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惩恶救美的回味
围观人群的正中央,哪个时代都不缺少的俗套又让普通人无奈的权势欺压戏码正在上演。
一个身穿深红色软缎直裰,外套黑色无领对襟长背心的青年正挂着地痞流氓常用的坏笑用力抓着一个怯懦恐惧已经哭出声来的清秀姑娘。青年的身旁立着一双凶猛魁梧的恶仆,其中一个恶仆一脚踏在俯趴在地上鼻青脸肿的老头背上。被抓着的姑娘也就十五六岁,打扮得很光鲜,长得也很秀气,瘦窄的鹅蛋脸,嫣红的桃花唇,肤色白皙,体形纤弱,很符合岳梁国的审美,如云的鬓发上簪了一朵硕大的红月季,脂粉香浓,这样的打扮再加上身旁一把已经摔在地上的琵琶,这女孩应该是个唱小曲的。
女孩见老头被踩在地上,哭得更凶,大声喊“爹”,拼命往父亲的方向挣,却被红衣青年用力捏住下巴,那青年笑嘻嘻说:
“小美人哪儿走,老子花钱听曲儿,你不让老子高兴还想跑,你把老子当傻子?”
“宁小官人,奴家只唱曲不卖身的,宁小官人行行好,放过奴家吧!”唱曲姑娘无论怎样用力都挣脱不开,哽咽着哀求。
“阿乐,瞧见没有,我就说这是个贞烈的货色,你偏说她看见你必定会身子发软自荐枕席,现在怎样,二十两银子,拿来吧!”站在红衣公子身旁的还有三个与他年龄相仿的阔气公子,正大声嘲笑着。
“你们闭嘴!”宁乐冲他们喝了一声。紧接着回过头,不屑地啐了一口,怒道。“一个唱曲的装什么清高,老子看上你是你的造化,你这么推三阻四的是怎么个意思,收了老子那么多东西,莫不是你把老子当傻子看不起老子?”
因为围观的人太多过不去,苏妙只能站在人群里被迫围观,此时闻言愕然地眨眨眼睛。事实还真是有人当街强抢民女,只是这抢人的也太年轻稚嫩了点吧,红衣公子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白嫩的娃娃脸肉肉的像圆滚滚的包子,坏笑时露出两颗尖锐的虎牙又像一只小老虎,黑色的头发软软的还带着自然卷,最重点的是这么小就会强抢民女。他毛长齐了吗?
“大哥。这里怎么回事,那两个人是谁?”苏妙悄悄问一个路人。
路人看了她一眼,亦小声回答:
“那男的是知县大人家的独子宁小官人,女的是两个月前才来镇上的纯娘,一直在洪喜楼跟她养父两个以卖唱为生,唱得好模样好,附近不少大官人都慕其名来想买,她养父却不卖。那宁小官人来了长乐镇之后听说了。隔三差五送点好处,纯娘只当打赏就收了。今日宁小官人来拿以往的好处相要挟,纯娘父女抵死不从,就闹成这样了,胡老头挨了打,这帮人从洪喜楼一直闹到大街上。”
苏妙点点头,从刚才宁小官人旁边的三个狐朋狗友的话里听出,这四个人八成是拿那个姑娘打赌,宁小官人赌输了,所以恼羞成怒了。
官二代富二代的兴趣还真不是一般的恶劣啊!
县令大人的公子那就是一方百姓的活祖宗,就算当街强抢民女也不会有人管,官权压死人的年代,正义的人能做的也只有在围观的时候在心里谴责两句或悄悄地用眼神瞪死他或者干脆祈祷上天收了他。当然这心理活动仅限于普通人,有一类人他可以不分场合不分时间不分地点不分对象地将正义感进行到底,比如回味,他在苏妙惊诧的目光里从她身旁径直走到宁乐面前,威风凛凛义正言辞地道:
“放开这位姑娘!”
“冲我来?”苏妙自动脑补了后一句,不过现在不是笑场的时候,她虽然不反对行侠仗义也很愿意尽自己所能帮助人,可问题是若得罪了长乐镇的活祖宗,她应该准备搬家吗?
“姑娘,你家兄弟可真有胆量!”路人大哥的正义感被其他人伸张,感慨地冲着她竖起大拇指。
“……大哥你误会了,我不认识他。”苏妙眨巴着眼睛,认真强调。
作为长乐镇活祖宗的宁乐没想到竟然真敢有人坏他好事,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兴奋起来,一把将纯娘推到一旁,在狐朋狗友的起哄下撸起袖子冷笑:
“好小子,敢来管老子的好事,老子看你是活腻烦了!”一把揪起回味的衣领。
回味见状眼眸一沉,双手一齐揪住宁乐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拎起来!
回味的反击无疑戳穿了宁乐小矮个的自尊心,勃然大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拳头冲着回味的鼻梁挥过去。回味却比他更快,手握住他挥来的拳头,并不主动攻击却是强而有力的防守,手劲大得居然让宁乐即使使出吃奶的劲却还是抽不回拳头。自拳头上压来的力道越来越大,拳头仿佛被千钧巨石碾压一般越来越痛,好像要碎掉了,回味却依旧面无表情,宁乐肺子都要气炸了,一张白净的娃娃脸铁青铁青,死咬着嘴唇挣扎,倒是没有痛叫出来。
被扔到一旁摔坐在地上的纯娘已经忘了身上的疼痛,双手撑在地面上,噙着泪珠,楚楚动人地望着回味,一双桃花春水似的眼眸充满了劫后重生的惊喜、激动与崇慕,只怕她此时的心波和她的眼波一样颤抖得如汛期时的滔滔江水激烈荡漾。
跟犯罪电影中的警察一样,巡检房总是在冲突最后才姗姗来迟地出现,面对着回味与长乐镇的活祖宗,于巡检一脸悲催,想死的心都有了,赔着笑脸上前,冲回味连连拱手:
“回小哥,这位是我们县老爷的小官人,县老爷让他在家读书谁知道一眼没看住就跑出来了,县老爷正找呢。小官人,快跟小的回去吧,老爷已经大发雷霆了!”说着也顾不得许多,拉上宁乐一面向回味笑着告辞,一面急匆匆往回走。
“于林,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拉老子!放手!你们两个死奴才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宁乐当众失了面子,大声叫骂吆喝恶仆,又向于巡检挥拳,于巡检正等着复命也没工夫让着他陪他玩,好歹是巡检房出身,对付宁乐三脚猫的功夫再简单不过,躲过去之后制住宁乐连拉带拽地走了。
两个恶仆一听说县老爷有命也不敢阻拦,宁乐的狐朋狗友听了亦都慌忙散去,于是这场当街抢民女的戏码便以未遂落幕。围观群众见没有热闹可看,在巡检房的驱赶下亦议论纷纷地散去。回味见宁乐已经被带走,觉得没什么趣,转身才想走向苏妙,身后一个清脆婉转恍若黄莺出谷的嗓音传来:
“恩人,恩人请留步!“
回味一愣,回过头,只见那唱曲姑娘步态曼妙地上前,含着感激的笑意:
“奴家纯娘,多谢恩人仗义相助,请受纯娘一拜!”说罢跪下去拜倒。
回味看着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跟陌生又无关紧要的人说话太麻烦,不说话却不礼貌,想了半天,他最终用很容易听清的声音嗯了一声,转身向苏妙走去。
苏妙看着跪在地上的姑娘大眼睛里的火热被这一声轻哼刷地熄灭,仿佛浇了一盆冰水,满眼同情。
“走吧。”回味对苏妙说。
苏妙点点头,两人向小镇边缘的鹤山走去。
长乐镇北侧有一道鹤山的余脉,这是苏妙在镇上住久了之后才知道的,走这条路比从鹤山村前过要近得多,定休日苏妙时常来山里的小水潭旁钓鱼。
密林掩映的水潭畔,苏妙和回味并肩坐在大石头上挂饵下钩钓鱼,过了一会儿,回味扭头看了苏妙一眼,问: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苏妙想了想,看着他说:
“你今天得罪了县太爷的独生子,明天他会不会来踢馆啊?”
回味一愣,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你没想过这个?”苏妙看着他猛然醒悟的表情,哧地笑了。
“是我多管闲事了。”回味愣了半天,对着她用忏悔的语气低声道。
“算了算了,好好一个姑娘在街上受欺负总不能不管,你也没做错,之后的事之后再说,一个黄毛小子我才不怕呢!”苏妙忙笑着摆手,勇敢无畏地拍拍胸脯说。
回味望着她刻意摆出来的“我叫英勇我怕谁”的表情,呵地笑了,顿了顿,垂下眼帘低声说:
“不过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事的。”
苏妙没太听清,疑惑地望向他,却一眼看到上下浮动的鱼竿,显然是下面有什么东西上钩了,大喜,用力拍着回味小声催促:
“上钩了上钩了!”
回味一愣,旋即手握鱼竿用力向上一提,一条足有一斤重的大鱼破水而出甩了两人一脸水花,落在地上拼命地扑腾。
“好大的鱼!”苏妙立在略显得意的回味身旁围观,羡慕地说。
回味看了她一眼,突然微微一笑,轻声问:
“我们要不要来打赌,看今天谁钓的多?”
他极少笑,这样笑很自然地弱化了面部线条,很温柔的样子,看起来怪怪的。
“我有什么好处?”她挺着脖子问。
回味莞尔一笑:“若你赢了我,我就给你做一道不用经过任何测量其实是我最拿手的菜。”(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野炊之趣
这个赌注听起来很诱人,比起他要做东西给她吃,她更好奇他竟然还有不用称量的拿手菜,到底是什么呢?
想了想,她点点头。
赌约达成,两人重新坐回石头上安静垂钓,两刻钟后,回味看了苏妙一眼,凉飕飕地开口:
“就算打赌是我提出来的,你在我的鱼咬钩时就跺脚也太耍赖了吧?”
苏妙却比他想象的还要厚脸皮,慢半拍回过头,一脸无辜地问:
“啥?啊!鱼上钩了!”她忽地跳起来用力拉鱼竿,一条三寸来长的小鱼被从水里钓上来,甩了她一脸水花,苏妙心凉了半截,盯着那条小鱼嫌弃地嘟囔,“好小!”
回味望着她鼓起来的脸,忍俊不禁,轻笑出来。
苏妙觉得自己被嘲笑了,瞪过去,怒目而视。
回味忽然一拉自己的鱼竿,只听哗地一声,又一条一斤重的大鱼被拉上来,在地上用力扑腾!
他怎么总能钓到大鱼?
苏妙在他的鱼竿上扫了一眼,这鱼竿是她给他的,她的鱼竿明明比他的好,莫非他是吸引鱼的体质?想不通,于是她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继续全神贯注地钓鱼。
回味望着她不甘心的表情,又是一笑,顿了顿,却猛然惊觉自己笑的次数太多了,在意识到这点后,心下忽然有种混合着古怪感觉的窘迫尴尬,半垂下眼帘平静了下表情,守着水潭继续钓鱼。
日落偏西时。苏妙以一筐三寸小鱼对战回味一筐平均值一斤的大鱼,凭一条之差险险获胜。
“我赢了!”她因为太得意,鼻子仿佛都变长了。
回味望着她骄傲的模样。忍俊不禁,扑哧一笑,却在微怔之后很快将笑容收敛起来,也不食言,从鱼篓里挑出几条大鱼,走到水边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剖开清理干净,顺手从山中郁郁葱葱的野草里寻了芫荽、荠菜、鼠尾草等鹤山上从来就不缺的常见野菜。以带着芬芳气味的香料为主,通通撕碎塞进鱼肚子里,还放了两颗小蘑菇。随后将鱼用一片大号叶子包裹。接着用和好的稀泥将被叶子包裹住的鱼整个涂抹起来。
用大石头在平地上搭建一个灶台,灶台的样式要确保泥巴鱼能够始终处于火堆上部,紧接着拾柴点火,将泥巴鱼放在火上烧烤。在泥巴被烧红之后。再烧一刻钟左右。将泥巴鱼从火里拿出来,待其自然冷却,敲掉表层已经干涸凝固的泥巴,拨开内层的大叶子,一股混合着绿叶植物清新爽朗味道的鲜香挟带着热气缓缓扑来,沁人心脾。
用叶子托着,回味将一条烤鱼递给坐在自己身旁用惊诧的表情盯着火堆的苏妙。
苏妙接过烤鱼,以泥巴包裹的烤鱼手法类似于叫花鸡。食材是鱼的话就应该叫叫花鱼了,不过往鱼肚子里添加香料和野菜的方法却很稀奇。没有抹盐和任何调味料只凭靠绿叶香料的芬芳味道烤出来的鱼会好吃吗,带着这样的好奇,她咬了一口。
一股属于温暖阳光、湿润碧水与宁静自然的澄澈清香在唇齿间柔和地蔓延开来,引导着属于鱼类特有的鲜美滋味,撩拨着味蕾。因为鱼腹中填入了芫荽等香料,被火的热度一烤,芬芳弥漫驱走了鱼肉本身的腥气。因为没有抹盐,在自然清淡的香料的烘托下,独属于鱼肉的鲜香滋味竟比以往的任何一道鱼类菜肴都体现得更为强烈。完全属于鱼肉本身的微甜醇美的味道,外皮微焦,香脆诱人,内里软滑,入口即化,竟是一种与在厨房之中烹饪出来的精细美食截然相反的美味。纯自然的、清新、清甜、清淡却馥郁的香味,带给人的是一种身心完全放松下来想要与这青山绿水黄昏越加亲近的野趣。
“好吃吗?”他略带一丝期待,望着她问。
苏妙点点头,想了想笑道:
“有种返璞归真的感觉,完全属于大自然的味道,应该说是天然就是这种味道的感觉,很特别。我过去常看到有人会就地取材在山里烤鱼,却从来没试过,这是第一次。真稀奇,少爷大人竟然会做这么有野趣的菜!”
回味用小木棍拨火,半垂下眼帘,含着一丝怀念的浅笑,轻声说:
“我父亲最喜欢烤东西来吃,他喜欢打猎又时常去各个地方,常常夜宿在山林里,所以自己想出了这种打牙祭的方法,不管是山鸡、兔子还是鱼,什么都可以,用这种方法,即使不用盐,也别具一番风味。我母亲说人不能总吃肉也要多吃菜,所以他就把野菜蘑菇什么的都放进去烤,结果做出来的滋味还不坏。没有任何配制好的香料,只从手边现取,做出来的味道永远都是最符合当时的景致的。我小时候父亲时常带我去山里打猎,每次都这么吃,这么说起来我学会做的第一道菜是这个。”
苏妙望着他略显复杂惆怅的脸,一愣,不由得小心询问:
“你父亲,该不会已经过世了?”
这下轮到回味愣住了,摇头:“没有,他在家里。”
苏妙面色一窘:“那你干吗用一副怀念的语气?害我以为你跟我一样!”
怀念?
一瞬间,心底深处的某一点仿佛被这个简单的词汇戳穿,虽然影响不大,却的确是被戳穿了一块,他半垂着头沉默半晌,漫不经心一笑:
“你想多了,我没有这种感觉。”
苏妙柳眉微扬,看了他一会,却没说什么,见他只是烤也不吃,一边大口吃鱼一边问:
“你怎么不吃?”
“你不喜欢吃?”他抬头看着她反问。
苏妙摇头,望着他被火光染得微红的脸,顿了顿,轻声道:
“你还是吃不出味道?”
拨弄火的动作停住,回味沉默了片刻,点点头。
苏妙思忖了良久,想说点什么终是没有说,摇晃着手里的烤鱼对着他粲然笑说:
“这个,很好吃!”
回味微怔,望着她的笑脸,不由自主地轻浅一笑。
就在这时,隐隐似有小狗的叫声传来,虽被潺潺的水声覆盖听不真切,苏妙却耳尖听到了,愣了愣,问回味:
“小狗叫,你听见没有?”
“山里怎么可能有狗!”回味笑她神经过敏。
“我真听到了!”苏妙说着,侧耳倾听了片刻,放下手中烤鱼,站起来向左侧的密林走去。
回味见她一言不发就走了,不放心,忙跟上她。两人在树林里走了一段,这下连回味也听见了,说是狗叫却比普通的狗叫声更尖厉一些,像这样稚嫩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是某种野兽的幼崽。回味心中戒备起来,幼崽身旁必有母兽,若母兽以为他们是要伤害幼崽的坏人,一定会不分青红皂白发动攻击,正想劝苏妙别往前去,却见苏妙眼睛一亮,径直朝前方草地上能掉进一个人的大坑奔去,趴在地面往下看罢,兴奋地招呼他道:
“小味味快来看,这里有小狗!”
回味走过去立在她身旁,低头向洞里看去,一只纤瘦长毛尾巴大大的小东西正蜷缩在洞里瑟瑟发抖地哀鸣,见有人来抬起头,一双黑豆似的眼珠子呆直呆直的,哀鸣声更响亮,的确是幼崽没错:
“这是狐狸,不是狗。”
“咦?狐狸不是红色的或者白色的吗?”
“幼狐的毛色不明显,长大了就会变成红色。”
苏妙恍然点点头,又去望洞里的狐狸:
“这洞是猎人挖的吧,幸好没在里面放捕兽夹子,不然它就死定了。”说着也不等回味回答,猴子似的顺着洞穴的侧壁刺溜滑进洞里!
小狐狸比较幼小,还不懂得躲避人类,刚想本能地跳起来呲牙做警告状,苏妙已经拎起它后脖颈的皮毛无视它的挣扎将它抱在怀里。回味看着她那不知该说是英勇豪迈还是该说是无知无畏的行为,眉尾一抽,却见她将狐狸抱在怀里扬起脖子望向洞口,紧接着说了后知后觉的一句:
“啊,我上不去了!”
回味闻言,差点脚滑掉进洞里,万般无语地一拍额头。
“小味味,拉我上去!”她在洞里高声叫喊。
回味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幸好带了鱼竿,将鱼竿伸下去让她拉住把她从洞里拽出来,并在她上升到洞口差点令鱼竿折断时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提起来,稳稳放在地上。
苏妙一点不理解回味此时的无语心情,笑眯眯地放掉小狐狸,让它去找它娘。小狐狸重获自由,一溜烟钻进旁边的树林里。苏妙和回味重新回到水潭旁继续烤鱼,不想没过半刻钟,旁边的草丛里传来异样的沙沙声,小狐狸竟然钻出来,用一双黑豆似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手中的烤鱼。
苏妙微怔,掰了一块鱼肉扔给它,小狐狸嗅了好一阵,饥饿地大口吃起来。
此时苏妙和回味都意识到这只小狐狸或许是一只失去母亲或者走丢了的幼崽,不然不可能这么半天没有见到母狐狸,放它回家它却又跑回来。
“小味味,你烤的鱼连小狐狸都很喜欢呢!”苏妙见小狐狸很快吃光鱼肉,舔着嘴巴继续看着她手里的烤鱼,弯起眉眼笑说,又扔过去半只。
回味看着她,这算……夸奖?(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误会
苏妙和回味一直等到太阳落山时也不见有母狐狸来寻找,只好将小狐狸带下山,还是幼崽如果任它在山中自生自灭,一定会死掉。
苏妙硬是将小狐狸塞进一脸嫌弃的回味的衣襟里,趁晚霞未收时下山,回到吉祥巷天已经黑了,立在篱笆院门外却发现里面黑灯瞎火的一片,疑惑地咕哝:
“怎么没有人,他们都没回来吗?”
进屋找了一圈,房门都锁着,厨房也冷锅冷灶没有回来过人的迹象,这个时辰居然一个都没回来:
“莫非他们背着我下馆子去了?”她有点怒地问回味。
在意的是这个吗,回味看了她一眼,把狐狸放在地上,问:
“晚饭还吃吗?”
“吃太多鱼吃不下了。”苏妙摇摇头,看着谨慎地嗅着陌生地方的小狐狸,手一拍,笑眯眯提议,“小味味,小狐狸太脏了,你来给它洗个澡吧!”
“为什么要我给它洗?”回味皱皱眉,不满地问。
“在山上时你答应过会好好养它的。”苏妙用谴责他不讲信用的语气说。
“那是你擅自决定的,我可没答应。你把狐狸塞进我的衣服里我已经忍了一路了,你知道这东西味道多大吗,我现在要换衣服,你自己给它洗!”回味冷淡地说完,转身要进屋。
“唉,小狐狸,你好可怜哦,被大哥哥嫌弃了,他居然说你味道大。还说你是‘这东西’,你明明毛绒绒的这么可爱,比大哥哥讨喜多了。他却讨厌你,他是在嫉妒你吧?”苏妙蹲在地上,摸着小狐狸柔软的头,无视回味青筋暴跳的额角,凉凉地说,“也是啦,反正大哥哥是少爷大人。少爷大人本来就嫌东嫌西态度冷淡,是他说你太小了在山里生存不下去,私自把你带下山却任你自生自灭。少爷大人还真是任性妄为呢。这么说起来他还答应过一定会听我的话,现在不过是让他给你洗个澡他却不答应,大姐姐我最讨厌言而无信的人了!”
