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六章 别扭
深秋的阳光柔和恬静,深秋的微风明朗清爽,蓝天白云飘逸悠扬。
没有比赛的一天,回味要带苏妙去回香楼吃饭。苏妙觉得自己也该去了,来梁都这么久,一直在忙活厨王赛的事,只去回香楼拜访过一次,回夫人是小味味的母亲,她闲暇时不去看一看也太没有礼貌了。
大清早,回味来接她,两个人要出城,刚走出薛明楼,却在门口碰见了相思绿。
薛明楼的大门口一共五辆大车,四五个伙计正在往马车上装行李。相思绿打扮的像一只趾高气昂的花孔雀,正站在门口看着伙计装行李。见有人出来,她望过来,发现是苏妙和回味两个人,脸上的表情变得越发尖锐。重重地哼了一声,她扭动着细腰走到苏妙面前,阴阳怪气地说:
“恭喜你又赢了,姐姐妹妹全败在你的手下,回头你可以好好炫耀一番,就说飞天楼和莲花楼都是你的手下败将!”
“你说话的语气明明是我要是敢去炫耀你就掐死我!”苏妙笑眯眯地说,往她身后的马车瞧了一眼,兴高采烈地道,“你终于要走啦!”
她那溢于言表的喜悦让相思绿的脸色更黑,瞟了她一眼,相思绿忽然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
“干脆告诉你好了,是我怂恿夏瑾萱在比赛上耍点花招让你输掉比赛,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讨厌你,看你顺心我就不顺心。没想到那丫头那么没用,银子花了,人手也找了,最后自己把自己的计划破坏了,嘁,真是没出息!”
苏妙扬眉,用无奈的眼神看着她,伤脑筋地道:
“你还在记恨我赢了你让你没法子参加梁都赛这件事啊?”
相思绿冷冰冰地看着她。
“你今年几岁?”苏妙无语地问。
相思绿不答,阴恻恻地瞪着她。
“你还走不走了?”苏妙问她。
相思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转身,一边往马车上走,一边愤愤地说:
“一想到我居然跟你这种人在同一个行当里,我就觉得这一行太糟糕了!”
“嫉妒是病,不治一治小心病入膏肓。”苏妙在她身后凉凉地说。
相思绿的脚步微顿,突然扭过头,皮笑肉不笑地道:
“飞天楼正计划着向外省拓展分号,接下来,也许会选择开在丰州。”
“相思绿,莫非你暗恋我?”苏妙指着自己的鼻尖,用不可思议的语气大声问。
“呸!”相思绿本来是想给她一点危机感,没想到她居然把话题扯到这上面来了,脸一红,狠狠地啐了一口。
“不是说你是来招婿的吗,你到底招着没有?”苏妙接着问。
相思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上了车,没再搭理她。
就在这时,身后,有五六个人从薛明楼的大门内走出来,清一色的年轻男子,相貌清秀,二十左右岁的模样,每个人都背着包袱,看起来是要打道回府的样子。苏妙细细辨认,发现这些全部是参加过厨王赛在最近接近决赛的几局遗憾落败的年轻人。这些年轻人鱼贯而出,分批,排着队,登上了相思绿马车后面的两辆马车。
苏妙瞠目结舌,呆了半晌,双手捂住嘴,兴奋地大叫了一声:
“这么多全要!相思绿你好贪心,这么多你用的过来吗?”
相思绿黑着脸掀开马车帘子,探出头,语气生硬地道:
“他们是我新雇的厨子!”
“带回去慢慢选吗?”苏妙一脸“我懂”的表情,笑嘻嘻地问。
事实的确和她说的差不多,相思绿也不否认,抬起眼梢,向站在苏妙身后的回味扫了一眼,似笑非笑地道:
“其实我最想带回去的是你身后那位。”
回味的脸刷地黑了,她们把他当什么了?
“下辈子你都没有这个机会。”苏妙皮笑肉不笑地说。
相思绿哼了一声,用鄙视的眼光将她从上到下扫了一遍,撇了撇嘴,轻蔑地道:
“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段没身段,真不知道这男人看上你什么了!”她将手里的马车帘子一甩,不再搭理苏妙。
车轮滚动,匀速向前方的大街行驶去,
“人格魅力,懂吗?”苏妙拖着长音,一字一顿,冲着马车大声吆喝。
离老远她还能听见相思绿在马车里回应她一个“呸”字。
苏妙站在大门口,扬着脖子看着五辆马车排着长队向长街驶去,马车上装了许多行李,大箱子小箱子捆在一起,十分壮观。
“不愧是地方土豪的千金,出门旅行居然带了五辆马车的行李,还拉回去一车小嫩肉,纵使归途漫漫,她也绝对不会无聊。”苏妙摇头晃脑地说,言语间隐隐流露出一丝艳羡。
回味斜睨着她:“你是羡慕那五车行李,还是羡慕那一车肉?”
苏妙回过神来,双手一拍,笑嘻嘻地催促道:
“咱们快走吧,再不走到了回香楼就只能吃晚饭了!”
回味努力忍住想翻白眼的**,二人登上马车,回味问:
“赵平你怎么处置了?”
“我让他回家去了,虽然违背了忠实守信的原则,品鲜楼是不能要的,不过工钱我还是有好好给他结清,至于之后的事,就看他师父怎么安排吧,我已经写信给赵河,把事情跟他说了,他的徒弟,他自己处置。”
回味点了点头。
……
回香楼周围的农田中还有许多片果树林,晚秋时节,只剩下一片晚成熟的石榴还没有采收,红彤彤的果实垂挂在树上,远远望去,圆溜溜一片,煞是喜人。
苏妙和回味来到回香楼时,正碰上要出门采收石榴的魏贞,苏妙先笑眯眯地谢了她提供的桂花稠酒,魏贞笑笑,恭喜她赢了比赛。之后魏贞告诉他们,回香临时有事出门了,要过一会儿才能回来,又问苏妙要不要跟她一块去摘石榴。
苏妙没摘过石榴,欣然同意,跟着她去了。
魏贞在家中时的打扮和在梁都时完全不一样,在梁都时一看就是雍容优雅的大家闺秀,可是在家里时,她的衣裙都是最普通的素色衣裙,不戴首饰,几乎没化妆,头发也不像梁都里的贵族小姐那样梳的很复杂,一看就是她自己梳的,只是松松地挽了一个低髻,插了一根碧玉簪子。
为了避免太阳直接照射,魏贞和苏妙都戴了大大的草帽,用纱巾蒙住脸,只露出一对眼睛。
魏贞拉着小舟的手,带着他一块去了果树林。
郊外的空气清新沁凉,满满的负离子彻底净化了肺腑中的污浊,站在硕果累累的果林中,连呼吸都变得轻盈起来。
魏贞一手拿着剪刀,耐心地教苏妙怎么摘石榴,苏妙见她采摘的手法十分娴熟,惊讶地笑起来:
“二嫂你好厉害,连种果子的事情都知道,还这么熟练!”
魏贞轻柔一笑:“我喜欢种东西,以前在娘家时没那份闲情,从嫁到这儿来以后,有闲情也有地方,我种了不少东西呢。你看,前面那片梨树就是我种的,今年第一次产了果子,你要是早来几天就能赶上采摘日了。摘下来的秋梨我给你和阿味留了一箱,还想派人给你们送去,赶巧你们来了,走时候带回去吧。”
苏妙笑着道了谢,陪魏贞摘了一会儿石榴,看到不远处有一块大石头,就踩了上去。
她踩在石头上向远处眺望,石榴林种在山丘,从这里能够看到回香楼的全景以及远处连绵起伏的青山。她站在石头上望了一会儿,伸展了腰身,深深地呼吸了一口乡间清澈的空气,笑道:
“这儿的景致真好!”
“比梁都自在吧?”魏贞莞尔一笑。
苏妙微怔,看了她一眼,有种被拆穿的感觉,讪讪一笑。
“娘!娘!”小舟跑过来,一只手拿了一只红透了的石榴,举起来,蹦蹦跳跳地给魏贞瞧。
魏贞笑笑,蹲下来,掏出帕子,温柔地替他拭去额上的汗水,问他冷不冷,小舟摇头。
苏妙也蹲下来,看着小舟红扑扑的脸蛋,笑着问魏贞:
“小舟的年岁,快要上学堂了吧?”
“是啊,爹给小舟选了好几位有名的师父,又都不太满意。我和阿甜倒是不在意师父是不是有名,只要品性正直,能教会他认字读书就行。小舟要和他爹爹学手艺,将来自己开酒楼呢。”魏贞笑盈盈地说。
“嗳?小舟要做厨师吗?”苏妙惊诧万分,回甘的想法不说,魏贞是贵族小姐出身,这样出身的女子居然打算放任自己的儿子去做厨师,而不是走仕途建立功勋出人头地,这太不可思议了。
“小舟说,要用他做的菜让不开心的人开心起来,对吧?”魏贞笑着问小舟。
“对!”小舟用力点头,小小的孩子,表情很认真,“让大家都开心起来!”他张开双手,一本正经地说。
“你很惊讶?”魏贞笑着问苏妙。
苏妙的确很惊讶,讪讪地笑说:“不是惊讶小舟想当厨师,而是惊讶二嫂你居然不反对。”
魏贞莞尔一笑,摩挲着小舟的小脑袋,轻轻地说:
“我只要小舟能健康平安地长大,娶他喜欢的妻子,生下健康的孩子,儿孙满堂,平静幸福地过完他的一生,这样就很好。”
苏妙望着她恬静温柔的笑颜。
就在这时,回味从后面找了过来,对苏妙说:
“我娘回来了。”
苏妙连忙站起来,跟着他往回走。
魏贞也站起来,拉着小舟回去。
回到回香楼,苏妙先跟着魏贞去洗了手,重新整理仪容,这才向正房走去。
回香依旧是黑衣黑裙,全身上下被黑色的丝绸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漆黑森凉恍若古井之水的眼睛。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不动,不说话,却散发出冰冷阴森的气息,让人不敢直视。
回味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同样不动不说话,像一尊木雕静静地坐在那里,存在感极强。
这还真是母子俩!
“娘,我刚刚带苏二妹妹去果林里摘石榴了,今年的石榴虽然成熟的晚了些,味道还是极好的,我让人送了一箱来,晚上爹回来了,娘和爹一块尝尝。”魏贞上前一步,笑着说。
“你有心了,去忙你的吧。”回香开口,轻声道。她嗓音中的沙哑有种干燥的北风摩擦过砂砾的感觉,空旷,有点森森的凄凉。不管说什么话,她似乎都是同一种语调,声线很平,仿佛没有感情,这一点回味跟她一模一样。
“是。”魏贞对回香的冷淡习以为常,笑容可掬地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就这样,茶厅里只剩下苏妙、回味、回香三个人。
气氛变得相当诡异。
苏妙和回味坐在一排,回味淡定地喝茶,一言不发。
回香坐在上首的椅子上,同样在淡定地喝茶,一言不发。
他们俩还真是母子!
只有苏妙一个人眼珠子乱转,一会儿看看回味,一会儿看看回香,迷之沉默的气氛一而再再而三地压缩着周遭的空气,空气被重重地挤压,气氛变得越来越沉重,沉重得都快要将人压扁了。
一盅茶都喝完了,母子俩还是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比刚才更加诡异。
就在这时,回味突然把空空的茶盅往桌子上一放,沉声说了句:“走吧!”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然后霍地站起来,拉起苏妙的手,拽着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嗳?”苏妙被吓了一跳,被他用力地拉着,被迫往前跑,她惊慌失措地回头,回香仅仅是看了回味一眼,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要开口挽留的意思。
苏妙哑然。
被硬拖着出了庭院,回味火盆似的蹭蹭往前走,苏妙被他拖着,手腕生疼,她终于不耐烦了,大喊了一句“等一下”,用力甩开他的手,恼火地瞪着他,问:
“你干吗?是你说要带我回来看你娘,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也不好好的说句话?”
“我只是说带你回来吃饭。”回味冷着一张脸,即使面无表情,苏妙也能看出他现在的心情很不爽,他沉默了一会儿,再次上前拉起她的手,转身,“走了!”
“走什么!”苏妙越发恼火,再一次甩开他的手,无语地问,“你该不会到现在还没跟你娘和好吧?”
上一次来的时候全家一块吃了饭,她还以为回味和回香已经没事了,原来拧在一起的结还是没解开么?(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七章 冷战
回味不回答,也不看她。
“又怎么了嘛,”苏妙上去拽住他的手,“你娘又说你了?”
“我又不是孩子,还怕被说!”回味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
苏妙扬眉,无奈地望着他,追问:
“不是被说了,那是怎么了?”
回味不回答。
“又是不能让我知道的事?”苏妙的眸子沉了下来,抿起嘴唇。
回味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现在有点后悔,本来他和他娘争执过后,以为带苏妙回家看看娘的心情能好些,结果娘还是不理他,他一气之下拉着苏妙想走,现在却被苏妙追问争执的起因。
“不说算了!走吧!”苏妙见他不说话,不高兴起来,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回味上前去,抓住她的胳膊:“不是不能说。”
“那是什么?”苏妙回过头,扬着眉角问。
“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回味沉默了一阵,小声强调。
“呵,你现在就算是去杀人放火我也不会担心。”苏妙冷笑了一声。
“你说话非要这么恶毒吗?”回味不高兴地问。
“你都惹我生气了,难道我还要笑盈盈地对你说‘是,你说的对’吗?”苏妙冷嗖嗖地道。
回味抓着她的胳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拽她转身,向道旁一座用花枝编织的长廊走去,拉她坐下。
苏妙耐着性子坐下来,蹙眉看着他。
“你别这么盯着我好不好?”回味被她看得全身别扭,忍不住说。
“好!”苏妙点点头,把脑袋低下。
回味沉默了半晌,深深地叹了口气,低声对她道:
“我娘前夜对我说,让我带着你离开梁都,走的越远越好,这辈子都别回来。”
前半段话让苏妙雀跃,后半段话则让她心一凉,愕然地盯着他的侧脸,问:
“你被赶出家门了?你娘要和你断绝关系?”
“刚回来的时候,她就问我,都找到喜欢的姑娘了,干吗要回来?”回味接着说。
苏妙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愣愣地望着他。
回味见她还不明白,皱了皱眉,烦躁地道:
“我娘知道了我跟着我爹在做什么,她很生气,叫我不要参与那些闲事。”
苏妙怔了一下,惊诧地说:“原来你娘是不想让你做那些事的啊。然后呢,你说了什么?”
“我一生气,就说,事情变成今天这样,还不是因为她,我的身份如此尴尬,还不是因为她,我走到哪都躲不开那些闲事,还不是因为她。”回味沉默了一阵,小声回答。
苏妙扬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娘揍你了?”
“没有,不过她生气了。”
“这是当然的。”苏妙说,望向远处,单手托腮,幽幽地叹道,“小孩子要求的真多,锦衣玉食,父母疼爱还不够,还要要求父母不要让他们有烦恼,上辈子又没拯救过世界,要求的会不会太多了?”
“你在讽刺我?”回味黑着脸瞪向她。
“做你娘的儿子你不满吗?”苏妙问他。
回味语塞,默了一会儿,低声咕哝:“没有。”
苏妙望向远处,静静地望了一会儿,忽然扭过头,问他:
“一定要做那些事吗?”
回味不说话,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假山,过了好久,他仰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奈地笑道:
“躲不开啊!”
他的唇角含着无奈的笑,用无奈的眼神望着她,嗓音晦涩:
“我在去丰州的路上中途遇到的那不是意外,应该说幸好遇上天灾船翻了,我当时本来打算回梁都的,结果走错了方向到了丰州。后来我爹替我封锁了消息让我在丰州呆了那么久,可越到后来我的心里越不踏实,我唯一后悔的是,我不该把你也带回来。”
“所以,你让我参加厨王赛是因为你想回梁都么?”苏妙问。
“也有点这个原因吧。”回味低声说,“我当时心里乱糟糟的,就自己和自己打了个赌,你若赢了,我就回梁都;你若输了,我就继续留在丰州。”
“你是想回来的吧,不想回来,根本就不会有‘回梁都’的选项。”苏妙望着他轻声说。
回味愣了愣,再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愧疚,他勉强勾了勾唇,低声说道:
“抱歉呐。”
苏妙把脸扭向别处,沉默了一会儿,咕哝着说:“你可要小心些,我可不想当寡/妇呢。”
回味怔住了,呆呆地望着她,似乎是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就原谅他了。
苏妙双手捧住脸,望着前面的假山上挂了一片枯叶正在摇晃,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说:
“我其实不是因为脸才喜欢你的,我才没有那么肤浅呢。”
回味望着她。
“你的事我肯定是帮不上忙的,不过,安静地呆在你身边,默默地守着你,这样的事我还是能做到的,对吧?”她笑眯眯地对他说,那双弯起来的眉眼,如月牙,她笑靥如花。
一股暖流涌入心窝,回味喉头微哽,那是一种从未体会过的酸涩,虽酸涩,却温柔,如潺潺的温泉荡漾着柔波,他忽然伸出手,猛地将她揽在怀里,紧紧地抱住。
苏妙虽然被他硬实的胸膛撞痛了前胸,不过这次忍住了没说他,她笑眯眯地伸出手,在他的背上安慰地拍了拍,顿了顿,忽然笑起来,轻声说:
“我刚刚跟二嫂在一起,听二嫂说,小舟将来是要做厨师的,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我只要小舟能健康平安地长大,娶他喜欢的妻子,生下健康的孩子,儿孙满堂,平静幸福地过完他的一生,这样就很好’,我想,你娘也是那么想的,只是她没有直白地对你说罢了。不管你多大,她都是想保护你的,也许她保护你的能力不够强大,也许她保护你的方式对你来说是错的,可她是想保护你的。如果你总是纠结既然她想保护孩子,为什么偏要和你爹那种身份的人生下你,那就太钻牛角尖了,我就绝对不想将来被儿子问,这会儿为什么要和你结婚。”
回味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静默了半晌,沉声咕哝:
“你就不能让我多感动一会儿?跟我结婚你有哪里不满吗?”
“你不要钻牛角尖嘛,我只是打个比方。”苏妙干笑着说。
回味哑然,他刚才的感动情绪已经烟消云散了。
“你们两个回来啦!”有男声带着非常高兴的情绪自从身后传来,大红色的影子飘过,眨眼间站在二人面前,梁锦身穿蟒袍,似刚从外边回来,碰见二人异常热情,“难得你们两个一块回来,岩之,吩咐厨房多做好菜!妙丫头,既然来了,住一晚再回去吧!”
妙丫头?
