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六章 复仇
静心斋。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薛贵妃身着素衣,虔诚地跪在佛像前,闭着眼睛,一遍又一遍地数着手里的念珠,嘴里念着佛。
城门外的战事异常激烈,明明隔着一座外城,居住在皇宫里的她还是能听到城门外隆隆的炮火声和声嘶力竭的喊杀声。
这场战事足足持续了一天两夜。
薛贵妃同样在佛像前跪了一天两夜。
直到第三日破晓之前,耳朵已经习惯了的喊杀声终于渐渐停止,到最后无论是皇宫还是都城都变成了死一般的沉寂,好像全世界都陷入了死亡一样。
这时候,薛贵妃终于张开了眼睛。
静心斋的大门被从外面推开,大宫女芳若快步走进来,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旁,轻轻唤道:
“娘娘。”
薛贵妃容颜肃穆地对着佛像参拜过,扶着芳若的手,缓缓地站起来。因为跪了一天两夜,她的腿早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了,然而她强忍着,也没用芳若捶腿,咬着牙适应了一会儿,总算稳稳地立住脚跟,她望向芳若。
芳若忍耐不住一脸喜色,眼角眉梢早已挂上了雀跃,她欢天喜地地说:
“娘娘放心,武王殿下好好的,还立了大功。昨日血阴教攻城的时候,其实武王殿下没在城里,殿下看破了血阴教看起来是主攻北城门,其实主要力量全部集中在西城门的假象,设兵埋伏,西城门那一头刚想偷袭,就被武王殿下带人给截住了。然后回三公子领了两万援军来在后面包抄,前后夹攻,昨日半夜里血阴教的叛党就被打败了,后半夜一直在清剿余党。刚刚殿下身边的张俭大人亲自来报,说战事已平息,殿下没事,请娘娘放心。还说,虽然都城门要再继续关上一阵,可也不会太久,过几天就能重新开放恢复以前的样子了,请娘娘不要担心,好好休息,殿下知道顾着自己个儿,娘娘千万别为了操心殿下自己伤了身子。”
薛贵妃之前虽然有战事已歇的预感,可是心中依旧忐忑,在听完芳若的报告后才彻底放心,她松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突然想起来,有些紧张地问芳若:
“魏心妍、可有凌水宫魏掌司的下落?”
芳若被她突然紧绷起来的语气惊了一跳,在听到“魏掌司”三个字时,表情亦变得有些不安:
“回娘娘,在两军交战时并不见魏掌司,清剿血阴教叛党的时候殿下一连讯问了几个人,虽然知道了在战事开始时魏掌司确在敌营,可现在魏掌司的下落无人知晓,殿下也正在查问中。”
本来已经放下去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薛贵妃沉默了好一会儿,她仰起头,望着窗外尚未破晓的天空,喃喃地道:
“希望回香能除了那个祸害,不让她再来害人。”
她的声音太弱了,芳若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也不敢言语,垂眸屏息,只是恭顺地站着,不发一语。
……
被浓雾笼罩的海岸,在太阳尚未升起时昏黑一片,空气中弥漫着微咸的潮湿之气,海水拍击海岸的声音入耳,在静寂的夜里显得异常响亮,响亮的刺耳。无法看清雪白雪白的浪花,却能看到恍若能够吞噬掉一切的黑洞般的海洋,这样的海洋令人心惊,令人胆寒。
细沙散落的海滩上,两方正在对峙。
一方就算不到百人,也足有七八十人,另外一方却只有三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主二仆。为首的人身穿黑色丝缎长裙,对襟立领,全身上下的肌肤都被覆盖在流光溢彩的绸缎下,她黑纱遮面,就连手上亦戴着黑色的小羊皮手套,除了清冷如冰的眼眸,看不到她一丝一毫的皮肤,而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眸,深邃如井,波澜不惊,仿佛干涸了千年的泉眼,让人读不出任何内容。
站在她身后的一男一女皆身穿黑衣,容貌出众。这是两个一看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就能够猜出他们从事职业的人,杀手无二,无论是森冷的眼眸、苍白的皮肤、厚茧的手掌还是那双不带任何温度的嘴唇,都在诉说着,这二个人就是那游走在黑夜中永远无法被光明照亮只能靠收割他人性命生存的杀手。
跟他们比较,与他们对峙的另外一队就华丽多了,七八十个身穿黑色软甲手握重剑身姿矫健杀气腾腾的凌水宫近卫,都是魏心妍最得意也是对她最忠心之人。被大量护卫包围着的魏心妍只穿了件正紫色绣双龙戏珠阔袖交领云锦长裙,长发别致地挽着,没有任何坠饰。已经三十几年了,她的容貌仍与年少时无意,岁月是厚待她的,并没有在她的肌肤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她依旧如当年一样姿容妩媚,尽态极妍。
回香想起了第一次进凌水宫的情景,魏心妍妖冶的容貌令她吃惊,她从未见过这样妩媚的女子,好像传说故事中的九尾狐妖。
魏心妍已经忘记回香的容貌了,因为她黑纱覆面三十年,再说比不上自己美貌的相貌她从来都是忽略的,然她唯一记得的就是回香的眼睛,似乎与现在别无二样,不管是当年那个初入凌水宫的小小姑娘,还是现在这个已为人母饱经沧桑的妇人,她的眼仿佛从没有改变过,永远都是如古井水一般,冰冷深沉,让人在触及她的目光时,会有一种被滴水冰封了心脏的错觉。从一开始,魏心妍就非常讨厌她。
背后和右侧是笔直得无人能够攀登的高山,左侧是密布了礁石的海岸,魏心妍被逼进了死角。
“回香,你对本座可真是执着呐!”魏心妍恶狠狠地盯着回香,咬牙切齿地说。
回香静静地立着,不急,不躁,她望着魏心妍,难得的,在面纱之下勾起了唇角,虽然是在面纱下,但是魏心妍从她的语气里很清晰地听出了她此刻正在微笑。
“魏心妍,你可还记得这里?”她轻声问道。
魏心妍当然记得这里,三十年前的今天,同样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她抬起头,望了一眼身后笔挺险峻的山峰,又转头看向回香,冷冷一笑:
“要复仇?就凭你们?三个人?”
语气里充满了嘲讽和轻蔑。
“三个人?”回香低低地笑起来。
魏心妍面目冷凝地看着她。
就在回香话音落下时,护卫在魏心妍周围的队形突然发生了变化,这一切发生得太迅速,令人们措手不及,甚至有点眼花。一半的黑衣人忽然倒戈,迅速退到回香和魏心妍中间的位置,锋利的剑尖齐齐对准魏心妍,在漆黑的夜色里反射着骇人的银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百四七章 轮报
魏心妍面沉如水,她冷冷地望着回香,语气阴狠,咬着牙,讽笑道:
“回香,是我低估了你,忍气吞声二十年在我身边布下这样的局,真是难为你了,庞梦楠那个贱人到死还是不如你,那么早就泄了底!”
回香淡淡地扯了扯唇角,她哑着嗓音,低声道:
“庞梦楠临死之前对我说,她自知比不上你,能在临死前狠咬你一口,她已经心满意足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和我比?她也配!”魏心妍不屑地道。
她轻蔑的语气让回香不自禁笑出声来,她抬起眼,望向姿容艳丽的魏心妍,时光荏苒,岁月催人老,然而这个容颜浓丽狠绝毒辣的女子骨子里的唯我独尊从来就没有变过,三十年光阴,千变万化的世界里也许只有魏心妍没有变。
“你就那么喜欢把所有人踩在脚下,让所有人都对你俯首称臣吗?”回香轻轻地问。
“是。”魏心妍并不否认,她干脆地回答了。
“在凌水宫时,你曾对魏心兰说,端敬太后蠢就蠢在在手握重权时还把自己当成女人,所以才有了宠臣乱政、皇后乱权、先皇图谋变法造成内乱,你说如果是你,你会斩掉一切阻碍,将所有权利光明正大地握在手里。现在,这一战,你是替阿敏篡取皇权,若你成功了,阿敏真的登基为帝,你是要学端敬太后垂帘听政独揽大权,还是干脆找个时机鸩杀亲生子,自立为帝?”
魏心妍笑了起来,一点都不觉得回香的话刺耳,她笑得花枝乱颤:
“回香,我和你的不同在于,你把自己当成是女人,我不是,所以三十年前你输给了我。我可以为了我要的铲除一切,包括亲生子,而你,你不单舍不得回味,你还舍不得梁锦那个蠢货,所以你原谅了他,就因为这样,你才又忍气吞声了二十年。”
回香望着她唇角的笑容,淡声说: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你喜欢权势与我无关,可是你不该把我牵扯进来。”
“啊呀,现在说这样的话,道不同不相为谋?小的时候你不是很喜欢我么,凌水宫人数众多,你我在一起的时间却是最长的,这些你都忘记了?”魏心妍笑容美媚地望着她,用嘲讽的语气说。
回香低着眼帘,沉默了片刻,再抬起眼时,她笑了起来,她看着魏心妍,虽然嗓音沙哑异于常人,但说话的时候却颇有幼年时冷漠率直的样子,一瞬间居然让魏心妍有些恍惚,只听她说:
“魏心妍,我不讨厌你,你的阴狠、你的无情、你的野心,我都不讨厌,我甚至有点欣赏你的狂妄大胆,你想做什么本与我无关,但是,你不该扯上我。”
魏心妍的面容凝肃下来,她冷冷地望着她,手腕翻转,一柄长剑被她握在手中。
与此同时,雪亮的匕首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回香的手里。
两人对视着。
“今天你可没有机会落海。”回香轻轻地说着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魏心妍冷笑了一声。
二人同时跃前,不约而同,双双出剑!
银光剑影,上下翻飞,兵刃相接声融于背景的森森海浪里,令人心惊胆寒。
当回香手中锋利的短刃擦过魏心妍脖颈的一刻,魏心妍的脖颈上陡然升起了一股无法抑制的寒意,只要她稍稍快上一步,那柄短剑就会划破她的喉咙,让她惨死于此。
“手脚被废还能恢复至此,我真后悔,三十年前就算搜遍平宋海,也要把你碎尸万段!”魏心妍咬牙切齿地说。
“今天,你是不会落海的。”面纱下,回香似乎笑了一声,她语调轻盈地对她说。
魏心妍面沉如水。
回香与魏心妍不同,魏心妍是贵族女出身,在凌水宫中比起暗杀手段,她更注重的是权谋是野心。回香出身庶民,且似乎是天生的,她极擅长暗杀,凌水宫内杀手辈出,而那个最擅长暗杀的人却是回香,这个女子仿佛就是为了做刺客而生的,她最擅长近身战,用她手中锋利的匕首割破对方的喉咙。
魏心妍眸色如冰,仰身避开她掌中的短剑,反手,银光灼灼的剑尖以迅疾如闪电的速度刺向回香的太阳窝。
回香旋身避闪,冰冷的剑尖已经擦过她的肌肤,割裂她罩面的黑纱,并划破了她紧束着脖子高高的衣领。
黑色的面纱碎裂,缓缓滑落。
回香的容颜显露出来。
黛眉如春,妙目如井,唇红如樱,从精致的五官来判断,她应该拥有一张美丽的脸,可这仅仅是她的五官。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她的下半脸,左侧,从眼角到下巴,有一道弧形的、以冷艳的黑色纹绣而成的蝶恋桃花,冰冷,刺骨,却异常妖冶。在这条纹绣下面被遮掩着的,是一条由利刃深割出的疤痕。这只是左边的脸,在她的右半边脸上,密密麻麻遍布着严重的烧伤遗留下来的不规则的伤痕,这些伤疤覆盖在皮肤上,就像是弯弯曲曲的诅咒,吞噬了原本光洁美丽的肌肤,蜿蜒延伸到脖子上,顺着领口延续下去。
魏心妍知道,这些烧伤会顺着领口遍布回香的全身,因为这些是她做下的。
她呵地笑了,眼望着回香脸颊上艳丽的纹绣,用嘲讽的语气,尖锐地道:
“梁锦倒是个长情的,你都变成这样了,寻常人看到你只会想吐,他对着你也真能做得下去,还不惜为你自毁容貌……真是个蠢货!”
丑陋的容颜显露出来,回香却安之若素,平静从容。
她看了魏心妍一眼,淡淡地道:
“他是个蠢货……但今日的我和你与他无关,魏心妍,我是来送你下地狱的。”
魏心妍冷笑了一声,眼中的轻蔑比刚刚更盛,挽了个剑花向回香的眉心直刺去。
回香也不躲闪,冲着剑尖直直地撞过来,在长剑即将刺穿她眉心的一刹那,以一个刁钻姿势避开,与此同时,手腕翻转,手中的短剑狠戾地刺向魏心妍的喉咙。
双方你来我往,难解难分。
直到长剑挑飞了匕首,匕首震落了长剑,就在武器掉落的一瞬间,魏心妍沉眸推出一掌,两人的手掌啪地对到了一起。
风起,额角的发丝凌乱翻飞,双掌的交汇处似乎出现了扭曲的波纹,湿润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沸腾了,化作森森白气,再冉冉上升……
二人对视着,对视着。
回香面容冷淡,神情清冷。
少顷,魏心妍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强烈的震荡在冲击她的心脏,殷红的血从唇角处溢出来,她蹙起眉尖,还想要运气抵抗,就在这一瞬间,又一波冲击力激烈的内力袭来,浑厚,汹涌。
这不是年少时的回香,也不是手脚被废功力尽失的回香,她并没有因为残酷的命运荒废掉她的时光,她已年过四旬,她的功力亦是如此。
噗!
一口鲜血喷出,魏心妍如断了线的风筝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回香凌空跃起,就在魏心妍想要固守着气力挣着破败的身体重新站起来时,回香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现在她的眼前,手中冰冷的短剑在浓雾下的海浪里闪烁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芒,锋利的刀刃没有半丝停留地刺入了魏心妍的心脏!
魏心妍的身体一阵剧烈的抽搐,她被迫仰面倒在散发着潮气与**热气的沙窝里,生长在大海边的她最厌恶的就是海洋沙滩,咸湿的气息让她觉得恶心。
这时候她看见了天空中的浓雾,这也是她讨厌的,今夜的一切都令她厌恶,她迫切地想要看到破晓。
回香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填满了她的视线,这也是她讨厌的,天赋出众却无欲无求的回香,在她面前,魏心妍总觉得自己激进热烈的欲/望显得有那么点丑陋和滑稽,所以她厌恶她。
“为什么现在才动手?”魏心妍问她。
魏心妍问的笼统,回香却很自然地就明白了,她是问她为什么要隐忍蛰伏二十年才肯动手报复。
回香笑了,第一次没有面纱,她真实地笑了起来,她望着魏心妍,用愉悦的嗓音轻声说:
“因为我想让你亲眼看着我撕碎你倾尽一生、眼看就要达成了的、对你来说最重要的美梦。”
魏心妍冷冷地看着她。
有冰冷滑腻的液体落下来,落在她的脸上,身上,魏心妍知道,那是油。
然而她无法躲闪,从破裂的心脏流失的血液在消磨她的生命,偏偏又无法立刻死亡,粗暴泼落的油甚至让她无法睁开眼睛,她咬着牙,榨出来身体中的最后一点力气。她抬起手,就要对着自己的额头拍去。
回香冷漠着表情,一脚踩在她欲自戕的手上,用力碾过,骨骼碎裂的声音,魏心妍的手筋骨尽断。
强烈的疼痛让魏心妍几欲昏厥,她狠戾地瞪着回香,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
“回香,你最好祈求下辈子别再遇见我,否则即便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会将你扒皮抽筋,让你不得好死!”
回香淡淡一笑,她没有回答。
火捻子落在魏心妍的身上,轰地燃起了大火!
烈火焚身,刻骨铭心。
回香静静地望着曾经的仇人燃成一团火,烈烈地焚烧在海风吹拂的沙滩上。
魏心妍未吭一声,直到化为灰烬。
天渐渐开始破晓,一缕清光穿透浓雾落在尸体横陈血迹斑驳的海滩上。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和烧焦的味道。
回香闭目,仰起头,深深地呼吸了清晨时微凉咸腥的海风,然后,她将握在手心中的短剑丢在海滩上,转身,独自一人向远处走去。
风吹起墨黑的裙摆,朝阳在沙滩上为她印下影子,笔直,修长……
第六百四八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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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四。
小暑。
白羽军回城的日子。
在战争接近尾声时,魏家与血阴教、清衣族狼狈为奸意图谋反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岳梁国,人们早就对魏氏一族的嚣张行径感到不满,又听说魏家竟然和最最邪恶的血阴教搅到一块,还在鲁南和大半个岳梁国制造出了一系列天灾**,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因此对平了叛党的白羽军比平时更加拥戴。据说白羽军入城时,梁都城锣鼓喧天,百姓夹道欢迎,鞭炮从街头响到街尾,各色鲜花堆满了城门口。
这一天的城门处十分热闹。
可惜的是,在最热闹的时候,最爱热闹的苏妙只能憋在皇宫里,因为梁铄不让她出宫。
不过,不去看热闹也没关系,苏妙想,城门口那么热闹,最不爱热闹的小味味肯定不会参与其中,就算她去了也只是看人挤人罢了,在今天,看小味味比看热闹更重要。
可是小味味回城之后去哪了,这是一个问题,明明已经回来了,却没有第一时间送信给她,这让苏妙有点生气。
尽管有点生气,不过今天的她还是化了淡妆,衣饰艳丽,身上的香粉味在早饭时把梁铄呛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你今天的香粉用的太浓了。”梁铄揉了揉鼻子,皱着眉说。
苏妙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妆扮,直接忽略了他的话,眨巴了两下眼睛,问:
“皇上,小味味今天会进宫吗?”
“白羽军入城,他和静安王都要进宫面见太子。”梁铄今天的胃口出奇的好,连喝了两碗粥,回答说。
苏妙听说回味要进宫,心中一喜,回味进宫了肯定是要接她回去的,她终于摆脱了每天免费给皇上当厨娘还要提防着随时被咔嚓掉的悲惨命运。
“他今天应该会接你回去。”梁铄瞥了她一眼,继续说。
苏妙听了这话,更加高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能出宫就这么高兴?”梁铄对她表现在脸上的兴高采烈有点不满,皇宫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方,让她在这儿好吃好喝地生活着,这是多大的恩赐,她却对这地方避如蛇蝎。
“高兴。”苏妙点点头,老实地回答。
“宫里不好?”
“好。”
“既然好,为何急着要走?”梁铄问。
“宫里虽好,可我喜欢过庶民的生活。”苏妙诚实地回答。
梁铄看了她一眼,鄙视地哼了一声:“没出息!”
苏妙心情飞扬,也不在意他说她没出息,笑眯眯地凑近一点,问:
“皇上,小味味要在哪里面见太子?”
