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一章 长公主的长女
“绵”是这一场赛的主题。
绵,意为像丝绵一样柔软。绵和软的意思很相近,但绵不是软。丝绵是一种光滑柔软纤细的织物,要具备像丝绵一样的触感和光滑感,这样的软才叫做“绵”,如果只是一味地去追求口感的柔软,那只能说明从最开始就跑题了。
苏妙悉心调制手里的面糊,像在画画似的,不徐不疾,力道柔和。
冯二妞边打下手边往东平门那边看,然后悄悄地问赵平说:
“师父和东平门这一场都是做点心吗?”
赵平往东平门那里看了一眼,果然见对方也在调浆,皱了皱眉,对冯二妞严厉地道:
“不关你的事,赶紧干活!”
冯二妞被吓了一跳,不敢再说,老老实实地干活。
赛台下,净明法师目光炯炯地盯着赛台看了一会儿,然后歪头问站在一旁的姜大人说:
“这顿没肉?”
“有肉你也吃不得,除了小妙儿爱用牛羊肉,其他人都是用猪肉,你吃了猪肉就算破戒。”姜大人说。
净明法师一脸不高兴,他们那边的信仰规矩是不能食用猪肉,可他离家太久了,对这种规矩早就没了感觉,虽然他的确不能破戒……好烦啊!
“对了,圆信那老和尚呢?”
“去戒堂了,到现在还没出来,他说他不会再来做评审了。”
“可他还是大佛寺的住持。”净明法师说。
姜大人瞅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于是净明法师“呸”了一声,很不屑的样子,从桌上的果盘里拿起一枚果子,看了看,说:
“今年鲁南地产的果子怎么这么小,往年至少比这大两倍。”
“今年鲁南地区暴雨,当地人为了不让果子被雨水泡坏,不得不提前摘果子贮藏,听闻那大雨到现还没有停,当地官府已经开闸放水了,淹了许多田地,再降雨,必会引起大灾,希望老天爷开眼别再下了。”姜大人长长地叹了口气,略显忧虑地说。
净明法师皱了皱眉:“虽说鲁南是多雨之乡,每年春秋都会降几场大雨,但自从皇上登基以后修建了南峡大坝,鲁南雨季时最多也就是一些田地被淹,百姓都是平安无事的,听说去年南峡大坝还被重新加固过,应该不打紧,待这两个月过去就好了,冬天的鲁南就太平了。”
“说的是,鲁南有南峡大坝,就算下大雨也没什么打紧。”姜大人笑说。
净明法师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二姐到底想做什么啊?”今天的苏婵因为手痛,没心情再吃零食,终于把注意力集中在她二姐身上,说。
“婵婵,你的手到底是怎么弄的?”林嫣实在是忍不住了,问。
苏婵在自己的双手上看了一眼,心情越发阴沉,过了一会儿,她忽然低声问林嫣:
“你对文王总跟着的王爷熟吗?”
“文王总跟着的王爷?”林嫣很荣幸苏婵突然对她这么亲近,苏婵的问题却让她愣了愣,想了想,“你说的是武王么?”
“嗯,大概吧,就是那个高个子,脸长得像阎王似的王爷。”
“……武王殿下还算亲切吧,虽然有时候的确严肃,但也不至于像阎王啊。”林嫣认真地说,尽管她做梁家的媳妇许多年还是不太适应,但是细细想来,其实梁家人待人都很和善,甚至比平民中婆家对媳妇的态度还要亲切,这是她见识过了真正的恶婆家之后才幡然醒悟的,现在反省时才觉得自己做媳妇时的确是个不中用的媳妇,一想起这个,她就心酸到窒息,于是索性不再去想,“婵婵你怎么会突然问起武王殿下?”
“大姐我也很好奇呢!”苏娴凑过来,笑得和蔼。
“你干吗笑得这么恶心?”苏婵浑身起鸡皮疙瘩,不爽地问。
苏娴敛起笑,严厉地看着她,压低了声音,认真严肃地道:
“昨儿武王戏弄你那会儿候纯娘看见了。”
苏婵一怔,瞪向纯娘。
纯娘立刻扭过头装作看比赛。
“我也不知道武王对你的那个举动算/调戏良家女子还是算有断袖之癖,”苏娴说,“不过从身子上来说你是个姑娘家,而武王除了年纪大了点,从相貌上来说的确英俊。”
“跟文王比起来呢?”苏婵凉凉地问。
“比他难搞。”
“哦。”苏婵点点头。
“你少往旁的扯,我警告你,武王已经成亲了,他是有王妃的!”苏娴严肃地说。
“你到底想说什么?”苏婵不悦地问。
“你若敢做妾,老娘就打断你的腿!”苏娴用很凶的态度警告。
“哈?你没毛病吧?”苏婵不屑地说。
“你二姐的亲事也定下来了,等她成了亲,让你二姐夫给你找个可靠的人家,你赶快给老娘出嫁!”
“哎……”苏婵一脸不爽的模样。
“你可听清了,她二姐夫?”苏娴把脑袋往前边一探,问。
前排的回味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瞥了苏婵一眼,点点头:
“好。”
苏娴满意地点点头。
苏婵整个人完全被他们给无视了,撇了撇嘴,一脸不爽的模样。
就在这时,纯娘忽然啊呀一声,道:
“那不是景阳长公主么?”
众人微怔,顺着她的目光方向望去,果然看到景阳长公主带领一行随从到场。因为没有皇帝到场,今日的她只穿便装,做贵妇人打扮,身边是丫鬟和几个侍卫。一行人来到赛台斜对面一处凉棚下坐下,那凉棚的位置斜对着赛台,却正对着贵宾座这一边的看台。
有接待的人点头哈腰地过去奉承,很快就被打发了,景阳长公主似很随意地望过来,刚好与苏婵的目光相碰,景阳长公主温柔地笑笑,让苏婵浑身不自在,无措地皱了皱眉。
“景阳长公主好像很喜欢厨王赛呢,昨天都来过了,今天又来。”纯娘说。
正说着,景阳长公主身旁的连翘忽然对着长公主屈了屈膝,一路风扶柳地穿过,笔直地走到她们这边来,先对回味请了安,又面向苏娴客气地行了半礼,含笑道:
“苏大姑娘,公主请大姑娘和三姑娘过去叙话。”
苏娴眉微扬,苏婵则皱起了眉,这个长公主果然很古怪。
苏娴不是苏婵,她不会因为自身的喜恶左右行为,更不会不识好歹,于是站起来,对连翘客气了一番,接着拉起心不甘情不愿的苏婵,向长公主坐着的凉棚去。
来到长公主梁琦面前,先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梁琦的神情显得很高兴,高兴中还带了点莫名其妙的激动,她含着笑说:
“之前见过几次一直没好好说过话,倒是显得我怠慢了。”
这态度实在客气,苏娴一愣,连忙笑道:
“长公主这是哪里话,说‘怠慢’真是折煞民女了,能一睹长公主凤颜便已经是我们姐妹的荣幸了!”
梁琦笑道:“你这孩子真会说话,来,让我瞧瞧!”说着冲苏娴伸出手。
苏娴忙上前一步,梁琦就拉住她的手腕,将她端详了一番,说了句“果然水嫩,还是南边的水养人”,便将腕上的金镶玉镯子脱下来戴在苏娴手上,接着又将手伸给苏婵。
苏婵皱了皱眉,满心不愿意,被苏娴推了一把才上前。梁琦含笑拉着她的手,同样夸了一回,而后将颈上一条由猫眼大小的翡翠珠子组成的金项圈解下来戴在苏婵的脖子上,温和地笑说:
“我也没什么能拿出手的,这个给你做见面礼,别嫌弃,戴着玩吧。”
这话太过自谦,那项圈用了千足金,上面镶嵌着的珠玉更是价值连城,这等矜贵的首饰拿出去绝对够普通人家吃上半辈子,长公主说出这样的话,太让人受宠若惊,苏婵皱了皱眉,刚说出两个字:
“我不……”
苏娴一把将她的脑袋压下去,笑眯眯地说:
“谢长公主赏赐!”
苏婵越发火大,摇着脑袋甩开她的手,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就在这时,却觉得一道锋锐的目光直直地刺在她的脑袋顶上,她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向目光的来源望去,看到的却是高高的城门楼,什么人都没有看到,她皱了皱眉,不悦感油然而生。
“好机警的丫头!”当那锋利的眼神透过瞭望镜直直地刺过来时,连梁敖也被那刺人的眸光惊了一下,还以为那人已经站在自己面前自己被发现了,回过神才反应过来这么远的距离不可能被发现,“这模样倒确实有点像将门之后!”
“二哥,景阳姑母的长女丢失的时候那孩子才出生六天,而且据说身上也没什么记号或者可以辨认的地方,你为何会认为那个姑娘就是景阳姑母和先驸马的孩子?”梁敞不解地问。
“不是我认为的,是景阳姑母认为的,既然她相信母亲的直觉,我们为何不随着她相信一下?”梁敖使用着单目瞭望镜,微笑着说。
梁敞想说太草率了,可看着梁敖似笑非笑的表情,把这句提醒咽了回去,他自然不会傻到以为梁敖对景阳姑母丢失的长女感兴趣是因为担心姑母越来越严重的心症,皱了皱眉,他说:
“就算苏三姑娘当真是景阳姑母的长女,景阳姑母与静安王已经成亲十几年了,虽未生育儿女,可再怎么说景阳姑母已经是静安王妃了,跟前夫君的女儿,即使认下了,身份也很尴尬。更何况静安王会怎么想,静安王与前驸马关系恶劣众所周知,前驸马和景阳姑母的婚姻在他心中就是一根刺,他真的会容许景阳姑母和前夫君的女儿突然出现吗?”
“静安王再怎样强横,他是拗不过景阳姑母的。”梁敖笑笑,含笑的眉眼里多了一丝不屑一顾,“真是男人就绝对不会接受当年另择了他人的女人,就算他在朝堂里战场上再老谋深算无往不胜,他也不过是个戴了绿帽子的王八。”他说着,抬起眼皮在梁敞身上看了一眼,让梁敞浑身不自在。
“让本王感兴趣的是那个假小子的反应,当她知道她是因为她的亲生父母争执导致她的丢失,而她的真实身份其实是金枝玉叶时,她会是怎样的兴奋,然后狐假虎威趾高气昂。”梁敖微笑了一下,说。
“据我所知,苏家的那三个姐妹感情很好,三姑娘与二姑娘又是双生姐妹,也许三姑娘未必希望自己不是苏家的亲生女。”梁敞总觉得二哥像是在嘲笑苏家的姑娘,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舒服,皱了皱眉,说。
“你是说即使是真的她也不会认?”梁敖用看傻瓜的眼神嘲笑他。
“不,”被二哥用这种眼神看着,梁敞头皮一紧,“我只是觉得、觉得她们姐妹很密切,真不是亲生姐妹感觉有点可惜……”
“可惜?”梁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地说,“你可惜她们却欣喜若狂,人都是贪婪的,没有人不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否则她家二姑娘也不会费尽心机地攀上阿味,她家大姑娘不是也在费尽心思地纠缠你么,怎可能会有女人不爱慕虚荣!”
“那二姑娘最早并不知道阿味的真实身份,这个二哥你不是知道么,至于大姑娘,她并不是二哥想的那样,她只是、只是……”梁敞脑袋空白,一时激愤就辩解了,可是辩解了半天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说明,急切地抬眸时,却对上了二哥冰冷的眼神,他浑身一震。
二哥用很可怕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而后冷冷地警告他:
“女人,玩玩也就算了,你若是敢认真,我绝对不会饶你,我把你养在身边这么多年可不是养你为女色昏头的。”
梁敞心脏一凛,不由得垂下头,轻声应了句:
“是。”
梁敖锋锐的薄唇冷峻地抿了抿。
“听说皇上允了你们去参加中秋宴?”赛台旁的凉棚里,梁琦含笑说,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温和地道,“也是,你家二姑娘马上就要和阿味成亲了,成亲之后这样的场合少不了,你们作为苏二姑娘的姐妹,又是未嫁女,这样的场合对你们来说也少不得,皇上有那么多皇子,最疼的却是阿味,皇上这是让你们在梁都里露露脸,你们也不用担心,趁这个机会在梁都多结交几个姐妹,好好玩一玩,才不至于辜负了青春。”(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二章 逆风格的芋头糕
苏娴对景阳长公主的话不置可否,讪讪地应了一声。
“啊呀,婵儿,你的手怎么了?”景阳长公主忽然惊呼了一声,把苏婵和苏娴吓了一跳。
先前苏婵是背着手的,即使景阳长公主要拉她的手,她也只是背着手上前一步,所以景阳长公主没发现,这会儿苏婵不经意撩了一下碎发,袖子上提正好露出一双包裹了绷带的手,让景阳长公主的心咯噔一声,惊且怒,慌忙探身上前,一把抓住苏婵的双手,仔细查看,眼里的心疼就快要溢出来了。
苏婵真的被她这样的态度给吓住了,长这么大苏婵没有害怕过什么,可是这一次她条件反射地一个激灵,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十分强硬地从景阳长公主的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这是本能的排斥,她英气的眉倒竖,用一种非常戒备的眼神疏离地盯着她。
苏娴同样吃惊,她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了景阳长公主一眼,又望向苏婵,再看一眼景阳长公主,她直觉不对劲,却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景阳长公主被苏婵防备的眼神烫了一下,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无法自已。她是非常难过的,可是她很快便将这难过抛到脑后,如果一直挂怀着她一定会窒息。她冲着苏婵艰难地笑了一声,关切地问:
“这手是怎么弄的?女孩子的手是何等的重要,若是落下疤痕可如何是好,怎么这样不小心?”
苏婵将双手放到身后,皱了皱眉,她是个不喜欢别人跟她有肢体接触的人,自己的家人尚可,可是外人触碰她让她难以忍受,尤其是这个景阳长公主,她碰她让她非常不舒服。她半垂下眼帘,淡而疏远地敷衍道:
“一点小伤,无碍,不敢劳烦长公主挂怀。”
景阳长公主听出了她言语中的敷衍,眸光微黯。
虽然景阳长公主力邀苏娴二人坐在凉棚里跟她叙话,可苏娴只陪她坐了一会儿便借故告辞了,对于景阳长公主,苏娴也不太喜欢,只不过她不会将这种不喜欢表现在脸上。
从景阳长公主身旁告辞,姐妹二人重新坐回自己刚刚的位子上,苏婵皱了皱眉,对着苏娴低声说:
“我觉得那个长公主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苏娴闻言,向景阳长公主坐着的方向望去,却见景阳长公主正将一双目光胶着在苏婵的身上,那目光是让人直起鸡皮疙瘩的温柔。苏娴皱了皱眉,她也觉得景阳长公主对苏婵的态度很奇怪,让她不得不猜测景阳长公主是不是对她家三丫头有什么目的,要逼她家三丫头代替谁去和亲之类的。
不过选择苏婵做和亲的人选,景阳长公主是瞎了眼吧。
“以后再见到那个长公主,别太接近,能避开尽量避开。”想了半天,苏娴还是没忍住嘱咐了句。
这一回苏婵听进去了,并且很认真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大姐,你们在说什么?”纯娘没听见她们的谈话,见她们靠在一起窃窃私语,凑过来问。
“没你的事!”苏娴把她的脑袋一推,对她吩咐,“给老娘倒杯茶!”
纯娘撇了撇嘴,不敢不从,转身去拿茶壶,这么一转头刚好看见了坐在旁边的夏瑾萱和夏朗,只见夏朗对夏瑾萱微笑着说:
“大小姐,坐了这么久,喝杯茶润润喉吧?”
夏瑾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并不回答。
夏朗仿佛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弯腰拿起随身携带的一个小藤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套上等的紫砂茶具放在面前的小茶几上,然后在众人的瞠目结舌里向一旁的伙计要了山泉水,熟练地用小泥炉现煮水,麻利地涮杯烫杯,最后沏了一杯茶香淡淡的东方美人,含笑奉给夏瑾萱,嗓音极是悦耳动听:
“大小姐,喝茶。”
夏瑾萱冷冷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而后重重地剜了他一眼,这才接过茶杯,浅浅地啜了一口。
夏朗对她冷硬的态度并不在意,从怀里取出一条鲛绡帕子,先是用带着玫瑰花香的药露浸湿,待夏瑾萱放下茶杯之后,他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温柔地擦拭了两下。
离得近的人觑眼望去,才发现夏瑾萱那双白玉般的手竟有几道轻微的烫伤,不过这种烫伤对厨师来说是很常见的伤,所以做厨师的一般都不会往心里去。
然而夏朗不同,一点点小伤口,他却像对待很严重的伤病似的,十分仔细,非常认真,很怕会将夏瑾萱弄痛。
这样的行为惹怒了夏瑾萱,毕竟是一男一女,哪怕是贴身伺候的管家,男女有别本不该离得这样近,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夏瑾萱在他拉住她手的一刹那脸刷地涨红,勃然大怒,娇叱了一声“放肆”,一巴掌扇过去,夏朗的脸上便是一声脆响!
