要有正妻上门了。”

    “对对对,没错。二姐,话本里说的坏男人都这样,家乡一个老婆外边一个老婆。到最后外边这个老婆就变成姨娘了,二姐你可不能被骗去当姨娘!”

    苏娴又一次在他的脑袋上敲了一记:“读圣贤书的人竟然看话本,藏哪了,拿出来。没收!”

    “不是我的。是纯姐姐的。”

    纯娘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他叫了她,连忙笑问:“怎么了?”

    “话本。”她没在听吗,苏烟一愣,狐疑地看着她。

    “话本?哦,那个不能给你看,你要好好念书。”

    “我没说想看。”苏烟眨巴着眼睛,纯姐姐有点奇怪。

    纯娘见一桌子人都在用狐疑的眼光望着她,心一沉。越发慌乱起来,讪讪笑道:

    “我去拿点萝卜。”匆忙说着。端起空了的盘子就走。

    苏娴看了她一眼,顿了一会儿,道了句:“太淡了,我去添点酱。”说罢,捧着面碗出去了。

    苏婵望着她们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离开,过了一会儿,冷声道:

    “纯娘还没有死心呐。”

    苏妙微怔,咬着筷子尖想了想,笑而不语。

    苏烟鼓起腮帮子,他绝对绝对不同意,可惜没人肯听他说。

    厨房里。

    纯娘把酱菜碟放在桌上,垂下头呆立了良久,混乱地长叹口气。

    脚步声传来,苏娴径直走进来,没有看她,走到酱缸前舀了两勺甜酱倒进面碗里。

    纯娘见她一言不发地进来,生怕被发现什么似的,慌了一下,讪讪笑问:

    “大姐要添酱刚才怎么不说一声,我直接帮你添不就好了。”

    “又不远,用不着。”苏娴淡声说,重新盖好酱缸,转过身看着她,似唠家常般忽然问,“你过去好像心仪小回儿吧,听说小回儿心仪的人是阿妙,你心里是什么滋味?”

    纯娘慌了起来,她本就不太会应付苏娴,内心里对这个比她年长许多又个性泼辣的女人总是带着胆怯,僵硬着俏脸讪笑道:

    “当然是高兴,回大哥从以前就心仪妙姐姐,现在妙姐姐终于接受了,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喜可贺。”

    “是吗?”苏娴漫不经心地哼了声,想了一会儿,眉尖微蹙,略带一丝不耐烦,说,“细想起来你与我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你是舅舅养大的女儿,好歹也是我的表妹,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一句好话吧,你静下心来好好听,女人一旦屈从自己内心的**,妄图占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后的结果就是会变成连自己想起来都会厌恶的婊/子。对男人来说,白送上门的恋慕之心最廉价,比生蛆的猪肉还要贱。”她在与她擦身而过时顿住脚步,淡声道,“心没有错,把握不住心才是错,别让自己活得太难看,我不是在说你,我是在说我。”她说完,径直出去了。

    纯娘呆立了良久,回过头望向已经空无一人的门扉处,顿了顿,酸涩地笑笑,轻声呢喃道:

    “还以为大姐是个可怕的人……”

    就在这时,回味从外面走进来,怀里抱着小狐狸。

    他知道厨房里有人并不觉得惊讶,纯娘却因为冷不防看见他,惊慌失措,一张俏脸也褪了许多血色。双拳悄悄地握起,她磕磕巴巴地笑道:

    “回、回大哥,听说你和妙姐姐已经、定下来了?”

    回味一愣:“她说了?”

    “嗳?不能说吗?”纯娘也愣住了。

    “不,我没想到她会告诉家里人,我还以为她不愿意让家里人知道。”回味忍不住笑了一下,“她说了啊。”

    回大哥笑了呢。

    他只有在面对妙姐姐或者提到妙姐姐时才会笑。

    一颗混乱的心在此刻终于平复下来,她望着回味,莞尔一笑,转身一边匆匆装好腌菜一边说:

    “回大哥,锅里还有面,我先出去了。”

    回味给她让开路,纯娘笑了笑,从容地自他面前掠过,离开厨房,一颗心仿佛豁然开朗了一般,竟变得无比平静。

    回味见她走了,来到柜子前,翻出装肉脯的罐子抓了一把,把小狐狸放在桌上,一颗一颗地喂它。

    第二天苏妙被胡氏和苏老太叫去,进行了为期半天的训话,虽然苏妙花了两个时辰总算说服她们相信“先交往看看”是比“马上成亲”更有利的发展,胡氏和苏老太还是因为难以接受轮番轰炸让她的耳朵长出八百六十层茧子。从正房出来,她如被扒去一层皮,已经“奄奄一息”了。

    “你干吗大清早跑去找我娘和我奶奶跟她们说我正在和你进行成亲前的交往啊?”她气势汹汹地闯进回味的房间,一张脸都快贴到他的眼珠子底下了。

    “我以为你告诉了大姐他们也告诉了奶奶和娘,既然你已经说出来了,我总不能装傻充愣,不正式地拜见一次成何体统。”回味辣气壮地回答。

    “可是我没告诉她们。”

    “虽然是误会,不过这一下全家都知道了也好,这种事本来也不应该偷偷摸摸的。”回味一本正经地说。

    苏妙看着他一脸道德模范般认真严肃的表情,无语地叹了口气。

    回味望了她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握住她春葱般细长白皙的手指。苏妙吓了一跳,低头望向两人逐渐握在一起的双手,在对上他深邃漆黑的眼眸时心脏忽然一个轻盈的滑步跳,耳根子微微发热。她立刻觉得自己好纯洁,不过是拉个手而已,有些尴尬有些好笑,偏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嘻嘻笑出声来。

    “笑什么?”回味一愣,问。

    “没什么。”苏妙别着头轻轻笑道,“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一张白皙的鸭蛋脸红扑扑的,恍若在晨光里绽放着鲜艳绯红的芍药,明媚夺目,娇艳动人,回味心跳微顿,仍旧握着她的手却站起来。苏妙吓了一跳,骨节分明的大手已经覆在她的脸上,顺应内心的波动,他低下头,在她的芙蓉额上轻轻一吻。

    她本来想倒退的,没想到他俯下来亲的却是她的额头,呆了一呆,说:

    “只亲额头啊。”

    “你还想亲哪?”他微怔,深邃的眼眸眯起,竟显得越发幽深,他笑吟吟问。

    苏妙自觉失言,摇着脑袋道:“我才没想,我要走了!”转身便溜。

    回味却握着她的手一把将她拉回来,苏妙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旋了半圈回到原地,他顺势勾住她的腰肢。她的心蓦地一撞,被他搂着,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她眼神闪烁:

    “太近了吧?”

    他含笑,手顺着她的腰肢一路向上,抚在她光滑柔顺的发上,一双朱红的唇便落了下来。

    “二姐!”一声大叫突然响起,把两人吓了一跳,苏妙一把推开回味的脸,转过身,苏烟已经如炮弹般从外面闯进来,扑上前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与回味拉开一段距离,“二姐,我肚子饿了,想吃点心!”他一边撒娇着说一边从苏妙看不见的角度狠狠地瞪着回味。

    “你不是才吃过中饭。”

    “我想吃点心!”

    他该不会是要长个子了吧,苏妙心中一喜,笑道:“好,你想吃什么?”

    苏烟笑嘻嘻地拉着她往外走:“我要吃糯米糕。”走到门口处,苏妙先出去了,他立刻回过头冲着回味做了一个鬼脸,接着趾高气昂地离开了。

    回味的脸黑了下来:这小子故意的!(未完待续……)

    PS:二更下午五点左右上传。

第一百零六章 苏记品鲜楼

    于巡检和王捕头早就帮忙联系好熟人替苏妙借了几辆大车,搬家日由青龙帮的人帮忙驾车送苏家人去丰州。

    和购买小院的人交接了钥匙,收了余款,一家人分坐三辆车预备启程。

    苏烟趴在车窗前望着安静祥和的小小院落被晨光笼罩越发显得孤零零的冷清,心里泛起浓浓的不舍,红着眼圈喃喃说:

    “刚来这里的时候觉得好怕,那么破的房子又黑又窄,现在要走了却又觉得舍不得。”

    “毕竟已经住了三年。”苏娴听他这么说,不由得也掀开车帘望了望,“开始时觉得怎么都好,真卖出去了心里还真有点发酸。”

    苏烟红着鼻尖重重点头。

    “没办法嘛,银子太紧巴了,再说又已经在丰州置办了酒楼,以后住在丰州,不能经常来长乐镇,白留一个院子变成像以前那样年久失修反而浪费。”苏妙道。

    “说的也是。”苏娴笑了笑,重新坐正身子,道,“反正在哪住都一样,比起长乐镇我更喜欢丰州。”

    “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管住在哪儿都是家!”苏烟笑嘻嘻说。

    众人微怔,苏娴哧地笑了,在他的后脑勺上用力一拍:

    “就你会说!死小子!”

    苏烟抱着后脑勺大声抗议道:“大姐,你不要打我的头,把我打笨了你替我去参加府试?”

    “不过是个府试,你这小子也敢这么嚣张!”苏娴按住他的脑袋就是一阵揉搓。苏烟哇哇大叫起来。

    纯娘看着他俩,抿嘴一笑,苏婵也没忍住。偏过头去,勾了勾唇角。

    苏妙在他们每个人身上扫了一眼,杏眸弯起,莞尔一笑。

    马车来到通往丰州的官道时,一大波熟人正等在路边准备最后送送他们,苏妙跳下车跟他们一一告别,几个大嫂子因为舍不得泪眼汪汪的。弄得苏妙心里也发酸,红了眼眶,苏烟得福他们已经哭了起来。足足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宁乐胡大舅这边催促,王豹吴阿大那边拉着,双方才总算彻底道了别,约定好时常串门子。苏妙等人重新上了车。恋恋不舍地挥着手,大车吱吱嘎嘎驶上官道,向繁华又未知的丰州城进发。

    过了正午,三辆大车进入丰州,减慢了速度轱辘辘来到位于寿春街的新酒楼前。

    苏妙跳下车去后边的车上扶着腿脚不利索的苏老太下来,老九已经手搭凉棚立在酒楼前啧啧赞道:

    “乖乖,小大姐这新酒楼可真气派!”

    苏老太拄着拐被胡氏和苏妙搀扶着站定,转过身望向装潢雅致的二层建筑。觑起老花眼看着顶上的匾额,过了一会儿问苏妙:

    “那匾上的字儿我咋觉着眼熟呢?”全家只有老太太不识字。就连苏娴小时候也跟孙大郎偷读过,和离之后还跟着女先生念过三年书。

    一块方方正正的乌木匾额,匾额的最右侧是一个印章图案,鲜红的印章框里用红色的篆体赫然刻着两个篆字“苏记”,接着从右往左便是三个烫金的大字“品鲜楼”。

    “奶奶,那是苏记品鲜楼。”苏烟笑嘻嘻地回答。

    “品鲜楼?”苏老太身子一颤,呆了一呆,望向苏妙,满是皱纹的嘴唇哆嗦起来,红着眼圈,一字一字地问,“真是品、鲜、楼?”

    苏妙点点头,苏老太更紧地抓住她的手腕,点着头颤声说:

    “好!好!你爹没白养你,回来了!总算回来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哭了似的。

    程铁、老牛家、陈盛、陈阳并几个伙计迎出来,看到苏老太立刻上前,声音洪亮地问候:

    “老太太,身子可好?”

    “你们是……”苏老太眼睛一亮,巴掌一拍,惊喜万分,“这不是阿铁、大牛、大牛家的三个小子、盛小子和阳小子嘛!”

    “老太太精气神不错,身子可还硬朗?”

    “好,好,你们怎么会……”苏老太怔怔地问。

    “今后他们会在苏记品鲜楼里工作。”苏妙含笑回答。

    “可真?”苏老太还是不太相信,“我恍惚听说阳小子是在原来的楼里继续做工来着?”

    “我们辞工了。都是因为苏掌柜我们家的日子才宽裕起来,二姑娘特地上门来,我和大哥若不来出一份力就是我家老爹老娘也不答应,我爹还说若我不好好干就把我打出来呢。”陈阳笑着说,“老太太又搬回来了,这回准备着享清福吧。哥几个先把东西搬进去?”

    牛大点头,几人卸了车把行李往里搬,苏烟和胡氏扶苏老太进了门,老九走过来对苏妙笑道:

    “小大姐,已经送到了,咱兄弟就先回了。”

    “吃了饭再走。”

    “不用……”

    “来都来了,吃了饭再走,以后再见就远了,最后吃一顿我做的饭吧。”苏妙笑眯眯说。

    “小大姐瞧你说的,好好的话被你说的这么不是滋味。”老九心里又开始发酸,嘿嘿笑道。

    苏妙微微一笑:“进来吧,认了路以后闲了就来。”

    老九点点头,招呼几个兄弟进了苏记品鲜楼。苏妙才要往酒楼里走,一束目光冷不防从背后射来,她敏锐地觉察到,回头望去,却什么人都没发现。

    “怎么了?”回味上前一步,狐疑地问。

    苏妙微微一笑,摇摇头。

    拐角处,可疑目光的主人、一个团头团脑的胖子气喘吁吁地往回跑,跑到凌源街,从侧门径直进入品鲜楼,找到佟飞,尽数报给他知晓。佟飞听了,天生阴沉的脸越发阴沉。转身来到二楼一间隐蔽的包厢前,隔着门板低声道:

    “少爷,是我。”

    “进来。”

    佟飞推开包厢的门。绕过一架花开富贵屏风进入里间,佟染正坐在一张花梨木长桌前盘账,两名貌美的丫鬟立在左右用孔雀扇轻轻地扇着,另外两名美貌丫鬟则一个挽袖研墨,一个正将一盅香茶轻轻地放在桌上。宽阔的室内虽然有五个人,却鸦雀无声。

    佟飞踩着厚厚的地毯无声地立在佟染面前,直到佟染手中的账告一段落。他放下笔,自在地啜了一口茶,淡声问:

    “何事?”

    “苏二姑娘今日已经举家搬来丰州了。她为新酒楼做的匾今早也挂上了,取名‘苏记品鲜楼’。”

    静默了片刻后,茶杯轻碰桌面的声音,一双柳叶眼微眯。佟染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还真快呐。那丫头是铁了心要和我作对。钟国凡那只老狐狸,一边装作还要撑下去一边暗中寻找买家,就是不肯卖我,倒是便宜了那个黄毛丫头!”

    “楼里面辞工的牛广一家、负责案板的陈胜、伙计陈阳前些日子辞工后一直呆在家里,今天却被看见出现在苏记,大概是投奔了苏二姑娘。”佟飞面无表情地继续说,“苏二姑娘真正的手艺如何还不清楚,但少爷没劝动的原品鲜楼副厨长程铁、‘一勺香’牛广、‘刀厨’陈盛、同样是少爷没能劝动的原鸽子楼副厨长赵河。外加一个回家小少爷,这些人聚在一起怕是对我们不利。”

    啪!

    一支矜贵的宣城紫毫从中间折成两段。寂静的室内突然出现了异响把四个丫鬟吓得浑身一颤,望向佟染手中已经折断的笔,心惊胆战。

    过了一会儿,佟染笑起来,笑得漫不经心,笑得温润无害,笑得无懈可击,那笑却不达眼底,他淡淡地道:

    “既然那丫头想玩,我就陪她玩玩。”

    佟飞看了他一眼,紧接着下意识垂下眼帘,不发一语。

    青龙帮的人吃饱喝足回去后,众人开始拆行李分房间,别的屋子还好,大通铺那一屋却因为人多吵个不可开交。除了同喜同贵得福,还有几个家住丰州但不方便回去住的伙计杂工也住进宿舍,都是年轻小子,挤得满满当当,先是因为床位争吵,接着又开始互相斗嘴打闹。胡大舅和程铁也不管,一直对饮到喝醉倒头便睡,呼噜震天响,也吵不醒。

    回味坐在房间里听着吵闹声,无语地叹了口气,夹了书卷出门往酒楼里去,才走进院子就见正房的门猛地被推开,苏娴气冲冲从屋里出来,径直走到通屋前,推开门,凶着一张脸高声叫骂道:

    “小猴崽子们,都什么时辰了还叫唤,都给老娘睡觉去,谁再他娘的乱叫唤老娘骟了谁!”

    吵闹戛然而止,紧接着扑通扑通几声,一群只穿着短裤打赤膊的小子集体扑回被窝里遮住身子,一脸慌张地看着她。

    苏娴满意地甩上门,转身噌噌噌回房去了。

    回味无语地摇摇头,从后门进入酒楼内,见厨房里灯火通明,微怔。立在门口时,一股清鲜却浓醇的香味幽幽飘出来,不烈不平、不深不浅、不徐不疾、不重不轻,悠淡自在地飘了过来,传入感官中,让他的心蓦地一动。他悄声走进去,却见苏妙正立在炉灶前,炉子上坐着一排小号汤锅,锅中均咕嘟咕嘟炖着高汤,她也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额头布满细汗已经湿透了额前的发。她舀起一勺高汤吹了吹,尝了一口,蹙眉。挨个锅子尝遍之后,她放下汤勺,双手撑在灶台上仰头思索了良久,重重地垂下头,沮丧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从未见她沮丧过,回味微怔,问。

    苏妙吓了一跳。(未完待续……)

    PS:非常感谢晚照清空童鞋的桃花扇打赏,明天双更。

    第三卷开始,会陆续出现新角色,小菜馆变成酒楼,受的限制少了,菜也会逐渐高级起来,请大家继续支持!O(∩_∩)O~

第一百零七章 缺料的满坛香

    “你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吓了我一跳!”苏妙见是回味进来,拍拍胸口,舒了一口气,说。

    “这么晚了你还在厨房里,做什么?”回味走到她身旁,眸光在炉灶上的一排汤锅扫了一眼,落在她挂在灶台上方架子上的一个蓝皮本子上,取下来借着灯火看了片刻,微怔,“满坛香?”

    “嗯。”苏妙被他的到来打断思绪,也没了心思,转身坐在一旁的板凳上,说,“满坛香是我爹自创的招牌菜,因为用料太多,他不经常做,每月只有一天特供,我记得那一天品鲜楼从早到晚满座,队排得老长还未必买得到。相比较酱汁煎鱼那些,满坛香才是品鲜楼最厉害的招牌菜,也是品鲜楼最后的杀手锏。现在凌源街那边的品鲜楼各种招牌菜都有,只有满坛香没挂出来,我就知道我爹肯定是没教给周诚也没写在食谱上,所以他做不出来。我一直考虑着想要推出一道让人不容易忘掉的菜,结果做梦时就梦到了满坛香,虽然时间隔太久忘掉许多,但是当初吃的时候那道菜给我的印象非常深,那味道一想就想起来了,我就想凭着感觉试着做一做,但试过许多次都失败了。我本来还想把这个当成开业那天的主打菜来着,现在看来是没希望了。”

    “这么快就放弃可不像你。”回味看着她根据记忆写下的食谱,说,“白菜、素鸡、白果、芋头、栗子、香菇、莲子、竹笋、素丸、素肉、竹笙、猴头菇、花菇、素鱼翅、素羊肉、蜜枣,装进酒坛里注入高汤用荷叶封口隔水蒸?在酒坛里加热这个倒是有点像福寿全。”

    “大概就是福寿全。我爹八成是因为觉得用不起福寿全里那些矜贵的食材,所以按自己的喜欢改了一下,还换了个名字叫满坛香。我猜满坛香这道菜最关键的就是其中的高汤。可是我已经煮了二十锅没有一个味道是对的。”

    “干吗这么拘泥于过去,你不是说你爹是你爹,你要走自己的路吗?”回味放下蓝皮本子走到炉灶前,舀起一勺高汤品了一口。

    “话虽如此,但我爹的满坛香味道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水准,你看到那食谱了吧,里面一样荤菜都没有。但吃过的人都说做出来的滋味比正宗的福寿全还要让人难忘,虽然说的人大概也没吃过福寿全,不过也能说明这道菜人气之高。从商业角度考虑。这道菜绝对是苏记品鲜楼和原来的品鲜楼拉开差距的重要一环,也是能把原来的老客们抢回来的重要手段之一。”

    “我从刚才就想问,为什么全是素的?素鸡素肉连鱼翅都是素的,鱼翅也就罢了。以前的品鲜楼生意又不是不好。总不会连鸡肉猪肉都用不起吧?”

    苏妙双手捧脸想了半天,巴掌一拍,一本正经地说:“说不定这道菜最关键的就是这几样素肉。以前我们家太穷了吃不起肉,我爹就用豆腐面筋给我们姐几个做肉吃,绝对能以假乱真,所以品鲜楼的生意好了之后,素荤菜系列也成了品鲜楼的一个招牌,我爹做素荤菜可厉害了。”

    “你刚才还说最关键的是高汤。”回味舀起一勺最后一锅里的高汤。品了品,回过头对她说。“这二十道高汤全部是荤汤?”

    苏妙一愣,点了点头:“高汤本来就是荤的嘛。”

    “你把素高汤给忘了?”

    苏妙双眸微瞠,看了他一会儿,皱皱眉:“我刚开始想过,可总觉得那个味道用的不应该是素高汤,那个滋味可是相当醇厚的。”

    “你这是偏见,你不知道驰名整个岳梁国的大佛寺斋菜全部是用素菜和素高汤制成的,味道却一点不比荤菜差。大佛寺熬出来的素高汤甚至比荤汤还要鲜醇,却比荤汤少了油腻,吃起来的味道更为鲜美清澈,没有一点多余的杂味。”

    苏妙直勾勾地盯着他,过了一会儿,问:“大佛寺在哪?”