“自然是长秋殿。”梁铄夹了一只蛋卷,吃了一口,说。
“我待会儿能去长秋殿吗?”苏妙指着自己的鼻尖,努力做出讨人喜欢的可爱表情,笑眯眯地问。
梁铄眉角狠抽:“去做什么?”
“小味味……”
“不准。”
“为什么?”
“长秋殿不是女孩家能去的地方。”
“所以我才问皇上嘛,只要皇上准我去,我就可以去了。”苏妙执着地看着他,说。
梁铄哭笑不得:“你急什么?他过后就会来接你了。”
苏妙小脸绯红,双手捧住脸,羞涩着表情,咬住嘴唇,羞答答地说:
“我和小味味半年多没见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已经不知道是几个三秋了,我想快点见到小味味嘛!”
梁铄看着她擅自进入害羞的兴奋状态里,后背一片恶寒,眉角狠狠地抽了抽,无语。
就在这时,钱德海从外面进来,笑得一脸褶子,欢天喜地地走上前,跪在梁铄面前,呈上军报,用微颤抖的语气说道: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湘宁关大捷!瑞王爷和世子爷合力破了杞枝国二十万大军,收复了娄宇等七座城池。文王殿下与东平侯于五月初九攻破杞枝国都城昆德,清衣族和血阴教的首领等人均在昆德被擒获,只是二公子手刃了杞枝国王……“
梁铄仿佛早有预料,面对接二连三的喜讯表情依旧淡淡的,他从容地接过军报,拆开来,一边阅读,一边叹息着说:
“罢了,国都破了,留着王有什么用,阿甜终于替他生父报了仇,回泽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了,朕也算兑现了对竹安的承诺,虽然晚了二十几年……”
苏妙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她的心在狐疑,憋了一会儿,终是没能忍住,带着好奇,小声问:
“东平侯……不是被抄家发配边疆了吗?”
“那是朕派他去的,若他当真贪赃枉法,早被满门抄斩了,朕还会留着他替他养一堆女儿?”
苏妙直勾勾地看着他,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梁铄瞅了她一眼。
于是苏妙低下脑袋。
这皇上,真是下了好大的一盘棋!
梁铄将军报重新递给钱德海,长长地叹了口气,闭了闭眼,道:
“现在就差海上那边了。”
苏妙知道他说的是科西国那边的事,想了想,问:
“岳梁国打算把科西国也灭了?”
梁铄看了她一眼,用在怀疑她智商的语气说:
“你这姑娘是傻吧,平息血阴教,灭了杞枝国还不够,你还想和科西国隔着海一战定胜负?讲和就不错了,就看老五有没有这个本事能让科西国主动提出和谈。你想打也行,朕把阿味派出去,让你看着他打个够,如何?”
苏妙咬着嘴唇,盯着梁铄看了片刻,说:
“皇上,等吃完了饭,让我去长秋殿吧?”
她倒是会转移话题,梁铄冷哼了一声:
“想去就去,回头让阿味到无极宫来一趟。”
苏妙欢喜地应了。
长秋殿。
重臣之间短暂的会面结束之后,关于魏家的处置决定基本定了下来,荣耀了近百年的魏氏一族终是没能躲过被抄家灭九族的命运,即使手握皇权的太子爷是魏氏女所出,也改变不了魏氏宗族全员覆灭的结局。
朝会结束后,梁敕提出想和回味去花园走走,回味本来想直接去无极宫接苏妙,听了梁敕的邀请,想了想,答应了。
已是夏季,水木清华的花园内,夏花烂漫,姹紫嫣红,荷塘中的荷花粉嫩艳丽,煞是迷人。
梁敕负着手,在林荫路上走了一段,含笑问一言不发的回味: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他没有说别的,他的话是在试探,在试探品尝过胜利的甘甜之后的回味心中是否有一丝动摇,建功立业受万人敬仰是每一个男人的梦想,回味他不是没有机会,他已经尝试过了,他成功了,现在,只看他是否想顺着这条被他开辟出一个头儿的道路一直走下去。
回味有点心不在焉,梁敕的话让他愣了一下,他从善如流地回答:
“等我爹从边关回来,我和妙儿的婚礼结束之后,我就和妙儿回丰州去。”
他的回答让梁敕有些失望,已经尝过胜利甜头的回味居然还固守着原来的想法,他皱了皱眉:
“不觉得可惜?”
“可惜?”回味又愣了一下,很显然,他现在的心思不在他们的谈话上。
“就算做不成瑞王,只凭阿味你自己,我敢保证,只要你继续留在梁都,封侯拜将不过是几年的事。况且,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定了亲事,很快就要有妻有子,封妻荫子这些,你也该好好想想。”
“妙儿她,肯定不希望我去想‘封妻荫子’,她喜欢自由的、鲜活的生活,这样的生活梁都给不了她。”回味说。
梁敕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眉微蹙,欲言又止:
“我觉得你似乎……过于在意她。她难道比你的未来更重要?建功立业、拜将封王,凭靠自己超越梁敏,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最想做的事么?”
“我已经找到了比建功立业、拜将封王、超越梁敏更有意思的事,这一回我之所以接下你的派命,是因为我想为过去的自己做一个了断。我的未来是妙儿,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是妙儿最想做的事。”回味用淡淡的语气说。
他一点也不觉得将这样的话直白的说出来有什么尴尬,有什么羞耻,他只是在表述他的心情,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梁敕用吃惊的眼神望着他。
就在这时,一股浓香从后面飘过来,伴着温暖的夏风。
梁敕不会武,自然没有习武之人的敏感,若不是那特别浓的香味,他压根觉察不到有人接近。可回味不同,回味是习武的人,离老远他就应该能察觉到有人正向他逼近。可是回味非但没有躲闪,反而止住脚步停留在原地,他没有动。
梁敕突然聚集起来的戒备还没有散去,就看见一个鲜艳的影子飞扑过来,从后面一把抱住回味!
“小-味-味!”女孩子的声音娇滴滴地响起,带着浓浓的欢喜。
然后梁敕便看见回味笑了,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那个女孩子从后面飞扑过来熊抱住他,紧紧地贴在他的背上,用脸颊在他的脖子上、肩膀上、衣服上各种蹭,各种腻歪。
回味生性喜洁,最讨厌别人碰他,尤其是别人从后面触碰他。回味很少笑,在梁敕的印象里从小到大回味几乎就没有笑过。可是这一次,梁敕看见回味笑了,他抬起手,握住了苏妙从后面抱住他的手,笑得欢悦,笑得温柔,如沁凉的湖水上荡起的一抹涟漪。
“皇上让你出来了?”回味仿佛一点也不意外她会从无极宫里跑出来,跑到这儿来,他笑着问。
“嗯!”苏妙笑眯眯地点头,眉眼已经弯成了两对月牙。
回味转过身,两个人大半年没见面了,感觉上有一些变化,可实际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回味依旧白皙,并没有被鲁南的天气晒成黑炭。
苏妙还是纤长,也没有被皇宫的饮食养成小胖。
回味拉着她的手,望着她笑眯眯的样子,亦眉眼含笑,顺手抚了抚她被风吹乱的碎发。
苏妙就一蹦一跳,又一次扑过来,笑嘻嘻地跳进他怀里,用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回味握住她的腰肢,顺势将她抱起来。
苏妙双脚离地,开心地将双脚向上翘了起来。
梁敕在一旁看得很不好意思,干咳了两声,本来是想提醒他们这是在室外,要注意影响,可是他干咳完之后,苏妙和回味非但没有分开,反而用一脸被打扰了的不爽表情看向他,好像不对的那个人是他。
梁敕哭笑不得,也没办法再继续呆下去了,只得提前结束掉和回味的私谈,尴尬地走开了。
第六百四九章 最乐趣
苏妙在无极宫外大约等了两刻钟,回味从殿内出来,苏妙也终于圆满完成了照顾梁铄一日三餐的任务,获准出宫。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皇上很欣赏你的手艺,刚刚还对我说让你留下在宫里做个女官。”回味握着苏妙的手,二人出了皇宫,他笑着对她说。
“皇上还敢要女官?”苏妙似笑非笑地道。
回味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这一回接二连三的祸乱,确实是因为曾经皇宫里的女官太多了,他笑笑,没有言语。
“我做厨师是因为我喜欢看人,喜欢看各种各样的人,闷在皇宫里,每天看着太监、宫女、皇上和妃子,就算宫里的人再多也会觉得无趣,那样我做不出好吃的菜。”
“我也是这么对皇上说的。”回味笑道。
“皇上说什么了?”苏妙好奇地问。
“皇上说,丫头片子就是矫情。”回味笑吟吟地说。
苏妙的脸刷地黑了,就算朝夕相处了大半年,她和梁铄果然还是合不来的。
她决定将已经跟她没有关系了的梁铄无视掉。
“我们去哪儿?”她问回味。
回味抬头看了看天色,语气轻快地说:“回雪乙庄吧。”
苏妙点点头:“我娘和大姐他们还在太子府里,要回雪乙庄,先去太子府接他们吧。”
回味握了握她的手,说:“今天有点晚,我们两个先回去吧,等明天我再派人去太子府接他们。”
苏妙一愣:“现在还没到中午。”
回味的眼里划过一抹无奈,望着她,加重了语气,又说一遍:
“今天就我们两个先回去吧。”
苏妙呆了一呆,猛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心在胸腔里荡漾了一下,脸刷地红了,她不好意思起来,扬起巴掌对着回味的胳膊啪地拍下去,含羞带臊地说:
“讨厌啦!”
回味被她一巴掌拍一边去,搓着胳膊看着她,无语。
回到雪乙庄时,天已经黑了。
回味从鲁南带回来的东西早就被送到雪乙庄,安放在妙云轩里,苏妙跟着回味进了妙云轩,简单梳洗过,回味换了家常穿的衣裳,从里间出来,问苏妙:
“晚上想吃什么?”
苏妙一愣:“你做晚饭?”
回味只是问她一句,听了她的反问,想了一想,说:
“我来做也可以,你想吃什么?”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苏妙笑嘻嘻地说。
回味笑笑,走出正房,转了一个弯,进了妙云轩的小厨房。
苏妙没有跟去,她见回味从鲁南带回来的行李全部堆在桌上,还没收拾,有点碍事,就留下来收拾行李了。
自从妙云轩的大丫鬟被调走,剩下的几个丫鬟陆陆续续也都遣散了,现在的妙云轩只剩下洒扫的小厮,让小厮们收拾回味的东西肯定是不行的,苏妙只能自己动手。
带回来的衣裳不多,坏的大概都扔掉了,只剩下三四件,洗的干干净净折在包袱里,苏妙全都拿出来收进柜子里。另外的包袱皮里包裹着长长的、冷硬的长条形物件,苏妙摸上去大概就猜到是什么了,将包裹在外面的软稠拆开,一把剑鞘上镶嵌着蓝宝石,剑柄处悬挂着天蓝色穗子的柳叶剑映入眼帘,只是静静地躺在桌子上,人就能够感觉到从剑体散发出来的森森寒气。
苏妙将柳叶剑拿在手里,不算重,但也不轻,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宝剑从剑鞘中抽出来一点,冰冷的剑刃,银光闪烁,寒凉扑鼻,隐隐的,泛着一股刺人的血腥气。
她盯着冷森森的剑刃看了一会儿,垂头,深深地叹了口气,慢吞吞地将宝剑合上,用包袱皮重新包裹好,收进箱子里。
这玩意儿要带回丰州去吗?不能切菜不能砍柴,拿它杀人还犯法,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
她将木箱的盖子合上,跪坐在箱子前,出了一会儿神,扭头望向放在桌上的木头匣子。
她站起来,走过去将木头匣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许许多多的信封,雪片一般落在桌子上,有一百多封。
苏妙愣了一下,将桌上的信封翻了一翻,大部分信封的表面都是空白的,只有一封,苏妙在信封上面看到了收信人的名字,用隽秀的楷书写着“妙儿”二字,竟然是寄给她的。
苏妙越发疑惑,将写有她名字的书信拆开,展了信纸,好奇地阅读起来。这一阅读,差一点笑出声。再去翻看其他信件,一百来封书信,除了几封是战争时的通信,其他的居然都是写给她的。
这一百封书信,他并没有从鲁南寄回来,她在梁都,自然也从没收到过他的信函。
收不到书信苏妙并不意外,战时局势复杂,书信是最容易暴露机密最容易带去危险的,只是她没想到,回味竟然写了。
不知不觉间,她在桌前坐了下来,她将那些书信一封一封地拆开,阅读。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妙儿,吃饭、了……”回味的声音在门口处响起,在尾音时戛然而止,他惊诧地望着苏妙手捧书信乐不可支的模样,耳根子刷地涨红,发烫,他黑着脸,三步并两步走进来,将苏妙手中的书信夺去,恼羞成怒,没好气地道,“你怎么随便乱翻!”
苏妙尚捂着嘴,哈哈大笑。回味肤色白皙,耳朵泛红时最明显,她看着他尴尬又狼狈的样子,笑得更欢:
“我还以为你在鲁南时很忙,忙得不可能有时间写信呢,原来你这么寂寞,这么想我。”
回味整张脸都红了,背对她匆忙将书信收好,动作微显凌乱。此时的他十分懊恼,尴尬和狼狈让他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苏妙还在笑,她已经笑趴在桌子上,将脸埋进胳膊里,肩膀一抖一抖的。
“你笑够了没有?”回味被她笑得有点恼火,回过头,瞪着她不停抖动的肩膀,没好气地问。
苏妙不说话,似乎还在笑,没有声音,但她的肩膀比刚才抖得更厉害。
回味觉得她笑得有点古怪,盯着她的肩膀看了一阵,狐疑地问:
“你是在笑还是在哭?”
苏妙抖动的肩膀停止了,她在双臂之间俯趴了片刻,再抬起头时,额角微潮,沾湿了碎发贴在额头上微显凌乱,她弯着眉眼,指腹很自然地擦过眼角,抹去湿润,嗓音微哑,她笑着说:
“我快被你笑死了!”
回味盯着她看了片刻,低声道:
“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我哪有哭。”苏妙勾着唇角说,她抬起头,望着他,弯了一双眉眼,犹如夜空中的月牙,“能好好的回来真是太好了。”
回味的心蓦地一动,他望着她微润的眼眸,泛红的脸蛋,胸臆间忽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微酸、微涩,却又很甜,那是一种近似于伤感的温柔情愫,他抬起手,落在她微润的发间,揉乱了她乌黑的秀发。
她合上双眸,感受到了他的手落在她头上的触感。
她勾起嘴唇,微笑起来。
……
在苏妙看来,回味在今天的晚饭上着实下了一番工夫。
“清炖狮子头?好怀念!”苏妙坐在桌前,望着瓷盅里肥而不腻,柔软多汁,脍炙人口的清炖狮子头,笑说。
“怀念什么?”
“你都几年没做过清炖狮子头了,我还以为你把这道菜给封印了。”苏妙拿起筷子,将圆圆的清炖狮子头切开,夹起一块放进嘴里,满足地吃起来。
回味笑笑:“我第一次做清炖狮子头的时候,可是被你说的一文不值。”
苏妙的嘴里吃啊吃,听了他的话,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转,咬着筷子尖想了半天,笑说:
“究竟是你的手艺长进了呢,还是我对你的手艺已经吃习惯了呢?”
回味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突然开口,他说:
“妙儿,我们成亲吧。”
苏妙愣住了,差一点被米粒呛住,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有点哭笑不得,她的第一个反应是婚期都定下来了他突然说这个到底想干吗。
可他是认真的,他望着她的眼神是认真的,他的眼神让她说不出任何打趣的话。
抿了抿嘴唇,苏妙含着笑回答:
“好。”
回味笑了起来。
说完刚刚的话,他也觉得有点窘迫。
“我就是突然想说这一句。”他没有与她对视,夹起晶莹剔透的虾仁,放进她的碗里,低声解释了句。
苏妙望着他不自然的样子,没忍住,捂住嘴唇,噗地笑出声。
“好笑?”回味抬眼看她,问。
苏妙笑着摇头,说:“有点高兴。”
回味望着她,望了一会儿,然后他低下眼帘,柔柔地笑了。
夏季的夜晚,无论星辰、月光还是清风都带上了炙人的热度,在如此炽热的夜晚,选择做青丝凌乱香汗淋漓的玩乐确实刺激。
苏妙终于平复了狂乱的心跳,理了一下散乱的秀发,从薄被下坐起来,拉高被子盖住胸口,自床边小几上用来冰镇果子的冰桶里取了一块冰,放入口中,突如其来的沁凉让她尚灼热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坦凉爽。
回味的手还放在她藏在被子下的腿上,摩挲着她光裸的肌肤,见她坐起来,他望向她。
苏妙被他摸得有点痒,嚼着冰块,看了他一眼,从冰桶里又取了一块冰,笑嘻嘻地递到他嘴边。
回味张开嘴,去接。
她却将手抬起来,以钓鱼的姿势引逗躺在床上的他去咬她手里的冰块。
回味哭笑不得,陪着她玩闹,够了两下都被她躲开了他没能抢到,第三次她干脆把用来引逗他的那块冰塞进自己嘴里,然后一脸炫耀地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着得意洋洋。
回味笑出声,他忽然坐起来,欺身上去,捧起她的脸,咬住她的嘴唇。
苏妙咯咯地笑,躲闪着,不肯让他抢。
他偏要抢。
到最后还是让他给抢去了。
气得苏妙在他汗湿的胸膛上用力拧了一把。
回味吃痛,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直接将她扑倒在床上,在她雪白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苏妙哈哈笑,被他扑倒,伏趴在床上,鱼似的欢脱地挣扎。
凌乱的发丝沾着细汗,有几缕贴在额头上,在昏黄的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芒。她在笑,春情未褪的小脸因此更加绯红,犹如一朵盛开的玫瑰,鲜艳娇美,妩媚妖娆。她肌肤雪白细腻,被柔和的灯光衬着,闪烁着光亮。她瞳仁浓黑,朱唇柔嫩,无一处不动人。
回味拨开遮住她脸颊的秀发,含着笑吻下去。
细密的吻落下来,苏妙觉得痒痒的,她笑得更欢。挣扎着翻过身,伸出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她笑眯眯地望着他。
“追名逐利最是无趣,还不如隐于市井,柴米油盐酱醋茶,你是认真的?”她问。
那么多封信,她看了还不止一封,亏她记性这么好。
回味沉默了片刻,他笑了一声:
“你漏了最重要的。”
苏妙扬眉。
“只有与心爱的姑娘隐于市井,柴米油盐酱醋茶,才是乐趣。”他说。
“心爱的姑娘?”苏妙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俯下来,湿润的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悦耳的嗓音犹如千年珍酿,他轻笑出声,“心爱的姑娘。”
苏妙吃吃地笑。
回味说完便吻住她的嘴唇。
苏妙笑着,将勾住他脖颈的双臂收紧。
火热的夏季,艳色正浓……
第六百五十章 探伤
岳梁国的夏季即将进入尾声,这个时候的梁都却是最炎热的,炽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街上的树木全都像生病了似的,叶子上挂着灰土在枝头打卷。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没有一点凉风,空气里白天晚上都弥漫着一股**的灰尘味。处处烫手,处处憋闷,在没有冰的室外待上半刻钟,就会出一身的汗。在这样的天气里,躲在用了冰的房间里纳凉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苏娴已经许多天没有出去逛街买东西了,一是因为天气热,二是因为苏妙婚期临近,需要许多针线活,苏妙不会做,苏老太眼神不好,只有胡氏一个人,日期又紧,苏娴不帮把手只怕来不及,她便坐在房间里,日夜做针线,打发时间。
午后,苏娴正坐在屋子里绣被面,从回到雪乙庄就一直在消失的苏婵忽然出现,坐在她敞开着的窗户上吃冰糕,也不说要干吗。吃光了冰糕后,她又从怀里摸出一包冰糖莲子,一粒接一粒地吃起来。
开始时苏娴还能无视她,可她一言不发坐着,时间长了,苏娴也受不了了,白了苏婵一眼,道:
“你呆头呆脑的,坐在我的窗户框上干什么?就这一会儿你都吃了多少东西了,你也不怕吃坏肚子!”