周围的人全都吓了一跳,谁也没想到看上去温柔单纯的夏瑾萱居然也会有女暴君的一面,均用诧异的神情望着她。
夏朗却仿佛很习惯似的,从容地跪下来,对着夏瑾萱微笑着说:
“是小的鲁莽,小的只是担心大小姐的手伤,大小姐玉做似的人儿,若是手上留了疤痕,便是小的看了也于心不忍。”
这关切的话里竟然藏着一种说不出的调/戏。
夏瑾萱怒不可遏,冷冷地对着他低喝道:
“住口!给本小姐滚远点!”
“是。”夏朗一点不觉得难堪,微笑着回答,从容地站起来,优雅地行了一礼,而后对跟来的丫鬟吩咐了两句,这才神情淡定地退走,也不知道去哪了,反正是从比赛现场退离。
旁边坐着的几个姑娘抻长了脖子,顺着夏朗离去的方向往后望,又看了看脸气得涨红的夏瑾萱,咋舌。
高兴凑过来,悄悄地回味说:
“这年头还真是什么癖好的人都有,莫非挨女人的打很刺激?”
回味瞅了他一眼,淡淡回答:
“你可以试试,你的未婚妻好像挺能打的,让她抽你两巴掌。”
高兴扭过头,瞅了一眼正在专心盯着比赛的阮双,惹得阮双回过神瞪了他一眼,很凶地道:
“臭和尚,看什么看!”
高兴想了想,又用手摸了摸脸颊,总觉得被这个女人打一定是件又痛又丢人的事,他还是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毕竟他可不是刚刚那个爱好被虐待的男人。
赛台上的比赛已经接近尾声,伴随着一声金锣响,姜大人清了清嗓子,登上赛台大声宣布烹饪结束。上菜的伙计也都各就各位,有序地排成一排,预备着上菜,。评审们亦停止了交谈,抬头望向赛台。
即使到了下午,天空依旧阴沉,乌云密不透缝地铺满天空。今天的风很大,连苏妙精心梳起来的长发也被劲风吹得有些凌乱。
苏妙和东平门分据赛台两侧,从容淡定地站在那里,面上的表情皆是淡淡的,看不出他们对于自己今天的作品的态度,只觉得现场的气氛随之变得凝肃起来,这一局似乎是一场恶战,激烈的火花一触即发。
冯二妞站在赛台后面,望着站在前面的师父,师父的从容不迫令她的心动了一下,那是一种向往,袖子下的拳头捏了捏,她抿紧了嘴唇。
伙计们鱼贯上台来,将烹制好的菜肴端下去,送向评审席。
按照规矩还是先试东平门的菜肴,当伙计们从赛台上下去时,东平门忽然歪过头看了苏妙一眼,却见苏妙仰着头正望着头顶阴沉的天空,一阵风吹过,吹起她的几缕发丝拂过面庞,她随手抹去,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
东平门面色一沉,移开视线,望向评审席。
东平门这一轮的作品已经被奉上评审席,这一回的菜肴与上一局就像是两个人做的,这一次的菜肴跟上一局的鹤湖蟹影相比,绝对可以称得上是逆风格。
朴素无华的方形糕点呈现淡淡的紫色,一股柔和的香甜迎面扑来,并不浓烈,却很能让人沉静下来。
“绵”这个主题在这道菜肴的外表被展现得淋漓尽致,由果肉呈现淡紫白色的桂州槟榔芋为主要原料,配以糯米粉,用大火煮开成粉浆水,接着以小火慢慢烹煮,一直煮到浆水结块,将芋头浆上屉用中火蒸熟,放凉之后切成长方形的块,便成了瓷盘中的芋头糕。
芋头糕呈现漂亮的淡紫白色,这色彩轻浅的颜色很容易柔和人的视觉,让人有一种那糕点丝滑如绵的错觉,这是感官上的体验。当以槟榔芋和糯米为原料的芋头糕真正入口品尝时,视觉上的体验在这一刻被更深层地诠释,细腻的触感融化在舌尖。
什么都不用去做,当芋头糕入口的一刹那,糕点已然在舌尖融化,这奇妙的触感、这令人惊奇的体验让传说中的“入口即化”不再神奇,甚至会觉得传说中的“入口即化”不过如此,比之现在的体验完全是微不足道的。当芋头糕入口的一刻,随着唾液一同流逝的丝滑口感仿佛传奇一样,虽只有一瞬,却印象深刻,令人难以忘怀。
随着糯米粉与芋头在口中融化,微咸的腊肉暴露出来,滚过舌尖,清淡的香甜过后微浓的咸厚在让味觉震颤了一下的同时,心也随之狠狠地颤抖了一秒。
一切的魔性从这里正式开始。
前面的那些仿佛梦幻一般的绵软甜美在这一刻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属于腊肉的浓厚与鲜咸。那腊肉是特制的,口感独特,不似市面上常见的腊肉,也许是某个地方的住民根据自己地方的习俗独创的腊肉品种。
这腊肉的味道非常特别,与温柔清甜的芋头糕在一起,丝毫没有破坏芋头糕的动人口感,恰恰相反,它非常巧妙地烘托了这让人心醉的口感,在浓郁的鲜咸猛然间彻底攻陷味蕾时,味蕾中先前的绵甜并没有随之消失掉,也没有出现咸和甜杂糅在一起,因为相互冲突给人造成各种的不适感,反而是更深地将先前的绵甜印刻在味蕾之中,那样子的深刻,或许是此生难忘的味道。
也就是说,后面的鲜咸是为了让之前的绵甜更深更久地留存在味蕾中。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先前让人觉得温柔舒畅的绵甜突然变得悲伤起来,那是一种比甜与咸的对比更加深刻、令人在不知不觉间便沦陷在其中、一触及便再也无法自拔的悲伤。
比起上一道鹤湖蟹影的怀才不遇与自我放逐,这一道腊肉芋头糕虽然在外形上朴素太多,可是在对人的影响力上,却是更为深邃更为深刻的哀伤。这一次的情感表现得相当清晰,品尝者很容易从由绵柔到浓厚的口感转变中体会到这种情感,因为这一次的情感表达更倾向于人心的情感。并非是因为外界而动摇的那种复杂的情感,而是更为简单的,单纯是人内心上的转变。随着时间的流逝,人内心自然而然发生的变化,是虽然能够无可奈何地去理解,但还是会有一些伤感的幽暗感情。就如同今日的天空,阴翳的天空只是一种普通的自然现象,这普通的自然现象出现也并非是一件不好的事,可是当劲风四起时,身体上还是感觉到一丝不适的微凉。
与上一道鹤湖蟹影不同,这并不是一道能够让人流下眼泪的菜肴,但是那种久久都无法让人遗忘的微凉始终盘踞在每一个品尝者的心口,感同身受令他们喉头微哽,似一直沉浸在那微凉的情绪里,久久都无法自拔。
评审席上出现了针落可闻的景象,评审们皆垂着头,似被今日阴霾的天空紧紧地裹缚住了。
这样的气氛比昨天许多人一同哭泣更加古怪。
魔厨又一次向世人展现了他的真正实力。
“好厉害!”相思绿差一点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双棱角分明的眼泛着金光,她激动得心脏怦怦乱跳。
回味皱了皱眉,东平门这样的人他虽然不是第一次遇到,但是这样将负面的心境发挥到了极致的魔厨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明明是个人才,却踏上了一去不复返的邪道,这才是本场比赛中最为可惜的。(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三章 最为祥和的风景
姜大人皱了皱眉,姜大人已经主持过许多届厨王赛了,他见识过许多参赛选手,也观看过许多比赛,像东平门这样的选手他是第一次见,通过作品去蛊惑人心的力量非常强大,单从外表很难看出他居然是拥有这等感染力的人。但是这样的感染力并不是姜大人想看到的,他们所做的行业是能够给予品尝者一种能量一种力量的行业,并不是要用它来蛊惑人心或是拉拢人心,你可以将欢快的能量传递给品尝者,但是像这种将人诱入魔道的能力完全是不被需要的邪道。说心里话,作为同行的前辈,东平门的风格让他非常反感,他喜欢能够尊重自己本业的后辈,而不是像这种把自己神圣的职业当做是发泄自己内心情绪的人。
现场已经因为东平门的菜肴陷入了一片死寂,非评审席的观赛群众自然不能明白这片死寂的含义,可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一轮是这样,这一轮也是这样,即使是没有品尝过的观赛者也能从这不寻常的气氛中窥探到一些微妙的东西,从而感受到些许的不安和不可思议。
这已经不像是令人欢快的厨王大赛了,从评审席陷入死寂开始,一片沉默导致气氛变得越来越古怪,这种古怪感非常的讨厌。
“师父,这一次师父不试菜吗?”冯二妞实在受不了现场的气氛,她技能不够,又是第一次上台,本就因为是新手倍加紧张,第一次碰见这么个对手,她感觉自己就快因为缺氧晕过去了,为了能够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忍不住开始说话,想要通过和师父说话让自己安定起来。
“不需要,我已经知道他的路数了。”苏妙淡淡回答,微眯双眸,瞥了东平门一眼。
说实话,现在的苏妙心里非常不爽快,即使是初次见面时面对回味的精准烹饪法她也只是笑一笑表示理解,可是就东平门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完全倾倒给自己的食客这件事,她的心里非常不悦,她能够宽容地接受同行们与自己截然相反的做法,也能够理解每个人迷茫时期的失措,前提是他们是认真地将这个行业放在心上,可是东平门完全不是这样,他是在滥用他的天赋和他的能力,这让作为他同行的苏妙觉得非常不愉快。
姜大人清了清喉咙,皱着眉结束了比赛中凝滞的气氛。
上菜伙计撤去桌上的腊肉芋头糕,又一拨上菜的伙计上前来,将精致的白色瓷碟放在诸位评审面前。
仍旧沉浸在刚刚负面情绪中的评审们仅仅是因为盘子的形状愣了一下,因为在岳梁国方形的碟子并不常见,尤其是碟子顶端还略微呈现出向外伸展的线条,这碟子造型精致巧妙,很是罕见,感觉这样的艺术感并不是岳梁国本身的艺术呈现,而是融合了大海的另一头邻邦的风情。
若是往常,对欣赏美这种事很擅长的评审们一定会对这样的碟子评头论足一番,可是今天的诸位没有这样的心情,每一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灰暗情绪中,已经无暇去留意旁的事情,在这样的气氛下,罕有的几位不受影响的也不好再说笑,在这样的气氛里,第二道菜的试菜时间开始。
第二轮赛以“绵”字为主题,虽然东平门的腊肉芋头糕是一道外观普通做法也不算复杂的朴素菜肴,可是跟苏妙第二轮菜的朴素相比,绝对是大巫见小巫,说不出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当第一眼看到这道既像菜肴又像是甜品的作品时。
这道作品外观上并不难看,甚至有点小清新,一指尖厚度的雪白牛乳内,静静地躺着一片同样雪白的方形糕点,犹如静静地漂浮在湖中央的小船,方形的瓷碟就是无限延伸的湖岸,而瓷碟的一角,一簇鲜绿的薄荷碎正在散发着清冽的香味。
这一道应该是糕点的,因为这方形点心的样子看起来和面糕很像。但这一道点心并不是用蒸笼蒸出来的,因为通常蒸出来的点心都是表层密实里面有许多细小的气孔,而这道点心只要稍微带点仔细去观察,它的表面布满了气孔。或许正是因为糕的表面布满了松软的气孔,所以这一道在看起来时就会给人一种非常非常绵软松香的感觉。
点心是正方形的,和芋头糕比起来这小小的一片已经不是精致而是小气了,还没有成人巴掌大的一片几乎完全浸透在雪白的牛乳中,这是最为让人吃惊的,谁都知道面最吃水,将面糕浸透在牛乳里那得是什么样的口感,湿哒哒软塌塌的一片,虽然民间小吃里有将油果子、面饼这类面食浸泡在汤羹或米粥中吃的方法,可是像那种一塌糊涂的美食正常人是不会把它搬到厨王大赛上来的,即使再想要彰显个性也不会做这种会降低自己评价的蠢事。
净明法师是这么想的,作为苏妙的头号关注者,他不认为苏妙这是因为被东平门气糊涂了,脑子抽筋做出了这种蠢事,于是他怀抱着好奇拿起筷子,将浸泡在牛奶中的面糕夹起来。这一下令他惊奇的一幕出现了,那片面糕非但没有因为被泡软断开,被他夹起来时居然给他一种仍旧保持着柔软韧性的视觉冲击,并在这一刻,浓烈的牛乳味道迎面向他扑过来,里面还带着淡淡的薄荷清香。对于喜欢牛乳淡而淳厚味道的人来说,这股被淡淡的薄荷香衬托出来的纯粹的浓香十分诱人;对于不喜欢牛乳腥气的人来说,因为有薄荷的遮掩,反而会让人喜欢上这股淳厚的味道。不得不说,主料和香料的配比把握得相当精妙。
这样的惊诧令人产生了想要品尝的**,面糕的韧性让人想起了过年时吃的年糕,甚至会让人怀疑这个使用的并不是面粉而是糯米粉。然而当浸透了牛乳的面糕入口时,人们才发现自己果然猜错了,这是用面粉制成了,用了将普通面粉变得更有韧劲的手法,却并非一味地执着于将面粉变得坚韧,相反,充足的牛乳已经完全浸透在面糕的每一个缝隙里,面糕与牛乳融为一体,这样的融合却没有让面糕变成一塌糊涂,充盈了牛乳的方形奶糕一点没有湿哒哒软塌塌的口感,恰到好处的韧劲将奶糕具备的松软绵腻发挥到了最顶峰,在这一刻,可以尽情地品味奶香和面香,没有额外的添加,没有多余的香料,没有拖沓的口感,只有两种虽淡却淳厚的香气,抚平了味蕾,流淌在感官,慰藉着心灵。
非常的平静,从那一瞬间开始,所有的所有都平静了下来,眼前的世界竟突然变成了此生看到的最为祥和的风景。(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四章 微怒
现场出现了不少于东平门菜肴登场时长的静寂,但是这一次的静寂跟之前的静寂不同,仿佛拨云见日,一切的一切再一次沐浴在祥和的阳光之下。
“可是,这算面果子吧?”有评审笑着说,不是她对这道让她突然对牛乳产生了好感的点心有什么不满,只是作为评审必须要提出来,这里是厨王大赛,不是点心师傅大会,东平门的腊肉芋头糕算是和炒饭的类型相类似的菜肴,可是只用了牛乳和面胚的这一道应该不算是菜肴吧。
“你当这是怎么做出来的?”净明法师捋着胡须,笑得见牙不见眼,他是少数民族人,支持牛羊肉的民族对牛乳有着非常浓厚的喜爱,第一次吃到能够将牛乳的美味全部发挥出来的美食,他非常开心,同时本就喜欢苏妙的他喜欢的心情更加强烈,因此这话反驳得有些迫不及待。
“法师的意思是……”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道点心里只有面粉和牛乳两样东西,可净明法师在评审会中的地位很权威,他的味觉十分灵敏,他说出这样的话让人不得不好奇地去追问。
“这中掺了嫩豆腐,所以才会在上炉烤过之后不硬,在浸透了牛奶之后不软,若我没猜错的话,用的是叶子胡同老牛家的嫩豆腐。”净明法师一边笑着说一边去看苏妙。
苏妙听了,扑哧一声笑了,净明法师听了这一声笑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越发得意。
“掺了豆腐啊,亏她想的出来。”赛台下,旁听了这些的回味忍不住扬眉,双手抱胸,感慨道。
高兴在一旁想了一会儿,对回味说:“你们家那位,难不成是个高深莫测的?”
回味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回答:“与其说是高深莫测,不如说是个兴起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的傻瓜。”
高兴总觉得他口内的“傻瓜”一词绝不是骂人的话,于是牙一酸。
“妙姐姐果然厉害!”阮双双手捧腮,双眼灼灼地盯着赛台上的苏妙,“那个什么魔厨的一定不是妙姐姐的对手!”
夏瑾萱紧盯着苏妙看了一会儿,而后温和一笑,对阮双说:
“今年厨王赛上的女子真了不得呢,以妙姐姐为首,个个都是妙手。”
“若妙姐姐赢得了今年的岳梁国厨王,往后岳梁国的女子再入行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困难了。”
夏瑾萱的眼眸有一瞬的阴沉,旋即微笑着道:“是啊。”
一旁的夏朗这时候续了一杯茶,不介意夏瑾萱的反感,温柔地塞进她的手中,然后笑着问阮双:
“阮姑娘期待着苏二姑娘能成为今年的新厨王吗?”
“是啊。”阮双天真地笑着,回答。
“阮姑娘也参赛不是么,既然参赛,为何不希望成为厨王的人是自己?”夏朗笑着问。
阮双一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的手艺跟妙姐姐比起来差远了,若能够与诸多男子在厨艺上一战高下的女子,怕是只有妙姐姐了。”
“阮姑娘这话我并不赞同,不管手艺如何,失了必胜决心之人是不可能赢得比赛的胜利的。而能够与诸多男子一战高下的女子,或许这样说很失礼,我家大小姐此行来就是为了要赢得厨王大赛的,是吧,大小姐?”夏朗含着笑,望向面部紧绷脸色因为他的话变得很难看的夏瑾萱,嗓音温柔地询问。
夏瑾萱绷着脸,冷冷地定了一会儿,忽然,她拿起手边的茶杯,也不去看夏朗的脸,顺着夏朗的头顶十分流畅地浇了下去,而后一字一顿冷冰冰地自鲜红的嘴唇吐出三个字:
“碍眼!滚!”