    “……”回味看了她一会儿,回答,“梁都。”

    “别跟我说我从来没去过也没吃过的东西嘛,大半夜的,我会饿。”苏妙皱起脸,咕哝着说。

    回味哧地笑了,上前一步在她的脑袋上摸了摸:“等有空我带你去梁都大佛寺吃全素宴。”

    苏妙点点头。

    回味回过头在一排汤锅上扫了一眼,继续说:“你不如试试素高汤,既然是原来品鲜楼的招牌菜,运用全素的食材绝对不是因为负担不起昂贵的用料,既然食材是全素,八成高汤也是全素的,否则食材全素就没有意义了。”

    苏妙仰着脸直勾勾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怎么?”他狐疑地问。

    “我啊,其实啊,不太擅长熬素高汤。”苏妙一字一字地说。她过去主攻西洋菜,一般也用不着素高汤,不是不会煮,但很显然满坛香用的若是素高汤必不是一般的素高汤,不是随便煮一煮就能煮出来的。

    回味微怔,紧接着噗地笑了。

    “不许嘲笑我。”苏妙不高兴地看着他,说。

    “我没有,我只是觉得你挺诚实,不擅长的事能这么轻易地说出来。”回味笑意满满地道。

    “不擅长就是不擅长,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苏妙小声咕哝了句。

    回味笑了笑,在她的头上轻拍了拍,转身走到储藏柜前,从柜子里翻出许多蔬菜装在盒子里抱到料理台上,回过头对着她莞尔笑说:

    “我帮你做。”

    苏妙一眨不眨地看了他一会儿,弯起杏眸,盈盈一笑。

    清晨,鸟在院子里清脆的鸣叫,东方的天空中瑰丽的朝霞已经退散,苏记品鲜楼后厨的炊烟一夜都没有断过,恍若弥漫着轻纱似的薄雾笼罩在屋顶。

    回味的外衣已经脱了,正盖在伏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的苏妙身上,他只穿着一件象牙白领口袖口绣有月白色兰花花纹的长袍,袖子卷了两折,一头乌黑的长发以一根枣木簪子高高地束着。他用长长的汤勺在热气腾腾的汤锅里翻搅片刻,舀起一点,放在唇边品了品,眉尖微蹙。单纯从素高汤来看,这味道已经很鲜美了,但他心里总觉得不太够,能够让苏妙称赞并且连她都做不出来的满坛香,其中的素高汤应该不是这样简单的味道。

    苏烟打着哈欠从外面进来,摇摇晃晃像只鸭子,踏进来看见回味正在煮汤苏妙却趴在桌上睡着了,一愣。眼前的情形分明是这两个人单独过了一夜,他登时怒了,才要瞪起眼睛质问,回味却将食指竖起无声地立在朱唇前,示意他噤声。

    才要出口的质问咽了回去,苏烟瞪着眼睛快步走到他面前,正想压低声音开口,回味已经先问道:

    “满坛香你可吃过?”

    苏烟一愣,点点头:“当然吃过,那是我爹的拿手好菜。”

    回味舀起一勺素高汤倒进小碗里递给他:“试试看这个。”

    苏烟接过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喝了一口,咂着嘴品味了半天,却不做声。

    “不像?”回味蹙眉,问。

    苏烟歪着头仔细品了良久,皱眉,说:

    “有点像,但还是不对,里边少了点什么东西。你都放了什么?”

    回味在锅子上扫了一眼,淡声回答:“白菜、香菇、黄豆芽、白萝卜、胡萝卜、蜜枣加清水、盐和糖,熬煮两个时辰。”

    苏烟将手指抵在下嘴唇上,兀自陷入沉思:“该放的差不多都放了,还少了什么没放呢,难道是火候不对吗?嗯……是很像,但缺了某样东西,一定是缺了某样东西,是什么呢?”

    他话音刚落,重重的拍桌子声嘭地响起,在寂静的室内显得异常刺耳响亮,把苏烟吓得小心肝一颤,跳起来倒退半步。就连回味也被吓了一大跳,循声望过去,却见苏妙已经坐起来了,双眼炯炯地看着他,表情严肃地道:

    “是干海带!”

    “……”回味一愣,看着她,思索起来,沿海城市的人的确会用海带来熬汤,但那是饮食不丰富的穷人家,更何况丰州是内陆城市,用海物熬汤并不常见,因为是交通枢纽城市,干海带不算稀罕,通常只会被做成供人尝新的菜肴,她睡了一觉居然就说要用干海带熬素高汤,“做梦梦到的?”

    她居然一本正经地点头了。

    回味哭笑不得。

    干海带店里没有,还要现去买,熬素高汤的事只能暂时押后。

    辰时,今天是苏记品鲜楼第一次全体集结的日子,后厨人员和外场人员尽数到齐,分两队立在一楼大堂。

    各人的职务已经确认无误,苏妙任厨长兼职行政总厨,回味为副厨长,程铁总管热菜,牛广总管冷盘,陈胜总管案板,胡大舅带领两组人全面辅助,此外胡大舅还负责协助回味进行采购工作。外场一楼服务领班陈阳,二楼则是苏娴,胡氏仍旧掌柜。

    同喜同贵苏婵宁乐搬来四大箱简易的团扇,木质手柄,硬纸扇面,团扇正面是苏记品鲜楼的标识及地址信息,背面则是两行苏记品鲜楼的主打招牌菜。并不值钱的纸扇却必能让苏记品鲜楼五天之内全城皆知,因为这广告打得新鲜。(未完待续……)

    PS:非常感谢晚照清空童鞋的打赏!

    二更下午五点左右。

第一百零八章 还缺一味料

    苏娴从箱子里捡了一把广告扇翻来翻去,问苏妙:

    “去大街上发这玩意儿有用吗,就算接的人知道开张了,又不一定来。”

    “来不来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开张前要让全城都知道苏记品鲜楼开张的消息。因为经费有限,就辛苦你们亲自去发了。我本来也应该去,可是我和小味味要研发招牌菜不得空,你们两个人一组,去人最多的地方发,一天一次,一直到开张前一天。发的时候再多想想怎么引人注意,让更多人知道苏记要开业,吆喝几嗓子或者怎么样都行,自由发挥。大家记住,越多人知道咱们酒楼开业的消息咱们酒楼的生意就会越好,生意越好酒楼越有扩大规模的可能,规模越大员工也就越多,到时候你们这些跟着我一起打天下的说不定就会升职加薪,当上组长,出任总管,迎娶白富美,从此走上人生巅峰!”苏妙慷慨激昂到最后连自己都热血沸腾了,笑眯眯问,“我这么说你们是不是都有点小激动?

    可惜她的员工们一点幽默感没有,全都傻不愣登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同贵举手问:

    “师父,啥叫‘白富美’?”

    “当然是又白又富又美丽的姑娘了。”

    “师父,用不着白富美,我爹说我只要能娶上一个女的就行了。”

    闷笑声四起,几个年长的笑得最欢,苏妙不悦地瞪起眼睛,严厉地训斥道: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进取心呢。还‘能娶上一个女的’就行,那要是有七八十岁的老大娘愿意改嫁给你你也娶啊!”

    同贵一愣,立刻把头摇成拨浪鼓。

    跑题了吧?回味抚额。无语地叹了口气。

    苏妙手一挥,继续笑道:

    “总之从今往后,酒楼是大家的,大家就同甘苦共患难一齐来见证咱们苏记品鲜楼的富贵兴盛吧!你们的付出我都会看在眼里,我不是抠门儿的人,做的好一定会有奖金有加薪!另外,外场的规矩我已经交代给大姐和阿阳了。你们一楼二楼的人之后自行找时间沟通。日后外场伙计的事全权由两位领班负责,你们内部的事我和后厨不会参与,至于后厨的规矩回头我们自己再找时间确认一下。我只强调一遍。酒楼是满足客人口腹之欲消除客人烦恼忧愁的地方,要确保来到这里的每一位客人能够舒心自在地用餐、心满意足地付账、高高兴兴地离开、恋恋不舍地思念直到再次光临,这需要外场的诸位和后厨的各位共同努力,希望大家能够互相辅助密切配合努力打造出最完美的酒楼。我们的目标是丰州第一楼。秦安省第一楼,岳梁国中部第一楼!”顿了顿,她笑意盎然地说,“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有人有什么疑问吗?”

    “有!”宁乐举起手,拉扯着系在腰间的湛蓝色花边围裙,问,“这个不能不围吗?”

    “那是本店的制服。象征着身为本店员工至高无上的荣誉。”苏妙一本正经地说。

    “为什么是围裙?”

    “围裙象征着自由、整洁、勤劳、勤俭、无拘无束……”

    “因为经费不足。”回味懒得再听她一连串的象征,直接做总结发言。

    众人的嘴角均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苏妙尴尬地握拳。放在唇畔轻咳了两声,朗声问:“还有别的问题吗?没有就都出去发扇子。大姐,你和婵儿去凌源街发,没问题吧?”

    苏娴看了她一眼:“你不说我也正想去。”

    “不用离品鲜楼太近,在他大门的一左一右就行,若佟染让人赶你们,不要跟他正面起冲突,采取游击战术,他们来你们就走他们走你们再来;若是周诚出来赶你们,踹他两脚再扇他两巴掌。”

    别人不知道内情,原品鲜楼的人却知道,心肝肺一抖:过去的二姑娘虽然性子阴沉了些,好歹比另外两位安全,这才过了多久,二姑娘竟然变得比另外那两位更危险了!

    “还用你说。”苏婵冷冰冰地回了苏妙一句,顺手从墙根拿了一根短棍背在身后,跟苏娴出去了。

    苏妙让苏娴苏婵不必离太近,在品鲜楼大门附近发扇子就行了,苏娴却直接站在品鲜楼大门口,不管是对来吃饭的还是对吃完饭出来的都笑盈盈地送上一把扇子,偏品鲜楼里的伙计不敢怎样。

    佟染盘下品鲜楼后为避免繁琐直接续约了原来的人,接替阿阳的伙计头儿阿奇就是原来那拨,看见苏娴站在门口都不想出来劝,谁不知道这姑奶奶疯起来能直接举菜刀砍人。可放任她也不是法子,偏今天佟四少不在,他抓耳挠腮想了半天,猛然想起来,转身飞快向后厨跑去。他没敢说别的,只告诉周诚老掌柜的姑娘正在门口捣乱。周诚以为是苏妙,新仇旧恨添到一起,再加上后厨内共事的许多老人儿都知道他和苏妙的关系,他也不能表现得太怂,于是放下菜刀,转身气势汹汹地冲到大门外。没想到才迈过门槛,映入眼帘的竟是苏娴和苏婵,一个泼妇一个男人婆,一个动不动就叫骂着跟人拼命,一个敢只身单挑丰州城的流氓窝。

    苏娴和苏婵回过头,冷笑着看着他,苏婵面无表情地抽出身后的短棍,于是周诚本能地收回才迈出去的一只脚,转身,一面匆匆往回走一面没好气地道:

    “她们愿意站在门口就站着去吧,等四少回来自有理论,叫我干屁,我厨房还忙着呢!”说罢快步进了厨房。

    阿奇扁了嘴角:怂了就认怂,装什么装!

    有不少人对苏娴发出的广告扇感兴趣,一个原本来品鲜楼用餐的客人在扇子上看了一眼,问:

    “之前品鲜楼的老东家就姓苏,那个老东家因为出了事把酒楼给兑出去了,这个苏记该不会就是那老东家开的吧?”

    “是老东家的二姑娘,也是老东家唯一的传人,看这位爷八成是冲着原来品鲜楼的招牌菜来的,爷要是喜欢原来品鲜楼的菜初五时务必来我们苏记尝一尝,我们苏记的品鲜楼才是正宗的品鲜楼。”苏娴笑盈盈地说着,冲他妩媚地眨了眨眼睛。

    那客人顿时身子酥了半边,才要说话,又听见有人笑呵呵说:

    “这不是苏大姑娘嘛!”

    苏娴望过去,越发媚眼如丝,帕子一甩:“哟,这不是丛老板嘛。”顺手递过去一把扇子,“我们苏记初五开张,丛老板是老客了,一定要来捧场哦!”

    “苏记?苏掌柜不是……”

    “掌勺的是我家老二,我家老二才是我爹的真传,丛老板若是得空,务必来捧场。”

    “苏大姑娘都这么说了,我一定去!”丛老板在接扇子时顺势拉住苏娴的手,被苏娴佯作不悦地甩开。

    “呸!”她眉眼含笑,冲着他轻轻啐了一口。

    丛老板心神一荡。

    苏婵无语,才要说话,这时,隆隆的马车声响起,一辆香樟木雕花大车被威风凛凛的枣红骏马拉着,缓缓停在品鲜楼前。小厮跳下车放了脚凳,一名面如冠玉、柳叶墨眸、唇角勾着吟吟浅笑的翩翩贵公子优雅闲适地从马车上下来,手里握着一把紫檀木泼墨山水折扇。

    丛老板等没想到能在门口碰见佟染,立刻积极上前拱手打招呼。佟染淡淡地笑着,眸光落在苏娴手中一大把团扇上,微怔,走过来,停在她面前,温声询问:

    “苏大姑娘在我的酒楼外面,做什么?”

    苏娴看了他一眼,不答,拿了一只团扇塞给他。

    佟染举着扇子看了看,呵笑一声,又还给她,似完全不在意,一面往品鲜楼里走一面漫不经心地笑道:

    “转告苏二姑娘,苏记开业那天,我会携礼前去捧场。”

    这反应跟预料中的不一样。

    苏婵眉一皱,不悦地道:“他那像是看蚂蚁的眼神算什么意思!”

    “用老二的话,我们被小瞧了。”丹凤三角眼眯了起来,苏娴冷哼一声,撇起嘴角。

    苏婵一张清秀的小脸越发冷。

    ……

    苏记品鲜楼。

    后厨。

    以白菜叶、黄豆芽、白萝卜、胡萝卜、蜜枣、干海带加盐、白糖小火熬煮两个时辰出锅过滤之后的素高汤,苏妙、苏烟、回味立在灶台前各自品尝。

    “我觉得还是不对,爹煮的高汤更厚重一些,还是缺料,二姐,你说呢?”思忖了良久,苏烟问。

    “厚重,却更清澈自然。”苏妙努力回忆着掩藏在味蕾深处的美妙滋味,“有点苦,但还不是苦,糅合在一起之后……那是一种特别滋补的感觉,喝的时候感觉特滋润!”

    “特滋润,那是什么味道?”回味莫名其妙地问。

    “我说不出来。”

    “滋补?”苏烟想了一想,“是药材吗?当归?黄芪?”

    “或者是人参?”

    苏妙思索了良久,手一拍:“都试一遍吧!”

    于是用作试验品的汤又被端给已经喝得想吐了的伙计们。

    新试验品正在炉子上咕嘟嘟地炖着,苏娴和苏婵发完传单回来了。

    “佟染说开业那天他会来。”苏娴坐在板凳上歇脚,道。

    苏妙并不意外,点点头:

    “他来更好,他来了能制造更多话题,对我们反而有利。我这有三锅汤,你们也来尝尝,看看哪个能做满坛香。”(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开张

    “我又不会煮满坛香,就算尝了也不知道哪个合适。”苏娴虽然嘴里这么说着,还是伸手接过苏妙递过来的汤碗。

    苏婵也从苏烟手里接过一碗。

    在试到第三碗时,苏娴眼睛一亮,指着汤碗确定地道:

    “是这个!”

    “是这个。”与此同时,苏婵亦指着第三碗淡淡地说。

    苏妙心中一喜,走到第三个汤锅前舀起一勺尝了尝。

    苏烟已经接过苏婵手里的碗,亦抿了一口,咂着嘴细品了片刻,乌黑的大眼睛闪了闪,欢喜地道:

    “二姐,没错,就是这个味道!”

    苏妙已经放下汤勺,对着回味粲然一笑:

    “是这个!”

    最后的一味食材,竟然是一小把人参须。

    品鲜楼排名第一的满坛香,最大的特点便是用料丰富做工精良,虽是全素却鲜醇诱人,只要吃过一次,便难以忘怀。满坛香在做法上亦很繁琐,把食材洗净依次处理,将猴头菇泡水等胀开后加醋盐再煮一次,捞出挤干水分,撕成大块,用盐调味后,沾薄薄一层干淀粉备用。素鸡、素肉、素羊肉切块,将香菇、泡软的栗子、削去外皮切成中块的芋头分别下油锅,炸至金黄色捞出。竹笙切段,放入滚水中至水再次沸腾时捞出沥干。笋切长段,倒入滚水中焯烫片刻。取出一只酒坛,将焯好的白菜铺在坛底,再将素料和炸过的材料依次平铺在上面。取高汤注入酒坛内,约八分满,以鲜荷叶封住坛口。隔水蒸至食材全部成熟。

    略略掀开荷叶,香味浓郁,直入心脾,清澈醇厚,鲜美诱人。各种食料相互渗透,味中有味,却不杂乱。有清冽的酒香蕴藏其中。似有若无地散发出来,让原本细腻幽淡的滋味变得越加醉人。全素的清汤,数种食材糅合在一起。竟比以往的任何一道汤品都要甘美,醇而不腻,鲜而不俗,淡而不素。香飘四座。妙不可言,其味无穷。

    昔日最受欢迎的满坛香成功出炉,四月初五,苏记品鲜楼正式开业,苏妙特地让人在门口显眼处立一个招牌,上面贴着大红纸,用醒目的大字洋洋洒洒地写着“本日主打菜满坛香,限量发售。欲购从速”。

    连续几日苏记的人在丰州城的各大商业街免费派发广告扇子,从未见过的宣传模式让人觉得新鲜。连收到的不值钱的扇子也觉得稀罕起来,基本上无人丢弃。大热天许多人都挥着广告扇子去和认识的人说起这件稀奇事,还有不少人是因为听说了大街上发扇子特地跑去瞧热闹顺便也拿一把。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不管想不想去下馆子的人都知道了苏记要开张的消息。短期内,苏记品鲜楼要开张的话题热门程度竟然盖过了老字号和记布庄要跳楼大甩卖的消息。

    四月初五,吉时,苏记品鲜楼门外放了许多挂鞭,噼里啪啦,震耳欲聋,引来许多路人围观看热闹。再加上万老板为了贺喜,特地请了一个舞龙舞狮的班子在门口咚咚锵咚咚锵,寿春街的人流量本来就多,有这么好玩的热闹看,就算不想下馆子的也都笑呵呵地围在两旁兴致勃勃地旁观,将品鲜楼门外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苏妙倒也不在意,开业大吉,人越多越好,越热闹日后传开的话题也就越多,回味却因为讨厌热闹一直在跟她说如果这么堵着车就进不来了。

    “进不来才会让人感觉咱们生意红火。”苏妙笑眯眯道。

    “你当他们是瞎子看不出来那些都是来看热闹的。”回味堵着一只耳朵,他极讨厌锣鼓喧天的噪音。

    “看没看出来不重要,重要的是第一眼的视觉冲击。”苏妙指了指眼睛,笑说。

    万老板带了许多商界的朋友前来捧场,苏妙热情地迎出去,她感激万老板的慷慨帮忙,将一众人带到梅包厢,亲自烧了一桌招牌菜招待他们。万老板带来的客人里有些人是原来品鲜楼的老客,在吃过满坛香后两眼一亮,怔了片刻,狐疑地问:

    “姑娘跟凌源街品鲜楼那边的苏掌柜有什么关系吗?”

    “他是我爹,我是他闺女。”苏妙笑眯眯地说。

    “这小大姐是苏掌柜的二闺女,也是最得老掌柜真传的。小大姐虽然年轻,手艺却好,虎父无犬女,小大姐开的品鲜楼可比凌源街那家品鲜楼正宗多了,你们要是愿意吃以前品鲜楼的那个味儿得上这儿来。”万老板趁机帮苏妙宣传道。

    “原来凌源街那个品鲜楼易主了啊。”还真有人后知后觉。

    “早就被佟四少买下了,听说那家的厨长是原来苏掌柜的大徒弟。”

    “苏掌柜的大徒弟?我怎么觉着好像听说过苏掌柜的大徒弟周诚是苏掌柜的二姑爷啊?”有人心直口快地说出来,说出口才想起来正主儿就在面前,一个挺大岁数的老头子当着小姑娘的面谈论小姑娘的八卦,黄老板有点尴尬。

    万老板也有点尴尬,轻咳了两声,才想把话岔过去。

    苏妙却完全不在意,笑眯眯地说:

    “以前的确口头上约定过,不过周诚看不上我,我也觉得跟他不太合适,从前我爹觉得好就做主定下,后来也觉得强扭的瓜不甜,于是就在过世前做主把那个约定废除了。现在的我和周诚没有半点关系,我是我,他是他,我和他可什么都不是,再捏到一块我该对他家儿子和娘子不好意思了。”该澄清的还是要澄清,同住在丰州总是被扯到一起去她会很困扰。

    万老板等人越发觉得尴尬,人家还特地清清楚楚地解释了,反倒衬得他们更像八卦兮兮的长舌妇。不过话又说回来。多坦诚的小姑娘,多大度的小姑娘,多美好的小姑娘。看不上她的那个周诚,眼瞎了吗?