苏婵嚼着冰糖莲子,不做声。
“你哑巴了?”苏娴觉得她怪怪的,皱着眉,狐疑地说。
“你要不要去文王府瞧瞧?梁敞回来了。”苏婵嚼着莲子,默了半天,突然转过头,对她说。
苏娴一愣,听她提起“文王府”三个字,莫名的烦躁起来,皱着眉,绣着手里的被面,语气生硬地说:
“回来就回来,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去文王府做什么?没头没脑的!”
“我听梁敖说,梁敞在昆德中了毒箭,受了重伤,直到现在右边的半拉膀子还没有知觉,像木头一样,抬不起来,也不能动。能不能好御医说不知道,好像还要靠梁敞自己的意志力恢复什么的,总之就是挺重。”
苏娴大概是走神了,在苏婵话音刚落时,忽然倒吸了一口气,发出“咝”的一声。
苏婵望过去,苏娴被绣花针刺伤了手指,出了许多血。
苏娴眉微蹙,把受伤的手指放进嘴里吮了吮,她没有做声,垂下眼帘,继续做针线活。
“你不去瞧瞧?”苏婵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
“不是还活着么。”苏娴轻描淡写地说。
“嗯。”苏婵点点头,“活着。”
“战场上,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
“话是这么说……”苏婵扬眉。
“他闭门不出了?”苏娴绣着被子上的鸳鸯,没有抬头,嘴里问。
“那倒没有,昨天他还进宫了,我还看见他了。我是问你不去瞧瞧他?你再不去瞧他,他真的要娶老婆了,听说太子妃正帮他张罗着呢。”
“他娶老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能给他当老婆,我还能不让他去娶老婆?”
“话是这么说……”
苏娴漫不经心地绣着针线,过了一会儿,她将绣花针掷在桌上,拨弄了一下刘海,仰起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只觉得烦闷。
苏婵嚼着莲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凉凉地问:
“想玩别人却把自己给玩了,这滋味,爽吗?”
苏娴柳眉倒竖,抓起桌上的果子冲着苏婵的脸砸过去,苏婵将果子稳稳地接在手里,顺势从窗户框上滑落下去,咬了一口汁水四溢的果实,一溜烟跑走了。
苏娴坐在凳子上,呆呆的出神。
……
文王府。
苏娴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裙,一个人站在王府门前的长街上。天近黄昏,残阳如血,绯红的晚霞照在她的脸上,让她觉得有点刺眼。
苏娴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来了,主要是想瞧瞧他到底伤成什么样,再往深她已经不愿意去想了,想了也没有结果,反而会带来烦躁,她干脆就在决定了要来探伤之后动身来了,她来看看,至于他要不要见她,那是他的事,她的心里也没有太在意。
文王府的人几乎都认识苏娴,梁都内盛传的,这一位姑娘是文王殿下的相好,尤其是这位姑娘跟文王殿下单独接触的次数太多了,在文王府人的心中,如此频繁的接触完全就是在自证谣言,还有这姑娘在殿下出征前跑到北山大营去送护身符的事,在没出征之前就以光速被传疯了。
王爷的相好,门房自然不敢怠慢,匆忙去通报,不一会儿出来,笑着把苏娴往里让。
苏娴没想到梁敞居然这么爽快就让她进去了,有点意外。她跟着门房进了文王府,穿过第一道门,有丫鬟在门后面候着,见她来了,客客气气地屈了屈膝,将她往王府里边带,向梁敞的外书房去。
苏娴沉默地跟着丫鬟往里走,在经过一处小巧别致的花园时,迎面,一个花颜月貌衣饰华丽的姑娘满面怒容,气冲冲地走过来,跟在她身后的青衣小鬟语气急促,小跑着跟在她后面,一个劲儿劝说:
“姑娘消消气,文王殿下只是受了伤心情不好,不是在对姑娘发脾气!”
“住嘴!”那姑娘气冲冲地呵斥,眼神凌厉,瞪了丫鬟一眼,把那丫鬟吓得直缩脖子。
苏娴觉得这姑娘有点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之前在宫宴上见过一次,当时在宫宴上传的很厉害,这姑娘是最有可能成为文王妃的候选,越阳侯府的二姑娘柳瑟舞。
与此同时,柳瑟舞也听到了对面的脚步声,抬眸一看,怒不可遏。那完全是看到了脏东西的眼神,轻蔑、厌恶与浓浓的敌视,没有一丝保留地写在柳瑟舞的眼神里,她看着苏娴的眼光恶狠狠的,似恨不得用眼光撕裂她。
苏娴不在意,她干脆地无视了柳瑟舞,在领路的丫鬟向柳瑟舞行礼时她也没有驻足,径自向前走。
她已经过了想跟年轻女孩争风吃醋的年纪,对斗嘴皮子她完全没有兴趣。
然而对方却不这么想。
柳瑟舞以为苏娴飞快的步速是因为苏娴怕直面她,绷着一张脸,直挺挺地迎过来,拦住苏娴的去路,昂着下巴,不屑地说:
“是谁这么不长眼睛,把这种脏臭的货色往王府里带,还不快打出去,叫小厮拿了抹布来擦地!”
第六百五一章 浓转淡的落差
苏娴看了柳瑟舞一眼,并不作声。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柳瑟舞没有指名道姓,她也犯不着心情激愤,她来文王府是来看梁敞的,又不是来和柳瑟舞打嘴仗的,贵族小姐欲化身成为骂街的泼妇,她却不是泼妇,她还打算高贵一点。
苏娴沉默地迈开步子,绕过柳瑟舞,继续往前走。
假若柳瑟舞聪明,口头上已经占了便宜,她应该顺着苏娴给她的台阶下去,别再惹是生非,这里是文王府,不是她柳家的后院。
然而柳瑟舞大概并不聪明,再不然就是愤怒和嫉妒冲走了她的聪明。刚刚梁敞居然在她哭得梨花带雨时冷着脸把她赶走了,而且还当着她的面让人把苏大姑娘领进来,苏大姑娘是谁她这个未来的文王妃怎么可能不知道,整个梁都都传遍了,文王殿下的相好,一个嫁过人和离了的女人,还是一个从乡下来的庶民。高贵的文王殿下居然被这样的女人迷昏了头,柳瑟舞的五脏六腑都在滴血,她无法相信。如果对方是一个高贵的女人也就算了,她柳瑟舞,才貌双全身份尊贵的柳瑟舞,居然被一个出身市井的残花败柳给打败了,她怎么可能不愤怒,单单是被扯碎的自尊心就足够她愤怒的。更何况,今天这个女人在面对她的挑衅时,竟然一言不发走掉了,昂首挺胸走掉了,这不是胆怯逃跑,这不是自卑躲避,这根本是在无视她!
柳瑟舞勃然大怒!
“狐媚子就是狐媚子,不知廉耻,你们苏家的姐姐妹妹真是恶心,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妄想着攀龙附凤,以为鸡犬都能升天,我呸!像你这种残花败柳,也有脸勾/引文王殿下,站在文王殿下面前你就不觉得羞愧吗,脏死了的女人,臭不要脸!像你这样的女人,别说触碰文王殿下,就算是出现在殿下的眼前你都不配,不干不净的东西,让人倒胃口!”
苏娴回过头,用轻佻的眼神将柳瑟舞淡淡地扫了一眼,嗤地笑了:
“我有什么没脸的?我看他一眼他就会自己宽衣解带,我的脸蛋他看着动情,我的身子他摸着舒坦,我能让他知道什么叫飞上天的**,你算什么,青皮柿子,啃一口都觉得涩,除了皮就是骨头你想硌死他?你管我是不是勾/引他,姑娘,我话放在这儿,文王他要是看上了你,那他是真瞎。”
柳瑟舞的脸刷地涨红,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动情”、“**”这些就算她心里明白,直白地传入耳朵她也接受不了,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她还要脸呢。苏娴后面那句“真瞎”又一次激怒了她,柳瑟舞恼羞成怒,一张俏脸黑红交织,她尖厉着嗓音,大喝一声:
“贱人!”
气冲冲地奔过来,对着苏娴的脸扬起巴掌!
苏娴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纵使柳瑟舞是贵族小姐,身份尊贵,可是跟苏娴这种“久经沙场”的女人相比,她的经历过于青涩。
“贱人!贱人!”柳瑟舞气急败坏地大叫,无论她怎样挣扎,她都没办法挣脱开苏娴的钳制。她只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弱小姐,哪有苏娴的力气。手腕被苏娴攥在手里,挣扎时的样子就像一只快要被宰了的母鸡,她拼命地扑腾,雪白的手腕因为她的挣扎已经变得青紫,她又痛又气,几乎飙泪,“莺儿!”她厉声唤道。
丫鬟莺儿立刻撸起袖子往上冲。
然而从小生在侯府的家生子丫鬟,那也是一只弱鸡。
苏娴松开柳瑟舞的手腕,一把抓住冲过来的莺儿的头发,拽着她的头发将她的脑袋甩了两甩,然后直接把她甩在地上。
莺儿不知道是作为贴身大丫鬟从来没被摔过痛得难过,还是被这种实力悬殊的打架吓得有点胆怯,总之摔在地上之后她就一直在哎呦,也不爬起来。
柳瑟舞的肺子都要气炸了,眼睛赤红,恶狠狠地瞪着苏娴,突然嗷地一声尖叫,张牙舞爪地冲着苏娴扑过来,像一个疯婆子。
苏娴哑然无语,好好的贵族小姐不做,居然选择这种没水准的疯婆子角色抢着做,梁敞要是真打算娶这种女人,那他是真瞎。
就在苏娴不停躲闪,小花园里乱成一团的时候,终于有一声冷喝让现场宁静下来:
“住手!”
冷喝刚一出现,柳瑟舞就住了手,然后立刻变脸成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子,向着终于出现的梁敞奔过去,委屈地哭诉道:
“殿下,这个女人侮辱于我,阿舞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羞辱,殿下一定要为阿舞做主啊!”
苏娴双手抱臂,柳瑟舞刺耳的哭诉让她有种想翻白眼的冲动,果然今天不该来,真晦气!
梁敞看了苏娴一眼,一个头两个大?下午时柳瑟舞打着替三公主来探伤的旗号登堂入室,柳瑟舞是梁敞的三姐也是当朝三公主的小姑子,拿三公主当借口,梁敞即使心里明白,也不好将柳瑟舞拒之门外。结果这个女人在见到他之后,说着说着就说偏了,净问他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还问他心里是不是有其他女人……梁敞火冒三丈,结果他脸一黑,柳瑟舞就哭了,哭的让梁敞更加莫名其妙,正好白枭进来通报说苏娴来了,他借口要会客就把柳瑟舞给打发走了,没想到这两个人居然在花园碰上了……不知道为什么,这场面让他觉得有点糟糕。
他绷着脸,走过来,站在苏娴面前,皱起眉,不悦地说:
“你惹她做什么?”
这个“她”自然是指柳瑟舞。
柳瑟舞见梁敞语气冷硬,心中一喜,望向苏娴的眼里掠过一抹得意。
苏娴抬起眼皮子看了梁敞一眼,勾起唇,似笑非笑地道:
“嗬,殿下这是懂得怜香惜玉了?奴家听说殿下在昆德伤了胳膊,现在看着,怎么觉得殿下伤的不是胳膊而是眼睛啊?”
梁敞一愣,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在骂他“眼瞎”,脸刷地黑了,火冒三丈:
“你来干吗?”
他问的很没好气。
“来瞧你。”苏娴平静自然地回答。
梁敞一愣,听了这话,莫名的有点消气了。
“殿下……”柳瑟舞心里着急,见梁敞似乎没有继续怪罪苏娴的意思,委委屈屈地唤了一声。
梁敞瞅了她一眼,十分不耐烦,没好气地问:
“你还不走?”
柳瑟舞瞠大一双泪眼,愣住了。
“白枭,送客。”梁敞见她还在原地发呆,不耐地命令道。
白枭立刻出列,半强硬地将柳瑟舞“请”了出去。
柳瑟舞再任性,梁敞的命令她也不敢不从,恶狠狠地瞪了苏娴一眼,愤愤地离开了。
梁敞见柳瑟舞走了,才将目光落在苏娴身上,瞪了她一眼,恼火地道:
“你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不要颜面本王还要!‘飞上天’的**?本王什么时候睡过你,你还要脸不要?”
苏娴这才知道原来她刚才说的话他都听见了,看了梁敞一眼,冲着他似笑非笑地吐出两个字:
“脱掉!”
梁敞的脸黑如锅底,定定地盯着她看了两秒,咬着牙根道:
“脱你奶奶!”
转身,气冲冲地往里走,走了几步,发现苏娴没有跟上来,回头看她,却发现她正勾着嘴唇望着他。她笑得有些古怪,似乎……过于温柔了。他一愣,将心底的怪异感压了下去,黑着脸,没好气地说:
“傻站着做什么?”
苏娴笑笑,迈开步子,跟着他往里走。
天气热,坐在屋子里不如坐在高处的凉亭上,风吹着凉快。梁敞带着苏娴坐到了假山顶的凉亭上,有丫鬟泡了茶送来了精致的茶点,茶香冉冉,沁人心脾。
苏娴坐在梁敞身旁,手在他的右胳膊上用力地捏,问:
“没有感觉?”
“没有。”梁敞用左手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淡声回答。
“御医怎么说?”
“说是箭里的毒伤了脉络,想要恢复成以前的样子不太容易,这不就是不可能好了的意思么。”梁敞说起御医,有点轻蔑,似是瞧不起他们吞吞吐吐没个爽快。
苏娴听了,没有说话。
梁敞用眼角余光盯着她垂下去的脸,盯了半天,却没有看到她落泪。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脸,捧茶杯啜了一口茶,淡声道:
“能活着回来就很好了。”
梁敞的脸刷地黑了。
“你送的平安符也没什么用。”他饮茶,语气生硬地说。
苏娴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凉爽的风从对面吹过来,凉亭内却是一阵恍若无人的沉默。
气氛有点古怪,今天的她既没有缠着他,也没有说一些让他恼羞成怒的话,如此安静的她简直不像她,这样的气氛让他不太适应,他觉得有点别扭。
二人沉默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
“殿下。”忽然,犹若黄莺出谷的动听嗓音自凉亭下响起,是女子的声音。
苏娴循声望去,站在凉亭外的姑娘她认得,亭亭玉立,娇美可人,是丁家的丁芸。
丁家已经恢复爵位,领回了府邸,一直寄住在文王府的丁芸和丁瀛要回到丁府去居住。只是这一回不是以寄人篱下的身份,丁瀛在战场上立了军功,这一回他们姐弟可以堂堂正正地融入自己的家族,不会再受人排斥。
梁敞知道丁芸这是来向他道别的,站起来,才要说话,苏娴忽然跟着他站起来,对他说:
“我回去了。”
梁敞一愣:“回去?现在?”
“我就是来看看你的伤,现在伤也看了,我该回去了。”
古怪,十分古怪……
梁敞看着她,没有说话。
苏娴也没有等他回话,转身下了台阶,从丁芸身旁掠过去,没有看她,径自离开了。
梁敞微愕,望着她的背影,只觉得无比的古怪,他有点狐疑,心开始变得很不踏实。
第六百五二章 启程
杞枝国顺利被攻下,岳梁国终于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不用再担心杞枝国在边境烧杀抢掠,更不用再提防杞枝国时刻都想要进攻岳梁国的野心。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然而,虽然战局已定,杞枝国的皇室尽数被诛杀,可生活在杞枝国境内的人还是一个未知数。攻打杀戮容易,但是要长长久久地让并入岳梁国版图的杞枝国人安定下来,这很难。杞枝国独立已久,在杞枝国境内生活着的人,有许多都是和原生地的杞枝国人的混血,他们早已经不把自己当成是岳梁国人,他们是另外一个国家。
杞枝国人梦想着攻占中土,可是反过来,当他们被中土的帝国统治时,即使政策上已经变成了同一个国家,他们可以在新的更加辽阔的版图上任意行走,可他们感到的不是梦想成真,而是被侵略,成为亡国奴的耻辱。
这样的想法会造成许多不安定的因素,为了避免纵容出第二个清衣族,迅速将杞枝国人教化成和岳梁国人一模一样的计划迫在眉睫。这就需要一个文武治理皆通的人长期领兵驻扎在新国土的中心龙黎,监守着,让那片新土地顺利地度过敏感期。
这个敏感期听起来可能很短暂,但真正执行下来,有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再回到故土。
梁敕不知道该派谁去,官位太低的人不行,官位太高的人,不是没办法离开梁都,就是放走了他不放心。其他人也没个好主意。
就在朝堂上为了这件事倍感为难的时候,自打战事结束就再没出现在梁铄面前的梁敏突然来到回香楼,对梁锦说:
“如果父王信任我,我愿领兵前往龙黎驻守。”
梁锦盯着他低着的脸看了一会儿,开口,淡声问:
“你走了,瑞王府怎么办,拆了?”