满脸是茶水的夏朗笑得无比灿烂,他弯着眉眼望着夏瑾萱铁青的脸,恭恭敬敬地答了句:
“小的遵命。”站起身,即使是超级狼狈的模样也有本事潇洒自然地离去。
“他……真的只是管家?”即使纯娘再迟钝也能从中看出一点猫腻,更何况是其他人。
“我真替你们感觉丢人。”相思绿跟夏瑾萱是亲戚,当众发生这样的骚动,她的面子也有点挂不住。
夏瑾萱瞅了她一眼,此时的夏瑾萱又恢复了温婉如水的可人模样:“是我治家不严才令下人如此放肆,让表姐见笑了。”
相思绿在鼻子里哼了一声,颇为不屑。
高兴看着夏朗施施然地离去,虽然他不是不理解男人故意激怒女子只为了想看她另外一种风情的心理,可是激怒对方虐待自己,他可做不到这种程度,所以内心里对夏朗产生了深深的敬佩之情。
回味淡漠地从夏朗身上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苏妙,在他看来夏朗的爱好完全就是有病。
有心情愉快的评审开始对伙计打听菜肴的名字,伙计一愣,刚刚太匆忙,也确实没报菜名,连忙回去询问苏妙。
苏妙一愣,这道看似简单的菜实际做起来工序非常复杂,导致连名字都忘记取了,愣了愣,她急中生智回答那伙计道:
“绵。”
那伙计嘴角一抽,下去回话,净明法师听了如此简洁扣题的回答,同样嘴角一抽。
赛台上,评审席的态度转变显而易见,以至于跟着东平门的几个助手开始不安:
“大哥,咱已经输过一轮了,这轮要是再输了,咱都不用再比了,直接回家去得了。”
东平门不说话,只是他此时的脸色很难看,灰中发青,即使不知道他是在想什么,也能感觉到他此时愤怒的情绪,鼻子底下莫名地多了牛奶的味道,让他觉得十分恶心。
最终的评审结显而易见,苏妙再次以全票通过获得第二轮赛的胜利。
东平门的脸色越发难看,而更难看的是他的助手们,东平门对于掩藏情绪还是有一定心得的,可助手们不同,助手们看苏妙的眼神简直是要吃了她。
苏妙并不在意,大获全胜的她得意洋洋地冲着回味比出两根小树杈。
回味笑了一下。
还没等到全部散场,只是刚刚宣布比赛结束,东平门就绷着一张脸走了,通常情况下他们应该等到观众们都走光之后才能退场。
这一次苏妙也没有多呆,因为第三轮的主题已经出来了,而这次的这个主题是苏妙并不喜欢也是她并不怎么擅长的。(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五章 女子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梁都城内却一如白昼时热闹。
不愧是一国之都,即使到了晚上夜市里依旧能够买到新鲜的蔬菜,而且价格比早晨刚开市时便宜许多。
苏妙最喜欢在这种时候闲逛,在这种时候不仅能够看到各种各样的瓜果蔬菜河鲜海货,还能够品尝到梁都城内独有的各式各样的小吃,晚间时饭后出来散步的人亦有很多,在这个时间段出来很自然能够欣赏到梁都的风土人情,苏妙的心情很是惬意,她一边吃着香甜的栗子糕,一边愉快地东张西望。
“下一轮主题想的怎么样了?”走在她身旁双手抱臂的回味将她兴致勃勃的表情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插口问。
苏妙闻言,扭过头,定了定地瞅了他一会儿,反问:
“你是我爹吗,不催我做功课会死?”
“我不想看你输在第一场。”回味回答。
苏妙不以为然地把手一挥,大口吃着栗子糕,大言不惭地说:“放心,放心,东平门不是我的对手!”
“连一个‘忆’字都想不明白的人也好意思说这种话。”
“谁说我想不明白,我只是说我不擅长。”
“你不擅长什么?”回味忍住想要白她一眼的**,那样太不雅。
苏妙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皱了皱眉:“说白了,‘忆’这种主题就是让制作的人用曾经的回忆来引起人的共鸣,可我没什么值得让人产生共鸣的回忆,做不出让人产生共鸣的回忆就没办法赢这场比赛,可是‘制作让人产生共鸣的回忆’这种事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回忆就是人身上定期褪掉的死皮,我实在搞不明白那玩意儿有什么用,不管过去再怎样值得缅怀,过去的就是过去了,人类的终结点永远在正前方,人生是不会因为不愿意前进就停滞不前的。”
回味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居然从你这套歪理里听出来一点冷漠和薄情。”
“哈?”苏妙莫名其妙。
“虽然我不愿意说这话,”回味看着她道,“人生本来就是由各种没什么用的无聊玩意儿组成的。”
苏妙呆住了,她愕然着一副表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问:
“我们干吗要在这么热闹的大街上探讨人生这么沉重的话题?”
回味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耷拉着眼皮,仿佛很疲惫似的说:“走了,回去。”
“为什么?我还没逛够!”苏妙不悦地扁起嘴。
“你明日还要早起,再说你已经在同一条街上转悠两个时辰了,即使我的耐性再好也是有限度的,如果你不想当寡妇,乖乖地回去。”
苏妙哑然无语,翻了个白眼,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如果能忽略她在回去的路上又花了一个时辰时间东摸摸西买买,这一趟回程还是很顺利的。
顺利地回到薛明楼,回味将苏妙送到大门口,然后对她说:
“我有事出去一趟,就算不回来明天也会直接去赛场,你乖乖的,不许胡闹。”
苏妙扁起嘴,不悦地道:“你着急回来其实是因为要出门吧?”
回味无言。
“你做什么去?”苏妙越发不高兴,问。
回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者不想回答,干脆闭嘴,只是看着她。
“我也不想知道。”下一句苏妙已经自己接上了,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把脑袋往旁边一扭,不悦地噘起嘴,咕哝道,“你好像很忙啊,自从来了梁都常常不见踪影,一点也不怕我会寂寞。”
回味一愣,望着她娇俏的表情,扑哧笑了,在她挺翘的鼻尖上捏了一捏:
“我不在你会寂寞?”
苏妙噘着嘴,并不回答,只是用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回味笑了起来,大手在她的头顶揉了揉,温声道:
“我是为了要处理一些没办法的事情,处理这些事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知道你会寂寞,但是这段时间你只能乖乖忍耐了,明天的比赛要用心去比,我会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苏妙不满地瞅了他一眼:“又是比赛,成天催我赢催我赢,你是我老板啊?”
“你是我老板。”回味很认真地回答。
苏妙:“……”
回味在她的头上拍了拍,含笑说:“我走了,你乖乖的。”说罢,转身。
就在这时,胳膊却被人从后面拉住,他微怔,苏妙已经握住他的前臂,顺势那么一扯,回味的身子转了半圈,习以为常地被苏妙颀长的身高困在身后高高的客栈围墙上,苏妙的一只手抵在他耳旁的墙壁上,另一只手锁在他的腰间,凭她的身高两人这样倒并不算困难。
回味无奈,又觉得这样的姿势实在不好意思,他笑出声来,挪了挪差点撞碎在坚硬墙壁上的后脑勺,用哭笑不得的语气问:
“你是要杀了我?”
苏妙噘起嘴唇,理直气壮地问:“离别的亲亲呢?”
回味耳根子绯红,低着脑袋微缩着腰笑个不停:“别闹了!大街上,像什么话!”
“明明什么都做过了,你在害羞什么嘛?”苏妙不满又鄙视地说。
回味哑然无语,哭笑不得地抬起脸,苏妙立刻噘起双唇凑过去,回味差点笑出声来,侧过头,含着笑在她粉嫩的脸颊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下。
苏妙很不满意,才要开口说话,有盒子被打翻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让她把想撒娇的不满咽了回去,回过头,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顶华丽的轿子,八个人抬的轿子,十分宽敞,上面的花纹和配饰都格外豪华。在梁都很少会出现轿子,有钱人家出行基本都是用车,男性只有在上早朝时才会使用深红色的官轿,至于女性,只有身份特别尊贵的女性才会用轿子,这种尊贵通常都是能跟皇室扯上亲近关系的,所以坐轿子来的这位女性想必身份十分尊贵。
苏妙将目光落在轿子前面的年轻女子身上,十**岁的少女,生得十分白皙,就像是从挂画里走出来的古典美人儿,柔婉袅娜,温柔似水,桃心形的小脸,美人象征的美人尖,她身穿一件藕荷色万字不断头纹菱锦直领偏襟长衫,下系逶迤拖地仙鹤纹荷叶裙,手挽墨色掐牙镶边繁花薄纱花素绫,完全是梁都里贵族人家的仕女打扮。柔软的长发挽成端庄别致的如云髻,乌黑的云鬓插着镶金玛瑙钿花,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对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腰系丝攒花结长穗宫绦,上面挂着一只绣着寿星翁牵梅花鹿图样的香袋,脚上穿的是莲花软缎缎鞋,雍容秀雅,清艳绝俗。(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六章 降灾
苏妙看了看清艳绝俗的女子,见那女子正直勾勾地望着回味,一副因为过度震惊而感到惶乱的表情。
苏妙又回头看了看回味,回味亦发现了那名女子,绷着的棺材脸被苏妙从中看出了几分迷茫,很显然,这位姑娘是认识他的,而他对这位姑娘大概有那么点印象,却一时想不出来是谁。
这就很尴尬了。
“熟人?”她笑着问。
回味回过神来,看了苏妙一眼,皱了皱眉:“谁来着?”
苏妙觉得先前受了很大惊吓的女子在听了这话之后已经快要哭出来了,水汪汪的眼睛微红,她微扁着嘴,努力抑制着哭腔,弱弱地说:
“阿味哥哥,我是明珠啊!”
回味想了半天,似乎终于想起来了,恍然:“薛明珠?”
“是我,阿味哥哥。”薛明珠用似哭非哭的表情看着他,隐隐的还带了点终于被认出来的激动。
“你来这儿做什么?”回味接着问。
这绝对不是薛明珠姑娘想听到的询问,薛明珠脸涨红,可怜巴巴地把头低下去,贝齿浅咬着嘴唇,好像有珍珠似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儿,虽然看不太清,但是能感觉到水汪汪的一片,晶莹剔透,很是可人。这姑娘生得温婉美丽,又带了一身弱风扶柳般的袅娜,属于我见犹怜的标准型,就连苏妙在看见她时有那么一刻也觉得心差点就被软化了。
薛明珠回答不出来,跟在她后面一个看起来就十分伶俐的俏丫鬟立刻上前一步,笑着回道:
“回三公子,我们姑娘月前去大佛寺替皇上和贵妃娘娘祈福了,今日才回城,听到三公子回梁都的消息姑娘十分高兴,特地做了三公子最爱吃的紫薯山药糕……”
她话没说完,不过已经足够让人留意到薛明珠身前已经被打翻的食盒和掉落出来的紫薯山药糕。
“你最爱吃紫薯山药糕?”苏妙问回味。
回味看了她一眼:“是吗?”显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薛明珠一听,更想哭了,抬起头来语气急迫地强调道:“阿甜哥哥说阿味哥哥最爱吃紫薯山药糕了!”
苏妙和回味俱是一愣,苏妙觉得会相信回甘那种看上去就爱满嘴跑火车的人这姑娘实在单纯,她觉得这场面好尴尬,眨巴了两下眼睛,她决定还是应该做一个厚道的女子,于是扭过头对回味说:
“我先进去了。”
回味愣了一下,想了想自己还要出门,便点了点头。
苏妙看了薛明珠一眼,陌生人之间不好道别,于是自顾自地走了。
薛明珠看她自顾自地走了,脸涨红,更紧地咬住嘴唇,看上去像是自尊心非常受伤的模样。
苏妙对人的情绪很敏感,自然感觉到了这姑娘的心理,哭笑不得,难道还要她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恭恭敬敬地道别不成,这姑娘把自己的存在感看得太重要了吧?
走进薛明楼的大门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跨过门槛的脚停下来,从大门内探出头,她问回味:
“你今晚不回来?”
“大概。”回味回答说。
“那明早做糖粥藕给我,我在比赛前吃,薛明楼做的早饭我不喜欢。”这话的意思明显是要他做。
“要吃甜的?”回味问,苏妙的口味虽然总是在变化,可对甜食她是不太热衷的。
“嗯,有点讨厌,想吃甜的。”苏妙道。
回味点点头,爽快地应下:“知道了。”
于是苏妙缩回脑袋,在薛明珠瞠目结舌表情的“欢送”下进了薛明楼。
对于薛明珠这个姑娘苏妙并不感兴趣,让她感兴趣的是接下来碰见的一幕,当她走回薛明楼为本次的参赛者预备下的住宿楼时,居然在拐角处的墙根下看见了东平门,东平门正站在墙根和一个比他稍微年轻一些的青年说着什么,那青年的相貌与东平门非常相似,一看就是东平门的亲兄弟,这让她十分好奇,她不记得东平门这次有带兄弟来,心里正疑惑,却见东平门的兄弟表情略急迫地说了句什么,东平门本来就阴沉的脸变得更加阴沉,冷森森地回了句什么之后拂袖而去,留下他的兄弟一脸沮丧,讷讷无言。
东平门的兄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似有些烦闷,回过头来,一条不算宽的路,他正好和苏妙头碰头。
苏妙是个不会认生的人,笑嘻嘻询问:“你和东平门是兄弟?”
青年将她看了一会儿,“啊”了一声,笑道:“你是和我家哥哥比赛的苏姑娘?”
“原来你是东平门的弟弟啊。你叫东平什么?也是厨师吗?”
“我?我叫东平广。”青年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回答,顿了顿,表情又一次忧愁起来,“原先接了家里的酒馆,做了几年掌厨。”
“原先?”苏妙一愣。
“从入秋开始鲁南就大雨不断,好几个地方都遭了灾,尤其我们老家高县最严重,整个高县都淹了,我们本是来投奔哥哥的,到了福全省才知道哥哥出来参赛了,就过来了。”
“高县发大水了?”苏妙皱了皱眉,岳梁国没有新闻播送,乍听闻有地方发大水她十分吃惊,消息闭塞的年代虚假地安度了许多年,早就忘了原来这个国家也是有天灾**的。
“大半个鲁南都没了。”东平广的脸上露出几分难过与焦虑不安。
“不是说鲁南有南峡大坝吗?”
东平广长长地叹了口气:“鲁南一直多雨,今年这雨下的实在是太大了,开始南峡大坝放水淹了高县,我本来以为淹了高县就没事了,不成想没过几天就听说了南峡大坝也被冲塌了。”
苏妙心中一惊,唏嘘不已,连忙问:“家里人都没事吧?”
“我们家没事,淹高县时给了时辰,想走的都走出来了,不过听说南峡大坝被冲塌之后死了不少人,我们家也多亏了没换地方直接出了鲁南,要不然说不定就淹死在那儿了。”东平广有些后怕地说。
苏妙点了点头,关切地问:“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老家暂时回不去了吧?”
“可不是,哥说让我们先在城外农家找个地方落脚,等他这场赛完再安排我们和他家囡囡的去处。”
“囡囡?”苏妙一愣,待想明白,惊诧地道,“他都有孩子了?”
东平广被她的大反应弄得蒙了一下,回答说:“当然有,侄女儿今年都九岁了。”他说话的语气微微戒备,好像在防备苏妙对东平门有什么奇怪的好感似的。
苏妙知道他误会了,不过因为好奇心强,她忍不住又问:
“令嫂也是从高县过来的吗?”东平门他难不成是因为夫妻两地分居,所以才那么阴沉?