    陆续又有不少熟客光临,多半是苏娴在凌源街拉来的。苏娴从以前就愿意在酒楼里勾搭那些有钱的食客,因为苏娴相貌妩媚那些人也愿意吹捧她,时常在一起打牙犯嘴。反正这些人苏妙一个也不认得,由着苏娴勾勾搭搭地招呼,自己回厨房去了。

    如今的厨房比苏菜馆的厨房大了许多。人也多出许多,虽然各司其职,却因为杂工学徒往来穿梭显得很是忙乱。外边的客人逐渐多起来。伙计一个接一个地进来送单,厨房里的诸人又是第一次真刀真枪地合作,难免有许多不适应和不顺手。

    回味在用餐高峰期时总是会积攒多余的压力,比如点单太快、洗碗太慢、杂音太多、学徒不利索、杂工像老鼠一样钻来钻去。

    同喜同贵分别归在程铁和牛广手下。已经开始上灶做些简单的小菜了。学徒全部换成鸽子楼遗留下来的人,苏妙才踏进厨房就看见纯娘站在传菜台前高声道:

    “七号桌清炖狮子头、松鼠桂鱼、酱汁豆腐、酒蒸田螺、核桃鸡汤!”喊完又匆匆跑出去,酒楼太大她也不太适应。

    “来顺,盘子!”回味提起铁锅,回头却没看见盘子,黑着脸唤了一声。

    小个子来顺才十三岁,正手忙脚乱地从储藏柜里拿蔬菜,闻声吓了一跳。匆匆忙忙地冲过来,在一排人身后蹭过去。程铁和牛广块头太大,全被冲撞了,两个人脾气都不好,做菜又是个精神紧绷的活儿,被撞了一下,把那俩人气得一边炒菜一边喝骂。来顺越发像只受惊的小猴子,点头哈腰地赔罪,抱着蔬菜一路冲到回味面前,找出方形盘放在料理台上,匆忙道:

    “副厨长,盘子!”

    回味回头看了一眼,脸更黑,阴森森地问:“啧,红烧鲤鱼该用什么盘子?你从前都在学什么,鸽子楼里做过学徒,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来顺越发慌乱,急忙又翻出长条盘子放上。

    回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将鲤鱼平放在盘子里,把剩下的汤汁浇在上面。

    来顺原来是鸽子楼的人,被苏记的人一个劲儿地训斥,这件事显然触动了原鸽子楼那一拨人的神经,赵河心里犯了抵触,却不好当场发作,颠着炒勺哼了一声,笑道:

    “一个盘子,副厨长何需如此生气说那些闲话,还要拉扯上鸽子楼!”

    回味自然听出他话里的敌意,鸽子楼已经倒闭了,这人也不看看工钱是从谁手里领竟然还心向鸽子楼,他不悦起来:

    “我还以为鸽子楼的学徒能伶俐些,连盘子都分不清,这样笨手笨脚,也不知是被怎么教出来的,难怪鸽子楼会关门大吉!”

    “你……”赵河被戳中痛处,大怒,眼睛瞪成了两个铃铛。他是鸽子楼的副厨长,因为鸽子楼倒闭续约给苏记本身就觉得屈辱,现在不仅副厨长的位置被一个年纪比他小一半的小子剥夺了,就连冷热菜总管的位置也没轮到他,心里越加恼火。

    啪!

    盘子碎裂声响起!

    来顺在匆匆上菜中一个不小心扑通摔了个大马趴,举着的红烧鲤鱼翻过来扣在地上,盘子也碎了,酱汁落了一地,一片狼藉!

    苏妙算是看出来了,来顺这小子虽是鸽子楼的学徒,怕也是菜鸟那种。

    响声惊动了厨房里的所有人,全都望过来,来顺趴在地上,狼狈不堪,脸涨红,就快要哭出来了。

    一双绣鞋映入眼帘,顺着粉色的裙摆向上望去,来顺浑身一颤,磕磕巴巴地叫道:

    “苏、苏厨长!”

    苏妙低头看着他,弯起眉眼,莞尔一笑,温声道:

    “快收拾了,小心割手。”

    “是、是!”来顺心一松,刚才还冰冰凉的胸口热起来,跪在地上,含着泪花手忙脚乱地收拾。

    宁乐快步走进来,大声道:“竹包厢红烧鲤鱼还没好吗?客人急了!”

    “红烧鲤鱼我来做,出一盘凉菜,免费赠送,请客人稍等片刻。”苏妙清脆地说着,径直走到灶台前,系上围裙。

    同贵递给宁乐一盘凉菜端出去,胡大舅递过来一条收拾干净切了花刀腌制过的鲤鱼,苏妙先将整条鲤鱼下油锅,煎至两面成金黄色,烹入料酒,再依次放入松蘑丝、盐、酱油、姜片,大火烧开,改小火焖一刻多钟,再放入葱末,勾芡后加入芝麻油、胡椒粉,出锅装盘。

    “来顺,端出去!”她清脆地唤了声。

    正一边跑腿一边偷偷抹泪的来顺听见自己被点名,一愣,被同贵推了一下,慌忙应了一声,跑过来把红烧鲤鱼端出去。

    苏妙笑眯眯地收回目光,正对上回味的眼,狐疑地问:

    “怎么了?”

    回味看了她一会儿,偏过头去,哼了一声。

    苏妙扁扁嘴巴。

    红烧鲤鱼被送上二楼的竹包厢,佟染身穿一件竹青色杭绸直裰,戴着纶巾,做书生打扮,坐在圆桌前,手里摇着一把紫檀木泼墨山水折扇。佟飞立在他身后,周诚站在圆桌一侧,望着桌上的菜肴一言不发。

    “让客官久等了,这是红烧鲤鱼,这是满坛香,请客官慢用。”宁乐上了菜,转身退出去,带上门。

    佟染盯着肉嫩蘑香,汁浓味美的红烧鲤鱼,又看了一眼先前送上来的清新小菜,顿了顿,呵笑了声:

    “还真会做生意,除了会做菜,似乎比她爹更有脑子。”

    佟飞拿起小碗,无声地盛了一碗满坛香递给佟染。佟染接过来,舀起一勺尝了一口,柳叶眼里幽芒一闪,优雅地放下碗匙,森冷地望向立在一边双手握拳的周诚,漫不经心地冷笑起来:

    “我可真是失策呢,早知道你是个废物,当初我还不如直接找上苏二姑娘谈生意。”

    周诚浑身一震,看着他,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四少,绝不可能,那个丫头不可能会做满坛香,满坛香只有苏东会做,他连我都没教过,更何况是那个连进厨房都不乐意的丫头!”

    “给他尝尝。”佟染淡淡吩咐。

    佟飞盛了一碗递给周诚,周诚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放进嘴里,眼眸剧烈一缩,怔了片刻,又尝了一勺,之后猛摇头,自语似的道:

    “不可能的!这不可能!四少,苏妙她绝对不可能会做满坛香,她是假的!她是假的!”

    佟染没有理会他,对着佟飞幽声笑道:“去请苏二姑娘过来坐坐。”

    “是。”佟飞应了一声。(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章 欠揍

    苏妙正在煮追加的满坛香时宁乐进来了,对她说佟四少请她到竹包厢去。

    “他什么时候来的?”苏妙眉一皱,问。

    “来了有小半个时辰了,刚才催的红烧鲤鱼就是他点的。”

    “他是来吃饭的要见我干吗,告诉他我没空。”苏妙在灶台前忙活着,漫不经心地回答。她倒不至于介意佟染主动登门,虽然两人是对手关系,但对佟染那个人接触过两次后她也不是那么讨厌。当然她也没想要友好地去结交,毕竟从现在开始他们是竞争对手。

    “佟公子说,因为苏记开业,他特地备了贺礼,让你自己过去拿。据他手下说有什么黄群翅、三头鲍、鱼唇、海参,对了,还有燕窝,说是送来给你当食材用的。”

    苏妙正在翻搅汤锅的动作停了下来,其他人亦不由自主地顿了顿。

    好东西啊!全是好东西!虽然不知道佟四少存的什么心,但肯送出那么矜贵的食材,也真是下了血本了!

    众人不由自主地望向神游太虚的苏妙,一个小丫头竟有这等能耐让无利不起早的佟四少亲自上门送贺礼,不简单啊!

    苏妙正在神游太虚,仰着脑袋直勾勾地看着天棚,又羡又妒地发出一连串无声的哀鸣:有钱人!不愧是有钱人佟四少!送鱼翅竟然像送糖块那么简单!他们一个内陆城市,她来了这么久甚至连海螺都没见过,他竟然一送就送了好几样珍惜海货!可怜她这个穷光蛋除了嫉妒就只有两眼冒金光了!酒楼开业后。捉襟见肘的她成了名副其实的穷鬼,这时候来了这么大一个有钱人,她脆弱的小心肝正在汹涌澎湃着!

    “你要去?”回味一看她两眼放光就猜到了她的想法。大多数时候她还是很容易看透的。

    苏妙看了他一眼,思索片刻,笑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他出招我就接着。”

    “你是想去看鱼翅吧?”回味凉凉地说。

    苏妙呵呵呵地干笑,回味已经解了围裙,吩咐同贵过来看锅,对苏妙淡声道:

    “我跟你一块儿去。”

    苏妙想了想。倒也没反对,两人一前一后出去了。

    赵河见苏妙走也就罢了,连回味也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心里窝气起来,冷声道:

    “姓回的那小子到底和东家什么关系,厨房正忙,他就那么走了。像什么话!”

    “他是二丫头的未婚夫。也是梁都里头来的名厨。”程铁摸着下巴上的胡子,嘿嘿笑说,“你还别不服气,虽然不知道他是哪出来的,但一看那架势就是正统大酒楼里培养出来的,你总跟他作对,吃亏的是你自己。”他虽然说的好像是为了赵河好,语气里怎么听怎么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赵河越发恼怒。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

    “我道是怎么回事。原来贴在东家身边吃软饭,什么大酒楼里培养出来的,故弄玄虚!”

    “吃软饭太难听了,这间酒楼他至少出了三成。”程铁道。

    赵河却直接忽略了这些,坚定地抱着他自认为的想法,轻蔑地哼了一声。

    因为宁乐死活不让佟飞进后厨,佟飞也不好坚持,只得站在厨房门口等。不多时苏妙和回味一前一后出来,对于回味跟出来佟飞有些诧异,但这里是对方的地盘,他也不好说什么,淡淡地道:

    “苏姑娘,我家少爷请姑娘赏光前去说几句话。”

    苏妙点点头,跟着他上了二楼,一路来到竹包厢前。回味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也不说话,恍若透明的一般,只有在冷不防望过去时佟飞才会因为他那突然映入眼帘的存在感感觉到心惊。

    “少爷,苏姑娘来了。”佟飞在门口轻轻通报了声,这才打开门请苏妙和回味进去。

    佟染正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品啜香茶,从容淡定地望过来,在看见跟在苏妙身后的回味时,狭长的柳叶眼里幽芒一闪,唇角微微绷紧,紧接着又放松下来。搁下茶杯,他春风满面地站起身,含笑拱手,说得那叫一个亲切和蔼:

    “恭喜苏二姑娘新酒楼开张,虽然地方狭窄了点,装饰陈旧了些,但以苏二姑娘的手艺,我相信这间苏记日后必定会财源广进,生意兴隆!”

    诚恳的语气,真挚的祝贺,如果忽略掉那些不必要的形容词的话,的确是很动听的祝贺词,他笑得还真是温润无害,优雅迷人。苏妙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既然他这么诚恳了,那她也一定要以诚恳的态度回应才行,于是她嫣然一笑,脆生生地说:

    “多谢佟公子,佟公子日理万机还能抽空过来捧场真是难得,有了佟公子的祝贺,我相信我的苏记品鲜楼一定会财源广进生意兴隆,日后若是因为太受欢迎导致佟公子的品鲜楼生意惨淡,佟公子可千万不要哭哦!”

    始终不发一言当背景的回味没忍住,笑出声来,偏过头去,屈起的指节抵在上唇上,努力忍住笑意。

    佟染的脸有一瞬的俏绿,说生气,倒不如说是因为这样幼稚的挑衅感觉到哭笑不得,他莞尔一笑:

    “我不会哭的。”

    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单手捧腮,一脸无害地笑道:“真遗憾,我十分想看佟公子哭泣的样子呢。”

    佟染看了她一会儿,弯起眉眼,温润一笑:“我倒是更想看到苏二姑娘哭泣的样子。”

    ……话题似乎正在往奇怪的气氛发展。

    回味轻咳了一声,引得苏妙回过头去,扬眉看着他。

    从刚才就被无视了的周诚本来就黑的脸此时已经黑成了一块炭。

    “佟公子,听说你准备了贺礼?”苏妙一点不觉得尴尬地问。

    佟染向佟飞打了个手势。佟飞从墙根的茶桌上抱起一摞礼盒走过来,递给她。苏妙眼睛一亮,还真的是黄群翅、三头鲍、海参、鱼唇和燕窝。她一把全抱了过来。生怕佟染会反悔似的一股脑儿塞进回味怀里,而后匆匆忙忙地道:

    “佟公子的祝贺和贺礼我收下了,多谢多谢。日后只要佟公子不打我酒楼的歪主意,我还是很欢迎佟公子再次光临的。今天我厨房里还有事,就不打扰佟公子用餐了,失陪。”说罢转身要走。

    “苏妙!”佟染还没来得及开口,周诚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与震惊。不管不顾地锐声喝吼道。

    苏妙因为这突然的一声吓了一跳,脚步微顿,掏了掏耳朵。自语似的说:“我好像听到苍蝇在叫,是幻听吗?”漫不经心地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

    当众丢了脸面的周诚越发愤怒,气冲冲地冲到苏妙面前拦住她的去路。回味捧了一大堆海货走在前面,回头见周诚拦住苏妙。眉微蹙。心里正在考虑是出手把这个男人扔楼下去,还是狼一些相信她自己可以解决。

    “满坛香,你为什么会做?满坛香是你爹私藏的手艺,就连我这个做过他徒弟的人他都没教过,你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周诚质问。

    苏妙蹙眉笑了起来:“别的先不说,我觉得你这人的想法真奇怪,你只是徒弟我是闺女,论亲疏论远近怎么看都是我占上风。你竟然问出这种问题,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之前也是。莫非你一直认为我爹会越过我这闺女把酒楼传给你,所以在你得知我爹要把酒楼传给我而你只能永远当个吃软饭的时,你就玩了一出‘你得不到那就直接弄垮掉’的把戏?我说你究竟是哪来的自信让你相信你能越过我去,你都认不清自己的位置吗?”

    也不知被刺中了几处痛处,周诚的脸气得铁青,不屑地道:

    “认不清位置的不是我,是你和你爹!你爹他就是个老糊涂竟然想让你接管酒楼,你一个娘们儿能干什么,酒楼让你来开用不了几天就得负债累累关门大吉!娘们儿就该干娘们儿该干的事,回家去生儿子养儿子,啊,我忘了,你这种好吃懒做、长得像根木头、性子比姑子还古怪的女人,就算想生也没人跟你生!”

    完全是人身攻击的辱骂,说她“娘们儿”也就算了,“生儿子”这种性/骚扰话题也可以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好吃懒做?长得像根木头?性子比尼姑还古怪?想生都没有人愿意上?

    自认为“高挑美貌又迷人”的苏妙开始七窍生烟,一双眼珠子黑白分明,阴恻恻地看了他一会儿,紧接着突然摆出备战姿态,呀地一声喝吼,一记猛烈的回旋踢冲着总算全都骂出来心里正觉得畅快的周诚踢去,正中下巴!

    因为那一声大喝惊了一跳的周诚只觉得下颏骨仿佛碎裂了一般,紧接着脑子嗡地一声,眼前一黑便开始冒金星,在回过神时人已经侧翻在地,只觉得昏天黑地,脑袋因为剧烈的冲击麻了半边,有种被驴踹了一脚的感觉,趴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苏妙立在他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哼一声,大拇指朝下,不屑地道:

    “你,还不如个娘们儿。”说罢,头一扭,大步出去了。

    回味瞅了一眼还躺在地上的周诚,悄无声息地抽了抽眼尾,跟着苏妙出去了。

    佟染几步走过来,站在周诚面前,从上往下看着他,折扇一展轻轻摇了两下,弯起眉眼对佟飞笑说:

    “苏二姑娘力气真大呢。”

    “像头驴子。”佟飞这一回也忍不住了,难得多言一句。

    佟染摇晃着折扇细想了想,笑吟吟道:“那一定是头花驴子。”

    ……

    苏妙气冲冲地从竹包厢出来,回味抱着一摞海货无声地跟在她身旁,走了一会儿,她猛然回过头来,直勾勾地看着他,质问:

    “我很好吃懒做?”

    回味眨巴了两下眼睛,微笑着回答:“你最是勤劳能干的。”

    “我长得像根木头?”

    “你最是温柔美丽的。”回味浅笑着说。

    “我的性子比姑子还古怪?”

    “你最是灵动可爱的。”

    苏妙看了他一会儿,因为听了好听的话,气有点消了,顿了顿,硬邦邦地问:

    “我想生也没人愿意跟我生?”

    “我愿意跟你生一百个,可以随时效劳。”回味温煦地笑着,柔声说。

    苏妙心情愉快了,也就大度地原谅了他最后的那句性/骚扰,扭头噔噔噔下楼去了。

    先前宁乐路过时正好听到回味回答的前两句,因为要上菜没来得及吐血,这会儿走回来无语地问:

    “她哪里温柔美丽灵动可爱了,你眼瞎了?”

    回味瞅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道:“小心让她听见踢死你我可不管。这些拿去放好。”说着把手中的礼盒往宁乐怀里一塞,径直下楼了。

    除了发生几件小小的不愉快,第一天开业还算顺利,打烊后胡氏把盘好的账给苏妙瞧,倒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已经超过了苏妙的预期,苏家人十分高兴。

    晚上,苏妙挨个检查门窗时,却在侧门的墙根底下发现了抱膝坐在那里的来顺。来顺虽然家在丰州,却住在西城门附近离寿春街很远,家中孩子又多,鸽子楼还在时他就住在通屋,重新被录用时又申请住进了通屋。

    他坐在墙根,正把脑袋搁在膝盖上,看起来十分沮丧的样子,感觉到灯火的摇动吓了一跳,抬起头看见是苏妙,霍地蹦起来,磕磕巴巴地道:

    “苏、苏厨长!”

    “在为白天的事烦恼吗?”苏妙笑眯眯问。

    来顺被拆穿心事越发沮丧,垂着头道:“我笨手笨脚的,多谢苏厨长没有赶走我。”

    苏妙眉一挑,想了想,说:“凡事熟能生巧是没错,不过你多半是没找到正确的方法。”

    来顺一愣:“方法?”

    “不管做什么都是有方法的,有些人靠自己摸索,有些人则需要别人指导。对了,程大叔他年轻时候也做过许多年的学徒,你去向他请教一下如何?”苏妙含笑建议。

    “程、程大叔?”来顺有点怕,程铁像只狗熊脾气暴躁,去请教他说不定会被杀,再说自己是鸽子楼的人,跟程铁又不熟。

    苏妙见状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笑道:“放心吧,程大叔很喜欢教人的,你若是诚心想学,他一定会告诉你。不拿出勇气,是什么事也做不成的哦!”

    来顺犹豫了一下,接着重重点头,笑道:“是,苏厨长,我这就去!”转身,一边告诉自己“拿出勇气”一边向通屋走去。

    苏妙望着他的背影,莞尔一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一章 派别

    也许是来顺的真诚求教打动了程铁,在苏妙给来顺建议之后,来顺和程铁逐渐亲近起来。

    程铁虽然是个急性子,却喜欢教人,也没有师父和学徒之间严格的等级规矩,私底下倒是教了来顺不少东西。来顺掌握了窍门也变得越来越上手,挨骂的次数减少,人也变得活泼自信起来。受他的影响,几个和来顺亲近的学徒也都试着围过来向程铁讨教,希望自己能够早日提高手艺。程铁还是很有长辈风度的,也不拒绝,这样的不拒绝却刺痛了以赵河为首的原鸽子楼的几个厨师的眼,人的嫉妒并非全在男女之情与平庸对能者上,有些时候仅仅是因为“你是我这方的人,不可以和其他人太亲近,否则我会有一种某处被背叛了的感觉”,这样的感觉也是一种嫉妒。

    鸽子楼的人与品鲜楼的人虽然现在同属于苏记品鲜楼,但却是两股平衡相等不相上下的势力,因为两股势力是均匀的,所以才能维持住表面上的平静。而现在,随着来顺等一干学徒逐渐向品鲜楼这边靠拢,原本稳定的平衡被打破,气氛也变得波涛暗涌起来。

    这样的异动苏妙自然觉察到了,却不动声色,什么都没有做。

    六月初二,童试中第二轮的府试在丰州如期举行,同样是考五场,据说内容也和县试时的内容差不多。一旦府试通过,就可以继续参加九月份的院试。一旦考中了院试,及第者就成了生员。也就是俗称的“秀才”。考中秀才的人可以进入官学学习,官学由国家出资,不收取任何学费不说。每个月还有人才补贴可以拿,这也是许多人削尖脑袋往官学里挤的原因。有了人才补贴至少养活自己绰绰有余,是名副其实的“靠念书赚钱”。

    苏烟最近不再说“等考中秀才之后就专心学厨”之类的孩子话,县试通过之后他好像从考试中寻到了乐趣,有种找到了自己比较擅长的新事物的感觉,对待备考很认真。不过他再认真也没有宁乐的干劲足,进入官学是目前宁乐最大的目标。为了未来的那笔每月津贴,他已经练就了一边上菜一边背书的本事。每次看他一边上菜一边两眼发直地无声背诵时苏妙都会觉得很惊悚,好在他没有打碎盘子也没有冲撞客人。时间长了倒变成了一手绝活。

    府试的早上,苏妙又煮了两碗状元及第粥。有了上次的经验,苏烟和宁乐也变得从容了许多,吃过早饭后也没用人嘱咐。背上书包相伴出了门。苏老太和胡氏自然是双手合十不停地求神念佛。苏妙立在门边一直望着他们两个人走远,才转身要往厨房走,迎面,同喜风风火火地冲过来,一脸的惊慌失措,气喘吁吁道:

    “师、师父,不好啦!不好啦!厨房打起来了,师父你快去看看吧!