“那个和这个是两回事吧!”回味咬着牙,快被她的歪曲事实气死了。
苏妙和小狐狸一齐用谴责他不讲信用的眼神看着他。回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俩。三只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回味一拍额头,深为自己的妥协恼火,愤愤地道:
“我知道了!”
“太好了小狐狸,大哥哥没有抛弃你哦!”苏妙欢喜地说,小狐狸似回答地冲她一声欢叫。
回味额角的青筋跳得更欢,认命地去烧了热水倒在水盆里,抓起小狐狸放进盆中搓抹布似的搓洗着。小狐狸有生以来第一次洗澡。用的还是热水,被手劲很大地搓洗自然很恐惧。下到热水里还以为他要杀了自己,拼命挣扎,呲起尖牙要咬他的手。回味连忙躲开,小狐狸趁机逃脱他的掌握,一脚踹翻水盆慌不择路地逃窜。一盆水“哗啦”有一半泼在回味身上,衣服湿了半截,水花溅了一脸,他呆呆地蹲在地上,像只半湿的落汤鸡,模样十分狼狈。
苏妙正背靠石磨啃着黄瓜监督回味给小狐狸洗澡,眼前这一幕发生得太突然,回味竟被一只小狐狸耍了,她惊诧地眨眨眼睛,望着他满脸满身是水,鞋子也湿透了,因为过于嫌恶整个人已经石化了的滑稽样子,忍俊不禁,扑哧笑出声。回味抬起头怒瞪着她,这样的表情却让苏妙觉得更好笑,忍不住抱着肚子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回味想生气,对上她的笑脸却生气不起来,又不想跟她一起傻笑,绷着脸冷飕飕地道:
“傻笑什么?你还不抓住它!”
苏妙笑着应了声,丢下黄瓜去追拼命奔逃的小狐狸。因为院门关了,沾了热水的小狐狸只能发疯似的在院子里乱窜,它虽然体积小却跑得飞快,苏妙绕着院子一圈圈地追着它跑,每当要抓住它时它却如滑溜溜的泥鳅似的从她手中滑走,窜到另一个方向。
回味看着她笨拙地追逐,心里不耐烦,上前一步堵在小狐狸的必经之路。小狐狸正狂奔,眼见前方突然多出来一个人,背后的人又穷追不舍,没有减速反而“刺溜”从回味的袍摆底下钻了过去。苏妙没想到回味会突然出现,那时候她正准备一个飞扑抓住小狐狸,结果被地上的水滑了一跤,人比预想的还要猛烈地飞扑出去,小狐狸却从回味的胯下逃跑了,她已经刹不住脚,于是很惨烈地,被飞扑住的不是小狐狸,而是回味!
回味眼看着一个“庞然大物”,嗯,姑且算是“温香软玉”的物体迎面扑来,本能想躲开,可他躲开她说不定会受伤,于是他很有牺牲精神地站住了。苏妙扑到他身上,因为强大的冲击力道,两人华丽丽地向硬邦邦的地面摔去!
生平第一次被姑娘家投怀送抱,回味认为一点没有传说中的美好,反而非常痛,后脑痛、脊椎痛、大腿痛,连胸口都痛,她砸上来差点砸断他的胸骨!
“小味味,你不要紧吧?”虽然有人当免费缓冲垫,苏妙还是觉得很痛,他骨头太硬了,然而好歹也算救命恩人,从他身上抬起头来,她问。
距离有些近,回味仰躺在地上看着她那张突然映入自己眼帘的脸,已经天黑了,院子里只点了一盏灯笼,头顶的月光也不是很清亮,她背对着光线,投入他双眸的眼光却异常明亮,明亮得仿佛两颗璀璨动人的宝石。自这一刻起他开始感觉到了柔软,属于女子的柔软触感以及只属于她的那一丝仿佛在撩拨着人心的淡淡幽香。
苏妙见他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面无表情,眼光幽沉,心里有些害怕,他该不会后脑勺撞地摔坏了脑子吧,这可如何是好,虽然她手头已经有些储蓄,可是现在的她还付不起大病医疗啊!
该怎么办?
正慌张失措地想着,一只泛着微凉的手忽然轻轻抚上她的鬓角,有一半肌肤刚好贴在她的脸颊上。
她微怔,向他漆黑似墨的眼望去,还没弄明白这举动的含义,一声气愤至极心塞至极的吼叫从篱笆门外传来,带着不可思议和几欲崩溃:
“二姐,你们在干什么?”
苏妙一愣,回过头去,全家人明显吃饱喝足了,站在院门口,均用奇怪的眼神望着他们,其中以苏烟的反应最大,小脸涨红,激动得都快哭出来了。
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一头雾水。
灯火通明的堂屋里,有种三堂会审的架势,苏老太好像很高兴的样子,都不唠叨要节约灯烛了。
“都说了那是误会,你们到底要我讲几次才不会乱想,只是因为摔了一跤不小心摔到一起的!”苏妙头疼地解释。
“是是是,你说因为摔跤就因为摔跤!”苏娴抿嘴,笑得那叫一个“淫荡”,乜着眼,用力在苏妙的肩头拍了一下,“死丫头,看你平常傻乎乎的,有一套啊,才给你制造机会你就懂得下手了!”
“哈?”苏妙已经无语了。
“那小子碰了你的身子就要负责,商量商量,挑个日子把喜事办了!”苏老太拍板决定道。
“……”苏妙被雷个外焦里嫩。
“我不同意!”始终沉默的苏婵忽然开口,苏妙用“终于有明白人了”的眼神灼灼地望向她,她却耷拉着眼皮继续道,“那小子轻浮没用性子麻烦,根本配不上二姐,就算招婿也不能随便将就,一定要找个任劳任怨能吃苦、乖顺听话、不会三心两意的。”
室内鸦雀无闻,片刻之后苏娴手一拍,笑道:
“我知道这样的!”
“谁?”苏婵问。
“驴。”苏娴笑答,“驴最任劳任怨能吃苦,只要用鞭子抽就会乖顺听话,成天拴在圈里更不会三心两意,就算几天不喂食都不会有抱怨。”
“嗯?”苏婵摸着下巴陷入思考,好像真打算把驴列入二姐夫的候选范围。
苏妙的眉角狠狠一抽,无语抚额。
西厢房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回味坐在凳子上,倚着粗木桌子,单手托腮,无语地望着坐在床上哭得稀里哗啦的苏烟,叹了口气,轻声道:
“我不是说那是个误会么。”
“骗人骗人骗人!”苏烟满脸是泪,冲着他大声喊叫,“流氓坏人登徒子,不许抢走我二姐!”
声音大得差点把回味震聋,掏掏耳朵,蹙眉道:
“我哪有要抢走她,都说了那是误会!”
“什么误会?你们不小心摔在一起,那你干吗要摸她的头,摔倒用摸头吗,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回来接下来你想对她做什么?你说你说你说!”苏烟冲着他大哭大叫,气得都快跳脚了。
回味沉默下来,半垂眼帘望着搁在膝盖上的掌心,是啊,当时为什么要摸她的头呢,是因为头顶的月亮太朦胧?她的眼睛太美丽?还是因为她身上的味道太好闻?
……为什么呢?
苏烟见他不说话,认为他这是默认了,更加愤怒:“流氓坏人登徒子!你离我二姐远点!哇啊!”他悲愤得再次挺直脖子大哭起来。
回味的耳膜真要破掉了,抚额,无语地长叹口气。(未完待续……)
PS:非常感谢苦西红柿童鞋打赏的桃花扇,明天会加更一章(づ ̄3 ̄)づ╭?~
第六十三章 找茬
次日再见面时苏妙和回味心里都有点尴尬,好在昨晚两人都已经把那瞎起哄的双方安抚好了,生成误会的那件事因为太尴尬了亦没有再提起。
于是同喜同贵都觉得今天厨房里的气氛很诡异。
“七哥,师父和回大哥已经一上午没说话了。”坐在板凳上处理蹄的同贵小声说。
“吵架了吧?”正洗碗的同喜悄声道。
话音未落,一桶锅碗瓢盆哗地全扔在他面前的洗碗池里,同喜觉得自己被回味用阴恻恻的眼神瞪了一眼,一丝凉意爬上脊背,打了个冷战,直到回味转身走远他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抚着跳不停的小心肝浑身发毛地说:
“今天的回大哥好可怕!”
回味走回厨师区域,先用钩子翻了一下烤炉里的猪蹄,随后走到料理台前切菜,一边切一边用余光扫向全神贯注烹饪菜肴的苏妙。
她从早上起就一句话不和他说,以前明明一直“小味味、小味味”地叫着,即使讨厌她靠过来她还是会很夸张地靠过来,今天却不理他也不看他了,为什么呢?是因为他昨天摸了她的头吗?只是摸一下头也没什么要紧吧?不,男人去摸女人的头本来就很奇怪吧?她是因为那个生气了?这可如何是好,他们总不能一直不说话,他要为昨天的事道歉吗?可是把那种事单独拿出来道歉才更奇怪吧?
他越想越心神不宁,手起刀落。手指被切出一道口子,血流了出来,他下意识倒吸了一口气。苏妙听见响动异样。回过头来,却见他正盯着血流不止的手指发愣,吓了一跳,快步走过来,掏出帕子裹住他的伤口,蹙眉:
“怎么这么不小心,身为厨师竟然能切了手。太不专业了!”
回味望着那只柔软白皙的小手覆上来握住他的手指,明明隔着一层帕子,一瞬间他却只觉得一股异样的电流自她的掌心传入他的手指并直通心腔。稳健平顺的心脏在这一刻突然一个激烈的滑步跳,全身都震了一下,呼吸仿佛停滞住了,他大吃一惊!
“伤得很深。要快点擦药才行。”苏妙说着。才想带他出去上药,他却猛地抽回手指,转身。
“我自己来就好了。”头也不回地说完,回味出去了。
苏妙被他很突兀就离开了惊了一跳,愣了愣,一头雾水,望向正关注事态发展的同喜同贵,疑惑地问:
“你们有没有感觉小味味今天怪怪的?”
同喜同贵直勾勾地看着她。罪魁祸首不要问别人啊!
苏菜馆外,娃娃脸红衣青年大摇大摆地走过来。立在门前看着餐馆招牌,轻蔑地哼笑了声。跟在他身后的小厮拎着一筐烂菜叶几步上前,忐忑不安地小声劝道:
“少爷,咱还是回去吧,老爷不是说了吗,那小哥是从梁都来的惹不得,梁都的达官贵人多如牛毛,随便一个都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老爷前两天刚发了脾气,今天少爷又背着师父偷跑出来,老爷一生气少爷说不定要挨打的!”
“就我爹那拿着竹板敲三下也值得把你吓成这样?”宁乐不屑地瞅了他一眼,冷哼,“什么梁都来的,于林也说不清那人身份,不过是靠一纸私底下发来的寻人告示就说他了不起,呸,说不定那人是梁都来的逃犯哩!敢管老子的闲事让老子当众丢了那么大的面子,老子今儿非整死他不可!再废话,老子先拍你的板子!”说着手中折扇一扬,阔步走进苏菜馆。
已经过了午餐高峰期,苏菜馆却仍旧不见空位,回味站在柜台里,胡氏看着他包扎手指,嘱咐道:
“切口太深,这几日还是别沾水了。”
“不碍事的。”回味笑笑说。
就在这时,大堂内因为长乐镇人尽皆知的小霸王宁乐一脸凶煞地光临开始出现骚动,回味望过去,正对上宁乐那张趾高气昂的脸,不由得面色一沉。
许多客人觉察到不对劲纷纷提前结账离开,只有几个要好的老客还坐在凳子上静观其变,苏菜馆内部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苏婵等人警惕地看着宁乐,总觉得对方来者不善。
探出头来传菜的同贵冷不防看到这一幕,慌忙缩回头去。
宁乐大摇大摆地坐在柜台前,手肘搁在桌上,回味看着他,冷冷地问:
“你来做什么?”
“听说你们这儿可以自己带菜点菜,老子今儿来试试,阿猴!”宁乐挂着挑衅的笑打了个响指,他身后的小厮急忙将手里散发着怪味的烂菜筐放在柜台上,宁乐盛气凌人地威胁道,“你若做的不好,休怪老子砸了你的店!”
回味皱了皱眉,这人明显是记恨上次的事过来找茬的,被人刻意羞辱性地挑衅这还是第一次,心中愤怒,一个小小的县令之子竟如此猖狂,长乐镇县令莫不是才上任就想被革职了?
“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菜,是去菜场捡的,小官人你的癖好是去菜场捡菜吗?”苏妙悄无声息地飘到回味身旁,翻检着菜筐里零碎的菜叶,疑惑地问宁乐。
“老子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宁乐生怕别人误会他的爱好是去菜场捡菜叶,急于澄清似的快速说,回过神来望向苏妙,质问,“你是谁啊?”在看清那比自己高一头的身高时惊了一跳。
苏妙看着他的娃娃脸,笑眯眯说:
“我是苏菜馆的老板兼厨长,即使你和小味味有私怨,这间餐馆是我说了算,他只是帮手,没办法掌厨做菜的。”
回味没想到她竟把所有都自揽上身,虽然她说的是事实,可他却觉得自己被袒护了,皱了皱眉,低声对她道:
“你进去吧,这里我来处理。”
“没关系,现在厨房不忙的。”苏妙笑说,扭头望向因为被忽略变得有些怒的宁乐,含笑询问,“宁小官人还是第一次光临我们苏菜馆,想吃点什么?”
宁乐做出明摆着是来找茬的姿态,吊儿郎当地向桌上的菜筐一扬下巴:
“你们这儿不是可以随便点菜吗,我管你是谁,若是今天你能把这筐菜做成让老子满意的菜一切都好说,若是做不出来,你们这馆子也别想开了,立刻关门给老子滚出长乐镇!”
“你是说你会吃用这筐菜煮出来的菜,如果煮出来的菜你吃着满意就会回去,如果吃着不满意就会砸店让我们做不了生意?”苏妙想确认地询问。
她说的太快说的太长,宁乐一时没反应完全,迷茫地眨了眨眼睛,装作听明白了地点点头,承诺道:“对,没错,怎么样,你敢不敢做?”
这小哥拿了一筐烂菜来就是为了让她煮给他吃,看来他不仅仅是个纨绔过度的叛逆儿,连智商都很让人担忧,想必县令大人一定愁白了头吧!
“可以。”苏妙含笑应了。
“咦,你答应了?”宁乐没想到她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很明显的一愣。
“嗯,本店的服务是会尽力满足客人的要求,既然小官人想吃,没问题的。小官人稍等,婵儿,好好招待贵客。”苏妙微笑着说完,在众人的瞠目结舌里拎着一筐菜进厨房去了。
宁乐有些愣地坐在凳子上,事情的发展跟他的预料完全不一样,他事先预想的情况是对方不答应双方发生冲突他就可以和他们好好打一架砸了这家店出气,可是他们答应了,现在他要怎么打一架呢?
正想着,阴影笼罩在头顶,雌雄莫辩的嗓音挟着凉意在身旁响起:
“客人要喝薄荷茶、花茶还是麦茶?”
一七五的高个姑娘把险险一六零的宁乐惊了一跳,这店里的女人怎么都这么大只!
“麦、麦茶!”下意识就磕磕巴巴地回答了。
“好,客人请稍等。”苏婵淡淡说完,转身倒麦茶去了。
宁乐坐在凳子上,刚刚他进来时引起的骚动仿佛只有一瞬,现在苏菜馆内又一次恢复了安宁平静,食客们该吃吃该喝喝,伙计们往来穿梭有条不紊地送酒送菜,那画面和谐得就仿佛他这尊煞神压根不存在,这不合常理啊!
宁乐忽然觉得这家店有点怪。
厨房内,苏妙正在仔细择菜,回味立在她身后,蹙眉道:
“你还真打算照他说的做,他分明是来找茬的,拿那么一筐烂菜来,这根本就是羞辱!”
“拿一筐菜来找我要我煮成好吃的菜,这和平常那些自带食材来的客人也没什么区别,若是拒绝了只能说是对自己的手艺没有自信,那样就变成自己羞辱自己了。这里有些菜还挺水灵的,你看这里还有两颗土豆,这可不是一筐烂菜叶,这里面有好多宝贝呢。”苏妙笑眯眯说。
回味望着她兴致勃勃挑拣菜叶的表情,没有生气没有怨怪,仿佛只是接到了很平常的顾客要求正在全力以赴一样,顿了顿,他半垂下眼帘轻声道:
“都是因为我上次多管闲事才惹来了这种麻烦……”
“没关系的,你又没有做错,我也已经做过心理准备了,只是没想到那个小霸王竟然会用这种方式报复,被避之如蛇蝎的小霸王居然是个单纯类型。”苏妙含笑说着,去掉蔬菜腐烂败坏的部分,集齐一盘拿到水池边清洗。(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充满回忆的味道(加更)
宁乐拿来的菜叶很杂,大多是白菜,也有芹菜、香菜、蒜苗、番茄、发芽的黄豆和一些零碎不成形的野菜。
回味立在厨房里,望着她面对一盆去掉烂叶经过清洗又变得水灵灵的蔬菜露出笑容,心中很诧异,这种完全是在侮辱厨师人格和职业的行为,在面对这样的行为时她不但不生气,反而欣然接受,若是以前的他一定会把那筐烂菜叶砸到敢耍弄他的人的头上,暴揍他一顿,再吩咐人把他从酒楼里扔出去,她却欣然接受了这样带有侮辱性质的挑衅,并且还打算全力以赴,就好像没有自尊心一样。
洗好的菜叶因为过于零碎,根本不用切就可以直接烹调,苏妙捧着菜盆回到灶台前,打开料理台上的小窗,窗户正对着坐在柜台前的宁乐。正惊叹这里的麦茶居然离谱的好喝的宁乐见她突然探出头来,吓了一跳,苏妙含笑询问:
“你喜欢吃肉吗?”
因为她问得太突然,宁乐下意识点点头。
“粉条和豆腐呢?”
“我不吃豆腐。”
“还是放一点吧,我炸的豆腐很好吃呢!”苏妙说完,缩回头去。
宁乐愣了愣,紧接着跳起来火冒三丈地道:“你都决定了还问我干吗!”