“嫂嫂三年前就去世了。”东平广惋惜地说,紧接着戒备地补充一句,“嫂嫂虽然去世了,但哥哥是念旧情的,这些年多少媒人上门,他都不肯再续娶。”
苏妙闻言,惊诧不已。(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七章 东平门的伤心事
苏妙因为对东平门的事情很好奇,所以很大方地请了东平广吃了一顿饭,地点当然不是在薛明楼,而是在薛明楼附近一家露天的小酒馆。
两个人都是自己经营餐馆的厨师,做这个职业的都是善交际的,几杯酒下肚,东平广稍稍纾解了心中的忧愁,变得不再像刚刚那样拘谨,渐渐善谈起来。
关于东平门,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但是其中的过程只有真正经历过那种事情的人才能够产生感同身受的情绪。
东平门出生在鲁南省高县一个经营了三代小酒馆的家庭,像这种从祖上传下来的家业,尽管规模不大,但是为了能让自己的家族产业继续发扬光大下去,主人通常会对继承人的培养十分严格,很多家庭甚至会将培养过程变为令人难以忍受的苛刻和严酷,东平门的父亲就是这样的类型。
东平门的父亲对两个儿子非常苛刻,他的儿子从三岁开始便接触学徒工的工作,开始之早,可是一直到两个人十八岁,整整十五年时间,他们还是学徒,连一次正式掌勺的机会都没有。
东平广是个踏实的青年,虽然亦心怀迷惑,可是他不敢忤逆父亲。东平门却不一样,作为长子的他似乎积攒了许多次子无法想象的压力,这些压力终于在父亲对弟弟的手艺越来越认同、用抬高弟弟来贬低哥哥这样的做法中爆发了,东平门认为父亲完全否定了他,一心要将酒楼交给东平广,父子大吵一架之后,十八岁那年,咽不下这口气的东平门接受了竞争对手的邀请,成了敌对酒楼的掌厨。
那一年,是东家最混乱的一年,父子决裂,兄弟反目。
东老爷子怒不可遏,大骂东平门是“畜生”,当时老爷子还当众将东平门高傲的职业尊严狠狠地踩了一踩,说他的手艺只配一辈子做小工,只能给人打下手,还说就他琢磨出来的那点玩意儿即使过了八辈子也只能在老东家打杂,连给厨长切菜都不配。是不是真心的不好说,但东老爷子当时确实狠狠地将东平门努力了十五年的职业完完全全地否定了,想必十八岁的东平门当时的心情非常恶劣。
好好的父子成了仇人,虽说商场无父子,可这么闹着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生意上竞争激烈,生活中流言蜚语更是满天飞,东平门的母亲夹在丈夫和儿子之间,终于在某一年因为抑郁成疾病逝了。
这一场病逝让父亲更恨儿子,儿子更恨父亲。
那一年东平广接管了家业,与之形成对比,东平门连吊丧都被父亲拒之门外,父子关系差到极点。
东平门的妻子实在看不下去,认为东平门再在高县呆下去精神状态会更糟,于是悄悄托亲戚在外地给东平门谋了一份差。东平门本是拒绝的,东平门的妻子曹氏属于远嫁,那是个聪明有见识的女子,她认同丈夫的手艺,她认为当时东平门最大的问题是心态,他的心被狭窄的环境束缚住了,只要出了高县见识了广阔的天地,一定会有所领悟,于是拿话激东平门,让他去外省混出个名堂来,待衣锦还乡时就可以给他父亲瞧瞧,让父亲承认当年是自己看走了眼。
东平门听了妻子的话,留下妻女,离了高县,远赴外省。
最开始他是在妻子的亲戚家做掌厨,因为扎实的基本功和出色的天赋,很受欢迎,接着被路过的一个大酒楼的掌柜相中,被挖角到了晋安,成了晋安知名酒楼的副厨长,那一年他二十岁。
意气风发的青年,在外人给予的挫折和成功中获得了许多在家乡时无法感受到的领悟,凭靠自己双手获得胜利的甘甜使他逐渐忘记了父亲对他的束缚,他开始向着自己的职业生涯前进。
上一届的厨王大赛,东平门参加了晋安的地区赛,厨王大赛是对厨师职业的一种认可,这毋庸置疑,作为厨师的东平门自然也想得到一个认证,那一年他顺利晋级决赛,并获得了晋安地区赛的冠军。
在他成功取得梁都决赛通行证的同时,激动兴奋的喜悦还没消散,家乡寄来的信却成了一盆冰,他收到了书写着他妻子病逝的家信。
在东平门兴致勃勃地写家书给妻子,告诉她自己要去参加厨王大赛,一定会挣一个厨王回来让她扬眉吐气的时候,他的妻子就已经在病中了。
东平广说在收到东平门的信时曹氏非常高兴,她对丈夫隐瞒了病情,直到后来明知道自己的病快不好了,那个时候如果寄信东平门是可以终止比赛回来的,但是她没有,弥留之际她只是笑着请东平广向东平门转达一句话,希望他不要理会任何人的评价,一定要将他挚爱的那条道路走到底。
美梦未成时想要分享成功喜悦的那位深爱之人却已经不在了,东平门回乡之时曹氏已经下葬,这件事对东平门的打击很大,对东家的老爷子打击也很大,在老爷子心里曹氏是比所有儿女都要孝顺的儿媳妇,这位儿媳妇却在人生的最后哭着求他,求他原谅东平门所有的忤逆和不孝。
因为曹氏的过世,也因为东老爷子衰老的年岁,父子二人终于放下所有心结,由东平广促成深谈了一次。
一切皆是误解,由始至终老爷子都非常认同东平门的天分和技艺,但他是个传统的手艺人,属于煮蛋羹都会让学徒练习整十年的类型,新旧观念的碰撞没有闪出美丽的火花,相反变成了仇恨,导致心意无法传达,于是变成了十分没有意思的十多年。
半年后,年迈的东老爷子病逝,东平门更觉得这些年过的很没意思,将女儿托付给弟妹照顾,他又一次远赴他乡。
这多少有些逃避的意味,这一次他不再意气风发,而是像流浪一样游走了许多地方,这样的游荡一直持续到这一届的厨王大赛开赛。
“哥哥应该是没有忘记嫂嫂留下来的话吧。”东平广长叹了口气,有些难过地说。
苏妙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明白了东平门为何会生理性地厌恶赛台,或许是因为他忘不掉曾经自己在赛台上意气风发时他的妻子却在病床上苦苦挣扎,可是因为妻子留下来的话,他大概想完成未完成的那个梦吧。
只是这个未完成的梦究竟是为了谁完成呢,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阴郁且迷茫。
她垂下头,久久没有言语。(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八章 清晨
薛明楼。
东平门和东平广分别,无心回房间,带着烦闷在院子里转悠。这一带是专供参赛选手住宿的地方,路上零零散散碰见许多梁都决赛的参赛者,那些人全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明明都是还没有上过赛场的,却望着他窃窃私语、议论纷纷,这让东平门觉得可笑,那些人明明在把自己置身事外,却还是用好像很明白似的气息去肆意评判他人的比赛,并露出鄙视和轻蔑的表情。
不过也难怪他们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三局两胜的决赛,到现在为止他已经输掉了,最后一轮不过是一次垂死的挣扎,就算赢了,结局依旧是他败北。
连他也不明白自己继续留下来准备第三轮比赛是为了什么,从结果来看他已经输了,可是意料之外他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既没有悔恨和不甘心,更没有要咬牙再战的决心,他很木然,就好像所有的情绪都停滞了似的,整个人的身体里唯余下灰色调的僵涩。
“都已经输了,咱还留在这儿干吗,直接回去得了,待在这儿也是丢人!”熟悉的声音忽然传来,传入耳朵,是他为了此次比赛带来的三个助手正在前方的角落里窃窃私语。
“来之前掌柜的都说了,要咱们好好跟着副厨长,不许犯浑。”
“掌柜的那是为了让东平门拿回去一个厨王给酒楼争脸,结果呢,现在倒好,脸没争着,倒是丢尽了!”
“输了赢了的也不是咱们能做主的事,全国的比赛,有厉害的狠角儿是常事,你们也看见了,那个丫头片子是个挺厉害的角儿,能从地区赛上出来的女人,秦安省可不是小地方,那不是个容易对付的!”
“一个娘们儿而已!”徐山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你少在那儿充厚道,你也老早就看不惯东平门了吧?真不知道他给咱们掌柜的灌了什么迷汤,东平门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手艺,以前我看着也不过是那么回事,现在来了梁都更是这么觉得,被一个娘们儿连赢了两场,兴冲冲地来,灰溜溜地去,要我说他也没什么本事,在福全省赢了全是靠老天爷给的好运气。!这一回他该知道了,他不过就是那么回事,早该夹起尾巴做人,别一天到晚一脸别人都欠他银子的样子,让人看了心里就窝气!这次输了比赛,看他回去怎么跟掌柜的交代。,哼!”
“你就少说两句吧,做人要厚道。”
“你就是因为厚道,才让他骑在脖子上,老子可不是你,这一回他输了,看他回去还怎么混!”
东平门听到了一番正常人听了都会觉得很生气的话,虽然比赛输了,可是先前的百般奉承和失败后的落井下石形成鲜明的对比,总是会让人的心里觉得不舒服,这是人之常情,然而他并没有觉得不舒服,仿佛很习以为常似的,被人在背后道长短这种事他太习惯了,被当众羞辱他都经历过,更何况是让人在背后说闲话,他没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只是觉得很没意思,真的很没意思。
没有再听下去那三个人还议论了自己什么,他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
天刚刚破晓,沉睡的大地才被唤醒,巍峨的城池尚沉浸在一片薄薄的晨雾之中,一切还未混进动物的气息,一切尚纯净得让人心旷神怡,城西广场的天空就像是一幅淡淡的水墨画,水墨画里弥漫着好闻的云的清新。
此时的赛场上没有一个人,仿佛仍在沉睡,苏妙独自一人走进这样的赛场,坐在赛台下贵宾席最前排的一个角落里,托着腮望着被搭建得很高的赛台。
她静静地望着,安静地望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气味传入鼻子,回过头去,却见身穿一袭天蓝色锦袍,腰束玉带,发挽玉冠,衣冠楚楚的回味手里拎了一个与他的打扮很不相称的描花食盒,正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他的身上散发着掺了花蕊的澡豆香气,很显然是刚刚沐浴过,一大早就让自己散发着清新爽朗的气息,很容易便让人忘记去追究他在洗澡之前都做了什么。
不过今天早上苏妙对追究他昨晚去干什么了也没有兴趣,她正在集中精神,没有工夫去管他。
“今天好早,真难得居然没睡懒觉。”回味说着,坐在她身旁,“大清早的,你坐这里发什么呆?”
“我在打坐。”苏妙双手托腮,回答说。
“你真的明白‘打坐’的意思么?”回味说了一句,打开食盒,将一碗清香温甜的糖粥藕放在贵宾座第一排前面配置的长桌上。
由糯米煮成的糖粥藕,绵稠浓厚,又颗粒分明。粥里放了红糖,又加了本季最新鲜的莲藕,将藕片拌入粥中时,藕呈现淡紫色,米呈现淡绿色,双色交织,温凉适中,赏心悦目。
苏妙接过回味递来的勺子,舀了一勺放入口中,甜而不腻的感觉在雾蒙蒙的清晨品味,仿佛将僵钝的身体一寸一寸地唤醒,变得惬意起来。
“今天的天还是很阴呢。”吃了小半碗之后,苏妙手搭凉棚望着天说。
“嗯。”回味望着她的侧脸,只回应了一个字。
“风也很大。”她说。
“嗯。”他回答。
苏妙低下头看了他一眼,回味仍旧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之后,苏妙问:
“你看着我干吗?”
“想看。”他相当简洁地回答了两个字。
苏妙:“……”
“今天会赢吧?”停了一会儿,他淡淡问。
“我已经赢了两次,这场比赛的结果已经定下来了。”
“我想看你三连胜。”回味说,顿了顿,又浅声补充了句,“对你来说,不能三连胜就没有意义了。”
苏妙反应平平地扬了扬眉,盯着他看了片刻,撇了撇嘴:
“你对待我的输赢似乎怀着很奇怪的执念呢,总觉得只要输了一场你就会跟我吹了。”
“我不会因为这种事就跟你吹了,可我认为你是不会输的。”他淡淡地说,虽然没有看她,但是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确。
苏妙将他看了一会儿,恼火地笑了一声:
“真是!一大早就让我觉得火大!”她偏过头去,轻拢了拢头发,而后扬起脖子,望向薄雾渐渐散去的蔚蓝天空,突然淡声笑道,“梁都可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
回味望着她的侧脸,顿了顿,勾起唇角,轻浅一笑。(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九章 两个人的比赛
临近开赛的时间,观赛的人陆续到场,很明显这一次的观赛者比以往要少很多,这也难怪,只对比赛结果感兴趣的普通观赛者是不会对胜负已定的比赛有想继续看下去的**的。
东平门一直都没有出现,直到他那三个不情不愿的助手姗姗来迟之后他依旧没有出现,评审已经入席,比赛眼看着就要开始,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东平门是不是要弃赛时,还剩下不到半刻钟,东平门终于独自一人出现在比赛现场。观赛席和评审席上的人都对他迟迟没有到场感觉到不满,这会儿见他表情阴沉地来了,议论声比刚刚更大,嗡嗡嗡就像一群扰人的蜜蜂。这种说法只是为了好听点,苏妙想或许在情绪不佳的东平门看来,观赛台上那些不了解状况却异常喜爱嚼舌头的人更像是一群苍蝇。
苏妙和回味一直坐在贵宾座的最前端等待开赛,今天的贵宾亦很少,因此座位并不显得拥挤。就连回味也以为东平门大概是弃权认输了,在东平门最后一刻抵达赛场时,回味愣了一下。
“还以为他不想比了。”他说。
苏妙没有搭腔,静静地望着从远处走来的东平门。
今天的东平门和之前很不一样,说东平门不像厨师也是说他的那身打扮,厨师在做菜时精神需要高度集中,动作要敏捷迅速,所以一般厨师上灶时都会穿上下衣服分开的短打,不管日常什么打扮,为了方便灵活也是为了自身的安全,站在灶台前都是要换衣服的,像回味那种属于特例,但是东平门他,苏妙不认为他会比回味灵活,可是站在灶台前的他一直都是穿样式文雅的长袍,也不是没有厨师会这样穿,有一类是只需要指导下属从来不用上灶的厨长,可是在苏妙看来,那种不上灶的厨长根本就是爱装蒜的废柴,完全派不上用场,所以今日当看到东平门更换了一套浅灰色上下分开的短打时苏妙略觉得惊讶,亦提起了兴致。
东平门的三个助手明显面色不虞,在东平门到场之后,三个人磨蹭了一会儿,其中一个最常当和事老的刘胜想了想,讪讪地站起来,先迎过去,其他二人虽然脸色不太好看,可是在思索了片刻之后,还是跟着刘胜走了过去。
刘胜走到东平门身旁,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强压下心中的不满,问了句:
“大哥,你怎么才来啊?”
东平门没有看他的脸,只是淡淡地撂下一句话:
“今天你们不用上台了。”
轻飘飘地说完一句话之后,他转身,旁若无人地登上赛台,没有再理会身后脸变了色的助手三人。
刘胜、徐山等人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很难看,因为太突然了,他们连该怎样回答都不知道,况且他们本来也只是辅助东平门的助手,东平门不让他们上台他们还真说不出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东平门走上台。
距离并不远,再加上就发生在眼前,看气氛苏妙也能猜个大概,顿了顿,唇角微微上扬,她从袖子里摸出一根绑头发的红头绳,将散在肩膀上的长发巧指如飞地编成一根辫子半挽在脑后,以一根金簪固定。
回味静静地望着她神情专注地编头发,待她将发辫在脑后固定之后,他没有出声,却伸出手将她头上的那根簪子推了推,更稳当地挽住她那一头顺滑如云的长发。
苏妙等他的手从她的头发上离开,这才站起身,径自向赛台走去。
程铁、赵平和冯二妞立刻聚过来,聚在赛台的台阶前,苏妙停住脚步,看了他们一眼,又望向对面三个不服气的助手和一个淡定地立在赛台上亲自动手准备食材的主厨,顿了顿,对程铁道:
“既然那边用不着助手,今天你们也不用上台了。”
程铁一愣,有点吃惊像苏妙这种我行我素的人居然会顺从对手,不过转念一想这应该不是顺从,她应该是有她自己的想法吧,于是他点头应了。
冯二妞张着一张嘴,用茫然的表情看着苏妙。
对苏妙来说冯二妞在业内的年纪应该不算小了,可是还时常露出一副状况外的表情,这让她觉得她有点嫩,伸手在冯二妞的头发上揉了揉,她叹了口气。
冯二妞本就茫然的表情此时变得越发茫然,刚刚那掌心带来的温暖还没有消退,她只觉得心脏向上提了一下,耳根子开始发烫。她一脸呆滞地看着苏妙上台去,待回过头时对上的却是还坐在前排的回味那双没有半点温度的目光。这是第一次冯二妞知道原来回味也会一动不动地盯着人瞧,只是他明明没有任何表情,漆黑的眼眸里没有任何内容,可是她却有一种掉进了深黑不见底的古井似的感觉,透骨的发凉,就快要毛骨悚然了。
回味冷漠地瞅了冯二妞一眼,而后转移开目光,这让冯二妞长长地松了口气。
苏妙已经上台,回味也不想再在角落里坐着,站起身才要去寻找最佳观赛处,刚一转身,一个青衣小鬟居然站在他面前,将他的路拦住了。
回味眸色一沉,望向那丫鬟,十六七岁,相貌很出挑,眉眼偏浓艳型,唇角一颗胭脂痣,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那双顾盼神飞的眼睛就像随时要起飞似的,忽闪来忽闪去,没有半刻安宁。
青衣丫鬟被回味突然阴下来的眼神吓了一跳,后背居然起了一层冷汗,不过她是个胆大的,很快便镇定下来,笑容可掬地屈了屈膝,说:
“奴婢给三公子请安,三公子,我们姑娘听说三公子在这儿观赛特地跟过来,想请三公子过去叙会儿话。”
回味对这种没规矩的丫鬟打从心底里反感,脸色越发不好看,语气冷得似落下来便能成冰:
“你是谁?”