    苏妙微怔。脑袋没反应过来,双脚却下意识向厨房匆忙走去。

    同喜也不用她问。嘴快地将事情发生的经过对她说了一遍。原来是程铁的新学徒、也是过去鸽子楼的学徒六子在打下手时失误,弥补失误时因为手忙脚乱,随手抓一把菜刀跺猪骨。缘由正是这把菜刀,他因为太匆忙没注意,等剁完了才发现他拿着的竟然是赵河最宝贝的切肉刀。赵河的宝贝菜刀被拿去剁猪骨,他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当场发怒,将六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在工作场合,又是在繁忙的情况下,骂的还是自己的学徒,骂的又太难听,程铁自然不乐意了,他本身也看那个一肚子小心眼的赵河不顺眼,暴脾气上来哪里再容赵河嚣张,六子不敢回嘴他敢,于是换成他和赵河争吵起来。牛广看不过去上前帮腔,与赵河一伙的两个帮厨自然不能眼看着赵河吃亏,于是就乱了套,混骂成一团。

    苏妙才走到厨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极激烈的对骂声,进去站在传菜台前,眼前的一幕更是让她哑然无语。因为用具太多而显得有些狭窄的厨房里,程铁赵河互相揪着对方的衣领子,牛广与帮厨林鑫均拿着剔骨刀隔着两个吓得都快昏过去的小学徒对骂。其他人瑟缩地聚成团躲在一旁,满眼慌张地观察着眼前发生的混乱。整个厨房只有回味最淡定,慢条斯理地煮菜,出锅,让来顺传上去,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仿佛什么都没看见,让立在传菜台外等着上菜的两个伙计都不可思议起来。

    苏妙眉一皱,冷喝道:“在厨房里胡闹什么,还不快住手!”

    然而正在气头上没有一个肯听她的。

    苏妙这一回真生气了,面色一沉,厉声道:

    “我数三声,谁再不住手,立马给我卷铺盖走人,不尊重东家不尊重自己工作场所的大神本店供不起,三、二、一……”

    正在打架的人们呆了一呆,紧接着也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对方先松了力道,总之三个数之后全都住了手,拉扯着自己的衣领互相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过身来,集体望向苏妙。一直立在角落里围观的其他人也都慌忙站好,纷纷面向苏妙。

    苏妙在他们神情各异的脸色上扫了一遍,眸光落在低垂着头的六子身上,淡声启口:

    “六子,就算不小心,拿了厨师爱惜的刀具说得严重点就等于断了他的手,即使并非故意也是你的失误,道歉。”

    “是。”六子垂着脑袋小声应了句,畏畏缩缩地蹭到赵河面前,跪下来请罪道,“赵大叔,是我的不是,我一时忙乱也没发现菜刀拿错了,我不是故意的,赵大叔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我下次一定小心,再不敢了!”

    赵河愤愤地瞅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赵河、林鑫、程铁、牛广,身为长者为老不尊,公然在厨房里打架。不尊重自己的行当、不自重自己的年纪、给别人的工作带来麻烦、给后辈造成极坏的影响,身为长者身为上级没有做到给底下的人做出好榜样,反而让底下的人眼看着你们胡来,罪加一等,本月薪金减半。其他人眼看着却不劝解,任由他们在厨房里闹事,算从犯。每人罚半吊钱。下次再有人在厨房里的闹事,不管是谁,立刻辞工走人。厨房不是给你们闹着玩的地方。任何不尊重自己工作场所的员工,本店供不起,请另谋高就。现在,立刻。马上。干活!”苏妙严厉地道。

    厨房内安静了几秒,紧接着各就各位,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继续工作,虽然心里多少有些不服气,却直觉盛怒中的东家惹不起,若是当真因为意气用事丢了工作就得不偿失了。特别是赵河四人,虽然被当众训斥丢尽颜面,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原来东家也会发火啊!”得福小声叹道。

    “少见多怪。二姑娘从前发起火来比恶鬼都可怕,这还算是好的!”陈阳撇撇嘴说。

    苏妙瞅了他们一眼。得福和陈阳惊得肩膀一抖,捧起托盘,匆匆上菜去了。

    鸽子楼的人与品鲜楼的人互相不服气是个大问题,偏苏妙自己带的人太少,厨房里除了鸽子楼的人就是品鲜楼的人。关于这一点外场就轻松多了,除了陈阳,全是鸽子楼留下来的伙计以及新招募人员,陈阳那个人又会制造气氛,反而比后厨融洽。

    六月的夜晚,月朗星稀,风轻云淡,窗下草窠里的蛐蛐在欢快地鸣唱。

    苏妙一手托腮一手摩挲着小腹面对着一桌子账本,账本里还夹杂着员工名册,她直勾勾地盯着员工名册,咬着笔头懒洋洋地发呆。甘甜微辣的味道徐徐飘来,她微怔,回头望去,却见回味悄无声息地走来,将手中托盘里一碗深琥珀色泛着腾腾热气的汤放在她面前。

    苏妙一愣,低头看了一会儿,吸了吸鼻子,狐疑地问他:

    “这是什么?”

    “黑糖干姜桂枝汤。”回味淡淡回答。

    “黑糖?干姜?桂枝?”总觉得这汤的配料有点微妙,苏妙呆了一呆,脸刷地涨红,霍地跳起来离他远点,戒备地瞪着他,仿佛自己被看光了一般恼羞成怒,叫道,“你为什么会知道?你是偷窥/狂吗!”

    “我爹说凡是突然喜怒无常大动肝火的女人通常都是因为肚子痛,喝一碗这个就好了。”回味从容不迫地回答。

    苏妙的眉角狠狠一抽,他爹的教育方式还真特别,脸红得都能滴出血来,她咬着后槽牙质问:

    “我哪有喜怒无常大动肝火?”

    “今天的事若是往常的你一定会笑着说‘都是一家人,不可以打架,要好好相处‘,而不是告诉他们‘再打架就卷铺盖走人’。”回味放下托盘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平声道。

    “你当我是白痴吗,我怎么可能会对一群年岁加起来都破百了的大叔们说‘不可以打架,要好好相处’。再说我也是有可以忍和不可以忍的事情的,在我神圣的厨房里动刀子打架,打架的人还不是才入行的新人,这一点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忍耐的。”苏妙一张俏脸沉下来,不悦地说。

    回味单手托腮,看着她,一直看着她。

    “你干吗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说错了吗?”苏妙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头皮发麻,狐疑地问。

    “没有,就是觉得你挺有魄力的,这么难得的表情我要多看看,好好看看。”朱红的嘴唇微微勾起,他轻慢地笑说。

    “……你是花花公子吗?”苏妙的脸越发涨红,咬了牙,一字一顿,无语地问。

    回味含笑将黑糖干姜桂枝汤向她推了推:“快趁热喝了。”

    苏妙双手捧着汤碗,道:“再说今天打架的事,你明明是副厨长,偶尔也该担一下自己的职责,他们在你眼皮子底下打架你却一言不发,这样下去你这个副厨长一定会被他们小瞧的。”

    “他们每个人说的都很有道理,我又不知道该站在谁那边。再说我对那种事又没有兴趣,一群老头子吵架,太乏味了实在让人提不起精神。”回味懒洋洋地说。

    “……”苏妙哑然无语。

    “不过现在厨房的气氛还真是糟糕呐,鸽子楼都倒闭了竟然还能分成两派,早知道就不该为了那一百两银子把人全都续了约。”回味一脸漫不经心地说。

    “如果不是因为续了约,酒楼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开业,另招人也需要费一番功夫。赵河那几个人未必是因为自己是从鸽子楼里出来的才骄傲,他们骄傲的是自己的手艺,他们无法容忍自己的手艺被轻视。后厨总管的位置全部是原来品鲜楼的人,从领头人的地位掉落下来,他们自然不甘心。”

    “人也该有点自知之明,他们的手艺确实不如程铁和牛广,却死活装看不见,这已经不是骄傲而是自大了。”

    “磨合了这么久,是时候该让他们看清自己的对手了,不服气是好事,不服气是进步的动力。”苏妙啜饮着桂枝汤,说。

    回味看了她一眼,好奇地问:“你又在打什么棍意?”

    苏妙笑而不答,道:“对了。”她从一堆账册底下翻出一个钱袋递给他,“喏,这个月的还账。”

    回味微怔,拿在手里颠了颠,笑说:“我不是说不用了么,你人都是我的了,何必这么固执。”

    “一码是一码,我答应和你交往又没卖给你,该还的还是要还的。再说你搞错了吧,我不是你的,你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回味思索了一会儿,扑哧一笑,勾着唇角,纵容地笑说:“好,好,知道了。”

    苏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苏妙身后,恍若一只幽灵,阴嗖嗖地道:“二姐,你来一下。”

    苏妙吓了一跳,迟缓地应了声,站起身跟着她往外走。

    在苏妙看不见的角度,苏婵回过头,阴森森地瞅了回味一眼。

    回味哑然无语,常听人说新媳妇才进门时都会被大姑小姑欺负,那他现在是被小姨子和小舅子欺负了吗,眸光向门口处悄悄探进头来一脸戒备的苏烟扫了一眼,他眉尖一抽。(未完待续……)

    PS:宽带坏了,手机上传,请见谅

第一百十二章 苏记厨艺大比拼

    经历了严酷的五天,苏烟和宁乐如被脱了一层皮,从考场回来连续补眠三天,两人的情绪都不高,因此苏妙也不好细问他们究竟考得怎么样。不过好歹是考完了,她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

    后厨的氛围因为上一次赵河和程铁公然撕破脸变得越来越糟,苏烟考完了试,苏妙也有工夫将改变氛围提上日程。

    六月中旬,苏记品鲜楼打烊后,苏妙没有让众人离开,而是将所有人招到一起。无论是外场还是后厨人员悉数到场,排成三排立在一楼大堂内,齐刷刷地望着苏妙。

    苏妙距离三步远与众人面对面,看了他们一眼,一本正经地道:

    “虽然离七月初七还有一个月,你们也知道,丰州的七夕节出门的最多,那些年轻的男男女女也是最肯花钱的,所以每一年的七夕节都是各大酒楼抢客人赚生意的好日子。苏记才开张没多久,七夕节是个宣传实力的好机会,所以我决定,要在七夕当天推出新的主打招牌菜。初步定下来是一热菜一冷盘外加一羹汤,针对这三样主打菜,我要在店里举行一场比赛,只要是本店员工谁都可以报名参加,三个人一组,一冷一热一羹汤。比赛日期在七月初五打烊之后,比赛的结果将采取投票制,所有人尝过之后一齐投票,得票数最多的一组所做的菜将被用作七夕当天的主打菜,另外获胜的那一组每个人七月份的工钱领双份。”

    此话一出。整个大厅都沸腾了起来,双倍工资这样的奖励是相当具有诱惑力的,就连外场的伙计们也都心潮澎湃起来。三五个脑袋挨到一起兴奋地窃窃私语。当然有的人并非是看中那双份工钱,苏记品鲜楼厨师之间的第一场大赛,几个顶尖人物就是为了脸面也会争相参加。程铁和赵河并排站在一起,还没把苏妙的话听完心里就开始沸腾起来,不约而同地向对方望去,又全都不屑地冷哼一声,同时别过脸。眼里闪烁的是自信满满的胜券在握。

    这样的表情被正在观察他们的苏妙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脆生生地道: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都回去好好考虑一下,想参加的要提前组好队,后日晚上打烊之后来找我报名。”说完,转身向后院走去。

    在她走后一楼的议论声比刚刚更大。伙计和学徒们双眼闪亮议论纷纷。唯有那些已经掌勺了的厨师们一个个沉默不语。若有所思,冷不防向周围的同行投去评估的一眼,似是在寻找能共同组队的人,也似是在估量自己潜在竞争对手的实力。

    晚上,回味在浴房里慢悠悠地洗了个澡,通屋的汉子们全都不爱洗澡,就算洗澡也不爱在憋闷狭小的浴房里,总是三五成群去隔壁街的澡堂子。于是这间浴房就成了他和宁乐、苏烟的专属,这让他很满意。与两个人共用一个浴桶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拎着手巾神清气爽地出来,正要往自己的房间走,才走了两步就被程铁和牛广拦住去路。

    “小回啊,二丫头说的比赛你打算找谁组队参加?”程铁嘿嘿一笑,声如洪钟地问。

    “没有,我不打算……”

    “知道知道,小回你不爱说话不与人结交,这种时候自然找不出能组队的人。没法子,一个人独来独往的确怪可怜的,这样好了,我们勉为其难跟你组成一队。”程铁熊掌似的大手在回味的肩膀上用力一拍,大声笑道,“就这么说定了,我和老牛负责冷热菜,那个羹就交给你了,你好好想想要做什么,仔细着想,这一回咱们可不能输给赵河那几个嚣张的老小子。”他一股脑儿地说着,装作没有看见回味几次想要打断他的表情,自顾自地说完,转身,和牛广急匆匆地走了。

    洗个澡回房的工夫就被人莫名其妙地拉上“贼船”,回味呆了一呆,哑然无语。

    凌源街,品鲜楼。

    “自从寿春街的苏记开业,无论是品鲜楼还是一品楼都受到了影响,其中品鲜楼受的影响最大,连续两个月下滑,上个月竟然减损了三成。以现在的情况看,再任由苏记发展下去,品鲜楼很有可能会受到更大的冲击。另外老宅那边,二少爷已经探听了少爷这边的情况,在老爷耳朵边说了好些话,老爷似对少爷的作为不大满意。”佟飞立在花梨木长桌前,淡声通报道。

    佟染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一个美婢正在用小木锤为他捶肩,他拿起手边的账册漫不经心地翻了两下,沉默良久,哼笑了一声:

    “本以为将品鲜楼之前的作风延续下去就能留住人,没想到却有个不安定的东西半路杀出来了。若下月的盈利继续下滑,把长生从安州调过来,厨长换人做。”

    “是。”佟飞肃声应下,低垂下去的眼帘里眸光微闪。

    七月初二,府试放榜,苏烟以第五十二名晋级院试,把苏老太和胡氏喜得无可不可,一叠声嚷嚷着要好好庆贺一番。宁乐则是以最后一名险险通过,虽然通过了,他却因为这样的名次产生了许多不安与犹疑,也因此情绪变得有些低落。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们是考过了,七月初五,离七夕节还有两天,这一天打烊之后是苏记品鲜楼开业以来第一次面向全体员工的厨艺比拼大赛。

    虽然在当初苏妙撂下“本次大赛的优胜者可以获得双倍月薪”这番话时全场沸腾,不过沸腾过后静下心来大家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因此找苏妙报名的只有三组:以赵河为首的原鸽子楼派赵河、林鑫、侯伟;以程铁为首的品鲜楼派程铁、牛广外加一个被赶鸭子上架站出来做羹汤的回味。回味之前向苏妙抱怨过,被苏妙以“既然程大叔和牛大叔对你那么期待。你就去跟他们玩玩嘛”给打发回去了,于是此时的回味虽然一脸无聊的表情,却还是站在出赛的队伍里。剩下的一组却让人有点意外。由陈盛率领的菜鸟组同喜同贵。同喜同贵算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典型,陈盛竟然跟他们凑到一起去,陈盛以前从来不参加这种比赛,他只喜欢闷头钻研自己的手艺,因此苏妙有点意外。

    苏妙带领店内的其他员工坐在一楼大堂,连苏老太和胡氏也难得来凑热闹,为了一饱口福。

    大家都很兴奋。聚成一桌桌,一边小声笑一边窃窃私语。平常他们只能吃学徒做的员工餐,今天却能吃到苏记品鲜楼内几大名厨拼尽全力做出来的美食。这绝对是此生最幸运的事之一。

    苏妙靠在椅背上,在三组人身上扫了一眼,笑道:

    “虽然我本人没什么要求,但毕竟是七夕节要用的菜单。色香味是一方面。也希望你们能尽量贴合七夕节的主题,男男女女、花前月下、约会放河灯、求签逛神庙。总之发挥一下你们的浪漫情怀,做出能够勾起人们内心深处温柔又感动的美食吧!”

    “浪漫是什么意思?”程铁狐疑地问牛广。

    牛广摇摇头:“一般二姑娘说话我都听不懂。”

    程铁伤脑筋地挠了挠秃了半块的头皮:“最近的姑娘家真是越来越让人搞不明白了,小回,你可明白了?”

    回味却在神游太虚,神游了良久,忽然唇角勾起,莞尔一笑:

    “原来她想去放河灯、逛神庙啊。这主意不错!”

    “你根本没听我说话吧。”程铁看着他突然笑出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现在的年轻人越发让人难懂了。

    “为时一个时辰,开始吧!”苏妙粲然笑说。

    话音才落,三组人转身,鱼贯进入厨房。

    苏妙单手托腮坐在椅子上,苏娴凑过来,在她的肩膀头撞了一下,悄声笑问:

    “七月七你打算做什么?”

    “做什么?”苏妙一愣,随口回答,“能做什么,当然是在厨房里做菜。”

    “七月七,丰州旧俗,去织女庙祈愿、拜鹊神、吃七夕果、游湖、放河灯,这些你都不打算和小回儿做?”

    “七月七又不是定休日,我和他都没空。”苏妙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道。

    “他也没说想跟你一起出去?”苏娴狐疑地问。

    苏妙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啊,怎么了?”

    苏娴看着她的眼神越发狐疑,突然凑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问:

    “我说你们两个真的是打算要成亲的吗,自从上次你跟我说你们俩要成亲以后,你们俩好像就没单独出去过吧,每天的朝夕相处也都和过去没什么区别。你说你们是在交往,你们到底在交往什么?”

    苏妙微怔,呆了一呆,眼珠子往上飘,摩挲着嘴唇思考了半天,对着她一本正经地道:

    “不管怎么说,总是有点区别的吧?”

    “你问我?”苏娴的嘴角狠狠一抽,顿了顿,说,“依我看,像你们两个人那样不温不火地来往,想要水到渠成地发展,难!”

    苏妙被说得心里有点发凉,连忙笑道:“只不过是没一起出去玩过,平常我们还是单独相处过的,应该没有问题。”

    “这才是大问题吧,没成亲的两个人为什么会像老夫老妻似的温吞如水,他连想要邀你出去玩的念头都没有,你也不想和他出去玩,对他来说锅子比你重要,对你来说锅子比他重要,你们真的是在以成亲为前提互相了解着吗,还是你们其实不过是志同道合罢了?”

    苏妙呆住了,温吞如水?老夫老妻?对他来说锅子比她重要,对她来说锅子比他重要?

    不会吧!

    至少对她来说锅子比他重要这一条……

    回味和锅子,锅子和回味……

    “大姐,你不要乱说!”苏妙想了半天,霍地站起来,生气地大声道,“小味味和锅子对我来说明明一样重要!”

    一样重要啊……

    大堂里几十个人闻言,齐齐扬着脸看着她,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眼睛睁得圆圆的,嘴巴张得大大的。

    胡氏本来正在和苏老太说话,苏妙突然叫出来让两人觉得一阵丢脸,集体上来在她的后背一顿猛捶,苏老太小声骂道:

    “死丫头,混说什么!”

    “哪有你这么说话的!”胡氏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又拍了苏娴两巴掌,“你这么大的人,跟你妹子混闹什么!”

    苏娴也没想到她听到的回答竟然是“小味味和锅子对我来说一样重要”,眼尾狠狠一抽,厨房离这边还很远,正在做菜杂音又多,小回儿应该听不到吧。警告地在一群看热闹的人身上扫了一眼,想笑出声来的众人慌忙低下头去,抿嘴闷笑。

    苏妙歪着脑袋眨眨眼睛,她哪里错了吗,锅子是她钟爱的事业,事业是她终身为之奋斗的生命,小味味和她的生命一样重要,这不就是很重要的意思吗?

    可是再见到小味味时他的脸色似乎有点阴沉,莫名其妙心虚起来的苏妙赫然发现,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

    最先出菜的是三组汤羹,赵河组侯伟的野鸡薏仁羹,程铁组回味的碧溪湖莼菜羹,陈盛组同喜的赛蟹羹。

    野鸡薏仁羹据说是身为昔日鸽子楼热菜总管的侯伟的拿手绝活,将野鸡剥去皮洗净焯水,清洗沥干后,投入炖钵中,加清汤适量,放入黄酒、花椒、葱姜汁、薏仁一同炖至鸡酥米烂后取出。将鸡剔骨切丝,放入钵中,加黄酒、香菇丝、冬笋丝、油菜心丝、盐同煮,煮沸之后再加入胡椒粉和香醋,出锅之后装入品锅内,淋上香油。

    与汤鲜味浓的野鸡薏仁羹相比,回味的莼菜羹就显得清淡许多,锅中放适量热水,大火烧沸后放入鸡胸肉以中火煮一刻半钟,用冷水彻底冲凉,根据纹路撕成细丝。洗净的莼菜、火腿丝、鸡肉丝放入刚刚煮过鸡脯的鸡汤中,大火烧沸,汤中调入水淀粉和盐,混合均匀后淋入香油,香醇爽滑,鲜美可口。莼菜翠绿,鸡脯雪白,火腿绯红,色彩鲜艳,软嫩清香,汤纯味美,虽然看似清淡,却因为那股被完美衬托出来的澄澈清鲜在丰富华美的野鸡薏仁羹面前毫不逊色。(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三章 实力与层级

    同喜所做的赛蟹羹顾名思义是比蟹羹更加美味的一道汤羹,将鲈鱼宰杀,去鳞、内脏及鳃洗净,斩去头尾,切成两片。葱切段,姜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切片剩余切成碎末。将鱼皮朝下,加葱段、姜片、黄酒、盐拌匀,腌制片刻,上锅蒸熟后取出。拣去葱姜,滤出汤汁,剔下鱼肉。把火腿、笋肉、香菇均切成丝,蛋黄打散。炒锅注油烧热,下葱段爆香,倒入鸡汤烧开,烹入黄酒,拣出葱段。放入笋丝、香菇丝烧开后,下鱼肉及原汁,加酱油、盐烧开,倒入蛋黄液搅匀,淋入香醋,撒上火腿丝和姜末。

    三道汤羹用料不同,做法不同,却同样香气四溢,醇美诱人,众人单是闻着就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

    四个小伙计上前,将羹汤分装入小碗中,一一端给底下担当临时评委的众人。

    第一碗自是先端到苏妙面前,苏妙含笑向端菜的小伙计道了谢。

    按出菜的次序,最先上的是同喜的赛蟹羹。苏妙抿了一口清凉的井水,而后拿起汤匙,舀了一勺色泽金黄的赛蟹羹放入口中,鲜嫩润滑,入口即化,味似蟹羹更胜蟹羹,少了一丝腥湿寒凉之气,多了一份绵厚甘甜之美,滋味浓醇,色彩鲜亮,就这样的味道与这样的外观来说,同喜已经算是超常发挥了。

    “味儿不错!小喜子的手艺长进了不少啊!”苏娴笑着称赞,苏婵亦点点头。

    “虽然我喜欢吃螃蟹。不过鲈鱼能做出这个味儿来,不错!”苏烟亦不吝赞美。其实这场比试他也想参加,可惜因为备考他没时间准备。之后又因为考了五十二名心里攒了不少压力变得没精打采,这会子能吃到让他觉得眼睛一亮的鱼羹,心情跟着好了起来。

    同喜被称赞,喜得无可不可,搓着手双眼直勾勾地望向苏妙,充满了期待,希望也能从她的口中得到称赞。

    “做出这样的味道真是难为你了。进步很大。”苏妙含着笑说。

    同喜心中一喜。

    “只不过火候掌握的有些偏差,起锅晚了,刀工似乎也不太精细。”苏妙舀起有些粗的火腿香菇丝。笑眯眯地说。

    同喜一阵不好意思,脸涨红,摸了摸后脑勺。

    “你入行时间较晚,这些可以慢慢来不用急。总体来说味道还不错。”苏妙噙着笑继续道。“一点小建议,在倒入蛋黄之前用湿淀粉薄薄地勾一层芡鱼肉会更滑嫩。”

    同喜喜不自禁,灿烂地笑起来,对着她高声道了句:“是,多谢师父教导!”