“我只是象征性地问一下,不是我自夸,我炸的豆腐一定是整个岳梁国最好吃的豆腐。”苏妙灿烂的笑容里充满了自信。
“哼,真是个爱自夸的女人。长乐街东码头的‘神厨小大姐’就是你吧?”宁乐单手托着下巴,吊儿郎当地歪着,盯着窗子里的她。轻蔑地问。
“你才来长乐镇就听说了这个,本人深感荣幸。”苏妙含笑说着,在剁好的猪肉馅里加盐、味精、料酒搅拌上劲,放鸡蛋和红薯淀粉继续搅拌,一直到肉馅具有粘性,将肉馅挤成猪肉丸,过油炸成金黄色捞出控干。
“老子倒要看看你究竟怎么把一筐烂菜叶变成美味佳肴!”宁乐阴恻恻地哼了一声。却很清楚地看见窗子里的苏妙轻笑了下,这样仿佛对于他的挑衅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让他觉得很火大。
苏妙将豆腐洗净沥干水分,用少量盐腌渍入味。切成适中的豆腐块后同样放进油锅,以中火炸成四面金黄,接着在出锅前以大火逼干油分,捞出后控干。
锅里热油。放八角花椒爆锅。再加入葱姜蒜炒香,接着根据蔬菜的易熟程度依次下青菜翻炒片刻,倒入酱油料酒炒匀。随后在锅中注入适量清水,以能完全没过蔬菜为宜,等水开后放入炸好的肉丸和豆腐,过两分钟再放红薯粉条,改小火炖至粉条软烂,再加入黄豆芽。在快出锅前撒入葱花和香菜。葱花和香菜被滚热的汤菜一烫,烘托出杂烩菜本身更为浓郁的醇香。
热油中放花椒炸出花椒油。在杂烩菜出锅盛入大海碗中之后,浇少一勺浓呛鲜麻的花椒油,一股更为热烈激荡的香味顿时从小窗户里传来,竟然弥漫了整个餐馆大堂,引得众食客开始纷纷吸鼻子,恨不得钻进厨房来看一看小大姐到底正在煮什么居然这么香。
连回味也愣住了,他虽然没有味觉,嗅觉却还好用,这样浓郁的香味若不是亲眼看见很难想象出她竟然是用一筐烂菜叶做出来了,红亮诱人的色泽,品种丰富的蔬菜,喷香浓厚的味道,以咸鲜为主,醇香味美,泛着微麻,只是闻着都会令人食指大动。
一缕菜香悄无声息地飘进正坐在柜台前毫无防备的宁乐的鼻子里,一瞬间,心脏居然颤了颤。这样的香气对于他是十分熟悉的,十分熟悉的香气仿佛牢牢地印刻在记忆的最深处,尽管他已经记不得这香气的记忆究竟出自哪里,尽管这香气已经是久违了的,当再次传入感官,他仍旧觉得分外熟悉。
苏妙端着大海碗从厨房出来,笑眯眯地放在他面前,只是简单地说了句:
“吃吧。”
宁乐看了她一眼,这股熟悉的香味弄得他浑身不自在,盯着手边的勺子,迟迟不肯动。
“怎么,不敢吃?打赌时说好了的我能做出来你就肯吃,男子汉大丈夫,你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我一个姑娘家耍赖吗?”苏妙见他一言不发地盯着菜碗似怔住了,笑问。
众食客闻言便窃窃私语起来,都在起哄似的小声嘲笑宁乐没种,不像个带把儿的。宁乐被这些议论激怒了,回头瞪了一圈,议论的人们这才噤声。
“谁说我不敢吃!吃就吃!”沉浸在异样中的宁乐被打断思路,没好气地说,为了维护自己的男性尊严不被轻视,他痛快地抓起勺子舀起大一勺杂烩菜,勇敢地放进嘴里。
一瞬间,猪肉的清醇馨香,白菜的糯软甘甜,豆腐的酥嫩可口,粉条的圆润爽滑,蔬菜的清淡爽烈以及丸子的浓郁酱香迅速充斥在整个口腔,多彩丰富的食材层叠交错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本来应该是极不协调的,在经过恰到好处的烹煮之后,却散发着鲜美的、和谐的、绝妙的醉人滋味。
普通的烹饪法却烹出了与众不同的味道,粗率的加工法却煮出了慰藉人心的温暖,那在舌尖上融化蔓延于整片味蕾上铺散开来的滚烫浓香让宁乐浑身一个激灵,他终于想起了这让他心里发酸鼻子发酸的熟悉香气究竟来源于哪段人生记忆里。在那段早已被他抛却即使想要寻找都找寻不到的记忆里,他已经看不清自己的样子,也想不起那人的样子,唯一还能在他漆黑一片的脑海中呈现出来的模糊影像只有乡下的瓦房、炭黑的炉灶、秋蝉的鸣叫以及那一碗他的味蕾至今仍旧记得的汤浓菜香的杂烩菜。
他早已忘记了母亲的相貌,却记得那副纤瘦的身体上常常挂着的粗布围裙、因为怕他担心时刻压抑的咳嗽声,以及那最喜欢在他吃饭时抚摸着他的头的粗糙却柔软的双手。
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也不知道究竟是从哪里开始酸楚起来,熟悉又美味的菜香弥漫在口腔里,他却没有为这熟悉而温暖的感觉感到欣喜,反而一双小老虎似的大眼睛不知不觉泛起红色,在怕被人瞧见下意识低头时落下两滴豆大的泪珠。
周围的人全都呆住了,前来找茬要踢馆的小霸王居然在吃过一口杂烩菜之后毫无预警地哭了出来,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苏妙看着宁乐在落下两滴眼泪之后动作粗鲁地用袖子擦脸,愣了愣,问:
“好吃到都让你想哭了?”
“是难吃!太难吃了!”宁乐粗暴地擦干眼泪,用一双红得像兔子的眼凶恶地瞪着她,呲起两颗尖锐的虎牙跳起来吼叫。
苏妙下意识后退半步,以免他将口水喷在自己脸上,眨巴着眼睛“嗯”了一声,紧接着又好脾气地笑问:
“小乐乐,要不要吃馒头?”
“你叫谁‘小乐乐’!”宁乐这回真的暴吼出来,声音大得差点把屋顶掀翻,就要喊破喉咙了。
苏妙很有先见之明地堵住耳朵,等他喊完了,端了一盘白花花香喷喷刚出锅的大碱馒头笑道:
“要吃吗?杂烩菜配馒头最好吃了!”
宁乐站在柜台前很凶地瞪着她,却终是没有抵抗得了大碱馒头搭配杂烩菜吃那份儿时记忆里的美味诱惑,粗鲁地抓过一个馒头重重坐下来,就着馒头大口吃杂烩菜,大概也忘了这一碗杂烩菜是用他拿来的烂菜叶做的。
一言不发地吃光一碗杂烩菜,宁乐的心情仍旧很差,摔下勺子一言不发地起身,扭头就要离去。
“小乐乐!”苏妙立在柜台里看着他,含笑唤了声。
宁乐的脚步顿了顿,回过头瞪着她。
“多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苏妙笑吟吟说。
宁乐因为她的笑脸突然很生气,冲着她愤愤地大声喊:“蠢女人,烦死了,少啰嗦!”扭头气冲冲地走了。
苏妙也不在意,解决掉一个麻烦精,心情愉快地回到厨房里。回味一言不发地走到炉灶前,拿勺子舀起锅里还剩了一点的杂烩菜,放进嘴里品了品。
“能吃出味道吗?”苏妙笑问。
回味不答,过了片刻放下勺子看着她,意味不明地赞叹道:“能用一筐烂菜叶做出这样的东西,你还真了不得!”
“化腐朽为神奇也是烹饪的乐趣之一,不是么?”苏妙笑眯眯说。
混沌的头脑似被狠狠地敲了一下出现了一角清明,回味怔怔地望着她,这样简单的领悟他却直到她直白地说出来才产生了一丝恍然大悟的共鸣,过去的那些年他都在做什么呀!
“正好咱们缺一个菜筐他就送来了。”苏妙道。
回味看着她正摆弄那只菜筐,忽然想起来,有些不悦地问:
“你叫谁的名字都喜欢在名字前面加一个‘小’字吗?”
苏妙一愣,望着他有些黑的脸,摸着下巴想了想,笑说:
“应该只对我觉得有趣的人吧,因为同贵很无趣,所以我就不会那样叫他。”
“师父……”同贵哭笑不得地笑着。
就在这时,苏婵忽然冲进来,神经兮兮地道:
“二姐,快出来,出事了!”
苏妙一愣。(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认亲
苏妙跟苏婵来到外场,惊诧地看见胡氏正站在大堂里跟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抱头痛哭,哭得那叫一个沧桑凄凉,瞠目结舌,忍不住问:
“娘的初恋情人找上门来了?”
“是大哥,娘的大哥。”苏娴双手抱胸,漫不经心地说。
“大哥?”苏妙吃了一惊,猛然想起胡氏的确有个大哥,当年在胡家惹上官司破产后为了生计出走他乡另谋生路,之后再没回来过,“娘的大哥大姐应该见过吧,那个真是咱们舅舅?”
“我哪里见过,那时我也没出生,娘一眼认出来应该不会有错。”苏娴按摩着脸颊漫不经心地道。
苏妙柳眉一扬,眸光掠过疑似胡家大舅的人物冷不防落在他身后一个容颜秀丽举止拘束的妙龄姑娘身上,又吃了一惊,下意识道:
“啊,那个不是……”
回味听说出事了跟出来立在她身旁,此时顺着她的眼光望去,也是一愣,跟在胡家大舅身后抱着琵琶的秀美姑娘不正是那一日被他从宁乐手里救下的纯娘么!
纯娘见爹爹突然认亲有些拘束地抱紧琵琶,感受到有目光降落,下意识望过来,一眼看见回味,白嫩的鹅蛋脸霎时罩上喜悦的红晕,姿态曼妙地快步走来,福了一福,悦耳地道:
“原来恩人是这里的人,奴家纯娘,上次多谢恩人仗义相救!”
回味没想到会突然碰见她,愣住了。没有说话。
“她是谁啊?”苏娴对非姐妹的女性本能地抱着敌视,不悦地问。
苏妙就把上次的事对她和苏婵讲了,苏娴和苏婵更觉得不爽。原来那个小霸王是因为这丫头才来找茬的,连带着对回味仗义救美的举动也很不满,认为他是个给人找事的麻烦精。
胡氏和胡大舅终于哭完了,双方坐下来,胡氏擦着眼泪让苏家三姐妹过来给舅舅见礼。胡大舅比胡氏大八岁,名副其实是个长兄,兄妹间的感情看起来很深厚。胡大舅比实际年龄要老得多。一张紫赯色的方脸上留着乱蓬蓬的胡子,头发也是花白色的,每一条皮肤褶皱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些年的辛酸。
纯娘也过来拜见姨母。又见过三个表姐妹。胡大舅认出回味,他是个憨厚老实就连骨子里都充满了风霜的人,对着回味连连道谢。回味见他们一家认亲,自己多余。便回厨房去了。
胡大舅说起这些年的遭遇。又忍不住哭了一场。
当年胡氏父母相继去世,胡家酒馆因为惹官司被卖掉,胡大舅听信妻子的话用剩下的钱作为盘缠打算去投奔妻子在外省开酒楼的亲戚,结果到了那里才发现那个亲戚早就不知去向。盘缠花光无法返乡,好在有厨师手艺勉强能养家糊口,结果却因为长期劳作导致严重的关节风湿,发起病来疼得连刀都拿不动,腰背也出现疾病无法久站。这样没用的员工老板自然不会要,工作屡屡碰壁。就在走投无路一家人要跳河去死时,纯娘的生父收留了他们。
纯娘姓郭名纯,小字纯娘,父亲郭班主经营一个曲艺班,人不多,收留胡大舅一家供吃住让他们帮忙打杂做饭,至此胡大舅一家才算是真正有了栖息之地。不料天有不测风云,一场大规模瘟疫猛烈来袭,走南闯北的曲班全部染病,胡大舅的妻子儿子亦没有挺过来,唯一幸存的只有胡大舅和当时还年幼的纯娘。万念俱灰的胡大舅因为郭班主的恩情实在放心不下纯娘,将其收为养女,四处漂泊。
先前父女俩投靠一个曲班,谁知随着纯娘渐渐长大,禽兽班主竟起了坏心,胡大舅带纯娘逃了出来。纯娘嗓子好,又不愿再受曲班的剥削,为了更快地赚钱安稳下来,父女俩经人指点,开始了卖唱生涯。之前因为在洪喜楼得罪了宁乐,父女俩被洪喜楼拒之门外,又因为想寻找亲人必须要留在长乐镇,只得寻找其他餐馆,于是就走到苏菜馆来了。
胡大舅说的老泪纵横,纯娘亦不停地掉泪,胡氏跟着他们又哭起来,抹着泪拍拍胡大舅的手,哽咽着说:
“大哥,这些年苦了你了!你不知道,你一直没有传信回来,我还以为你死在外头了,现在好了,你总算回来了!虽然大嫂和昭儿都去了,但你外甥外甥女还在,你妹子家虽然也不宽裕,但好歹有吃有住,你要是不嫌弃我们过得清苦,就带着这姑娘留下,好歹是亲戚,日子再紧巴彼此也是个依靠!”
胡大舅已经好久没有听到亲人间如此温暖的话语了,一时间百感交集,哭得更厉害。
胡氏把现在家里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苏东最初做学徒时跟着的人其实是胡大舅,胡大舅算是苏东的半个师父,听说苏东已经病逝,又难过了一阵。
“这家菜馆是妙儿开的,以前她爹教她时她嫌这嫌那,当时我还以为她不成,没想到她爹一没了,她也能挑担子了。”胡氏欣慰地看着苏妙,说。
胡大舅没想到现在家里的主事人竟然是苏妙,苏菜馆即使是才来长乐镇的他们都有耳闻,这样一家有名的菜馆竟然是这么个小丫头开的,他离家时苏妙还没出生,望着苏妙泛着稚嫩的小脸唏嘘不已。
胡氏看着苏妙,苏娴、苏婵也看着苏妙,好像在等她表态。
苏妙摸摸下巴想了想,对胡大舅笑说:
“虽然是亲戚,但该说的还是要说明白,因为菜馆才交租金又新雇了几个伙计,已经没闲钱再雇人了,可让舅舅干住着舅舅也不能自在。舅舅的手艺应该还在,我心里是希望舅舅能在厨房帮忙,量力而为地帮忙就可以了。我有两个学徒,烟儿下了学也会来做学徒,可我要忙厨房里的事没那么多精力,若舅舅把他们教导成能派上用场的就太好了。纯娘要留下来可以在外场帮忙,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在这里唱曲,到时候客人给多少打赏全是你的,店里不抽成,能拉来多少客人全看你自己。纯娘是姑娘,跟我们姐妹挤挤无妨,舅舅是男人,烟儿屋里住着回味,家里实在没多余的地方,舅舅要是不嫌弃可以住在店里。但是有一样,你们父女两个人,目前我只能付一份工钱,不是因为亲戚不讲究这个也不是因为想压榨你们,实在是因为没有闲钱,我原本不打算雇人的。”
她说的太清楚,就连胡氏也不知道该怎样劝说,因为苏家的钱全是苏妙赚的,没了她苏菜馆根本就不存在,所以很自然的,苏家的大事都由苏妙决定已经成为惯例。苏娴苏婵更是一脸事不关己,对她们来说姐妹太多已经到了觉得厌烦的地步,对这个没血缘关系的表姐妹压根不感兴趣。
胡大舅是愿意的,长乐镇是他的家乡,他已经上了年纪,能在家乡住下,有亲人陪伴,不会被催租也不用担心露宿街头,还有工钱拿,这已经很好了,但他不知道纯娘的意思,望向纯娘。
“没关系妙姐姐,我们突然来,妙姐姐家人口多也没有法子,那份工钱就给爹,我一个姑娘家有吃有住也不用什么钱,妙姐姐又不要我唱曲的打赏,这对我已经很好了。”纯娘腼腆地笑说,顿了顿,有些担心地道,“只是我们留下来,妙姐姐会不会因为这个被宁小官人找麻烦。”既然苏妙知道那天的事,她就必须要把这件事说出来。
“他刚刚已经来找过麻烦了。”苏妙含笑说。
胡大舅和纯娘闻言大吃一惊,苏妙继续笑道:
“不管怎么样,你们还是住下来比较安稳,我娘也希望你们留下来。宁乐你不用担心,关于这个我要说一下,虽然我不怕因为得罪人搬家,但最好还是不要因为这种事搬走,宁乐虽然像恶霸却确确实实是县令之子,为了店能一直开下去,还是跟他打好关系比较好,纯娘不用刻意讨好他,但也别去惹怒他。”
纯娘咬着嘴唇应下。
“你不用担心,只要你别主动招惹他,一切有我。”苏妙浅笑说,“你若是能在这里好好做下去,在你出嫁前我会替你准备一份嫁妆,不敢保证多丰厚,但不会比平常人差。”
纯娘的脸刷地红了。
“你决定一下,我们家三姐妹,你想住在谁的房间里?”
苏妙的思路跳得太快,纯娘有点跟不上,愣了愣,胆怯地看了一眼苏娴苏婵,大姐好像很厉害,三妹看起来更可怕,二姐……虽然也有点可怕,但笑眯眯应该不是个坏人。
“我可以和妙姐姐住吗?”纯娘赔着小心问。
“可以。”苏妙笑答。
于是胡大舅父女就在苏家住了下来,苏老太也没反对,感念的是当年胡大舅对苏东做学徒那段时日的照顾。
自此胡大舅白天在后厨打下手带学徒晚上直接住在店里,有个不会嫌弃他伤病的老板愿意为他提供展现手艺的平台让他重操旧业,他心里很高兴。
纯娘选择继续唱曲,因为店内氛围不适合唱靡靡之音,苏妙教她用弹唱的形式说书,不再以容貌吸引人而是用故事吸引人,被吸引来的客人反倒更多,客人多纯娘赚的又是完整日薪,竟过得比谁都要滋润。
纯娘在苏菜馆扎根的一个月后,宁乐带着几个狐朋狗友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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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卖萌
跟着苏妙在厨房工作这么久,回味除了煮员工餐从没做过一道完整的菜肴,但他并没有想象中的焦虑,他喜欢看她煮菜时的样子,即使不能掌厨他也没有太在意。
“不必放弃以前的自己,但可以让自己从另外一个起点再出发。”她曾笑着这样对他说,建议他不要将过去的职业生涯当做暗黑历史彻底抛弃,而是带着那段经历重新寻找起点再开始,对于这样的说法,回味没有反驳。
回味的味觉仍旧不灵敏,在苏妙的建议下他开始修炼嗅觉,并非强迫自己,而是循序渐进地去激发身体本能的天然感官,他也渐渐学会了凭靠嗅觉粗略去判断菜品的成败,也因为这样,从今天起苏妙终于提出要他单独完成熬制高汤的工作,在这之前高汤一直是由他们两个人合作完成的。
还没到用餐高峰期,外场正在弹唱的纯娘也唱得慢悠悠的,苏菜馆内还算安宁,后厨也不太忙碌,回味站在高高的汤锅前,望着锅里诱人浓厚的汤汁激烈地翻滚,拿起汤勺舀了一点,没有自己品尝,看向苏妙,说:
“汤煮好了,你尝尝。”
苏妙交代同贵看锅,走过来接过汤勺尝了一口,在回味的注视下抿抿嘴唇,笑道:
“有点滋味了,可以用。”
回味心中一喜。
“不过下次肉煮得再酥烂些时再二次补充香料,多放些八角的话味道会更醇厚。”
喜悦的心情散了些。回味眉一皱:“你说的更酥烂是指……”
“在这个基础上,你可以慢慢尝试,用眼睛去看。用感觉去感觉,很快你就会知道是什么了。”苏妙含笑说着,转身走回灶台。
“你对这个不满意?”回味眉头皱得更深,追问。
“我只是说还有进步的空间。”他要求完美的性子是改不掉了,因为被提出意见,他似乎固执地认为汤品不够完美,又要开始钻牛角尖了。苏妙看着他绷起来的脸,无奈地笑道,“你太紧绷了。我说过吧,菜品是反射厨师内心的镜子,如果不能抱着轻松的心情,就不是能否进步的问题了。绝对会变得非常难吃。试着把你的柔情注入汤里吧。会变得更好喝哦。”她笑眯眯说。
柔、柔情?
回味哑口无言。
学徒们扑哧一笑,苏妙板起脸,严肃地道:
“笑什么?这是身为厨师最重要的一课,做菜的人没有温柔之心吃的人又怎么会感觉到温暖,没有温暖感的菜肴和喂鸡喂只是要填饱肚子的饲料有什么区别,无法领悟这一点是做不出活色生香的菜肴的,听懂了吗?”
“是,师父!”几人中气十足地齐声回答。
胡大舅笑出一脸褶皱。
苏妙满意地点点头。才拿起锅铲,外场传来纯娘惊慌失措的尖叫声。胡氏紧张地探进头来:
“妙儿,宁小官人来了!”
“还真来了!”苏妙忍住想翻白眼的**,头疼地叹了口气,把围裙一扔,气势汹汹地往外走,“叛逆期的脑残惹祸精,我今天非把他搞定不可,再拖下去我就没法做生意了!”
回味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想怎么把他搞定?”
打人杀人行不通,苏妙看了他片刻,慷慨激昂地撂下两个字:“卖萌!”说着,以壮士断腕的姿态掉头出去了。
卖、卖萌?
回味的眼角狠狠一抽,虽然不太明白,总觉得是个很没尊严的词汇。
……
身为服务大众的餐饮业经营者,一两个萌都卖不了那怎么行?
苏妙昂首阔步冲出去。
宁乐没想到纯娘竟在苏菜馆,新仇添旧恨,被几个狐朋狗友怂恿,一把揪住想逃跑的的纯娘,才想发怒,一声甜得发腻软得粘牙节操尽毁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的笑语响起:
“小乐乐,别这么凶嘛,放开我表妹好不好?”
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抖,手下意识松开,花容失色的纯娘慌忙躲到苏妙身后,怯怯地唤声:
“妙姐姐!”她其实只比苏妙小两个月,这声“姐姐”却叫得无比娴熟。
宁乐扭过头,正对上苏妙那张笑得比花还灿烂的脸,她欢悦地冲他挤挤眼睛,脆声道:
“小乐乐,好久不见,你真的又来了,欢迎光临!”
狐朋狗友的哄笑声响起,宁乐窘得娃娃脸涨红,凶恶地叫道:
“你叫谁小乐乐,信不信老子砸了你的店!”