青衣丫鬟的脸色微僵,慌忙再次行礼,乖巧地回答说:
“奴婢纤衣,奴婢的主子是薛大姑娘。”说着向不远处一指。
回味循着她的手指方向望去,却见不远处的凉棚下,一个秀婉端庄的美人儿正优雅地坐在棚下的乌木椅子上,身旁戒备了不少护卫,还有三四个丫鬟在旁边伺候,那面罩轻纱的美人儿在看见回味望过来时眼睛倏地亮了,即使她戴着面纱,人们也能从她散发出的光辉中读出她此时的激动。
顺着纤衣的手指望过去的不仅有回味,还有苏家一家子。
“那娘们儿谁啊?”苏婵本能地觉得不太对劲,不悦地皱起眉。
“一个姑娘家说话不能文雅点?”苏娴火大地训斥,顿了顿,表情微冷地盯着薛明珠的脸,鄙夷地轻哼道,“那个狐媚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一旁的纯娘不由得陷入思考:“狐媚子”的说法比“娘们儿”更文雅吗?(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章 来历
薛明珠眼睛里的光芒堪比午后炽烈的阳光,苏婵绷着一张冷漠脸,双手抱胸,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算是最熟悉梁都上流社会人情关系的林嫣,问:
“那是谁啊?”
林嫣正在发呆,陷入旁人无法理解的个人世界里,被苏婵捅了一下,吓了一跳,回过神,顺着苏婵可怕的眼光望去,在看到薛明珠时愣了一愣,略迟钝地思考了片刻,才猛然想起来,惊诧地道:
“啊,那不是薛明珠吗!”
“我对她的名字没有兴趣,只是问你她是个什么来头。”苏娴皮笑肉不笑地对她说。
林嫣讪讪地抿了抿嘴,苏娴对她的态度一如往常的严苛,努力在少的可怜的关于贵族们的记忆中搜索了一会儿,她回答:
“薛明珠是武王殿下的母妃薛贵妃的侄女,薛贵妃只有一个弟弟,没有走仕途,走了商道,是数一数二的皇商,薛明珠的父母很早就过世了,薛贵妃疼爱侄女,就把她接到宫中教养,她是跟着薛贵妃长大的,薛贵妃很疼爱她,虽然没有封号,但她的实际地位和公主没什么两样。薛明珠的长兄薛明现在是梁都最有前途的商人,梁都里七成关于游玩的产业都是她哥哥的本钱,咱们住的薛明楼就是薛明的。”
“还有呢?”苏娴直勾勾地盯着她,对这么少的情报不太满意,苏娴没有听到重点。
林嫣愣了愣,终于明白过来她想知道的重点是什么,手一拍,对苏娴二人小声说:
“对了,我听说早些年薛贵妃有意思想让薛明珠和阿味成亲,虽然当时只是模糊地提过一嘴,没说的太明白,不过意思已经露出来了,想必薛明珠也知道这件事吧。”
苏娴和苏婵对视了一眼,又一齐望向远处眸光堪比阳光满心满眼只有回味周围的一切都看不见的薛明珠,那种痴迷到了极点的**目光身为女性的苏娴很了解,这姑娘非常喜欢回味,已经喜欢到能从眼神里看出来狂热的地步了,这就很难办了。
“从身段就知道必是个美人儿。”苏娴说。
“挺弱的样子。”苏婵不以为然地道。
“又不是爷们儿,弱一点男人才喜欢。出身富贵没有负担,长相上是个美人儿,性子又软,安静端庄有教养,就像朵开在汝窑瓷瓶里的水仙花,是男人想娶的那种。”
“想娶水仙花的男人不会看上二姐,能看上二姐的都会觉得水仙花滋味太淡。”苏婵在听了林嫣的描述之后似乎变得安心起来,听了苏娴的话更加不以为然,她已经将目光重新聚焦在赛台上。
苏娴很吃惊,表情微愕地盯着苏婵看,好像重新认识了她似的。
苏婵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不悦地瞪了她一眼:“你看我干吗?”
“没有,就是突然觉得原来你也是长了脑子的。”苏娴耸耸肩,说。
“你才没长脑子!”苏婵火大地道。
林嫣听着她二人的交谈,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又怎么了?”苏婵瞅了她一眼,对于总能听到她叹气苏婵觉得很不爽,语气生硬地问。
林嫣沉默了一会儿,仰头望天,幽幽地叹道:
“我只是突然想到我的前二十年究竟活到哪去了,怎么光长年岁不长脑子呢?”
她相当严苛地自我评价了一句让苏娴和苏婵很吃惊,二人对视了一眼,苏娴说:
“你最近越来越阴沉了,是因为没人陪觉得寂寞才让你越来越讨厌自己?要不我给你介绍两个英俊的后生?梁都里俊俏的小子真不少。”
林嫣脸涨红,虽然对苏娴的轻浮她已经习惯并且明白她根本就不打算改变,可是她还是不擅长应付这种轻浮的言辞,只得把脑袋转过去假装没听见。
苏娴无趣地哼了一声,在她看来和离过的女人就应该大胆奔放,又不是什么事都不懂的黄花闺女,太害羞才会让人觉得恶心,可林嫣跟她在一起这么久了还是放不开,这让她鄙视又觉得无聊。
回味没有接受薛明珠的邀请,而是自己找个地方坐一边去了,这让苏娴很放心,也不再想别的,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赛台上已经开始准备食材的苏妙身上。
评审席,姜大人对东平门和苏妙自行改变规则压根就没想要跟他商量这一点十分不满,一个劲儿地嘀咕道:
“助手呢?规矩上说的一个人带的三个助手呢?说不上就不上,他们到底经过谁的同意了?”
“厨王大赛又不是考状元,只要不是弄虚作假,哪来的那些条条框框。”净明法师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赛台,咧嘴笑。
姜大人觉得他笑得有点猥/琐,嫌弃地撇了撇嘴,语气生硬地说:
“法师好像特别中意苏妙。”
“我爱看那种平日里笑呵呵看起来没什么心眼儿,一到关键时候就特别认真的姑娘。”净明法师捋着胡须笑说,抬头瞅了姜大人一眼,“你不爱看?我看你的眼珠子都快贴上去了。”
姜大人没有否认,只是撇了撇嘴,一副不想跟他一般见识的模样。
赛台上,苏妙从料理台上的竹筐里取出新鲜的芋头,拿起细长的小刀,一边转动着芋头,一边熟练地削皮。随着左手的转动,宽度几乎相同的芋头外皮转着圈儿脱落,虽然只是削皮,但是那行云流水的手法让观赛的人看的赏心悦目,就像在表演似的带着让人觉得莫名想看的吸引力。
净明法师很喜欢看苏妙削皮的手法,摸着胡子笑说:
“这姑娘在做菜时没有刻意学男子的粗犷做派,还保留着女孩子的干净纯真,手法却自在利落,一点没有拖泥带水,我最喜欢这样的孩子。”
“论手法我更中意那边那个。”手握长长绢帛的姜大人听了净明法师的话,却向东平门身上一指。
净明法师不太高兴地向东平门那边看去,然而关注的重点却没有放在他利落的刀削手法上,而是十分惊讶地“咦”了一声。
苏妙和东平门在将所有芋头全部削皮之后,洗净,切成厚片,几乎是同时起了油锅,将芋头片下锅炸成金黄色。
动作同步让净明法师越发觉得古怪,眼看着他二人在处理完芋头之后,又拎起红白相间的五花肉刮洗干净,下汤锅煮到半熟能插进筷子的程度,之后捞出来,趁热抹上饴糖浆。
甚至连涂抹的手法也都几近相同,力道轻柔却针对性强,恍若在按摩一样,让新鲜的五花肉尽可能地吸足饴糖中的糖分。
在这个时候东平门终于发现苏妙居然在做和自己完全相同的工序,一颗木然的心在这一刻微沉,蹙眉望向她。
净明法师十分不理解,花白的眉毛皱起,嘟囔道:
“那丫头在搞什么名堂?”(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一章 忆
东平门用阴沉的眼神望着苏妙。
苏妙好像没感受到似的,坦然自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手中的工作,将炒锅上火,在锅里注入猪油,烧至六成热时将五花肉皮朝下炸成金红色,取出来控油,这时候才将肉切成薄厚适中的肉片。
东平门冷冷地注视着她,她不抬头、不望过来、也没有对在和他同台时跟他做同样的菜肴这件事感觉到不安或是心虚。
东平门有种她是故意这么做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舒服,可面对这样的突发事件他什么也做不了,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不由得烦躁起来,勉强压抑住,他低下头,取了扣碗一只,在碗底抹上猪油,将切好的五花肉片一片肉一片芋头整齐地码在扣碗里,均匀地洒上糖、盐、萝卜丝、茴香籽、花椒等香料,待香料将肉和芋头扣住之后,他将扣碗放进蒸笼里,以旺火蒸熟。
从工序上看,这并不是一道难做的菜肴,烹制时所使用的食材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蒸是家常菜里最常见的烹饪形式,蒸肉家家户户都会做,在梁都决赛第一战的最后一场选择这一道从各方面来看都不足以让人觉得惊艳的菜肴,不单单是评审们觉得有点失望,台下的观赛者亦很失望,他们还以为这最后一场能看到什么有意思的场面,结果比赛的过程却是如此普通,当真是因为胜负已定,所以比赛双方都没有想要继续比拼的劲头了?
“啊呀,仿制菜呢,苏二姑娘这是要学我吗,鄙人真是倍感荣幸呢!”轻盈的嗓音自身旁传来,扰了回味看比赛的兴头,回味皱了皱眉,扭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穿苍绿色绸衫,腰间绑了一根石青色虎纹带,看起来人模人样的矮子。
到了梁都的佟长生果然和在丰州时不一样了。
回味冷哼了一声,将目光放在赛台上,语气轻蔑地说:“她会学你?你太自以为是了,矮子!”
佟长生的脸色有一瞬的僵硬,不过他很快就缓了过来,在与回味相隔两个座位的位子上坐下来,眼睛望着赛台,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笑吟吟地说:
“从前苏二姑娘常说仿制别人做的菜是最没意思的事,这最没意思的事她却在梁都决赛上做了,鄙人真心佩服苏二姑娘的勇气。”
回味看着他,冷漠地道:“你的仿制永远只是仿制,而她,即使是仿制也胜你一筹,不,我说错了,你根本无法与她相提并论,实力不是在同一道线上的。”
佟长生的脸色比刚刚被叫做“矮子”时更加难看,虽然在笑,却是皮笑肉不笑,他看着回味,用十分疑惑的语气问:
“苏二姑娘的手艺确实好,可苏二姑娘的好手艺似乎与小少爷没什么关系,为何每每说到苏二姑娘的手艺,小少爷却像是自己无敌一样骄傲得意?依我看,小少爷的手艺同样不如苏二姑娘,说句冒失话,鄙人觉得凭小少爷的手艺配苏二姑娘是苏二姑娘亏了。当然了,小少爷跟我们这些靠手艺吃饭的不一样,毕竟小少爷最终的归宿是瑞王府,跟我等庶民完全是两个阶层的人,从这方面看是苏二姑娘赚到了。”
回味很火大,这小子在不遗余力地挑拨他和苏妙的关系,先是暗示他是吃软饭的小白脸,而后又明确地把苏妙说成是贪慕虚荣的女子,因为他的出身,所以和他在一起是她赚到了。对佟长生回味是既讨厌又鄙视,讨厌的是佟长生那一副永远都在算计的黑心肠跟他的弟弟一样,甚至比他弟弟还要会算计;鄙视的是佟长生胆怯无能的拐弯抹角,每次想到这里回味都忍不住想冷笑,他也确实冷笑了一声。
这声冷笑让佟长生的心里很不愉快,他皮笑肉不笑地问:“小少爷笑什么?”
回味抬起眼皮子瞅了他一眼,不屑地冷笑道:“不管你做什么,这辈子、下辈子、几辈子她都不会心仪于你,你、还有你那个最爱装腔作势的弟弟都死了这条心吧。”
这一回佟长生的脸刷地变了色,回味都不用仔细观察就看出来了,于是他的心里突然产生了很幼稚的暗爽,唇角微勾,他用看失败者的眼神看着佟长生。
佟长生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怒火差一点就要飚出来了,他勉强忍住,脸色很难看地强笑道:
“小少爷这是说哪里话,苏二姑娘确实是个好姑娘,可是与鄙人的爱好不同,再说就算有天大的胆子,鄙人也不敢跟自己的主子抢女人。”
“主子?”回味冷笑了一声,“主子”这个词他说的顺畅自然,仿佛习以为常似的,正是这一点才让人觉得戒备并反感,他圆滑狡诈的做派甚至比某些朝臣还要令人厌恶。
“昨日鄙人刚刚与小少爷达成共识,不是么?”佟长生笑吟吟地说。
回味眸色沉冷地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回答,只是轻蔑地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东平门站在赛台上,他在抬头时看到了一个人,那人突然出现在场边的角落里,正充满担心地望着赛台。因为距离太远,那人并没有发现东平门注意到他了,东平门站的高,对那人又熟悉,很容易便看出那人正在担心自己,于是心变得比刚刚更加烦躁。
那人是他的弟弟东平广,看到许久未见面的弟弟,一瞬间,有许多记忆一齐涌入脑海,让他差一点窒息。
今日的主题是“忆”,真是好主题,拜这个主题所赐,他想到了许多不愿意去想的往事,并不是他刻意去回想,而是那些被他尘封在心底的记忆突然出现,仿佛被什么召唤了似的,破解了封锁,跃然而出。
蒸笼内香芋扣肉的香气比刚刚更加浓郁,随着那香气越来越浓郁,各种锥心的往事渐渐上涌,一寸一寸地在穿刺着他的心,让他不得不用跳跃着的呼吸方式去呼吸。
香芋扣肉在上蒸笼之后,只要用旺火蒸上一个半时辰即可,因为最后一道工序非常简单,只需要准备相应的份量放进蒸笼就可以,所以在这之后等待菜成的过程中,东平门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空闲的思考时间令他难以忍受,可是他却无法摆脱这存在感强烈的束缚。随着香味越发浓郁,回忆的重量越积攒越多,那重量牢牢地压住了他,
浓厚的肉香和香芋的甜香渐渐从蒸笼中随着白色的热气沁出来,在积攒了一定的浓度之后,开始向评审席上扩散,不知不觉便吸引了评审们的注意,评审们忘记了交谈,不由自主地被传来的香味吸引。因为是两道相同的菜肴,香醇的味道比之前的比赛多出一倍,也浓厚了一倍,这样的香味传入每一个人的鼻子里,就像是有一根柔软的手指轻轻地弹了一下体验者的内心,不经意间,体验者的心竟被这一缕甘香撩拨跃动了一下,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好香的味道!这是蒸肉吧,蒸肉会有这么香吗?”评审席上开始出现骚动。
“这味道好熟!我怎么觉得在哪儿闻过?”尚膳监的副总管刘二河用力吸了吸鼻子,更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因为香气浓了起来,微微熟悉的味道让他觉得很在意。
与他一同前来同是作为本届梁都评审的尚食局总管郑尚宫没有急于回答,而是静静地感受了一会儿,忽然心头一动,有一瞬她居然眼眶微红:
“这个……”
“怎么?”刘二河莫名其妙。
“蒸肉的味道。”
“本来就是蒸肉的味道。”刘二河说,他不敢露出鄙视,但的确觉得郑尚宫是不是突然神志不清了。
“蒸肉啊,小时候我娘常常做蒸肉给我吃,虽然不是和香芋一起蒸,但透过蒸笼散出来的这股子蒸肉的香味跟我小时候的那种感觉特别像。”郑尚宫慢慢地说着,好像在一瞬间想到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渐渐地觉得伤感起来。
刘二河因为郑尚宫突然改变的情绪微怔,莫名地一颗心沉静下来,在沉静时静静感受,在这一刻,心弦突然被拨动,他终于明白了这股熟悉感来源于哪段记忆:
“我说呢,怎么有点像我家那个婆娘做出来的蒸肉味道!”
“刘副总管家也常常蒸肉么?”
“难道贺大人你家不蒸?”
“不不,我家每年中秋、春节都会做香芋扣肉,也是先过了油再蒸,真没想到,我老家那边的菜竟然在梁都看见了。来了梁都之后虽然贱内年年都会做香芋扣肉,但年年都吃也不觉得是什么好滋味,没想到冷不防这么一闻,居然想起小时候了。”贺大人笑着说,后面的心里话他没好意思往外说,这一刻他不仅想到了小时候香芋扣肉的滋味,同时竟然莫名其妙地想到了他那个每年都会做香芋扣肉祭祖过节的夫人。
评审席就像被突然下了魔咒一样,毫无预兆地陷入了热烈的讨论中,居然都是在讨论自家的母亲或妻子所做的蒸肉,净明法师和姜大人看了半天,呆了一呆,而后惊诧地对视了一眼,姜大人满眼震惊,望着赛台上的两个人,悄声惊叹道:
“好厉害!虽然‘忆’这个题目是我出的,我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净明法师亦惊奇地望着赛台,花白地眉毛扬了一扬:
“‘忆’……吗?”