    苏妙笑了笑,对回味和侯伟说道:“同为参赛的人,你们也来尝尝同喜的赛蟹羹吧。”

    回味倒是没什么,随手拿起桌上苏妙只吃了一口的赛蟹羹。舀了一勺,明明是站着。却依旧有本事姿态优雅地吃进去。他只吃了一口就又放回苏妙面前,然而这毫不掩饰两人关系的行为还是让众人脸红耳赤,羞涩不已,虽然两个当事人没有任何异样,回味在这种事情上天生脸皮厚,苏妙则是压根没反应过来他这样的行为其中更深的含义。

    侯伟对才刚刚掌勺的小学徒做出来的东西很不屑,却因为是厨长命令,只得接过伙计递来的碗,草草地吃一口。

    同喜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菜鸟总是希望能够从老鸟口中得知更多的建议来提升自身水准,然而侯伟这个老鸟给予他的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厨长太心软了,这么一无是处的玩意儿厨长还能用心点评,若是我的徒弟我早就让他回家种地去了。徒弟的优劣事关师父的脸面,为了厨长的面子,还是换一个更能干的吧,做出这种玩意儿的人给厨长做学徒都是侮辱厨长的手艺!”

    同喜的耳根子刷地红了,由红转紫整个人都紫胀起来,低着脑袋,肩膀在肉眼可见地颤抖,强烈的羞耻与无措充斥全身,他紧咬着嘴唇已经快哭出来了。

    “你说话好刻薄,阿喜才学了多久,做成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苏烟和同喜要好,听到如此冷酷的评价有些生气,蹙眉道。

    “既然如此,就应该有自知之明,比赛就是比赛,不是小孩子玩游戏,冒失参加却做出这样低劣的东西,这对其他参赛的人本身就是一种羞辱。”

    “老侯头,你说话别太过分了,你这样也算是长辈吗,一把年纪欺负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你年纪活狗身上了!”宁乐暴脾气被挑起来,火冒三丈,拍案而起,怒声说。

    侯伟轻视地瞥了他一眼,不屑地道:“这里轮不到外行人来插嘴!”

    “你……”宁乐被气了个倒仰,直想蹦出来和他单挑。

    “二姐,你倒是说句话!”苏烟怒不可遏,却又说不过侯伟,拉着苏妙一叠声道。

    苏妙的唇角始终挂着似笑非笑,淡淡地扫了一眼恨不得挖条地缝钻进去的同喜,不紧不慢地道:

    “下一个吧,已经有一个鱼羹了,接下来就先尝尝小味味的莼菜羹。”

    伙计应了一声,将那一大碗碧翠莹润的莼菜汤以小碗分装,一一放在众人面前。

    “为什么叫碧溪湖莼菜羹?”苏妙好奇地问坐在身旁的回味。

    “因为是从碧溪湖采来的。”回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爱答不理地回答。

    他好像在生气。

    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舀起一勺清香鲜美的莼菜羹放入口中。莼菜与鸡丝、火腿烹调,碧翠鲜醇,清冽爽口。虽然是明亮的碧绿色乍一看很鲜艳,可是第二眼再看过去时却又觉得平淡无奇甚至是很不起眼,然莼菜特有的清澈鲜美混合着浓醇美味的汤汁在唇齿间温煦自然地融化。渗透进每一颗味蕾里,不激烈,不厚重。澄纯细腻,绵密幽长,恍若碧波潋滟的湖水在悠悠荡漾,风轻云淡,一叶扁舟,花满湖堤抑满烟,采莼时值艳阳天。

    手中的汤匙顿了顿。苏妙心头一跳,下意识望向回味,惊诧地问:

    “小味味。你想去游湖吗?”

    回味正偏着头不搭理她,闻言指尖微颤,有种被看穿了的慌乱与不可思议,呆了一呆。他勉强抑制住内心的翻江倒海。头也不回地哼了声,漫不经心地回答了句:

    “才没有。”

    “明明就有!”苏妙认定了他在说假话,笑上眉梢,追问,“小味味,你想和我去游湖吗?”

    “连锅子都比不上的人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异想天开的念头。”回味不看她,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漫不经心地回答。

    他果然听到了。苏妙哑然无语。

    “我才没有说你连锅子都比不上,我明明说你和锅子一样重要。”

    回味猛然回过头看着她。从牙缝里生硬地挤出一句:“你以为我会高兴我在你心里和锅子是同等待遇?”

    “你问的这么轻松,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比你的锅子重要吗,我让你改行你就会改行,我让你把你那箱玉秤砣全部扔掉你也会扔?”

    回味没想到她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怔住了,因为语塞,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苏妙睁着大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紧接着一拍额头,闷闷地道:

    “算了,你不用回答了,虽然明知道你的答案是否定的,真的被那样回答了我还是觉得很受打击!”

    她哀怨的表情做得夸张,回味呆了一呆,开口说:

    “我又还没有回答,你不要自说自话。”

    苏妙抬起下巴,不悦地哼了一声。

    为什么突然变成是他的错了?回味暗自思索,却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锅子和她谁更重要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蠢了,这么说起来,刚才介意这个蠢问题还认真觉得生气的自己同样蠢透了。

    过了一会儿,他偏过头靠近她,低声问:

    “七月七,要不要去游湖?”

    “非定休日,身为厨长,不可以因为想去玩就旷工。”苏妙双手抱胸,一本正经地回答。

    “打烊之后再去。”

    “那个点儿没有人了吧?”

    “就是没有人才好。”他莞尔一笑,说。

    苏妙愣了愣,紧接着莫名地心动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离得太近,连温热的气息都拂过了她的耳廓的缘故。她粲然一笑,点了点头,抿着嘴小声道:

    “好。”

    没有人注意他们的谈话,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面前的莼菜羹吸引了。明明只是一碗普通的野菜羹,属于自然的滋味本够不上鼓动人心的美味,然而这一碗莼菜羹却与众人以往品尝过的菜羹完全不同,清新却不生涩,纯美却不乏味,清淡却不朴素,甘醇却不厚重,是潋滟碧波般明媚又绵滑的滋味。耳畔仿佛回荡着细微的水波声,温煦柔美的风轻拂过面庞,甜美的微笑,涌动的柔情,细细地品味着宛如风景画作一般的美食,不知从何时起,内心深处竟然也随之涌起一腔烂漫与温情。

    直到一碗汤全部下肚众人仍处在神游太虚的状态,只有素来对回味很不服气的苏烟不高兴地扁起嘴巴,愤愤地咕哝了句:

    “讨厌鬼的手艺竟然又长进了!”

    两个小伙计将剩下的两碗莼菜羹分别递给侯伟和同喜,同喜虽然先前被侯伟数落得一无是处,却咬着牙挺住了没有逃走,接过汤碗捧在手里,也不用勺子,迫不及待地喝上一口,一双眼突然亮起来仿佛才修剪了灯芯的蜡烛,情不自禁高声赞叹道:

    “好吃!这真是用野菜做的?”

    侯伟见状,用了看土包子的眼神,瞧不起地哼了一声,接过汤碗拿起勺子粗略地舀了一勺,草草吃进去。然而无论他怎样匆忙,刹那间,鲜醇的滋味于味蕾间绽放开来,结下一株又一株明媚的花朵。整个人似突然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之下,微风浮动,云淡天蓝,空气中弥漫着绿植特有的清新盎然,似乎连喝汤的人也变得静谧明朗起来。

    侯伟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望着手里的羹汤,表情呆呆的,一双眼睛瞪成了铜铃铛。

    苏妙看在眼里,但笑不语。

    最后轮到侯伟的野鸡薏仁羹。

    说实话侯伟的野鸡薏仁羹虽然使用的食材很新鲜也很丰富,但是做出来的滋味却中规中矩,没有什么特别失败的,也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并不是不好吃,但离“美味”这两个字却还有一段距离。

    侯伟已经从业二十年了,他的烹调手艺随着年纪与阅历的增长已经进入了平直期,不温不火,不咸不淡,不好不坏,中上水准,平淡无奇。若是单独拿出来还算过得去,可一旦有了比较,马上就掉了一个档次。

    关于这碗野鸡薏仁羹,评价褒贬不一,有的人认为不错,有嘴巴刁的人坚决不认可,更是还有一干先前为同喜抱不平的甚至说这碗羹还不如同喜做的那碗。

    “没想到资历二十年的人竟然能做出这种玩意儿。”回味只吃了一勺就搁下了,论毒舌他绝对是祖宗级别的,尤其是在挑剔同行的毛病时,“火候完全不对,鸡肉太老,你是把野鸡当家鸡来做?野鸡肉质比家鸡鲜嫩,水刚沸时下锅,只需要二百四十个数即可。丰州这边的薏仁质地较硬,即使是制作羹汤,也需要提前用冷水泡上一会儿,你又不是新手,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吗?”

    苏妙哑然无语,除了像他这种喜欢精确琢磨的,一般来说这种“常识”没人知道吧。

    侯伟却无言以对,在品尝过碧溪湖莼菜羹后,他已经无法再说野鸡薏仁羹是他的拿手绝活了。

    同喜诧然望着他,先前还将自己骂得狗血淋头的人此时竟然被回大哥教训得一言不发……这就是实力造就的层级吗?

    投票开始。

    “虽然是参赛的人,但你们也可以投票哦,投给自己投给对手都可以,当然弃权也可以。”苏妙含笑说。

    同喜投给了回味。

    令人很意外的是,在对回味的莼菜羹进行投票时,始终不发一言的侯伟在投票人举起来的手就快要放下的一刹那,突然举了手。

    他投给了回味!

    至于回味,他半点不觉得羞赧地投给了他自己。

    第一轮的羹汤大比拼,回味以十二票之差领先侯伟胜出,这也是程铁组的首胜。(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四章 黑马

    “接下来是什么?热菜,还是冷盘?”苏娴兴致勃勃地笑问。

    “冷盘。”苏妙回答。

    “那就是老牛和老林了,老牛最拿手的就是素烧鹅,好吃,吃多了也不容易发胖,说着我都想吃了!”

    苏妙笑了笑。

    然而今天牛广并没有做他最擅长的素烧鹅,或许是自己的拿手好菜已经有许多人知道了,为了求新奇他制作了一道很特别的“三色蛋”,将皮蛋、咸鸭蛋切碎,鸡蛋蛋黄与蛋白分开,搅拌均匀之后用纱布滤掉泡沫。在长条形的深盘中铺一层油纸,再薄薄地抹一层香油,倒入咸蛋皮蛋碎铺散,之后倒入蛋白以中小火蒸小半刻钟,再倒入蛋黄蒸至蛋液彻底凝固。虽然做法并不复杂,但却胜在三色协调,浓而不腥,亮泽纯香,滋味甘美。尤其是摆盘十分精致,将蒸好的三色蛋放凉后取出来,用沾了冷水的刀快速切成薄片,取一圆形的白色瓷盘,以三色蛋做扇面,胡萝卜与黄瓜皮做扇柄和扇骨,细红萝卜丝拼在一起作为流苏,竟然在瓷盘内拼出一柄深闺女子们夏季常备的漂亮又精巧的绢扇。

    因为太过逼真,人们单是看着,久久舍不得动筷。

    与牛广的三色蛋相比,林鑫的醉虾虽然摆盘不精致,在食用上却实惠了许多。新鲜的活虾用清水洗净泥沙,剪去虾枪、须、脚,将少量姜蒜泥、盐、香醋、酱油、烧酒、少量水、少量糖、少量花椒、切细的香菜调匀,倒入装虾的容器里。盖上盖子,一直到碗里再没有动静了,开盖即食。可以说这就是生吃。用这种手法做出来的虾口感上与用其他料理手法烹饪出的虾截然不同,酒与虾的组合,酒越醇烈虾的味道越香浓,食之既可以品尝到虾的鲜美同时又可以品尝到酒的清冽,肉质滑美,口感饱满,软香细腻。回味悠长。

    冷菜很少动火,就算动用火也需要凉透后再食用,所以才叫冷菜。从许多菜在晾凉后会彻底改变口感这一点来看。美味的冷菜甚至比热菜还要难做,而今天无论是三色蛋还是醉虾都算得上是上乘之作。作为鸽子楼冷盘总管的林鑫与作为品鲜楼冷盘总管的牛广,两人的功底都非常扎实,虽然因为年纪的关系创新力不足。但毫无疑问这两个人都是相当优秀的厨师。只可惜这两位的优秀今天注定了要折损在突然杀出来的令人完全想不到的一匹黑马身上,陈盛拿出来的作品着实令人惊叹,就连苏妙亦大吃了一惊。

    陈盛竟然用薄如蝉翼的新鲜生鱼片在浅青色的圆盘内拼出一只傲然开屏的白孔雀,羽翼鲜明,活灵活现,跃然盘上,生气勃勃,修长的脖子骄傲地扬起。那一刻仿佛能听到它嘹亮的鸣啼声。雪白的鱼片,确确实实的薄如蝉翼。剔透似米纸,百片鱼脍片片厚薄均匀,大小相同,没有一处断裂瑕疵,由此可见烹饪者高超的刀工。

    柔嫩鲜美的鱼生佐以由酱油、芥菜籽酱、香醋、姜末、萝卜泥、煎酒调和而成的酱汁,软滑清甜,入口即化。一片沾着细腻酱汁的鱼脍落入口中,在贴上味蕾的一刻醉人地融化,令人心尖发软的甘冽美味,使人恨不得连舌头一起吞下去。

    苏妙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看到了她以为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刺身拼盘,整个人都呆住了。

    “好漂亮的鸟儿,陈大哥,这是什么鸟儿啊?”苏烟啧啧赞叹着,好奇地问。

    “这是一种叫‘孔雀’的鸟儿,我以前在我大伯回乡时带回来的画片上看过,说是梁都里的贵人们养的鸟,可好看了!”

    他话未说完,苏妙突然霍地站起来,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直勾勾地看着他,问:

    “你为什么会做生鱼片?”

    “生鱼片?你说这个?”陈盛一愣,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自己做的的确是生鱼切片,笑道,“我小时候去梁都的大伯家串门子,他们在海边上,那儿的人都吃生的,把鲜鱼打上来直接洗干净切成薄片沾葱姜蒜酱吃,我就寻思着能不能做的精细一点变成一道能摆上桌的冷盘,今儿就是想试试。”

    苏妙看了他一会儿,捏着他手腕的手力道松了松,坐下来,拿起筷子夹起一片透薄如纸的生鱼片均匀地蘸了酱汁放入口中,苏烟可惜得哇哇大叫起来:

    “二姐,这么好看的孔雀你怎么给吃了!”

    苏妙不答,慢慢地咀嚼完,吞咽下,顿了顿,抬起头对牛广和林鑫道:

    “这局陈盛赢,你们可有意见?”

    牛广和林鑫显然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在后厨时他们就已经对陈盛这道大胆又新奇的鱼脍感到震惊。正确评价自己的能力这一点他们还是能做到的,虽然因为输给一个年轻人的确自尊心受挫,但事实面前他们无法回避。先不说生鱼的味道究竟如何,能把本就零散的鱼肉切成如此轻薄的鱼片,他们扪心自问做不到,论刀工整个苏记,不,或许是整个丰州都再难找出第二个。

    苏妙此刻十分疑惑佟染那样聪明的人在对陈盛的任命上难道瞎了眼,拥有这样厉害手艺的人竟然连个冷菜厨师的角色都没捞着,虽然苏东在世时陈盛也只是负责案板。

    “我没意见。”牛广憋了一会儿,咳了声,淡答。

    “我也没有。”林鑫跟在他后面从牙缝里道了一句。

    苏妙点点头,看了陈盛一眼,扬高声调,对他道:“从明天开始,你从案板退下来跟着牛大叔做冷盘,另外我任命你兼任新菜开发组组长研发新菜,你喜欢研究新菜吧?”

    陈盛愣了愣,紧接着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他原来的工作就先由舅舅暂代吧。”苏妙对胡大舅说。

    胡大舅应了。

    苏记内部厨艺大赛已经进行到第三轮,也是最后一轮,而这最后一轮的竞争却比前面的两场都要激烈。菜鸟同贵的红烧小排因为太稚嫩了很悲催地被完全忽视。剩下的两样一道是身为原鸽子楼副厨长赵河的拿手好戏香芋扣肉,一道是身为原品鲜楼副厨长程铁的妙手好菜荷叶粉蒸肉。

    两道菜取的都是新鲜的五花肉,将鲜萝卜洗净切成细丝,晒干后用盐、茱萸、草果、八角、炒面粉、茴香籽、烧酒拌匀入味,再装入陶罐中。芋头削去外皮,洗净,切成半指厚的片。下油锅炸至金黄色。五花肉刮洗干净,拔去残毛,下汤锅煮至皮能插入筷子。捞出趁热抹上饴糖。饴糖是以高粱、米、大麦、粟发酵而成的糖浆,抹在肉片上后,炒锅上火注入猪油,烧至六成热。将五花肉皮朝下下锅炸至金红色。取出控油,切成薄片。取扣碗一只,碗底抹上猪油,一片猪肉一片芋头整齐地码在扣碗中,均匀地撒上白糖、盐、腌好的萝卜丝,拌入花椒、茴香籽,盖在芋头上。将扣碗放进蒸笼,以旺火蒸至肉软烂。取出来扣入盘中。香芋和五花肉搭配在一起,香芋吸收了五花肉的油脂。五花肉吸收了香芋的甘甜,色泽红亮,味浓多汁,肉质烂而不糜,芋头滑而不腻。荔芋松粉,猪肉醇香,肉富芋味,芋有肉香,风味别致,独具一格。

    与香芋扣肉的香气浓烈相比,程铁的荷叶粉蒸肉就显得清淡了许多,同样是以五花肉作为食材,将粳米糯米淘洗净晒干后,连同八角、山奈、丁香、桂花一齐放入锅内,用小火炒拌至金黄色,冷却后磨成细粉。刮净肉皮上的细毛,洗净后切成均匀的长方块,每块肉中间各剞一刀。将肉块放入陶罐中,加入甜酱、酱油、白糖、绍酒、葱丝、姜丝,拌匀后静置半个时辰,使卤汁充分渗透进肉里,之后加入米粉拌匀,让每一块肉的表层和中间刀口处都能粘上米粉。荷叶用沸水烫过,每一张切成四份,放入肉块包成小方块,上蒸笼用文火蒸至肉质酥烂,透出荷叶的清香。肥而不腻,软糯清新,怡心爽口,香洌诱人。

    投票时程铁和赵河竟然能以相同票数打了个平手,这样的结果就是苏妙也觉得吃惊。

    他二人对这样的结果同样难以置信,然而现场投票他们眼看着不可能作假,脸色都不太好看。赵河先不服气,端起碗夹了一块荷叶粉蒸肉放进口中,程铁见状亦气哼哼地拣了一块香芋扣肉塞进嘴里。

    品尝过后,双方皆哑口无言。

    “没想到这老小子竟然还有这等手艺!”程铁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眼睛一瞪,在心里惊诧地说。

    “这狗熊似的糙汉居然能做出这么细致的味道,如果不是选了最拿手的香芋扣肉,只怕……”赵河心惊,睁圆了眼睛无声自语。

    苏妙将他二人惊诧的表情看在眼里,弯起杏眸粲然一笑,站起来拍拍手说:

    “既然打了个平手,因为本次比赛没有加时赛,所以平手就平手吧,两道菜一起上招牌。另外今天赢的人是程铁、赵河、陈盛和回味,程铁组获胜的人是两个,最多,所以我宣布,第一届苏记品鲜楼员工厨艺大赛程铁组获胜,本月领双份工钱。香芋扣肉、荷叶粉蒸肉、鱼脍和碧溪湖莼菜羹作为七夕主打菜,制作宣传板的事由外场负责。今天就到这里,清场,解散!”