苏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回味早就放开了苏妙,站起来,沉着一张脸问。
“刚回来,跟你大伯喝茶来着。你们两个,虽然快成亲了,可还没有成亲,行为举止注意些,别让人说闲话,以后妙儿不好做人。”梁锦虽然嘴里说着训诫,语气却异常柔和,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苏妙是从眼神里的热情,令苏妙惊诧的是他今天居然没有骂她“不守妇德,成何体统”,“妙丫头,你干吗要用那种看妖怪的眼神看着我?”梁锦满含笑意地询问,语气轻飘飘的。
苏妙忍耐着一身鸡皮,猛摇头,讪讪地笑道:“没有,大叔你误会了。”
梁锦呵呵一笑,对回味说:“回来了怎么不去见你娘,你娘这会儿正在屋子里看账,进去吧!”说着,要将手搭上回味的肩膀。
回味躲开他的手,跟着他向前,压低了声音,冷嗖嗖地问:“你是从哪里开始听的?”
“咦?你说什么?”梁锦笑问。
回味绷着一张脸看着他。
梁锦没理他,回头对苏妙笑说:“妙丫头,我从宫里带回来几样点心,待会儿你尝尝。”
“好。”苏妙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从胳膊上搓去一层鸡皮疙瘩。
又回到了先前的茶厅,这里的景致很好,水石清华,雅致秀丽,只是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浑身发毛。
回味在走到茶厅门前就停住了,梁锦已经上了门廊,回过头看他,刚要说话,走在回味身后的苏妙已经抓住他的手拉着他走上去,梁锦见状,立刻转身进入茶厅,然后就听见他大声说:
“孩子他娘,儿子回来看你了!”又探出头,冲回味招手。
回味站在门外,看了苏妙一眼,拉紧她的手指,硬着头皮进去。
回香的确在查账,她坐在椅子上,在回味进门时,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
梁锦一脸尴尬,说起来母子吵架的罪魁祸首应该是他,早知道她考虑了这么久还是反对,他应该隐秘行事的,上前一步,拿走回香手里的账册交给回香楼的掌柜,用眼神吩咐他快走,然后一屁股坐在她身旁,笑着对回香说:
“我带了碧云绿雪回来,给你和孩子尝尝,岩之!”
梁锦的随从岩之大概是全能的,他这么一招呼,岩之还真端了一个大托盘进来,高大威猛的汉子端茶倒水看起来有些滑稽,而他居然动作娴熟地挨个给斟了茶奉了点心,让苏妙惊叹不已。
宫里的点心看起来就好吃,苏妙盯着糕点盘子,双眼亮晶晶的,可是坐在她对面的回香目不斜视地盯着她手旁茶桌上的杯子,坐在她身旁的回味目不斜视地盯着对面墙根处的花瓶,这怪异的气氛她想吃都不好意思动手。
“吃吧吃吧!”坐在回味对面的梁锦端起茶杯,笑着对她说。
苏妙见他不再说自己没规矩,立刻端起点心盘子,香甜的果子让她弯起眉眼,嘻嘻一笑。
梁锦喝了一口茶,故意大声赞道:
“真是好茶!”
没人理他。
梁锦不气馁,再接再厉,开始和苏妙扯闲篇,在扯闲篇里苏妙吃光了一盘子点心。
苏妙本以为她和梁锦这么热乎,另外两个人撑不住了总会有谁插一句嘴,可是他们都低估了回味和他娘惊人的忍耐力,这可真是母子俩,都不会抱错,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苏妙和梁锦已经无话可说了,这两个人居然连半个字都没出口!
苏妙来的时候错过了半个时辰没赶上午饭,现在真的到了快吃晚饭的时间了,点心吃了三盘子没有饿,喝了许多茶结果因为气氛太僵硬居然都不想上茅房,她瞥了一眼窗外的黄昏,眼底发黑。
她向梁锦挤眉弄眼,那意思让他再多说点。梁锦回她一个眼神,他已经没话说了让她说。
苏妙苦笑,她又不是话痨!
就在这时,救星来了,岩之大步走进来,轻声说:
“王爷,晚饭摆好了。”
梁锦立刻站起来,伸手拍了拍一旁的回香,又指了指回味,连声说:“吃饭!先吃饭!妙丫头,走了!”一边说,一边去抓回香的手,要把她拉起来。
回香站起来,一言不发地拂开他的手,真的是拂开,不是很激烈地甩开那种,而是淡淡的却很轻易地拂开他的手,转身,出去了。
梁锦立刻招呼苏妙跟上。
苏妙因为跟梁锦胡扯了一个下午,此时条件反射地站起来跟上他,走了两步却发现自己忘了回味,立刻扭头,冲他伸出手。
回味绷着脸看了她一眼,把手伸过去,给她拉住。
梁锦一回头,见他们两个人居然手牵着手,很不想看,于是转身往前走。
晚饭的气氛和下午时差不多,虽然有许多好吃的,可饭桌上有两尊冰雕在,别指望能吃的畅快。回甘没在家,魏贞很明智地选择留在自己院里,梁锦也没叫她。在晚饭只有四个人的情况下,一顿饭居然只吃了十分钟,创下了苏妙在休假时吃晚饭的最快速度,平常她最少也会吃一个钟头。
晚饭匆匆结束,晚饭后,梁锦让回味带苏妙去房间,一处别致的小院,上一次苏妙住的那间,睡的用的居然还给她留着,这让她很惊讶。
“早知道就不回来了!”回味说,他在闹别扭。
“和你娘谈谈嘛,好好说。”苏妙劝他。
“不谈!”回味断然拒绝。
苏妙无语地看着他。
有丫鬟提了热水进来,因为苏妙要洗澡。回味见状,转身出去,都走到门口了,突然又转回来,硬邦邦地问她:
“你刚才说你不是因为脸才喜欢我的,那你是因为什么才喜欢我的?”
苏妙唇角的笑容微僵,开始慌张地搜索自己的大脑,因为什么呢?因为什么呢?面瘫脸?无口男?路痴?毒舌?总是在奇怪的地方较真?总爱在无聊的地方啰嗦?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眼看着回味的眼神越来越危险,苏妙脑袋一乱,脱口而出,笑容灿烂地回答道:
“因为你个子比我高!”
回味的脸刷地黑了,嘭地甩上门,他走了。
苏妙摸了摸嘴唇,就算不是正确答案,也不用摔门啊!(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八章 父母心
月朗星稀。
梁锦站在正房前,望着映在窗户上的昏黄灯光,定了定神,掀开竹帘,走进房间,回香正坐在窗下的软榻上打棋谱,黑白棋密密麻麻地摆在棋盘上,交错纵横,扑朔迷离,很难解,看起来像死局。
她没理他。
……反正她很少理他,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梁锦已经习惯了。
梁锦走过去,先到一旁的桌上自己斟了一杯茶,一边喝,一边很自然地走到她身边,站着看了一会儿她的棋谱,见她不说话也不看他,他讪讪地坐在软榻上,静静地呆了一会儿。她还是不说话,只有白玉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哒”的脆响。他喝掉了半盅茶,然后把茶杯放在她用来放棋盘的小桌上,发出“啪”的一声。
回香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梁锦立刻开始说话,他表情严肃地说:
“你跟儿子生气也就算了,可今天妙丫头也在场,你对阿味太严苛,会让阿味在妙丫头面前很没面子,阿味在未来媳妇面前丢了面子,以后还怎么跟媳妇过日子。”
回香不说话,只是用一双森森然的眼睛看着他,一直到将他看得低下头去喝茶才作罢。
梁锦觉得现在还是少说儿子的事,儿子太固执了,再怎么说也应该跟他娘道歉的,可是他偏不,说都说不听,梁锦又不忍心骂他。这个时候还是先说些别的事缓和气氛,然后再继续谈。
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口问:
“你知道么,清衣族的余孽和血阴教搞到一块去了。”
“知道啊,他们刚刚刺杀过我的儿子。”回香淡淡地说,执起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
梁锦选错了话题,就是因为这些事,那群天杀的在云台岛围攻他的宝贝儿子,就因为这件事,他们家爆发了家庭战争,直到现在都没有和解,那群邪教份子都该去死,通通去死!
“从去年开始,清衣族很猖狂嘛。”回香突然说,显然是听进去了他提起的话题。
“毕竟去年开始,清衣族解除了自治,废除了宗教,彻底变成了岳梁国人,邪教教徒怎么可能会容忍他们的部族被吞并,他们的宗教被废除。清衣族被攻占变成岳梁国下属的自治部族已经很久了,那群余孽现在才开始蹦跶,看来也是下了一番工夫。”梁锦冷笑着说。
“能并入血阴教,他们本事不小。”
“现在追查到一点线索了,只是这线索指向的地方不太妙……”梁锦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一字一顿地说。
“湘王么?”回香淡声问。
“你怎么知道?”梁锦刚想接着说,被她说穿了,惊讶地反问。
回香冷笑了一声,静静地下棋,淡淡地说:
“你们弄死了他娘,那孩子只是身子不好,脑袋又没毛病,这么大了还查不出来这点事,那就真的是蠢材了。”
“他娘又不是我弄死的。”梁锦澄清。
“清衣族是你攻下的。”
“清衣族的教条违背人伦,泯灭人性,用活人占卜,用婴儿下咒,制毒物贩毒物不说,在我岳梁国的国土,居然妄想独立成为其他国家,我没屠了他全族是因为想替阿味积些阴德,如果没有阿味,清衣族现在一个人都不会剩。”提起这个,梁锦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他的眼睛里掠过一丝狠戾,脸颊上长长的疤痕开始泛红,此刻的他没有一点笑容,阴森嗜血,沉郁冷酷,和他年轻时候的表情一模一样,“清衣族被攻占,大哥额外开恩允许他们自治,允许他们不用改变宗教,只要求他们封禁邪术,他们非但不知道感恩,反而和杞枝国勾结。楚妃虽然是清衣族族长的女儿,可她已经是妃子了,这样的她却在皇宫里支持清衣族独立,她这是找死。如果不是有大哥护着,阿效那小子早就没命了,他以为他是因为谁才活到这么大的,那个小畜生不知感恩,查他亲娘的事倒是一查一个准儿。我看他也不是单纯想查他娘的死因,那小子不声不响野心大着呢,八成是以这个为由头冲着的是皇位,还把阿故那小子当傻子耍。阿故那小子也傻,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
回香静静地下着棋,过了一会儿,淡淡地说:
“这几个孩子,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最省心的就是咱们家味味了。”梁锦立刻接过话茬,更近地凑过来,笑着对她说,“味味马上就成亲了,我想,不如趁这个机会,给味味和新媳妇上宗谱吧,不明不白,名不正言不顺的,对新媳妇也不好。”
执起棋子的手微顿,又将棋子缓缓落下,回香平声道:
“那孩子是回家的媳妇,上的是回家的族谱,哪里不正不顺了?”
“谁家的媳妇上婆婆家的族谱?”
“那就不上了,上了也没什么用,至于将来的事他们自己商量,反正回这个姓也没什么好的。”
“香儿,你不能因为跟我生气,就让儿子去入赘啊!”
“他若想入赘,我不拦着。”
“香儿!”梁锦咬着后槽牙,已经笑不出来了。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回香终于放下了抓起来的棋子,棋子落回棋盒,发出轻响,她冷冷地看着他,凝声道,“阿味是我的儿子,你不要去影响他,他的人生由他自己决定。”
“他也是我的儿子!”梁锦终于敛起笑容,沉声强调,“只有你疼他,难道我不疼他吗?正因为我疼他,我才要教给他自保的能力,只有站在高处,才不会任人宰割,才不会受伤。你又不是一般的无知妇孺,现在的国势你心里也清楚,现在的岳梁国表面上平静,可是内忧外患,早晚会发生战事,阿味这一代是躲不过的,不想在战争中死去,必须要自身强大,在战争中,地位越高的人存活的可能性越大,事实就是这么残酷。我是阿味的父亲,我不希望我的儿子死在乱局里,死在战争中,我是为了保护他,你懂吗?”
“你的保护就是让他和你一样,用仇恨去连接仇恨,周而复始,一直活在报复和被报复里?”回香冷笑了一声。
“你不也一样?”梁锦冷声反问。
“我和你的人生已经废掉了,阿味不一样,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不能去重复你我那样荒谬阴暗的人生,他应该去过纯净阳光的人生。”回香一字一顿地说。
“他是你我的儿子,就注定了他不能够纯净无垢的生活,尽管如此,我还是期待他的降生,我这辈子做过许多后悔的事,我唯一不后悔的就是我求你让阿味生下来。我没有能耐让他去过干净平静的生活,但是我能保证我不会让他重复我尝过的痛苦和艰辛,虽然他可能有太多的不如意,可是至少我能保证让他平安地、尽可能自在地活下去!”梁锦目不转睛地望着回香的眼睛,语气激烈地说,他的声音很用力,震的人的心一颤一颤的。
回香看着他执着坚定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她开口,淡淡地说:
“看来在这件事上我们无法达成共识。”
她说完,站起来,转身,出去了。
梁锦坐在软榻上,他没有回头,也听不到她的脚步声,只是感觉到她的气息渐渐地从室内消散了,他仰起头,过了一会儿,深深地叹了口气。
……
苏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饿了。
晚饭只吃了十分钟,她还没有能在十分钟吞下一碗饭的超能力,再说在那种窒息的氛围,她连菜都不好意思夹,于是她现在饿的睡不着觉,辗转反侧,折腾来折腾去,本来想忍一忍进入冬眠状态,可惜她连这项功能都不够强大,忍耐了许久她还是没能忍住,从床上坐起来,呆了一会儿,掀开被子,下床穿鞋。
重新穿好衣服,把头发随便梳了梳,她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回家丫鬟很少,也不可能有人贴身伺候她,所以她很顺利地出了她居住的地方,没有惊动其他人。
她站在院门口,东张西望,然后满头黑线。
回家不仅丫鬟少,连灯也少,少的意思等于是没有,夜里,伸手不见五指的庭院,她只能够凭嗅觉和听觉判断前面大概是树木假山,她提着的小灯笼不够亮,只能照清她的脚尖。
苏妙青着一张脸,歪头发了一会儿呆,忽然灵机一动,小声唤道:
“鸽子!鸽子!”
叫了两声,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落下来,落在她面前。
苏妙以为是秋华,刚要开口说话,可是灯笼往对方脸上一照,却发现这是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她一愣:
“你谁啊?”
“奴才秋鹤,今后将代替秋华在暗处保护少夫人。”年轻人一本正经地回答。
“哦!”苏妙呆了两秒,反应地迟钝地点点头,顿了顿,又问,“你知道这儿的厨房在哪吗?”
秋鹤一愣,显然是没想到她居然没有继续查问他而是问他厨房在哪,把头摇了摇,他诚实地回答:
“奴才不知道。”
“啊?你不是回家的人吗?”
“奴才不是回家人,少夫人要问奴才的出处,奴才其实是瑞王爷的人。若是别处,奴才可以替少夫人查探查探,可是回香楼……”秋鹤一脸为难的表情。
“哦。你可以走了。”苏妙说。
“是。”秋鹤得令,一句废话没有,眨眼间就从原地消失了。
苏妙哑然,她怎么觉得这个秋鹤傻啦吧唧的,傻啦吧唧的人保护她,她的生命没有危险吧?
秋鹤指望不上,苏妙想了想,决定凭直觉。闭上眼睛转圈,本打算转二十个数停下面向哪往哪走,前三次全都面向自己房间的院门,直到第四次,终于转出了方向,她提着小灯笼向南去。
南方,青石小路的尽头是一座长长的游廊,游廊上挂了许多灯笼,终于看见灯光的苏妙差一点喜极而泣,想也没想就上去了。可是她没想到回香楼的游廊居然这么长,而且越走越高,竟然没有出口。游廊到头是几层石阶,她无奈地登上石阶,发现自己真的爬到假山上来了。她提着灯笼,傻乎乎地站在穿山廊里四处张望,想看看有没有厨房的影子,下面几乎是漆黑一片,她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正想往回走,一抬头,吓了一跳,前方的游廊往东扩出来一座亭子,正建在假山的山顶,一个人姿态端庄地坐在亭子里,静静地看着她。
苏妙的心脏差点从嘴巴里跳出来,她又不能转身逃走,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客客气气地唤了声:
“夫人。”
“怎么到这儿来了?”回香淡声问,虽然声音幽沉,态度冷淡,不过语气还是很亲切的,苏妙是这样认为的。
“走了困,怎么也睡不着了,想着出来走走会好些。”苏妙努力文绉绉地回答,总不能说她是饿醒了所以出来了,对封建社会的婆婆们来说,儿媳妇是吃货就等于是个蠢货。
“是么。”回香淡淡说。
“是。”苏妙干笑着回答。
回香坐在亭子里望着苏妙,苏妙站在亭子外望着回香,鸦雀无声的夜晚,只剩下嗖嗖的小风打着旋儿飘过。
就这么对视了小半刻钟,回香突然开口,问:
“你要坐这里?”
苏妙原来一直以为这种反应这种问题只有回味能做出来,还真是母子俩,一瞬间,苏妙觉得回香亲切了不少。她凑过去,扭扭捏捏地坐在回香坐着的长凳上,和她隔了一个人的距离。
回香见她坐下来,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要离开。
……这种反应。
“夫人!”苏妙唤住她。
回香一愣,很明显的一愣,显然是没料到她居然会叫她。
“夫人也是睡不着吧,我们聊一会儿吧,就一会儿。”苏妙笑盈盈地说。
回香站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了许久,眼神冷森森的。
不过苏妙本身对冷森森凉飕飕的无口人氏大概习惯了,这样的眼神她基本免疫,笑望着她。
沉默了一会儿,回香坐了回来。(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九章 早餐
空气中弥漫了一股湿气,似下雾了一般。秋风阵阵,周围鸦雀无声。
苏妙和回香坐在亭子里,回香不说话,苏妙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脑袋一热把回香叫住了,让事情变得这么尴尬,她简直是没事找事,她刚才就应该直接和回香道晚安然后回去睡觉,或者说她就不应该出来,饿一饿又不会死掉,跑到陌生的地方找食物一点也不理智。
可是现在,不说话就回去是不行的,既然把人叫住了,她总要做点有意义的事才行。
夜空中,月亮冰凉冰凉的,让人鼻息发凉。
她下意识拉了拉衣领。
“冷吗?”回香突然开了口,淡声问。
苏妙没想到她会突然开口,吓了一跳,把头摇成拨浪鼓,讪讪笑道:
“不冷!不冷!”
顿了顿,她弯着眉眼,笑说:
“夫人给我讲讲阿味小时候的事吧?”