二十份香芋扣肉几乎是同时出锅,利落地装盘过后,训练有素的伙计上台来,有序地送菜。
照旧是东平门的菜肴先上,东平门看着伙计将最后一盘菜端走之后,虽然他没有明显地松一口气,但是完成最后使命的感觉很明显,他用湿布巾缓慢地擦拭着手掌,头微扬,没有看评审席,而是望着头顶多云的天空,仿佛并不关心评审席会对他的菜肴做出怎样的评价。
苏妙看了他一眼,顿了顿,端起料理台上最后一盘香芋扣肉,转身,径直走向东平门,无声地将菜盘放在他面前。
一直在关注着苏妙的人因为她突然且并不怎么合乎常理的举动微怔,回味眉微蹙,就连一旁表情一直是游刃有余的佟长生在望见这一幕时职业习惯发作亦被吸引了目光,不解地望着赛台。
主动请对手试品自己的菜肴,不止比赛中,就是在平常也是极罕见的。
东平门望着面前微甜酥粉的香芋扣肉,微怔,他知道苏妙的目的却不明白她这么做的意义,迟疑了片刻,他选择拿起筷子,夹了一片扣肉,慢慢地放入口中。
从结果上看,他输给了苏妙,在最后一刻品尝战胜自己的人所做的菜肴,试着了解一下对方胜利的理由,这未尝不可,虽然对于这个理由他并不是特别想知道。
油亮软滑的扣肉入口,落在舌尖上,仿佛一触便融化了,就是这样的口感,甜糯香软,细腻油润。这样的口感并不稀奇,入口即化这种事对于名厨来说是手艺的基本。滋味上,肉烂而不糜,已经吸饱了芋头的甘甜味道,虽肥却不腻,肉汁淳厚,软烂酥滑,甘香可口。但是这些都不是能够让东平门震惊的部分,东平门震惊了,他的震惊却是因为这一道香芋扣肉里包含着的那令他觉得最为熟悉的味道。
全身的毛孔仿佛都因为这一刻的震惊扩张开来,手心溢出汗珠,他的心跳得飞快就像一面鼓。黑灰色的眼睛倏地睁大,他一把抓住苏妙的胳膊,用力地抓住,脸色因为过度震惊扭曲的角度正面看来有些可怕,他的情绪非常激动,有内心底汹涌的记忆不断盘旋而出的痛苦和骇然,那些痛苦和骇然中不停流转着的是让他越发痛苦的缱绻温情,他无法承受,因而更加狂躁,他死死地抓住苏妙的胳膊,瞪着一双眼睛,高声吼叫,大声质问:
“你为什么会做出她的味道?”
台下因为这突然的一声吼叫陷入混乱,评审席和观赛席一片惊诧愕然,回味不明所以,见赛场上情况突变,霍地站起来,眉紧拧。
只有苏妙依旧很平静,她坦然地望着东平门的眼,直到他因为她的平静渐渐平静下来,刚刚的剧烈反应似乎用尽了他的全部力气,在平静下来的一刻,全身无力,他松开苏妙的胳膊垂下双手,亦垂下头,只有嘴里还在喃喃地问着:
“你为什么会做出她的味道?”
苏妙望着他,浅淡一笑,顿了顿,轻声回答:
“香芋扣肉是粤州名菜,你用的是粤州地区最传统的制法,可使用传统制法是永远也做不出她的味道的。”
“为何?她可是粤州人。”东平门眉头紧拧,沉冷地盯着她,愤懑地追问,对她的自以为是他很是厌恶。
苏妙明白他的厌恶,却不恼,她低笑出声,用无奈地眼神看着他,认真地回答说:
“你真傻呢,你是鲁南人,她是粤州人,粤州菜偏甜,鲁南人爱咸,她自然会在做的时候按照你的喜好改变做法,她做的香芋扣肉不是粤州的香芋扣肉,而是你爱的香芋扣肉。”
东平门呆住了,他木然地望着她,即使想破了脑袋他也想不出原来答案居然是这个,他甚至觉得她是在胡说,但她的确做出了他最为熟悉的味道。他转动了僵涩的脖子,将目光又一次落在桌上那盘色泽红亮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香芋扣肉上,支撑在料理台上的手指泛起青白,能够很清晰地看到他手背上突起的青筋。
苏妙半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突然轻轻地问:
“你还在为她没有写信让你赶回来这件事耿耿于怀吗?”
东平门浑身一震,他用可怕的眼神看向她,冰冷的眼神似带着杀气。
苏妙仅是轻浅一笑,她低声对他说:
“一定是因为你在实现梦想时闪耀的模样是她此生最想看到的风景。”
在她话音落下时,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悲伤排山倒海般地向东平门的心袭来,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这样的痛让他的身体都轻颤起来。
“这是一个女人对她深爱着的男人最大的温柔。”苏妙继续说。
眼眶开始泛起潮意,似乎有泪水一点一点地漫上来,逐渐模糊了视线。
“你做的香芋扣肉赢得了那年的晋安决赛,我想,那时候你夫人一定非常高兴。”苏妙说。
再也无法抑制的泪水于她话音落下时倏然溃堤,东平门两腿发软,顺着料理台溜坐在赛台上,他双手掩面,竟悲伤地呜咽起来。(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二章 赛后
坐在赛台下的回味望着赛台上的苏妙,静静地望着,忽而,朱红色的唇轻浅地勾起,莞尔一笑。
“你也很闪耀。”他轻轻地说,那是呢喃的自语。
他的声音很轻,只要不是贴近他身旁,在这样热烈的场合下旁人是听不见的,偏偏佟长生听见了,他看了回味一眼,望向赛台,笑着说:
“苏二姑娘真有一套,不是征服评审而是征服对手,这手段用的绝妙!”
回味不言语,或者说他压根就不想搭理他。
佟长生看了他一眼,回味眼中并不掩饰的缱绻情感让他很不舒服,扭过头,他再次望向赛台,赛台上,苏妙已经离开东平门身边,走到赛台的正中央,因为有料理台遮挡,只是有离得近的人感觉到东平门好像是哭了,但具体是怎么回事他们并不知道。
结果没有分歧,这是一道能够征服对手的香芋扣肉,比赛的结果自然是以全票通过,苏妙以三比零顺利赢得梁都决赛第一战的胜利。
比赛的最后部分太出人意料,正因为人们并不太明白其中的缘由,所以这一段一度成为观赛者们热议的话题。
在观赛者们开始退场时,有一个人逆向穿过人群向赛台走过来,路过苏妙身旁时,他笑着冲她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
“多谢。”
苏妙粲然一笑,冲着东平广用手指比划了一个兔子耳朵,而后便看见东平广跳上赛台,走到料理台后面,蹲了下来。
苏妙笑笑,转身,回味已经出现在她对面的过道上,她欢喜地奔过去,刚奔到回味身旁,却见佟长生忽然出现,她瞠目,惊诧地叫道:
“小矮子,你今天怎么穿的人模人样的!”
佟长生:“……难道在你眼里我一直是狗模狗样?”
“不是,是你这一身让我太吃惊了,好像有钱人家的少爷一样。”苏妙上下打量着他,惊异地说,顿了顿,笑嘻嘻地用手比划着他的头顶到自己脖子以下的平行距离,“好久不见,你好像长高了一点。”
二十几岁的人是不可能再生长的,佟长生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或许他是有点喜欢苏妙这个丫头,可是她的那张嘴让他实在讨厌,有时候他都恨不得把她的嘴缝起来。
“小少爷,那么鄙人就先告退了。”他皮笑肉不笑地对回味说,语气非常客气。
“‘鄙人?哈哈哈!哈哈哈哈!’”苏妙捧腹大笑。
佟长生脸色更黑,转身,大步走了,真难为他的那两条小短腿能迈开那么大的步子,苏妙看着他明显忍耐着怒气的背影,眨巴了两下眼睛,问回味道:
“他该不会生气了吧?”
“是男人不会那么小气。”回味瞥了佟长生一眼,对苏妙笑着说。
苏妙便把佟长生抛到后脑勺去,对着回味一脸笑嘻嘻的。
“居然做出了香芋扣肉,看来那阵子赵河没白教你。”回味顺手在她的头上摸了两下,笑说。
“幸好我把赵大叔的招牌菜学来了,也幸好我讨厌甜腻腻的菜,真意外东平门的口味居然跟我很像,这算是歪打正着吗?”苏妙笑眯眯地道。
回味依旧很顺手地摩挲着她的脑袋,望着她脸上灿烂的笑容,笑了笑。
“苏二姑娘,恭喜晋赛!”阮谦走过来,双手抱拳,笑着道。
“苏二姐姐好厉害,香芋扣肉的香味我坐在那里都闻到了!”阮双往自己刚刚坐着的位子一指,兴奋地说。
苏妙开心地笑,看着她道:“明天就轮到你跟那个叫‘马老三’的老头儿吧?”
阮双点头,才要说话,却听身后一声不屑的啐骂:
“呸,什么玩意儿,真他娘的世风日下,好好的行当一个两个娘们儿全都挤进来了,这帮娘们儿不回家去生孩子带娃,非要跟一群爷们儿凑在一块,早晚这一行要被这帮不知羞的娘们儿给败坏了!”
明显带着歧视的话对女性厨师来说是非常大的侮辱,不是否定技艺,而是被歧视无法改变的性别,苏妙倒还好,毕竟这种人她见的多了,厨师是以男性为主的行业,从前工作时都会遭受不公平的待遇,更何况现在她生活在男尊女卑的古代世界,与其说她淡定不如说她已经习惯了这种事。阮双的心理承受能力则明显比苏妙弱了一些,站在阮双身旁,苏妙清晰地感觉到阮双的气息变了一变,不是恐惧和胆怯,虽然她极其克制,苏妙却还是能够感受到她身体里强烈的怒意,对于遭受性别上的歧视这件事阮双非常气愤,这让苏妙很吃惊,对阮双这孩子她不太了解,印象中她只是一个在富庶人家里受尽宠爱的掌上明珠,对于厨师的工作仅仅是一种玩票性质的兴趣,但这一刻苏妙却觉得以往对阮双的定义并不全面,因为只有拥有足够实力的人才会对人家单纯就自己的性别进行攻击这件事感到愤怒。
阮谦同样很愤怒,马老三是一边啐骂一边从他们身前走过去的,也不能说马老三骂的是阮双,若较真起来引起骚动反而对明日的比赛不利,他将手放在阮双的肩膀上,拍了拍,安慰道:
“别怕,明日只管比,有大哥在呢。”
阮双看了他一眼,笑着点点头。
阮谦兄妹先告辞了,苏妙向已经空了的观赛席看了一圈,问纯娘:
“夏瑾萱今天没来吗?”
“她刚刚还在呢。”纯娘转着脑袋看了一圈,却没发现夏瑾萱的身影,“大概走了吧,夏姑娘可真奇怪,平常那么温柔,对她的管家却有点过分呢。”
“老娘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看见被虐了还会觉得舒坦的男人,真是大开眼界!”苏娴双手抱胸,道。
话音落下,纯娘、苏婵、林嫣全都用总体迷惑局部明白的尴尬眼光看着她,苏妙惊讶地问:
“夏姑娘有管家?”
“那丫头有一个可俊俏的管家,生得唇红齿白,标致得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似的。”苏娴笑说。
“跟小味味比呢?”苏妙往回味身上一指,问。
苏娴往回味脸上瞅了一眼,虽然不想承认,她翻了个白眼:
“别拿普通人跟他比较。”
“那还是我的运气比较好。”苏妙笑嘻嘻地说,顿了顿,有些好奇,“大小姐和管家呐……好梦幻的感觉!”
苏娴再次翻了个白眼,才要开口,苏婵忽然插了一句进来,声线平板地对苏妙说:
“二姐,你的对手来了。”
苏妙微怔,顺着苏婵眼梢飘动的方向望去,一个面罩薄纱的姑娘明明带了两个丫鬟和四个侍卫,却怯生生地蹭过来,从她攥着帕子的手就能看出她此时的拘谨,而她的一双眼正直直地盯着回味的脸,温情脉脉,仿佛能滴出水来。
这姑娘的眼睛和身段儿有点眼熟,苏妙仔细辨认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这是昨天到薛明楼来找回味的姑娘,没想到又在这里碰见了,她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苏娴对于薛明珠有些反感,看了一眼自己那个傻乐傻乐的妹子,凑到她耳边,悄声说了薛明珠的来历,给她提个醒,她不介意在回味面前做的如此明显,她真正关心的是她的妹妹,至于回味会不会因为她的多管闲事多想,实际上她并不在意。
苏妙听完薛明珠的来历,依旧是乐呵呵的表情,苏娴见状恨不得掐她一把。
薛明珠走过来,腼腆羞涩,将“我见犹怜”这一特色发挥到了极致,就是苏妙见了也觉得这是个软软的让人没办法对她生气和讨厌的女孩子,总觉得对这样的女孩子生气自己会产生罪恶感。
因为不认识的人太多,薛明珠也并没有跟平民打交道过,她自己亦觉得尴尬窘迫,不好意思首先就对回味搭话,她用得救了的眼神看了林嫣一眼,腼腆地笑着打招呼:
“林姐姐,好久不见,最近可好?”
“还好,多谢薛大姑娘挂念。”林嫣客套地笑说,因为语气过于官方化,有那么一秒竟让人从中听出来一点应酬中的贵妇的感觉,这是苏妙等人从来没见过的,一瞬间所有人全都看向她,把林嫣看得发毛,差点想找个地缝儿逃跑。
薛明珠先和林嫣说了话,并得到回应,心里踏实了一些,将视线转向回味,羞涩地唤了声:
“阿味哥哥。”
回味平着一张脸看着她,没有表情,亦不说话,只等待她讲明来意。
薛明珠打小就认识回味,自然明白他的性子,虽然他不说话时她有点怕他,但是这点惧怕并不能阻碍她一颗芳心中的旖旎情愫,她脸微红,噙着笑,轻声询问:
“过几天就是中秋了,宫里的中秋宴阿味哥哥会去参加吗?”
“会。”回味简洁地回答一个字,他自然要去,总不能放苏妙一个人进宫去。
薛明珠心中一喜,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漫上了两道金光闪闪,她又很害羞,便将目光转移到林嫣身上,笑着说:
“林姐姐也会来吧,中秋宴姑母一个人筹备不过来,太子妃还在孕中,武王妃病着进不了宫,长公主空闲有限,我听文鸢姑姑说,姑母要林姐姐帮忙筹办中秋宴?”
林嫣的面部表情僵硬起来,她确实收到了薛贵妃要求她进宫帮忙筹办中秋宴的口信,说是要求其实就是命令,而她,不管她和梁敏的关系处在什么样的状态,她都不能违抗薛贵妃的命令,尽管她一点也不想去。说到这个,她特别想不通,做了十年的世子妃,她只见过薛贵妃一面,薛贵妃都没对她说过话,可是这一次薛贵妃为什么会突然让她进宫帮忙筹办中秋宴呢?
从前的林嫣是没有资格参加宫宴的,尽管顶着世子妃的头衔,可是要参加宫宴必须要经过婆婆的许可,换言之,只有瑞王妃带她进宫她才能够参加宫宴,可是瑞王妃看不上她,所以除了大婚第二日入宫谢恩,之后她再也没进过宫,而那时的她因为不用陪伴婆婆不用步入听起来就规矩森严的皇宫庆幸都来不及自然不会觉得沮丧。她几乎没有参加过贵族间的宴会,只在王府内办过的那几场宴会她的存在感甚至比瑞王妃身旁的丫鬟还要微弱。身为梁家第八房长媳,她就像是一个透明人,除了名字被写在宗谱上,她几乎没做过什么符合长媳身份的事情,甚至十年来她连和自己婆家的亲戚们见面的次数都少的可怜,回想起这十年来的经历,似乎大部分时间她都用在了自哀自怜上。
对于宫规她一点都不知道,这让她慌张又焦虑,焦虑感积聚在心头,令她倍感烦躁,几乎透不气起来,含含糊糊地回应了薛明珠,这时候的薛明珠并没有发现她异样的情绪,笑着问:
“听说世子没在梁都,中秋节世子赶得及回来吗?”
“世子爷说会尽量赶回来。”林嫣声如蚊吟地回答。
“一说起中秋我就想起林姐姐做的月饼,那一年在瑞王府尝过林姐姐做的玫瑰月饼竟比宫中的御厨做的还要可口,林姐姐做点心的手艺真是太好了,空闲的时候林姐姐可不可以也教教我,我一直想和林姐姐学做玫瑰月饼呢!”薛明珠笑着说。
若是当年生活在瑞王府中的林嫣一定会因为薛明珠的赞扬感到高兴,因为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只有出色的点心手艺值得被人称赞,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她精心制作的点心,每当被称赞做的点心“可口”,让人“想学”时,她都无比高兴,仿佛自己被承认似的,即使对方仅仅是在说客套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她,离开了瑞王府在外独自度过两年时间的她再一次听到那曾经令她异常高兴的称赞时,她的心里并不舒服,因为做了近两年点心师傅的她终于明白了一点,给自己的闺中密友或者自己的丈夫做点心那是情趣,可是自己制作的点心需要供给全场宴会食用,那是厨娘,原来十年来她参加的少的可怜的贵族宴会,在那些宴会上她的身份并不是世子妃,而是厨娘,现在才想明白这一点的她是不是太可悲了?