梁敏没想到梁锦会这么说,双肩微颤,顿了顿,低声回答:
“父王还有阿味,我愿放弃世子位,终身不再踏入湘宁关半步。”
梁锦没有立刻说话,他望着梁敏,沉默了良久,说:
“你是你,阿味是阿味,没有谁能代替谁这样的说法。你的出生确不再我的计划内,但你是我的儿子,不管我与你母亲有着怎样的恩怨,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你始终都是我的儿子,这是无法改变的,这个事实我始终都接受,从未排斥过。瑞王府,我说过给你就会给你,即便是现在,你也无须任何顾虑。”
梁敏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他跪下来,跪在梁锦面前,轻声道:
“是我想要去龙黎,请父王成全。”
除了执意迎娶林嫣的那一次,梁锦还从未见过梁敏在其他事上如此固执,他望了他一阵,动了动嘴唇,说:
“知道了,我会向太子殿下提出由你领兵去龙黎驻守。”
“谢父王成全。”梁敏恭恭敬敬地向梁锦磕了一个头,慢声道。
梁锦望着他,眸光似乎有些复杂,但是仔细看,却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仿佛水一样平静。他看着梁敏从地上站起来,转身,欲要离去,这个时候他开口,低声说:
“阿敏,父王这一生做过许多错误的决定,因为这些错误,许多年里都过的很糟糕,你不要像父王一样,过去了才知道懊悔,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心,别让自己的心太难过,父王让你生下来不是为了想看你难过的。”
梁敏的心里忽然涌出一阵难以用言语去形容的酸涩,他和梁锦之间的关系很复杂,他知道梁锦不讨厌他,但他也知道梁锦不喜欢他,对他,梁锦履行了作为父亲的义务,替他把握了人生的大方向,所以他才长成了在外人看来出色而优秀的瑞王世子,然而在感情上,他们是没有交流的。梁敏尊敬梁锦的战功,崇拜梁锦的威名,他曾希望成为像梁锦一样的瑞王,但他崇敬的仅仅是瑞王。这是第一次,梁敏深刻地感觉到这个人是他的父亲,尽管有许多无奈,许多怨恨,许多懊悔,但是在内心深处,父亲是希望他过的好的。
梁敏有点难过。
然他终究还是走了,什么都没有说。
在他心里,虽然残留着许多别扭和不舒服,但理智上,他不恨梁锦。造反是死罪,更何况这么些年,母亲利用和操纵血阴教、清衣族犯下多少罪孽,平民的死伤,将士的鲜血,甚至包括怂恿梁效逼宫,还有梁喜……即使母亲不是凶手,也间接造成了罄竹难书的惨案,这些他都没办法原谅。他觉得自己没有脸再在梁都呆下去了,所以他心灰意冷,他想要离开这里,现在,梁都的每一寸土地都会让他觉得窒息。
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办法憎恨母亲,他没有办法……
他不恨父亲,也不恨母亲,他只是觉得自己是不应该存在的,是多余的……
忍耐着无法排遣的窒闷感,梁敏步履沉重地走出院门,抬眼,心脏猛地一沉。
前方的梧桐树下,黑衣黑裙黑纱覆面的女子站在那里,她静静地望着他,一双剔透的眼如冰,黑得沉冷,黑得深邃,黑得刺骨。
梁敏停住脚步,他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选择迈开步子,走向回香,他站在她面前。
二人沉默了良久,梁敏抬起头,低声道:
“我对父王说了,我要前往龙黎戍守。”
“等你想清楚了,你可以随时回来向我报仇。”回香开口,说,她的声音依旧沙哑,语气却很淡,如水,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梁敏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愣了一下,他蹙眉,看着她说:
“虽然我还没有找到,但是,人的一生应该有比复仇更值得去做的事吧?”
回香微怔,她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嗓音沙哑地说:
“对你,或许有吧。”
“那一年,我被叛军掳走,身陷火海,连母亲都没有救我,夫人为何会冒着生命危险忍耐着烧伤将我从大火里救出来?我本以为夫人是想用苦肉计讨好我,可夫人并没有从我身上谋算过任何好处。夫人为何要救我,即使我被烧死,父王也不会责怪你,反而是母亲会失去她重要的工具,阿味又能名正言顺地获得世子位,这样的结局不是更好么?”
回香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沉默了良久,她淡淡地说:
“你父王生母早丧,没有外戚倚仗,幼年时在宫中尝尽辛酸,步步艰难,可他却十分倔强,那一年大火中的你特别像他幼年的时候,心中恐惧,却硬要逞强。”
梁敏望着她,她语气平静,眼神也没有任何波动,可是这时候的他却忽然懂了,父王付出去的感情并不是没有回报的,他与回香之间也并不是单方面的痴守,回香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梁敏垂下眼帘,他默了一会儿,艰涩地开口,问:
“夫人与我母亲之间的仇怨……”
“我与你母亲之间的事,与你无关,与你父王无关。”回香在他还没有问完时便打断了他,她冷声说。
梁敏不知道该说什么,一阵缄默之后,他低声道了句“告辞”,迈开步子,向大门的方向走去。
“阿敏,”回香停顿了良久,就在他快走远时,她忽然开口,转身,看向他,说,“你的母亲,她错生了时代,她确实比端敬太后更有才能。”
梁敏静静地望了她一会儿,他没有做声,沉默地转身,他离开了。
回香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仰起头,凝视着一碧如洗的天空,许久都没有移动。
在夏季快要结束的时候,梁敏启程,前往从前是杞枝国首都现在被更名为龙黎的昆德城。
没有人送他,在边关大捷之后他悄悄地入城,这一回,他亦是悄悄地离开,什么都没有带走。
这一回进入龙黎驻守的并不是他带惯的白羽军,新的士兵正在湘宁关前集结,只等待他抵达,就要领兵进入龙黎城。
新的将士、新的幕僚,一切都是新的,新的开始……
这明明是他选择的,可是不知为何,他的心里空落落的,就像皮肉下正包裹着的是一块寒冷的冰,他冷到了骨子里。
纵马出城,城外,野草丛生。马溅飞尘,炎热的天气,热得近乎干枯的土地上看不到一个人影。梁敏骑在马上,催马飞奔,他感受不到半点气温的炎热,心中是说不出的沉重,是道不尽的幽寒。
古任跟在他身后,望着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有些担忧。
马蹄踏地,发出震耳的隆隆声,就在这时,二人突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生满长草的官道边,一辆低调朴素的长途马车停在那里。
在这样的天气里,一直看不到人的官道上,忽然有马车出现,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旋即猜测,这大概是梁都哪家人准备出远门的马车,便没放在心上。
梁敏扬起马鞭,催促骏马,正想超越马车,却觉眼前一花,一个人从马车的遮阴处窜出来,窜到大路中央,拦住他的去路。
梁敏唬了一跳,急忙勒马,好在那人离他有一段距离,他在离对方两步远的地方总算刹住了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面目黑沉,恼怒地望过去,待看清站在路中央拦住他的那个人是谁时,他的心里咯噔一声。起初他还以为是天气太热他出现幻觉了,等反应过来这不是幻觉时,他心跳飞快,空洞感比刚刚更加强烈,让他浑身没有一处舒服。
身穿水绿色柿蒂纹窄袖衣衫,下着湖蓝色印花长裙的素淡女子正是林嫣,林嫣怀抱着神采奕奕的小悠,站在官道中央,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梁敏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她了,在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看到魂牵梦萦的她,胆怯、软弱与强撑着的坚毅交织,那是一种说不出的苦涩酸楚。
犹豫了良久,他才在她冰冷的注视中下马,走向她的每一步都是艰难的,每一步都有千斤重,当他终于站在她面前时,他仿佛用光了全部力气。
“嫣儿。”他低低地唤了一声,他的目光驻留在她的脸上,他想要将她的全部都印刻在他的脑海里,因为这一别之后,再见面时,恐怕只有来生……来生她还是不要再遇见他了,他只会让她痛苦。
他苦笑着在心里想。
林嫣冷冷地看着他,她很气愤,她用质问的语气大声说:
“你把银子和地契全部送到我的家里,你是什么意思?”
梁敏语塞。
他不能留在她身边,至少他要让她和孩子一生不虞匮乏,免得她们孤儿寡母受人欺辱,这是他的心,可是他说不出口。
林嫣和他共同生活了十年,即使他再面无表情,她也能够觉察出他细微的变化,之所以不戳穿,是因为作为妻子她顾忌着他的自尊不想让他太难堪,她知道他不想在她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可是这个男人,她不和他认真,他真会以为他伪装的有多好,他的自作主张、他的骄傲自大、他的任性妄为,她已经受够了!
林嫣皱着眉看着他,咬住嘴唇。
她忽然弯下身,将小悠放在地上。
梁敏吓一跳,正担心想要出言阻止,却惊讶地发现软绵绵的小悠居然会站立了,他还没来得及去感受这份惊喜,林嫣已经抡起胳膊,一巴掌重重地扇在他脸上!
梁敏被打蒙了,他捂住脸颊,用震惊的眼神望着她,不敢相信她居然敢打他。
“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不需要你替我安顿好一切,我要的是你对我敞开你的心!我不是纸做的,没有你我一样能活,你痛苦的时候、难过的时候为什么对我也要强撑着?你什么都不肯对我说,我是你的妻子,我能陪你哭陪你笑为了你忍耐,只要你能让我知道在你心里我是最重要的!”林嫣红着眼圈,咬着嘴唇,带着一丝哽咽,大声说。
梁敏望着泪眼婆娑的她,难以描绘的沉重感不住上涌,让他几乎窒息,他沉默地望着她,望了片刻,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抱住她!
林嫣被他抱在怀里,心一酸,泪水止不住溢出眼眶。
梁敏紧紧地抱着她,将她抱得紧紧的。
“在我心里,你是最重要的。”他的嗓音颤抖得厉害,他在她耳畔低声说。
“我,不能为你生下孩子。”她在他怀中沉默了良久,轻声道。
“我不在乎!”他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立刻说,他的语气重而有力。
纵使泪眼朦胧,纵使内心不停地翻涌着酸涩,此时的林嫣她的心无比的平静,无比的坚定,这是她遵循自己的内心做出的决定,这一回,她不后悔。
“我跟你去龙黎。”她对他说。
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久久淤积着的痛苦仿佛被一缕清风吹散,梁敏整个人都变得清朗起来,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幸福过,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欣喜过,她为他的晦暗阴霾染上了一抹明亮的色彩,一如那一年,他初遇她……
他更紧地抱住了她。
就在这时,有小小的东西突然抱住他的腿,梁敏一愣,低头望去,看见的是小悠那张笑呵呵的脸。小悠大概是站累了或者太无聊,跌跌撞撞地走上前两步,一下子扑住他的腿,抱住,流着口水,笑得天真无邪。
她还认得他。
梁敏莞尔一笑,正想弯下身子去抱她,却见小悠笑呵呵地对着他,忽然字正腔圆地吐出两个字:
“爹、爹……”
梁敏呆住了。
幼稚的语气,软嫩的嗓音,那一刻,梁敏觉得自己的心化了。
他惊讶地望着林嫣,林嫣别过头去,没与他对视。
梁敏觉得自己的心满满的,人生中,从没有一刻是像今天这样的满足。他弯身,将扯着他袍角玩的小悠单手抱起来,用另外一只手揽住林嫣的肩,将她搂紧。
“龙黎风沙大,马贼多,你怕吗?”他问。
“怕什么?”林嫣反问。
梁敏笑了笑。
他将马交给古任,一家三口上了停在一旁的马车。
古任牵着梁敏的马,一直紧绷着的表情微松,他极欣慰地叹了句:
“谢天谢地,世子妃终于还是来了!”
第六百五三章 夏热炎炎
天气炎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即使是安静地在房间里坐着,窗门大开,不到半刻钟也会沁出一身汗,更不要提院子里的蝉鸣声实在吵人。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苏妙坐在桌前,咬着笔头看关于苏记品鲜楼的新建图。回味坐在她身旁,小狐趴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他正在用梳子一下一下的给小狐梳毛。
回味从鲁南回来时,曾经绕路回了丰州一趟,于是舅舅就写了书信让回味给带过来了。
主要是报平安的,丰州刚好在鲁南战圈的分隔线外,虽然受到一点影响,但并没有经过重的冲击,战时虽然生意略显萧条,但比起别家还算不错,等到战争尾声时生意渐渐又回来了,舅舅让苏妙不要太担心。
另外就是,一/品楼已经撤出丰州,佟染独占着的老品鲜楼也关门歇业了。
苏妙在看到这则消息时,撇了撇嘴,心想佟染那个一肚子坏水的衣冠禽兽这一回居然挺讲信用,说撤走就真撤走了。
一提起佟染,她就想到她听苏婵说的关于佟家的事,这件事是苏婵告诉她的,不是回味说的,想也知道回味是不可能对她说佟染的事的。
苏婵跟她说,佟染把佟家给卖了。
作为江南首富的佟家很早之前就跟梁都有联系,一直在暗地里为魏家提供大量的资金作为支撑,佟新荣也在支持魏家的过程中获得了不少好处。政商联合,这本来是很平常的事,可坏就坏在在继承人中竞争力最强的佟染居然成了内奸卖家贼。佟染通过梁敞搭上了梁敖,接着转而投向梁敕,然后他把佟家和魏家一并卖了。听说他在搞垮魏家和佟家这桩惊天大案上立下了“汗马功劳”,佟染与梁敕达成的协定是,佟家的财富一半充公一半归给佟染个人所有,为了补偿那一半财产的损失,梁敕答应让佟染成为独一无二的皇商,许与他官中要职。
佟染拒绝了官职,对于皇商这一块倒欣然接受。
现在除了佟染和佟长生,佟家的人都被关在牢里等着被处斩。
苏妙听了这个消息倒也没有太惊讶,佟染对佟家有很大的怨恨她能感觉出来,豪门的那些个恩恩怨怨她也懒得去猜。即使今天魏心妍没有谋反,魏家这根功高盖主的毒刺皇上迟早是要拔出的,佟家追随魏家是与虎谋皮,佟染用一半家财保住了自己、佟长生和佟家的根基是明智的,钱没了可以再赚,而且皇商这块大肥肉可不是谁都能得到的。以佟染的经商手腕,未来的佟家只怕不仅仅是江南首富了。拒绝官职是正确的,政商两手抓的前车之鉴就是魏家,老老实实的赚银子少参与朝堂上的烂事才能长远的太平,低调做人的能力佟染想必不缺。
商人就是商人,理智、手辣、心狠,而且还不要脸。
苏妙重重地“切”了一声,反正佟染已经撤出丰州了,往后在别的地方再碰见佟染,一定要绕路走,以免沾上晦气影响正常生活。
舅舅信上写的不多,大概是回味告诉他了苏妙等人的近况让他放心,所以他也没有在信上询问苏家母女的情况,只是在信的末尾含煳地提了提纯娘。
纯娘离开家太久,舅舅担心她是理所当然的。舅舅在信的结尾写的一段话让苏妙心微沉,有些为难。虽然说的很隐晦,但大概的意思是纯娘从小自由惯了,热情奔放,和养在深闺害羞胆小的女孩不一样,让苏妙多留意她,还说以纯娘的年纪早该出嫁了,他已经看好了几家,等纯娘回去就把她嫁了,免得拖成老姑娘。
舅舅这话分明是,让苏妙看着纯娘,免得纯娘被梁都的花花世界迷花了眼,看中不该看中的惹出事来。
苏妙长长地叹了口气,心想纯娘倒是没被花花世界迷花眼,她被跟她一道从丰州来的那位给迷花了。
文书啊……
纯娘喜欢文书傻子都能看出来,从前在丰州时还只是对读书人的好感到梁都之后居然发酵膨胀了,隔三差五就做这做那的给文书送去,就连文书的同窗都知道开始打趣他俩,甚至还惹怒过几个喜欢文书的小姑娘上来找茬,可文书的态度始终朦胧着,没有一个明确的表态。
苏妙对文书没有意见,他不是一个男女关系混乱的青年,也没有不良嗜好,性情耿直,唯一爱的只有读书,他大概是有点喜欢纯娘的,可他受的是刻板固执的教育,又不善与人相处,这些注定了他拖沓木讷。以看伴侣的眼光,这种男人苏妙是不喜欢的,舅舅也不会喜欢这样的女婿,可纯娘喜欢,纯娘就是喜欢木头疙瘩。
过去苏妙看不下去也曾隐晦的和纯娘讲了几句,可见纯娘有自己的主张,是一个聪明又主见的女孩子,于是她就不提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纯娘也不是小孩子,她有自己的判断,苏妙不愿意去干涉别人的人生。
只是有一点担心,现在文书的成绩突飞勐进,会试开始他最差也是个三甲,他是要为官的,为官了的文书会娶纯娘吗?
苏妙不知道。
在接到舅舅的书信之后,苏妙就开始筹备苏记品鲜楼的新建图,这是她在参加完秦安决赛之后就开始思考的计划。
她手里有没处花的赏金,等拿到厨王的名头之后她还会得到一笔奖金,这些钱都将用于品鲜楼的新建计划。
她并不打算关掉现在的苏记,现在的苏记还将继续经营,她要在丰州的新地址再开一家苏记,一家以“品味”和“美味”为主旨的星级酒楼,走的是比现在的苏记更高一级的华丽路线。
新店的地址她已经选好了,就在……一/品楼。
没错,就是一/品楼,就是佟染关门了的那家一/品楼,她要拆掉一/品楼重建一座比一/品楼更加有名气的酒楼,她的新酒楼将扬名整个岳梁国,甚至是海外。
没错,即使佟染滚蛋了,她就是要踩他一脚,狠狠地踩在他脸上。
苏妙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小狐突然漫步过来,一屁股坐在她的图纸中央,用一双纯洁的大眼睛看着她。
苏妙一愣,无奈地将小狐抱到一旁,继续修改她的图纸。
因为需要设计菜肴,她是会画画的,只是修建酒楼的这种图纸对她来说还是有些困难,她不知不觉皱起了眉。
小狐被苏妙推开,转身,一脸无辜地回到回味面前,刚想趴下。回味漫不经心地挥手,在小狐的屁股上拍了一下,不让它趴下,表情淡淡的将小狐往苏妙那边推。小狐委屈起来,不甘不愿地站起身,遵从回味的指示,再次走到苏妙摊在桌上的图纸中央,坐下。
苏妙一愣,她没看见回味的小动作,只以为小狐想玩,可她现在没空,说了句“小狐乖,别闹”,将小狐推一边去。
小狐本身不想闹,它又一次回到回味面前,刚想趴下。
回味又一次拍了它一下,单手托腮,懒洋洋地将它往苏妙的方向赶。
小狐“欲哭无泪”,勉强站起来,慢吞吞地走到苏妙的图纸上,蹲下。
苏妙生气了,训斥道:“小狐!”
小狐被训斥声惊了一跳,越发委屈,看了看苏妙,又回头看了看完全不想帮它说话的回味,炸毛了。它霍地站起来,决定不再理会这两个人,昂着脖子从桌子上跳下去,走掉了。
它可是聪明的狐狸,不是愚蠢的狗,它也是有尊严的。
苏妙见小狐走掉了,又一次埋首于图纸中。
回味越发无聊,盯着她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忽然凑过来,手贴在她的额头上,拨了拨她的碎发,手背顺着她的额角一路向下,撩过她的脸廓,滑过她的耳珠,落在她的颈子上,轻轻地蹭了两下。
苏妙本来就热到流汗,被他这么蹭着,浑身一僵,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愕然望去,问他:
“你干吗?”