“好冷淡啊,明明已经这么熟了,今天带了朋友来么,想吃点什么?”苏妙也不恼,笑吟吟询问。
“原来已经这么熟了!”朱乡绅次子朱二坏笑着道,“一个唱曲的鲜嫩可人一个老板娘水灵漂亮,难怪带咱们往这儿跑,小官人艳福不浅啊!”
“滚滚滚,谁和她熟了!”宁乐没好气地道,质问苏妙,“你跟这唱曲的什么关系?”
“她是我舅家表妹,虽然不知道她和你有什么私怨,但她一个姑娘家,不管哪里得罪了,小乐乐大度些就别再计较了,好吗?”她歪过头,用央求的笑容劝说。
她活得果然很没尊严,回味缩回头去,眼不见为净。
“这小蹄子收了阿乐那么多东西,哪能便宜了她,识相点乖乖把她交出来给阿乐当个暖床丫鬟,否则你这店也别想开了,不把人交出来,阿乐在这儿,你们谁也别想走出长乐镇!”说话的是隋员外的独子隋三,洪喜楼就是隋家的产业。
纯娘恐慌地抓紧苏妙的衣角,苏妙眼里冷光一闪,顿了顿。微笑道:
“哟,好凶啊,原来不是小乐乐的朋友。难道是宁县令长官家的公子,居然命令小乐乐不许我们走出长乐镇。”
宁乐本来就因为隋三的狐假虎威不爽,听了挑拨更是恼火,一把揪起隋三的衣领,凶恶地质问:
“你小子在命令谁?”
隋三吓得面如土色,仗势欺人的样子早不见了,慌忙辩解道:
“我没命令!我哪敢啊!阿乐你误会了!”
宁乐不屑地哼了一声。粗鲁地将他推一边去,走到柜台前大喇喇坐下,狐朋狗友们也都大气不敢喘地跟着坐下。只有苏妙面色如常。悄声叫纯娘去休息,走回柜台,含笑询问:
“想吃什么?”
宁乐看了她一眼,有些窘。顿了顿。才耳根子发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一碗杂烩菜,四个馒头,碱大些!”
苏妙含笑应了,又问其他人:“他们呢?”
“一样!”宁乐**地说。
苏妙笑着答应,转身刚要往厨房走,却听朱二用怂恿的语气对宁乐说:
“阿乐,听说春香楼新来了两个姑娘,那水灵的。可惜平常人见不着,待会儿你请兄弟几个去逛逛呗。你面子大,你一去兄弟们也能沾光见见那两个美人儿!”
“好。”宁乐吊儿郎当地坐着,漫不经心地回答。
“阿乐,兄弟最近手头紧,我家那老头子已经扣了我几个月的银子,借兄弟俩钱花花,等兄弟有钱了就还你!”乔四搂着宁乐的肩膀,亲热地笑说。
“好。”宁乐懒洋洋地应了。
苏妙皱了皱眉,不由得回头望去,却刚好看见朱二与乔四隔着宁乐对视一眼,彼此皆露出一抹得逞了的得意笑容。
杂烩菜做好之后,苏妙亲自出来上菜,将两颗卤蛋放在宁乐面前,笑道:
“这是给熟客的赠送。”
宁乐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拿起勺子吃起来。
宁乐的狐朋狗友清一色的富家二代,就算是小镇子,富二代还是富二代,大鱼大肉吃惯了,像这种炖菜怎可能喜欢,才吃了一口就大呼难吃,嫌弃制作粗糙,食材不够精细,难以下咽。乔四吃都没吃,勺子翻着海碗,不屑地道:
“这玩意儿是给人吃的吗?喂猪的吧!”
他们不喜欢,宁乐却喜欢,先前他们唠唠叨叨抱怨不停时他就已经开始恼火,乔四的话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火气噌地窜上来,他一拍桌子,凶着脸怒道:
“放屁!老子花钱带你们来吃你们还一堆废话,喂猪的?你这种猪脑吃什么都像在喂猪!爱吃吃,不吃滚蛋!”
乔四没想到他会发这么大火,吓一跳,在朱二等人的劝和下忍气吞声赔了罪,即使不想吃,一碗杂烩菜也吃得干干净净。
宁乐撂下一句“账记上去县衙要”就走了,也没再想起纯娘的事,苏妙立在小窗户前望着他和几个狐朋狗友离开。
“怎么了?”回味见她发怔,问。
“总觉得他的那几个朋友好像是为了捞好处才跟在他身边百般讨好。”
回味向大门看了一眼,冷笑一声:“官商权钱,这两个圈子本来就是最势利的,没有利益相连又怎么会费心结交,各取所需罢了。”
苏妙默了半天,皱皱眉:“那小霸王还不算太坏,因为一碗杂烩菜哭成那样,该说是性子单纯呢,若是继续呆在坏朋友身边,会很糟糕吧。”
“你还真爱瞎操心。”回味无语地说,顿了顿,“不过那样一个小霸王竟然喜欢吃你煮的杂烩菜,实在出乎意料。”
苏妙微微一笑:“他是豫州人,四岁前一直生活在豫州乡间,母亲过世后跟父亲四处任职再没回过豫州,豫州乡间最常吃的就是杂烩菜。”
回味一震,看看她,一瞬间,竟觉得这个笑得纯澈无害的丫头有点危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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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私赠,登门
在带狐朋狗友来过一次后,宁乐反而成了苏菜馆的常客,只是再也没带朋友来过,每次都是一个人在客少的时段前来,时常会点杂烩菜和大碱馒头,有时也会点一些新奇的东西,他很喜欢吃甜的点心。虽然时常炸毛,但来过几次之后已经和苏妙变得很要好,不再记恨纯娘的事,反而很爱听纯娘说书。
他和回味年龄相仿,两人又都很可怜的没有朋友,苏妙觉得若他们交朋友一定很不错,可他们对彼此却没什么兴趣,每次遇见,宁乐会很讨厌,回味则压根无视了。
定休日。
虽然离冬天还早,但因为过冬之物都是手工缝制,制作过程缓慢,苏家姐妹已经开始着手缝冬物了。
早饭后苏老太去临街李老太家打牌,胡大舅和胡氏约好一起去买东西,苏家姐妹聚在苏娴的屋子里做针线,本应该出去找同窗玩耍的苏烟赫然在列,他的姐姐们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烟儿,学堂里有没有人欺负你?”苏妙虽然不想干涉他人爱好,看着苏烟全神贯注地绣花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当然没有,义塾里没有那么粗鲁的人,大家都很会念书,每天除了念书就是帮家里干活,根本没有时间欺负人,我倒觉得大家都冷淡得紧。”
义塾里大部分都是家境不好成绩优异的孩子,期望能够鲤鱼跃龙门的人很多,只顾着忙自己的学业也不奇怪。没被欺负就好,苏妙安心地点点头。
“今天怎么不见小回儿?”苏娴往被子里絮棉花,问。
“讨厌鬼一大早带小狐散步去了。”苏烟死活不肯给回味改一个正常称呼。
“你不要总是叫他‘讨厌鬼’。这样子很没礼貌的。”
“二姐你干吗要维护他,他和你又没关系,我才是你的亲弟弟!”苏烟鼓着腮帮子直勾勾地盯着她,不高兴地问。
苏妙哑然,眉角抽了抽。
刚刚起身出去如厕的苏婵忽然折回来,神秘兮兮地拉开窗子,向众人无声地招招手。姐几个一愣。纷纷走到窗子前疑惑地向外望去,只见之前一直在打扫庭院的纯娘正和牵着小狐狸的回味面对面站在大门附近,纯娘满脸羞红地将一双鞋子递给回味。
回味一早去遛小狐狸。虽然他不明白小狐狸明明是苏妙领回来的,为什么现在却成了他的宠物,喂食散步洗澡梳毛全归他管,她什么都不干只负责喜欢。等他意识到这一点时他连抗议的机会都没了。领着小狐出去转了一圈。不想才走进大门,正打扫庭院的纯娘见他回来放下扫帚迎过来,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双男鞋,满面红晕,低着头轻声说:
“回大哥,上次弄脏了你的鞋都是纯娘不好,纯娘做了一双新的赔给回大哥,纯娘的一番心意。回大哥千万别嫌弃纯娘手艺粗劣。”
院子不大,即使她刻意压低声音也能听个大概。窗子里,苏娴单手托腮,看戏似的瞧着,摇着头嘴里笑叹道:
“走过南闯过北的小蹄子就是不一样,把自己的针线随便给人,寻常女儿家的羞耻心半点没有。”
“只是送给有好感的人一点自己做的礼物嘛。”苏妙好笑地道。
苏娴回过头来,望着她似笑非笑地问:
“看见这一幕你心里有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苏妙挠挠头,回答。
“再不下手,煮熟的鸭子可就飞走了。”苏娴蛾眉一扬,用散漫的语气一字一顿道。
“那鸭子早晚会飞走的,这里只是少爷大人的避难所罢了,他早晚要回到他该回去的地方。他家底不薄,又这个年纪,说不定在家乡早有婚约,有钱人家的事本来就很复杂,我干吗非要去插一脚不可,你们也别一头热地撮合。我现在只希望他快点找回做菜的感觉,明明心底在排斥,却又放不下这个行当,一直在用迷茫的心情工作,又不是小孩子,连自己的心都安定不下来,到底是要闹哪样嘛!”
苏娴、苏婵、苏烟三人看着她,又彼此对望一眼,前半段他们都懂,后半段他们却一句也听不明白。
院子里,回味牵着小狐狸看着纯娘递过来的鞋子,前几天她不小心把一碗酱汤泼在他的鞋子上,不过胡氏已经帮他做了新的,那双旧的他早就不想要了,顿了顿,平声说:
“只是一双鞋,也不是什么矜贵的东西,你不用放在心上,心意我领了,姑娘家还是不要把自己手制的东西送给别人,容易引起误会坏了名声。”他说完,牵着小狐狸,绕过鹅蛋脸霎时青一阵白一阵的纯娘,进屋换衣服去了。
苏妙敢保证,回味若要谈恋爱绝对不会成功,因为他太没神经了。
晚上,苏妙洗过澡回到房间,纯娘已经铺好床,抱膝坐在床上发愣。她做事很勤快,在苏妙面前也很乖巧,只是偶尔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不安与幽沉,这一丝与她日常表现截然相反的异样在告诉人们,她是个会下意识掩饰内心不稳定的姑娘。
“妙姐姐。”纯娘看着苏妙坐在镜子前抹面脂,小心翼翼地开口。
“嗯?”
“我听爹说,回大哥是外乡人,家里是开酒楼的,因为和爹娘吵架才出走到这里来的,是真的吗?”纯娘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紧张与期待,问。
“大概吧,我知道的也不太清楚,详细的你得去问他,问我我只能陪你猜。”
纯娘越发害羞,腼腆地咬咬嘴唇,低下头,顿了顿,带着羞涩忍不住又问:
“妙姐姐,你和回大哥很亲近。你说,回大哥他娶亲了吗?”
苏妙转过身,用面脂擦手。似笑非笑地问:
“你对回味很在意吗?”
纯娘微怔,紧接着鹅蛋脸刷地涨红,慌张地冲她摆手道:
“我只是好奇,随便问一问,妙姐姐你别生气,我真的只是随便问问!”
苏妙看着她,顿了顿。含笑道:
“这个先放在一边,纯娘,住在这个家里你很紧张吗?”
“嗳?”纯娘眼眸一缩。愣愣地看着她,有些不安。
“我明白你还不能完全把这里当做你的家,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无可厚非,但你若一直以这样拘谨的状态在这里生活下去。时间久了你会非常累。我们家虽然各种人都有。但每一个都不是坏人,至少不会以伤害人为乐,你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拒绝就好了,只要说一声‘姐姐我不想这么做’,没有人会逼你去做的。说错了做错了尽管道歉就好了,只要不是存心伤害别人。我们家的人还没有恶劣到都道歉了还要去责怪的地步。你,试着放开自己的心和我们相处如何?”
“妙姐姐……”纯娘怔住了。呆呆地望着她。
苏妙看着她,微微一笑:“也许你会因为自己是唱曲的,所以觉得不自在,但你的声音非常好听,能被那么多客人喜欢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你对舅舅很孝顺,奶奶那样刻薄你却还愿意陪她聊天,对烟儿你也很爱护,勤劳又懂事,你是个好姑娘,我很喜欢你。”
纯娘的眼圈红了,怔怔地望着她。
“时辰不早了,睡吧。”苏妙噙笑说着,走过来钻进被窝里,顿了顿道,“关于回味,你走过南闯过北也不算小孩子了,我没有立场说什么,总之,别让自己受伤吧。啊,对了,下次定休日你愿不愿意陪我去赶集,大姐起不来,婵儿烟儿讨厌人多,从来不肯去,你要不要去?不想去可以拒绝。”
纯娘看着她,顿了顿,粲然笑道:
“我要去!”
“好。”苏妙莞尔一笑。
纯娘的小心翼翼大家都感觉到了,可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一天她变得开朗爱笑起来,也不再百来不拒什么都抢着去干,因为学会了拒绝,与家里相处的感觉也变得平和自然起来,她特别粘着苏妙,全家人为此深深感到纳罕。苏烟啃着手指甲恼火自己又多出来一个竞争者,有一段时间对纯娘很没礼貌,纯娘好像很理解他似的,也不以为意。
秋末的时候王豹来了,站在苏妙面前眼神闪来闪去,一脸不自在。戴着一朵石榴花的张虎代替他发言,笑嘻嘻说:
“小大姐,这么回事,下月初一是我们大哥的大哥的生辰,我们大哥的大哥前些日子去匪窝抓人时不是受伤了吗,当时把我们大哥吓坏了……”
“放屁,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被吓坏了!”王豹没好气地骂道。
张虎不以为意,继续笑嘻嘻地说:
“我们大哥的大哥已经伤愈了,我们大哥心里高兴,想好好给他大哥过一次生辰,下个月初一酉时二刻给我们大哥留个好位置。我们大哥的大哥也常来这儿,这件事小大姐帮忙保密,在那之前千万别让我们大哥的大哥知道。”
原来是兄弟情深,苏妙抿嘴笑着看了一眼明明是来订位却一句话也不说摆出一脸事不关己表情的王豹,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傲娇,她满口答应。张虎又递过来一张菜单,嘿嘿笑道:
“这上面是我们大哥的大哥爱吃的菜,小大姐费心了。”
“没问题没问题,我会替你们准备一场完美的生日宴。”苏妙拍着胸脯保证。
就在这时,一直在外面厚着脸皮跟苏婵没话找话的赵龙忽然匆匆忙忙跑进来,磕磕巴巴地道:
“大、大哥,县、县太爷来了!”
王豹唬了一跳,虽然不知道县太爷来干什么,哥三个却还是从厨房后门跑走了,临走前张虎又替王豹拜托了几句,苏妙一一答应。
胡氏探进头来,说道:“妙儿,县令大人和宁小官人来了,要见你。”
苏妙微怔,应了一声,请胡大舅帮忙看锅,解了围裙出去。
回味见状,将汤勺递给同贵,跟着出去了。
宁县令年过四旬,穿着便服,也没有带随从,只和宁乐两个人前来。与宁乐的娃娃脸不同,宁县令相貌周正,身材挺拔,带着很浓的官派作风,并不是飞扬跋扈的意思,而是下意识戴着假面具,一举一动哪怕是笑着时都像是在打官腔,一看就是在官场上历练了许久。听于巡检说,宁县令算不上有背景,即使祖上做过布政使那也是太久远的事。他先时做过许多年的知县候补,后来终于接管了两个贫困县,并将两个县发展得很好,如今被调到长乐镇,长乐镇虽然也是县,却是大县,长乐镇的县令有许多被升调为各地知州,可以说这个位置就是知州的候选。
宁县令很疼爱宁乐,近乎溺爱,从眼神里就能看出来了,这也难怪,在宁乐之前,宁县令有两个儿子全部夭折了。
宁县令免了苏妙的跪礼,在看见跟出来的回味时眼眸微闪,紧接着和气地笑起来。
“我爹要吃杂烩菜,做两碗吧。”宁乐坐在凳子上笑说,吊儿郎当没一刻安宁。
苏妙笑着应了,转身回厨房,煮了两碗杂烩菜并一盘大碱馒头端出来。宁县令看着面前色泽鲜亮散发着浓浓酱香的杂烩菜,过了良久,似很感慨地笑道:
“没想到在长乐镇还能吃到豫州的家常菜,姑娘是豫州人?”
“不是,不过小女的父亲是厨长,各地的菜小女都会做一些。”
宁县令点点头,拿起筷子吃一口,顿了顿,眼圈泛上潮气,良久,才嚼了嚼吞咽下,对着宁乐笑道:
“果真跟你娘做的味道很像!”垂下眼,又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自语似的轻叹道,“不过还是不一样,怎么可能会一样啊!”
父子俩吃光杂烩菜,宁县令喝了口茶,情绪似好了些,招来苏妙笑问:
“姑娘你可会做酸辣鱼羹?”
“酸辣鱼羹?是豫州菜里的酸辣鱼羹吗,这个我会做。”
“那姑娘做给我尝尝,鱼我带来了。”宁县令虽然处处带着官派作风,说话却很温和,从脚边拎起一个鱼篓递给她。
苏妙没想到他会自带食材,愣了愣,接过来,含笑道:
“好的,请大人稍等片刻。”说罢,拎着鱼篓回到厨房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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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羹汤,外请
苏妙才回到厨房,胡氏又探进头来招呼一声:
“妙儿,宁小官人要吃南瓜球!”
南瓜球算是一种甜点,用南瓜和面粉揉成面团制成小汤圆似的小球,煮熟之后以新鲜果酱拌匀,软糯弹牙,酸甜可口,很受小孩子的喜爱。
宁乐非常喜欢吃这道通常七八岁小孩才喜欢吃的点心。
苏妙答应一声,将手中鱼篓递给同贵,利落地吩咐道:
“同喜,你帮回味做南瓜球,同贵来跟我做酸辣鱼羹!”
回味闻言,放下手里的菜刀,无声地走到储藏柜前拿出南瓜和面粉。
同贵接过苏妙手中鱼篓,取出两条大鲤鱼,去鳞挖腮,从鱼腹外边顺开三厘米左右长的口,取出内脏,谨记着在清理内脏时绝对不能划破鱼胆,以免胆汁粘在鱼肉上使鱼肉变苦。
苏妙将洗净的鱼上笼蒸熟,取出后剔净鱼骨,将鱼肉切成两厘米长半厘米厚的肉丝。将干香菇用水泡开,去蒂洗净切丝,笋削皮洗净切丝。锅放在旺火上,先添入适量清高汤,接着放入姜丝、笋丝、香菇丝和鱼肉,再投入盐、味精、黄酒、胡椒粉,等到汤烧沸后,以醋将红薯粉调开勾入汤内,出锅之前淋入芝麻油。酸中透辣,辣中透咸,咸中透香,香中透鲜,酸辣鲜麻的味道滚热浓郁地迎面扑来,这本是一道解酒效果极好的羹汤,如此爽烈的香味汹涌而来。即使没有喝醉酒,脑筋因为这诱人的滋味一下子变得清明过来,无数的馋虫被勾起。连肚子也跟着饿起来。
那一头回味已经煮好南瓜球,全部盛入盘中,绘画似的淋了两勺紫红色的野果酱。鱼羹的味道激烈地飘了过来,引得他回过头看一眼,打个手势叫同喜把南瓜球端出去,自己走到苏妙身旁,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苏妙才要将酸辣鱼羹出锅。见他靠过来盯着她的汤锅,用汤勺舀了半勺递给他,又将剩余的鱼羹分两份盛入大海碗中。
回味接过汤勺一气喝下去。苏妙含笑询问:
“味道怎么样?”
回味似回味了一下在唇齿间融化了的爽口滋味,顿了顿,望向她,淡声说了句:
“没吃出来。”转身继续煮高汤去了。
“……”
苏妙将两碗酸辣鱼羹并香菜碟一齐放在托盘上。亲自端起来出去。放在等候已久的宁县令面前。
宁县令拿起汤勺喝了一口,一股酸辣刺激的味道冲鼻扑来,舌头被刺得发麻,脑筋似一下子爽利起来,他眼睛一亮,大声笑道:
“对!没错!就是这个味儿!小姑娘这个鱼羹做得还挺地道!”