    于是吃饱喝足的临时评委们全都呼啦啦地站起身,开始清场,二层酒楼内又一次变得七嘴八舌,嘈杂混乱。

    厨师们亦全部回到厨房清扫,赵河和程铁的炉灶相邻,并肩站在一起擦锅台,往日互相厌恶所以不觉得,可不知为何,比完了今天这场赛后两人竟都觉得彼此之间的气氛变得怪异,有点尴尬,更多的却是对彼此些许的懂得与惺惺相惜。

    “你这老小子手艺不错!”憋了良久,程铁擦着锅台咕哝道。

    赵河一愣,顿了顿,头也没抬地哼了声,语速很快地道了句:“你也不赖!”

    牛广和林鑫在清理菜刀,林鑫一边用磨刀石细细地磨一边泄愤似的嘟囔道:

    “竟然输给了一个年轻小子,丢人!”

    “刀工不如人,抱怨也没用。”过了一会儿,牛广瓮声瓮气地说。

    “我没抱怨!”林鑫瞪起眼睛道。

    “你抱怨了!”

    “我没抱怨!”

    “你抱怨了!”

    ……

    厨房内一派和谐融洽的景象,苏妙双手抱胸倚靠在门外的墙壁上,唇角勾着略带一丝顽皮的似笑非笑。

    “通过一场对决反而让彼此互相了解,既定好了七夕菜单,又锻炼提点了徒弟,还发现了一个能人,最后也缓解了后厨内的紧张气氛,你这次的算盘打得还真好呢。”回味突然出现在她身后,轻飘飘地说。

    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一脸无辜地道:

    “什么意思,我不过是想让大家帮忙想菜单罢了。你,就算身为副厨长也不可以偷懒,快去帮忙打扫啦!”

    “你就可以偷懒吗?”回味笑问。

    “你难道不知道,偷懒是身为厨长的特权吗?”苏妙得意洋洋地说完,昂着下巴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回味望着她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虽吵闹却和睦的厨房,朱红的唇勾起的弧度是恍若春日里微风般的和煦柔暖。

    七月七,最早的七夕节只是女子们的节日,三五个要好的姑娘一起乞巧、赏星、拜织女。但随着民风开放,女子们开始可以上街游玩,岳梁国商业发达,商人最爱的就是节日,于是不知从何时起,三月三、七月七、正月半就被渲染成了岳梁国年轻男女们最向往的情人节。这一天,年轻女子们会在兄长或仆从的陪伴下出来游玩,胆大一点的甚至直接和情郎约会,还有那打着游玩的幌子出来寻找一见钟情的更是数不胜数。这一天,年轻男子们不仅会出来看如云的美女,花街也趁势推出了神女游行活动,端的是花团锦簇,全城飘香。

    如此热闹的一天,对餐饮业来说是天堂。

    这一天,苏记品鲜楼新鲜又新奇恍若透明薄纸般的鱼脍一经推出便被热捧,以各种鲜美鱼肉、螺肉、虾肉在碎冰中拼出各式华丽精美的造型,色彩斑斓,活灵活现,深受年轻男女的喜爱,苏记也因为这道热门冷菜再一次成为丰州吃货口中提及最多的话题。(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五章 第一次约会

    七月的夜晚是柔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细微但又醉人的夜的芬芳。

    苏记品鲜楼后院,通屋里灯火通明,因为苏娴在家众伙计无人敢大声喧哗,然而热闹的笑语还是顺着窗缝低低地传出来。

    回味身穿一件天蓝色绣雪银梅兰竹菊花纹的对襟长袍,一头乌黑的长发以一根月白色发带束起半片,剩余的三千青丝柔顺服帖地披散下来,青色玉佩,锦带流苏,手握一把题有篆字诗的水墨折扇,立在院子里轻轻地摇。

    墙根处,苏烟和苏婵悄悄探出脑袋,向这边偷瞧。

    “讨厌鬼今天穿得可真风/骚!”苏烟皱起鼻子,愤愤地咕哝。

    苏婵在他的脑袋上拍了一下,硬邦邦地道:“不许说那些不正经的话!”

    苏烟扁了扁嘴,又拉扯着苏婵的袖子,说:“三姐三姐,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二姐和讨厌鬼大半夜出去,虽然今晚不宵禁,但这孤男寡女的,万一讨厌鬼欺负二姐,二姐一定不是他的对手,我们绝对绝对不能让他们两个单独出去!”

    他说的话正是苏婵的心中所想,苏婵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正站在苏妙门口扇扇子的回味似有所感,余光向身后掠过,墨眸微闪,手中折扇刷地收起,转身,径直向墙根走去。

    屋里,苏妙已经洗去一身油烟,从柜子里翻出一件浅粉色镶嵌桃花花边对襟窄袖软纱看起来极是轻飘飘仙仙然的衣裙换上,站在镜子前想了想。从抽屉里取出一对不大的坠子戴上,又抹了点胭脂。严格来讲今天是她和回味的第一次约会,初次约会。这么想着,心里多少有些小激动。

    换了柔软又精巧的绣花鞋,她打开房门走出去,回味正立在门口等她,见她出来,收了折扇含笑迎上前。

    “走吧。”苏妙眉眼带笑,说。

    回味点点头。很自然地携了她的手,两人从侧门出去,经过侧门附近的杂物房时。冷不防听见里头传来响亮的咕咚声,苏妙被吓了一跳,惊诧地望向黑灯瞎火的杂物房,狐疑地问:

    “什么声音?”

    “大概是什么东西倒了吧。走吧。都这个时辰了。再耽搁下去天都亮了。”回味催促着说。

    苏妙点点头,也不疑有他,跟着回味出了门,将大门关上。

    杂物房内。

    苏烟和苏婵被五花大绑,不知道那个邪门的讨厌鬼使了什么法子,他俩人明明没被塞住嘴却发不出声音来,在一片漆黑中悲愤又悲催地对视着,此时的心理活动是惊人的相似——

    抢走二姐的坏人。我要跟你不共戴天!

    丰州的夜市虽然会热闹到很晚,但连酒楼都关门了。这个时辰的街上果然没有半个人影,只有偶尔匆匆路过的有钱人的马车,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朝花街的方向驶去。

    虽然是漆黑寂静的夜晚,好在丰州比较繁华,大户人家和大型商铺处处都有,鳞次栉比地排列在道路两旁,门前挂着的灯笼与头顶的月光一齐努力将黑暗的地面照亮。

    “我们去哪儿?”苏妙被回味牵着手,两人并肩走在安静的街道上,她望着他笑问。

    “我在碧溪湖东边码头租了一艘船,我们去游湖。”

    苏妙看着他,问:“你认得去东码头的路吗?”

    回味并不在乎地看了她一眼,淡声回答:“你不是认得么。”

    果然如此!

    苏妙的眉角狠狠一抽。

    “你的路痴症这么严重,一个人单独出门时真的没问题吗?”她忍不住担心起来。

    “我晚上很少出门,白天自然会找人询问。我只是对方向的感觉较差,你不要总说我是‘路痴’。”他用不满的语气反驳道。

    这两种说法好像没什么区别吧?

    苏妙因为他一本正经的反驳忍俊不禁,想笑。

    “喂,前面那位兄台!”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脆嘹亮的呼唤。

    现在是深夜,在寂静无人的深夜,突然有这么刺耳的一声划破静谧祥和的气氛,就算是胆子再大的人也被吓了一大跳。苏妙下意识双肩微耸,与回味一同回过头去,薄烟袅袅的黑夜中,一个很小的影子仿佛一只猴子般敏捷伶俐地蹦跳着,向他们直冲过来。听声音这是个男孩子,遥遥地看着那影子,这位男子个头不高,比最矮的宁乐还要矮上一头,用现代眼光看他最多一米六,生得纤瘦,却活蹦乱跳的。他很快冲过来站在灯光下,苏妙和回味这才看清,喊住他们的是一个相貌稚嫩的少年,十三四岁的模样,生得清秀矮小,却有着一双与他的身高很不相符的长手长脚,穿着一件皱巴巴也不知道几天没洗的深灰色直裰,戴着鸦青色头巾,肩上挂着一只包袱,看起来像个外乡人。

    “呀,兄台还带着个大姐!失礼失礼!”少年操着地方口音浓重的岳梁国普通话,笑嘻嘻说,“这位兄台,请问一品楼怎么走?”

    “一品楼?”回味在他奔过来之前就将苏妙拉到身后,闻言眉微蹙。

    “对,就是能住宿又能吃饭的那个一品楼。”少年挠着后脑勺,十分沮丧地道,“我在找一品楼,可是丰州人每一个都太冷淡,问也不告诉我,还有那黑心的人不过是问个路还要收问路费,好不容易一个老大娘好心告诉我,我按照她说的找过去找到的却是一家猪肉铺,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天黑了街上也没人了,我转悠了老半天也没找到一品楼,正烦恼是否要露宿街头时碰见了兄台。兄台你能否告诉我一品楼在哪里,啊。不过我没有问路费能付给你,我从安州来,在路上时钱就被贼偷光了!”

    这样沉重的话题不应该用笑眯眯的表情说出来吧?

    苏妙觉得自己碰见了一神人。神叨叨的人。

    一品楼就在他们现在所处的这条街的尽头,他一直在这边转悠却没找到一品楼,莫非这位也是个路痴,而且是超严重的类型?

    “从这条街一直往前走,走到头左转你就能看见一品楼了。”在自己熟悉的街道上回味还是能认清方向的。

    “嗳?从这条街一直往前走?”少年吃了一惊,手一拍,大声道。“原来如此,已经这么近了,多谢这位兄台!”他嘴里说着。人已经跑出老远,突然刹住脚步回过身,用力摇手,一边跳一边高声笑道。“兄台。多谢多谢!改天再见面我一定请你吃好料,后会有期!”说着背着小包袱一溜烟跑了。

    苏妙拉着回味的袍袖,无语地看着已经跑远不见踪影的少年,过了一会儿,眨巴着眼睛说:

    “这人有点奇怪,口音奇怪,说话也很奇怪。”

    回味点了点头,却没跟着评论。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两人顺着大道一直往东,在路过织女庙时。苏妙望着敞开的庙门突然顿住脚步,疑惑地说:

    “咦,都这个时辰了,还没关门么?”

    “织女庙从来不关门的。”回味看了她一眼,道。

    “是吗?”苏妙扬起脸,笑眯眯地看着他。

    回味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望着她,语气里含着一丝宠溺:“你也想去拜织女?”

    “七月七嘛,既然门没关,不去拜拜有点可惜。”

    回味笑笑,拉着她调转方向进了织女庙,庙里点着长明灯,虽然寂静无人却并不漆黑。

    苏妙迈过门槛,径直来到织女像前拜了一拜,心满意足地站起身,走出来,却见回味正站在院子里盯着鹊神像瞧。

    鹊神像是塑在织女庙院子里头的一尊喜鹊神像,传说中由喜鹊搭成鹊桥让牛郎和织女见面,所以就有传说向鹊神祈愿便能很快找到心仪之人或是与意中人马上团聚。

    回味正在摇晃着鹊神面前的签筒,见苏妙出来,好奇地问:

    “你求了什么?”

    “求了什么?”苏妙被他问得一愣,“什么也没求,就是拜一拜。”

    “什么都没求你拜什么?”回味哭笑不得地道,“你至少该求求和我花好月圆,天长地久吧?”

    “那么长远的事还是不要太为难织女了。”苏妙说着,从他手里夺过签筒,一面摇一面笑眯眯说,“我也来求个签!”

    “你其实不信这些吧,那你进来干什么?”

    “既然过节,总该应个景嘛!”苏妙笑着道,将签筒用力摇晃许多下,一根竹签从签筒里掉了出来,她借着院内的长明灯查看,笑吟吟说,“是四五签。”跳起来到供桌上一排签盒里找到四五号签盒,打开盖子取出一张签纸,借着灯光充满期待地看去,“中签,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双网,中有千千结。”

    回味扑哧一笑:“签筒里一共就那么几根中签,你居然能抽着,看来你签运不错。”

    苏妙盯着手里的中签,目不转睛地盯着,俏脸发绿,听他这么说,猛然转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用力摇晃着,质问:

    “说!你干什么了?你到底干什么了居然让我抽着中签?你在外面到底干什么了?快说!”

    “我能干什么?你抽了中签关我什么事?你不是说你不信这些嘛!”回味被她摇晃得七荤八素都快晕船了,哭笑不得地道。

    因为抽到中签,苏妙显然不太高兴,离开织女没顾闷头走路。

    回味见状越发觉得好笑,在她软绵绵的脸蛋上戳了一下:

    “不过就是个中签,你还在因为那个生气啊?”

    “我才没有生气,求签而已,我不相信的。”苏妙双手抱胸,鼓着脸,一本正经地回答。

    回味忍俊不禁,戳着她脸颊的手指顺势捏起她的脸蛋,笑说:

    “脸鼓起来的时候还挺可爱嘛。”

    脸颊很痛,苏妙呆了一呆,紧接着双手一齐去拍他的手,反驳道:

    “我的脸才没有鼓起来!”

    “明明就鼓起来了。”他躲过她拍来的手,笑说。

    苏妙不服气地扑上去捉他的手,他躲开。她不甘心又追过去捉,他又躲开了。她气鼓鼓地再次上前,这一回终于捉住他的手,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他的另一只手顺势勾住她的腰身将她猛然往前一拉,紧接着将她扛了起来!

    苏妙吓了一跳,一声低呼,等回过神来人已经被扛在他的肩膀上,觉得好笑:

    “猪八戒背媳妇?”

    “你是猪八戒?”他笑问。

    “你是我媳妇吗?”苏妙笑嘻嘻反问。

    “我是你相公。”他半点不觉得害羞地回答。

    “我可没答应。”她得意洋洋地说。

    于是回味在她的屁股上用力拍了一下:“你早晚会答应。”

    “流氓!”苏妙脸涨红,叫着挣扎起来,这一挣扎却从他的肩头滑落,一下子落在他的双臂里,被他打横抱住。

    “你倒是会找位置,比起扛着更喜欢被抱着?”他低头看着她,笑吟吟问。

    “你打算抱着我走吗,小心闪了腰。”她眉一挑,笑着说。

    话音未落,他已经将她抛起来又稳稳地接住,她吓了一跳,慌乱中不由得双手抱住他的脖子,惊魂未定地望向他,却见他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地道:

    “你可要抱住我。”说罢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苏妙不敢再乱动,以免他把自己扔下去,因为勾着他的脖子,头不可避免地贴在他的胸口上,宁静的夜晚,有力的心跳,那心跳声响亮,并微微凌乱。

    原来他的心跳也是微乱的。

    绯红的唇勾起,她嫣然一笑,下意识将双臂收紧,整个人温顺地靠在他身上。

    他微怔,低头望了她一眼,她正乖乖地贴在他的怀抱里。唇角微扬,他莞尔一笑。

    回味租的小船并没有在东码头,而是在东码头右边的草丛里,一艘被用麻绳拴在木头桩子的小小柳叶船,船上蒙着油布,正在小水湾里随风摇晃。

    “这么小的船,你最近手头紧吗?”苏妙狐疑地问。

    回味瞥了她一眼,说了句:“不解风情。”上前扯去油布,窄小的船身露了出来,船里竟然铺着软绵绵的毯子,一盏牡丹花灯赫然立在正中间。

    “咦?租船送花灯?”苏妙睁大眼睛,惊诧地问。

    “哪有那种好事!当然是买的!”回味无语地说,站在小船上,向她伸出手,道,“上来。”

    苏妙拉住他的手上了船,船太小,上了船她就抱膝坐下变成一团。

    回味立在船尾,竹篙一点,小船向前滑动,向湖中心驶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六章 小船荡漾

    午夜的光辉犹如一块透明的面纱,轻轻地包裹住天空。幽幽的湖水恍若一面迷人的银镜,静静地铺开在大地。

    如银的月辉自天空中柔和地撒下来,使平静的湖水泛起一片又一片灵动的波光粼粼,烟波浩渺,妩媚潋滟。

    火折子点燃牡丹形花灯,随着火光明亮起来,空气中隐隐泛着一股微焦的味道,虽然只是一瞬,却在寂静清凉的湖中心增添了一抹微热的动人情调。

    苏妙双手捧着河灯,河灯内的蜡烛充分燃烧后,透过灯罩映照在她的脸上,竟是比花灯还要鲜丽的艳红色。

    回味收起火折子,上前托起她的手,与她一起将牡丹河灯放进水中。

    潺潺流动的湖水,不徐不疾,悄无声息地向东方流去,最终会与清江汇聚,共同奔向广阔的大海。受到这一股永不停歇的力道的引导,鲜艳的河灯才一下水便顺着水流的方向前进,眨眼间已经漂到了手臂够不到的地方。

    苏妙还保持着胳膊伸出去的姿势,过了一会儿,小声咕哝:

    “漂得好快,这么快就走了,难道都不会舍不得么?”

    “你在说河灯?”回味因为与她一起放河灯,坐在她身后,仍虚勾着她的腰身,闻言,望着她的侧脸笑问。

    苏妙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回味呵地笑了,顿了顿,手伸进怀里,取出一只用帕子包成的小包裹打开。里面是一块三寸来长白胖白胖的小面果子,也就是传说中的“七夕果”。

    七夕果与七夕并没有关系,最早只是卖果子的商人抛出来的噱头。丰州“沈记果子铺”的七夕果驰名整个秦安省,距今已经有五十多年的历史了。沈记果子铺的七夕果只有在每年七夕节才会供应,并且限量五百个,只有五百个。五百个看似很多,实际上开门不到两个时辰就会全部卖光,去晚了压根没货,就算早早去排队也不一定能买到。

    沈记七夕果。据说采用祖传秘制配方,松软香甜,绵润细腻。清新甘美,犹如凝脂,是即使在御供点心面前也毫不逊色的丰州名产。

    “该不会是沈记的七夕果吧?”苏妙盯着他手里被帕子包着的点心,吃惊地问。

    “是沈记的。”回味点了点头。

    听到肯定的答案苏妙越发吃惊。一叠声追问:“只卖五百个。你又没时间去排队,你到底是怎么买到的?”

    “我让沈老板帮我留了一个。”

    “留了一个?”苏妙盯着他淡定的表情,吃惊了片刻,不可思议地问,“你又不认识沈老板,他怎么会帮你留一个?”

    “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是招呼一下就认识了。你喜欢新奇的东西,一定很想吃这个吧?”回味轻描淡写地说着,将手里的七夕果塞进她手里。

    苏妙低头望着喷香绵甜的点心。小声惊叹:“这么难买的东西你都能买到!”顿了顿,笑眯眯说。“既然是难得的东西,我一个人吃独食可不好,分给你一半吧!”

    “我不要。”

    “尝一尝嘛,这么大一块,两个人吃没问题的。”苏妙笑意满满地说,才要将手里的七夕果掰开。

    回味却按住她的手:“这么漂亮的花型你把它掰成两半岂不可惜。”

    苏妙一愣,盯着手里蝴蝶形剔透玲珑散发着诱人清甜的糕点,想了一会儿,说:

    “不要紧,反正咬一口也会坏掉。”

    “你就那么想让我和你一起吃吗?”回味忍俊不禁,看着她笑问。

    苏妙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看着他,掷地有声地道:“吃独食是不仗义的!”

    回味噗地笑了,望着她在月色下晶莹剔透恍若两颗璀璨宝石般闪闪发亮的眼珠,唇角勾着柔煦的笑意,忽然伸手拿过她手里的七夕果,与此同时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捏起她的下巴让她仰起脸,顺势将柔软香甜的七夕果塞进她嘴里。苏妙被捏住下巴,不由得顺从那股力道抬起头来,甜美的果子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便触上她的唇,她条件反射地张嘴噙住,就在她刚刚咬住点心的一头的时候,他毫无预兆地俯下脸,张口咬断还留在外面的那剩余的半块糕。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时,他柔软温热的嘴唇已经在她因为咬住点心而微微发干的嘴唇上轻轻擦过,似有意,似无意,究竟是什么苏妙已经不知道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撩拨人心的幽香在他俯下来的一刻便迅速填满她的周身空隙,点心的甘美滋味自舌尖的味蕾扩散,熏香的醉人幽淡从鼻端的嗅觉袭来,湖中心沁凉自在,然而身处在湖中心的她却觉得此刻脸和指尖都变得滚烫起来。

    完全出乎意料的放肆举动,她呆了一呆,诧然望向他。

    他用圆润的拇指指尖在唇角的点心末上轻轻擦过,望着她,莞尔一笑,幽声叹道:

    “真甜呐!”

    呆滞了两秒之后,恍若沸腾的开水在不断地冒着炽烈的泡泡,伴随着轰的一声嗡鸣,一股滚烫的热血从脚底直窜至全身,让她的整个人都炽热绯红起来。在他含着笑意的墨眸的注视下,她只觉得心跳加快心跳加快快到恍若擂鼓,再这样跳下去她一定会心脏爆开裂成四瓣。她脸涨红,别过头去不再看他,因为心脏的超负荷运转头顶已然开始冒烟,她在心里不停地念叨着:

    “花花公子!花花公子!这个人果然是个花花公子!”

    小船上悬挂着的灯笼随着微风轻轻摇晃,回味眼看着河灯已经漂出很远只余一点火光还留在视线里,突然从船上站起来。小船太窄。他这么一站,船身猛然摇晃了一下,把还沉浸在心跳激烈中的苏妙吓了一跳。慌忙伸手抓住船板,向他望过去,却见他已经拿起竹篙,撑着小船向前方驶去。

    “去哪儿?”她连忙问。

    “带你去个好地方。”他笑答。

    “你认得路吗?”苏妙狐疑地盯着他,用不相信的口吻问。

    “当然认得,只要向着这颗星的方向走,一会儿就到了。”他指着头顶的北极星说。

    苏妙眉一扬。双手捧脸看着他,过了一会儿,道:

    “你划船挺熟练的嘛。跟谁学的?”