话题算是起了个头儿。
回香却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她淡声道:
“这个你可以去问阿味。”
苏妙碰了个软钉子,摸了摸鼻尖,干笑着说:
“我问过他,他不和我说。阿味小时候也不怎么说话吗,他跟我在一块儿时总是不说话,以前有好几次我还以为他睡着了。”
“不说。”回香终于回答了,顿了顿,轻声道,“他小时候最让人省心,不哭不闹,还是婴儿的时候吃饱了就睡,也不哭,夜里也不闹人,给我省了不少力气。因为他不常说话,最开始我还以为他不会说话,还担心他是不是哑巴。”
苏妙噗地笑了。
回香看了她一眼。
苏妙讪讪地摸了摸嘴唇。
“阿味和我说过,夫人生他的时候难产,有一段时间身子很不好。”
“嗯。”回香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那双漆黑如古井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波动。
“很辛苦呢。”苏妙说。
“没有。”回香依旧是淡淡的。
“……”苏妙又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搔了搔鼻尖,顿了顿,她慢声说,“阿味今天和我说,他说他在丰州时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回来,所以拿我参加厨王赛这件事打赌,若我输了,他就留在丰州;若我赢了,他就回梁都。我觉得其实他是想回梁都的,只是拿不定主意,就算我输了,他早晚也会回到梁都,因为在梁都有他牵挂着的。”
回香没有说话。
“其实跟他回了梁都之后,我觉得很糟糕,不止我和梁都不合,看着他,我觉得我和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并不是身份上的,他是谁的儿子我并不在意,只要他想和我在一起,我就会和他在一起,可是自从回了梁都,我发现有很多他的事情我不知道,今后肯定也会有更多的事情他会瞒着我去做,他说是因为怕我担心,其实我是觉得他是不知道该怎么对我解释,因为解释了就要解释更多,索性就不解释了。我很担心,也很不安,可是当他说他要去那么做时,我唯一能说的就是,那就去做吧,因为他认为他必须那么去做,我没办法对他说不能那么做。”苏妙背靠在冰冷的靠背上,盯着天空中的月亮,轻声说着,“母亲和妻子的身份是不一样的,因为血脉关系,妻子永远也比不上母亲,可是,我的担心也是很多的。”
回香终于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看着她。
苏妙望向她,抿着嘴唇,低声道:
“这话由我来说不太恰当,其实我也希望他就这么和我回丰州去最好,可他是一个独立的人,他是一个有自己的想法、懂得对错、明白危险是什么的男人,他在做他认为正确的事,他认为他有应该要去做的事,因为这样,我无法阻止他,夫人也是一样的,哪怕你是他的母亲。”
回香看了她良久,忽然抬起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什么正确的事?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他那样痛苦,当年我应该狠下心的,不让他出生在这个世上就好了。”
“他并不痛苦,他只是偶尔抱怨两句罢了,他已经足够幸福了,他有父母,父母还疼爱他,比起从小没有父母的孩子,不知道幸福多少倍。他只不过是在承担他该承担的责任,作为你的儿子的责任,没有人能够白白的享受幸福。私生也好、名正言顺生下的也好、贵族也罢、平民也罢,谁都有烦恼,只不过每个人的烦恼不一样罢了,烦恼是正在活着的证据。”
回香沉默不语。
“夫人,你教他厨艺莫非是想让他随时都能够远离家远离梁都,过隐姓埋名自力更生的日子?”苏妙问。
“嗯。”回香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应了句。
“他好像并不想隐姓埋名呢,在丰州的时候,问他姓名,他就说他叫回味,就算丰州离梁都很远,他那样身份的人到民间一般来说都会换个名字,夫人应该教过他化名的重要性吧?”
肯定是教过的。
“回味的名字到底是谁取的?夫人,还是王爷?”苏妙停了一会,忽然启口,笑问。
“他爹。”回香终于开口了,平声回答。
用膝盖想也知道肯定是梁锦,苏妙哧哧一笑,干巴巴地称赞:
“王爷好文采!”
“呵!”回香突然笑了,笑出声来。
苏妙当时就震惊了,她用震惊无比的眼神看着回香,那表情完全是看见火星撞地球,隆冬下红雨的表情。回香居然笑了,就算回味会笑,在苏妙的想法回香也绝对不会笑的,不会笑的回香居然笑了,小风嗖嗖刮过来,苏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回香笑出来之后自己也愣住了,冰冷的眼睛里终于掠过了一点神采,那是惊讶。
“明天早起夫人要不要和我一块做早饭?”苏妙弯着眉眼,笑眯眯地问。
“做早饭?”
“小味味刚才生气了,因为我说我是因为他个子高才喜欢他的,结果他摔门走了,一晚上都没搭理我,所以明天早起我还是做点他爱吃的给他吃比较好。”苏妙认真地说。
“小味味?”回香重复了一遍。
苏妙一把捂住嘴,眼睛里写着大大的“糟糕”,她是不敢在回香面前管回味叫“小味味”的,可惜平常叫的太顺口,刚刚心里一松,习惯性的称呼居然脱口而出,她懊恼万分。
回香哧地笑出声来。
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哑然无语,她开始觉得回香不是不会笑,反而笑点有点低。
“起风了,回去吧,姑娘家,在外面坐太久会着凉的。”回香说,她的声音依旧平静沙哑,不过苏妙却觉得她的态度比先前柔和了许多,“清瑶,送苏姑娘回去。”
“是。”不知名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把苏妙吓了一跳,鸡皮疙瘩爬满身。
一个年轻女子从亭子外面漆黑一片处走了过来,站在亭子前,客客气气地道:
“苏姑娘,奴婢给您带路。”
苏妙敢保证她在亭子外面时那里是没有人的,这人之前究竟藏在哪里。
可是她也不敢多想,既然回香已经让她回去了,她老老实实地站起来,礼貌地道了别,跟着领路的丫鬟走了。
身后,回香依旧坐在小亭里,望着远处,静静地出神……
第二天天刚亮,回味就去苏妙的房间找人,可是一直都会在休假日睡懒觉的苏妙今天却没有在房间里,问打扫院子的粗使丫鬟,粗使丫鬟回答说苏姑娘去正房了。
回味一愣,心想她去正房做什么,有些担心,问那丫鬟是不是正房派人来叫走的,丫鬟却说不是,是苏姑娘自己走的。回味越发不解,心里开始着急,掉头往外走,不料刚走到门外,正碰上匆匆走过来的梁锦,两人面对面,都匆匆忙忙的,差一点撞个满怀。
梁锦却没理会这个,他青着眼眶,上前一步,一把揪住回味的后衣领子,一边把他往前拖,一边火冒三丈地念叨着:
“你这个小混账,赶快去给老子向你娘道歉,你娘昨晚上又因为你的事骂老子了,因为你的事老子已经睡了好几天书房,你也不知道心疼你老子!赶紧去跟你娘道歉,跪下来磕头说你错了,再不道歉,老子就让你娶不成媳妇!”
“你也就能拿这个威胁我。”回味挣脱开他的手,整理好衣领子,不再理他,快步向正房去。
虽然过程有点波折,不过他总算自己去正房了,梁锦很满意,点了点头,大步跟上他。
哪知道来到正房,回味却直接抓住一个洒扫的丫鬟,冷着脸问:
“苏姑娘呢?”
那丫鬟被一把揪住,吓得魂飞魄散,往远处一指,磕磕巴巴地回答:
“那、那里!”
她指向的地方是正房后面的一个小厨房。
回味甩开丫鬟,径直向厨房去。
梁锦莫名其妙,心想苏妙在厨房干吗,莫非她的媳妇意识觉醒,知道该给全家做早饭了?自己想着都觉得荒唐可笑,相信苏妙悟了三从四德,他还不如去相信太阳会从西边出来。
“夫人呢?”他问战战兢兢的丫鬟。
“厨房里。”惊魂未定的丫鬟小声回答。
“厨房?”梁锦越发吃惊,苏妙和回香都在厨房里,这是什么情况?
他大步向厨房走去。
回味穿过月亮门,刚走到小厨房门口,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说话声从里面传来,让他满脸惊愕。
“夫人,你说小味味为什么只爱吃阳春面呢?我觉得有很多更好吃的东西。”
“他在家时也爱吃面,流面、凉面、清汤面、荞麦面。”
“知道他的来历之后,我以为他喜欢吃阳春面只是因为新鲜,结果他一直喜欢吃,我还以为他喜欢的会更华丽些。”
“他爹最喜欢吃的是糖饼和面片汤。”
苏妙哑然:“王爷的喜好还真特别!”
“她这时候叫我‘王爷’是讽刺我吧?”梁锦站在门口,听见这话,黑着脸问回味。
回味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迈过门槛,进了小厨房。
苏妙正在拌凉菜,一回头看见他进来,吓了一跳,倒退半步,瞪大了眼睛说:
“你吓我一跳!”
梁锦跟着进来,见回香正背对着厨房站在炉子前熬粥,苏妙在拌菜,食物的香气充斥在厨房上空,这无比和谐的画面让他激动到差一点哽咽。他以为他这辈子都看不到了,回香和儿媳妇婆媳融洽的画面,回香沉默寡言,淡漠冰冷,就算是老二媳妇那样好脾气的孩子,也只能单方面尽尽孝心,两个人完全没有互动,有时候他觉得老二媳妇还真是个好孩子,居然没有被这样的婆婆吓跑,像现在这样和谐的画面,他连做梦都没有想过,他差一点老泪纵横。
苏妙果然是苏妙,他服了!
“小味味,我做了阳春面给你!”苏妙捧起面碗,冲着回味甜甜的笑。
回味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里的面碗,用抱怨的语气说:
“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就跑到这儿来了?”
“我哪知道你会这么早找我。”苏妙一脸无辜地说。
“妙儿,你去看看,山药糕应该蒸好了。”回香忽然开口,吩咐。
妙儿?
梁锦和回味一脸震惊。
苏妙轻快地应了一声,走到灶前,掀开蒸笼看了一眼,扭头对回香说:
“蒸好了。”
“粥也好了,摆饭吧。”回香道。
苏妙应了一声,开始把早饭往外摆,
今早的餐桌上异常和谐,梁锦已经不吃饭了,只顾着看苏妙和回香,早上时连他说话回香都不一定会回答,今天苏妙在一旁叽叽喳喳的,回香居然都回应了,而且没有半点不耐烦,他震惊的下巴都快脱臼了。
早餐在愉快的氛围里结束,喝茶时间,梁锦趁回香正平易近人时,强逼着回味给他娘跪了一跪,道了歉,冷战的事算是翻篇。
这时候回甘从外边进来,觉得气氛有点古怪,立刻笑问:
“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
“什么也没发生。”梁锦没让他凑这个热闹,“你大清早跑来干嘛?”
“湘王来了,马车快到门口了。”
“哦。”梁锦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湘王来干吗?”苏妙小声问回味。
回味还没有回答,梁锦先说:
“科西国的使团今日会抵达回香楼,湘王负责接待。”
“为什么是湘王负责接待?”湘王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诡异的传闻都不太适合。
“只有他会说科西国语。”回甘笑嘻嘻地回答。
苏妙惊讶万分,湘王居然会说外语!
“对了,那事你跟苏姑娘说了吗?”回甘笑着问梁锦。(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章 国宴表演
“什么事?”苏妙一愣,看了看回甘,又望向梁锦,疑惑地问。
“啊,那个啊!”梁锦想起来了。
“怎么回事?”回味皱了皱眉,戒备地问。
众人疑惑地望向梁锦。
“科西国使团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梁都正在举行厨王赛,他们说想在国宴上跟我国来一场友谊赛。”梁锦慢吞吞地回答。
“友谊赛?”回味一愣。
苏妙疑惑地看着梁锦,等待他说明。
根据梁锦的说法,在科西国和岳梁国进行国事交流期间,两个国家会举行一些表演赛,比如军事演练、新武器的展示、文化交流活动等等,虽然只是为了展示国家风采,表演赛并不以胜负为主,但这么做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在显示己方实力的同时震慑住对方,让对方不要对自己的国家存在非分之想。
就是这样的交流机会,科西国却提出了想在国宴上双方各自出一名厨师进行一场厨艺表演。
科西国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国家,他们拥有可以自傲的饮食文化,虽然不知道他们提出这样的要求是想让国宴的气氛更轻松更利于谈判,还是另有图谋,总之他们在国书上提出了新的交流方式,岳梁国是没办法拒绝的。
“为什么要我去?”苏妙狐疑地问。
“如果是展示岳梁国的饮食文化,宫中有不少御厨,可这一次科西国的使团说,想让双方用科西国特有的食材做出国宴,这就难了。科西国和岳梁国不一样,就算是御厨,科西国有很多食材他们都没有见过,宫里的御厨都是循规蹈矩的,让他们来做反而不适合,姜大人想来想去,认为还是由你来做比较可靠,他说你很会创造新东西。”回甘解释说。
“姜大人?”苏妙扁了扁嘴,臭老头子又给她找事,“我还从来没做过国宴呢。”她摩挲着嘴唇,迟疑地说。
“你放心,只是一场助兴表演,赢了更好,输了也没什么。”梁锦安慰道,笑着说,“赢了之后会有好东西赏你,你想要什么尽管跟皇上说,让他赏你。”
“我没什么想要的。”苏妙撇着眉毛道。
梁锦哧地笑了:“你倒是实诚,到时候让味味替你要!”
“小味味也要去参加国宴吗?”苏妙扭头问回味。
“他自然要去,到时我带他一块去。”不等回味回答,梁锦先说。
回味瞅了他一眼。
“科西国的食材,那是什么?”苏妙疑惑地问。
“听娘说,科西国人居然最爱吃蜗牛,难以想象,太恶心了!”回甘皱着脸,嫌弃地道。
“蜗牛?”苏妙一愣,望向回香,惊诧地问,“夫人去过科西国吗?”
“年轻时去过一次。”回香淡淡地回答。
“那夫人一定吃过科西国的菜了,他们吃什么样的东西?”苏妙立刻坐到回香身边,感兴趣地问。
“她好像很有兴致啊!”回甘见苏妙难得露出好奇的表情,扬眉,对回味说。
回味没理他。
苏妙会感兴趣是有原因的,她虽然会做中菜,在岳梁国也已经做了许多年的岳梁国厨师,但她其实主攻的是西菜,可惜她主攻的东西在岳梁国却没什么用武之地。乍听说科西国的事,她觉得科西国人的长相和现代的欧洲人有点像,也许饮食文化和西式也差不多,如果真是那样,那就有意思了,她很想知道这个年代的西菜是什么样子的。
“我在科西国呆的时间不长,只知道个大概,他们的食物主要以面食和土豆为主,烤的和煎的占大多数,用牛肉比较多,让人比较惊讶的是他们喜欢大量的使用狼桃和牛乳制品,再就是蜗牛了,我看过他们做蜗牛,但我没吃过。”
“说到狼桃,听说小妙儿你在煮菜的时候也爱用狼桃呢。”回甘笑眯眯地说。
“谁说的?”苏妙惊讶地问。
“姜大人说的。”回甘笑着回答。
“姜大人怎么会知道?”苏妙狐疑地道。
“听说是佟染告诉他的。”回甘笑嘻嘻地说。
苏妙脸一黑,哑然,说起来她已经好长时间没看见佟染那个自恋的笨蛋了,自从来到梁都,她太忙了,差点把佟染忘到脑袋后头去。佟染的比赛很顺利,照现在的情势看,不出意外,大概能杀进决赛。
“我没有助手了,一个助手已经回家去了,另外一个用不上,还剩下一个是老顽固,跟科西国比肯定是不行的。”
“这个你放心,姜大人会替你安排合适的人手,这一次的比赛,姜大人会全面协助你。”
“什么时候?”苏妙问。
“明天晚上。”
“这么快?”苏妙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莫非你还用准备个十天半月?”回甘笑嘻嘻地问。
“那倒不用。”
“你要是没什么事,今天也别回去了,明天要用的衣裳直接送到这儿来,明天你从回香楼走。”回甘说。
“不了,妙儿等下还有事,我和她一会儿就往回走了。”不等苏妙拒绝,回味先替她说了。
就在这时,岩之从外面进来,低声通报道:
“王爷,夫人,湘王殿下到!”
梁锦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梁效从外面进来,在经过门口时,因为门框太低他个子太高,一个没留神,脑袋磅地撞在门框上,他揉着通红的额头走进来。
“又不是头一次来,还不习惯这门框的高度?”回甘笑嘻嘻地说。
“走的有点急了。”梁效腼腆地笑着,大概撞得很痛,他使劲地揉着额头,在苏妙和回味身上看了一眼,“阿味回来啦,苏姑娘也在呐!”
回味只是点了点头,苏妙则按规矩见了礼。
梁效笑着,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对梁锦请了安,唤了声:
“八叔,八婶。”
“你小子,昨儿派人去你府上找你,结果说你上老九那儿去了?”梁锦笑问。
“是,昨日在老九家住了一宿,老九跟二哥最近发生了点争执,我去劝劝他。”梁效笑着,轻声回答。
“争执?”梁锦眉一扬。
“杨林的事。杨尚书就这一个儿子,唯一的儿子没了,他心里难过,总归是有点责怪二哥的。二嫂因为弟弟没了,病更重了,御医说能不能过了今年冬天都不好说。”一提起这个,梁效不由得叹了口气,面上染了几分忧愁。
“是这事啊。”梁锦没有继续问,只是淡淡地应了句。
梁效笑了笑。
作为岳梁国最有名的酒楼,回香楼建在梁都,便承担了接待外国使团的工作,毕竟回香楼的建筑质量和华丽的装潢都是百里挑一的。
苏妙说想看科西国的使团,回味就带她去了回香楼视野最好的包间,两人坐在窗前,他递了一只瞭望镜给她。
在等待的过程中,苏妙闲着无聊,想了想,问回味道:
“刚才湘王说武王妃不太好,武王妃到底是什么病啊?”
“我也不太知道,只是听说她在生完孩子之后越来越胖,起初以为她是吃多了,不过后来觉得她那应该是一种病,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病。因为太胖了,她的身子越来越不好。”
苏妙大概听明白了,也就是说生完孩子之后因为一些原因,最大的可能是内分泌失调造成病理性的肥胖症,因为身体肥胖,导致各方面机能受到损害,可惜这个年代没有肥胖症这一说,肥胖症导致的诸如高血压等疾病在这个年代来说可是绝症。
“武王一共几个孩子来着?”