“我说过吧,她手艺不错。”宁乐因为老爹的赞不绝口,对自己推荐了合适人选这件事感到得意洋洋。
“那是!阿乐的眼光向来好!”宁县令赞许地点点头。在宁乐的头上拍了一下,被宁乐推开也不在意。望向苏妙,微笑着说,“姑娘,七日后丰州的知州大人要来长乐县考察,到时候接风宴需要好人手。知州大人对饮食极挑剔,虽然不是豫州人,却在豫州生活过一段时日,最忘不掉的就是这酸辣鱼羹。我先时找了不少人,镇上酒楼的厨子几乎看遍了也没个合适的,阿乐跟我说你手艺不错,我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你一个小姑娘家厨艺还真不错,我很满意。二十八那日的接风宴我交给你做,那日酉时整开宴,地点在县衙,你想什么时候来准备都可以,想带几个帮手也随你,煮什么菜你和彭师爷商量,拟定好菜单去找彭师爷过目就成,但是最后一道一定要是这酸辣鱼羹。若是你能把这个接风宴办得让知州大人满意,好处本官少不了你的。”
他在最后一句话时用上了“本官”。
苏妙皮笑肉不笑起来,她压根就没有反对的权利。
“是,宁大人放心,虽然小女能力有限,但小女一定会竭尽所能让七日后的接风宴尽善尽美。”苏妙谦恭有礼地回答。
“好,好,是个知书达理的姑娘,这模样这气度倒不像是镇子上那些小家子气的姑娘。”宁县令看着她笑说。
“小女祖籍在长乐镇,幼时跟随父亲搬到丰州,父亲在丰州开过酒馆,小女随城里的风气也跟着女先生认过几个字,后来父亲病了,有许多花销,全家就又从丰州搬回来了。”苏妙从容不迫地笑答。
“原来如此!”宁县令闻言,似很同情地唏嘘。
喝了酸辣鱼羹后,宁乐父子心满意足地离去,宁县令出手阔绰,除了饭钱外还随手丢下一两银子的打赏,让胡氏很是欢喜。
苏妙重新回到厨房,苏烟已经套上罩衫系好围裙,他每次下学回来做学徒时总是走员工通道,因为走正门胡氏会骂他不务正业。
“二十八我要去知县衙门准备知县大人给来视察的知州大人举行的接风宴,可是那一天店又不能不开,我估摸着大概两三个时辰也就结束了,那段时间舅舅替我顶一下吧。咱们本来人手不多我也不能带太多人,两个人给我打下手,你们谁愿意跟我一块去举手!”不是所有人都想去知县衙门的,普通百姓看见“县衙”两个字都会双腿发软,不愿意她又不好强迫。
果然,同喜同贵都没有自信,一齐举起手的是回味和苏烟。
苏妙挠挠脸颊,无奈却不得不妥协地叹了口气:“就你们两个吧。”转过身去继续掌勺,这么看时厨房里的人手更觉得紧巴,可是想再雇人既没太多闲钱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厨房不是外场,要找一个技术好还不贵的厨师简直比登天还难。
晚上,苏妙抱着本子去苏烟房里找回味和苏烟商量接风宴菜单的事。宁县令虽然并不像节俭的人,将要举办的接风宴却还不算离谱,县衙和知州衙门两帮人马。宁县令让苏妙按照八荤八素十六道菜的标准分两次上菜,每次要有一个汤菜,等到酒喝得差不多了最后再上酸辣鱼羹醒酒,之后再是茶点。
苏妙跟苏烟、回味,主要是回味一直商量到半夜才敲定好菜单,等商量好之后苏烟早就睡着了。
次日还要拿到县衙去给彭师爷过目,苏妙抱着菜单腰酸背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对坐在桌前单手托腮的回味道了句:
“折腾到这么晚辛苦你了,早点休息吧。”
回味托着腮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的脸,一直到她快走出房门时。才低声开口道:
“明早你多睡一会儿吧,开门前的准备我会带同喜同贵做,胡大舅也在,不会有什么问题。”
“咦?”苏妙没想到他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回过头望着他。微怔。
回味依旧懒散地托着下巴,目不交睫地看着她,慢悠悠地说:
“脸色不太好,我虽然认为人在做事时就应该做到最完美,但你最近有些努力过头了,若是不好好休息会生病的。”
苏妙歪着头看了他好一会儿,愕然低语:
“真少见!小味味竟然也会有管别人闲事的时候!”
回味被噎了一下,看着她硬邦邦地道:“这种时候你应该回答的话是‘多谢你的关心’。嘴巴一点也不讨喜!”
“多谢你的关心,可惜我明天要开始腌菜。若不利用早上还真没有别的工夫。好意我心领了,早点休息,晚安!”苏妙一边不以为意地含笑说着,头也不回地冲他摆摆手,一边拉开房门出去了。
回味仍旧单手托腮,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径直走出去,房门复又关上,过了一会儿,他绷着脸用不太愉悦的语气生硬地唾弃了句:
“真是个不讨喜的女人!”
苏妙回到房间时纯娘已经睡了,却因为睡觉轻,苏妙在脱衣服时她就醒了。
“妙姐姐你回来了,商量好了吗?”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纯娘迷迷糊糊地问。
“大概算好了,明天还要去县衙给师爷过目。吵醒你了?”
纯娘摇了摇头,跟着她复又躺下,盯着床顶咕咕哝哝地道:
“妙姐姐好厉害,敢一个人到县衙去,我就不敢。回大哥已经休息了吗?”
“大概吧。”
“妙姐姐和回大哥这么晚了还能在一起,感觉很亲近呢。”
“因为是同行。”苏妙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妙姐姐,你说,我也开始做学徒学煮菜好不好?”纯娘沉默了片刻,忽然问。
“如果动机不纯,我这种以‘想做出能让他人愿意微笑的美食’为动机的人可是会生气哦。”
“妙姐姐你误会了。”纯娘连忙笑道,“我是想和回大哥多说话,可回大哥好像不喜欢说话,根本不理我,能跟回大哥说得上话的怕是只有妙姐姐了。”顿了顿,她似忧愁地叹了口气,“我其实是在想,唱曲又不能够唱一辈子,爹年纪大了身子不好又只有我这一个女儿,我也不能唱一辈子,若我也学点手艺的话……”
“就算是厨师也未必能干一辈子,你爹就是个例子,看见尖锐东西就害怕的你做不了厨师这个行当。”
“妙姐姐怎么知道?”纯娘吃了一惊,即使是别人手里的刀她看着也会本能的产生恐惧。
“能不能做一辈子全看你自己,跟你做的是什么没有关系,你喜欢唱吧,你的天分也在那里,与其想那么多,不如先想想你怎么才能在那个行当里万古长青。”
纯娘沉默下来,良久,轻声咕哝了句:“说的也是呢!”
苏妙这些天一直在忙活宁知县的接风宴,当官的吃饭自然讲究,哪怕是知州和知县,菜肴的食材用料也需要精心挑选过,还有帮厨的人,苏烟和回味是打下手的,其他帮厨打杂的人选要从知县宅厨房里出,苏妙得提前认认人。还有下月初一王豹大哥的生辰,因为两件事就在前后天,王豹和苏妙很要好,苏妙也不想怠慢。正左右忙活的当口,一天晚上,王豹忽然满脸怒气地冲进苏菜馆,扑通坐在凳子上,面色发青。因为已经快打烊了,苏妙正在收拾厨房,从小窗户里探出头来,心中一喜,笑眯眯道:
“王大哥,你说的那个做窝窝头的野菜我替你找到了,我足足找了三次才知道你说的那东西,那个叫鼠曲草,才不是面条菜,我已经采回来了,初一那一天可以吃,你拿什么谢我?”
“不办了!”王豹气汹汹道。
“啊?”
“初一什么事没有,不用了!给我四个猪蹄一坛烧刀子,拌两个凉菜,老子今儿全吃了!”
明显是在生气,苏妙哑然看着他,不好意思地笑道:“王大哥,这个时辰猪蹄早卖完了,生猪蹄也没有了。”
“那就随便烤点什么!先把烧刀子上来!”
气得不轻的样子,苏妙答应一声,朝着一脸无言的张虎勾勾手指,缩回脑袋。张虎瞅了王豹一眼,趁他没注意悄悄溜进厨房,苏妙在烤炉里挂了四条咸鱼,快手快脚拌了两盘凉菜让同喜送出去,问张虎:
“王大哥怎么了?生辰宴不办了?”
“刚刚吵架了,我们大哥的大哥把我们大哥从家里打了出来。”
“我说嘴角怎么破了,都多大年纪了还玩兄弟吵架这一套!”
“不是普普通通的事,”张虎左右看了一眼,悄悄对苏妙道,“乐佛街刘寡/妇知道吧?”
“知道,王大哥的相好。”一个有三个孩子的寡妇,听说是王豹的小青梅,因为王豹当年家穷就嫁给别人了,后来一直守寡伺候婆婆,王豹至今没成亲据说是因为她,长乐镇对他们两个人传什么的都有,苏妙虽然觉得能坚持这么久很了不起,但那些传言多半是难听的,好在刘青梅性子泼辣,不然早就拿根绳上吊了。
“刘寡/妇的婆婆死了,大哥回去对他大哥说,要娶刘寡/妇为妻。”
王大豹应该不会答应吧,弟弟没成过亲,女方又有三个孩子。
“正赶上大哥的大哥今天答应了宁县令要把我们青龙帮收编到巡检房。”
“这是好事吧,巡检房大小也算衙门的。”
“虽然兄弟们都这么想,可大哥当年在巡检房被排挤得很惨,若不是想和巡检房作对也不会做起青龙帮,他说他绝对不会回巡检房去。”
原来兄弟们都这么想,难怪王豹会生气。(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整治宴席
打烊的时间都过了王豹才在张虎的劝说下踉踉跄跄地离去,在那之前他已经拉着苏妙的手跟她絮絮叨叨了一个时辰关于他和他大哥他和小青梅之间的事,学徒们早下班了,苏娴、苏婵、纯娘也因为听得快要睡着了很没义气地先回家去,连胡大舅都窝在墙角打盹,只有回味陪在苏妙身边跟她一齐听王豹唠叨,单手托腮一脸无聊地神游太虚。
王豹在没当流氓头子之前是个很正直的人,虽然从那时起就脾气急躁,但刚开始进入巡检房时他绝对是抱着一颗正义之心加入的,热心助人,清俭无私,对百姓很好。因为对百姓太好了,反而受到本来靠鱼肉百姓为生的同僚们的排挤。由于向县令揭发当时的巡检房长官私收大量贿赂,王豹被长官和最信任的同僚陷害,而证人正是他想帮助和已经帮助过的那些普通百姓,那些人或是没有抵挡得住金钱诱惑或是迫于巡检房的压力,总之最终的结果是王豹被从巡检房除名,还坐了两年监牢。
被陷害的事作为大哥的王大豹并不知情,当时的王大豹还不是捕头,王豹能进巡检房全靠王大豹在师爷面前说了许多好话,王豹事发之后举荐的师爷觉得丢尽颜面,连带着看王大豹很不顺眼,王大豹也觉得十分没面子,兄弟俩从那时起关系变得很差。
出狱后的王豹狠狠地报复了当初指控他的那些人,接着青龙帮成立。他的那些坏事大概只是做做样子罢了,所以青龙帮直到现在才只有九个人。
眼看着王豹就要奔三,难得宁县令不嫌弃王豹昔日罪犯的身份允许他加入巡检房。青龙帮的其他人也想进衙门过稳定日子,王豹却死活不同意。王大豹则坚决不答应刘青梅的事,寡妇带着三个孩子,别说王家还没有那么深厚的家底能养活三个外来的孩子,就算真养得起,一个没成过亲的男人去养一群不是自己种的拖油瓶,王大豹用棍子狠狠敲了王豹一顿。大骂他“缺心眼”。
“事情还挺复杂,是吧?”苏妙看着王豹被张虎搀扶走,嘴里还嘟嘟囔囔地叫骂。对坐在身旁的回味笑道。
回味仿佛才从神游太虚中回过神,单手托腮看着她,淡淡答了句:“我没听。”
苏妙嘴角抽了一抽,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边起身往厨房走一边忧虑地道:
“这样僵着不好吧。还是应该把话说清楚,就算是兄弟,不把心里话说出来对方是不会明白的。”
回味从后面慢吞吞地走上来,骨节分明的大手自后方在她的头上轻柔地拂过,低笑了句:
“又开始瞎操心了。”径直进入厨房。
“什么叫瞎操心!”苏妙的头发被他揉乱了,整理着头发站在门口,盯着他心不在焉地收拾储藏柜,不悦地道。“你不要总是摸我,你最近摸我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有吗?”回味漫不经心地反问。顿了顿,看着她有些怪异地笑了一声,“我摸你?这话听起来……多亏没外人听见,不然我就得娶你过门了。”
苏妙被他有些孟浪的话噎了一下,被耍弄的感觉让她忽然火大起来,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
“既然你知道,就别做会被人误会的事!”说着拎起水桶去井边打水灌缸。
回味见状关了储藏柜走过来,平声道:“这种活只要你说一声我就帮你做了。”
“我又不是不能自己做,干吗要你帮忙?”苏妙不以为然地说。
回味立在一旁看着她因为在用力转井轱辘而微微泛红的耳根,她虽然高挑可他还是比她高出一头,居高临下很容易发现那一抹绯红,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她的耳朵上拉一下,咕哝道:
“耳朵硬爱逞强!”
扑通!
马上就要绞上来的水桶自由坠落,溅起高高的水花!
苏妙摸着发痒的耳朵,火冒三丈地咬了牙,一脚踹过去,回味跳起来躲开:
“女孩家不要随便踢人,很难看的。”
“再敢摸我的耳朵我就剁了你的手做烤猪蹄!”她很凶地警告,耳朵仍旧在痒。
“好凶悍,你是被摸了耳朵会痒很久的人吗,我也是。”
“真的?”苏妙狐疑地看着他。
回味点点头:“不信你摸。”
苏妙想了想,好奇地摸上去,手刚一触上去回味就禁不住笑起来。
“真的会痒?”
他含笑点头。
“耳朵这么软,将来肯定怕老婆。”苏妙笑嘻嘻地将他的耳朵用力一拉。
回味一把拍开她的手:“让你摸又没让你揪,这又不是猪耳朵!”
苏妙一愣,扑哧笑起来,就在这时,厨房门突然被推开,纯娘出现在门口,把两人吓了一跳。回味见有外人进来,唇角的笑意收敛起来,而纯娘正怔怔地望着他唇角收起来的那抹笑意。
“你怎么还在,不是跟婵儿她们回去了吗?”苏妙疑惑地问。
“今天夜里凉,被子已经做完了,我想给爹送来。”顿了顿,纯娘笑着回答。
“一个人来的,怎么不让烟儿或婵儿陪你,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很危险。”
“长乐镇治安好,不打紧的,再说现在也不算太晚,我才刚还碰见阿大哥了。王大哥已经走了吗,妙姐姐什么时候回去?”
“等把厨房收拾好后巷扫一扫我就回去,你在外面等等,我们一起回去。”
“那妙姐姐收拾厨房,后巷我来扫就好。”
“不想做没关系。”
“我想做没关系。”纯娘含笑说完,拿起墙角的扫帚从员工通道出去了。
苏妙望着她出去。笑了笑,回头看向一脸无动于衷的回味:
“天这么黑一个姑娘家说要去扫巷子,你作为男人。难道不应该主动要求代替她去吗?”
回味低头看了她一眼,很认真地回答:“可是我又不想去扫巷子。”
“……”就当她什么都没说好了。
回去的路上,苏妙提着灯笼走在前面,纯娘挽着她一言不发,似有什么心事,回味自己提着灯笼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这一天,纯娘一夜没睡好。
二十八那日是宁县令请葛知州吃酒席的日子。早上开始就有客人来苏菜馆说起知州大人去码头视察之类的新闻。下午时,回味带着苏烟先去了知县宅准备材料,苏妙一直等到开宴前一个时辰才去。因为宁县令说厨房的事全权交由她处理。所以来得如此迟知县宅的厨房管事也没说什么。关于晚宴的菜单之前苏妙就已经跟厨房的徐管事通过气,徐管事得到宁县令的指示被要求全力配合她,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不敢怠慢,当苏妙赶到知县宅厨房时一应食材用料皆已处理完毕。奶汤清汤也都在炉子上炖了一天。
知县宅的厨房面积不小。不仅知县宅的厨房,就连长乐镇的县衙都是极阔气的豪宅一座,内宅的仆从亦有不少,虽然只是一个县镇,从居住环境来看长乐镇县令确确实实是一个肥缺。
苏妙在大厨房里已经准备好的主料配料中转了一圈,接过回味递来的围裙系上,顺着窗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紧接着对厨房里的诸人粲然一笑:
“时间差不多了。开始吧!”
话音刚落,所有人齐刷刷从她身上调转视线。厨房内一下子变得热火朝天起来。
八荤八素八冷八热,第一轮上的是能下酒的冷盘。
苏妙立在主灶前,拿起黄瓜去蒂,左手握着黄瓜,右手拿起小刀,娴熟利落地削去外皮,紧接着将削好皮的黄瓜放在菜板上,轻快地落刀声响起,这是厨房内常能听闻的落刀声,却很快吸引了厨房里所有人的注意。似在切丝一般轻盈迅快的刀法,然而她并没有在切黄瓜丝,她在切黄瓜片,手起刀落没有半刻犹豫停歇,仿佛随便切切的姿态切出来的黄瓜片却片片透薄如纸韧性十足,每一片的长短厚薄几乎完全相同。
苏烟站在她身旁整个人已经呆住了,这样精准的刀工他熟知的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到,而她那随便的横切手法却与他的严谨认真截然不同,下意识望向回味,回味仿佛被震住了一般,正用一双因为过于诧然在微微颤动的眼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素来平静无澜的脸上蓄满了愕然。
因为是开小餐馆的,苏妙很少会做需要特别强调刀工的菜肴,比起外在她更看重味道,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会。凉拌黄瓜卷是一道对刀工很重视的美型菜肴,将轻薄却不会断掉的黄瓜片用盐腌去水分抹上香油,在碗里放入焯烫过的胡萝卜丝、香菇丝以及腌掉水份的莴笋丝,加盐、味精、香油拌匀,分别放在摊开的黄瓜片上,再将黄瓜片慢慢卷成卷,整齐地码进盘子里。用葱末、蒜粒、香菜末、胡椒粉、鱼露、糖、少许青果汁调成酱汁,均匀地淋在黄瓜卷上。
工艺精细,色彩艳丽,咸香爽脆,清新宜人,绝对是宴席上下酒的佳品。
苏妙满意地点点头,将成品交给厨娘往外端,转身去准备接下来的三色蒸蛋。
回味从苏妙身上收回目光,凝下心神,继续手中的工作。
已经到了开宴的时间,八道冷盘陆续被丫鬟端到前面去,最后一道压轴的冷菜拼盘出自回味之手,一道用八荤八素制作而成的开屏孔雀,鲜艳华丽,栩栩如生,苏妙目不转睛地把那只仿佛要飞起来了的孔雀看了好半天,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回味,扁扁嘴:
“这种令人叹为观止的手艺还真是让人嫉妒啊!”
“那是我想说的话。”回味淡声说完,转身雕萝卜花去了。
苏妙莫名其妙地眨眨眼,他什么意思嘛!
据上菜的丫鬟说,前方筵席反应很好,葛知州对八道冷菜十分满意赞不绝口,特别是那道清凉开胃的拌黄瓜卷,也着实被最后的那只大孔雀震撼到了。
冷盘之后是热菜,苏妙先将排骨烫过滤净血沫,接着将洗干净的猪肠剪成三公分长短,取过一个砂锅,将排骨铺在砂锅的最底层,依此顺序排上猪肠、洗净的槟榔、高汤、盐、米酒,待滚开之后改用小火慢慢地焖上两刻钟。这边砂锅在火上焖着,苏妙又转身走到另一头,拿了切开背脊去除气管、食管、内脏及鸭脚的嫩鸭,将整鸭放进开水锅里焯水后捞出,洗净,揩去水份,再抹上酱油、黄酒、白糖入味。锅烧热放入猪油,下葱姜略煸炒一下,烹入料酒,投入香菇丁、笋丁、火腿丁、栗子肉丁、干贝丁、鸡丁,再加入酱油白糖烧到彻底入味,随后放入糯米饭拌匀出锅,仔细填进鸭腹内,将鸭子背朝上放进大碗里,碗口用薄布盖住以免沾水,上笼蒸熟。
正忙活着,嘴里突然被人塞入一只热烫鲜嫩的虾仁,属于上好龙井的清香雅致混合着玉白虾仁特有的软嫩鲜滑在唇齿间扩散开来,一双眸子猫似的眯了眯,苏妙望向身旁的回味,粲然一笑:
“好吃!你最近的手艺进化了不少嘛!”