薛明珠亦是会个察言观色的,因为林嫣性子软弱,所以她在说客套话时也没多想,只以为现在的林嫣还会因为那样的称赞高兴,现在发现林嫣的情绪不太对,便将话题一收,她已经知道了她想知道的,便对回味温柔地笑笑,告辞离开。
苏妙看着薛明珠走了几步之后便上了停在角落里的一辆华丽的马车,临上车之前她还回过头看了回味一眼,一双秋水似的眼眸噙着羞涩的笑意,最后她的马车向梁都的内城方向驶去。
“中秋宫宴!”苏婵被薛明珠勾起了不好的记忆,一字一顿吐出四个字,显然是非常厌烦。
苏妙沉默了两秒,扭头望向回味,扬起脸对他说:
“中秋宫宴我们三个没有合适的衣服,你得买给我。”
回味在她的脑袋上拍了两下,回答说:“已经在做了,等做好了就让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苏妙这才放心,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三章 中秋
输掉比赛的东平门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带领家人先回晋安去,之所以不打算回去他工作的福全省,是因为他已经决定要辞掉福全省的工作。虽然他带来的三个助手对他狠狠地嘲讽一番,不过他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晋安省是让他当年风光无限的地方,也是他除了家乡第二熟悉的地方,自从妻子过世他再也没有踏足过晋安,但是这一次他突然打算过去看看,反正家乡受灾他暂时也回不去了,虽然还没有想清楚去晋安省到底要做什么,但他还是想回去看看。
启程的当天,他在暂住地的门外碰见了苏妙,苏妙是在这里等待他,从她等得不耐烦的表情上就能看出来。
东平门很惊讶,他与苏妙只是比赛对手的关系,并不存在能够互相送行的交情,作为同行的他们是完全不合拍的两种类型,即便是因为最后一场赛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可本质上来说,他们属于两看相厌的类型。
“你有什么事?”东平门狐疑地问。
苏妙笑了笑,做出一个令东平门十分惊讶的举动,她递给他一封聘书。
“这是什么?”东平门哭笑不得地问。
“上面写着呢,聘书。”苏妙笑吟吟地回答,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她对他说,“我计划明年在丰州开第二家分号,到时候会需要一个助手,你若有那个意愿,可以来丰州找我。”
东平门皱着眉,将手里的聘书看了一会儿,啼笑皆非:
“世道真是变了,就连这个行当也被女人挤进来了,自命不凡的女掌柜还真不少!”
“果然是!”苏妙摩挲着嘴唇,确定地点了点头,“我就说相思绿突然跑到梁都来做什么,原来是来挖人的。”
“相姑娘的确说过希望我能去她的酒楼工作,”东平门爽快地承认了,晃了晃手中的聘书,对她说,“不是作为助手,是厨长。”
苏妙微微一笑:“我可没有强迫你的意思,我说了,看你的意愿,只要你想来,我的品鲜楼随时欢迎,和我一起工作一定比你和其他人在一起工作愉快得多。”
“好大的口气!”东平门哼笑了一声。
“因为我是个愉快的人。”苏妙笑吟吟地道。
东平门将她看了一会儿,嗤笑一声:“为什么要聘用我?我应该是你最看不上的那种人,作为同行你也是我最讨厌的那种,你那自以为是的高傲让人非常恼火。”
苏妙也不恼,含笑说:“我可一点没有要你喜欢我的意思,我只是非常欣赏你的技能,想要让你在我的酒楼里将你的技能发挥到无限大,仅此而已。伙伴又不是恋人,在工作中抛开对个人的喜恶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做到完美,这才是专业人士,不是吗?”
东平门敛起讽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他没有回答她,而是倒退半步,转身,背着包袱一言不发地走掉了。
苏妙不着急,也没有唤住他,她沉默地看着他走出薛明楼,离开了。
“你不是说作为同行你最讨厌他那种将自己的消极情绪强加给客人的人吗?”回味从角落里走出来,盯着已经快要看不见背影的东平门,说。
“话虽如此,可我实在放不下他的手艺,尽管他还处在消极状态里,可我喜欢在本业上才能出众的人。”苏妙说,转过身,看着他,笑吟吟道,“再说作为厨长,培养理想的助手也是厨长的工作之一。”
回味盯着她自信满满的笑容看了一会儿,摸了摸眉角,叹了口气:
“果然高傲得让人非常恼火!”
苏妙盈盈一笑。
“要在丰州开分号?”回味正经起来,看着她问。
“我的目标是制霸秦安省,这个之前应该说过了。”
“不,你只说过你要制霸丰州城。”
“理想总是在变的。”
“现在的目标是厨王大赛的奖金吗?”
苏妙在他的肩膀头重重一拍,笑道:“果然是我的可人儿,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回味拍开她的手,不想接腔她的没正经,顿了顿,说:
“来梁都也有一阵了,说心里话你有没有想过在梁都开品鲜楼,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想问你,岳梁国前五十名的酒楼都坐落在梁都,如果你有意要以经营知名酒楼为目标,就没想过在梁都落脚吗?”
苏妙没想到他会把话说的如此直率,在询问这种话题时还特地多加了一句,好像很怕她会多想似的。
“没想过,梁都的确繁华,但是过于正统,我还是喜欢虽然繁华但是却充满了自由气息的地方。排名前五十的酒楼全部坐落在梁都什么的太模式化了,让人提不起兴趣。传统、正统、规则、规矩、一本正经的保守作风、理所当然的固定模式,这些东西听起来就让人想狠狠地去打破它,总感觉打破了之后心情会特别爽,这样的我在梁都呆久了一定会惹祸的。”苏妙数着手指头,因为他认真问了,她也认真地思考过后回答他了。
回味看了她一会儿,没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揽住她的肩,转身:“你的衣裳送来了,去试试吧。”
“中秋宴的礼服吗?”苏妙问。
回味点了点头。
苏妙轻叹了口气,闷闷地说:“本来应该自己做月饼的,这下计划全泡汤了。一想到要进宫我就胃疼,我这样的人进宫搞不好皇上会砍了我。”
“不会的,他会喜欢你的。”
“之前见面时他的那个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喜欢我。”
“只要了解了他会喜欢你的,皇上喜欢特别的人。”
“你觉得我特别?”苏妙指着自己的鼻尖问。
“很特别。”回味看着她的眼,点头回答。
苏妙抿了抿嘴唇,扑哧一声乐了,笑嘻嘻地说:“不知道为什么,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让人挺高兴的。”
回味笑了笑,顺手在她柔软的头发上摸了摸。
中秋节。
一大早苏妙就被叫起来梳妆。
就在薛明楼的住处里,回味从回香楼借来了最会梳宫廷妆的妈妈来给苏家三姐妹梳头打扮,这是必要的流程,进宫的人需要固定的装束,错了一点就算对皇家不敬。
关于梳洗打扮这个环节,苏妙和苏娴都是识时务的,欣然接受,只有苏婵难以接受自己要穿曳地的长裙,还要化鬼似的雪白妆容,本来就有起床气的她还要被迫做她不想做的事,大早起来发了好一通火,把苏烟吓得眼泪汪汪的,不过在被苏娴抽了一顿,又被苏妙苦口婆心地劝说之后,苏婵的情绪总算稳定下来,黑着脸被丫鬟套上苍紫色的铃兰花阔袖曳地礼服,梳头的妈妈努力忍耐害怕,小心翼翼地将她那一头亚麻色的头发挽了一个堕马髻,并簪了两朵珠花,虽然最后这两朵珠花被烦躁的苏婵给扯下来丢一边去了。
今天穿的衣裳是专供皇宫的华裳楼特制的宴会礼服,一套价值千金,苏娴对华丽的衣裳怀着古怪的执着,当拿到新衣服时,苏妙觉得她笑得都快抽过去了。
苏娴的衣裳是她自己选的料子,自己参与了制图,一件玫红色绣大朵莲花的交领宫廷装,高腰设计,极强调上半身的曲线,宽幅的腰带上面镶嵌了一圈指甲盖大小的天然珍珠,这样的一套衣服从侧面看起伏曼妙,从正面看则是不算外露却极能吸引人眼球的“波涛汹涌”,宽大的袍袖遮住春葱似的手,当平伸时恰好露出三只修长尖细的指尖,指尖上染着通红的凤仙花。
这套衣服是回味被迫送给未来大姨子的见面礼,据说价格能让许多有钱人听后吐血,虽然回味的表情很淡定,不过苏妙猜他的心一定在哭泣,每每想起这个她都忍不住想笑出声。
苏妙自己的衣裳是回味替她挑的,因为她很忙,对服装的要求也不高,于是回味替她挑了一件保守、淡雅、并不出挑但却处处流露着内敛光华的天蓝色花素绫长裙,裙子上染着粉白色的缠枝花,同色的丝绸束腰。梳头的妈妈将她浓密的长发挽成俏丽的百合髻,并涂抹了现下梁都里最时兴的桃花妆,她的额头上还被贴了一朵漂亮的六瓣梅花钿。
苏妙对这些并不讲究,歪着头端详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还不错,便满意地点点头,可是另外一边苏娴是最重视容貌的,因为和梳妆的嬷嬷意见不合,她索性自己动手,让苏妙惊讶的是她并没有选择能够展现出自己妩媚一面的妆容,而是规规矩矩地挽了一个鬓云高耸的圆髻,妆容以大红色系为主,虽然是大红色,却并不浓重,当锋锐内敛,反而多了一丝庄重。
苏婵对这些玩意儿没兴趣,自己穿戴完便背靠在窗框上光着脚丫子看小人书,她穿不惯贵族女子的厚底鞋。
苏妙在瞧着苏娴梳妆,就在这时,门被敲响,苏妙过去打开房门,回味出现在门外,身穿一件天蓝色的云锦华袍,领口和袖口上绣了一圈粉白色的缠枝花。
苏妙微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指了指他的衣着,又指了指自己,笑嘻嘻地问:
“情侣装?”
回味没有回答,他将一只楠木盒子递给她,说:
“景阳长公主派人送来的,说是她年轻时用过的首饰,现在不戴了,这三套首饰是同一个工匠雕出来外形相似的三套,正好给你们姐妹三人一人一套。”
苏妙愣住了,景阳长公主送首饰给她们姐妹三人,这完全出乎她们的意料,她们与景阳长公主虽然见过几面,但好像并没有熟悉到可以收下贵重首饰的程度吧?
苏婵听了“景阳长公主”这几个字,蹙眉。
苏娴对“首饰”这两个字很敏感,霍地站起来,从苏妙手里拿过楠木盒子,动作利落地打开,从里面取出三个描金雕花的首饰盒子。从这些首饰盒子上就能够看出内容的贵重,苏娴的情绪很激动,倒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打开首饰盒子,镶嵌着宝石的蝶戏双花鎏金头面,三套首饰除了镶嵌的宝石不同,其他地方一模一样,而这三套首饰在镶嵌时所使用的宝石分别是红宝石、蓝宝石和粉红宝石。
即使是对首饰不太感兴趣的苏妙在看到做工如此精巧的昂贵首饰时亦忍不住惊叹一声,更何况是本身就喜爱这些东西的苏娴,她的眼光火辣得都快把宝石穿出洞了。
“这些可不是咱们能消受得起的。”对金银首饰完全没有兴趣的苏婵忽然开口,冷冷地泼了一盆冷水。
苏妙和苏娴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苏娴惋惜地叹了口气,将桌上的首饰盒子合闭,看了苏妙一眼。
“这东西我们戴着不合适。”于是苏妙对回味说,“还回去吧?”
“既然送来了,没必要还回去,不戴就收起来吧。”回味说。
他话音刚落,苏娴立刻把那盒粉红宝石的首饰收起来,速度之快让苏妙啧舌。
“差不多该走了。”回味说。
苏妙点点头,姐妹几个最后收拾了一下,出了门,门口三台华丽的轿子正停着,四人抬的轿子,宽敞雅致,连抬轿子的轿夫都穿着极有品味的衣裳,这果然是要进宫的。
“二姐,你们真的要进宫吗?”苏烟紧贴着苏妙走,在别人都出去了时低声问她。
“嗯。”
“不怕吗?”
“怕什么?”苏妙问。
苏烟皱了皱眉,憋了一会儿,小声说:“那些人很坏的,会欺负人。”
苏妙看着他胆怯又担忧的样子,顿了顿,笑说:“人组成的世界里原本就有欺负人的人、被欺负的人和既不欺负人也不会被欺负的人。”
苏烟微怔,迷惑地望着她。
“不管是欺负的、被欺负的、还是既不欺负人也不会被欺负的,每一种人都需要技巧,欺负人需要技巧,有了技巧才不会因为肆意欺负人惹祸上身;被欺负也需要技巧,否则早晚有一天会因为被欺负狠了送命;既不欺负人也不会被欺负更需要技巧,能够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明哲保身,甚至能够在明哲保身的前提下改变一些固有的规则,这是在努力活着的人。不管是哪一种人都不易,逃避是不会轻松的,只有积极地去学习技巧,才能够平稳地活下去。”苏妙笑着说,拍了拍他的肩膀头,“弟弟,与他人和平共处是生存的基本技能,要想学会这项技能,必须要放开胆子走进人群里。”(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四章 入宫
苏烟沉默不语。
眼看着时辰不早了,苏妙一边说:“这还是我第一次坐轿子。”一边钻进轿子里。
轿子很宽敞,完全可以坐下两个人,本来轿子有三顶,可苏婵在看见苏妙坐着的这一顶轿子里还能再坐下一个人时,没有犹豫,顺势就钻了进去,刚好赶上丫鬟放下轿帘。
这次进宫姐妹三个一人带了一个丫鬟,这些丫鬟都是从回香楼借来的,主要功用是用来装饰门面。跟着苏妙的丫鬟倚翠见苏婵钻进苏妙的轿子里,与要跟着苏婵的丫鬟倚春面面相觑。
苏娴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走到后面的轿子前,钻进去,显然不打算管前面那两个。
回味对苏婵爱粘着苏妙已经习以为常,见状,淡淡吩咐了让空轿子回去,然后便命令启程。
苏妙和苏婵坐在轿子里,轿帘子放下之后有些黑,轿夫将轿子抬起来,微微摇晃让苏婵有些不舒服,她掀开一侧的帘子,却看见了站在门口正发呆的苏烟那张刻意不刮胡子下巴冒着青茬的脸,苏婵看了一会儿,无论怎样说服自己都觉得无法容忍,忍不住对苏妙说:
“苏烟这阵子怎么回事,以前虽然也胆小可没现在这么呆,怎么现在像傻了似的,是脑子出毛病了?”