“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女儿已经出嫁了,小女儿订亲之后也快了,至于儿子,一直不太好。他也够倒霉的,就这一个儿子,也是梁家的第一个男孙,生下来却先天不足,随时都有可能夭折。”
的确够倒霉的,苏妙点了点头,就在这时,忽然听见楼下乐声起,科西国的使团终于出现,苏妙立刻拿起瞭望镜,对准了窗外正前方。
科西国使团,加在一起大概三四百人,组成威风凛凛的方阵,最前面是骑兵,后面是步兵,清一色的黑色软甲,深色披风,马是非常壮实的骏马,铠甲虽然是铁制的,看起来却十分轻便。后面大量的步兵每个人的手里都抱着危险性极强的火绳枪,迈着威风的步伐向前。高大魁梧,如山似塔,只是身高就可以秒杀岳梁国的许多士兵,他们拥有人种的天生优势,肤色雪白,汗毛明显,红色的头发带着天然卷,身强力壮,一个个看上去像极了穿着衣服的猩猩,肌肉虬结,凛然威猛,毫无表情的脸庞上却书写着只属于军人的铁血肃杀之气,从这些细节已经能够看出科西国的军事力量非常强大,让人不敢轻视,同时也能感觉到邻国对己方的威胁感和危险感。
最前头,没有穿铠甲却骑在马上,衣着华丽看起来十分尊贵的人大概就是科西国的皇族,男的穿着宽松的短袍和马裤,女的穿着裙摆宽大的长裙,戴着插满了鲜艳羽毛的垂纱帽子,这两个人大概就是科西国的王子和公主了。
因为距离太远,瞭望镜的质量不太好,苏妙只能看到那些人大概的轮廓,有点失望。
湘王带领接待的人已经等在那里,见科西国的王子到了,笑着迎上去。
科西国的王子似乎认识湘王,看见是他,立刻从马上跳下来,上前一步,双方友好地相互问候。
苏妙微怔,惊讶地问:
“湘王为什么会说科西国语?他好像认得那个王子啊。”
“之前宫里有一个科西国的传教士,湘王跟着他学了个大概,之后又根据传教士留下来的书籍自学了不少,他代表岳梁国出使过科西国,干得还不错。说起来皇子里边,湘王是书念的最好的一个。”
“咦?我还以为太子念书最好。”
“太子念‘仁义礼智信’最好,湘王杂学最出众,湘王不像太子有自己的一套规矩,湘王什么书都念,他是梁都里有名的杂学馆。”回味啜了口茶,回答说。
苏妙越发惊讶,原来湘王这么厉害。
科西国使团在回香楼下榻后,苏妙就和回味回去了。苏妙并没有急着回梁都去,回香楼往梁都走这一路上都是梁都的富人们建的庄子或别院,林嫣的嫁妆庄子就在这条路上,苏妙打算去瞧瞧她。自从林嫣带着孩子搬回庄子,苏妙一直没抽出空去看她,正好今天没事,她打算顺路去探望她。
林嫣的庄子是娘家给陪的嫁妆,林家的家底并不丰厚,给的嫁妆庄子自然也不是什么华丽奢侈的,位置偏僻,虽然自带了百亩田地,收成却并不怎么好。好在人口不多,屋舍还算清雅干净,林嫣自己带着孩子居住没什么讲究,在这里住着倒也自在。
马车停在紧闭的黑漆大门前,苏妙刚一跳下马车,就看见林宅的大门口,一人一马静静地站着,看起来十分醒目。
“大、大哥?”苏妙愕然,瞪圆了眼睛,看着站在门口的梁敏。
梁敏没想到这会儿会有人来拜访林嫣,微怔,回过头,看见是苏妙和回味,眼里不由得掠过一抹尴尬,却很快被他掩盖下去。
“没让你进门吗?”苏妙狐疑地问。
尖刻的问题让梁敏的尴尬感又一次冒了出来,他硬邦邦地回答:
“我只是顺路过来看一眼。”
说着,不再理会苏妙和回味,牵着马,掉头,径自离开了。
“……”苏妙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原来他是来了却没有进去,“看来,他还是没办法接受抚养一个不是自己的的孩子。”
“生不出来还想要就应该认命,像他婆婆妈妈的,女人都比他爽快!”回味哼了一声,瞧不起地道。
苏妙对这种事也不好评论什么,没再理会梁敏的事,上去叫门。
林嫣很快迎了出来,苏妙来看她她很高兴。
苏妙拉着她的手,觑着眼睛观察她,发现她比起之前多了许多神采,不再内向木讷多愁善感,寒暄一句之后她就开始对苏妙讲小悠怎么样怎么样,一提起小悠,她就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的,那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和快活。
“小悠昨晚上会叫娘了!”林嫣开心地对苏妙说,“对着我咿咿呀呀地叫‘娘、娘’,我的心差一点就化了!这孩子总算长胖了些,我一直担心她瘦弱容易生病,还好到现在没什么毛病,郎中说她很健康,我总算放心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一章 夜色
小悠已经变成了一个女胖纸。
回味用两只手把她从婴儿床上提起来,盯着她圆胖圆胖的脸,过了一会儿,蹙眉咕哝:
“长了这么大!巨婴?”
苏妙干笑,说“巨婴”也太难听了,虽然小悠的确比刚从薛明楼搬走那会儿胖了一大圈。
“阿味,你这么抱着她,她会不舒服的。”林嫣在一旁担心地提醒。
回味没理她,只顾着看小悠胖成球的脸,两腮长出了许多肉,看起来圆鼓鼓的,好在这孩子眼睛很大,没被腮肉挤成眯眯眼。
大概是长大了一点,小悠不那么爱哭了,睁着一双毛嘟嘟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回味,半张着通红的小嘴。
“你要是把她喂成胖子,她将来就嫁不出去了。”回味盯着小悠看了半天,扭头,认真地警告林嫣。
苏妙、林嫣:“……”对于一个才九个月大的婴儿来说,回味想的有点远了。
不知道小悠听懂了没有,总之,为了表示自己的不屑,小悠居然把嘴张开,流下来亮晶晶的一行口水。
回味立刻嫌弃地皱起眉,把小悠转了个个儿,一把塞进林嫣怀里。
林嫣却不嫌弃,抱着小悠,笑着用口巾擦去她的口水。
回味对苏妙说他出去等她,转身走了。
苏妙撇了撇嘴,咕哝着说:“这么讨厌小孩子,成亲没问题吗?”
“他只是不习惯,嫌脏,等脏惯了就没那么讲究了,他喜欢小孩子,从抱小孩的姿势能看出来。”林嫣笑着安慰她,抱着小悠坐在一旁的软榻上。
苏妙也不知道她说的准不准,耸了耸肩,跟着坐在软榻上,掏出奶棒给小悠磨牙床,笑着问林嫣:
“我一直不得空,你搬来这么长时间,我也没过来看看你,怎么样,还习惯吗?”
“很好,这里地方大,人口少,自在。刚来的时候,下人太多了,我住下之后打发了一批,现在更清净了。”林嫣笑着回答。
“你走之后,我和梁敏碰见过一次,他还让我抽空多来看看你,怕你自立门户应付不过来。”
林嫣唇角的笑容微僵,顿了顿,淡淡地笑道:
“他也太小瞧我了,在王府时虽然都是王妃和楠夫人做主,我住着的那一亩三分地我还是在打理的。这儿又不是王府,我的宅子由我自己做主,怎么理家我还是知道的。”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嗤笑了一声:“他以为我离了他什么都干不了吗?我倒是觉得,离了瑞王府我能做的事反而多了起来。”
对于梁敏担心她这件事,林嫣觉得自己被看轻了,有些不满。
苏妙扬眉:“我也是这样想的,就跟他说,自己的家你还是能打理的。”
林嫣笑了笑。
苏妙沉默了一会儿,犹豫着问:
“你和他……”
“我现在不想再想他的事了。”林嫣快速打断她,温柔地望着怀里的小悠,笑说,”有了小悠,我很满足,我现在什么都不想想,我唯一想的就是怎么把小悠好好养大,将来让她找一个温柔的男子,好好地待她。“
林嫣已经将自己从烦恼中抽离出来,她将全部的感情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小悠身上,其他的事情她连想都不想去想,这或许是一种逃避,不过对现在的她来说,逃一逃未必是坏事,也许逃久了,时间就将一切全解决了。
“你和阿味日子定下来了吗,到底什么时候成亲?”林嫣不想让话题在自己身上打转,笑着问她。
“明年开春吧,具体时间得比完厨王赛之后再商量,不过最晚三月份也得办了。”
“那没几个月了,嫁衣你绣了吗?”
“让我绣嫁衣,我也得绣得出来,我什么都没干,婚事太琐碎了,我想想就头疼,都是小味味在操办呢。”
“自己的婚礼,你还真能当甩手掌柜。”林嫣笑道,“要在梁都办婚礼吗?”
“嗯,小味味的爹娘都在梁都,他希望在梁都办,我是无所谓,在哪办都行。”
“那胡大娘和奶奶呢,要接这儿来吗?”
“嗯,小味味已经让人去接了。”
“干脆直接住在梁都吧,丰州那边交给可靠的人打理,你在梁都再开一家品鲜楼。若你赢了厨王赛,你在梁都开的品鲜楼一定会天天客满。”
“还不是时候,丰州那边还没稳当,我没打算开分号。扩建倒是有想法的,婚礼之后我就会回丰州去,看情况开始着手扩建的事,用赢的奖金。在梁都开酒楼很贵的,我现在没那么多银子,再说梁都啊,我并不怎么喜欢。”苏妙笑眯眯地说。
“嗳?到时候阿味也和你一道回去吗?”林嫣隐约觉得回味似乎并不想回丰州去。
“他的话,应该不能马上回去吧,他在这边有很多事要做,我先回丰州去等他,等他处理完了再回去。”
“你要把他一个人留在梁都?”林嫣惊讶地问。
“如果我在丰州没事做,陪着他等也没什么,可我有事做,因为厨王赛的事已经拖的够久了,再来还有婚礼,这已经是极限了,再不往回走,品鲜楼说不定就关门大吉了。”
“你放心吗,就不怕他被别的女人抢走?”林嫣严肃地问。
“不怕。如果他是那种需要日夜看着才不会花心的人,我打断他的腿放在家里装起来肯定比我看着他更有用。再说他要是那么容易花心,他就不会跟我成亲了,我虽然貌美又聪明,可到底还是和倾国倾城贤良淑德的绝世美女有一点差距的。”苏妙笑眯眯地回答,“他留在梁都是为了正经事,又不是为了花心。”顿了顿,她弯着唇角,似笑非笑地说,“除非他不想回丰州,等到他回了丰州,他的后半辈子是靠我吃饭的,他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呵、呵呵呵呵!”林嫣本来还想佩服她的勇气,听了后半段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干笑起来。
妙妙好可怕!
苏妙在林嫣家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回去的路不近,不早些走城门就要关了。
林嫣抱着小悠一直将他们送到门口,直到他们走了才转身回去,关上大门。
苏妙和回味回到梁都,等到薛明楼门前时已经黄昏了,马车停在薛明楼门口,居然进不去,因为前方的路面上,一排马车堵在那里,伙计正在上上下下的忙活。
苏妙也没在意,下了马车打算步行进去,下了马车之后才发现,前面堵门的那几辆马车她十分熟悉,竟然是早上时就已经离开的相思绿的马车。
相思绿正站在门口看伙计卸车,伙计见苏妙下来了,连忙过来点头哈腰地道歉,说是前面的道路出了问题,导致一排车道不能用,所以马车堵住了,让苏妙稍微等一下,他们这边卸完行李就能把路让出来。
苏妙没在意,步行过去,走到相思绿面前,狐疑地问:
“你怎么又回来了?”
相思绿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而是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闺女啊,你怎么还不进来?”一个胖子从大门里跑出来,光秃秃的脑壳发亮。
苏妙看了他一眼,觉得这老头有点眼熟,再一听他对相思绿的称呼就想起来了,这人是相思绿的老爹。
“怎么连你爹也来了,你不走了?你们全家要在梁都定居?”苏妙问。
“啊呀,你不是苏妙姑娘吗?”相老板认出苏妙,笑呵呵地问,“你这是来参加梁都赛?比的怎么样,进决赛了吗?”
苏妙笑眯眯的,还没有回答,相思绿已经眼睛一翻,瞥了个白眼给她爹:
“还没比到决赛呢,爹你瞎问什么,赶紧进去吧,看着他们别把箱子碰坏了。”
“哦哦,好!”相老板最听女儿的话,应了一声,笑着对苏妙说,“苏姑娘,我们爷俩要在梁都待上一段,我家闺女和你差不多大,你们也算旧识,交个朋友好好相处,我闺女被我惯坏了,脾气不好,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你多担待。”
苏妙笑着应了。
相思绿瞪了相老板一眼,不耐烦地道:
“爹,你快进去吧!”
相老板答应了一声,又对苏妙点点头,笑呵呵地进去了。
“你到底怎么了又回来了,不是说要回家去吗?”苏妙见相老板走了,疑惑地问相思绿,总觉得她是有什么事情,不然不可能走了之后又回来了,还是跟她爹一块回来的,苏妙起了好奇心。
相思绿瞅了她一眼,实在不想告诉她,犹豫了半天,才慢吞吞地说:
“我堂伯家的孙子在几个月前在集市上被人拐走了,我堂伯一家急坏了,派了许多人寻找,后来打听到那天晚上似乎有一艘船载了许多小孩子离了码头,同一时间,有不少人往衙门报案说孩子丢了。我堂伯和我爹根据知情人提供的船的特征,一路查找,费了好大的功夫,找出了行船的大概路线,最后发现那船似乎是往梁都来的,我爹就跟着找过来了,打算在梁都好好找一找。”
“人口贩子吗?”苏妙吃了一惊,表情凝重起来。
“我爹说,这一路找,感觉案子很大,那艘船经过的地方,有不少人家都丢了孩子,就是不知道他们要把拐来的孩子送去哪里。我堂伯家三代单传,就这一个孙子,全家急的不行,孩子他娘已经病了许多天了。”
“报官了吗?”苏妙问。
“报官也没用,就那官府,还不如我们自己查的快。”相思绿冷笑着说。
“你们打算怎么查,有什么线索吗?”
相思绿心烦地皱了皱眉:“不知道,先住下慢慢找吧,那船八成已经到梁都了,就是不知道孩子在哪,是不是已经卖出去了。”
苏妙点了点头。
相思绿看了她一眼,难以启齿,咬着牙犹豫了半天,厚着脸皮说:
“听说你们家那位是小少爷,在梁都里应该很吃得开,你能不能让他帮忙探访探访,找一找我侄儿?”
“可以啊,你把画像和个人信息给我,我去跟他说说。”
相思绿没想到她竟然一口答应了,用诧异的眼光看着她,她们可不是好朋友,真要算起来,仇人还差不多,她居然答应要帮忙。
“你真的要帮忙?”相思绿用怀疑的语气问。
“不一定能帮上,不过我可以跟他说说,让他帮忙找找,小孩子丢了多着急,咱们分头找找吧。”苏妙说。
相思绿点点头,瞅了她一眼,咬了一下后槽牙,冲着苏妙屈了屈膝,道:
“多谢!”
“不客气!不客气!”苏妙手一扬,哈哈一笑。
相思绿觉得有点丢脸,借口自己去准备画像和孩子的个人资料,转身走了。
苏妙掉头去找回味。
……
寒夜的天幕,半个月亮斜挂,星星在闪烁着,几缕浮云飘在朦胧的雾中,为墨色的天空染上了一抹神秘。
子时。
林宅。
寂静笼罩在上空,三进三出的宅院早已经睡熟了。
漆黑一片的正房。
林嫣为了方便照顾孩子,夜里不会垂下幔帐,小悠的婴儿床就摆在拔步床的床头前,只要伸手就能够安抚到婴儿。
已经是深夜了,小悠却没有睡觉,她仰躺在在温暖的婴儿床上,在黑夜里用一双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望着突然出现在自己床前的男人,她将小拳头塞进嘴里,一边流口水一边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
梁敏也没想到这么晚了这孩子居然还醒着,他惊讶地望着她,看到陌生人她居然没有哭,反而用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她很胖,看起来圆滚滚软绵绵的,尤其是两腮鼓起来的肉,不同于其他胖孩子看起来硬硬的,她的脸颊非常柔软,看久了会有一种想伸手摸一摸的念头。
他站在婴儿床前,望了她良久,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手指背部轻轻滑过她柔软的小脸。
小悠突然笑起来,咯咯地笑了两声,同时挥舞起两只小拳头,拳头从嘴里拿出来带出几滴口水溅在梁敏的手上,她又摇了摇身子,呵呵地笑。
梁敏吓了一跳,下意识缩回手,她扭动身子的动作让他愣了愣,他望着她的笑脸,那一刻,心似乎变得柔软起来,他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又伸手在她肉肉的小脸上戳了戳。
他逗小悠玩了一会儿,才将目光落在沉沉睡着的林嫣脸上。唇角的笑容微敛,他眸光复杂地望了她许久许久,终是没有勇气伸手去触碰她,他落寞地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房间里又恢复了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林嫣缓缓地睁开双眸,望着模糊不清的床顶,久久都没能再阖上……(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二章 晚餐,助手
黄昏时分,梁都城内的梨园中,秀云戏班的戏正在上演。
一出悲戏,使用的配乐极美,用来衬托秀云班当家花旦小灵仙天然悲凉的嗓音再合适不过,跌宕起伏的嗓音一如人生的坎坷艰辛,让人不知不觉会为戏中人的遭遇潸然泪下,哀痛心酸。
苏娴坐在二楼专门为女子布置的雅座里,坐在桌前,单手托腮,听着婉转优美的唱腔,自在闲适地啜饮清茶。
跟一屋子已经开始啜泣的女人相比,她的反应太过冷静,甚至她作为一个女人来说没有为戏中鸾娘的遭遇哭泣,在旁人看来简直不能忍,可是她喜欢的只是小灵仙的唱腔而已,悲凉的仿佛在忍耐哭泣的唱腔让她颇为心动,至于唱的是什么,她一句没听进去。
戏散场后,她被一群入戏过深的妇人瞪了好几眼。
苏娴也不在意,把最后一口茶喝光,将披风上的风帽重新扣在头上,遮住半张脸。她也不着急跟人挤,一直到看戏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她才慢吞吞地往外走。出了戏院,秋末的风迎面吹来,让她不由得拉紧衣衫,转身,正想要往回走,刚走了两步,却因为前方站在墙根下的人一愣,停住脚。
梁敞裹着一件玄青色的软缎披风,背靠在戏院外的围墙上,正望着她。
苏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目露狐疑,她不认为他出现在这里目标是她,这人多半是在此处等人的,于是她四处张望了一下,狐疑地想他在戏院约的人会是谁。
哪知梁敞却走了过来,走到她面前,站住脚,轻声对她说:
“你还真是喜欢听戏啊!”
苏娴愣了愣,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嗳?”
“听说你对梁都的梨园情有独钟,不去买东西时准会泡在这里。”梁敞的行为举止非常自然,他望着梨园的大门,淡声说,可是事实上像他这么自然才是最大的不自然,他们可不是自然的原生态关系。
“殿下,你站在梨园门口做什么?”她用惊讶的语调问。
“你最近一直叫我‘殿下’,怎么不叫‘官人’了?”梁敞看着她问。
“啊?”苏娴的头顶上闪烁着大大的问号,她莫名其妙。
梁敞因为她的反应有点尴尬,讪讪地收回目光,停了停,对她说:
“还没吃饭吧,我也没吃,咱们去薛明楼吧。”
说着,转身,不用他招手,文王府的马车已经驶了过来。
苏娴还是很莫名其妙,不过不用步行回薛明楼去也不错,反正她也是要回去的。
“等一下,我先去买炸鱼球带回去。”苏娴说,转身去了梨园对面的一家小店,不一会儿从店里出来,手里拿了两包香喷喷的炸鱼球。
梁敞看了她一眼,先上了马车,苏娴也不矫情,跟着他上了马车,很自在地坐在了他身边。
马车向薛明楼驶去。
梁敞和她并排坐在马车里,低头在她手里的油纸袋上看了一眼,问:
“这是什么?”