“没事。”回味微笑着回答,“你继续。”
苏妙有点不自在,可灵感涌现的时候她也没工夫思考他的问题,她低下头,专心修改图纸。
回味见她不理他,向前凑了凑,离她更近,身子几乎就要贴到她的臂背之间,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脖子绕到前侧,摩挲着,缓缓向上,掠过她的下巴,落在她的嘴唇上,饱满的指腹慢吞吞地在上面磨蹭着。
正在改图纸的苏妙感觉到嘴唇上的异样,痒痒的,她满头黑线。
被扰乱了思绪,她十分不悦,他的手指在她的嘴唇上闹个没完,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苏妙火冒三丈,张开嘴,一口咬住回味的手指!
回味却并不在意疼痛,见她的嘴唇张开了,摩挲着她嘴唇的手指破势而入,冲开她的牙齿,探进她的嘴里,在她的舌头上撩拨了一下,并在她条件反射地放松了齿关时,接着探进去另一根手指,在里面反反复复地翻搅着,捉住了她的舌尖。
苏妙打了个冷战,愕然无语。
她觉得,自从两个人破禁之后,他越来越……变/态。
“妙儿。”他的声音含着慵懒,嘴唇贴在她的耳廓上,轻轻地呢喃了声。
湿热的气息让她浑身一抖,天气炎热,她本就出汗,洗了两次澡还是汗淋淋的让她浑身不舒服,这个时候他又凑了上来,柔软却比烈日还要炽热的嘴唇在她最最敏感的皮肤上摩擦着,腻人的气息和他渐渐浓烈起来的气味交织,不止是让她觉得痒那么简单。
与刚刚感觉到的炎热不同,身体从里到外的发热,让她不知不觉又沁出一层汗。
她不喜欢汗湿的粘腻,重重地拍开他还在她的嘴里翻搅个没完的手,黑着脸道:
“大白天的,你想干吗?”
“什么也不干。”他笑吟吟地说,湿润的嘴唇却依旧在她的肌肤上上上下下地磨蹭。
“什么也不干就不要把手伸进我的衣服里!”苏妙瞪着他毫不客气顺着她的衣领伸进去的手。
他轻声笑起来,笑声幽雅低沉,带着比气温还要炽烈的热度传入她的鼓膜,让她颤了一颤。
“你流了好多汗。”他在她湿腻细润的肌肤上摩挲着,说。
“所以,你离我远一点!”苏妙扭着身子不愿意让他碰,天气这么热,她**的,他却是清凉无汗的干爽样子,他还来折腾她,这让她很不爽。
“来做可以流更多汗的事吧?”他用极温柔正经的笑容说着最下流无耻的话,还是在她的耳边。
即使苏妙平常再好意思这个时候也觉得有点羞耻,脸刷地红了,被他逗弄得有些恼,咬住通红的嘴唇,断然拒绝:
“不要……”
话音未落,那个“要”字的尾音竟被他吞了进去。
他吻住她的唇,一只手贴上她的后腰,倏地将她搂紧。
苏妙整个人被迫贴在他的胸膛上,他吻得缠人,吻得细密,抱紧她,不管她怎样挣扎扭动,他就是不肯松开她。
苏妙被他缠得没办法,任由他浅啄她的唇,一遍又一遍地描绘着她的唇形,忽然探进去,深深地含住她,在拥紧她的同时勐然将吻加深,直到她几乎喘不过气。
当他的吻开始一点一点吞噬她的感/官时,她似乎忘记了炎热的天气,也听不到扰人的蝉鸣,她的双臂不由自主地搂上他的脖子,向他更靠近一些。
她不再抵抗,回味就当她是同意了,微勾着的嘴唇离开她的唇,顺势向下,将火热的唇移至她的脖子上,流连一番,再靠上一点,含住她小巧的耳珠,用齿尖反复地啃咬舔舐,挑/逗着她最为敏感脆弱的神经,感受到她的颤栗。
他莞尔一笑。
“妙儿……妙儿……”他在她耳边腻腻歪歪着轻声咕哝,一遍又一遍。
起初苏妙没有回答,等他唤得多了,并且没完没了时,她终于忍不住了:
“你只是想叫这个名字吧?”
回味呵地笑出声,磨蹭着她的脸廓,说:“妙儿你真有趣。”
苏妙满头黑线,正想说“我哪里有趣”,他又一次吻住她的唇。
直到一个清澈的嗓音在门外响起:“二姐、二……”
苏妙吓了一跳,一把推开回味,迅速整理皱了的衣裳。
苏烟同样吓了一跳,瞠目过后,霍地背过身去,仿佛长了针眼,他一脸尴尬,磕磕巴巴地说:
“你们、你们怎么不关门?”
只有回味最从容淡定,他啜了一口凉茶,好整以暇地问:
“匆匆忙忙的,找你二姐做什么?”
苏烟惊魂未定,对着不知害臊的回味狠瞪一眼,上前一步,询问的语气略显急促:
“二姐,阿喜要去和亲,这是真的吗?”
苏妙愣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百五四章 和亲
科西国提出的和谈条件之一,是要求岳梁国的云萝公主前往科西国和亲,此消息一出,震动了整座皇宫。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战事大概真的像梁喜说的那样,科西国的侵略意图并不明显,他们主要是想逼岳梁国开海关通贸易,并趁这个机会以不平等的商业模式狠狠地捞上一笔。
岳梁国并不想与科西国打仗,除了实力的悬殊,也是恰逢此时正是多事之秋,实在是招架不起。梁效心里明白这一点,但是他也不能轻易屈服退缩,任由科西国狮子大开口,真要是屈服了,说不定对方就不会选择在和谈上敲竹杠,而是直接打进来了。
所以岳梁国跟科西国的仗也是打得很壮烈。
在最壮烈的一场过后,半是运气半是人为,科西国内部出现动荡,老国王暴毙,王子们为了争夺王位展开了轰轰烈烈的窝里斗,大王子在这场极其血腥的内斗中输给了默默无闻的四王子,四王子在国内外的瞠目结舌中迅速登位,成为了科西国的新王。
在科西国内斗期间,梁效的海上布防开始由进攻变为保守,他在科西国有人,梁故在科西国也有人,只不过梁效在科西国是主政,梁故在科西国主的是商,不过这些都不要紧,关键是他们还是有些人脉的。
不得不说,梁敕这一回决定派他们来的这步险棋算是走对了,经过他二人孜孜不倦的努力,他们终于搭上了潜在科西国暗处的关系,并且通过这套关系线索搭上了科西国的四王子。
国家内斗期间是不适宜海战的,新皇登位之时也是不适宜海战的,四王子对攻打岳梁国的兴趣没有老国王多,跟上一代的激进派相比,这位新上位的四王子明显要保守一些,再加上在最新的一场海战上科西国也没占着什么便宜。
不过那位四王子并没有第一时间对试探做出回复,而后两国在海上又小打小闹了几次,一直到四王子终于稳稳当当地坐在了王位上,梁效通过从前在他手下的大公爵的私生子阿吉正式向科西国的新王提出和谈。
科西国的新王在和内阁商量了一阵之后,也终于给出了回应,和谈可以,和谈的条件必须明确全面。
开关通海、互相贸易这是最基本的,关于贸易上的种种不平等的确够让人焦头烂额,即便是最淡定经商手腕很有一套的梁故,在和谈会议上有几次也差一点开不下去,只差愤然离席了。
然而岳梁国的现状是,他们没有资本能够当着对方文武大臣的面愤然离席,这场和平谈判虽然他们表现的并不弱,但所有人都知道,在提出和谈的一刻,岳梁国就是对战事屈服了,因为在这个节骨眼上,实在是打不起。
各项条件逐一唇枪舌剑过,梁故努力在不平衡中寻找平衡,等到跟和谈条约一样长的和谈终于快要结束了时,梁故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他还没有崩溃,虽然已经到了边缘。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他们措手不及,负责与岳梁国谈判的科西国使者突然就在和谈条约的最末加上了一条,据说这是他们的新王特地从国都传来的命令,这和谈的最后一条就是,科西国的新王要求岳梁国的云萝公主前往科西国和亲,并说只有两国结了秦晋之好,才能共享盛世太平。
这一则条约刚一出现时,梁效和梁故的脸刷的就白了,尤其是梁效。
然而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要去说服科西国的新王改变主意,还不如回去说服梁喜更容易。
劝说这件事梁效是打从心眼里不愿意去做。
无极宫内。
病了许多时的梁铄终于因为这件事出宫了。
梁敕、梁敖等几个皇子尽数聚在宫内,皆眉头紧锁。
过去也有过岳梁国的公主和亲往科西国的先例,三国互看不顺眼的那些年,为了维持表面上的和平,各国的公主都付出了自己一生的代价,其中以比较弱的岳梁国派出的和亲公主最多。不过这些公主多半都是去往杞枝国的,去科西国和亲的公主很少,史上只有四位。
究其原因,第一,双方并不是同一人种,文化、语言和民俗上的差异让和亲不容易成立;二来,科西国是一夫一妻制,尽管地位尊贵的男人也会明里暗里三妻四妾,但律法上的妻子只有一个,不会出现岳梁国这种一群女人同出现在一个家里的情况,所以迎娶妻子是很慎重的事,岳梁国可以将别国女子以妾室迎进来,但科西国若要迎娶,只能为正妻,大部分皇室都不会迎娶外族作为正妻;第三,外族女子嫁入科西国,需要易装易服改学科西国语言信仰科西国的宗教,这对外族女子来说十分艰难,且因为地理原因,一般终身都不能再回到故土,万一再遇上科西国的民众对外族女排斥甚至是仇恨,那滋味可不好受。
通常和亲科西国公主们都不愿意去,以前也曾选过宗室女替代,然而这一次,没办法选择其他人替代梁喜,因为科西国的新王指名道姓要求梁喜过去和亲,不是梁喜对方不要,假若偷梁换柱,只怕又会引起一场新的战争。
“他怎么会认得阿喜?”坐在龙座上的梁铄皱紧了眉,语气阴暗地问。
梁效亦皱了皱眉:“我让阿吉去打听,阿吉回说,据新王的随从说,那一年科西国的大王子出访岳梁国时,科西国的四王子也在使团里,只不过没有上殿。大概是……他在宫外遇见过阿喜。”
梁效说“大概”,可既然对方就是这么回答的,那么很有可能这件事就是真的。
宫殿里的人一片沉默。
“无论怎样,绝不能让阿喜去和亲。”过了良久,梁效抿着嘴唇开口,望着御座上的梁铄,掷地有声地说。
他用了“绝”这个字,说话的语气很硬。
梁铄看了他一眼。
就在这时,钱德海弓着腰快步进来,走到梁铄身边,一脸为难地道:
“皇上,云萝公主正在外头候着,说要面见皇上。”
梁铄皱了皱眉,想要叹气,但没叹出来:“你叫她先回去,你告诉她,让她放心,朕有安排。”
钱德海赔着笑应着,转身,刚走了两步,梁喜已经进来了,跟在她身后不敢拦的她小夏子一脸慌张的表情,钱德海见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忙将笑脸转向梁喜:
“公主,您怎么就这么进来了,皇上正和殿下们谈大事呢,不如您在外头等一会儿再进来,老奴给您准备了您最爱吃的凤梨糕。”
梁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面向表情中的沉重复杂尚未完全褪去的梁铄,淡淡一笑:
“父皇,指了名的和亲是没法拒绝的,这场和亲,我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百五五章 公主
梁喜做出同意去和亲的这个决定仅仅是在一瞬,但这不是头脑发热冲动而为,她经过了详细的思考,快速决定,却也算深思熟虑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科西国使团来的这一次并不是梁喜和科西国四王子的初遇,早在梁喜十岁的时候,那一年,科西国使团进行了两国交战后的首次访问,当时最最受宠的四王子跟随使团来到了岳梁国。
科西国的四王子是科西国王第三个王后的独子,在没有迎娶第四个王后之前,母子俩是非常受宠的,宠爱到四王子想到岳梁国来参观,科西国王不顾众人的反对欣然同意让他跟随使团前往。
初遇时的事情梁喜早已忘记,直到时隔五年,在梁都外城热热闹闹的大市场里,已经长大成人的四王子在梁喜出宫玩耍时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用非常生硬的岳梁国语问出了二人重逢后的第一句话:
“你是云萝公主?”
并没有太长时间的叙旧,语言方面使两个人的交谈很有限,尽管梁喜跟着梁效时间长了能听懂几句科西国语,可更多的时候,两个人是需要翻译官的。
二人也就是说说小时候在一块玩过的事,经过四王子的各种提醒,梁喜总算模煳记起,四王子小的时候还是一个非常好看仿佛瓷娃娃一样的孩子,短短五年时间却变成了比狗熊还要强壮毛发浓重的男人,这让她有点惋惜。
四王子在离去后突然提出想要云萝公主去和亲,这很出乎梁喜的意料,但若要以为四王子之所以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因为对梁喜一见钟情,那就有点可笑了。能够从受宠再到失宠,经了各种艰难磨砺,从父兄的鲜血中一步一步爬上王座的帝王,是不可能会有儿女情长的。他是个十分阴沉的人,虽然他常常在笑,这从梁喜在外城遇到他时就感觉到了。
战事刚歇的两个国家,尽管两国都不想要在这个时候继续战争,但科西国作为潜战胜国,他想要的不仅仅是不平等的商贸、敌国丰厚的资源,他想要能够更加肆无忌惮,在这种**的驱使下,他想要一个优秀的人质并不算新鲜。
那个时候他一直在打探,待他知道梁喜确实如传言中所说是在岳梁国的王室中最受宠爱的公主时,梁喜很敏感地感觉到他一直平静着的情绪跳跃了一下。
有了岳梁国皇室最心爱的公主,科西国或许能够更长远的肆无忌惮。
倘若人到了,科西国却因为种种原因没办法如预料中的肆无忌惮,这也没有关系,科西国的先王可是病死了五位王后,现在守寡的这位是第六位。
皇族中的男女之情,永远都是最残酷的。
尽管这些都知道,尽管这些谁都知道,然而,拒绝和亲是不可能的,因为和亲是停战的条件之一。
战争继续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对科西国没有好处是没错,但是首先会被战争击垮的是岳梁国。
这场和亲,梁喜必须去。
梁喜没有像先代和亲科西国的公主们那样哭哭啼啼,要死要活,她很平静,她平静的接受了。
去往另外一个国家,一个和岳梁国跨越海洋,无论是人物还是风土都与岳梁国截然不同的国家,她大概到死都没办法再回故土了。她将终身留在海洋彼岸的那个国家,即使站在海边翘首遥望,也无法再看到故乡天空中的一缕云彩。
“父皇放心,我有法子不会让他们赶我回来。”梁喜知道父兄们的心里在担心什么,以她的身子去完成最重要的两国和亲的确有些为难,不过她会想办法,她有办法,她笑着,对着梁铄用安慰的语气说。
梁铄坐在龙椅上望着她的微笑,开口时的声音很沉:
“父皇担心不是那个……”
“阿喜不能去!”梁敖再也没办法忍受心里面仿佛被钝刀刺绞的疼痛,他第一次在人前失控,他用愤恨的语气大声说,“阿喜,回你的宫里去!”
面对他的涛涛怒意,梁喜仅是微微一笑:
“二哥,别说宫里现在只有我一个未出阁的公主,就算有两个,那人也不叫‘梁喜’……”
“住口!”梁敖的表情已经在扭曲,他黑沉着脸,厉声开口,怒喝。
“二哥……”梁敞蹙着眉劝说。
梁敖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匆忙转身,上前一步,抱拳对梁铄进言道:
“父皇,和亲事关重大,不能急在一时,不如先缓一缓,从长计议,也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父皇也绝对不想看到阿喜去科西国和亲!”
“科西国的迎亲队伍就在驿馆里候着,若当真有转圜的余地,五哥和七哥就不会带着这样的停战协定回来了。”梁喜敛起微笑,淡淡地道。
她向梁效和梁故的脸上依次看了一眼,他二人均垂着眼帘,一言不发。
她又一次勾起浅粉色的唇,微笑起来。
梁喜的话就像是在梁敖的怒火中添了一把柴,让他胸口处的那一把大火燃烧得更旺,熊熊怒焰恍若充满酷刑的地狱,他心如刀割,怒不可遏,带着杀意,怒气腾腾地瞪向梁效和梁故;
“这两个,就是一对没用的废物!”
梁效和梁故表情不变,沉默无言,并没有怒颜反驳。
梁喜的脸冷了下来,沉声道:
“二哥你怎么说话呢?”