    “从小看船娘驾船,就算不学也会了。梁都临海,小时候我常常划船去海上钓鱼。”

    “一个人去?不会迷失方向吗?你是怎么回来的?”苏妙十分好奇地问。

    回味眼眸闪了两下,含糊不清地说:“每次的情况都不一样。不过总会有办法的。再说我又不是每一次都会迷失方向。我也会带地图的。”

    “是吗?”苏妙轻慢地点了点头,看了他一眼,又抬头望向已经明显偏离的北极星,平声提醒,“小味味,我觉得你好像没有跟着那颗星星走。”

    回味一愣,抬头望了望天上明亮的北极星,又低头瞧了瞧自己的位置。对着她莞尔一笑:

    “别急,这附近有暗流。不打紧。”说着,继续撑竹篙向北极星的方向划去。

    苏妙用膝盖托着下巴,眯着眼睛看着他。她总算明白了,他不是不记路也不是方向感不强,他路痴是因为他一不留神就会到处乱走。这个人连走路都这么随心所欲,他好像一分神的功夫就会活到自己的世界里去。苏妙搔了搔脸颊,是该说他肆意呢还是该说他心太大呢,他说避世就能避世的能力还真是让人羡慕!

    灯光映在水面上,随着起伏的波纹轻轻晃动。

    正前方的碧溪湖突然出现了一大片芦苇丛,回味正将船向那片茂密的芦苇丛划去。

    苏妙心里有点不想去,在这个季节看见芦苇丛最先想到的就是可恶的蚊子,然而看着他兴致勃勃地划船,她也不好意思说不想去。

    竹篙划破湖水漾起柔波发出轻微又悦耳的哗啦声,柳叶小船离那片茂盛的芦苇丛越来越近,属于水生绿植特有的潮湿清新随着湖水上那薄薄的雾气无声地飘过来,沁人心脾。

    就在马上要靠近芦苇丛时,回味突然熄灭了船上的灯笼,苏妙吓了一跳,狐疑地望向他。

    就在这时,她突然看见长草丛生的芦苇中有几点小小的光亮出现,那光亮呈油绿色,绿油油的在芦苇丛里起伏飘荡。一团团圆形的光圈,有几点靠近水面将倒影浮在湖水之上,仿佛水上水下都有可爱的发光体在飞翔一般,极是漂亮。

    随着小船向芦苇丛深处驶去,天空中会浮动的光圈越来越多,竟将整片湖水映得如同绿色。细微却鲜艳的绿光照在水面上,仿佛已经渗透进涟漪里,如雾如烟,犹如进入了另一个神秘奇幻的世界,竟让人似沉浸在美妙的梦里一般,迷醉,惊叹。

    “萤火虫呐,好多萤火虫!”苏妙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的奇妙景致,惊讶地张着嘴巴,轻声笑说。

    流萤闪烁在月色下略显深邃的芦苇丛中,忽出忽没,像叶片里藏着的晶莹璀璨的绿宝石,把本迷人的夜色点缀得越发瑰丽神奇。

    回味将小船固定住,任小船在被芦苇丛包围的湖水里荡啊荡。

    他重新坐回毯子上,手扶着船舷挨在她身边,望着她一眨不眨地看着草丛里的萤火虫,莞尔一笑,指着头顶的天,说:

    “你再看天上!”

    苏妙微怔,顺着他的指引仰起头向天空望去,芦苇很高很长,他们坐在高高的芦苇丛里就仿佛被隔绝在密闭的空间内,就连头顶的星空似也被芦苇丛切割,变成了一条长长的璀璨的迷人的星河。漫天的星斗,从未看过的如此明亮的星斗,每一颗都在尽着己的力量,把点点滴滴的光芒汇聚在一起,似一颗颗剔透晶亮的明珠,镶嵌在光滑宛如水银镜的天幕上。熠熠生辉的星子密密麻麻地撒满了无垠壮美的星空,乳白色的银河一直在伸展着,蔓延着,无边无际,深邃迷离,仿佛亘古不变,刹那永恒。

    夜空中的星斗,草丛里的流萤,湖水上的粼光,交相辉映,斑斓绚丽。

    “这地方真美。”苏妙忍不住轻声赞叹。

    回味笑了笑,单手枕在脑后躺下去,望了一会儿晶莹剔透的星空,侧头看了她一眼,笑说:

    “你要不要躺下,躺下之后流萤就会飞过来。”

    苏妙依言躺下来,就在才要枕在柔软的毯子上时,他毫无预兆地伸出另一只胳膊,她没有枕在毯子上,而是枕在他的手臂上。她一愣,感受着后脑勺下的触感,眨巴了两下眼睛。

    回味刻意忽略这些,一本正经地轻声道:“看,飞过来了!”

    两旁芦苇丛中先前受惊藏起来的萤火虫见坐着的人消失了,又悄悄地从草丛中飘出来,似感觉危险解除,又一次忙碌起来,从这头的芦苇丛飞到那头的芦苇丛,在两人眼前上空提着小灯笼似的飞来飞去,流光溢彩,甚是可爱。一只小虫不知是无意的还是对她很好奇,飞着飞着竟落在苏妙的鼻尖歇脚,苏妙心里一阵激动,好奇地盯着它一闪一闪的尾灯瞧,不由得看对了眼。身旁的回味望着她,黑灯瞎火他应该看不见她对眼,但他却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小虫受惊,扇动起翅膀飞走了,苏妙愣了愣,紧接着恼怒地用力推他:

    “笑什么,难得停在我的鼻子上,它都飞走了!”

    “抱歉抱歉!”回味笑意盎然地说,手一扬似虚空一抓,收回来放在她眼前,虚握着的手掌里一只硕大的萤火虫正静静地站在他的掌心里,尾灯亮闪闪的让苏妙想起了信号灯,“你喜欢吗,我捉几只让你带回去养?”

    苏妙含笑摇摇头:“养不活的,这么有趣的东西还是在自然里飞来飞去最好。”

    回味笑笑,大萤火虫从他的掌心飞走,两人静静地卧在小船里,感受着身下细微的漂浮荡漾。微风拂过潋滟的湖水沁凉地飘过来,吹起他的发梢落在她脸上,痒痒的。

    “头发。”过了一会,她咕哝。

    “嗯?”正望天的回味一愣。

    “你的头发!”

    “头发怎么了?”他没反应过来。

    “我痒痒的!”她偏过头去对他扬声抱怨。

    他刚好侧过头来望向她。

    鼻尖相贴,近在咫尺。

    他愣了愣,关切地问:“你哪痒?”(未完待续……)

    PS:鞠躬感谢江南西贝童鞋和晚照清空童鞋的打赏!

第一百十七章 孤男寡女

    一双深邃的眼眸比天上的星子还要明亮,似凝着水光,上面泛着一抹幽静的墨色,深深地映刻进她的眸子里,苏妙呼吸一窒,下意识别过脸去:

    “没什么。”

    回味眉微扬,顿了顿,重新仰头望向夜空中的繁星,一言不语。

    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就这么并肩躺在一起,她还枕在他的胳膊上,虽然星辰闪耀,萤火动人,水波潋滟,微风沁凉,可都这么一言不发的苏妙总觉得有点怪异,过了一会儿,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

    “说句话吧,这么干呆着感觉怪怪的。”

    回味微怔,侧头看了她一眼,因为喉咙微干说话时的嗓音隐隐有些黯哑,穿透力竟比往日越加强烈,似能直接破开她的胸腔钻进她的心房:

    “静静地干呆着不好吗?”

    “也不是不好。”苏妙没想到他会这样反问,尴尬感更强烈,搔了搔脸颊,咕哝着说,“谁也不说话安静得像什么都不存在似的,总觉得有点……尴尬。”

    “我并没有觉得。”回味淡声说,顿了顿,不是偏过头而是直接转过来直视她的侧脸,白皙的指尖轻戳她圆润的脸蛋,微笑着说,“只有心里混乱才会衍生出尴尬感,你现在很紧张么?”

    他一针见血的话仿佛将她刺中了一般让她微微一颤,尴尬感已经转化为强烈的狼狈感,她挺直了脖子仰躺在船板上。柔软的身躯开始绷紧。

    “才没有!”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星空,硬声反驳,顿了顿。似自语又像是低声质问地咕哝了句,“你倒是从容不迫,感觉一点也不像是第一次和女人约会,明明连接吻都不会,约会的时候倒是游刃有余的。”

    虽然风声四起回味却将这话听了完全,望着她的侧脸愣了一愣,紧接着噗地笑了:

    “你是因为太紧张觉得生气。所以用数落我来发泄你内心的慌张感吗?”

    “我才没有生气!我也没有慌张!”苏妙脸涨红,炸毛了似的霍地从船板上坐起来,扬高声调反驳。却因为船体太窄她的动作太大,小船随着她起身的动作猛烈地摇晃起来,把她吓了一跳。

    回味顺势将她按在船板上让她重新躺下,并稳住船身。

    苏妙怕翻了船。没敢再乱动。乖乖地躺着。

    徐风轻拂,摇动了萤火。

    苏妙歪头盯着芦苇丛中的流萤,过了一会儿,低声问:

    “你那一次说想和我成亲,是因为喜欢我呢还是因为亲过了所以要负责?”

    “不喜欢不会亲吧,那又不是和谁都能做的事。”他语气平平地说。

    “你到底喜欢我哪里?”

    “干吗突然问这个?”

    “因为感觉很奇怪,你忽忽悠悠就说喜欢,我也忽忽悠悠就答应了。可是你到底为什么会喜欢我我却完全搞不明白,你刚开始来的时候说你喜欢吃我煮的阳春面。你该不会是因为阳春面所以才喜欢我的吧?”苏妙发挥着丰富的想象力,念叨着念叨着,越念叨自己越觉得心惊。

    “在你眼里我是那种为了一碗阳春面就卖/身的人?太廉价了吧?”他很不满意地说。

    “这种事当然不可能,我只是假设一下。你喜欢我的理由是什么?”

    “不知道。”回味轻松愉快地吐给她三个字。

    苏妙眉角一抽,盯着他的侧脸重重说:“长相和身材至少选一样吧,再不济说喜欢我的性子也行,就算都说不出来至少也应该说‘就是没有理由地喜欢着你’这种话吧!”

    “那种像骗人的话就算说了你也不会信吧,再说你对所有人都温柔的性子我一点也不喜欢。”

    苏妙被打击到了,盯着亮闪闪的星空讷讷无言,她还没有发火他说“不知道”,他已经先用否定她的性格笔直地将她击败了。

    “说这个之前我更想听你说,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我可没说过‘喜欢你’。”苏妙硬邦邦地道。

    “不喜欢你不可能会答应以成亲为前提和我交往吧。”

    苏妙语塞,手伸出船舷在冰凉的湖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想了半天,闷声道:

    “说实话我也想不明白,就是觉得虽然你很麻烦,但是放着不管的话又做不到,不管你站在哪里我都想靠过去。”说到这里,她眨巴了两下眼睛,狐疑地望向他,询问,“莫非你是磁石做的?”

    “你是铁块吗?”他看了她一眼,淡声反问。

    苏妙扁扁嘴。

    回味沉默了一会儿,紧接着用有些生硬的口吻咕哝道:“竟然说我‘麻烦’,真让人生气!”

    苏妙盯着他的侧脸,凉凉地道:“时常认不清路、总是不耐烦、洗澡洗一个钟头、毫不顾忌对方感受地向同行发起毒舌攻击、心里烦躁时总是用可怕的表情吓唬学徒、经常神游太虚躲进自己的世界里、只听自己喜欢听只做自己喜欢做的人,偶尔反省一下如何?”

    “你在教训我吗?”回味咬了牙,阴恻恻地问。

    “我只是在叙述你的性格,你那面无表情之下丰富又纤细的内心,我很感兴趣。”她语气幽幽地说。

    回味微怔,从未听过这样直白的评判,虽然她表达爱意的方式有点奇怪,但他很顺畅地就接受了。胸口处仿佛被重重敲击了一下,他感觉到了很少能够品尝到的喜悦,心脏因为这股喜悦欢快地跳动起来,脸颊微微泛红,此时的他很想笑。

    “我也并不是讨厌你待人温柔的性格。”他轻轻地说,“你若是问我喜欢你哪我也答不出来。不过和你呆在一起是我最自在的时候,我喜欢和你呆在一起,总觉得只要是和你在一起。不管走去哪里都是轻松自在的,看着你时心里总是很平静,虽然你也很有本事惹我生气。”

    “嗯?”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天上的星斗,发出百转千回的一声轻哼,顿了顿,扬眉,“这大概是我听到的最奇怪的夸奖了。”

    “我没有夸奖你。”

    “不过……感觉还不坏。”她偏过头。望着他的侧脸笑说。

    他看着她在夜色的映衬下显得异常柔魅的笑容,眸光微暗,充当她免费枕头的手臂在她细腻的脸颊上轻轻地摩挲着。她觉察到一丝异样。眼波微颤,有些尴尬,才想正过脑袋望天以表示她绝对没有乱想,他突然勾住她的下巴。阻止她欲逃开的动作。猛然吻上她的唇,这一次并非触碰即止,而是深深的、绵密的、炽烈的吻住了她。

    她尚未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唇已经在他的唇齿下变得滚热发烫,连脑袋都因为过于炽热膨胀变得嗡嗡作响。他撬开她雪白的贝齿,长驱直入,翻搅得她又痛又麻又痒,一股奇异又迷人的曼妙感觉滋长开来。使她越发昏昏沉沉。胸口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起伏膨胀,似马上就要炸开了一样。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搭在他的肩头上,并随着他越来越炙热的体温逐渐收紧。春葱般修长的手指徐徐向上,滑过他的脖颈,最后落在他的后脑上。他的发柔软浓密,触感极佳,她忍不住去纠缠他的长发,不经意间挑开那月白色的发带,三千青丝如瀑般披垂下来,尽数落在她的脸颊,让她觉得痒痒的。手下意识插进他浓密的黑发里,无意间施加给他的力道让他与她贴合得更加紧密,他呼吸一窒,变得粗促。

    不想离开却又不想太放肆,握在她腰间的手掌上移抚在她的脸颊上,用力地吮着她那一双已经快要滴出血来的红唇。她感受着他灼热的呼吸、僵硬的身体、激烈的心跳,环住他的手臂收得更紧。

    他突然衔住了她的耳珠,让她柔软恍若失去骨骼支撑的娇躯剧烈一颤,唇齿间溢出一声柔媚的低吟。

    “跟上次相比完全不一样了。”她轻声咕哝道。

    “第一次我本不想吓着你,你倒是把我吓着了。”炽热的唇落在她雪白的颈项上,他磨蹭着,说。

    “你的意思是你是故作青涩?难道你之前和别人亲过?”她皱起眉,推开他,问。

    “怎么可能。这句话我倒是想问你,那样熟练地到处点火,谁教你的?”他双手撑在她耳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我可是有姐姐的。”她总不能说她上辈子曾仔细地研习过,“再说过后我仔细想了想,你不让我也不可能伸进去,你是故意的吧?”她黑油油地盯着他,噘起嘴质问。

    他轻笑出声,在她的嘴上拧了一把:“强词夺理!”埋下头,再次吻上她。

    潺潺的湖水,闪闪的流萤,莹莹的星辰,迷人的夜的芬芳……

    清晨,阳光宁静淡雅,透过薄薄的雾气温柔地洒在万物上。凉风徐徐吹来,一颗颗晶莹透亮的露珠顺着叶子滑落下来,欢快地跳跃着,绿油油的芦苇在晨光的轻抚下醒来,在露水的冲刷下显得越发翠绿。

    苏妙是被回味戳醒的,他玩她的头发丝玩够了就拿指尖戳她软绵绵的脸,苏妙迷迷糊糊醒来时只觉得嘴唇上痒痒的,张开惺忪的睡眼,却见他正在拿纤长的手指全神贯注地摩挲着她的嘴唇中央。

    停了两秒之后,她啊呜一口,咬住他的指尖!

    他提着被咬住的手指晃动两下,她仍紧紧地咬住,他又摇晃了两下,她还是不松口,于是他温柔地摩挲了两下她的头:

    “乖小狐,不可以咬人,快松口。”

    苏妙一把拍开他的手:“我又不是狗!”

    “小狐是狐狸,狐狸也是有自尊心的,你不要总骂它像狗。”

    苏妙腰酸背痛地坐起来,揉着脖颈。不要误会,她只是睡落枕了,他们昨晚什么都没做,准确的说是他什么都没做。她上辈子大半时间在世界各地游荡,算不上开放但也够不上保守,自由自在惯了即使现在披了一层古代皮还是信奉开心就好,他却不同,他是地地道道的本土人,居然说“不成亲不能做”,让她非常荣幸地看到了活的出土文物。

    “什么时辰了?”她手搭凉棚看了看头顶的太阳,说。

    回味亦抬头看了看太阳,回答:“不知道。”

    “回去吧,一夜未归娘会担心我。”

    回味点点头,看她掬起清澈的湖水洗了脸,站起身,拿过竹篙轻轻一撑,小船逐渐离开芦苇丛,向湖岸驶去。

    “你,是不是该考虑一下成亲的日期?”他立在船的一头,默了片刻,说。

    苏妙抱膝坐在船里,闻言微怔,看着他,白皙的指尖抚上红唇,顽皮地挤了挤眼睛,笑眯眯问:

    “你是不是后悔了昨晚说‘不成亲不能做’,若是一直不成亲,你会不会就这样忍到爆体?”

    回味的脸刷地红了,手中竹篙一歪,小船剧烈摇晃差点翻过去。苏妙双手抓住船舷,回味却因为站着差一点跌进湖里去,好不容易才稳住平衡。

    “啧啧,技术比昨晚差了好多,欲求不满吗?”她笑吟吟地望着他,问。

    回味的脸已经红得能滴出血来,瞪了她一眼,底气不足地训斥道:

    “别胡说,哪里学的这些不正经的词,你这样还像个未出阁的姑娘吗?”

    “怎么不像。”苏妙不满意地反驳,在膝盖上单手托腮,一记勾魂摄魄的媚眼抛过去,“我可是如假包换的黄花闺女。”

    回味心头一跳,脸越发滚热,别过头去不再看她撩人心弦的笑颜,蹙眉勾唇,忍不住咕哝了句:

    “小妖精!”

    苏妙笑着,面容却变得平肃正经起来,顿了顿,说:

    “虽然现在说这些好像有点晚,但我还是要说,我是不会放弃品鲜楼离开丰州的,就算大姐和婵儿都出嫁,烟儿也娶了媳妇,我也不会放弃品鲜楼。我并不讨厌相夫教子,但同样的,我也喜欢有属于自己的事做。小味味,你是因为在梁都受到了很大的挫折才会逃离那里跑到这儿来的吧,之所以会有那么大的打击是因为梁都有着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我不会问你我和你那些重要的东西谁更重要这么蠢的问题,可我也不会接受异地恋和两地分居,你是真的想清楚了才提出想要和我成亲的么?和我在一起,你或许会失去很多重要的东西,你真的想好了吗?”(未完待续……)

    PS:非常感谢晚照清空童鞋的打赏!

第一百十八章 意外之人

    带着潮湿水汽的风轻柔地拂过碧绿的湖面,泛起层层潋滟的涟漪,回味站在船的一头,苏妙抱膝坐在船中间,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望了一会儿,突然噗地笑出声来:

    “你想要我留在你身边直说不就好了,为何要拐弯抹角?”

    苏妙面色一窘,杏眸闪了一闪,偏过头去,咕哝道:

    “因为怎么想都觉得还是梁都对你比较重要,直接说被拒绝那我多丢脸。”

    回味笑得更欢,顿了顿,说道:“虽然你总是用为我着想的方式来说话并不坏,但你用自己的想法来揣测我的想法,有时候我会觉得很不快。”

    苏妙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我说过了吧,和你在一起很自在,只要是和你在一起,不管走去哪都是轻松自在的。”他浅浅地笑着,说。

    苏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垂下头低声道:

    “我再说下去就好像不信你了。”

    “你不信我?”他眉一扬,问。

    “也不是。”她笑起来。

    柳叶小船又一次停靠在岸边,回味将竹篙插在浅滩里,先下了船,回过身来将手伸给苏妙。

    苏妙把手放在他的手上,提着裙摆踩在船头,才要迈步跳上岸,他已经握住她的手顺势勾住她的腰将她一提,下一秒她被从船头抱下来,稳稳地落了地。

    大清早湖岸上已经有过路人走动,虽然并没有往他们这边来。苏妙的脸还是微微发烫。

    即使已经上了岸,他仍旧没有放开她的手,两人不徐不疾地往回走。

    苏妙跟着他的步伐。眼一直望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望了一会儿,没有挣脱开,而是握了握他的手。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惊诧地望向她或望向两人握得更紧的手,他只是勾住她的手指,红润的唇轻浅地扬起。莞尔一笑。

    两人回到家时全家人已经起来了,苏妙本以为他们会很担心她夜不归宿,哪知道他们完全不担心。从容淡定地吃着早餐,在看见她回来时,苏娴只是讶然地哎呦一声: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吃饭了吗。没吃也没辙了。还以为你们在外边吃过了,早上没带你们的份儿。”

    “……”这是她亲姐姐吗?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觉得自己的心被深深伤害了。

    “这么早回来肯定没吃,我去给他们做两道菜。”胡大舅是个心疼外甥女的好人,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往厨房走。

    “妙姐姐,你们昨天去哪了?”纯娘十分好奇地问,话音未落就被苏娴敲了一筷子。

    “姑娘家不许瞎打听!”

    “是。”纯娘乖乖地应了声。

    苏妙嘴角一抽,她也是姑娘家好吧。她又没做坏事,大姐你为啥要说听起来很内涵的话?

    宁乐大清早吃的比小狐还欢快。胃口出奇的好,且一边吃一边发呆,脑袋都快伸进粥碗里去了,唯有苏烟泪眼汪汪地拉住苏妙的手,带着哭腔担忧地问:

    “二姐,你怎么一夜没回来,我好担心,你有没有吃亏?有没有被欺负?”