“又不是什么复杂的菜色。”回味虽然这样说着,明显被她喜欢的表情愉悦了,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苏烟看在眼里,鼓起腮帮子瞪了回味一眼。
槟榔排骨焖制好后,在锅中放入枸杞,继续焖煮五分钟即可出锅。八宝鸭的后续做法却稍微繁琐了点,在大圆盘内铺好翠绿的青菜,摆上两朵萝卜花,之后将蒸熟的整鸭取出来放进盘子里。锅烧热下猪油,将虾仁滑熟取出,锅内留少许油,放笋片冬菇片,加适量酱油以及蒸鸭原汁,烧沸后放入虾仁和熟青豆,用湿淀粉勾芡之后淋上猪油,出锅浇在鸭子上。
浓郁的香气,油润的光泽,咸鲜口味,汤汁肥浓,鸭卤酥烂,滋味鲜美。
待最后一道热菜被端出去之后,忙碌的厨房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安宁,茶点已经上了蒸笼,接下来就是最后一道醒酒的酸辣鱼羹了。
宴会的时间比苏妙想得还要长,直到月亮都升起来时,酸辣鱼羹终于被送了出去,茶点已经交接完毕,苏妙正想回去时,有丫鬟过来垂着手道:
“姑娘,我家大人请你到前面去。”(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煎鱼带出的传言
苏妙一愣,疑惑地问:“县令大人叫我做什么?”
“大人没说,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苏妙点点头,解了围裙才要去,回味一把拉住她:
“我跟你一块去。”
“回小哥,大人只叫了苏姑娘。”来请人的丫鬟吓了一跳,连忙说。
“无妨。”回味淡声道,人已经出去了。
那丫鬟的表情明明很“有妨”,苏妙也不在意她的表情,嘱咐苏烟在厨房里等,跟着回味出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跟着丫鬟来到宴客的花厅,席上除了宁县令、宁乐、彭师爷,另外还有三个中年男人,其中一个身形微胖黝黑圆脸留着稀疏胡须的人坐在主位上,想必就是丰州的葛知州了。宁县令见他们一前一后地来,微怔,在苏妙还没走近时不着痕迹地看了回味一眼,冲葛知州低语了几句。葛知州正在品汤,闻言向回味打量了两眼,紧接着笑容满面地望向苏妙,口内说:
“还真是个女娃,难得竟能在长乐镇境内看到这么高个的姑娘!”
“别看这姑娘个子大,竟比阿乐还小些,没了父亲,凭靠着手艺养活一家子,小小年纪,又是个姑娘家,了不起!”宁县令含笑说。
葛知州点点头,夹起一块素火腿放进嘴里,笑道:
“一个女娃娃,的确好手艺,就说这火腿,若不是适才说是用山药做的,我还以为是真火腿嘞。你是怎么做的?”
“将山药去皮蒸熟捣成泥,和湿淀粉一起用蛋清、盐、麻油、白糖拌匀。接着取一成的山药泥,把白糖炒成嫩糖色掺进去。将掺好的山药泥放进抹了油的铁盒里摊平,上锅蒸到变硬做皮。再取三成的山药泥放在皮上,摊平蒸小半刻钟,出笼以后就成了‘肉膘’。再将剩下的山药泥拌入砂仁面、建曲汁、麻油,摊在‘肉膘’上,上锅蒸两刻半钟,晾凉以后刷上芝麻油切片。就是素火腿了。”苏妙不急不缓地解释。
“一盘素火腿,做工竟如此絮烦!听说之前你家里在丰州开菜馆,丰州哪里?”葛知州只是随口一问。
“凌源街附近。”苏妙却只能认真回答。
“凌源街?说到凌源街就不得不提凌源街上的品鲜楼了。”葛知州兴致勃勃地对宁县令说。“那一年我路过丰州时在品鲜楼旁边的福源客栈落脚,客栈与品鲜楼就在面对面,每一天从品鲜楼里飘出来的香气都让人坐立难安,特别是品鲜楼招牌的酱汁煎鱼。说是飘香十里都不为过。离开丰州时我还想等再来时一定要在品鲜楼吃一回,没想到这一次去却发现那家品鲜楼竟然易了主,虽然听说新厨长是原来品鲜楼东家的徒弟,可是做出来的味道却完全不能和老东家比。那家品鲜楼竟被一品楼给买下了,一品楼虽然在江南相当有名,我却不喜欢一品楼里的菜,全是靠银子堆出来的,没什么滋味。”
苏妙的心早已经因为葛知州的话乱跳成了一团。品鲜楼,苏家的品鲜楼。品鲜楼被一品楼买下,被一品楼买下的品鲜楼如今的厨长竟然是苏东的徒弟,苏东此生只有一个徒弟,那就是……周诚!
回味一直百无聊赖地立在苏妙身旁,任由宁县令等人将他当做空气一般的存在,他本来也不喜欢被人试探打扰。正兀自神游太虚,敏锐地觉察到苏妙周身的气息一变,疑惑地望过来却什么都没发现,不由得有些后悔刚刚应该好好听他们的谈话。
“苏姑娘过去住在丰州,又是在凌源街,也是开菜馆的,与品鲜楼可相熟?”宁县令笑问。
“品鲜楼是大酒楼,我们是小馆子,就算是同业,如此悬殊,品鲜楼不可能和我们有来往的。”苏妙半垂着眼,淡声笑答。
的确有些不对劲,回味笔直地望着她。
“你可会做酱汁煎鱼?”葛知州饶有兴致地问。
苏妙一愣,笑答:“普通的酱汁煎鱼倒是会,可品鲜楼的酱汁煎鱼就不会了。”
品鲜楼著名招牌菜酱汁煎鱼最关键的就是配制煎鱼的酱汁,而那个酱汁是苏东自行研发出来的,是品鲜楼的专属秘方,可惜以前的苏妙讨厌厨房压根就不想学,苏东见她连最基础的菜肴都不愿意学,自然也没法教那些招牌菜,不仅如此,还有那品鲜楼的秘方……
“既然会做,你就试试看,就算做的不像本官也不会怪你。”葛知州笑着吩咐。
苏妙应了一声,转身往厨房去,一路上有些心不在焉的。回味跟在她身后一直观察着她略显奇怪的表情,直到进入厨房才忍不住问:
“你没事吧?”
苏妙微怔:“什么事?”
回味盯着她看了片刻,却摇摇头没有做声。
酱汁煎鱼是取鳟鱼一条洗净,两面切刀以便入味,用上好的小香葱斜切成段,全部塞进鱼肚子里去,两面鱼皮用酱油抹匀,腌制两刻钟,放进锅里用中小火煎至皮脆肉熟。锅烧热加淡油,下黄酱和甜酱,加葱段姜丝炒香,添入少许清汤,汤烧开后放入白糖、味精、盐、鱼露、香油,不停搅拌一直到汤汁变得浓厚,出锅浇在煎好的鳟鱼上。
然而并没有苏东的酱汁煎鱼好吃,苏妙在葛知州提起时才想起来自己曾经吃过的酱汁煎鱼那令人难以忘怀的滋味,并不是夸张的人间美味那种,但却足以让人流连忘返回味无穷,每每想起都会有一种胃口发空想要再吃一次的冲动。
葛知州也这样认为,因此在吃过苏妙做的酱汁煎鱼后虽然觉得也很美味,却略带遗憾地摇头轻叹道:
“虽然这女娃的手艺也不错。但和品鲜楼的酱汁煎鱼还是没法比,也不知原来的那个品鲜楼东家究竟到哪里去了,品鲜楼一直生意极好。若不是家中发生大的变故,应该不至于把酒楼卖掉。”
“大人有所不知,品鲜楼在大人来之前一年多曾经犯了案子,有人在品鲜楼吃饭结果被毒死了,品鲜楼东家因此吃了官司赔了个倾家荡产才免去牢狱之灾,品鲜楼卖给了一品楼的佟家,老东家也因为在收押期间生了急病。听说出狱没多久就亡故了。”
“有这事?”葛知州一愣,品鲜楼的案子是上一任知州接手的,他才刚赴任自然不知。而上任知州早就去别处就职知府了。
“可不是,下官还听说,品鲜楼那件案子纯粹是因为一品楼被品鲜楼压制住无法在丰州打开市场,所以一品楼拉拢品鲜楼的大徒弟合起伙来做扣给品鲜楼扣了这样一桩公案。虽然不知道真假。但现在一品楼的厨长的确是品鲜楼的大徒弟,那一品楼过去不是也经常用各种手段欺压同行么,一身铜臭的商贾若是要阴险起来竟比谁都可怕!”
宴席上沉默下来,葛知州想了一会儿,问:
“我恍惚听说现在掌管江南一品楼的是佟家四少?”
“正是呢,前些日子佟四少不是还来拜见过大人么。”
葛知州点点头:“那小子年纪不大做事却老成,听说去年还进了厨王争霸赛的决赛,虽然被回香楼刷掉了。能在皇上面前露脸出风头却也是个人物儿,只可惜排行第四。佟家轮不到他做主。”
众人随声附和,葛知州感慨了一回才想起来苏妙还在,想了想,痛痛快快地打赏了苏妙五两银子,宁县令跟着也给了二两银子的赏钱,命人将苏妙送回去。
回去的路上苏妙一直坐在马车的角落里发怔,回味坐在她对面直勾勾地盯着她,她也没有理会。苏烟一会儿看看二姐一会儿看看回味,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在吉祥巷巷口下车,苏妙回到家径直进了胡氏的房间,问她当初转卖品鲜楼的事。胡氏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件事,一愣,看着她,脸色有些不自然,却架不住苏妙的追问,只好回答说:
“当时出了那么大的事,我一个妇人家能有什么主意,所有事情都是周诚办的,是他在衙门里走了关系才能拿钱赎人,品鲜楼卖的时候也是他找人卖出去的,卖给谁了我也不知道。”
周诚那时是苏妙的未婚夫,又是苏东的得意弟子,苏家人把他当做二姑爷看待自然不会防着他,只是没想到品鲜楼卖出去没多久他就和二姨娘跑路了,苏妙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又因为苏东出狱后很快就病重,那时候已经无暇再管周诚的事了,没想到周诚却自己出现,并且还当上了已经易主了的品鲜楼的厨长。
“咱们品鲜楼的招牌呢?”
“招牌?”胡氏一愣。
“和酒楼一起卖出去了?”
“周诚说新东家也是开酒楼的,不想换匾,所以要连匾一齐买过去,我和你奶奶商量着品鲜楼已经没了,若能让那块匾继续挂在品鲜楼上头也是好的。”
那块品鲜楼的匾额是当年苏东参加厨王争霸时赢了江南区决赛后一个大人物帮他手书的,虽然不知道那个大人物是谁,他却如获至宝。胡氏和苏老太不明白这块匾的价值,她们只对赛后的奖金感兴趣。苏东出狱后发现品鲜楼没了、匾额没了、他倾尽毕生心血记录下的秘方也没了,可他又不能埋怨母亲妻子,一股急火憋在心里,也正是因为这股火才导致他旧疾发作病逝的。
以前的苏妙是自杀,因为那一本用于传家的私房菜谱是她偷出来给周诚的,她偷给他,他却带着她的二姨娘跑了,父亲知道是她偷走的,却什么也没说,在父亲发病被大夫说准备后事吧的那天夜里,她投江了。
当苏妙落汤鸡似的从江边回到家时,她遇见了苏婵。
从胡氏屋里出来,却在院子里碰上了刚刚洗完澡的回味,回味乌云似的头发上还滴着水,一边用手巾擦一边直勾勾地看着她。
“做什么?”她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
回味看了她好半天,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没事。”径直回屋去了。
苏烟正坐在床上缝补衣衫,见回味进来,咬断线头把衣服扔到他头上,高傲地昂起下巴:
“缝好了!”
回味扯下衣衫看了看:“你的针线手艺还真了不得!”
苏烟额角青筋一跳,瞪着他怒道:“你是在讽刺我吧?”
“我是在夸奖你。”回味在床上坐下来,顿了顿,问,“周诚是你二姐的什么人?”
苏烟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到周诚,一惊,下意识反问:
“你怎么知道周诚?”
回味看了他一眼,慢吞吞道:“原来如此,品鲜楼是你们家的,因为吃了官司才不得已转卖,周诚是你二姐的什么人?”
“我不告诉你!”
“我去告诉你二姐你昨天被先生罚抄写。”
“你好卑鄙!”
“前天还被隔壁街的小娟送了定情信物。”
“只是一个糖人!”
“大前天……”
“未婚夫!”苏烟咬着牙,青着一张小脸愤愤地吐出三个字。
回味心跳一顿,一双平静无澜的墨眸霎时变得阴沉起来,凝声问:“未婚夫?怎么回事?”
他的面部表情明明和平常没什么两样,苏烟却感觉到一丝透心凉的毛骨悚然,摸了摸嘴唇,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个混账行子是我娘的远亲,许多年前来投奔我们家,我爹收他做徒弟打算让他入赘继承酒楼,谁知道那个混账行子见酒楼没了,竟然甩掉二姐带着我们家的二姨娘跑了,也就是说他和二姨娘之前就有私情,我们家这么多人竟然没有发现!”他越说越气愤,那架势仿佛如果此刻周诚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会下手挠死他。
回味沉默下来,不知为何,听到这些事他心里竟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天气日益转凉,胡辣汤成了苏菜馆的畅销货,正午时,随着来吃饭的人越来越多,一则花边新闻也在一群比菜场大妈还要无聊的八卦汉子之间流传开来:
“听说了没有,鹤山村孙里正家孙大郎的媳妇三天前被孙里正亲自带人捉奸,奸夫竟然是孙大郎的表兄弟,还被查出来那媳妇生的儿子和前阵子流了的那个全是孙大郎表兄弟的种!”(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打听到的消息
正在上菜的苏娴手一滑,端着的菜盘啪地落地,把正议论的几个汉子吓了一跳,偏那两个汉子并不知她与孙家的关系,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苏婵走过来蹲下,捡起碎片,清理净地面,顿了顿,生硬地问:
“你是不是累了?去歇会儿吧。”
“只是手滑,不要紧。”苏娴平声说完,淡定地向厨房走去。
苏婵立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只听桌子前不八卦就会嘴巴痒的汉子又开始兴致勃勃地议论开了:
“当时那小娘子正和自己相公的表兄弟在祖祠里翻腾,祖祠啊,是孙家的祖祠,不过祖祠也是个好地方,平常不会有人去。赶巧那天孙里正做了个梦,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梦,大白天就去给祖宗烧香,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动静,开始以为是贼,唤来人一看,我家兄弟的大舅子在孙家做长工,据他说,当时那小娘子的肚兜还绑在孙家表兄的头上,那个白嫩水灵,腰段又细又软。孙里正一看差点没昏过去,把人拿下分开审,那小娘子是个厉害的,口口声声说是孙家表兄对她用了强。孙家表兄一听哪里肯承认,一口咬定孙家小娘子是因为孙大郎那方面不行,耐不住寂寞又想早点要个儿子,所以才找上了他,孙家的小孙子和前些日子小产的那个都是他的种。他还说那小娘子第二个也想要个男胎好多分家产,谁知道梦里是个女胎。几次三番说不想要,结果那一胎最后真掉了。”
“从第一个儿子出生开始直到现在,孙大郎竟一点都没有发觉。莫不是那是个傻子?”旁人讥笑道。
“说是没发觉,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因为自己那方面不行,还怕人知道,只得忍气吞声戴绿帽,孙大郎那个长相一看就是弱的,那个模样怎么可能生得出儿子!”先前讲八卦的人不屑地说。
“既然小娘子和奸夫被逮住了。接下来怎么处置?火烧还是浸猪笼?”有人起哄着笑问。
“孙里正就是再气愤也不可能再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做那等事,孙里正已经把赵家告到衙门去,女人和孩子全退了。还要了一大笔补偿银子,嫁妆也扣下了。至于奸夫,被打了个半死正养伤呢。”
“那小娘子一看就不是贤惠的,当初和孙大郎就是先勾搭上。之后还逼着孙大郎休妻。当闺女就能干出这种事,这样的小浪蹄子玩玩还行,也敢娶回家,这种蠢人活该被戴绿帽!”
议论声随声附和声此起彼伏,苏婵薄如刀的唇角冷峻地抿起,顿了顿,走到那张正八卦得热火朝天的餐桌前,抬起下巴。眉心阴森地望着他们,以一种锋锐沉冷的居高临下姿态低声道:
“几位客官。请不要在本店提起‘蹄子、婊/子’之类的物件,会影响其他客人的食欲。”
“……”正热闹八卦的几人闻言,嘴角狠狠一抽,一齐望向她,总觉得今天的苏小妹出奇的可怕!
苏娴走进厨房,漫不经心地道了声:
“抱歉得紧,刚才的咖喱猪肉片被我弄撒了,麻烦再做一盘!”
话音才落却哑了口,本该忙碌的厨房此时异常安静,除了还在坚守岗位的胡大舅,其余人全都悄悄地扒着门往后巷瞧。回味双手抱胸靠在门框上,听着同喜同贵窃窃私语道:
“师父和宁小官人突然要说什么事,还要背着人说?”
“这么说起来已经是第二次了吧,师父最近好像和宁小官人很亲近。”兄弟俩说着,一齐抬头,望向靠在门框上一脸漫不经心的回味。
回味敏感地低下头,瞅着他们,冷冰冰地问:“你们看我干吗?”
同喜同贵盯了他片刻,一齐摇头,表情怪怪的,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
“咦,原来老二喜欢的是短小精悍那种啊!”苏娴恍若空降般掺和进来,手搭凉棚,望向面对面立在巷口的苏妙宁乐,孟浪笑说。
她的突然出现把回味吓了一跳,皱皱眉:“大姐,你是从哪钻出来的?”
“别把人家说的像老鼠一样,我刚刚出了那么大声你竟然没听见,在看什么让你这么专心?”苏娴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
回味绷着一张脸低头看了她一阵,显然有点没好气,硬邦邦反问:“你什么意思?”
苏娴掩唇,扑哧一笑,继续望向立在巷口的那两个人,很故意地道:“别说,老二还挺有眼光,那小乐儿虽然矮了点性子差了点,好歹是县太爷的独生子,若是将来能考个举人进士,哪怕是当个知县,跟着他那也是县官夫人。”
“就凭他那个连‘午’和‘牛’都分不清的脑袋?”回味不屑地道。
“嘴巴真毒辣,啊,莫非,小回儿你是在吃醋吗?”苏娴看着他,掩唇窃笑着问。
回味看了她半天,生硬地撂下一句:“你在说什么!现在正是最忙的时候,你还不快出去招呼客人!”说着转身回到灶台前,一边掰蘑菇一边咕咕哝哝道,“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这么忙的时候居然擅离职守,还好意思成天告诉别人要遵守职业道德,自己的职业道德又在哪里!”他用力掰蘑菇。
“……回哥儿,蘑菇,掰得太碎了。”虽然不想在他自言自语时打扰,胡大舅肉疼地看着他满手蘑菇碎还是忍不住提醒。
回味的动作顿了顿,看着手上白花花的蘑菇末,淡定说了句:“可以煮汤了。”
众人闻言,不由自主地抽了抽嘴角。
巷口。
“大概是从一年前开始。原来的厨长是一品楼本家派来的,之后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厨长突然被换掉,换成了现在这个,叫周诚。过去是品鲜楼东家的大徒弟,他一上任,之前品鲜楼的所有招牌菜又重新挂出来了,其中最热卖的要数酱汁煎鱼、荔枝肉、菊花鲈鱼球和鱼籽豆腐煲,不过吃过的人都说味道远不及以前的品鲜楼,即便如此,光顾品鲜楼的人也比光顾佟家一品楼的人多得多。佟家是岳梁国南部富贾中的富贾。到现在已经是第十代了,祖上在梁都做过官,退出朝堂后一直在南部稳稳当当地做他的首富。现在的佟家光一品楼在岳梁国就有上百家。其他产业就不知道了。买下品鲜楼的佟四少在三年前成为佟家江南和秦安两省总管,年纪不大,手段却极阴险,有传说他在将产业扩张时最常用的手段就是逼垮当地最有名的酒楼。而后收为己用。不过他排行第四。即使再怎么阴险,上面有三个哥哥,佟家是轮不到他的。”宁乐双手抱胸,嘲笑着说。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比他聪明的同性,有传言佟四少聪明绝顶,虽然是个铜臭味十足的商贾却很有才学,于是他固执地认为此人阴险狡诈,说不定还秃头。
苏妙垂下眼帘。沉吟了半晌,又问:
“你可知周诚在重新回到丰州之前住在哪里?”