梁敖不答,他的眼神是明显的混乱,他又一次匆忙忙地面向梁铄,语速极快地说:
“父皇,这件事缓一缓会有别的法子的,阿喜她没办法去和亲,科西国隔海,风土人情又与岳梁国截然不同,阿喜一个人在那样的异国,她绝对没办法适应!父皇最疼爱阿喜,也知道阿喜身子弱,就算到最后实在没有法子,宗室里比阿喜身体强健性情坚强的姑娘有很多,从里面挑选出最合适的,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别说科西国的四王子见过我,送假的过去非但不能保太平,只会引发新一轮的战争,就算科西国的王子没见过我,宗室里的姑娘就不是姑娘了,都是父母生养的,为什么要强迫别的姑娘替我去忍受与父母离别远嫁异国的苦楚?”梁喜沉着脸,冷声说。
“我不管别人,我只管你,因为你是妹妹!”梁敖已经被各种复杂的情绪冲乱了思绪,恐慌、忧虑、愤怒、躁乱、苦涩、自责、悔恨、无力每一个都是一座大山,压得他五脏六腑俱碎,窒息难耐,他红着眼圈尖厉地吼道。
他的怒吼声让梁喜愣住了,她一直平静着的心颤动了一下,就像是如镜的湖面上突然出现了一道水波纹,然后她感觉到她的心颤抖得厉害,就像是不停扇动着的蜜蜂翅膀,她仿佛能够听到那低沉的嗡嗡声。
她用在压抑着的眼波静静地望着梁敖的脸,望了一会儿,她勾起嘴唇,微笑起来:
“我是二哥的妹妹,我也是岳梁国的公主,用和亲来守护岳梁国的太平是我的责任,就像令岳梁国国泰民安、盛世昌隆是你们的责任。”
她缓缓地说完,转身,面向梁铄,跪下来,用虔诚的语气,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父皇,云萝愿和亲科西国,尽全力去促成两国间的平等往来,用一生的时间去守护岳梁国和科西国间的太平。”
她称了自己的封号,不再是用“阿喜”,而是“云萝”。
“待这一次踏出宫门之后,儿臣将不再是梁氏一族的污点,即使是身在科西国,儿臣也将会一直记得作为梁氏公主的骄傲。”
她淡淡地说完,对着梁铄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低声道:
“父皇,保重。”
而后她站起来,转身,挺直了腰板,姿态端庄地走了出去,这一次没有再像平常那样蹦蹦跳跳,好像在一瞬间突然长大了。
“你从来就不是污点,你一直是父皇的骄傲。”在她身后,梁铄突然开了口,喃喃地说着,他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他闭上双眼,心在一顿一顿地疼痛。
梁喜的心震了一下,有一刹那,泪水差一点就涌出眼眶,但是被她硬生生的压下去了。她浅浅地咬住嘴唇,宫装宽大的衣袖下,一双手用力捏紧。
她不能让他们看见她哭,一旦看见了,他们必会不忍,他们心疼她所以不忍,但她却不能任性,她已经不再是一个孩子了。
她没有停下脚步,她继续向前,美丽的宫装后摆静静地擦过青砖铺就的光滑地面,她很快便出去了。
大殿内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针落可闻。
梁铄坐在龙座上,病容憔悴,他闭着双目,一遍又一遍地揉搓着眉心,似在缓解不适。
梁效和梁故并排站在一侧,垂眸不语。
梁敕立在龙椅下边,忽然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是要把梗在喉间的郁气压下去。
梁敖的情绪比起刚刚平静了许多,他的手放在一旁的盘龙红柱上,不动也不说话,低垂着脸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从他苍白的指尖上窥见他心中仍在燃烧着的怒火。
梁敞站在梁敖身后,默默无言。
战争并不可怕,战死沙场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战时的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阿敕,命礼部筹备和亲的事吧。”许久,坐在龙椅上的梁铄突然开口,打破了沉寂,有点刺耳,震得所有人的心都颤了一下。
梁敕难得反应迟钝,慢半拍的抬起头。
梁铄也没责怪他。
“阿效和阿故送阿喜过去,就这样吧,就这样吧。”梁铄一连说了两遍,用力地抿了一下嘴唇,深深地唿吸了一下,然后站起身,从后面出去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百五六章 喜欢
云萝公主和亲的消息传遍整个岳梁国。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苏烟变得呆呆的,再没心思读书,也做不进去其他事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并没有在思考什么,他的脑袋是一片空白的。他就是什么也做不下去,坐在书桌前终日发呆,两眼发直地盯着窗外,只感觉时间在耳边滴答滴答的流逝。他觉得恐慌,有点可怕,但他却做不出任何改变,仿佛失掉了全部的力气一般。
二姐看了这样的他良久,然后喃喃的说了句:
“别想了,公主和王子才是故事的最终结局。”
她大概不是对他说的,因为她的声音很小,而且低着头没有看他。
可苏烟确定这话是对他说的,因为他在听完这句听起来有点像浪漫故事的话后,忽然感觉到了刺入骨髓的残酷。他的心被狠狠的震了一下,有那么一瞬,他忽然觉得痛苦,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极为陌生的痛苦感。
日子在流淌。
也不知道是在哪个夜里,他因为终日发呆已经忘记月日和时辰了,只记得那是一个蛐蛐的叫声特别响亮的夜,一个月华闪烁特别明媚的夜,梁喜突然来了。
她是悄悄来的,没有惊动任何人。
她穿着暗红色带兜帽的斗篷,兜帽有些长,几乎将她光滑饱满的额头覆盖住,她还是一如往常的漂亮。
她是苏烟认识的最漂亮的女孩子,比二姐漂亮,她爱笑,懂教养,有礼貌,待人和气,十分可爱,是个非常好的女孩子。
苏烟盯着她,呆住了。
梁喜望着他呆愣的样子,腼腆的笑了起来,她将遮住她额头的兜帽放下,语气有些讪讪的,她对他说:
“我来看看你。”
苏烟站在门口,直勾勾地盯着她,嘴唇动了两下,却说不出话来。
梁喜有点尴尬,搓着手指,问:
“我不能进去吗?”
苏烟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不能让她继续站在门外,慌忙进屋去,让开一条路令她进来。
梁喜走进房间,转身,将房门关上。
苏烟的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望着她关门的动作,脸一下子红到耳朵根,有点不会唿吸了。两人不是没有过共处的经验,她在离家出走时曾经在他的房间里住过一夜,可这样是不对的。
他觉得不妙,想着这会败坏她的名声,想要制止这样的发展,可嘴唇动了动,他依旧说不出口,他大概有点不想让她从这个房间里离开。
梁喜关上房门,回过身,望着他表情古怪却依旧沉默的脸,又笑了一下。
苏烟心想大概是自己的沉默让她觉得尴尬,他恍惚回过神来,忙从桌上倒了一杯茶,磕磕巴巴地说:
“阿、阿喜,你坐!”
他还肯叫她“阿喜”,梁喜的心动了一下,她在桌前坐下来,捧起茶杯,浅浅地啜。
苏烟远远的坐在一只凳子上,看着她。
气氛很尴尬。
过了一会儿,梁喜放下茶杯,突然转身,面向苏烟,郑重其事的对他说:
“苏烟,我要去科西国和亲了。”
苏烟本来想问的,却一直在犹豫,他问不出口,又觉得全城皆知的事,他若在这件事上向当事人问个没完,像个傻瓜。没想到他犹豫的时候,梁喜先提了。
苏烟手足无措,他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可不说话又觉得尴尬,于是他又动了动嘴唇,无声的,就像是浮上水面唿吸的鱼。
梁喜说完,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是呆呆的,便垂下眼帘,淡淡的笑。
她笑的有些落寞。
“你喜欢他吗?”苏烟因为她的笑容,心没来由的觉得痛,他忽然开口,因为没控制好音量,有些走音,但很响亮。
梁喜愣了一下。
苏烟以为她没听明白,又补充了一句:“那个人,那个王子,你喜欢他吗?
这该让她如何回答?
梁喜摇摇头,笑答:“我只和他见过两面,不熟的。”
苏烟随着她的声音点头,然后突然想起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寻常男女在婚前都是不熟的……所以,他和她太熟了么?
他沉默下来。
梁喜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明明打过腹稿的,这会子全都忘了,她低着头玩手指头,这样就不会太尴尬。
“什么时候走?”苏烟的问题像蹦豆,一会跳出来一个。
“后天。”
“这么快?”苏烟大吃一惊,双目圆瞠,高唿。莫名的,心跳得飞快,让他一阵不舒服。
梁喜点头,笑说:“去科西国走海路,又是那么长的队伍,风向好也要走七八个月,若是遇到逆风,一年能到算运气好,如果运气过于糟糕,命丧大海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她笑得快活。
苏烟却拧紧了眉,对着她的笑容大声说:
“你不要乱说!”
他突然生气了,把梁喜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有生气过,一直以来都是温软柔顺的。
梁喜讪讪的低下头去。
苏烟以为她被吓住了,突然发怒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他也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是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十分不痛快,可是他不该冲她发火。眼看着她低下头,他心里很懊悔,刚想道歉。
“我喜欢苏烟哦。”他忽然听她这样说,他的心跳漏掉半拍。
梁喜望向他的脸,灯影里她的唇是泛着光泽的朱红色,她的双眼清澈,明媚,非常漂亮。她声音动听,说话时的样子非常的正经,就像是在谈论必须要认真的事情。
“苏烟是我喜欢的第一个男孩子,我以前不喜欢男孩子的,他们又脏、又粗野,仗着身体强壮,不是欺负女孩子,就是以耍弄和命令女孩子为乐,我不喜欢他们。但是苏烟不一样,又干净、又温柔,不会欺负人,懂得照顾人,最是善解人意,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男孩子。二哥说我之所以会亲近你是因为你长得像女孩子,让我感觉不到威胁,其实不是哦,我也不喜欢女孩子的。我喜欢的人很少,只有父皇、母妃、大哥、二哥、五哥、七哥、九哥……”她扳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的数,然后笑开了,“这些也不少,”接着她望着他的脸,说,“还有,苏烟,是我喜欢的!”
她说的很纯粹,不带任何色彩的、只是想表达自己心情和感情一般的,她并不想做什么,或者想以这样的话去怎么样怎么样,她只是想告诉他,明白的、直白的告诉他,让他知道在这一刻她是怀着这样的心情的。
这些话同样是苏烟想说的,本来他不知道该不该说,他顾虑很多,他担心他纵容自己的心情说太多会动摇她的心,会让她觉得困扰,毕竟她要去那么远的地方,陌生的国都、陌生的人群,她都需要一个人去面对,她需要思考和准备的太多太多,他不能让自己草率的举动乱了她的心,让她心烦。
可她毫无预兆的对他说出了这样的话,一瞬间,他忽然想哭。
“我也喜欢阿喜呢,非常非常喜欢,阿喜对我来说是最好最好的女孩子。”他带着哭腔,很用力地说。
他到底还是不如她,他的心比女孩子还要软弱,她能够笑着对他说,他却没办法笑着回应她,他觉得自己很没出息,他觉得丢脸。
好在梁喜没有嫌弃他。
“等到了科西国,我会好好的。”她笑着对他说,她的笑容在灯光的映衬下异常明媚,“从岳梁国到科西国大概要走一年,苏烟,你可以记得我一年吗?”
“好。”苏烟吸了吸鼻子,努力镇定地望着她,说。
“然后一年之后,你再也不要记起我。”她笑着,继续说,虽然和刚才一样是在笑,但是说这话时,她的嗓音明显低沉了一些,略略颤抖。
“……好。”沉默了片刻,他轻声应了。
梁喜便又一次笑起来,笑得分外好看。
梁喜只待了半刻钟就走了,苏烟也没有挽留她,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离开,梁喜在离开的过程中也没有回头。
他没有很悲情地追问她“你不是喜欢我吗,那你可不可以不要去和亲”,也没有热血沸腾突然拉住她的手大声对她说“我要带你走”,那些都是不可能的。
梁喜亦没有哭哭啼啼的对他解释“我喜欢你,我并不是真心想去和亲的”,更没有突然拉住他的手哀声说“苏烟,你不是喜欢我吗,那你带我走吧”。
公主的最终结局是王子,而那个公主见过的“最好最好的男孩子”,到头来不过是一个过客。
“然而我能记住你的并不是一年,是一辈子。”
……
梁喜的送亲队伍很长。
作为她兄长的湘王和安王将亲送她进入科西国境内,并一直待到大婚结束。
梁铄到底还是没受得住梁敖的执拗,再加上梁敕的劝说,梁铄破例答应让梁敖跟着一同前往。
三王同时送嫁,岳梁国史无前例,大概其他国家也没有,梁喜的地位在全国眼里比过去又飙高了数个档位。
这一次的送亲队伍里还有一个特别的人,说他特别是因为这个人没有官职,但这个人有钱,有的是钱,这个人就是刚刚被升任为一品皇商的佟染。
佟染在临行前去大牢里探望了一次他那即将被处斩的父亲,佟新荣在狱里被折磨的十分凄惨,完全看不出人样,在佟染进去时,他两眼赤红,表情像是要吃人,哑着嗓子对着佟染用力嘶吼,大骂道:
“混账!畜生!吃里扒外的孽障!没人性的狗贼!佟家的孽畜!老子当年就应该把你和佟长生两个混账全部扔到马桶里溺死!”
佟染听了,只是不屑地撇了撇嘴:
“祖父当年要是把你扔进马桶里溺死,佟家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
佟新荣被这句话气昏了过去。
佟染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眼里充满了鄙视,气死了本属意小儿子继承的父亲,又因为嫉妒之心抢走了弟弟的未婚妻,同样因为嫉妒害死了尽管是被迫成亲却一心一意相夫教子的妻子,还顺便害死了在臆想中对自己有威胁的弟弟,还往死人身上狠泼脏水,还因为亲儿子长得像妻子所以将亲儿子赶出家门,这种畜生居然还有脸骂别人是畜生。就算他佟染是畜生,也是老畜生生出来的一个小畜生,老畜生想摘也摘不掉,还是去地底下向冤死的妻子好好忏悔吧,希望已经做鬼了的娘不要饶了他。
佟染心满意足地踏出大牢,随手甩给看守的牢头一锭金子,那牢头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财神爷,金光灿灿的,乐的合不拢嘴。
佟染刷地展开折扇,在胸前慢吞吞地摇着,迈开步子,向雪乙庄去。
今天回味不在家。
苏妙依旧坐在房间里修改图纸,改到一半时,小丫鬟突然来报,说佟四公子来访。
苏妙满头黑线。
之所以是满头黑线,不是惊讶或者是讨厌,是因为这已经不是佟染第一次来骚扰她了,早在他登门之前,他就已经派人在回味不在时给她送了两次信,第一次约她在郊外湖边,第二次约她在百奎楼,他说想在临去科西国前见她一面。
两次苏妙都拒绝了,第三次,他直接上门了。
苏妙大大的翻了个白眼:“不见!”
“佟四公子说,若姑娘不肯见他,他就坐在门前不走。”小丫鬟一脸为难地道,看上去有些困扰,“佟四公子还说,他有关于生意上的事要对姑娘说。”
苏妙单手托腮,一脸无语。
想了半天,她对小丫鬟道:
“你去把他带到玉明轩,我一会儿过去。”
小丫鬟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苏妙继续修改图纸,改了半个时辰,一直到把图纸修改到满意了,这才搁下笔,她抻了一个懒腰,站起身,向玉明轩去。
佟染已经在玉明轩里枯坐了半个时辰,尽管如此,他依旧神采飞扬。
苏妙在屏风后面看了他一眼,在看见他大摇大摆地坐在椅子上,穿着从上到下绣满金线的紫色袍子,逍遥地摆着檀香骨折扇,一脸欠抽的惬意表情时,她特别有一种想冲上去抽他一巴掌的冲动。
这人也真是好本事,总是能激起她体内的暴虐因子,每次见面,她都想爽快地揍他一顿。(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百五七章 深埋的心
“你还真胆大,居然敢找上门来!”苏妙绕过屏风,站着,盯着佟染那没完没了摇晃的折扇,冷哼着说。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佟染看着她,似笑非笑:
“我有什么不敢的?”
“真敢你就别选今天来啊,等小味味在家时你再来,看你打算堵门口的威胁对他管不管用。”苏妙在椅子上坐了,撇着嘴,阴阳怪气地戳穿他。
佟染的脸就有点挂不住了,尤其是听她提起回味,他的眼里掠过一抹愤恨,冷笑了一声:
“我怕他?!”
“你来干吗?”苏妙问,她不太有耐心,所以连“佟四公子”都不想称唿,直接用了“你”、“你”。
佟染也不在意,摇晃着他的骚包折扇,笑吟吟地盯着她的脸,说:
“找你!”
“我知道你找我,你找我做什么?”
“我听说你要拆了丰州的一/品楼?”佟染问。
“是要拆了。”
“向我示威?”
苏妙“哈”了一声:“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佟染看着她盛气凌人的样子,笑笑:“罢了,地方都让给你了,我也管不着。只是丰州的一/品楼是我一手修建的,无论是架构还是装潢都是丰州之最,真被你拆了,有点可惜。”
“拆的就是你建的!”苏妙重重地说。
“你是小孩吗?”佟染哭笑不得。
“你找我就是为了问我是不是要拆了一/品楼?”
佟染见她一直追问他的来意,突然沉默下来,他垂下眼,唇角勾了似笑非笑,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用阴恻恻的语气对她道:
“拜小少爷所赐,这一回送云萝公主和亲的队伍里有我!”
他愤愤的,像是在谴责回味胆大包天公权私用,用告状的语气对苏妙说。
苏妙一愣,这事她还真没听回味提起过:
“你去送亲做什么,你不是没接受官职么?”在她看来,没官职的人连去送亲的资格都没有,佟染却被破格录用了,这算怎么回事?
她一脸疑惑。
佟染没看出来她心里想的是他不够格去送亲,怀疑他是不是走后门了,一想起这件事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永远忘不掉那一天回味在面无表情地得意着的嘴脸,居然敢阴他!
“我被回味阴了一把,这一回送亲之后,两国就要根据之前签署的协议详细地制定往来贸易细则,回味他居然让我去协助安王去科西国制定细则!”
苏妙一愣,歪头想了半天,说:
“这不是挺好么,小味味居然让你被重用了,你还不好好谢谢他,拿你的一半财产来报恩吧!”
“重用?”佟染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用看白痴的表情看完全不明白状况的她,咬牙切齿地说,“他这分明是狐假虎威!公报私仇!在细则定下之后,我就要作为岳梁国的通贸使官留在科西国,主管两国间的往来贸易,没有岳梁国的诏令,我就不能回来!”
他愤愤地说,脸黑如锅底,一想到回味那个仗着出身小人得志的样子,他就抓心挠肺的,恨不得咬死他。他太明白那厮这么做的用意,把他赶到海外想回来都回不来。每每想起那天回味那张充满了奸诈和嘲讽的脸,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苏妙半张着嘴,一脸震惊的表情。
佟染因为她的表情心里好受了些,心想不管怎么说,听到他要离开的消息,她还是有表情的,至少知道惊讶。
苏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凑近,一本正经地对他说:
“其实在国内做生意真没有做跨国贸易来的快,虽然风险高,但回报也高,让你做岳梁国跨国贸易的第一人,你要是干好了,绝对会发达!”
她说完,靠回椅背上,双手抱胸,用不甘的眼神盯着他,一脸不爽地道:
“你还真是走运!不对,这全是托我们家小味味的福,快拿你的一半家产来报恩!”
佟染看着她不甘心的样子,吐血三升,他不是在跟她说生意上的事,他是在跟她说他被回味公权私用给挤到科西国去了,然而她完全不明白。
佟染摇着折扇,盯着苏妙那张闪闪发亮的脸,第一次觉得火大。虽然她无数次的让他觉得火大,可他从来没有真生气过,当然这一次也没有真生气。可是他的心里有点别扭,这种别扭感让他低下头,摇晃折扇的动作也跟着慢了下来。
苏妙还在那里愤愤不平,佟染居然去做跨国贸易了,而她,她虽然是开酒楼的,但在做买卖上还是有点欠缺,真去投资别的行业说不定会赔钱,她又没有太多钱可以赔,想到这里,她就歇了想要扩大生意的念头,心里暗暗嫉妒佟染的好狗运。
“那你佟家的生意怎么办?”她问。
“我喜欢你。”与此同时,佟染抬起头,望着她的脸,语速极快地说。
苏妙僵住了,嘴唇半张着,瞪着一双圆熘熘的眼睛,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
“我喜欢你。”他盯着她震惊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爽,他浅浅地勾起唇角,一双狭长的柳叶眸亮闪闪的,折扇轻摇,他笑吟吟地对着她又说了一遍。
苏妙用惊愕的表情直勾勾地看了他一阵,回过神来,慢吞吞地道:
“我也挺喜欢我自己的。”
摇晃折扇的手指微僵,指尖用力,差一点将扇柄断成两截。
他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她:“这算什么回答?”