    虽然苏妙很感动他的关心,可大庭广众之下,他的表现太夸张了。

    苏婵则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直勾勾地瞪着回味,直勾勾地瞪着,连苏妙都被她的眼神惊得直发毛,看了一眼淡定自若的回味,小声问:

    “你和婵儿怎么了?”

    “没有。”回味轻描淡写地说。

    “回味!”苏婵见自己的眼神没有震慑住对方,火气噌地窜起来,再加上昨晚受到的屈辱,天知道他们破晓时才被上茅房的得福发现,那样悲惨的经历简直不堪回首,她双手在桌子上一拍,怒声道,“我和你誓不两立!”

    话音未落,就被胡氏扬起巴掌一阵狠拍:

    “怎么跟你二姐夫说话呢,混丫头,没大没小!”

    “他们又还没成亲。”苏婵不悦地说。

    “就算没成亲,我是你二姐夫的事实也不会改变,小姨子,不要太沮丧,就算你二姐成了我的,她还是你二姐。”回味似笑非笑地对她说。

    屋子里有不少人被噎住了,一群光棍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说这种话竟能脸不红心不跳,人才啊!

    苏妙无语抚额。

    苏婵如预料中怒不可遏,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苏烟已经怒声开口:

    “我不同意!”

    苏老太狠拍了他一下:“你二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小子插嘴!”顿了顿,对着回味笑得那叫一个和蔼可亲,“回哥儿啊,你跟我们阿妙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回味看了一眼满面尴尬的苏妙,从容不迫地笑答:

    “奶奶,我随时都可以。”

    “那……”苏老太一喜,才开口说了一个字。

    苏妙已经匆匆忙忙地吩咐道:“都快点吃,半刻钟之后开早会。”扭头对回味笑了声,“我去换件衣服。”说罢,一溜烟走了。

    “奶奶,大娘,我也先回房整理一下。”回味含笑说完,亦跟着回屋去了。

    苏老太脸都是绿的,憋了一会儿,往胡氏大腿上一捏:“你那闺女到底怎么个意思,都到这份儿上了还不松口!”

    胡氏无奈地叹了口气:“总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她那么有主意,就让她自己合计着办吧。”

    “奶奶,你也别想得太好了一直催她,老二可是品鲜楼的顶梁柱,听说小回儿家是开酒楼的,若是早早把老二嫁了,老二说不定会关了品鲜楼去帮婆家,这对咱们家可不是什么好事。”苏娴语气轻盈地道。

    此话一出,屋里吃饭的伙计帮厨们又一次噎住了。瞪圆了眼睛看着她,在座的可没人想失业。

    苏老太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左右为难。不由得沉默下来。

    往后的日子里,回味冷不防发现,他不合群是真的,但以往明面上讨厌他的人并不多,然而不知为什么,最近苏记品鲜楼的人居然把对他的敌意挂在了脸上,仿佛故意要让他看见似的。让他一头雾水。

    凌源街。

    今天对周诚来说是晴天霹雳的日子,虽然在这一场霹雳来临之前,他就已经因为七夕节苏记凭借那道听起来恶心又难吃的鱼脍打倒了他精心设计的菜单而阴霾了数日。然而今天,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霹雳已经不光是带给他浓重的阴霾,是直接将他杀死了。

    一个身材矮小的少年出现在早会上,秀气稚嫩的脸。眼睛很大。嘴唇比姑娘还要小巧饱满,肤色白皙,俏挺的鼻尖上有一颗烟灰色的痣,四肢细长,活蹦乱跳,看起来极是轻浮不着调,才一出现就用响亮得刺耳的嗓音大声打招呼道:

    “我叫长生,从安州一品楼调过来。本以为是要进这边的一品楼,没想到是品鲜楼。听说寿春街那边也有一个品鲜楼。一座城里两个品鲜楼,那一家品鲜楼还让佟四少率领的品鲜楼连续数月惨败,有趣有趣!从今天开始我会带领整个品鲜楼好好地向寿春街复仇,你们都精神着点,可别睡着了哟!”

    好一个嚣张放肆的小子,竟然在这么严肃的场合笑闹,素来严厉的佟四少却默不作声。

    周诚沉下脸,直觉这人很讨厌。

    “从今天开始,长生就是这品鲜楼的新厨长。”长生介绍完毕,立在一旁的佟染淡淡宣布。

    平静的一句话,却像一记闷雷在周诚的耳朵边炸开,他呆若木鸡。

    底下的人也都惊诧万分,先是产生了一波细微的骚动,接着在佟染沉下去的眼神里肃穆噤声,那一双双眼里流露最多的除了诧异便是幸灾乐祸。

    “就是这样,散了吧。”佟染语气平平地说了句。

    众人应声,各自散去,只有周诚仍沉浸在恐慌震惊的情绪里,在佟染欲离开时回过神来,匆忙上前一步,高声问:

    “四少,四少,他是厨长,那我……”

    “你现在去账房多领两个月的工钱,出了门就不用再来了。”佟染摇着折扇,轻描淡写地说,“这两年你也不是什么用处都没有,所以给你的那个院子我就不收回了,以你的能耐如今已经撑不住品鲜楼,换言之,品鲜楼不再需要你,就是这样。”他说完,头也不回地上楼去。

    周诚呆了一呆,涌上眼眸的是慌张是愤怒是不可置信,他上前一步大声道:

    “四少,四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把苏记弄垮!四少,我一定会打垮苏记让品鲜楼重新站起来的!四少!”

    佟染压根没有听,人已经在楼梯处消失了。

    长生看了周诚一眼,蹦蹦跳跳地跟上楼,笑嘻嘻的。

    周诚眼光一寒,才要跟过去,却被佟飞面无表情地拦住。掌柜的已经准备好工钱,带着两个伙计将还在挣扎大叫的周诚拖出去。

    店里的窃笑声与幸灾乐祸声不断,眼看着周诚被拖出去,还有已经离开了专程跑回来看这场笑话的人。周诚面红耳赤,又怒又恨,被重重扔在品鲜楼门口,掌柜的将包袱和工钱全部扔进他怀里,轻蔑地道了句:

    “走吧,四少不留无用之人。”

    喧闹熙攘的大街上,周诚被毫不留情地扔出品鲜楼,周围的奚落声路人的惊诧声令他悲愤交集,而他最最不能忍受的则是那句“无用之人”的言论,跳起来还要据理力争,却被两个伙计连推带搡,明显故意地又一次被推倒在地。

    二楼包厢。

    长生趴在窗子前兴致勃勃地俯瞰,嘴里发出惊叹:

    “呜哇,这位前厨长一定得罪了许多人吧,被辞退了竟然有这么多人幸灾乐祸!”

    佟染坐在花梨木长桌前,静静地饮茶,一言不发。

    长生回头看了他一眼,嘿嘿笑说: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对待你以为的无用之人总是毫不留情地舍弃,明明长着一张斯文的脸,做起事来却比谁都要狠辣。”

    “我调你过来可不是让你来跟我谈天说地的。”

    “我是在担心你。”长生笑嘻嘻地说。

    佟染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问:“想回安州去吗?”

    长生被这样的眼神吓了一跳,倒退半步,摇着手笑道:“当然不要,虽然安州的人也很好,可我还是想和阿染在一起。”顿了顿,笑着说,“不过真没想到这一次阿染会主动叫我回来,之前还把我流放到遍地生虫的安州一直不闻不问来着。”他伤感地抹了抹眼角,立刻又笑起来,“是刘姨娘那两个又在老爷子面前吹风了吗,不打紧,下个月我就会堵住他们的嘴。”

    佟染看了他一会儿,淡声吐出两个字:“出去。”

    长生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门板复又合闭,佟染的眸光沉了下来。

    长生离开二楼包厢往楼下走,才下了几阶,佟飞正从楼下上来,两人走了个顶头碰。

    佟飞愣了一愣,紧接着平退至楼梯的一角,背向栏杆面朝前立在那里,垂首静默。

    长生看了他一眼,径直从他身前掠过,下楼去了。

    佟飞看了他一眼,又望了望楼上,轻叹口气。

    苏妙得知品鲜楼换厨长的事是在第二天一大早,晚上熬夜起得较晚,早起来头昏脑涨地晃到楼里,却见苏婵、陈阳和回味正站在门口,表情严肃。

    “怎么了?”她好奇地问。

    “品鲜楼厨长换人了,周诚被佟染强行辞退,周诚不依,就被从品鲜楼里扔了出去,听说当时的场面相当丢人。”苏娴看着她,回答。

    苏妙虽然愣了一下,却并不意外,摩挲着下巴思索起来。

    “二姑娘不吃惊吗?”陈阳忍不住问。

    “以他的手艺压根撑不住品鲜楼,这是早晚的事。新厨长是谁?”

    “叫什么‘长生’,听品鲜楼的人说是从安州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看相貌也就十三四岁。竟然雇佣年轻小子当厨长,佟四少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陈阳挠了挠头,匪夷所思地说。

    苏妙对于这则消息倒是很感兴趣,笑起来,咕哝道:

    “长生?安州?十三四岁?”

    “啊,这么说来,七夕那天晚上真有一个从安州来的在找一品楼。”回味想起来,对苏妙道。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佟染傻了,要么这个叫‘长生’的是他的撒手锏。”笑容微微敛起,苏妙勾着唇角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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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九章 去看撒手锏

    九月,苏烟和宁乐第三次下场.

    作为童试第三次的院试比前两次更加正规,一共考两场,正场一场,复试一场,每场考三天。并不是正场考完阅井后选拔出考中者再参加复试,而是正场三天之后直接进行复试,也就是连续考六天,成绩是取两场考试的成绩总和,这对已经经历过县试与府试压力的考生们造成了更大的心理负重,因为此影响发挥的人很多。苏烟和宁乐第一天去考场时脸就是灰色的,苏妙虽然担心,却帮不上他们什么,只能在心里默默替他们祈祷了。

    同样是九月,这个月对苏记品鲜楼来说亦是个糟糕的月份,这个月是苏记自开业以来生意最惨淡的一个月,原因很简单,本来就少的客源又一次回归了凌源街的品鲜楼。据说那里自从换了新厨长以后人气日益增加,虽然不再延续从前的正统品鲜楼风格,但改过之后比原来更有趣,甚至吸引了许多原来对品鲜楼并不感兴趣的人。

    苏妙没有去过只是听说了这则消息,心里对佟染大胆改革敢于果断抛弃从前作风的做法感到有些心惊,同时对于那个看相貌也就十三四岁却被啧啧称赞的新主厨产生了深深的好奇。

    戌时,原来在长乐镇时这个时辰还属于晚饭高峰期的范围之内,然而现在只有寥寥的几桌客人,都忙活完上菜之后,本应忙碌的厨房此时闲的针落可闻,大家全都呆站着大眼瞪小眼。

    苏妙背靠在料理台上。双手抱胸,在因为清闲而变得空旷的厨房里扫了一眼,过了一会儿。淡声道:

    “还真是好久没这么清闲了。”

    回味看了她一眼,学徒帮厨们已经开始不安,这一次她却自顾自地说出这样的话,实在不像她的作风。

    “二丫头你别急,这做生意总是有盈有亏,更何况咱们还没亏呢,怕什么?”程铁嘿嘿笑着。安慰道,“凌源街那边只是个新鲜,等新鲜够了谁家的伙计讨喜谁家的饭菜更香客人心里自然有杆秤。这种时候就该做好了菜,安心等客人上门。”

    “你说的倒轻巧,现在连熟客都不上门了,肯定是被凌源街那边给勾了去。你还要安心地等。再等下去咱们说不定就得关门了!”赵河听不惯他的自欺欺人,语气暴躁地反驳。

    “你这老小子,一把年纪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不等着你说咋办,咱们还能把凌源街那楼给砸了不成!”

    他们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苏妙却沉默不语。

    苏记和苏菜馆完全不同,苏菜馆是小吃店,面向对象是码头工人渔夫船夫等低收入人群。那些人工作生活不规律,他们上门的目的就是为了填饱肚子。且不一定会什么时间上门,长乐镇又小,她与客人们的关系又亲近,所以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有客人;苏记则是酒楼,面向的是中高端消费人群,那些人来吃饭不是为了填饱肚子,供人填饱肚子是小吃摊和小饭馆的任务,酒楼则是供人通过消费享受美食与服务乐趣的地方。一个为了饱腹一个为了享乐,在餐饮上让客人享受到乐趣这本身就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就算是生意好的时候,苏记也是不到饭点时几乎不进人,现在到了饭点人同样少得可怜。丰州城大,餐饮业发达,豪华酒楼比比皆是,花样百出,甚至就连花街里的高档花院都在跟酒楼抢生意,要想在丰州这地界稳固地站稳脚跟,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然只是短短两个月的失败却大意不得,否则生意一直惨淡下去,不及时想法子增加客人,到时候也许真的会关门大吉。

    “你们有谁听说过‘安州长生”这个名字?”苏妙打断还在争执的程铁二人,忽然凝声问。

    “没听过。”赵河摇了摇头。

    “长生?安州?”程铁拉扯着下巴上的胡子,“我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程大叔,你不是常去各地溜达,品鲜楼易主之后你不也出去过一段还去过安州吗,你没听说过这个名字?”陈盛磨着菜刀,插口问。

    “咝,长生?安州?一品楼?”程铁凝眉想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手一拍,笑说,“我想起来了,我那阵子在安州的小酒馆里做工,听掌柜的喝酒时说过一次,安州的一品楼里用个小孩做厨长,虽然是小孩,但那小子做的菜连安州的知州都赞不绝口,还因为菜好吃两个人经常称兄道弟什么的。我也只是听说,但像小孩子的厨长,又是一品楼的,大概就是你们说的那个人吧。安州的一品楼开业时间并不长,主事的人好像就是那个小孩子。”

    也就是说,那个孩子绝不是泛泛之辈。

    “明天是休息日,你们各位都在家里想一想新鲜菜,我去品鲜楼看一看。”苏妙沉思了良久,淡声宣告。

    “二姑娘要去,不如我也跟去看看?”陈盛不再磨刀,过了一会儿突然开口,笑着说,“我听说凌源街那边也做起了鱼脍,我想去瞧瞧。”

    没错,在听说品鲜楼换了新厨长这则消息没多久,品鲜楼便推出了比苏记还要品种丰富食材鲜美的鱼脍,将苏记最大的优势给抢走了,作为鱼脍发明人的陈盛自然会想去看看。

    苏妙点了点头。

    第二天中午,苏妙和陈盛准备去品鲜楼。

    回味自然是跟去的,问都不用问他,他对她向来是秤不离砣,她去哪他都会跟随。

    苏娴一大早逛街购物去了,苏烟正考试不在家,于是苏婵执意要跟去。苏妙心里想着去的人越多越自然,索性将纯娘也带上,两男三女向凌源街去。

    佟染的品鲜楼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有客人多了起来。

    “全是城里的大人物,佟家果然财大气粗,给他们捧场的都不是一般人!”陈盛小声赞叹。“若是咱们也能认识这些人,苏记的生意一定会马上好转。”

    苏妙和回味却不以为意。

    虽然佟家财大气粗,结交官商是他们的日常,苏妙却认为在餐饮业上靠走关系兴旺生意是行不通的,既然是去酒楼吃饭就是花钱享口福,品质差的酒楼是不可能一直靠人情消费生存下去的。说到底,酒楼的兴旺与自身的实力息息相关。品鲜楼能够从被苏记的压制中翻过身来,只能说明品鲜楼的实力有了很大的提高。

    鲜艳诱人的鱼脍拼盘被伙计端了上来,用冒着雪白寒气的冰块镇着。不单单是鱼肉,还有虾蟹、海参、墨鱼和干贝,即使是鱼类,这里用的也不是普通的河鱼。大部分拼盘里他们都加了海物。至少就鱼脍来说。海鱼自然比河鱼更诱人,难怪之前听一帮老客说起鱼脍时说品鲜楼的鱼脍更好吃,因为用料的档次不一样,历史上中餐里的鱼生之所以逐渐式微就是因为用的全是淡水鱼做食材的缘故。

    苏妙盯着造型华丽甘美清鲜的生鱼片拼盘看了半天,低着脑袋对陈盛说:

    “陈大哥,抱歉,虽然你能做出薄如纸的生鱼片,我却买不起海里的鱼。”

    在运输业如此落后的年代。佟染竟然有本事向内陆城市运输新鲜的海鱼,苏妙跟他也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二姑娘你别在意这些。他这只是吃个新鲜,咱们是丰州人,靠着清江长大,吃鱼自然要吃清江里的鱼。”陈盛连忙笑着安慰。

    “这个的确更鲜美。”回味已经先动筷尝了一口,接着淡声说出一句很打击人的话。

    苏妙又一次沮丧地垂下脑袋。

    “食材的问题是财力的差距,这个是无法避免的,但没有高级食材你就做不出来了吗?啊,这句话说着有点耳熟。”回味眉一扬,慢悠悠地说。

    “是我说的没错,你用不着重复。”苏妙瞅了他一眼,鼓着脸道。

    就在这时,斜对面离他们这桌不远的一桌忽然发生骚动,一个矮小的少年迈着轻快的步伐笑嘻嘻地走过去,身后一个小学徒捧着一盘色泽金红,散发着诱人浓香的烧鹅。所到之处几乎所有人都闻到了那股香味,全都不由自主地望过去看那盘烧鹅,有些客人已经唤来伙计询问那是什么菜,要求也给他们来一只。

    “长生哥哥,你总算出来了,兰儿等了好久!”那桌客人里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笑着起身,嗔怪着说。

    苏妙单手托腮望着,闻言微怔,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叫一个看起来才十三四岁的少年做“哥哥”,这少年到底多大年纪?

    按理说十三四岁的年纪还是学徒,即使是超级神童也很少会有马上做主厨的情况,莫非这位也是个天山童姥?或者返老还童?

    她搔了搔脸颊。

    “真的是他。”回味低声说。

    苏妙点了点头,这人还真是七夕那天晚上向他们问路的人,微妙的巧遇。

    长生与那桌客人显然很熟悉,笑眯了眼,左手提起烧鹅脖子下弯的部位,右手一把亮闪闪的柳叶小刀亮出,竟然就那样将丰腴多汁的鹅肉一刀刀片下,自然流畅地尽数落在盘子里,惊人整齐地落在盘子里,每片肉都带着皮,有脆有嫩,均匀细腻。于是不仅仅是点烧鹅的客人,就连周围第一次见识到这种绝活的客人也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不愧是佟家一品楼的人,竟然有这么厉害的大厨在,瞧这刀工,了不得!”微醉的客人含糊不清地大声称赞。

    “说到刀工,寿春街那家新开的品鲜楼也不错,听说厨长还是以前这边品鲜楼厨长的二闺女。”

    “啧,和长生大厨比那可差远了!以前这里的厨长不行,现在新换了长生大厨,寿春街那家就危险了!本来嘛,开酒楼做菜是男人的手艺,那边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能做出什么好菜,就算她爹手艺好,她是她,她爹是她爹,要我说,就这道烧鹅她肯定做不出来!”

    “我能做出来。”苏妙趴在桌上,脑门抵在叠在一起的双臂上,轻声咕哝。

    回味摩挲着她的后脑勺以示安慰。

    纯娘讪笑着拉住就要起身去揍说她二姐坏话的酒鬼,一叠声劝道:“婵儿,婵儿,咱们不是来打架的!”

    长生为那桌老客人表演完毕,回过身时感觉到这边的骚动,不经意望过来,回味正摩挲着苏妙的后脑勺望着他,两人目光相碰,长生眼睛一亮,大叫一声:

    “你是那天那位兄台!”一溜烟奔过来,笑得阳光灿烂的,“多亏了兄台那天为我指路,真是巧,我正想去寻兄台兄台竟然自己上门了。这是那天那位大姐吧,大姐你怎么趴下了,胃口疼吗?”他弯着腰身望向坐在回味里边的苏妙,关切地问。

    回味在苏妙的脑袋上拍了拍,苏妙闷了一会儿,抬起头看了长生一眼,狐疑地问:

    “请问,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我?”长生一愣,指着自己的鼻尖笑答,“我今年二十五。”

    “二十五岁?”就连素来文静的纯娘都忍不住吃惊地叫起来,“你看起来才十三四岁。”

    “没法子,我在十三岁以前比别的孩子都要老成,可十三岁以后就不长了,所以到现在每次出远门总是能碰见拐子、骗子、小贼把我当第一次离家的小孩子。”长生弯着眉眼笑说。

    苏妙望着他弯起眉眼时的笑颜,一怔,这样的笑容很熟悉,她将他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问:

    “你和佟染长得有点像,你们是亲戚吗,你是他哥哥?”

    长生怔住了,他此时的表情变得相当惊讶,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是。”一声冰冷的否定忽地传来,佟染已经出现在长生身后,在桌前站定,扫了诸人一眼,冲着苏妙微微一笑,“苏二姑娘大驾光临,本店蓬荜生辉。”

    “佟公子,你今儿这客套也太肉麻了。”苏妙注意到长生在听到佟染否定的回答时,眸光微黯,也跟着眼眸一闪,笑说。

    “自从苏姑娘的酒楼开业,苏姑娘还从来没来过我这品鲜楼,今天究竟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佟染笑得无懈可击。

    “苏记这两个月生意惨淡,所以我过来瞧瞧你的撒手锏。”

    能把“勘察敌情”如此直白地在对手面前说出来的人,天底下恐怕只有苏妙了,回味无语。(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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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4245/ 第一时间欣赏妙味最新章节! 作者:李飘红楼所写的《妙味》为转载作品,妙味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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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味介绍:
人称“料理魔神”的西餐女主厨苏妙才穿越便被兜头洒下一盆狗血:
家业破产,爹爹病故,未婚夫卷走传家秘方跑路。
剩下刻薄祖母一位、偏心老娘一枚、视财如命的花痴大姐、痞气十足的暴力三妹、温柔贤良的娘炮四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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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味味,作为同行要互助,让我们好好相处吧!”妙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妙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妙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