“他现在正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迷失方向。”苏妙从轿子旁边设置的暗匣里取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啥?”苏婵听到了许多汉字,却听不明白这些汉字组在一块的意思。
“烟儿性子太软了,全是姐姐的男孩子本来就容易变得娇气,他本身又胆小腼腆,我不是没办法照顾他一辈子,我是不能照顾他一辈子,他必须要从姐姐们身边脱离,学会做一个独立有担当的男人。”
“我觉得如果他是真心喜欢的话,退出来做个厨师未尝不可,虽说苏家就这一根独苗,但也不一定要考了功名才算光宗耀祖,再说只是考个功名算哪门子的光宗耀祖,好好地活着传递香火才算是对得起祖宗。”
“如果他是真心喜欢,我并不反对,当初我坚持供他读书只是想让他多学点东西,并不是为了让他考取功名,可是现在连他自己都在迷茫,我不觉得他是真心喜欢我这行,从前想学厨是因为他觉得作为苏家唯一的男丁,自己有义务继承家业并发扬光大,将这种事压在姐姐身上他认为那是他的不负责任。而现在,他想做厨师的理由又多出来一个,他在逃避他遇到的困难,想要远离令他困扰的人际交往,放弃前方让他不舒服的未知冒险,他觉得退到自己熟悉的领域能够更安心更自在。做厨师是一项十分乏味的工作,如果不是真心喜欢,从早到晚憋在厨房里会疯掉,就他三心两意的状态,这种状态他进不了厨房,没办法做好工作的时候还不如什么都不做,静下来好好地思考清楚。”
苏婵沉默了一会儿,她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从暗格里取了一个通红的苹果开始啃。
“别吃了,把嘴上的胭脂吃掉了还得补妆。”苏妙说。
“你说我,你自己还不是在吃杏仁酥。”
苏妙瞅了瞅自己手里捏着的杏仁酥,想了想,再次啊呜一口,咔吧咔吧嚼得很欢畅。
苏婵继续啃手里的苹果。
跟着轿子行走的两个丫鬟时不时就能听到从轿子里传来“咔擦咔擦”的声音,两张小脸已经扭曲得不成形了。
轿子从薛明楼出来,路上大概颠簸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短暂地停了一下,苏妙听到轿子外面有侍卫和回味说话的声音,大概是到皇宫门口了。因为对皇宫的正门没什么兴趣,苏妙也没掀开帘子往外瞧,不多时轿子又一次被抬起来,似乎是进了宫门。从这时候开始一股特殊的气味迎面扑来,并迅速包围在人的周围,这是属于百年宫城的味道,潮湿的砖缝、斑驳的砖墙、因为宫墙过高长巷里通风不够顺畅积攒起来的气味,许许多多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很特别的味道,这味道极是沉重庄严,蕴藏着很大的重量,让人在不经意间便错了呼吸,变得窒闷不畅。
“就快到了。”正在无聊发呆中的苏妙听见了回味的声音从轿子外面轻声传来。
“哦。”她应了一声,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鲜红的胭脂,自己先在唇上印了,又放到苏婵的嘴唇边。
苏婵用讨厌的眼神看着鲜红的胭脂,最后却不得不在二姐眼神的“威逼”下妥协,不甘不愿地印了一下。
大约又过了半刻钟,轿子忽然落地,发出“咚”的一声轻响,苏妙猜测大概是薛贵妃的永安宫终于到了,果不其然,回味在外面说了一声:
“到了,下来吧。”
接着轿帘子被掀开,有灿烂的阳光照射进来,她感觉有些晃眼。
苏妙和苏婵依次下了轿,踏上一片十分宽阔的青砖路,向南方望过去,果然看到一栋华丽巍峨的宫殿挺拔地坐落在眼前,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的宫殿建在单层的汉白玉台基上,从台面到正脊高至少二十米,殿檐的檐角有九个脊兽,檐下上层单翘双昂七踩斗栱,饰金龙和玺彩画,美轮美奂,气势恢宏。
永安宫的宫门周围立了一圈垂首屏息穿着漂亮的浅粉色宫服的宫女,偌大的皇宫,这么多人,却安静得针落可闻,庄重和紧张感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让人本能地觉得不舒服。
苏妙将金碧辉煌的永安宫打量了一番,收回目光,见识过许多世界遗迹的她倒也不觉得这皇宫雄伟得太夸张,只是感觉这里的人太少了,显得太空旷,虽然有站了那么多宫女。
“我先进去,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回味对苏妙说。
苏妙点点头,回味便转身登上汉白玉台阶,不紧不慢地进了永安宫。
永安宫的宫女对回味很熟悉,他走了一路宫女们纷纷默默行礼,一直到他踏进宫殿里。
今天是中秋节,皇宫里过中秋节的流程回味大致跟苏妙说了,快到中午的时候皇上会带领皇族的一帮人在玉明殿里跟梁都内有头脸的大臣及其家眷赏桂花听大戏顺便吃一顿筵席,下午的时候固定的活动是在皇宫西边的马球场打马球,据说这是现在最流行的贵族运动,岳梁国的贵族少爷们全都喜欢玩这项运动,皇上也很喜欢,所以趁着中秋节或许会弄个彩头玩一次比赛。晚上时才是正经的中秋宴会,到时候要拜月、放灯、吃月饼,也许还能看个宫廷歌舞什么的。这些全都是惯例活动,至于额外的游戏可能也会有,但是因为回味很少参加这种宴会,所以他也不太知道。
对于别的苏妙没什么兴趣,要找出一个最想看的,大概就是打马球了,不过小味味说他不想上场,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苏妙站在白玉栏杆边上,无趣地抬起头仰望天空。苏婵站在她身边,没骨头似的靠在栏杆上,双手抱胸,绷着一张脸。只有苏娴在地上走来走去,说走来走去并不准确,她是走两步回过身再走两步,因为幅度不大,不仔细看的人只当她是在活动打发时间,并不会注意到此时她内心的紧张,苏妙却看出来了,瞅着她问:
“大姐,你紧张啊?”
苏娴抬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又瞅了瞅淡定得好像正站在自家后厨房的苏婵,嗤了一声:
“我是该说你们俩胆大包天呢,还是该说你们俩没心没肺?”
“就算你把胆子吓破了,对你有什么好处?”苏婵声线平板地问。
苏娴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死丫头,不许学老娘说话!”她深深地呼吸了一次,心情终于渐渐平静下来了,双手也不像刚刚在袖子底下抖得厉害,反正抖成筛糠也不会给她带来什么好处,不如说真抖成那样就糟糕了。
“小林子大概在里边吧。”苏妙向永安宫的正门瞄了一眼,偷偷地打了个哈欠,说。
“应该在吧,她不是进宫来帮贵妃筹办中秋宴了吗,也不知道她男人回来了没有,进宫之前她那表情就像是进去了就出不来了似的,这一回不知道又被欺负成什么样。”苏娴撇了撇嘴,说。
“不会吧,好歹在外面混过两年,不至于没长进反而还不如从前了。”苏妙说。
苏娴撇了撇嘴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姐妹三人在宫外等了将近一刻钟,才有一个面部表情仿佛木头刻出来一般僵硬呆板的中年妇人从永安宫的宫门内走出来,笔直地下了台阶,来到苏妙面前,先用死气沉沉的目光将苏妙三姐妹看了一圈,随后好整以暇地开口,不紧不慢地说:
“三位姑娘,随奴婢进宫去吧。”
声线非常僵硬,就像石头一样,听得人心里毛毛的。
苏妙讪讪一笑:“有劳了,多谢姑姑。”
中年妇人似乎没听见她的道谢,在说完自己的话之后便用九十度转角的笔直转身方式转过身,步履稳健地向永安宫内走去。算是在带路吧,虽然她是自己走自己的,压根就不打算搭理后面跟着她的人,这个掌事姑姑走起路来苏妙觉得就像是一辆只会直线移动的板车。
苏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苏妙和苏婵并排跟在永安宫的掌事宫女文鸢的后面,苏娴则慢吞吞地跟在她的两个妹妹身后,三个人保持这样的队形进入金碧辉煌的宫殿,绕过一道绝对可以称得上是“高耸入云”的山水画屏风,面前突然出现一道高高的门槛,在文鸢的示意下,姐妹三人在距离门槛三米远的地方停下来,这时候已经能够隐隐听到门槛的那一头有说笑声传来。
文鸢先一步进了内殿,苏妙在门槛外隐约听到了她在里面声音严肃地通报了句:
“皇上,贵妃娘娘,苏家的三位姑娘正在门外面候着。”
内殿里立刻安静下来,大概停顿了半分钟的样子,梁铄低沉浑厚的嗓音传来:
“让她们进来。”
文鸢应了一声,从内殿出来,对苏妙三人招手示意。
苏妙点点头,姐妹三人默契地按照自己的排行站立好,苏妙站在中间,苏娴和苏婵分别在她的左右两旁,三姐妹迈开步子并排向内殿走去,待迈过高高的门槛之后,一座华丽宽阔的内殿呈现在眼前,内殿里点着高贵的龙涎香,弥漫着只属于身份最尊贵的皇族们至高无上的味道。
内殿里此刻坐了许多人,这也不奇怪,先不说皇帝有三宫六院,单单是他的儿女及儿女们的家眷就足够坐满一屋子,也许在场的还有梁姓的旁支。苏妙心里这样想着,也不慌乱,半低着头,坦然自若地走到正前方,从善如流地在已经摆好的软垫上跪下来,先行了展拜礼,而后嗓音清脆地高声道:
“民女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头顶的斜上方一阵静默,不过苏妙知道梁铄正在观察她,因为头皮上有两道视线正刺刺的扎着她。
“起来吧。”大概过了半刻钟,头顶才响起梁铄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
“谢皇上。”苏妙说了一句,然后从地上站起来。
梁铄坐在内殿正中央的龙椅上,见她站起来时依旧垂着头,不像往常时那么爱说话的样子,他瞅了她一会儿,笑了,说:
“今儿怎么这么没有精神,不爱说话了?”
苏妙没想到他会问她这样的话,说这种亲切话的感觉就像是想要和她亲近关系似的。
皇上问她话她不能不回答,愣过之后,她一本正经地说:
“回皇上,民女挺精神的,不说话是因为民女觉得在皇宫里应该少说话,免得被人觉得不够端庄,虽然民女确实不够端庄,但至少看起来要像那么回事。”
御座上的梁铄沉默了片刻,他的沉默让整座内殿一片窒息,他盯着苏妙的脑袋顶足足看了有十分钟,苏妙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打量着,直到他终于看够了,收回视线,梁铄笑了一声:
“你这姑娘倒是挺会说话。”(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五章 吃惊
“谢皇上夸奖。”苏妙半低着头,从善如流地回答。
梁铄可一点没有夸奖她的意思,他端坐在御座上,盯着站立在大殿中央一脸淡定从容的苏妙。即使他一直这么盯着她,微垂着头的她依旧是一副淡定从容的表情,只是头半低着,瘦窄的脊背却挺得笔直,就像一朵亭亭玉立的兰花,质朴文静,洁白淡雅。再将目光落在站在她左右两旁苏家的另外两个姑娘身上,姐妹三人的站姿几近相同,头微垂着,却立得很挺,因为立得很挺,所以给人一种很漂亮的感觉,她们身上的那股子淡定从容并非是像梁都里常进宫的姑娘们因为习惯了所以养成的,而是与生俱来的,这种天生天然的姿态无论是在梁都还是在民间都极为罕见,并不是没有,只是这样的人在男子当中都是极少数的,更何况是几个女孩子。
因为梁铄想要确认这几个孩子的镇定是不是装出来的,所以他盯着苏家三姐妹的时间比较长,这让本就鸦雀无声的室内气氛变得越发紧张起来,因为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无法预料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所以在座的无论男女无论是宗亲还是后妃都禁不住屏住呼吸,一会儿偷偷地看皇上一眼,一会儿又悄悄地去瞧站在内殿正中央的三个姑娘。少数人有耳闻知道这是瑞王府的小少爷带回来的外乡姑娘和她的姐妹,虽然每个人对这件事的看法都不一样,可是再怎么说,皇上在面对这三个姑娘时沉默的时间也太长了,这样的情况实在让人很不安。
今日的中秋宴不仅是君臣同乐的宴会,同时也是梁氏一族的家宴,除了远嫁的公主和在封地的旁支宗亲,皇子公主郡王们悉数到场,岳梁国身份最尊贵的贵族们此刻几乎全部聚集在永安宫。九皇子梁敞自然也在宫殿里,虽然早就知道今天的宴会苏家三姐妹会来参加,可是当文鸢进来通报说三个人已经抵达时,他的心莫名其妙地沉了一下,紧接着当这三个姑娘进来之后,鲜艳的身影映入眼底,他的心竟不受控制地跃动起来,因为心跳得太快了,连他自己都觉得愤怒不安,他始终低垂着头,好不容易命令自己平静下来,这会子父皇对苏家三姐妹的注视却又一次让他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慌乱,就好像是他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被盯上了似的,可是他明明就什么都没做,这种互相矛盾的感觉让他几乎抓狂。
心情复杂,他却还是忍不住抬起眼皮瞄了站在苏妙左侧的苏娴一眼,苏娴低垂着头,静静地站在那里,这让他突然产生了奇怪的想法,原来她也是有安静的时候的,原来她也是可以不说话的,在她不说话的时候,竟也带着一丝传统女子最能够吸引人的婉约迷人。一瞬间他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感慨,可是下一秒他就觉得自己一定是不正常了,因为意识到了自己不正常,所以他的心情特别的烦躁,既烦躁,又觉得她们三个再站在内殿中央被父皇盯一定没有好事,他想说点什么,可是这个时候由他开口并不合适,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测,再说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左右两难时,他猛然想起来苏家老二是因为回味才进宫的,心脏一个滑跳,他立刻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回味望去,这小子却像是一点也不担心自己未来的媳妇,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看那虚空的眼神,这人的魂儿压根就没在永安宫,八成又神游太虚去了。
他莫名地一阵恼火,趁人不注意想要踹他一脚,哪知道一脚踹过去,神游太虚中的回味却像是鞋面上长了眼睛似的,眼看着就要踹中了,回味却缓慢地挪开一步,让他踹了个空。与此同时,回味淡漠地望过来,也不说话,似乎是在等待他说明。这是让梁敞最觉得恼火的表情,从小到大他总是用这样的一副表情,说淡漠其实就是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其他人,就好像他最了不起似的。明明只是八叔的私生子,如果他能够像回甘那样哪怕是调皮狡猾但是性子活泼,他们几个皇子也会拿他当做弟弟多疼爱一点,毕竟回味是八叔最宠爱的儿子同时也是父皇比宠爱自己儿子还要宠爱的侄子,可是就是因为回味这种像别人欠了他二五八万的冷酷表情,从小到大他都是这样一副表情,所以他们才觉得恼火,所以小的时候他们才会欺负他……这家伙在被欺负时居然也是一副比棺材还要冰冷的淡漠表情,好像被欺负的不是他似的。
回味等了半天却见梁敞居然自己陷在了愣神里,眉微蹙,将脑袋转了过去。
突然回过神的梁敞因为他冷漠的态度越发恼火。
薛贵妃觉得大殿中的气氛有些古怪,在观望了一会儿之后,想了想,还是开口出声,笑着问梁铄:
“皇上,这就是阿味带回来的那个姑娘?”
梁铄淡淡地“嗯”了一声。
薛贵妃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见他没有不悦,便接着刚刚的话笑道:
“果真是个高挑的姑娘,抬起头让我看看!”
她的声音很亲切,素婉轻柔,就像风中的银铃铛一样动听。苏妙抬起头,扫了一眼薛贵妃的容貌,不愧是一国之中地位最尊贵的女人,那身虽婉约却暗藏着一丝锋锐的气度不是普通女子可以拥有的。美艳的容貌看不到半点轻浮,反而极是雍容端庄,眉心中蓄着大气华贵,眼梢里勾着贤良仁爱,这是一个集美貌与岳梁国最认可的传统女德于一身的女子,可是这并不代表她仅仅是一个逆来顺受默默奉献的女子,棱角分明的眼尾、鲜红柔软的嘴唇无一处不在藏匿着她那能够在不经意间将人割伤的锋利。
能够在贵妃的位子上稳坐几十年,虽然未被封后,却是后宫中实际的主子,即便自己的亲生子与先皇后的太子齐名,武王依旧做了十年的武王,不仅如此,这个地位尊贵的女人居然能将自己的贤良淑德从后宫传到民间令整个岳梁国人尽皆知交口称赞,就算是苏妙孤陋寡闻也听说过薛贵妃的贤名,如此的女人,若不是圣人,就是个高人,话说回来,苏妙不认为圣人可以做贵妃。
“是个相貌标致的姑娘。”薛贵妃看了一眼苏妙的容貌,笑着称赞,又简单地问了年龄家乡,虽然只是随口一问,嗓音却亲切动听,能很轻易地令人对她产生好感,她在问完苏妙的基本信息之后,又笑着对梁铄说,“皇上,苏姑娘站了这么久,想必累了,皇上让她们姐妹三个坐吧。”
梁铄似乎才想起来赐坐的问题,点了点头,淡淡道:
“都坐吧。。”
薛贵妃给文鸢使了个眼色,文鸢立刻唤宫女搬了三把椅子来。内殿中客人的座位都已经排好了,男客一排女客一排,苏家姐妹三人自然是坐在女客这一排,座位被安排在队伍的最末端,首先内殿里身份尊贵的客人是不能让后来的人随便插进来的,更何况苏家三姐妹的身份只是庶民,所以坐在客人队伍的最末端很正常。苏妙谢了恩,跟苏娴、苏婵转身,径直走到队伍最末端的角落里,这短短的一路收获了无数狐疑、吃惊、震惊、惊呆的眼珠子,真是什么样的眼珠子都有。
三个人在许多眼珠子的注视下,淡定地坐在椅子上,可是这样一来苏妙和回味就分开了,回味坐在诸皇子的下边,而苏妙坐在最末端几乎快到内殿的门口了,两个人中间的距离不是一般的大,苏妙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毕竟永安宫还十分“客气”地连小高几都安排给她们了,点心香茶一样不少,比她想象中的待遇好了几百倍,想象中她以为自己会被晾在永安宫的大门外站上两个时辰。
她觉得很好不代表回味觉得很好,与苏妙距离太远他觉得十分无聊,于是在苏妙坐下之后,被茶几上漂亮的茶点吸引了注意,人们好奇惊诧的目光还没有从她的脸上消散时,回味突然站起来,表情冷淡,他迈开步子,径直向苏妙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在苏妙的脑袋顶上投下一片阴影。
苏妙因为他突然走过来吓了一跳,仰着脸看着他,莫名其妙地问:
“干吗?”
回味并不回答,而是沉默地抓起她的胳膊,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自己坐到她的椅子上,正当苏妙怀疑莫非这是他新创建的表达不满的方式时,却发现他并没有独占一张椅子,而是尊臀往旁边挪了挪,留出来一点位子。
苏妙满头黑线,用无奈的眼神看着他:“你再搬个椅子过来不就好了,干吗抢我的?”
“没地方了。”回味在偌大的宫殿里睁着眼睛说瞎话,他看着她,顺手在空了一半的椅子上拍了拍,示意她坐下来。
苏妙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这不是新的表达不满的方式,这是新的撒娇方式,她将他十分执着的表情看了一会儿,无奈地叹了口气,妥协地坐在他身旁。回味顺势抬起手,将胳膊搭在后面的椅背上,横绕过她的肩膀,这动作最开始他是跟苏妙学的,现在已经施展得炉火纯青。
啪嗒!
鸦雀无声的内殿里,扇子落地的声音虽然轻微却十分刺耳。
苏妙吓了一跳,循声望过去,看到的却是薛明珠那张苍白如纸的小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