“周坊炸鱼球。你不知道?梨园附近最有名的吃食,从梨园出来的人必要带上一份。”苏娴笑着回答。
梁敞摇头表示不知:“你爱吃这个?”
“我不爱吃,炸的东西,吃了面皮会变差,我们家那两个爱吃。”苏娴笑着说。
梁敞没说话。
“你想尝尝?”苏娴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纸袋瞧,以为他想吃,嘴里问着,用竹签扎了一只金黄溜圆热气腾腾的炸鱼球,慷慨地递过去。
梁敞没有想吃,他也没有要尝尝看的意思,可是她已经将炸鱼球递过来了,不知为何,拒绝的话居然没有说出口,他低下头,张开嘴,将炸鱼球咬住。那炸鱼球太大了,他差一点没咬住掉下去,连忙用手接着,这么折腾着的时候感觉有点狼狈。
苏娴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一下梁敞自己也感觉到狼狈了,瞪了她一眼。
苏娴咬住嘴唇,把头扭向车窗。
马车来到薛明楼,并没有从往客栈去的那个门进,而是走了酒楼的那个门,一直来到酒楼门口,缓缓停下。
苏娴跟着梁敞下了马车,来到三楼包厢。
薛明楼的菜色虽然比不上梁都内城的老字号,但胜在新颖精致,食材的使用自是不必说,这里也是梁都有名的酒楼,食料都是最新鲜名贵的。满满一桌子菜摆在桌上,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吃吧。”梁敞对苏娴说。
苏娴看了他一眼,他没动筷子,她却不推让,拿起筷子,慢慢地吃起来。
梁敞不说话,也不动筷,坐在她对面静静地看着她吃。
过了一会儿苏娴就明白了,他是花钱来看人吃饭的,这大概是有钱人独特的消遣手段。
她忽然拉铃唤来门外的伙计,又点了一单:
“给我温一壶醉仙酿。”
梁敞瞅了她一眼。
苏娴在薛明楼住了挺长时间,她又是个爱到处撩拨的,薛明楼里的伙计几乎全认识她,甚至不认识文王也认识她。那伙计笑着应了一声,转身去了,不多时端回来一瓷壶烧酒,用温酒壶烫了。
苏娴嘴里吃着,从温酒壶里拿出瓷壶,握着瓶颈,倒了一盅,美美地喝上一口。
梁敞盯着她拿起瓷壶,倒酒,又放下,默了片刻,他突然伸出手,从温酒壶里取出瓷壶,为自己斟了一盅,端起来,仰头,一饮而尽。
苏娴望着他在仰起头时脖子上凸起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滚动了几下,非常诱人,眉梢染上了一抹春色,她单手托腮,揉捏着耳垂上摇晃着的坠子,笑吟吟地问:
“这酒好喝吗?”
“太淡。”梁敞放下瓷壶,淡淡评价,“烧刀子才是酒,这个,不像酒。”
苏娴呵地笑了:“只有以喝醉为目的的莽夫才爱喝烧刀子。”
梁敞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她分明是在讽刺他。
苏娴笑笑,拿起筷子,夹起一根青菜放到他面前的碗里,说:
“吃饭吧,该吃饭的时候吃饭,就算不吃饭,解决不了的事还是解决不了。”
梁敞看着她把一根青菜夹进自己的碗里,脸黑沉下来,咬着牙说:
“你是故意想惹怒我是不是?”
“我以为你就是来让我惹你的。”苏娴似笑非笑地道。
梁敞用危险的眼神用力地盯着她,表情黑沉。
苏娴唇角勾着笑,端起酒盅,慢慢地啜了一口,抿了抿湿红的嘴唇。
她根本不怕他。
梁敞瞪了她一会儿,眼睛酸了,只得作罢,又斟了一盅酒,一气喝干,重重地放下瓷杯,深深地叹了口气。
苏娴吃着菜,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我二哥说,本以为我有些长进,没想到还是原来那个样子,性子软弱,妇人之仁,他让我自请回边关去,说我不适合留在梁都里。”梁敞的语气里夹着一丝怒意,沉声道。
苏娴扬眉,淡淡地望着他微怒的脸。
她没有说话。
梁敞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我大概听说了,你把杨林给供了出去,因为这个,武王殿下很恼火?”过了一会儿,苏娴漫声道。
“嗯。”梁敞有些尴尬,轻哼了一声。
“你在做这件事之前,难道没有预料到过后他会那么说吗?”苏娴问。
“预料到了。”梁敞沉默了一阵,绷着一张脸,轻声道。
“你要回边关去?”苏娴问。
梁敞没有回答,显然他并不想去,有战事他前往边关是为国尽忠,无战事前往边关那分明是被放逐,他又没干罪大恶极的事,凭什么要被放逐?
苏娴扬眉,看着他。
两个人沉默了良久。
“我最近觉得,二哥他似乎并不是我想的那样。”梁敞幽声开口,说。
“嗯。”苏娴随着他的话题淡淡地应了一声。
梁敞就又沉默了下来,过了良久,他突然烦乱地叹了口气,身体向椅背上一靠,扬起头,盯着棚顶的彩绘出神。
“你想站的究竟是哪一边?”苏娴突然问。
梁敞一愣。
“我没觉得你把杨林供出去是哪里做错了,不过站在武王的立场,估计你这种做法坏了他很多事,所以,你想站的究竟是哪一边?是站在武王的立场上,还是站在自己认为正确的立场上?你只有站定一边,才不会发生冲突,男人啊,脚踩两只船,早晚会掉进河里。”苏娴慢吞吞地说。
梁敞因为她事不关己轻描淡写的语气有点恼火,可是她说的也没错。
“听说你开始选妃了。”苏娴突然开口,问。
“谁说的?”执起酒盅的手微顿,梁敞抬起头,反问,眉微皱。
“我妹妹说的,说是她家那口子说的。”
“哦。”梁敞也猜到必是回味,含糊地哼了两声,啜了一口酒,淡淡地道,“贵妃是有那个打算,不过我拒绝了。”他的语速突然加快,听起来有点奇怪。
“咦?为什么?”苏娴微怔。
“我也不急。”梁敞漫不经心地说。
“嗯……?”苏娴从鼻子里拖着长音弯弯扭扭地哼了一声,撇了撇嘴说,“不急?你可比我还大一岁。”
“我又不是女人还有年岁限制,我想什么时候成亲就什么时候成亲,你管好你自己吧!”梁敞没好气地道。
“我又没说想管你。”苏娴笑了声,撇着嘴说。
“上次之后卢硕来找过你吗?”
“没有,他已经定亲了。”苏娴淡淡地说。
梁敞呵地笑了,用嘲讽的语气道:“真可惜,本来骗一骗你还能嫁出去的,毕竟人家连媒人都请好了。”
“干吗阴阳怪气的,说的好像你嫉妒他打算向我提亲似的。”苏娴嗤笑了一声,端起酒盅喝了半杯。
梁敞脸一黑,冷森森地看着她。
“你若是肯要点脸,说不定早就改嫁出去了。”他特地在“改嫁”这个词上用了重音,哼笑着道。
“如果你那么希望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若是我肯要点脸,你就会从了我么?”苏娴似笑非笑地问。
梁敞的脸漆黑一片,有如染墨,他盯着她,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道:
“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厚颜无耻的女人!”
“我从未见过像你这么婆婆妈妈的男人,又不会少块肉,你怕什么?”苏娴慢吞吞地说。
梁敞差点被一口酒呛住,没好气地瞪着她。
虽然过程里有一些不和谐的段落在,不过整体来看晚餐进行的还是很顺利的,该吃的吃了,该喝的喝了,该结账时梁敞也结账了。
两人在薛明楼门口分别,苏娴在寒风萧瑟中拉紧了披风,望着他。
“科西国的使者团到了,这期间你晚上别一个人出门,最好别出门,科西国那群蛮子,听说他们的大王子竟然爱好岳梁国的女人。”临走时,梁敞警告了她一句。
苏娴扬眉。
“你听见没有?”梁敞见她不回答,不悦地问。
“嗯。”苏娴不甘不愿地应了一个字。
虽然不情不愿,不过她好歹是应了,梁敞满意了,转身,登上马车。
苏娴一直看着他的马车离开薛明楼,才转身,顺着小路向里面的客栈区走去。
……
苏妙一大早去了姜大人的宅邸,关于晚上国宴的事,她要预先听姜大人讲讲,顺便见一见姜大人给她安排的助手。
进了姜家的花厅,姜大人正在跟两个年轻人喝茶,其中一个轮廓深浓,身穿布衣的青年坐在角落里,看上去不太起眼;另外一个的穿衣打扮则跟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锦绣绸缎,金带玉冠,唇红齿白,一把紫檀骨折扇在手里轻盈地摇啊摇,就像一只趾高气昂的花孔雀。
苏妙在看见他时,眉角开始乱跳……这是要让佟染这个小白脸自恋狂给她当助手的意思吗?
佟染见她来了,也没动地方,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慢悠悠地说:
“苏姑娘,有些日子没见了,近来可好?”
好你个头!
苏妙站在门口,耷拉着眼皮问:“国宴上,你来给我当助手吗?”
“是。”佟染痛快地承认了,手中的折扇啪嗒啪嗒地摇着,让苏妙有一种想夺过来撕碎再踩两脚的冲动。
“你该不会是想拖我的后腿吧?”她怀疑而警惕地问。
“苏姑娘这是什么话,国宴是大事,我怎么可能会拖你的后腿。”佟染摇着折扇,似笑非笑地说。(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三章 国宴前的准备
苏妙用怀疑的眼光盯着他。
佟染笑吟吟地接受她的打量。
两个人站在地中央大眼瞪小眼。
姜大人不明所以,还在那里鼓吹自己的英明决断:
“因为你和佟四公子都是从丰州出来的,既是老乡,又是多年的旧识,由佟四公子来辅助你再合适不过,总比临时给你抓一个人在你身边自在。”
“我倒宁可你给我临时抓一个。”苏妙瞅着他,一脸不悦地说,手指头往佟染脸上一指,对姜大人道,“你不知道吗,我和他是仇人!”
“‘仇人’这种话说出来就不严肃了。”不等姜大人做出表情,佟染先说,用扇子将苏妙翘起来的手指头压下去,“不要用手指指人,太没有教养。”
“我跟你一个仇人讲什么教养,我没直接上去抽你一巴掌已经够有教养了。”苏妙皮笑肉不笑地说。
佟染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望向姜大人:
“姜大人,我们现在应该谈的是今天晚上国宴的事吧?”
“谈什么谈,有什么好谈的,你既然是来当助手的,就要明白,今晚我是主厨,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给我干什么,你要是给我搞砸了,我就说是你给我捣乱,责任全部由你来背,搞砸了国宴,这个责任有多大你明白吗?”苏妙用凉凉的语气,扬着眉毛对他说。
佟染看了她一阵,呵呵一笑:“才几天不见,你更加不讲理了!”
“我跟你这种无耻之徒还用讲道理?”苏妙冷嗤了一声。
佟染一脸无奈,折扇摇着,不愿意再跟她纠缠。
姜大人看了看苏妙,又看了看佟染,不解地问:
“二位,到底有什么仇?”
“杀父之仇。”苏妙声线平板地说。
“你爹是病死的,关我什么事?”佟染哭笑不得地反驳。
“我爹是因为你陷害他才病死的。”
“我可没有陷害,生意场本来就是尔虞我诈弱肉强食,是你们品鲜楼自己有纰漏被钻了空子,你们不反省反而一味地怨怪别人为什么钻空子,你是怨妇吗?”佟染撇了撇嘴,轻蔑地说。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和你不共戴天!”苏妙强调,顿了顿,硬邦邦地续道,“现在我手头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你要做助手也行,可是今天晚上我让你干什么你得给我干什么,你要是起了坏心思在背后捣鬼,或者自作主张不听从我的安排,搞砸了国宴,你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我管你是不是少爷,以前在酒楼做没做过帮厨,既然你想当助手,就给我有个做助手的样子,听懂了?”
佟染蹙着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顿了顿,应了一句:
“是。”
“很好。”苏妙点了点头,望向还站在墙根的另外一个,“你好像是百奎楼里的阿吉啊?”
“小的是百奎楼的,名叫阿吉。”
不是苏妙的记性好,而是阿吉是苏妙在岳梁国见过的第一个混血儿,虽然岳梁国的基因比较强大,不过他的轮廓明显比本国人深,所谓的浓颜轮廓,还有他那一手中西合璧的菜肴,给苏妙的印象很深。
“你好像会做科西国菜。”
“是,小的以前学过科西国菜。”阿吉老实地回答,他是个寡言的男子,看起来不太爱说话,而且神色有点畏缩。
苏妙点了点头,瞥了佟染一眼,对阿吉道:
“看来你比他更有用。”
明显是为了贬低他故意抬高另外一个,佟染不以为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接话茬,他还不至于跟一个女人拌嘴较劲。
苏妙也不再搭理他,问姜大人:“晚上几点开始?对方的厨师是什么样的人?”
“我也没见着。”姜大人见她问的详细,一脸心虚,“只听说是科西国皇宫里的御厨,我央湘王殿下的人替我打听过,说那人三十来岁,虽然年轻,但手艺好,科西国的国王很喜欢他,这一次带出来是因为怕大王子和公主水土不服,吃不惯咱们岳梁国的东西,因为怕吃不惯,还带了不少科西国的食物来。”
“湘王殿下的人?湘王殿下还管这个?”苏妙狐疑地问。
“不是湘王殿下管,湘王殿下和科西国的大王子交好,他府上也有不少精通科西国文化的清客,有些人过去还在科西国住过,对科西国他们路子广,让那些人私下里打听,得到的消息更快。”姜大人解释。
“咦?我还以为湘王殿下就是喜欢读书的学院长,原来他还会外交。”苏妙惊讶地说。
“湘王殿下出访过不少国家,这你都不知道?他虽然身子不好,可语言天赋是众皇子中最出色的一个,精通科西国语、杞枝国语以及岳梁国多地方言,他涉外的交际能力很强,科西国和杞枝国他都去过。”佟染用嘲笑苏妙头发长见识短的语气说。
苏妙还真没听说,本来在来梁都之前她对国家大事也不太热衷,来到梁都之后她才慢慢开始了解,她一直以为梁效是置身朝堂之外只爱读书消遣偶尔教教学生的闲散王爷,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她虽然觉得他没有那么单纯,可是她没想到梁效居然还有这种能力,原来他是个身体弱爱着火的外交官。
“苏姑娘,咱扯远了,说正事呢。”姜大人见他俩越说越远,出声提醒。
“哦,对了,对方厨师,擅长做什么?”苏妙问。
“擅长做科西国菜。”姜大人一本正经地回答。
苏妙看着他,一脸冷漠,不认为这种刻意的搞笑好笑。
“擅长做什么没打听出来。”姜大人干笑着说,“今晚上的比赛有一点,虽然用的是科西国的食材,可咱们是岳梁国人,上了国宴一定要体现咱们岳梁国的特色,当然了,让你做科西国的菜你也做不出来。总之,苏姑娘你一定要体现出岳梁国饮食上的优势,让科西国人被咱们岳梁国深沉的饮食文化折服!”他的语气突然慷慨激昂起来,好像就要上战场了似的。
“这种事是视情况而定的。”苏妙忍住想翻白眼的**,平声说,最后在姜大人无限渴盼的眼神中妥协,撇了撇嘴,“我尽量!”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姜大人松了一口气,高兴地说。
“我有哪里让你不放心吗?”苏妙斜睨着他,问。
你的自由发挥和任性懒散我最不放心!
当然了,这话姜大人没说出来,免得她撂挑子走人。
“今天的晚宴摆在长安宫,为了你们的比赛,长安宫特地腾出来一个小厨房,你和对方的御厨在一个厨房里,你没关系吧?”姜大人问。
“没关系。”苏妙回答。
“比的是中间的三道正菜,具体用哪些食料这个由对方来决定,目前我们也不知道,只能看你到时候的临场发挥,这个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难题。三道菜上过之后,会让你和对方的御厨进长安宫面圣,聆听比赛结果,到时候你别忘了先换衣服。”姜大人提醒,“国宴酉时开始,你申时二刻就要入宫,千万别迟到了。”
“嗯。”苏妙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她更关心的是评比问题,“谁来评分?”
“科西国是大王子、公主、他们的公爵以及服侍公主的一位男爵夫人,为了跟他们对应,我国的是皇上、贵妃、瑞王爷和景阳长公主。”
“这种没有第三方的评比有什么意思?”苏妙撇了撇嘴,“大家都会选自己这国的吧。”
“这你就不懂了,越是这样的场合,越不敢把私心外露,容易被对方质疑自己偏心,所以这种比赛反而是最公平的。”姜大人说。
“你不是说,能让对手折服的厨师才是好厨师吗?”佟染摇着折扇,似笑非笑地说。
苏妙瞥了他一眼,往旁边挪步,离他远一点,一脸嫌弃地道:
“别往我这边扇,你不冷我还冷呢!”
佟染手里的折扇停住,看了她一眼,忽然扬起扇子往她的方向扇了两下。
苏妙的脸刷地黑了。
姜大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脸上的表情明显变得很爽的佟染,忽然就开始质疑自己的决定,他惴惴不安地想,万一小少爷知道是他把这两个人捏到一块去的,小少爷会不会宰了他?
……有点恐怖!
大概听完了晚间的注意事项,苏妙离了姜大人家,要回薛明楼去。剩下的时间不多,估计等回到薛明楼她就要准备准备进宫了。
佟染跟着她走,跟了一段路,苏妙发现他不是也要走这个方向而是在跟着她。她扭过头,黑着脸问:
“你干吗跟着我?”
“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去,送女人平安地回到住所,这是作为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佟染摇着折扇说。
苏妙黑着脸瞪着他,干巴巴地道:
“我干吗要听你用高高在上的语气说这么可笑的话,我用不着你送,你哪来的回哪去,要是让小味味看见,他说不定以为我在搞外遇,会误会我的。”
佟染虽然不明白“外遇”是什么,不过联系上下猜也猜出来了,听见她提回味,他的眼里掠过一抹深色,摇着折扇,漫声问:
“你和他,定了日子了?”
“大概明年三月吧。”苏妙淡淡地回答。
“不后悔?”