“这个我可花了好大的力气。问了品鲜楼里的人才打听出来,那个周诚虽然从前是品鲜楼的人,这一次却是以离州一品楼副厨长的身份被调过来的。”
也就是离开品鲜楼后周诚直接跳槽到一品楼在离州的分店,做了一年副厨长之后又被调回来掌管品鲜楼……
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又迅速收敛起来,她继续问宁乐:
“他身边可带了妻子?”
“他家有个十七八岁的小娘子,还有一个儿子。”
连儿子都有了啊……
不过快两年了,除非身子有毛病,有儿子也没什么奇怪。
沉吟片刻,她点点头,含笑说:“打听得这么周全,辛苦你了!”
“你到底为什么要我替你去打听那些事?那个周诚跟你是什么关系?”宁乐双手撑在脑后,疑惑地问。
“没什么关系,就是对品鲜楼有点在意。”苏妙淡淡笑答,顿了顿,转身,“进去吧,今天有南瓜,可以做南瓜盅给你吃。”
“你在这时候提吃的是什么意思?”就好像他是为了吃的才去帮她打听的,把他当傻子?
“不吃?”苏妙一愣,回过头望着他问。
宁乐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回答:“吃!”
于是两个人回到苏菜馆,苏妙走回灶台前切南瓜。
立在她身旁的回味在她回来之后一直没有抬头,在等待了两刻钟她的南瓜盅都已经煮好了时,她仍旧没有开口对他说话,虽然不太高兴先没忍住的人居然是他,回味抬头看了一眼仿佛正陷入沉思的苏妙,她脑袋在想别的事手上的工作却有条不紊,他比刚刚更不高兴,顿了顿,沉声数落:
“做菜时要全身心地投入,这是你说的,怎么现在自己却心不在焉的!”
“我哪有心不在焉。”苏妙看了他一眼,莫名其妙地反问。
回味看着她,问:“你刚刚和宁乐说了什么?”
“没什么,随便说说。”苏妙漫不经心地回答。
话音刚落,胡氏从外面探进半个身子,大声道:“妙儿,王捕头找你!”
苏妙微怔,应了一声,端着南瓜盅出去了。
回味被一个人晾在厨房里,她没有对他说实话,她竟然敷衍他……他们不是无话不谈吗?!
“回哥儿,就算是煮汤,这蘑菇也太碎了。”胡大舅指着他手里被捏得粉碎的蘑菇,提醒。
无话不谈这种事……好像是回味自以为的。
苏妙走出厨房,将南瓜盅放在宁乐面前,宁乐早就握起勺子,南瓜盅刚端到面前立刻举起勺子欢喜地大快朵颐起来。
“王大哥,你找我?”苏妙走到王大豹面前,每次看见这大哥都会觉得他比上次相见时衰老了一倍,明明才三十几岁却像四五十岁,也不知道是因为衙门太忙还是弟弟太让他操心了。
王大豹穿着好几天没洗过的捕头服,搓了一把布满沧桑细纹的脸,疲倦地问:
“阿豹最近来过没有,那小子已经好些天没回家了。”
“这么说起来的确好久没来过了,连张虎和赵龙都没过来。”
王大豹沉默良久,垂下头,从鼻子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两个猪蹄,一碗胡辣汤,二两烧刀子!”
苏妙看着他疲惫的脸,顿了顿,应了一声,转身回厨房去,拿起钩子才钩了两个猪蹄下来,猛然想起,扔掉钩子走到储藏柜前,一边翻找一边问:
“同贵,我上次采的鼠曲草放哪了?”
“在最上面的格子里。”同贵连忙回答。
苏妙找出已经干了的鼠曲草,走到料理台前,回味疑惑地问:
“你拿它做什么?”
苏妙笑而不答,将鼠曲草洗净用水泡开,焯过之后挤干水分切成碎末,将高粱粉、豆渣、野菜末、盐放在一起搅拌均匀,和成面团,做成小窝窝头,上锅蒸熟。
现在的长乐镇人已经很富裕,即使是最穷的人家也极少有吃杂粮窝窝头的,因此当一盘散发着杂粮与野菜的清香黑中发红红中带绿的窝窝头放在面前时,正喝闷酒的王大豹双眸骤然紧缩,呆了一呆,诧然询问:
“这是……”
“上次阿豹哥来定生辰宴,说是王大哥伤愈又赶上过生辰,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特地写了单子要我帮他找这种野菜做窝窝头,我好不容易帮他找到了,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生气又说不办了。正好今天你来,吃的东西浪费了不好,免费赠送,你吃了吧!”
宁乐已经伸出手,拿起窝窝头咬了一口,却皱起脸拼命地啐:
“这是什么东西,好粗!”
“多吃粗粮身体好。”苏妙含笑说。
仿佛有许多久远的记忆涌上心头,王大豹怔怔地盯着面前热气腾腾的窝头。
苏妙看了他一眼,温声笑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比起吵架,还是好好地把心里话说出来比较好吧。”
王大豹抬头望了她一眼,顿了顿,拿起一个窝头,默默咬了一口。粗糙,发涩,对现在的他来讲并不好吃,但那清新微甜的味道却是记忆深处那此生都难以忘怀的味道。
“又多管闲事了!”立在小窗户前的回味看着苏妙,无奈地说,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柔和的笑意。(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光顾品鲜楼
定休日。
苏妙前一天就已经对胡氏说要去上货,拒绝了苏烟和纯娘想要跟随的要求,一大早便动身出发。
不料才走到巷口,颀长的人从背靠着的砖墙上直起身,看着她。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诧然询问。
“我也要去。”回味平声回答。
“我为什么要带你去?”他的语气太理所当然,让她有点无语。
回味压根不理睬她的话,转身,向车站走去。
长乐镇白石桥两头的街上是长乐镇的车站,停了不少骡车驴车供人出行,小号的包车要贵一些,除此之外还有可以几个人合租的大车相对较便宜。苏妙这一次却选了一辆小骡车包下,骡车即刻出发,吱吱嘎嘎向丰州城驶去。
一路上苏妙一直没有说话,回味坐在她对面时不时扫她一眼,她今日的打扮与平常完全不同,因为在厨房工作,她素来粗布衣裙不施粉黛,定休日也因为太疲惫了更不愿意打扮,这样的她今天却以一件月白色绣天蓝与草绿相间兰花的交领窄袖绸衣搭配一条象牙白浅银暗纹六幅裙,腰系淡绿色细丝绦,乌黑的长发高高挽起,簪了两朵素淡的珠花,她这是把她的压箱底翻出来了,不仅如此,今天的她竟然还匀了淡妆,还拿了一把绢扇……如此花枝招展,她到底想去见谁?
骡车晃晃悠悠午后才进城,此时已经过了午餐高峰期。骡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凌源街街口,苏妙下了车。回味跟下来,双足才落地。他一眼就看到凌源街上那座气派的二层酒楼,一怔,不由得望向苏妙,苏妙正目不转睛地遥遥望着品鲜楼那块乌木烫金的招牌。
虽然有记忆,严格来讲这却是苏妙第一次来到品鲜楼,如此精细的建筑想必倾尽了苏东的毕生心血,那个有着非常了不起天赋的人。对自己的工作全身心投入并热爱的人,他只是一个父亲早逝靠母亲拉拔大连认字都要靠自学的可怜儿,这样的人却用自己短暂的一生在直隶州里建立了这样一座声名远播的酒楼。付出的心血与辛酸可想而知,他的奋斗史不得不让人佩服,这样的父亲,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苏妙立在远处望了一会儿。迈开步子。向品鲜楼走去。
仿佛苏东在世时最辉煌的时候,如今的品鲜楼外依旧车水马龙,食客络绎不绝,热闹得似什么都没发生过酒楼还是原来的主人一样,这样的场面对苏妙来说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物是人非。
回味立在品鲜楼前,当抬头望向上面悬挂着的牌匾时,愣住了。不由开口道:
“这酒楼的招牌竟出自佳阳郡主之手?!”
苏妙微怔,看着他:“佳阳郡主?”
回味望向她。墨眸闪了闪,顿了一顿,回答:“佳阳郡主喜欢美食也喜欢发掘能做出美食的人,每三年一次的厨王争霸赛就是她提议举办的。”
苏妙愣了愣,道:“我爹以前的确参加过厨王争霸赛,他说这个招牌是一个大人物赏给他的,那个大人物就是佳阳郡主吗?”说着,抬头望向头顶的招牌,望了一会儿,却没再说什么,迈开步子向品鲜楼内走去。
回味仍旧望着品鲜楼的匾额,一双唇微微绷起,顿了顿,才迈开步子跟上她。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大堂,伙计热情满满地迎上来,响亮地招呼道:
“二位客官里边请,我们一楼有散座二楼有雅座还有包间,两位想坐哪儿……”
苏妙平静无澜地望着他。
那伙计在看清她的相貌时眼眸骤然一缩,额角似开始渗出汗珠,望着她,手足不知该放在何处,结结巴巴地唤了声:
“二、二姑娘……”
“好久不见了,阿阳你能继续在品鲜楼做工,没有断了生计,真是太好了呢。”苏妙微微一笑,淡声说。
“二、二姑娘……”阿阳过去是品鲜楼的伙计头儿,相当于领班,苏东对他很器重,虽然他没做什么坏事,但在面对苏妙时他还是会有种莫名的心虚感,一时不知该怎么搭腔。
苏妙已经在一楼一处临窗的空位上坐下,回味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坐在她对面。阿阳跟过去,很显然二姑娘今天是来当客人的,他却不知该怎么招呼。
苏妙在热闹的大堂里扫了一遍,抿嘴微笑道:“生意不错,已经过了午饭时间还有这么多客人。”
阿阳讪讪地赔笑两声,也不知该答什么,索性闭上嘴。
苏妙望着挂在墙上的菜牌,歪头想了想,含笑道:
“就酱汁煎鱼、荔枝肉、菊花鲈鱼球和鱼籽豆腐煲吧。”
总算点菜了,阿阳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笑得比往日更加虚夸,连连点头记下了,转身才要去吩咐,苏妙忽然对他轻缓地笑道:
“对了,听说大师兄做了这里的厨长,师兄妹一场,那四道菜就请他亲自做吧,他的前师妹我可是特地大老远地跑来就想品尝他做的菜呢。”
阿阳望着她纯澈温润的笑颜,却只觉得一股冷意爬上脊背,整个人都毛骨悚然起来,这不是印象中的二姑娘,印象中的二姑娘性格古怪沉默寡言,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笑,然而这样的笑却比从前怪诞的二姑娘不笑的时候更让人发寒。身子不由自主地颤了颤,阿阳越发灿烂地赔着笑脸,一叠声答应,转身受惊耗子似的逃了。这种事他管不了,还是如实上报让周厨长自己想辙去吧。
苏妙见阿阳有些慌张地逃开了,也不在意,淡然地单手托腮,顺着窗户望向窗外熙熙攘攘的凌源街街道,不发一语。
回味坐在对面望着她。也没有说话。
品鲜楼后厨。
细致齐全的布局、人数众多的帮厨、干净整洁的地面、有条不紊的工作状态是大酒楼后厨的象征。
厨长的区域范围,一个十**岁、肤色黝黑、身材魁梧、相貌周正、整洁干练的青年正在热火朝天地烹制酱香浓郁的鲤鱼,熊熊燃烧的柴火汹涌而来的油烟让他满头是汗。他一面娴熟地颠着手中炒锅一面脾气粗暴地大声命令:
“阿奇,姜丝姜丝,快拿来!木子,准备全鱼席!阿中,你那虾还没剥好吗,这么久,你是猪啊!”
响亮而紧绷的应答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与炎热火爆的紧张画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坐在厨房入口处旁边一把花梨木扶手椅上的青年。这名青年刚及弱冠,面似九天玄月,态如商秋桂花。面若傅粉,唇若涂朱,一双柳叶眼比起丹凤眼略宽,外眦角较钝圆。黑白分明。时常含笑,虽似半含秋水挟了几分妩媚,更多的却是俊朗明亮,暗藏锋芒。一头如瀑长发就那么懒洋洋地披散在肩头,骨架宽大却生得细长,身穿一件领口袖口镶嵌深色花边的水粉色直领阔袖对襟锦袍,或许是厨房太热了,里衣没有系。腰带也没有束好,就那么随意地敞着。露出一大片白皙却意外很精壮的胸膛。立在他身后的是一名总管模样的人物,站在他身后一动也不动,目不斜视,挺得笔直,恍若木雕泥塑一般。
一个伙计进来大声报菜名,厨房内又一次出现骚动,帮厨学徒手忙脚乱地动作起来。粉衫青年手肘支在扶手上,用弯起的无名指和小指托腮,其余三根手指懒洋洋地贴在脸颊上,歪头含笑望着眼前忙碌的画面,顿了顿,对一个忙得焦头烂额的学徒晃晃手指,用极富磁性的男低音笑着提醒:
“阿中,不是鲤鱼是鲫鱼,你拿错了!”
“是、是!”阿中浑身一僵,慌慌张张地转身,大声应道。
粉衫青年望着他浑身紧绷手足无措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说:
“你还真不适合在厨房里工作!”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阿中战战兢兢起来,只见粉衫青年偏过头,对身后的总管淡声道:
“佟飞,结了工钱让他走吧。”
那总管点头应了一句,阿中只觉得五雷轰顶,两腿发软,扑通跪下来,哭着哀求道:
“四少,四少,你行行好别赶我走,我家里还有娘和妹妹要养,我妹妹还有病,我不能丢了这份工!四少,求你了,我再也不会弄错了,你扣我工钱让我干什么都行,就是别让我走!四少,求你了!”
他声泪俱下地大声哀求,得到的却是佟四少轻淡平和的一声浅笑:
“可是我这里不是慈善堂。”
阿中被佟飞拖了出去,阿中依旧在大声哭求,希望佟四少能够看在自己一直勤勤恳恳工作的份上宽恕自己,佟四少却依旧淡淡地笑着,甚至都没有回头。
阿中被拉走之后,厨房内又恢复了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只是每个人都噤若寒蝉。笑如春风的佟四少是最最心狠的,他不允许犯错,只要犯了错,管他资历多深人品多好一样会被驱逐出去,偏在他手底下做工他给出的待遇是最丰厚的,有时候甚至丰厚得离谱,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如今正掌管着秦安和江南两省产业,手握上万人的衣食住行,让人又爱又恨。
阿阳火急火燎地从外面冲进来,懒洋洋坐着的佟四少让他头皮发麻,脾气火爆的厨长他更不想正面应对,然而此时已经顾不得许多,大声道:
“七号桌酱汁煎鱼、荔枝肉、菊花鲈鱼球、鱼籽豆腐煲!那个,厨长,这四道菜是二姑娘点的,二姑娘要你亲自做!”
周诚正在紧张忙碌,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皱眉:
“什么二姑娘?哪个二姑娘?”
“就是你师妹,老东家的二姑娘,妙姐儿!”阿阳一张脸皱起,硬着头皮回答。
咣当!
周诚手里的炒勺磕在锅上,发出响亮的一声,厨房里许多人都愣了,先前还火热的场面仿佛一下子冷却下来,周诚回过头,瞪圆了一双眼直直地望着阿阳,厉声道:
“你说苏妙来了?怎么可能,她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
阿阳刚摇头,佟四少却饶有兴致地开口,笑问:
“二姑娘?莫非是苏家的二姑娘,周诚的未婚妻?”
阿阳见他对着自己说话,讷讷地点头。
佟四少略感意外地笑起来,还不及说话,周诚先愤怒慌张起来,有点破音地高声叫喊道:
“你怎么让她进来了?她哪有银子来品鲜楼吃饭,你瞎了眼居然放进来一个吃白食的!”
阿阳被他这样数落心里有些恼火,他和周诚同时进品鲜楼,一直互相客客气气的,结果现在周诚才一当上厨长就对众多老人儿颐指气使,他自己是为生活所迫,可周诚这小子在他看来根本就是叛徒,心里憋着一股火,他反驳道:
“二姑娘可不像是来吃白食的,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少爷,看模样气度应该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二姑娘说了,师兄妹一场,你的前师妹她可是特地大老远跑来就想品尝你做的菜。”
有钱人家的公子?
周诚的脸色阴沉下来,混乱感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想强硬地拒绝,佟四少兴味盎然地笑说:
“苏二姑娘啊,有意思,既然人家大老远跑来了,几道菜而已,就做给二姑娘尝尝看,我倒想听听那位二姑娘尝过之后想说什么。佟飞,走,咱们去瞧瞧热闹!”说罢站起身,不缓不疾地走出厨房。佟飞应了一声,顺从地跟在他身后。
周诚恼火地咬了牙,却不得不照办,他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既然苏妙是冲他来的,不哭不闹反而让他做菜给她吃,她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苏妙坐在桌前等了一刻钟,四道菜才全部上齐,咸鲜浓香的酱汁煎鱼,酸甜鲜亮的荔枝肉,艳丽可口的菊花鲈鱼球,软滑鲜美的鱼籽豆腐煲,汇聚在一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上菜真慢呐。”她含笑对阿阳说。
阿阳语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讪讪地笑。
苏妙望着面前最为熟悉的色香味俱全的品鲜楼招牌菜,顿了顿,执起筷子,优雅地向菜盘伸去。(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苏妙VS前任
“你觉得如何?”四道菜尝遍,苏妙放下筷子,啜口茶漱了漱,问正在试菜的回味。
回味半垂着眼帘嚼了片刻,不太情愿地咽下去,顿一顿,心不在焉地回答:
“烟儿做的菜我好歹还能模模糊糊品出点味道,这个……确实没什么滋味。”
立在一旁的阿阳闻言,面部表情很是尴尬,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反驳什么。
苏妙沉吟片刻,抬头,含笑问他:
“程叔也留在这里工作了?”程叔程铁,是教苏婵拳脚的师父,也是原品鲜楼的副厨长,那人也很传奇,年轻时候当过兵打过仗做过买卖据说还当过山贼,半路改行做了厨子在这个行当里却混得风生水起,苏东出狱后程铁来见过他一次,却没对苏东提起之后的打算,苏东也不好意思问。
“没有,程叔说东家不在就不想干了,佟四少几次三番派人去请,他就是不应,虽仍住在碧波巷里,现在却在家开了个武馆教拳。”
苏妙沉默下来,程铁性子倔强,做事随性,又没有妻子儿女牵绊,他属于生活得无所顾忌的那种人。
点了点头,她没有再动盘子里的菜,放下两锭银子,站起身,对回味淡声道:
“走吧。”
回味起身,一言不发地跟着她。
“二、二姑娘,你这还没吃呢……”阿阳见她才吃了一口就要走,不解又心慌。想起四少和周厨长之前都吩咐过他要留意二姑娘的反应,硬着头皮赔笑道。
苏妙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带着很明显的轻蔑与不满,温柔却锋锐地笑说:
“虽然我不爱浪费食物,但作为我最熟悉的菜肴却被做成这等水准我实在无法接受。荔枝肉颜色太重,油脂还没有翻到火候就出锅,这样的失误实在低级;菊花鲈鱼球裹粉太厚,鱼肉上应该用直刀剞半指节宽零点三三深的花刀,味道我就不说了。这是十分重视刀工的菜,周诚的刀工却没有半点进步,实在让人不好恭维;至于酱汁煎鱼和豆腐煲我更无话可说。他从以前就总是瞧不起那些在他看来不起眼的菜色,所以才一直没有长进。近两年没见,我本以为他会让我刮目相看,没想到水准却下降很多。调味比以前更拿捏不准。蔬菜煮过头,味道欠缺变化,食材虽然高级却无法善用。如果不能保持菜的品质,即使还挂着原来的招牌,这里还不如一个三流酒楼。虽然够不上难吃,我却不想再来第二次。我还以为他偷了父亲传家的私房菜谱厨艺能有多少长进,也对,做菜也需要天分。这样的手艺,还是别再做父亲从前的招牌菜了。品鲜楼之前开了许多年。用这样的手艺被人和从前的东家比较,这已经不是会不会丢人的问题了,你去帮我问问周诚,他都没有自尊吗?”
她说话时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一楼的许多食客都怔住了,有些反应快听到了“偷”这种重大消息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阿阳已经被她铿锵有力的一席话弄蒙了,竟不知该回答什么妥当,讪讪无言。
回味下意识摸摸鼻子,他现在终于体会到她对自己很温柔了,即使他煮的菜让她再不满意,她也没有用今天这样恶毒的话语去对他进行人身攻击,明明是个温煦灿烂的人,竟有一张比从前的他还要毒辣的嘴巴,真是让他大开眼界,真想看看被这样锋利批判的那个人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二楼,一间隐蔽的包厢里,兴味盎然的笑声响起,纤长的手指拂过嘴唇,佟染望着楼下的热闹,忍不住笑得更欢:
“好一张伶牙利嘴,苏二姑娘,有意思!”