他用谴责的语气问。
“你想听什么样的回答?”苏妙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说。
唇边的笑容微敛,佟染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她却不觉得害羞,只是用一双澄澈无垢的大眼睛对抗似的瞪着他。
这个女人,她最会装傻,却又比谁都看的透彻,最不好对付的那种说的就是她。
顿了顿,他重新笑起来,在垂下眼帘的同时,他语气轻柔地唤了一声“妙儿”,抬起星辰似的眸子,他望向她,说:
“若他对你不好,你就来找我,我带你私奔。”
“你等他对我不好的时候你都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我不喜欢老头子,我只喜欢白白嫩嫩的男人。”苏妙一本正经地说。
佟染的眉角不可控制地抽了两下,捏着扇柄的手指收紧,他皮笑肉不笑地问:
“这是,拒绝?”
“我对长得像狐狸的男人没兴趣,我已经有一只狐狸了。”苏妙真诚地对他说,顺手提起正蹲在椅子下边舔毛的小狐给他瞧。
咔擦!
在佟染头脑中那根名为“忍耐”的弦断裂的同时,他手中的檀香骨折扇也终于因为扇柄折断寿终正寝。
这辈子遇上她,绝对是自己上辈子造了孽,罪孽深重!
苏妙见他深深地唿吸了一口气,好像不刻意动作就喘不上来气一样,然后他站起来,微笑着对她说:
“我走了。”
苏妙不知道该说什么,呆了半天,才想起来从嗓子眼里嗯了一声。
佟染看了她一眼,转身,向着被外边的阳光照耀得有些刺目的大门走去,刚踏出门槛,就听见后边屋子里苏妙坐在椅子上伤脑筋地咕哝:
“人太美果然是麻烦!”
佟染差点绊倒,扶着墙才勉强站稳,黑着脸咬牙切齿,他怎么会看上这种厚颜无耻的女人?
他简直瞎了眼!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他碰见了恰好回家来的回味,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回味从头顶上冒出来的黑气腾腾就快要将他埋葬了,佟染的心情突然好起来。
“你来做什么?”回味黑着脸,阴沉着眼神质问。
“来向妙儿道别。”佟染负着手,语气轻快地回答。
“以什么身份?”回味轻蔑地说。
佟染笑而不答,上前一步,看着他杀气腾腾的脸,道:
“刚刚妙儿说,她不喜欢老头子,只喜欢白白嫩嫩的男人,小少爷你记得让自己白嫩点,不要那么老气,免得妙儿她移情别恋时,你不甘心。”
“不甘心的那个是你吧?”回味冷笑了一声,不屑地说。
佟染的笑容就僵在唇角,末了,他绕开回味,一言不发地上马,走了。
其实他一点也不想跟回味说话。
回味一脸轻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人绝对有病!
抬头望了望天色,该做午饭了。
……
梁敖在和亲之前见过苏婵一次,那时候苏婵正蹲在村头跟村里的一群闲汉赌石子。
梁敖抓了个正着,脸又黑了,因为苏婵在被抓住时,用非常嫌弃的口吻没好气地道:
“我娘我姐都不管我,偏你嗦个没完,你是我爹啊?”
梁敖懒得在这上面跟她打嘴仗,这丫头最会胡搅蛮缠。
“我要去一趟科西国,最快也要半年才回来。”他对她说。
“哦。”苏婵早就知道了,云萝公主要去和亲,梁敖要陪着妹妹一块去,当时听说的时候她心里还有点惊讶,他居然把所有事都放下就为了去送亲,这不像是他的作风。
她没有反应,面无表情,梁敖不意外,虽然不意外,但面对她的冷淡,他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憋闷。
“你还回丰州吗?”默了片刻,他低声问。
“不回了。”苏婵摇头,回答。
这答案不在他的预料,梁敖一愣,用确认的语气问:
“不回了?”
“不回了。”苏婵语气坚定地说,黑白分明的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兴奋,似乎兴致很高。
梁敖的心莫名一喜,看着她眼神中的雀跃,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这让他愉快又得意,勾着嘴唇对她说:“既如此,你在武王府等我回来吧?”
“哈?我为什么要在武王府?等你?”苏婵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他。
梁敖的表情僵住了,看着她正在面无表情地兴奋着,怎么也不相信是自己会错了意:
“你不是说你不回丰州吗?”
“嗯。”苏婵点头,面无表情地欢喜着,对他说,“我已经跟二姐说好了,等到她婚礼结束,他们回丰州去,我从梁都出发,去旅行。”
“什么?!”梁敖的嗓音高八度地响起,这太出乎他的意料,他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瞪着她,“你要去哪?”
“不知道,我也不想有计划,走到哪算哪,二姐说反正是一个圈,不管怎么走,到最后都会回来的。”苏婵的眼神亮闪闪的,有点兴奋,自顾自地说着,并没有在意他失礼的语气,毕竟最初听说时二姐也是很惊讶的,娘和奶奶坚决反对,好在大姐和二姐帮她一块说服了。
“胡闹!”梁敖火冒三丈,厉喝道,心想你二姐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你是女孩子,你怎么能一个人乱跑,外面不是你想的那么太平,尤其现在战事刚歇,土匪强盗,骗子歹人,下点药欺负了你你就是生不如死你懂吗?”
这时候的他特别激动,好像被触碰到了什么不能触碰的禁区,明明是他自己去碰的,他却自顾自的生气起来。他说话时的语气激烈,却并不像是在说她,也是在说她,但更像是在说另外一个人。
苏婵面无表情地看着突然变得奇怪起来的梁敖。
梁敖也觉得自己的情绪很不对,可是他有点控制不住,她不说话,看着他,这让他渐渐恢复了理性,他抿紧了唇,上前一步,将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语气郑重地对她说:
“婵儿,听我的话,你哪里都不要去,好好地待在家人身边。我知道你和别的女孩儿不一样,你比别的女孩儿坚强,但女孩儿就是女孩儿,男女终究是不同的,女孩子就是比男人容易受伤,哪怕你不想承认,事实就是如此。不要任性,我是为了你好,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他的手抚上她的头发,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这一回苏婵没有躲,因为她觉得他不是在抚摸她,他是在透过她抚摸着另外一个孩子,他是在告诉那个孩子“不要任性,我是为了你好,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恍惚间,她有点明白了他为什么总是对她里吧嗦的,他是在看着她,他是在面对她,但在这期间,他在偶尔恍惚的时候大概是把她看成了另外一个孩子,一个任性、倔强、不服输的女孩子,他似想要弥补什么,所以很焦虑地关切她,他觉得她太倔强,而他不想她因为倔强发生危险。
苏婵有这样的感觉。
苏婵想,那个女孩子肯定不会像她长得像个男孩子。
想到这里,她弯起眉眼,勾了淡粉色的嘴唇,她笑了起来。
这是梁敖第一次看见她笑,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美人,却在莞尔一笑时,给人一种刹那芳华的错觉。
梁敖愣住了。
“只要是活着的人,每一个都很坚强,无论男女;只要是活着的人,都有自我保护的本能,无论男女;只要是活着的人,受了伤都懂得靠自己舔舐伤口来疗伤,即使疗伤的时间有长有短,但自愈力是与生俱来的,这不分男女。所以,你不需要担心。被关心所获得的温暖可以治愈心灵,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该放手就放手吧,长大成人的孩子,她有自己的未来。”苏婵漫声对他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百五八章 理还乱
有的时候,梁敖会在苏婵的身上寻找到梁喜的影子,因而变得很婆妈。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说来奇怪,苏婵和梁喜应该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孩子,可是梁敖就是觉得她们的某一处或者某几处很相像。比方说她们都是曾经被家里忽略,但又在某一天突然变得受宠起来的孩子;又或者她们都不安分于待在家里,总是想四处乱跑,想要去见识更广阔的天地;再比如,她们都会很温柔的为他人着想,但又因为害羞绝不会直白的说出来,被人拆穿就会闹别扭,顽固,却可爱;她们皆是自己拿准了主意不管别人说什么都不会再更改的类型,那种纯粹的、因为固执所以会让人觉得任性的态度,虽然不至于让人反感,但是梁敖会觉得这样子很危险,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
梁敖被愧疚折磨了整十年,这是比任何一种痛苦都要揪心的负罪感,尽管他不说,可是他常常会觉得痛苦。他认为妹妹的悲惨遭遇是他的责任,如果那个时候他不那么急功近利,如果他肯在那个时候放下追名逐利的心好好的将妹妹护送回皇宫,再打一顿让她长长记性,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那样梁喜就会长成一个无忧无虑、热情开朗的姑娘。
他宁愿她傻一点,傻吃傻玩傻乐,他也不愿意她像现在这样,虽然笑得天真无邪,可眼眸深处的敏感晦暗,小小年纪却仿佛已经心如死灰了的模样,每一处都让他觉得心疼。
所以他总想管着苏婵,管着这个毫无顾忌,一心想往家门外头跑,对人性险恶视而不见,对善意警告充耳不闻,任性的贯彻着自己的想法,固执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也不管会不会遇上危险的姑娘。
每当苏婵面无表情地和他顶嘴时,他总是能回忆起那一天,当他让梁喜回宫去时,梁喜长篇大论的顶嘴。因为不耐烦,所以他顺从了她,接着她就出事了,然后他懊悔了一辈子……他不想再懊悔一次。
这种想法产生的颇为顺利,顺利到梁敖还没有察觉到这种心理就已经形成了他已经不知不觉就那么去做了,他亦知道这有点病态,可是他控制不住,他总想管着她。
管着管着,被管着的姑娘就飘进他心里面去了,也不知道是从几时开始的,反正当他意识到时,她已经占据了他的心、他的眼,不再是一个过客,而是变成了常驻在他心里的常规成员。
他亲近她、管教她、戏耍她、逗弄她、可是他始终不认为他喜欢她。
喜欢一个长得像男孩子的姑娘,还是一个脾气比茅房里的石头还要臭的姑娘,这绝不可能!
然而他确实是喜欢她的,在她湛然一笑,对他说出了那一段她平常根本就不会说的长篇大论之后,他确定了,他是喜欢她的。
他听懂了她的话,所以他觉得她似乎有点懂他,能够懂心的女子是极难得的,而且她笑起来时像个女孩子,他居然觉得有点好看。
所以,他喜欢她。
确认了这一点,然后……他放她离开了。
不然还能怎样?跟她说“我喜欢你,我们成亲吧”,或者“我突然觉得你很可爱,不如我和你,咱们先以男女的身份相处一段,也许你会觉得成亲其实也不错”?
他说不出口。
首先上面的话说完了,不出意外,她肯定会一拳揍过来,骂他脑子有毛病”;其次,他也是有自尊的,在她没有那个意思之前,就算说了,那也只是一厢情愿的独白,他不想让自己陷入尴尬。
以前他谋划过要娶她,可那时候只是当成一种谋权的手段来谋划,那个时候他尚能果断出手。然而现在,当不再是谋权的手段时,很自然的就变成了拖泥带水,犹豫不决。
他甚至在想让她跟着他真的好吗,平心而论,她并不适合做王妃,让她蹲在后院成天刺绣插花筹办各色宴会还不如杀了她,而他是要当一辈子亲王的;再者他比她年长许多,成过亲有过子女,她跟他会不会觉得亏?还有,两个人从受的教育到形成的观念再到出身背景成长环境完全不同,截然相反根本就不是一条线上的人真的适合在一起吗?还有还有……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面对眸光澄澈的苏婵,梁敖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当然他也没有再反对她的旅行计划,因为她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未来,该放手时就要放手”,这句话对他的触动很大,纵使他再不安再担忧,他始终不能替另外一个人去过她的人生,既然那孩子已经选择了,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可能的去守护,以及果断地放开那只犹豫的手。
梁敖没再说让苏婵在梁都等着他的事,而是在出海那天派人去雪乙庄送给苏婵一只令牌。
武王府的令牌,如武王亲临,不论是官府还是军方,只要是在岳梁国境内,只要是拿着这块令牌,苏婵可以要求任意一方的官府或军队给予她帮助。
还有苏婵不知道的,武王府已经陆续向各地方传令,估计到最后整个岳梁国的官府和军队都认识苏婵了。武王府的人传话说,武王殿下说了,画上面的这个姑娘各位都记好了,以后若是这姑娘拿着武王殿下的令牌,不管她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必须满足,哪怕是过后上报给武王府,也决不能在当时亏了这位姑娘,否则别怪殿下不客气。
各州府的地方官战战兢兢地赔笑,然后往画像上一看,心里很犯嘀咕:“殿下,您确定画上的这是位姑娘?”
梁敖做出这个决定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思考的,他也知道既然决定了要尊重苏婵的自由,他其实不应该这么做的,可是他心里有阴影,思前想后总觉得不放心,所以瞒着她做了。当然这是保密的,他不会告诉她。
苏婵拿着武王府的人送来的令牌,莫名其妙,她只是去旅个行,梁敖搞这些到底想干吗?
立秋的时候,梁喜的和亲队伍出发了。
梁都的离别仪式举行的很隆重,小公主时常出宫,除了四处玩闹,亦好打抱不平,在各个商店街都有要好的商贩朋友,有不少人喜欢她,所以自发来送行的百姓有不少。
梁铄一直将梁喜送到港口登船,在梁喜一身大红转身要上船的时候,端庄了一辈子向来把场合气氛看得比自己还重要的薛贵妃突然拉住她,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抱得紧紧的,然后呜呜地哭起来,把梁喜给哭蒙了。
即使知道梁喜要去和亲,这期间,薛贵妃一直没有多余的反应。她认为这很平常,不需要和亲时,公主找个好人家出嫁一生幸福和美,可帝国需要和亲时,是否幸福并不重要,能够使和亲顺利进行这是身为一个公主的责任。所以她很平常地替梁喜准备嫁妆,很平常地将梁喜叫来进行成亲前的训话,她的态度让梁喜一度怀疑母妃是不是早就想把她撵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然而端庄优雅的薛贵妃还是在最后一关破了功,她做出了自入宫以来第一次逾矩的行为,身为贵妃,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失声痛哭。
那一刻,梁喜终于明白了,原来母妃是在逞强,母妃心里其实是舍不得她的。
有点高兴,所以她笑了起来。
吉时的礼炮鸣响,梁喜最终还是上了和亲的大船,在三位兄长的护送下,动身前往海那一头的科西国,起伏着的海浪连接着她白芒一片的未来。
云萝公主和亲期间,虽然科西国和岳梁国小矛盾不断,但终究没有升级成为大规模的战争。这样的和平一直持续到云萝公主病逝后很久,尽管百年之后又一次开战,不过那个时候的岳梁国已经不是现在的岳梁国了。
在许久许久之后,当两国的贸易往来越来越频繁已经变成常态的时候,陆陆续续的,有关云萝公主的消息传了回来。
传说云萝公主刚到科西国王宫时备受冷落,科西国王已经有了一个实际上的王后,而后到的这位名义上的王后当真是名义上的,仅仅是一件摆设。
不过云萝公主并不在意,她积极地信仰了科西国的宗教,虔诚地去做礼拜。抛弃了岳梁国语,花费半年时间彻底掌握了科西国语。她将自己最为骄傲的顺直长发让侍女用火钳子烫成卷,然后盘成科西国女子的发髻。她穿上了束身衣、尖头皮鞋,裸露了肩膀,变成了谁也不认识的模样。
即使丈夫不理她,她依旧努力学习,去尽作为王后的职责,安抚富人,救济穷人,从插手到主持科西国的基础建设、福利设施,一年之后,她在科西国的贵族圈子里如鱼得水,又受到了本来很厌恶外族王后的科西国国民的爱戴。一年半时,她终于如愿坐上了两国贸易的谈判桌,从中斡旋,不动声色地将双边贸易的利益最大化。
婚后第三年,她诞下了科西国第一个混血王子,这位王子后来破例成为了科西国的新王,新王登基之后,两国之间的贸易往来发展到达了最高峰。
当然这些是后话了。
梁喜出海那天,苏烟没有去港口送她,也是在那一天,他终于为他的人生做出了决定。
他找到正在修改计划书的苏妙,对她说:
“二姐,我要去参加科举。”
苏妙从厚厚一摞的计划书里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有两颗金星在冒,她半张着嘴,呆着脸,过了半天才点点头说:
“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百五九章 会试(上)
当局势安定了以后,立秋的时候,一直拖延着的会试终于开始。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苏妙并没有像家里其他人那样紧张,在她看来,会试就像是高考,只是一段人生过程,能考上当然好,考不上还是得好好过日子,想复读亦没有什么不可以,总之就是一句话,不管苏烟能不能考上,都没有关系。
别人却不像她这么想,尤其是苏老太和胡氏,在她们看来,苏烟终于开窍了肯去参加会试了,这绝对是老天爷开眼,祖坟上冒烟,她二人喜的无可无不可。虽然苏老太在听说苏烟答应要去参加会试时,第一个反应是这小子又搞什么鬼,不过见他确实在积极的备考,十分高兴,拉上胡氏特地去了离雪乙庄很远的寺庙,求了对科举高中很灵验的灵符。尽管胡氏做菜确实不如苏妙好吃,但她还是每天变着花样的给苏烟做饮食,期待他能够榜中高中。
苏妙对她们两个积极到会给人巨大心理压力的态度哭笑不得,暗地里跟她们谈了两次,苏老太和胡氏虽然答应不给苏烟压力,可心底的期待和欢喜是藏不住的,每一天在看见苏烟时都会满溢出来。
令苏妙有点惊讶的是,面对这么大的压力,若是往常的苏烟,早就浑身不自在,泪眼汪汪的想逃了,然而这一次他却没有,他很平静的接受了,与其说接受了,倒不如说他完全没有把奶奶和母亲对他的积极热情放在心上,或者说他似乎没有看见。他好似闭塞在自己的世界里,将自己牢牢地锁在了刻意营造的小小圈子中,他还算舒适地呆在自己为自己营造的保护圈内,因为在自己的圈子里无需太费力地去思索,所以他还算自在。
他每一天都埋头在书本里,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因为那个女孩子曾经对他说,在她的心里他是最好的男孩子,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她口里的那个他,所以他在努力,他想,至少他要让自己名副其实,也许她并不会知道,但是他是真的不想让他失望。
苏妙觉得苏烟仿佛一下子长大了,长大之后他褪去了曾经的羞涩腼腆胆小怯懦,他依旧是沉默寡言,却不是从前像是因为害怕不敢说话,他明显变得比过去从容,现在的他能够很轻易地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只是那平静的背后,在他嘴角勾起的淡淡微笑中,是一种没办法用言语去形容的沉重。
苏妙想,或许只有经过最锋锐的情伤,幼稚的男孩子才会逐步成长为优秀的男人,完成成长中沉重的蜕变。
当苏烟终于不再是那个胆小怕事的男孩子,他成为了一个有了回忆有了心事有了自己想要守护的、有了自己想要去完成的男人时,苏妙看到这样的他,也不知道是该为他高兴还是该替他难过。
会试那天下了大雨,是纸伞都遮挡不住的大雨,这样的天气很容易影响气氛和心情。
即使梁都的大路宽阔,因为大雨的关系,离老远就开始堵车,无奈,许多赴考的学子只能弃车步行,撑着伞拎着书箱往贡院里跑,还要在门外临时搭的草棚子底下接受严格的检查,弄得满身满脸全是水,裤脚崩了许多泥点子,一身狼藉。
幸好苏老太年纪长经验多,晨起看见是这样的天气,忙吩咐纯娘给苏烟、宁乐和文书一人准备一套干净的衣服鞋袜,进了贡院还能换新的,不至于着凉。那些没想到这层的就倒霉了,被雨水浇成落汤鸡也没人管,只能穿着湿衣服考试,一考就是三天,书生的身子都弱,也不知道会不会得重感冒。
苏家全家出动,将苏烟送到贡院门口,之前说好了,文书和宁乐先到了就在贡院门口等着。
贡院不供饭,三餐需要考生带干粮自己解决,虽然只有三天时间,可吃不好饭总是有点难熬,苏妙做了三大盒盒饭,一盒是一天的份,挨个发放给三人。
“我听说里边的棚子又矮又窄,生火煮饭很不方便,我就做了点吃的,有冷餐,剩下的都是冷了吃也不难吃的菜,你们要是有工夫,生火热一热也行,不想热直接吃也可以。明后两天的份我用的腌菜比较多,因为怕坏了,你们将就着吃吧。不过今天的份很豪华,吃的时候你们可别忘了还要答卷子!”苏妙笑眯眯地说。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有多豪华!”宁乐凑趣说,伸长了手,抢着接过去,迫不及待地打开盒盖,看去,这一看,嘴巴张得老大,惊叹起来,“沫海龙虾?这玩意儿可是十两银子一个,这也太豪华了吧!”然后很担心地问了句,“苏妙,你没事吗?”