“我干吗要后悔?”苏妙因为他的问题又火了,他这话就像是在诅咒她婚姻不幸似的,让她恼火。
“你这种性子的人不适合和皇族扯上关系,还不如退后一步,与我强强联合,在民间开出一片新天地。”佟染摇着紫檀骨折扇,望着她,似笑非笑,语气轻盈地道,“他牵扯的太多,背负的也太多,跟他扯上关系,你早晚会后悔。”
“我要走了,再不走,我就要抽你了!”苏妙黑着脸说,硬邦邦地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佟染望着她的背影,一双淡色的眸子阴沉下来,手中的折扇啪地合上。他绷住唇角,用冰凉的眼神盯着她的脊背。被从头到尾地轻视,轻视个彻底,这种滋味,真没有那么愉快!
佟飞突然匆匆走过来,走到他身旁,在他耳边低声说:
“四少,魏府传出来的消息,太子殿下在鲁南遇刺了,行凶的是一伙身份不明的人,太子殿下重伤昏迷,已经秘密往回返了。”
佟染眸光微凝,一颗心沉了下来,顿了顿,他转身,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
苏妙回到薛明楼时,回味已经把她面圣时要穿的衣服拿来了。
上一次进宫她的衣服是回味给她置办的,虽然符合入宫的标准,但因为回味的喜好和苏妙本身的身份问题,还是比较低调的。这一回的衣服却是皇宫里出来的,来自专门替皇家制衣的尚衣局,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要为国出“战”的缘故,这一次的服装十分华丽,葱绿色的撒花织金圆领长裙,上面缀满了亮晶晶的珠子,看着就眼花,还有配套的翡翠鎏金蜻蜓头面,更是奢侈矜贵,极尽华丽。
苏妙提着裙子看了半天,歪了歪头,惊诧地说:
“我只是去做个饭,不是去相亲的吧?”
“这代表皇上终于承认了你的身份,我们的亲事。”回味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在镜子前比对着服装,说,“很好看,带去吧,面圣时换上。”
苏妙点点头,虽然衣服夸张了点,不过晚上面圣的环节的确是个重大的场面,在外国使团面前,她怎么着都应该比平时华丽一些。
“姜大人给你安排的助手是谁?”回味本来只是随口一问。
“一个是百奎楼的阿吉,上次在百奎楼你见过的,那个科西国的混血儿。”苏妙盯着妆盒里的首饰,回答。
“另外一个呢?”
“佟染。”苏妙漫不经心地说。
“谁?”回味的脸刷地绿了,重复问了一遍。
“佟染。”
“姜志远给你安排的助手是佟染?”回味的眼里跃动着危险的光芒,沉着脸,看着她,问。
“嗯。”苏妙点点头,注意力还在那盒首饰上,哼了一声。
回味面色阴沉。
姜志远,有你的!
彼时,正在御膳房督促人准备晚宴的姜大人突然打了个喷嚏,紧接着脊背一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四章 国宴
苏妙申时二刻准时入宫。
跟着领路的太监进了长安宫,虽然走的是侧门,但还是能够听见长安宫正殿那边的说话声。这个时辰岳梁国的官员应该都已经抵达长安宫了,只等着皇上一到,科西国使团觐见。
苏妙回头看了回味一眼,他这会儿穿着正装,天蓝色的云锦长袍,上面的金线花纹在阳光底下闪啊闪,这个时候他其实应该去长安宫出席国宴的。
“你现在不过去吗?前边好像已经开始了。”她狐疑地问。
“不急。”回味淡声回答。
苏妙扬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继续往前走。
两人跟着领路的太监顺小路向厨房走,根据领路的小太监介绍,这里是长安宫的西南角,跟长安宫正殿就隔了一道角门,之所以选在这里,是因为从这儿往长安宫送菜最方便。
小太监是在长安宫当差的,他跟苏妙说,这个时辰科西国的那位御厨还没有来,估计要等科西国使团觐见的时候才能过来,不过科西国特产的食材已经送来了。
“这么大的鱼!这么大的菜头!还有不知道是什么瓜,这么大个儿!奴才从来没见过,也不知道科西国的菜是怎么长出来的。对了,还有这么大个儿的蜗牛!”小太监在前面带路时,用手比划着,绘声绘色地对苏妙说,“听说是科西国人吃的。奴才也是头一次听说蜗牛还能吃,而且那蜗牛的个头儿,说是蜗牛,奴才觉得更像蜗牛精,看久了有点吓人!”
“都谁在厨房里?”苏妙问。
“姜总管在,还有今日给姑娘做帮厨的二位也来了。姜总管对科西国的菜蜗牛特喜欢,还让人拿了菜叶看它吃不吃。”
苏妙闻言,撇了撇嘴:“马上就要拿去做菜了,喂什么菜叶!”
过了角门,来到长乐宫小厨房的院子,果然如小太监所说,院子里堆满了各种瓜果蔬菜。大概科西国的土地特别肥沃,再不然就是种植技术的问题,他们带来的果疏青菜居然普遍比岳梁国的果疏青菜大一倍。
姜大人、佟染、阿吉都在,站在一个方形的缸子前,正抻着脖子好奇地往缸子里瞧。
佟染满眼排斥,摇着折扇,表情写满了不适,似乎对缸子里的东西特别嫌弃。
阿吉大概是见识过的,他没什么反应,态度正常。
姜大人则很来劲,他拿着菜叶一个劲儿地往缸子里伸,知道的明白缸子里是等会儿要做菜的食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缸子里是他养的怪种。
“苏姑娘苏姑娘,你快来瞧,就是这个,科西国的菜蜗牛,这么大个儿的蜗牛,我也是第一次亲眼瞧见!”姜大人见苏妙来了,兴奋地招手,对她说。
苏妙一边腹诽这大叔今年几岁啊,一边快步走过去,走到缸子前,伸头看了一眼。
果然是食用蜗牛,圆球形的厚壳呈现深黄褐色,肉质肥厚,每一个差不多三四百克的样子,附在瓷缸壁上,缓慢地爬。
苏妙自从来到岳梁国,就跟这种她曾经最常见的食材无缘了,多年后的再次相逢,她很兴奋,立刻伸出手,从瓷缸里拿出一只肥大的蜗牛,用饱含热情的目光细细地看了一会儿,赞叹道:
“这么饱满!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回味和佟染用难以理解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姜大人手里的菜叶啪地掉了。
“苏、苏姑娘,你也觉得这玩意儿能吃?”姜大人刚跟回味见了礼,听了苏妙的话,干笑着,磕磕巴巴地问。
“这东西被送来,不就是打算今天晚上拿来做菜吗?”
“应该是这样。”姜大人为难地说,“也不知道皇上和贵妃能不能吃这玩意儿。”
“有什么不能吃的,这东西很好吃的,跟海螺很像。”苏妙道。
“哪里像?”佟染忍不住了,开口问。
“你吃一个就知道了。”苏妙说着,将手里大大的菜蜗牛递过去。
佟染立刻退后半步,嫌弃地躲开。
回味站在她身后,突然干咳了两声。
苏妙回过头,用疑惑的眼神瞅了他一眼,然后把湿湿黏黏的蜗牛递过去。
回味嫌弃地退后。
苏妙撇了撇嘴,转头,将目光落在墙根的一个长方形的木头箱子上,木头箱子摆在阴凉处,中间和周围堆满了冰,成堆的冰块中央,一条大大的鲑鱼横在里面,足有一米长。
苏妙的眼睛已经开始冒光,她快步走过去,惊叹道:
“好大的鱼!这么大一条鱼,能做多少盘刺身,熏多少盘鲑鱼!能捕到这么大的鱼,好厉害!”
在现有的条件下,能够捕捉到大型鱼类对现在的捕鱼业来说是很困难的,苏妙有好多年没有看过这么大的鱼了。
回味这会儿终于确定她的确是一个专业的厨师,正常人在看到这么大的鱼时,第一反应应该是吃惊或者害怕,而她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兴奋这条鱼能做多少盘菜。
就在这时,梁锦身边的岩之居然找了过来,走到回味身旁,轻声道:
“少爷,时候不早了,王爷吩咐让少爷到大殿去。”
“知道了。”回味皱了皱眉,淡声应下。
岩之便退了出去。
回味回过头,看了苏妙一眼,苏妙忙对他说:
“你快去吧,待会儿科西国的人该来了。”
回味点点头,冷冷地瞅了佟染一眼,终于向他开口,嗤笑了声:
“以佟四公子的手艺,让你给妙儿做帮厨实在是大材小用,我没想到的是,佟四公子居然同意了。”
姜大人闻言,立刻把脑袋缩了起来,这个问题终于出现了,他的预感没有错,这三个人果然有猫腻,他白活了这个岁数,居然之前没有发现!
他懊悔不迭,欲哭无泪,小少爷过后说不定会来找他麻烦,他哭丧着脸,努力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苏姑娘和科西国比赛,在下自然要出一份力,在下不单要出一份力,在下还要助苏姑娘赢得比赛,不让她被科西国人小瞧了去。”佟染坦荡荡地迎上回味的目光,似笑非笑地说。
回味冷冷地看着他。
佟染皮笑肉不笑地接受他的注视。
苏妙看了看回味,又看了看佟染,然后蹲下来,专心致志地看着木头箱子里的冰冻鲑鱼。
回味和佟染斩断目线,低下头来各瞅了她一眼,她在用手指头戳鲑鱼的肉身。
“我走了。”回味懒得和她计较,沉声说了句。
“哦。”苏妙应了一声,还在戳鲑鱼。
回味从她身上收回视线,冷冷地看了佟染一眼,算是无声的警告,而后转身,向正殿去。
长乐宫内,文武官及其家眷乌压压站了一地。
因为科西国的公主来了,所以这一次的国宴也邀请了女眷,为的是不会让科西国的公主感到不自在。
听说这一回,科西国的这位公主是来和亲的,就是不知道是打算留在岳梁国,还是要带岳梁国的男子回科西国去。
虽然对方是一位公主,可据说科西国的女子毛发重气味浓,年轻时虽然苗条可到了中年就会变成三层肉球,跟着父亲前来赴宴的各家公子人人自危,一个两个跟要上断头台似的,神色萎靡,忐忑不安。
女眷们的气氛也不高涨,听闻科西国的大王子喜欢岳梁国的女性,虽说那是一位王子,可是语言不通,科西国的风俗习惯与本国不同,越洋远嫁,即使对象是王子,也没人愿意去。
至于在朝参政的官员们,他们倒是不在意和亲不和亲,反正对象也不会落到他们头上,他们在意的是这一次科西国前来又想向岳梁国借什么,无赖的国家租借不还的行为令人厌恶,还有每一次都用逼迫的态度强行销售他们国已经过时的武器,偏岳梁国现在国力不行没办法跟他们打,只能干受气,让人郁闷。
特别是明日还有两国的军事演练交流,将军们的头发又白了一层,明天之后,皇上肯定又要怒了。
回味进入正殿时,正殿里虽然每个人都在谈笑,可气氛并不热烈。
他径直走向站在角落里一个人当“壁花”的回甘,问:
“爹呢?”
“无极宫里。”回甘背靠着柱子,似笑非笑地盯着满朝文武,慢悠悠地说。
回味点了点头。
回甘突然把头歪过来,眼盯着前方,轻笑着道:
“太子在鲁南遇刺了。”
回味没做声,也不惊讶。
“你猜是谁干的?”回甘笑着追问。
“不知道。”回味心不在焉地说。
回甘扬眉,过了一会儿,忽然笑嘻嘻地开口,对他道:
“倾慕你的小麻脸来了!”
回味一愣,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刚才还站在角落里与女客们小心翼翼交谈的薛明珠径直向他走来,锦绣宫装,轻纱遮面,从身段上来说这还是个美人儿。
回味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哪知道薛明珠铁了心,穷追不舍,就算他离开了,她依旧跟了上去,在他就要跨出暗门走出大殿时,她在他身后唤住他:
“阿味哥哥!”
回味不想理睬,装没听见,要走。
哪知道这姑娘居然执着地扑了上来,她从后面扑过来,就要去抓他的胳膊。
回味在躲开她的时候,被迫停住了脚。
“阿味哥哥,你为什么不理我?”薛明珠双手绞着,站在他面前,用控诉的语气泪眼汪汪地说。(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五章 傲慢的御厨
回味不耐地皱了皱眉,冷声问:
“你有什么事?”
“我……”薛明珠因为他的冷淡,变得畏手畏脚起来,她咬着嘴唇,低下头,可以看到她的手指头正在发颤,似压抑着伤心似的,她沉默了一会儿,颤着声音,小声问,“阿味哥哥,你真的要和苏家姑娘成亲吗?”
“嗯。”回味皱起了眉,她受惊小鹿似的样子让他反感,他又不是鬼,她站在他面前战战兢兢的是怎么个意思,真害怕干吗要叫住他。
他虽然不耐烦,可是关于他要成亲了这件事他认为还是明确地说出来比较好,这个女人在打什么主意他清楚的很……他讨厌送上门来的,这会让他的内心毫无波动且觉得可笑。
薛明珠并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她的一颗心早已经倾进去了,过去年幼,她尚怀着羞耻,纵使芳心暗许,却不好意思说出来,再加上那时候他正经历着不可能的暗恋,而她则认为姑母宠爱她又大概知道她的心思,一定会帮她安排。
可是他离开梁都四年之后居然带回来一位未婚妻,如晴天霹雳,她震惊得差一点晕厥过去。如果说之前她还抱着一点希望,认为苏妙和回味身份悬殊,这桩婚事不可能成,而她有姑母撑腰,以姑母作为依仗,她配回味绰绰有余,现在她的希望则已经彻底破灭。因为中秋时发生的一系列事,不知为何,姑母对哥哥的态度变得冷淡,连带着她也失了宠,后来她又因为去花园里采花做点心讨姑母欢心结果被马蜂蜇伤了脸,尽管用了许多药,可是淡淡的疤痕仍旧无法彻底消除,别说是回味,就是其他人家的公子也未必会娶她。因为这一点,她在姑母那里已经成了一枚废棋,她现在的日子很难过。
女人的一生最重要的就是婚姻,她现在什么都不敢再奢求,唯一盼望的就是心坎里的人能够看在过去青梅竹马的情分上怜悯她。
“阿味哥哥,其实我、我一直都有倾慕的人,那个人就是你!”她深深地垂着头,双颊绯红,咬着唇,支吾了半天,才鼓足勇气将这句深藏在心底许多年的话说出来,说完之后又敏感地四处张望,他们正站在暗门外,大殿里的灯火通明并没有影响他们,她稍稍安心。
回味沉默地站在原地,这种情况他该回答什么?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到了此刻正在小厨房里的苏妙,苏妙身边也有一个对她虎视眈眈的小白脸,愚蠢又自负的小白脸,现在夕阳欲下残阳如血,正是人心最易被扰乱的时候,如果那个小白脸没受住夕阳美景的诱惑,对苏妙说了不该说的话……
回味想了半天,突然觉得他根本就不需要担心,因为当小白脸趾高气昂地对苏妙说“我喜欢你”时,苏妙那货八成会在愣过之后哈哈大笑,回答说“我也挺喜欢我自己的”,然后那个小白脸保证会觉得自己眼瞎了。不用沮丧,他也经常如此自我怀疑,现在的他已经很习惯了。
回味的唇角勾起一丝满意的笑,在薛明珠看来有点诡异。
她的心在打鼓,回味虽然在笑,可是这诡异的笑容看着怎么都不像是因为她的告白激动喜悦,然而现在的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她没有机会,此刻或许是她唯一的机会,她竭力压抑着混乱的心跳,上前一步,猛地拉扯住回味的衣袖,颤着声音,大胆地道:
“阿味哥哥,我对你是真心的,我知道你心里已经有苏姑娘了,可是不要紧,我不在乎,只要能让我在你身边,就是当妾当丫鬟当永远见不得光的外室我都愿意!只要你肯让我留在你身边,我什么都愿意做!阿味哥哥,你收下我吧,就算是当洒扫的丫鬟,只要能呆在你身边,我也是甘愿的!”
回味:“……”
难怪沉默寡言的母亲会在他小的时候破天荒地开口,警告他说,女人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一定要当心。
如果是那种目不识丁天性奔放的野丫头也就算了,出身名门从小接受闺秀教育的薛明珠居然说出这种不知廉耻的话,教导她妇德的女官都是干什么吃的,薛贵妃又是怎么教导侄女的?
这个皇宫要完蛋了!
“阿味哥哥……”薛明珠咬着牙,涨红了脸,垂着头等待了良久,他还是没有给她答复,她心跳如擂鼓,羞答答地抬头,紧张地瞟了他一眼,磕磕巴巴地唤了一声。
回味回过神,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
“你刚刚说什么我没有听见,到此为止吧。”
说罢,绕开她,表情淡漠地走入正殿。
薛明珠如被五雷轰顶,身子摇了摇,两行泪刷地从眼睛里流了出来,她用力咬住嘴唇,那一刻心似从高处跌落摔得粉碎,羞耻、狼狈无情地向她涌来,她觉得自己再也承受不住了,突然用双手捂住脸,风似的逃走了。
回味回到原来站着的柱子底下,脸色不太好看。
“薛明珠跟你说了什么?”回甘笑眯眯地问。
回味瞅了他一眼,面色阴沉。
好可怕的样子,回甘不着痕迹地挪了挪脚步,跟他拉开一点距离。
就在这时,钱德海出来,拂尘一甩,响亮地喊道:
“皇上驾到!”
说话声戛然而止,大殿内的朝臣立刻转身,面向正前方高高的龙椅,齐刷刷地跪下去。
……
霞光万道,夕阳如火。
苏妙一直蹲在地上观赏那条来之不易的鲑鱼,可是观赏了半天,科西国的御厨始终没有出现,她两条腿都蹲麻了,只得找椅子坐下来,开始磨菜刀。菜刀磨完了那御厨还是没有来,苏妙不耐烦了,黑着一张脸问姜大人:
“怎么回事?不是说比赛吗?人呢?”
姜大人比她还着急,听完去打探消息的小太监的回话,脸色不太好看,语气生硬地苏妙说:
“科西国使团还没来呢,说是大王子起晚了,正在整理,让咱们再等一会儿。”
他说的“咱们”以苏妙的理解并不是他们,使团因为大王子起晚了所以迟到了,等的可不是他们,而是前头大殿里的那些人。
“太阳都快下山了,理由居然是起晚了?”苏妙皮笑肉不笑地说。
“说是在海上航行的时间太久,大王子的身体过于疲劳。”姜大人转述着连他都不相信的理由。
苏妙哼了一声,嗤笑道:“这是完全没被人放在眼里啊。”
姜大人用谴责她不应该说真话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苏妙撇了撇嘴,从怀里摸出一本小册子,漫不经心地翻阅。
“这是什么?”佟染问。
“我让小味味帮我弄来的科西国语七日速成。”苏妙得意洋洋地说。
“你学这个做什么用?”
“谁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万一他骂我,我却听不懂他说话,岂不是太吃亏。”
“就为了这个?”佟染还以为会是什么更深刻的理由。
“这个很重要。”苏妙认真地说。
“你学会几句了?”