“虚张声势罢了。”佟飞面无表情地说,“任她大肆评论下去,对我们酒楼会有很大的影响。”
“虽然确有夸大,但她指出的地方却是正确的,这丫头是同行。”佟染微笑着,摩挲着嘴唇饶有兴味地望着楼下的人,“之前虽听说过品鲜楼最终是要交到苏二姑娘手里的,周诚那小子却说她连切菜都做不到,你说他说的是真是假?”
佟飞看了他一眼,冷淡地回答:“是真是假,现在的她都与品鲜楼没有关系。”
佟染笑笑,目光在对面掠过,又一次来了兴致,抿嘴笑道:“有好戏瞧了!”
佟飞顺着他的目光,正看见立在二楼楼梯口因为苏妙一针见血的评判气得脸色铁青的周诚,皱了皱眉。
苏妙说完自己的话,转身悠然离去,旁若无人。
回味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两人才走出品鲜楼不远,背后气愤至极的喝吼声由远及近而来:
“苏妙!”
回味微怔,先回头,一个魁梧高大相貌方正肤色黝黑的青年正向苏妙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心里本能地讨厌起来,他上前一步拦在苏妙面前。
苏妙眉梢一挑,脚步顿了顿,回过身,绕开拦在面前的回味,负手立在长街上等着周诚冲过来。
回味见她竟然绕过去了,心里的那股子讨厌越发强烈。
周诚径直冲到苏妙面前,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苏妙已经率先笑眯眯地开口:
“哟,这不是前任大师兄吗,也没多长时间不见怎么就胖成球了,莫非是因为换了新主子,每天被喂的太好了?”
胖、胖成球?被喂的太好了?
这女人的嘴巴真是恶毒,这样笑眯眯的表情更加恶毒!
周诚被气了个倒仰,瞪着一双铜铃大的眼睛,厉声吼叫道:
“死贱人,你说什么?!”
苏妙很有先见之明地用手堵住耳朵,厌烦地看了他一眼。没兴致地淡声道:
“你就是为了练嗓门才追出来的?无聊!”转身要走。
周诚面色铁青,连头发梢都因为气急败坏在用力地颤抖,咬牙怒喝道:
“苏妙。你站住!你一个连菜刀都拿不动的贱蹄子有什么资格对我做的菜放肆评论?你以为你是谁,这里已经不是你家了,你已经不是品鲜楼的二姑娘了,这家品鲜楼已经被卖给佟家,现在的你只不过是一个无知的村姑罢了,你也敢跑到这里来撒野,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丢人!”
苏妙回过头。瞥了他一眼,不屑地道:
“你算哪根葱,有什么资格替我丢人?”
回味的嘴角狠狠一抽。问题是这个吗?
苏妙已经背着手漫不经心地走到周诚面前,俯下身在他的衣服上闻了闻,就在周诚吓了一跳瞠目结舌时,她摸摸鼻子。冷哼一声:
“说废话之前先把烟戒了如何。为他人准备食物的人身上怎么可以有这种污浊的味道。”
周诚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染上的坏毛病,喜欢抽旱烟,苏东生前为此没少说过他,他却一直戒不掉。
周诚呆了一呆,紧接着如被戳穿了往日的难堪时般怒不可遏。
“我可不是信口胡说哦。”苏妙直起身,望着他青白交错就快要扭曲成一团的脸,轻淡地道,“我这次来本是想看看你的手艺究竟有多少长进。毕竟你把父亲的私房菜谱弄到手也有一段时日了,虽然那时说是为了想好好练习给父亲一个惊喜。没想到拿到手却跑了,不过你的手艺竟然比从前还要差劲,也太对不起那本菜谱了。你都没有自知之明吗,这样的你是撑不起品鲜楼的,父亲的手艺你一成都没学到,担当起压根就不相称的厨长倒是学会了嚣张。老实说你是因为父亲最终决定要将品鲜楼交给我而不是你,所以才选择背叛父亲的吧,呵,你对自己的自信已经到了让我觉得好笑的地步,四道招牌菜你已经练了多少年了,现在却还能做出那种水准,拥有这样手艺的你也只配当个倒插门吃软饭罢了!”
周诚已经被这样恶毒的人身攻击气成了渣,脸色涨红发青,鼻翼因为内心激动张得大大的,瞳仁剧烈地抽缩着燃烧起熊熊的烈火,他扬起手冲着苏妙的小脸一巴掌扇下去!
回味双眸寒光一闪,就要上前。
苏妙却一把扣住周诚的手腕,她身高修长,在周诚面前并不逊色,一个利落的背负投将他稳当当地重摔在地,她好歹也是个六段,摔他还是很容易的。
迈出去的脚步收回来,回味发现今天好像没有他出场的机会,于是老老实实地呆在一旁,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都不能惹这个女人,因为看起来很可怕的样子。
周诚重重摔在地上,一瞬间差点被摔断气,还没来得及唉哟,一脚重重踏在胸口,让他又一次差点背过气去!
“苏二姑娘,脚下留情!”一声极富有磁性的男低音带着性感的慵懒悠然响起,华衣公子面如春风,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摇着牡丹折扇,一双细长的柳叶眼含笑望着苏妙,温声道,“那是我们品鲜楼的厨长,若你伤了他,我们品鲜楼会很为难的。”
他在“品鲜楼”三个字上加了重音。
被一个女人当街踩在脚下实在丢人,周诚扎挣着想要起来,却被苏妙一脚踢中脑门复又倒下。苏妙一脚踏在他的喉结上,看了一眼面如春晓之花,干净清澈的佟染,歪头想了想,说:
“可是品鲜楼现在是你的又不是我的,你为难与我何干?是他先出手的,我们苏家喂了他这么多年,被他反咬第一口是我们笨,还想再咬第二口那可不行。”她低下头,望着狠瞪着她仿佛要撕烂她的周诚,微微一笑,“得好好教导规矩才行。”
“你、不是苏妙。”周诚被她的脚踩住脖子,怎么也挣扎不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她,忽然自牙缝间重重吐出一句。
苏妙看着他,顿了顿,弯起眉眼,粲然一笑,露出两行白牙:“讨厌啦,我和你可是即使只有一块糕我也会分给你一大半的交情,你现在竟然说这样的话,我好伤心!”足尖用力,在他的脖子上重重碾了碾。
这女人真可怕!
这是回味和佟染此时的心理活动。
佟染的眸光在回味的脸上扫过,垂下去的眸子闪了闪,接着又一脸平静地望向苏妙。
苏妙踹够了,也算是替已经香消玉殒的前任苏妙出气了,举头望向品鲜楼的匾额,顿了顿,含笑询问佟染:
“这块匾是我爹得来的,能还我吗?“
天真发问时像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佟染微怔,笑着回答:
“不行,这个是我买下的。”
苏妙唇角的笑容收敛起一半,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淡声道:
“也是呢。”收回脚,转身,扬长而去。
很平常的最后一眼却让佟染有些不舒服,他感受到了一丝让他觉得可笑的危险,不由得再度望向回味。
回味觉察到他的目光,却没有理会,转身,跟着苏妙走了。
终于能够站起来的周诚面子里子全没了,强烈的愤怒与羞耻让他几乎疯狂起来,挥起拳头大吼着向已经走远的苏妙冲过去!
回味正漫不经心地跟在苏妙身后,暴跳如雷的周诚挥舞拳头大叫着冲过来,他皱了皱眉,不耐地转身,格挡住周诚的拳头,飞起一脚,周诚整个人凌空飞起,伴随着咚的一声闷响,狠狠地飞撞在品鲜楼的门柱上,挂着!
“啊,飞起来了!”苏妙惊叹地瞪大眼睛,紧接着亮闪闪地望向回味,“好厉害!”
回味被她这样的眼光注视,得意起来,顺手在她的头上摩挲两下,趁机教育:“女孩子不要在街上打架,很难看的。”
这人有点得寸进尺,苏妙的嘴角狠狠一抽,拂开回味的手,转身。回味不以为意地笑笑,跟上她,两人并肩走远了。
“那人,有点眼熟。”佟染立在台阶上,无视也不知还有没有气的周诚,盯着回味的背影淡声道。
“回家的小少爷,上次厨王争霸赛让四少惨败的那位。”佟飞面无表情地回答。
啪!
手中扇柄折断,佟染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已经记起来了,不用说得这么详细。”
佟飞看了一眼还挂在柱子上的周诚,问:“他,降级吗?”
“先留着,总觉得留着他事情才会变得更有趣。”佟染丢下折断了的扇子,含笑说着,转身,进入酒楼。(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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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真相,绢花
回味提了两盒猪油火腿酥跟着苏妙来到碧波巷,丰州城到底比长乐镇繁华,一条长巷里歇着不少生意担子,多半是卖吃的和玩耍物件的,三五成群的小孩子在巷子里疯跑厮闹,几个妇人在门前一边洗衣服一边七嘴八舌地闲话。苏妙拉住一个泥猴似的孩子含笑询问程铁的住所,那孩子蹦蹦跳跳地引着他们来到一座大杂院前,说道:
“程大叔就在西边那屋,这时候怕是睡了,你进去问那些学拳的就知道了。”
苏妙道了谢,才踏进院门就看见五六个正在练拳的孩童在大声呼喝。学拳脚并非没有用处,丰州富人多,会武的家丁很抢手,这也算一门技艺,且付出的成本比念学堂便宜,更易出师,因此不少人家会花两个钱送孩子习武,等孩子大一点再往宅门里送。
大杂院里房子太多,层层叠叠,错落有致,苏妙一时也分不清哪间是西屋,向一个练拳的孩子问了,顺着指引往西,过了一道拱门看到一排小小的房舍,找到第三间,才走到窗下就听见里面鼾声如雷。
天已经凉了,这里却没关门,苏妙掀起厚厚的草帘子进去,一股酒味扑面而来,回味下意识掩住鼻子。地上堆满了酒坛,对面的床上正四脚拉叉地横卧着一个胖大叔,胖成这样的大叔很难想象他居然是一个武师,小山似的肚子鼓鼓囊囊像快要临盆的产妇,头发乱蓬蓬的不梳也不扎。胡子又黑又密遮住布满皱纹的下半脸,肤色黝黑发红,长手长脚。深秋里只穿着坎肩和薄裤,裤腿还卷到膝盖,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了黑漆漆的体毛。
回味看见他就想起了婆罗国进贡的大猩猩,这人就是原来品鲜楼的副厨长?
苏妙走到床边推了推呼噜震天响的程铁:“程叔!程叔!”
程铁不应,张着大嘴睡得正欢。
苏妙又唤了两声,程铁还是不应。苏妙想了想,隔着帕子用两根手指捏住他的蒜头鼻子。十个数之后,脸被憋得发青发紫的程铁霍地从床上跳起来,大口喘气。自言自语道:
“咋回事?差点就没气了!”
“因为你喝太多了。”苏妙笑眯眯回答。
程铁吓了一大跳,惊诧地回过头,在看清苏妙的脸时越加惊诧:
“二丫头?”
“程叔,我买了猪油火腿酥。咸口的哦。”苏妙把两盒点心放到他面前晃了晃。
程铁呵呵笑起来。跳下地在墙角的水盆里洗把脸,也不擦,甩了甩就接过点心盒子放在屋子中央的粗木桌上,又转身去泡茶:
“我前儿得了盒好茶,却没有好点心配,今儿正好!”一边兴致勃勃地泡茶一边斜眼看着回味,不太放心地问,“他是跟着你来的?谁啊?”
苏妙看了一眼默不作声似乎很嫌弃屋子里怪味的回味。笑答:“说来话长,因为很多原因。他现在暂住在我们家。”顿了顿,对回味说,“要不你先出去?”
回味看了她一眼,低声问:“有什么是不能让我听的吗?”
“那倒没有。”苏妙微怔,眨眨眼睛。
回味就不再说话,也没出去。
程铁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笑呵呵地倒了三杯茶,问:
“三丫头老太太烟哥儿他们都好吗?”
“都好,婵儿变乖了,大姐也老实了,烟儿入了学,我们在长乐镇开了一家小饭馆,日子还过得去。之前我还以为程叔离开丰州了。”
“是离开过一段,本来寻思着再出去闯闯,到底上了年纪,人这年纪一大干啥都有点力不从心了。”程铁叹了口气,顿了顿,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我刚从品鲜楼回来,问了阿阳才知道的。”
程铁手上动作一顿,皱了皱眉:“你去品鲜楼了?”
“嗯,听说周诚竟做了品鲜楼的厨长,我好奇,就去尝尝他的手艺如何。”苏妙轻笑了一声,“比我爹差远了。”
程铁以为她是旧情难忘跑过去没事找茬,皱眉,叹息一声:“二丫头,你这又是何苦,那小子的确不是东西,不说你爹,就算是你当初对他也是一心一意的,连婚都订了他却说跑就跑,还跟那样的小娘们跑了……唉!但就算再怎么不甘心你也没法子,他现在投靠了佟家,就是品鲜楼也没法跟佟家的财力对抗,便是你爹当初也被佟家弄了个满头是包,佟四那混犊子阴着呢,你若是硬往前凑,你家里还有一堆人呢!”
“我知道,我并不是因为那个才过去的。”苏妙捧起茶碗啜了一口,也不嫌黑红色的茶汤涩口,顿了顿,道,“之前品鲜楼的投毒案我什么都不知道,前些日子却听说这件案子不是意外,是周诚和一品楼联合起来做扣陷害我爹?”
程铁的面部表情明显一惊,有些怔地看着她。
“程叔,你能把当时的事情对我说一遍吗?”苏妙轻声问。
苏家女眷当时并不参与酒楼经营,大家都是出事之后才知晓却也知道得模糊不清,关于那件事,没有人比作为昔日副厨长的程铁知道的更清楚。
“二丫头,你又何苦知道,品鲜楼已经卖了,你爹也没了,你们娘几个能过得好好的就好,何必自添烦恼……”程铁皱皱眉,并不愿意告诉她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觉得我有资格知道真相。”苏妙平静地对他说,语气却是无比的坚定坚持。
程铁沉默良久,长长地叹了口气,凝声道: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只是那个姓林的捕快从以前就和你爹有过节,你爹不肯受林捕快的勒索还去衙门告了一状。让林捕快丢了差事,从那时起姓林的就时常来品鲜楼找茬。出事的前一天姓林的又在品鲜楼闹事,当时差点大打出手。第二天姓林的又来,非说要点菜,客人上门总不能不招呼,你爹就让人招呼着,正是那一天,姓林的吃了一碗蘑菇汤,之后又闹了一场。半道却死了,后来查时说那煮汤的蘑菇是毒蘑菇。品鲜楼进货一直都是周诚负责,给品鲜楼供货的老钱家那一天所有的蘑菇特巧全被一品楼买走了。周诚又刚好在集市上碰见一个挑扁担的山民,就包了他手上的所有蘑菇,可事后却压根找不到那个山民是谁。你爹当时信了周诚的说辞,我们也信了。只当那是场意外。你爹后悔自己没认清楚毒蘑菇把人吃死了,认为那是自己的失职,他爱惜周诚,当时你和周诚又刚刚订婚,他也是怕你着急上火,所以就一个人承担下来了。后面的事你也知道,那狗屁知州不往衙门送钱就是谋害人命送了钱就是意外一桩。到你爹出狱时我也只是觉得那知州是个昏庸的狗官,谁知道后来发生周诚跑了。接着周诚又出现在品鲜楼和佟四混在一起,前后事串起来。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件事周诚摘不出去。在这事之前我曾经遇见过周诚和佟四一起在一品楼,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当时跟你爹说了你爹也没在意,现在想想,周诚和佟四在事发之前就已经认得了。”
苏妙沉吟了片刻,缓缓点头:
“原来是这样。”
她很快抛开这件事,又与程铁闲话了些许,知道程铁现在自己生活不成问题,放下心,答应会再来,之后便起身告辞,程铁趿拉着木屐一直将他们送到巷口才回去。
从碧波巷出来,苏妙去了趟与自己合作的万家糖坊,回味对制糖很感兴趣,认真地参观了一圈,回过头却发现苏妙正和万老板远远地跟在后面窃窃私语,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很显然苏妙不是来参观的,与万老板谈了片刻便告辞离去了,他们必须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城。
从万家糖坊出来,天色正黄昏,浓云滚滚泛着微微的鲜红色,随着风激烈地向前推进,瑰丽艳逸又生机勃勃。
苏妙一言不发地往车站走,面色平静,却很明显是在想事情。回味走在她身旁,时不时瞥一眼她的脸,虽然人不可能每时每刻地笑又不是傻瓜,可不笑时的她却让他有一种陌生又疏远的感觉,明明就在他身边,那一张内心不行于色的脸却让他感觉很不自在。他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接下来究竟想怎么做,他甚至看不出来她对那个叫周诚的混账行子到底是怎么想的。曾经的未婚夫是疑似陷害并间接导致自己父亲亡故的凶手,这是相当具有冲击性的真相不是吗,可是从她知道一直到现在,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他一直以为她是一个会将所有情绪全部表现在脸上、不善于掩饰自己、易懂好懂的类型,然而不笑时的她却一点都不好懂。
那么,她的笑容只是用来掩饰她内心的一层纱吗?
他猜不透她,他果然还是喜欢她灿烂地笑起来的样子。
手肘微沉,回味回头看去,一个**岁的小姑娘正笑眯眯地望着他,脖子上挂着一个能开合的箱子,用两手托着,箱子里上下两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绢花:
“大哥,给姐姐买朵花戴吧,全是家姐手制的,每一样不止是丰州城里独一份,就算整个岳梁国都没有重样的,二十文一只,样样都是家姐仔细做出来的,大姐姐好看得像天仙一样,若是再戴一朵大红的一定会更好看!”
江南一带的女子最流行簪绢花,像这样售卖绢花的孩子有很多,但敢拉住人兜售生意的却没几个。回味见那些珠花虽然材质不算矜贵,却做得极是细致,颜色搭配和整体外观也很别致,一看就是用心做成的,将那并不高贵的材料都变得灵动起来。兀自沉思的苏妙也被吸引了注意,见那孩子小小年纪就出来讨生活,心下多了几分怜惜,才要说话,回味已经先一步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丢进盒子里,捡了一朵镶嵌着一圈小珠子的大红色绢花,顺手插进苏妙的发髻里,对那孩子道了句:
“不用找了。”
小姑娘大喜,一叠声地道谢,鞠了一躬之后才抱着箱子挤过人群去了。
苏妙摸摸头上的绢花,看了回味一眼,咕哝道:“你好大方!”
“我早就想试试这么做了。”回味笑说。
苏妙闻言,愣住了,他到底是早就想试试给女孩子买绢花,还是想试试对小孩子说“不用找了”?
回味抓起苏妙要将绢花拔下来的手,不悦地道:“你别乱动,就这么戴着,好看。”
“你插的位置不对,弄得我好痛……”话一说出口,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阻止她拔绢花的回味骤然僵住,气氛仿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我是说头发好痛。”苏妙蹩脚地补充一句。
先前僵硬住的回味努力淡定地回过神,将她发髻里的绢花调整了一下,两人并肩走在长长的街道上,莫名其妙地就觉得尴尬起来,闷了一会儿,苏妙忽然问:
“你哪来的钱?”他说不要工钱她就真的一直让他做白工,只给他做过两件新衣裳还是因为苏东剩下的衣服他穿着不合适。
“秘密。”回味目视前方,淡淡吐出两个字。
苏妙哑然无语。
在关门之前租车出城,本来能赶回长乐镇的,不料才走到一半时突然天降大雨,这大概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雨,似银河倾泻,如万瓢齐泼,电闪雷鸣,风雨交加。雨天行进危险,道也不好走,苏妙和回味听从车夫的建议歇在路旁一间土地庙里。
土地庙就建在官道旁,面积不大,大概是时常替过路人遮风挡雨,里面很干净,蒲团稻草也都铺得整齐舒适,庙宇的正中央还砌了一个火炉,里面还有没燃尽的干柴。回味用火折子生了火,又拉了些稻草将地上铺得软软的,在上面放了蒲团,怕她嫌脏,又从怀里抽出一条帕子铺子蒲团上。
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道了谢,在蒲团上坐下。
车夫大叔把骡子拉到树下避雨,自己却在廊下生了火坐着,苏妙喊他进来他却笑呵呵地拒绝了。苏妙迷惑不解,回味却觉得这大叔很懂气氛。(未完待续……)
PS:这是第七十四章,实在抱歉打错了,可是改不了,大家知道一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