他的意思是“苏妙你脑子没毛病吧,怎么突然这么大方”?
“我好得很。”苏妙白了他一眼,两手一拍,笑道,“最近手头宽绰,一人一只沫海龙虾,我请客,都是从刚入港的渔船上买的,新鲜的,算是替你们讨个彩头,希望你们都能够鲤鱼跃龙门,榜上有名!”
“这是杂烩菜吧?”宁乐突然敛起笑,开口说。木质餐盒一共两层,他将第一层揭开,第二层香气扑鼻的杂烩菜赫然入目,酥嫩的豆腐,清新的蔬菜,爽滑的粉条,浓香的肉丸,层叠交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仿佛奏响了一出令宁乐分外熟悉分外怀念的乐曲。
鲜美的、和谐的、绝妙的滋味令人食指大动,亦让本想开玩笑的宁乐浑身一震,眼睛突然有些发干,他用力眨了眨。
“这个还温着,一会儿进去了趁热吃,这么早,你们出来的又急,进去以后吃两口垫一垫,饿着肚子肯定写不出来东西。”苏妙笑眯眯地说。
“是豆汤饭啊,好怀念!”宁乐还没回答,苏烟先开了口,他望着自己手中那一盒汤汁鲜醇、米粒弹糯的豆汤饭,略带惊讶,叹息着说。
这是他小的时候,他们还在开小吃摊的时候,二姐经常给他做的饭。虽然那时候家里穷食材短缺,但豆汤饭一直是他最爱的味道,可惜后来家里渐渐富裕了,食材丰富了,二姐忙起来了,豆汤饭就很少做了。
“糟糕,突然想回丰州了!”宁乐揉了揉酸痒的鼻头,干笑着说,眨巴着眼睛用来掩饰突如其来的湿润。
“多谢东家费心。”文书倒退一步,恭恭敬敬地向苏妙做了一个揖,诚恳地说。
苏妙笑笑,道:“一切顺利!”
三人齐声应了,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抱着饭盒、用具和行李,提着大包小裹转身,正要向贡院走。
“文书!”纯娘自从将干净衣裳交给文书,就一直欲言又止,心神不宁,而且越来越心焦,这会子看见文书转身了,她越发着急,没忍住,上前一步,大声唤道。
她的唿喊引来了许多人异样的目光,纯娘的脸刷地红了。
文书一愣,回过头,疑惑地望着她。
纯娘涨红着脸,在众人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将手伸进袖子里,暗自咬牙,努力将脸皮撑厚,将从袖子里摸出来的灵符颤颤巍巍地递给文书。
文书惊讶地接过来。
这符是纯娘陪着苏老太和胡氏去庙里进香时求回来的,据说祈求金榜题名十分灵验。
文书愣了愣,但没有多说,他含笑接了,客气地道谢:
“多谢郭姑娘!”
这种疏淡的称唿让鼓足勇气的纯娘很泄气,她有些失望,可是又不敢在尤其是胡氏和苏老太的注视下表现出来。
考生三人转身,在经过严格的检查后跨过贡院的大门,入了考场。
这一次之后,许多人的人生将会截然不同。(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百六十章 会试(中)
大概是梁都城秋季多雨,放榜的日子梁都又下了一场大雨。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回味回城了,苏妙一个人待在雪乙庄无事可做,就去看榜凑热闹。
苏老太和胡氏也想去,但因为天气不好,龙门口看榜的人肯定很多,挤来挤去的,两个人腿脚都不太好,容易受伤,只得作罢。苏娴难得肯在这样的天气里出门,撑着艳丽的花伞跟着苏妙进城。苏婵大清早就不见了。纯娘也要跟去,被苏娴好一顿调侃,羞得小脸通红,路上不肯再跟苏娴说话。
苏娴懒洋洋地靠在车厢壁上,盯着她俏红的小脸和微抿的嘴唇,小女孩的心思太好猜,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叹息着“年轻就是好”,摸了摸刚刚揪下了白发的鬓角,有些惆怅。
进城时过了午,贡院门外被称为龙门口的放榜处早已经人山人海,别说是过车,连猫狗想要挤进去都容易被踩死。苏妙三人远远的下了车,撑着伞步行向前,在人堆里挤来挤去。大概是因为今天下雨,放榜又都是露天的,为了防止榜单被雨水淋湿,贡院的人临时搭了棚子,费了不少时间,导致本来应该午时放榜今天却延迟了,苏妙去的时候红榜还没有贴出来。
饶是如此,棚子前照旧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考生有、考生家属有、客栈酒楼来推销复读套餐的也有。苏妙挤在人堆里寻找苏烟的工夫,看见一个头发和胡子都花白了的老者蹲在棚子里不停地抖,旁边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温声劝说:
“祖父放心,祖父寒窗苦读五十载,这一回一定会高中的!“
老者点着头,还在那儿抖。
苏妙咋舌,心想寒窗苦读五十年都没考上,居然还没改行,如此执着也是可怕。
这么想的工夫,苏娴冲着远处招手唤了一声“烟儿“。苏妙望过去,见苏烟、文书和宁乐会合几个同窗正站在远处的房檐下避雨。
自从苏烟决定参加会试,虽然没有选择回如文学院复学,但他开始跟宁乐等人出门应酬了,和往日的同学开读书会什么的,也去拜会了想在众学子中寻找得意门生以及日后助力的朝中要员,这些都是从士路上必须经的。
开始时苏烟也不自在,但咬牙挺过了最初的不适感之后,他发现这条路其实也没有以前想的那么可怕,大概以前只是太过心疼自己没有发狠逼迫自己罢了。
苏烟微笑着走过来,跟文书要好的同窗在看见纯娘也在队伍里时,对着文书一阵挤眉弄眼,小声调侃。
纯娘瞄了文书一眼,感觉到那些人是在讲她,脸通红,躲在苏娴后头扭扭捏捏的,让苏娴直翻白眼。
“看见你三姐了么?”苏妙问苏烟。
苏烟一愣,摇摇头:“没看见。”
苏妙扁了扁嘴:“一大早不见她,我还以为她上这儿来了,她应该上这儿来了啊。”
苏烟听了,转着脑袋在人堆群四处寻找,就在这时,贡院的大门从里面打开,引起很大的骚动,好些个护卫两两一组夹着红榜出来,大红色的烫金榜单张贴在草棚底下的布告牌上,红榜刚一张贴,许多人就一窝蜂的涌了过去。
宁乐和文书的心怦怦乱跳,盯着红榜两眼放光,咽了口唾沫,一叠声的招唿苏烟过去。苏烟答应着,冒着雨快步跑过去,用力挤到布告牌前,眼睛都快贴在红纸上了,一行一行地查找自己的名字。
红榜是按照排名顺序张贴的,从左到右的次序,文书直接冲着最左边就去了,宁乐却拉着苏烟往后跑,从最后一张往前看起,惹得苏娴翻着白眼说:
“这两个,就算书念的不怎么样,也不用从最后一名开始找吧,丢人!”
苏妙嘿嘿笑,却听见人群里传来青年高亢的叫喊:
“爷爷爷爷!”
苏妙回头,看见之前寒窗苦读五十载的那位脸色苍白地熘下去,半截身子熘到雨水里,剩下半截被他孙子托住,估计又是没中。
苏妙哑然。
文书选择一个人悄悄的看榜,他站在红榜前,提着一把滴着水的纸伞,攥紧的手心里潮乎乎的,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他的心怦怦乱跳,嗓子干的厉害,眼睛直直地盯着榜单上的名字,慢慢地往下熘,生怕会漏掉一个字。不到一会儿,眼睛就干涩肿胀到难受,使他不得不揉一揉眼睛。
忽然,纯娘清甜的嗓音带着浓浓的激动和兴奋,像尖叫的夜莺似的高声喊起来:“文书文书!中了!中了!“
文书大吃一惊,循声望去,见纯娘与他隔着几个人站着,指着面前的红榜,蹦着高儿地尖叫着对他说,一双眼睛红红的。
她站在左边第一张红榜前,离他很近。文书的心咯噔一声,顾不得撞到人,飞快挤到纯娘身旁,颤抖着的双眼向纯娘的手指方向凝眸,一颗心已经不会跳了。
他终于在刺目的红榜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文书,会试十一名。
他的身体颤抖的厉害。
三岁开蒙,五岁进学堂,二十一年的寒窗苦读,经了从贫穷自卑到从容自持的种种艰难磨砺。在外人看来,这些辛苦对一个读书人来说大概是很平常的,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中的酸甜苦辣咸以及想要放弃却没有办法放弃、还找不到无法放弃理由的煎熬,究竟有多么艰辛。
啜泣声传来,他惊讶地望过去,站在他身边的纯娘双手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他哭笑不得,眉尖微蹙,问:
“你哭什么?”
我都还没哭,你哭什么?
“我也不知道!”纯娘摇着脑袋,傻乎乎地哭着,哭得很厉害,然后她抬起被泪水冲的一塌煳涂的脸,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小声的、很认真地对他说,“文书,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文书望着她,他大概一辈子都没办法忘记这张哭花了的容颜,虽然她哭得莫名其妙,为他的辛苦哭泣这样的理由也很可笑,可是他大概一辈子都忘不掉。
即使是漂亮的姑娘在梨花带雨,但说真心话,女人哭泣的样子并不好看,可文书却觉得她挺可爱的。
他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终是忍耐住了,遵守礼教没有触碰她安慰她,但他微笑起来,然后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了句:
“傻瓜。”
纯娘没太听见,泪眼朦胧地望着他的侧脸,傻乎乎的。
正在他们身边看榜,穿着蓑衣头戴大斗笠的苏婵不经意见闻了这肉麻的一幕,大大的翻了个白眼,从人群里挤了出去。
宁乐正抱着红榜第一百八十二名傻乐,怎么看也看不够,畅快地大笑道:
“中了!中了!这一回我老爹总算能放心了,小爷我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哈哈哈!“
苏妙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满头黑线,忍不住打击他道:
“三百名里排第一百八十二,连一半都没上,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你也不看参考的有多少人,就小爷我这头脑,能考上就不错了,你要是来考还不如我呢,哼!“宁乐一脸鄙视地说。
苏妙的嘴角狠狠一抽,他这是在夸自己呢,还是在骂自己呢?
苏烟还在榜单前寻找自己的名字,一会儿苏婵从人群里挤出来,往后一指,对苏烟说:
“别在这儿找了,你的名字在前头。”
苏烟一愣,按照她的指引往前去,最终站在了第五十名的榜单下,望着上面的名字发呆。
“还真中了,娘和奶奶这一回要乐疯了!”苏娴和苏妙站在后头,苏娴说。
“大姐,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苏妙瞅着她问。
“你很惊讶?“苏娴反问。
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惊讶,本来应该惊讶的,但是在知道苏烟考上了时,还真就不怎么惊讶。大概是因为那孩子变化的太快了,在猝不及防间变化,等到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彻底长大了。
苏烟站在红榜前,盯着顶上自己的名字,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勾起了唇角,莞尔一笑,笑得幽沉。
他们的几个同窗,有中的也有没中的,几个人聚在一起说了一回话,相互安慰几句,就各自散了。在今天,考生家里都会预备酒席,大家赶着回家吃饭。
有几个外地的没家可回,正好苏妙要在鼎鑫楼请客,就把他们一块带去了。
阮双在半年前就成亲了,现在是鼎鑫楼的老板娘兼副厨长,听说苏妙来了,特地从厨房里出来,说了几句恭喜。
因为人多,包厢早就预定完了,阮双歉意地跟苏妙说等腾出包厢来就给他们,现在只能委屈他们坐雅座。苏妙摆摆手,笑说就是想坐雅座才没提前预订,坐外边宽敞。
阮双笑,上菜时送了不少赠菜。
苏妙笑着招唿众人说别客气,这顿她请,然后挨个道:
“各位大人,请以后多多关照小女子的生意!“
一群人就笑,宁乐说:
“你们家里就有座山,还用得着我们这些人来关照,我们可是连殿试都还没考呢。“
一想起三天后的殿试,众人就开始紧张头疼,按照以往,殿试都是在会试放榜后一个月进行的,但因为今年特殊,三天后就要入宫举行殿试。
几个人都在问有谁见过皇上,听说苏妙在宫里跟着皇上呆了大半年,文书的几个同窗两眼冒光,一个劲儿地追问她皇上什么样,弄得苏妙哭笑不得。
就在这时,有青衣小鬟突然出现,走到文书身旁,弯了腰,小声说:
“文公子,我家姑娘有请。“
人们愣了一下,文书亦愣了一下,跟文书最要好的何成先用打趣的语气笑着招唿:
“哟,这不是林十姑娘身边的小荣姐姐么?“
小荣的眼里划过一抹不耐烦,脸上却笑盈盈的,问了个好,接着对文书说:
“文公子快着些,我们姑娘还要赶着回府,别让姑娘等急了。“
文书皱了皱眉,先向在座的宾客告了罪,这才起身,在苏妙等人惊诧的注视下跟着小荣走到楼梯处,却没有下楼。
纯娘看在眼里,咬住嘴唇,讪讪地低下头,有点别扭。
苏妙悄声问宁乐:“小荣是谁?她们家姑娘又是谁?“
宁乐知道她想问什么,眼睛在席面上扫了一圈,压低声音,悄悄地对苏妙道:“新任户部尚书府上的,户部的林尚书是林十姑娘的祖父,林十姑娘的父亲在翰林院任职,算是我们的恩师,她还有一个兄长,跟我们是一个学院的。这兄妹俩虽然是庶出,但在家里很受宠。林十姑娘去学院看她哥哥的时候遇上了文书,自那以后,隔三差五往学院里跑,林十姑娘的哥哥和父亲对文书也很看好。我们这些人都猜,只要文书自己乐意,放榜后他能立马去林家当乘龙快婿,飞黄腾达。“
苏妙扬眉,文书果然很受欢迎,喜欢木头疙瘩的女人还真不少:“那文书自己怎么想?“
宁乐想了想,小声说:“虽然我看林十姑娘挺好的,模样好性子也好,一点没有大小姐的脾气,但文书好像不喜欢,我问过他,他和我说他不要靠媳妇的娘家飞黄腾达。“
苏妙挑眉,文书在“要靠自己的实力”这件事上总是认真又固执。
不多时,文书回来了,重新坐在桌前。
“你怎么不去见林十姑娘,人家姑娘不是巴巴的来见你吗?“何成挤眉弄眼地问他说。
文书皱了皱眉,一脸严肃地道:“你们别乱说,林十姑娘是来为兄长看榜的。我冒冒失失的去和她说话,被有心人看到,带累姑娘的名节受损,那就是我的不是了。我对小荣姑娘说了,林十姑娘若是有重要的事,可以请她代为转达。“
文书的这番话让几个年轻男子都觉得索然无趣,偏他又如此认真,他们都知道他这是酸腐气息不定期发作,也不理他,免得他说出更让人觉得扫兴的言论。
苏娴看着纯娘低下去的表情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不一会儿,不光是叫小荣的丫鬟来了,与她一同前来的还有一名衣饰华丽的姑娘。这姑娘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出身,举手投足尽是良好的教养,仪态优雅,落落大方,长得虽然算不上绝美,但却秀气漂亮,是个不错的女孩子。
一桌子人全都站了起来。
林十姑娘客气地挨个打了招唿,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望向文书,笑说:
“恭喜文公子金榜有名!“
“多谢林姑娘。“
“家兄也中了,前儿家兄还说,若是这一回和文公子一块中了,一定请文公子来家里喝一杯。“林十姑娘抿嘴笑说。
“请姑娘替我多谢林兄美意,也恭喜林兄金榜高中。“文书疏淡而客气地说。
林十姑娘眼眸微暗,顿了顿,笑问:
“前一阵兄长收到了亲戚送的缎子,因不喜那花色,就没做衣裳,我看搁着也可惜,想起来公子喜欢清淡的颜色,就叫哥哥请绣娘裁了衣裳送给公子做礼,公子怎么给退回来了,莫不是不喜欢?“
文书笑笑:“那料子对文某来说太过贵重,文某穿不起。浪费姑娘和林兄的一番美意,还望姑娘恕罪这个。“他说着,客客气气地做了一个揖。
林十姑娘的表情有点尴尬,讪讪笑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停了停,又问,“之后的谢师宴,公子会参加吗?“
“恩师的谢宴,当然要参加。“文书回答。
林十姑娘心中一喜,双方又客套两句,林十姑娘便告辞了,临走之前礼数周道地对其他人道了别,言语间流露出了对打扰了他们吃饭的歉意。
这是一个很有礼貌的姑娘。
纯娘看了看林十姑娘,又望向仿佛没什么兴趣的文书,总觉得不自在,一抬眼,正对上文书望过来的眸子,心里咯噔一声,低下头去,因为狼狈,耳根子发烫。
文书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把目光转过去了,这让她松了一口气,却觉得心里比刚刚更沉重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