苏妙看了他一眼,得意洋洋地念了句:
“塞赞勾工!”
“什么东西?”佟染莫名其妙地问。
“你是大傻瓜。”苏妙笑眯眯地回答。
佟染看了她一眼,摇起折扇,不再搭理她。
又等了半个时辰,科西国的厨师终于来了,一个长着绵羊毛胡子的棕头发男人,穿着直上直下的土黄色袍子,皮革靴子,戴着用动物毛皮制成的圆形毛帽,身后跟了一个年轻的助手,和他的打扮差不多,看上去有点土。
姜大人知道这就是科西国的御厨,客客气气地迎上去,想打招呼,可对方应该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他们这边没有翻译。
虽然说各做各做的菜,没有多少谈话的机会,可语言不通到底还是很不方便。姜大人正在思考怎么能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御厨的助手先开口,说的竟然是字正腔圆的岳梁国语言:
“我和师父是代表科西国来参加表演赛的,这是师父胡非,科西国皇宫的御厨总管,我叫梅杰,年幼时曾跟着父亲在岳梁国开过专做科西国菜的菜馆,会说一点岳梁国话。”
这已经不是一点,助手说起话来很干练,让苏妙很有好感,反倒是他的那位师父,圆圆胖胖的,下巴扬着,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样。他用一双绿色的眼珠子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冲着梅杰叽哩哇啦的说了一句话。
“师父问,和他比赛的是哪一位?”梅杰翻译道。
“是我。”苏妙似笑非笑地开口,回答。
梅杰一愣,显然没想到比赛的对手会是女人,刚刚还以为她是在宫里打杂的宫女。
他指了指苏妙,对胡非说:“是这位小姐。”
胡非同样一愣,轻蔑地将苏妙打量了一番,从鼻子里嗤笑了声,用嘲讽的语气开始叽哩哇啦,苏妙很清楚地听见他说:
“居然派一个女人来出赛,矮子国就是矮子国,国宴的比赛也只能让一个娘们儿出来顶了!”
虽然因为性别歧视,在过去时苏妙也受过不少非议,可被本国人说和被外国人说还是有区别的。苏妙火冒三丈,不过还是保持了微笑,她开口,用流利的科西国语轻描淡写地说:
“对付阁下,我这个女人足够了。”
从速成书来看,科西国语和她之前学过的古拉丁语没有太大区别,虽然也有差别,但是常用的词汇要达到差不多能听懂的程度还是可以的。
谁也没想到苏妙居然能说出来科西国语,胡非和梅杰震惊,姜大人、佟染、阿吉三个同样震惊,他们震惊的是她居然花了还不到一天时间就用七日速成书学会了科西国语言。
从此苏妙又多了一个惊人的传说,原来看起来懒惰又任性的苏妙姑娘居然是一个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语言天才,就算是在语言方面最最有天赋的湘王殿下,都被她远远地甩在了后头。
胡非因为苏妙的无礼,很是愤怒。
“胡非先生,咱们快开始吧,再不开始,国宴就结束了。”苏妙皮笑肉不笑地说,说完,转身进了小厨房。
这个女人十分不友好,胡非感觉到了,因而更加愤怒,矮子国的女人居然敢对他这个大国的御厨无礼,傲慢至极!
姜大人对苏妙的冒然挑衅很是头疼,可是他管不了苏妙,只得赔着笑脸上前,客客气气地把胡非往里请,对方是上宾,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引起战争事件。
胡非很凶地瞪了姜大人一眼,大步走进厨房,又瞪了苏妙一眼。
苏妙不理他,站在灶台前,看着胡非将灶台烤炉挨个检查了一遍,露出鄙视的表情,看来是岳梁国的烹饪环境不适合他这位大厨做大菜,人家大摇大摆地对着徒弟抱怨了句:
“矮子国就是简陋,皇宫里的厨房还不如我家里的厨房有用。”
苏妙觉得他一定是在吹牛。
几个小太监费力地将装着鲑鱼的木头箱子抬进来,放在地下。
胡非立刻蹲下去,动作相当迅速,把鱼腹部油脂最丰富肉质最上等的部位取了下来,据为己有。
这会儿连姜大人都觉得他有点无耻,鱼是你们捕的,就算让你先挑肉也没什么说的,可你这种做法,一言不发地抢肉,就像你直接说我们会不让你取似的,这种小家子气的瞧不起人到底是打谁的脸?
胡非取了鲑鱼身上最上等的肉,然后用趾高气昂的表情瞥了苏妙一眼,得意洋洋地走到料理台前,开始烹调。
苏妙哑然无语,这一回她没忍住,用力地翻了个白眼,世界这么大,傻子不分人种。
梅杰开始动手,将圆葱、西芹、胡萝卜、香菜、柠檬全部切碎,加少许清水捣碎成汁,调入海盐,将鲑鱼肉放进菜汁里腌入味。
胡非拿出自带的平底锅,说是平底锅,但这东西根本就不像锅,只是一个铁制的平底的圆盘。他在圆盘上放黄油融化,待黄油烧热,将腌制好的鲑鱼肉放在圆盘上煎。等到鱼肉的两面被煎成焦黄色,取出来放在盘子里,再放进烧的通红的烤炉中,稍微烤一会儿。
科西国的菜肴大概也是精髓在料汁上,胡非取了牛骨和老母鸡一起放入盛器里,放进烤炉烤到发黄,接着倒入清水,大火烧开后,改小火烧汁,捞出骨头,滤去杂质。加葡萄酒继续烧,而后倒入黄油炒面粉勾芡调匀,慢熬片刻,作为酱汁浇在煎好的鱼肉上。(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六章 香煎鲑鱼(上)
苏妙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蹩脚的熬料汁手法,没有将浮油完全撇去还可以说是用具不够细致,可中途添水算怎么回事?老鸡和牛骨的比例不对,应该三十斤牛骨搭配五斤净鸡,至少要煲上两个时辰。好吧,就算你因为迟到了时间紧迫,不够火候也就算了,煲高汤时不加盖是常识吧?还有水,软水软水,门口的大缸里就是,非要省力气倒上一桶墙根的井水吗?
还有煎鱼肉的时候,火太大了,珍贵的鲑鱼肉,就这样被糟蹋了。
苏妙看着他做香煎鲑鱼肉,突然感觉心好疼。
“你在看什么?再不动手,人家都做第二道菜了。”佟染看着她不紧不慢的样子,皱眉,催促道。
苏妙瞅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没搭理他,转身,走到已经被取走腹部肉的鲑鱼前,取下新鲜的鲑鱼排,清洗之后,去除鱼刺,抹干水分。在鱼肉上均匀地抹上香料,她伸展开双手,在粉红色的鱼肉上轻轻地揉搓。
佟染知道她这是在给鱼肉做按摩,也不催她,按照之前她的指示,和阿吉两个人着手准备饼皮。
将新鲜的黄油放进锅里,以大火加热,有细小的气泡渐渐冒出来,随着灼热的温度又陆续消失,到最后变成了淡黄色的细腻油脂,此时将鸡蛋、砂糖、盐依次倒入面粉中,搅拌均匀之后,将混合物倒进稍微冷却过的黄油里,拌匀,使之成为一体。取刚刚挤出来的新鲜牛奶,少量加入黄油中,搅拌,再加入,再搅拌,一直到混合物变成细腻浓稠的面糊,开始过筛。
佟染是第一次用黄油和牛奶做菜,他并不排斥外来的新鲜事物,可在他以前的想法里,乳制品都是用来做点心的,初次用在菜肴中,他觉得很新鲜,有点小兴奋。
他是个很容易接受新鲜事物的人,基础扎实的他很快就上手了。
对比佟染,阿吉有许多次使用乳制品做菜的经验,但是像苏妙做的这么细致,阿吉也是头一次做。苏妙对火候和制法顺序的要求十分严格,阿吉虽然算不上生疏,但初次面对如此繁琐细致的工序,他觉得有点混乱。
即使是科西国的面粉和黄油,因为做工滞后的问题,依旧有许多杂质,佟染的耐心很好,他喜欢一切美丽的东西,因为这一点,他筛出来的面糊十分光滑,似能够反光,让苏妙颇为惊讶。
苏妙将手指头放进面糊里,沾了一点放进嘴里,尝了尝,柔腻甜美的味道让她条件反射地弯起眉眼。
佟染见她很高兴的样子,忍不住也将手指放进面糊里,沾了一点尝了尝,眸光微闪,对她笑说:
“味道还不错。”
“你干脆去科西国转一转吧,说不定能得到好的灵感,你适合做新菜。”苏妙说。
“你是想把我赶走吗?”佟染看着她,皮笑肉不笑地问。
苏妙想了想,回答说:“你要是去了之后再不回来,那也不错。”
佟染笑了一声,双手抱胸,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问:
“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在一旁监工的姜大人心里咯噔一声,满脸不想直视的表情,一遍一遍地在心里念叨着“糟糕了、糟糕了”,万一让小少爷知道,小少爷会不会把气撒在他身上?
他皱着脸,觉得这会儿自己的五官正在错位。
“反正不怎么喜欢。”苏妙认真地回答佟染,说,“你太狡猾了。”
佟染的脸刷地黑了。
姜大人立刻把拳头放在嘴巴下干咳了两声,苏妙望过去,他马上对她说:
“苏姑娘,注意时辰!”
“我看着时辰呢。”苏妙撇了撇嘴,道,转身,继续去按摩那块正在吸收香料的鱼肉。
佟染的心情不太好,从现在开始,他不想跟她说话了。
他阴沉着一张脸,将平底的锅盘放在火上,烧热后,舀起一勺面糊倒在锅里,摊成薄饼,煎熟。
苏妙瞥了他一眼,他好像生气了,不过看他的手法没什么变化,还是很认真的,没有想搞砸晚宴的意思,她放了心,没再理睬他。她将鱼肉放进冰砖垒成的小冰库里,打算冷藏片刻。
这时候对面的胡非已经开始忙活第二道菜了,先前他也留意了一下,可当看见苏妙这边正在忙着烙饼时,他鄙夷地哼了一声,彻底放了心,不再关注她。
在他们国家,摊面饼是普通百姓才会吃的东西,把这种东西用到国宴上来,食土国果然简陋!
苏妙不知道胡非在心里把岳梁国比作“食土国”,就算知道她也不明白这个“食土”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她专注地忙活着自己的事,阿吉走过来,递来一个竹盘子,上面是半干的橘皮、柠檬皮。
苏妙接过去,蹲在地上,她没有用大炉灶,用的是墙角的一排小火炉,每一个火炉下面都堆着果木炭。宫里没有真正的平底锅,只有用来做点心的铁制煎盘,苏妙只能凑合着用,将铁盘放在炉火上,把一个空心的木筒扣在铁盘上,将铁盘围住。她在铁盘上一层一层均匀地撒下蔗糖,再将果皮一片一片地摆在蔗糖上。
铁盘底部的火焰开始燃烧,过了一会儿,铁盘上的蔗糖开始融化起泡。苏妙动作轻柔地将蔗糖和果皮混在一起,让蔗糖均匀地融化。
待白糖完全融化后,糖色变成金黄色,这个时候将锅盖盖在木桶顶部,加大火,让白糖和果皮烧焦。等到果皮和白糖烧够了火候,在铁盘上放入一个用来做熏烤食物的铁架,将腌制好的鲑鱼鱼皮朝下平放在铁架上,此时催猛火,等到燃烧出大量的浓烟,锅底的糖分全部变成黑色的泡沫,立即撤火,将锅子周围的缝隙全部用棉布塞住,让灼热的烟雾留在锅内,用这些烟雾将鱼肉熏熟。
因为锅子的问题,苏妙失败了两次,虽然姜大人、佟染和阿吉都试吃过了,一致认为很完美,她却不满意。时隔许多年再次烹调自己最上手的菜肴,她可不想把瑕疵的原因归咎为她许多年没办法练习所以手生,更不想因为她的手艺在这个年代很新奇所以自己给自己放水。
胡非见她在那里闷头研究,眼里的鄙夷更浓。他的第二道菜已经做了一半了,那边连第一道菜还没有做完,待会儿可有好戏看了,看岳梁国的皇帝怎么收场。厨子那么多却选了一个女人来出赛,女人也就算了,估计是想用女人来打科西国的脸,谁知道这女人是个没用处的,这一回岳梁国的皇帝绝对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往自己脸上拍巴掌!
想到这里,他笑出声来。(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七章 香煎鲑鱼(下)
佟染和阿吉听见胡非的笑声,一齐看向他。
姜大人望过去,见胡非一边做菜一边在奸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头雾水,心里嘀咕,这羊毛脑袋有病吧!
“总算成了!”就在这时,蹲在地上腿都蹲麻了的苏妙突然开口,仿佛松了一口气,说。
佟染回过神,听见她这么说,心里也是一松。不管他是以什么原因来做帮手,他不想让苏妙在今天的比赛上失败。他弯下身子,俯下头,看着苏妙用小刀切下一片鲑鱼肉,放进嘴里尝了尝。见他低下来,苏妙又用小刀切了一片递给他,然后又分给姜大人和阿吉一人一片品尝。她站起来,去整理其他的炉灶,方法已经寻找到了,现在可以按部就班地开始了。
本来在接到苏妙递过来的鲑鱼肉后,佟染的心情瞬间好转,可是接着发现她居然一人分了一片,心情又一次恶劣起来。他瞅了苏妙一眼,一脸不爽地将鱼片放进嘴里,漫不经心地嚼了嚼,滋味在入口的一刻就出来了,并迅速融化在味蕾里。
佟染品尝着,半天没有说话。
姜大人亦然。
“难怪一个女人她却能比到现在。”阿吉低声咕哝,看了苏妙一眼。
就在这时,小太监匆忙走进来,夹着嗓子对着姜大人说:
“姜总管,前头的菜已经快上完了,马上就到正三样儿了,您这边留心点时辰,别晚了!”
姜大人应了一句,打发他走了。虽然苏妙的手艺是真不错,可姜大人觉得刚才浪费了太多时间,剩下的时间似乎不太够用,这让他有点心急,他上前一步,小声问蹲在地上的苏妙:
“马上就要往前边上菜了,你这儿时辰够用吗?”
苏妙仰起头,估算了一会儿,对他说:
“差不多,到时候你让那边先上,等他们的菜上完了我的菜再上。”
姜大人知道苏妙虽然爱玩又随性,可在本业上,她是很认真的,既然她承诺了,就没有问题,他放了心,点点头,上一边去,不再妨碍她。
佟染和阿吉也忙碌起来,虽然今天的比赛只有三道菜,可是国宴上,两国的贵族,人数比厨王大赛多了不止一倍,他们这两个主要打下手的一刻都不能闲着。
阿吉站在灶台前,挥汗如雨,生产出一张又一张扇子形的煎饼。就煎饼的形状来说,这一步很难,需要耗费很大的精力。
苏妙喜欢这场比赛,因为科西国带来了许多她熟悉的东西,长方形的大奶酪,看着就过瘾。
佟染今天也做了许多第一次,他第一次切这么大块的奶酪,用薄如蝉翼的小刀将偌大的奶酪切成铜板厚的薄片。
终于,上菜的太监领着一群宫女过来催菜,苏妙这边正忙着将鲑鱼卷、水煮蛋、咸火腿、酸黄瓜、奶酪片、番茄片并打发的鲜奶油卷进薄煎饼里。姜大人见她还没做完,按照之前商量好了,让太监先上科西国厨师的菜,又低声嘱咐了那太监几句。
太监笑着应了,吩咐宫女先将胡非的香煎鲑鱼端出去,留一部分人在厨房外候着,等待苏妙差遣。
胡非也不在意,他的香煎鲑鱼已经做好了,等下去反而会影响口感,他巴不得先上菜。得意洋洋地看着宫女们将菜端出去,还趾高气昂地吩咐梅杰,让他用岳梁国话告诉总管太监,叫他仔细些,别把他的菜弄坏了。
总管太监干笑着应了,脸色不太好看,他也是岳梁国人,一个外国人跑到他们的地盘上来吆五喝六的,任谁都不会爽快。太监的脸上虽然在笑,心里头早把这个羊毛脑袋的祖宗十八代骂个遍。
……
长安宫。
来自宫廷乐坊的歌姬舞姬正在卖力地扭动腰肢,跳着风情万种的舞步。
国宴的气氛有点糟糕,不仅是因为双方语言不通,连寒暄都需要两国的翻译在中间传话,更是因为科西国提出了一个十分放肆的要求,他们要求岳梁国开放领海,让科西国的渔船进来,同时要求岳梁国在沿海为科西国的渔船修建港湾,保证科西国的船只可以在需要时停靠在岳梁国的港口。
无耻至极!
梁铄虽然脸上在笑,心里早就怒了。
渔船?
科西国有什么渔船需要到岳梁国的领海来进行捕捞,要知道科西国自己的海域比岳梁国的海洋资源更丰富。在岳梁国的海港停靠科西国的渔船?真那么干了,来停靠的不是渔船,是军船吧!
提议的人是科西国那个据说精通岳梁国语言和历史、祖辈曾经是探险家,祖父和父亲都在岳梁国居住过一段时日的公爵大人,这个叫安格的男人生得獐头鼠目,卷曲的胡子占据大半张脸,眼睛极小,陷在深眼窝里,冒着精亮的光芒,就像是一只狡猾的老鼠,让人看了就觉得讨厌。
梁锦避重就轻,欲将他的话题搪塞过去,哪知道安格公爵非常不知趣,认准了这件事,咄咄逼人。梁锦见他不识好歹,给脸不要脸,属于军人的血性上来,十分愤怒,态度变得强硬起来。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一触即发的时候,上正菜的宫女突然鱼贯而入,将色泽鲜亮的香煎鲑鱼先奉到龙椅之下,然后依次摆在众臣的餐桌上。
“禀皇上,这一道是科西国胡非总管做的香煎鱼腹。”负责上菜的太监跪在御座下,赔着笑脸,报告说。
钱德海早就下来,将香煎鲑鱼接过来端上去,放在梁铄面前雕着金龙的方桌上。
刚刚充满硝烟的气氛因为这突然的上菜被迫中断,不过这也是好事,梁锦不再说话。安格公爵见他们的大王子注意力都放在食物上,其他人也差不多,讪讪地闭了嘴,坐下来。
科西国王子身旁的翻译官站起来,用不算太蹩脚,至少比安格公爵流利的岳梁国话对御座上的梁铄说:
“岳梁国的皇帝陛下,我们大王子说,胡非大人是我们科西国最优秀的御厨,他的厨艺代表了科西国最高贵的厨艺,请岳梁国的皇帝陛下好好品尝我们科西国最高贵的厨艺,感受一下我们科西国的历史。”(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八章 可丽饼(上)
这翻译官说的情意深重,可“高贵的厨艺”是个什么玩意儿?
梁铄在心里嗤笑了一声,倒也没计较他说着岳梁国话时乱用词汇,在这种没意义的地方计较只会显得浅薄低下,好像就会耍嘴皮子似的。
他看了一眼科西国人口中“最高贵的厨艺”香煎鲑鱼,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还没有半个巴掌大的一块鱼肉被放在盘子中间,酱汁浇在上面,乱七八糟的,连没有鱼肉的空白地方也被酱汁填满,以梁铄的想法他一点也没看出这是艺术性的装饰,相反,看起来有点脏,于是他更没有食欲了。
岳梁国的朝臣和他的想法差不多,虽然鲑鱼是极难得的鱼类,是科西国领海的特产鱼类,大部分人都没吃过,不过对常年吃海的梁都人来说,鱼肉真的没有太大的吸引力,尽管这鱼肉是粉红色的,看起来很新鲜的样子。
煎又是岳梁国的常见烹饪方式,至于香煎鲑鱼里最为出彩的酱汁,也因为制作方式有悖于他们的饮食习惯,大多数人只是尝个新鲜,若说“好吃”还真没觉得。而且这鲑鱼肉煎的有点硬,在座的朝臣有不少是上了年纪的,喜欢软烂的食物,对这些人来说更是,所谓的香煎鲑鱼还不如家里边清蒸的鱼肉更合他们的心意。
可科西国的人很喜欢,这是令他们自傲的宫廷美食,也是他们喜欢吃的。这一队人吃的很欢,拿小刀将鱼肉切块,用三根齿的叉子叉起来,小口小口地吃。
这吃法在岳梁国人看来小气又土气,拿铁叉吃东西,铁叉这玩意儿岳梁国人的祖先们也使用过,不过后来都被改成耕地用的钉耙了,科西国人居然还在拿钉耙吃饭,简直难以理解。
梁铄只尝了一口就不吃了,看着科西国人吃的欢快的模样,反倒是之前岳梁国的菜肴让他们难以下咽,梁铄明白这是两国间文化的差异,这种带有本民族意识的评比只会引起更大的争执,科西国人不仅用心险恶,谋算的方式还真低劣。
他心烦地皱了皱眉,已经做好了待会儿要面对更强硬的无理要求的心理准备,顿了顿,他沉声问钱德海:
“怎么不是妙丫头先上菜?”
“苏姑娘那边还差点工夫,就让科西国的厨子先上菜了。皇上放心,苏姑娘的手艺是百里挑一的,她在厨王赛上也常常最后一个上菜,通常她最后一个上菜时,反而容易惹人惊艳。”
是否惊艳梁铄并不是很在乎,科西国人吃不惯岳梁国的菜,就算岳梁国人再惊艳,也影响不到科西国人的味觉。
“岳梁国皇帝,我们大王子问,岳梁国皇帝觉得我国御厨的厨艺如何?”翻译官站起来,殷切地笑问。
梁锦在心里冷笑,岳梁国人的反应你看还看不出来么,也真好意思问出口!
“还不错。”他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慢条斯理的吐字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这语气科西国的王子听出来了,他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悦,对翻译官说了两句,翻译官点点头,对梁铄道:
“我国王子说,说好的是两国的表演赛,为什么不见岳梁国的厨子上菜,我国的王子初次出访贵国,十分期待贵国厨子的手艺。”
要求用自己国家特有的食材,嘴里却说十分期待岳梁国厨师的手艺,岳梁国可没有你们带来的那些奇怪的玩意儿,其实你们要求比赛的真正目的是想看笑话吧?
岳梁国人在腹诽,心里头正在隐隐期待着苏妙能狠狠地扇一扇这群野蛮猴子的耳光,苏妙的好厨艺在梁都已经人尽皆知了,平常时不觉得怎么样,这会儿岳梁国人却都在希望苏妙今天能将好手艺发挥到极致,好好地挫一挫这帮科西国人的傲慢,哪怕是在厨艺上,他们岳梁国也不会输!
就在这时,次一批宫女鱼贯而入,妙步轻盈。不同于之前科西国做香煎鲑鱼时,用的瓷盘都是一样的,苏妙让人上菜时,上菜的宫女手中的瓷盘颜色并不完全一样,宫女们也并不是按照队列以此奉餐,而是根据在座贵族的年龄性别,将不同颜色的瓷盘放在不同人的面前。
这样的上菜方式令人惊讶,好在宫中的宫女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尽管上菜的顺序很混乱,可她们凭借着柔美的身姿曼妙的步态愣是将混乱的场面转化成蝴蝶蹁跹的优美画面,让人虽然觉得眼花缭乱,却不会厌烦。
一直坐在位子上沉默的回味终于来了兴致,然而摆在面前的盘子里装着的却是一只卷饼。虽说这道卷饼比平时吃的卷饼看起来更华丽更好看,可是并不能否认这是一只卷饼的事实。在国宴上吃卷饼听起来有点寒酸,尽管这卷饼看起来……好可爱的样子!
人们的脑袋里同时浮现出大大的“可爱”二字,好像只能用这两个字来形容了,看到这个卷饼,头脑中第一时间浮现的只有这两个字。
科西国人亦毫无例外,他们的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串色彩斑斓的字母,字母的意思和岳梁国人脑袋里浮现出的汉字差不多。
只有两个铜板厚度的薄饼甚至能够将里面裹着的蔬菜纹理映透出来,饼皮光滑如镜,似能反射淡淡的亮光。饼身浅黄细腻,从中透出来的色彩缤纷的馅料给人造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因为这种视觉上的冲击,所以人们会很自然地想象到这面饼的口感一定非常好,松软而富有弹性,微甜,细腻,虽然薄透,却很有嚼劲,用牙齿轻轻咬上一口,就会让人深深地陷落在那触觉上的绝美体验里。只是看着便会有这样的感觉,这样的感觉激发出人们想要真正去咬一口的**。
扇形的饼皮,被细致地卷成圆锥形的卷饼,新奇的形状无论是在岳梁国还是在科西国都是一种新鲜。卷饼的顶端开口处,丰富的馅料露出一点内容,周围点缀着由雪白的奶油勾出来的花纹,淡淡的奶香气扑面,那是一种能渗透进心里的甜美。(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九章 可丽饼(下)
各种馅料层叠地填充在柔软的饼皮内,看似杂乱无章,其实花了许多心思,因而第一眼看上去只觉得色彩斑斓分外漂亮,却不会像之前岳梁国人看香煎鲑鱼的碟子时只感觉凌乱甚至肮脏,完全看不出美感。
薄饼的内馅组列的十分巧妙,按照色彩和形状分类,鲜红的番茄、淡绿的青瓜、黄白相间的弹嫩煮蛋、微微金黄的香辛圆葱圈,被果皮烟熏过的鲑鱼肉依旧保持着粉红软嫩的姿态,水灵灵地被做成玫瑰花形,卷在饼皮中,恍若是在最灿烂的季节里向着阳光怒放,鲜艳瑰丽,尽态极妍。
虽然在现在这个时代,不管是哪个国家,卷饼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街边小吃,可是因为这个卷饼做的实在是太漂亮了,不仅是太漂亮,由于配色、形状和散发出来的淡淡甜香给人造成的五感冲击,人们觉得这个卷饼已经不仅仅是漂亮,他们觉得可爱,鲜亮的色彩在诱惑着视觉和味觉,因为太可爱了所以心痒痒的,想吃。
端上来的卷饼虽然从外形上看差不多,可仔细观察,还是有些差异的。然而就是这些差异,正是这些细小的差异,让人们喜欢,让人们觉得欲罢不能,非要尝上一口不可。因为那绚丽的外观仿佛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做出来的,哪怕只有一点点,一点点符合自己喜好的细节戳中了品尝者的心,于是他们更想尝尝看,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们想尝试的心情了。
在这个时候,卷饼是不是只有平民在食用这一点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想吃。
也不知道是谁率先拿起来,张开嘴,猛地咬了一大口。接二连三的,人们不说话,仿佛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眼前的吃食上,长安宫内鸦雀无闻,只有吃东西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
卷饼的末端用漂亮的花色油纸包裹住一小段,是让人用手直接拿起来的意思,这个细节无论是岳梁国人还是科西国人都觉得很妙,因为他们已经看够了对方国家的人在和自己吃饭时不肯用自己国的餐具。筷子看不上叉子,叉子看不上筷子,又不能说,一直憋着影响食欲,现在好了,双方都用手,而且因为包装纸漂亮卷饼华丽的缘故,居然没有人觉得直接用手拿起来粗鄙,反而觉得这东西就应该这么拿起来大口去吃,这样吃才不会辜负了那可爱一样。
咬下一大口,香醇的奶油味由此扩散开,这是经过厨师后加工的奶油,对奶制品不熟悉的岳梁国人不知,常年食用乳品的科西国人却知道。他们并不知道这是苏妙费了许多力气才打发的鲜奶油,他们只是觉得这奶油比之前吃过的所有奶油都要醇厚甘美,就像华美的绸缎一样,柔软丝滑,美味到让人无法抵抗,下意识就伸手向她投了降。
接着是柔软的鱼肉味道,肉质十分软嫩,如外观看上去的粉红色,水润丰美,入口即化。嫩滑的鱼肉做成玫瑰花形,让人都不忍心咬下去,这种珍惜之心提升了口感,当肥美的鲑鱼肉落入口中时,绵软的触感于齿间生香。鱼肉中渗透了淡淡的果味,微酸的滋味诱得人胃口大开,清甜却不腻。这果香似有若无,如果不用心很难吃出来,可一旦察觉,便会深深陷落,难以自拔。
“咦,你这饼里面卷的怎么和老夫的不一样?”年过八旬的内阁学士孔明用他都快掉没了的牙齿连咬了好几口松软的卷饼,心里分外舒坦。因为牙口问题,他好多年没吃年轻人爱吃的东西了,今天端上来的年轻人爱吃的东西却十分合他的牙口和脾胃,他很高兴。这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弟子手里的卷饼卷着的东西居然和他的不太一样,立刻开口说,因为太好奇了,声音有点大。
宫殿里每个人都在忙着吃东西,他突然开口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很快,大家发现孔明说的没错,卷饼里卷的东西大概是按年纪来分类的,除了烟熏鱼肉每份都有,其他东西或增或减,年长者卷饼里大虾仁柔软弹牙,年轻人卷饼里咸火腿脆口浓香,还有南北差异和国家差异,科西国使团的饼皮里还被涂了不少他们日常吃的果酱。
科西国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可又经受不住美食的诱惑,即使觉得就这么认输了太丢人,最后却还是败给了食欲,他们一致决定先吃着,不说话。
“你那里边卷了什么?”此刻,梁铄的心情非常好,因为非常好,他留意到了坐在下首的薛贵妃,见薛贵妃的脸上难得地洋溢着满足的神情,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好奇地问。
薛贵妃连忙站起来,笑着回答说:
“臣妾手里的这个卷了许多鲜果和蔬菜,清新又爽口,臣妾还是第一次发现果蔬和酥酪居然这样相配!”
女性多半喜欢吃清甜的水果和清爽的蔬菜,估计这也是苏妙计算好的。
梁铄点了点头。
坐在薛贵妃身旁的梁喜终于吃到了好吃的东西,十分开心,她兴奋起来,三下五除二吃掉手里的薄饼,高声吆喝上菜的太监:
“小金子,你去告诉苏家姐姐,这饼让她给本宫留两个,本宫晚上吃!”
“云萝!”薛贵妃脸色一变,呵斥了一声,有点尴尬,这孩子太没有规矩!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梁铄一眼,梁铄心情正好,倒也没有生气,长安宫的气氛因为一张饼好了起来,大家边吃边讨论味道,嗡嗡的说话声渐渐响起来,接着充满整座宫殿。就连科西国人也因为觉得薄饼新奇美味,忍不住开始互相交流意见。
国事暂且被抛到脑后,不过这也是好事。
“你刚才说这饼叫什么来着?”梁铄突然想起来,问。
“回皇上,苏姑娘说这叫‘可丽饼’。”钱德海连忙回答。
梁铄点点头,用手指头在桌上敲了两下,笑着说:
“苏妙那丫头是个丫头当真可惜,若是个小子,稍加教养,将来一定了不得,那丫头,是个会揣摩人心的!”
“皇上说的是。”钱德海赔着笑脸,附和,小心翼翼地凑趣道,“不过苏姑娘虽是姑娘家,却是皇上的侄媳妇,是皇家的人,这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
梁铄听了,哧地笑出声,瞥了他一眼:
“你倒是会说!”(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章 一模一样的菜肴
小金子将长安宫内两国人的热烈反应转述给苏妙时,苏妙正忙活着第二道菜,这个时候胡非的第二道菜已经上锅开始准备第三道菜了。
苏妙对可丽饼在长乐宫收获的热烈反应并不意外,对喜欢乳品的科西国人来说,可丽饼香甜又好看,且十分符合他们的饮食习惯,只要稍加细致烹调,新奇的美味很轻易就能俘获他们的心。至于岳梁国人,她在给他们的可丽饼里稍稍改良了一下,奶味没有那么浓厚,根据岳梁国人的饮食习惯增减了配菜和酱料,因为是根据自己的饮食习惯来的,即使有那挑剔的并没有觉得惊艳,至少也不会让这些人觉得讨厌。
胡非却不一样,先不说他的手艺因为年代的关系还行走在西菜正发展的阶段,且说做菜的方式,他是在用自傲的烹调方式去烹调食材。如果他现在是在科西国的皇宫里,科西国皇族吃惯了他做的菜,因为品尝的人吃习惯了,他的傲慢容易被忽略,可是来到这里却不一样,这里是两个有文化差异的国家举行的国宴,在这样的宴会上,不根据品尝者的口味,只固执地坚持自己认为对的手艺,这是造成失败的根源,也是许多名厨最容易犯的错误。
美食是给别人吃的,换句话说,美食是愉悦品尝者的,如果无法让品尝的人感觉到愉悦,不管这道菜的做法在专业人士看来有多么专业,不管这道菜耗费了多少精神使用了多少珍贵的食材,这道菜也是失败的。
胡非不想讨好岳梁国人,认为他们全是不懂得品尝的土包子,他同样也没想讨好科西国人,他做出来,科西国人吃过之后给予最高的称赞,只有这样才是正确的,他在心里如此认为。
苏妙不想讨好,她要的是征服,她要征服的不仅是岳梁国的人,她同样还要征服科西国人,让他们在毫无准备时陷落,沉溺,最后无法自拔。
因此,这个大获好评的结果她一点也不感到惊奇。
胡非却很惊奇,说是惊奇不如说是愤怒,岳梁国的土包子不懂欣赏也就罢了,可是科西国,那群将他的厨艺说上天的科西国人却在最重要的时刻倒戈了。他不可置信,冲着替他翻译的梅杰大声吼叫:
“不可能!这不可能!一定是他们在耍阴谋诡计!他们在骗人!”
他突然在厨房里叫喊起来,梅杰一脸尴尬,弱着声气劝说几句,可是胡非嚷得更厉害。
姜大人站在旁边一脸看戏的表情,他此刻的心情特别舒爽。
梅杰劝了几句没劝住,索性闭上嘴,任由胡非大吼大叫。胡非一直到嚷累了才停下来,他黑着脸,显得他那张长满胡子的脸更加可怕,他恶狠狠地瞪了苏妙一眼,就在苏妙面前,将菜刀狠狠地往菜板上一剁,像是在吓唬她。
苏妙差点笑喷出来,不过这个时候还是别刺激他比较好,她背过身去,肩膀一耸一耸的。
佟染看了她一眼,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弧度。
第二道菜用的是科西国特地由帆船运过来还在船上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饲养活的大蜗牛,苏妙对科西国的历史不了解,所以她并不知道这大蜗牛其实不是科西国土生土长的物种,而是由来自更远的国家的游商带入科西国境内的,曾在科西国内掀起一阵勇敢者的美食浪潮,类似于人们把吃油炸蝗虫当时髦的感觉,只不过油炸蝗虫没被推广出来,焗蜗牛却因为其味道鲜美,口感嫩滑,作为一道名菜在科西国留了下来。
现在,科西国又把大蜗牛带到了岳梁国。
不过用膝盖想也知道,岳梁国人是很难接受的。
“这玩意儿真的能吃吗?”姜大人显然已经忘了他自己的年纪,站在养蜗牛的大缸前,看着里面的蜗牛缓慢地爬过来爬过去,怀疑地说,有点不忍心,“说实话,这么大的蜗牛,比起吃,我更想养一个,这么大的蜗牛岳梁国可没有。”
“姜大人你还养蜗牛吗?”阿吉问。
“幼年时养过。”姜大人因为苏妙的第一战毫无悬念地胜了,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人一放松下来,话更多了,听见阿吉问他,脸上开始闪烁回忆的光辉,幽幽地说,“那个时候家贫,狗都养不起,只能在雨后在院墙上抓两只蜗牛玩,这么大的蜗牛我活到这把年纪头一次见,真稀奇,要是能养上一个……”
苏妙不等他说完,表情冷漠地从他面前经过,从缸子里抓了一筐大蜗牛,在姜大人的注视下,三下五除二,很快,大蜗牛变成了一堆蜗牛肉丁。
仿佛能听到姜大人心碎的声音,他哀怨地盯着砧板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
“我有时候想,这世上最残忍的大概就是我们厨子了,不管什么都能给你做成吃的!”
苏妙的菜刀停在半空中,愕然扭头,看了他一眼,姜大人正靠着墙根四十五度角望天,表情十分忧郁。
苏妙惋惜地摇了摇头,人老了果然脑子也跟着衰退了,姜大人也是时候考虑考虑该退休了。
将蜗牛肉用盐、柠檬片、百里香、胡椒和少许葡萄酒腌制,蘑菇、冬笋、火腿切成丁,和腌制好的蜗牛肉一起,加圆葱、蒜泥,下油锅用黄油炒香,接着倒入高浓度的白葡萄酒,以明火引燃,收浓汤汁,再重新塞进蜗牛壳里,用打成蛋泡的蛋糊封好,放到烤盘中,放进烤炉烤熟。
佟染先前因为手头正忙着,并没有仔细去思考苏妙的烹饪方式,第二道菜的做法没有第一道繁琐,在收尾工作的节奏逐渐慢下来时,他回想起了苏妙烹调蜗牛时的工序,突然愣住了,望向苏妙,惊诧地问:
“你做蜗牛的做法怎么和对面的做法一样?”
他口中的“对面的”自然指的是胡非。
“一样又怎么样?”苏妙不以为然地说。
“你要拿和对手一模一样的菜去比赛?”佟染没想到这一轮她走的是这种路线。
“谁说一模一样?”苏妙撇了撇嘴。
“做法一样,还说不是一模一样,你偷学的还真快!”在一边比赛一边偷看的过程中居然学会了对手的拿手菜,佟染不知道是该称赞她还是该鄙视她。
“偷学?”苏妙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做的才是正宗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