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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飘红楼     妙味txt下载     妙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三六章 传言中的魔厨

    天色尚早,梁都外城最大的菜市场已经开市,来集市上采购的人摩肩擦踵,络绎不绝,讨价还价声充盈耳畔,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由于梁都城临海,梁都城的菜市场上到处都是品种丰富的新鲜渔货,琳琅满目的品种在木盆里活蹦乱跳,让人看了便觉得心里欢喜。

    这座大型集市不仅仅是平民百姓会光顾,这里同时也是向梁都城内各大酒楼提供品种丰富的食材的地方,几乎走个十几步就能够看到酒楼买办样的人在菜摊前跟摊贩讨价还价,热闹程度不亚于任何一种贸易市场。苏妙第一次见识到梁都菜市场的热闹程度,她已经好多年没有看到这么多新鲜的海货了,更是有很多年都没有闻过大海的芳香了,走在闹哄哄的人堆里,她的脖子转轴似的转来转去,看上去有点呆。

    冯二妞和程铁都觉得她有点心不在焉,几个人一会看看走在前头的苏妙,一会看看双手抱臂一言不发跟在后面仿佛对苏妙的心不在焉并不挂心的回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提意见怕正处在纠结中的苏妙会炸掉,不提吧一共只有一个半时辰,再不快点决定,这边还没想出来要做什么那边大赛就直接让他们卷铺盖卷回家了。

    苏妙当然不是白白地在发呆,她可是在很认真地思考“华丽”这两个字的含义,只不过想了半天大脑终于回归了一片空白的状态。

    转到另外一条街,她停在一只装满螃蟹的大盆前,放眼望去,从街头到街尾摆满了大木盆,大木盆里清一色是爬上爬下的大螃蟹,排满了整条街,场面蔚为壮观。

    “好多的螃蟹!好大的螃蟹!”冯二妞嚷出所有人心中的感叹。

    不是河蟹,全部是海蟹,外壳大而亮,双螯肥美厚长,被捕蟹人抓在手里,尚能威风凛凛地挥舞着钳子,充满了旺盛的精力,丝毫没有即将成为盘中餐的萎靡,看起来就喜气洋洋红红火火……并十分可口美味。

    苏妙盯着捕蟹人手中奋力挣扎的大螃蟹,直勾勾地盯着,吞了吞口水,叹了一声:

    “看起来好好吃!”

    “师父,你这么说感觉那只螃蟹好可怜哦!”冯二妞满头黑线地道。

    苏妙不理她,顺着螃蟹望向别处,却是一愣,盯着斜对角一家更大的螃蟹摊子前,东平门和三个助手站在一个大木桶边上,也不知道是因为东平门天生一双八字眉还是他自己皱着的,总觉得他愁眉苦脸的,此时他正用一只手握着一只被绑了双钳愤怒挣扎的大螃蟹,一颗脑袋围绕着螃蟹在小规模地转动着,撇着眉毛将那只螃蟹看来看去,表情专注的恐怖,离老远苏妙都能察觉他手里的那只螃蟹正在悄悄地打冷战。

    她盯着东平门看了好一会儿,这个人永远是一副古怪的表情,常常绷着一张好像随时都能表现出不适的脸孔,不管是生理上的不适还是心理上的不适,他的脸和他手里的螃蟹一样苦大仇深,哪怕他生的很清秀,他的那张脸不管以什么样的眼光去看都是不讨喜的。

    这是一个让人喜欢不起来的男人。

    苏妙远远地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在螃蟹摊子前认真地挑选了许多个螃蟹,挑挑拣拣时的样子就好像是在沙砾中寻找钻石,或许是因为太认真仔细了,反而惹恼了售货的捕蟹人,捕蟹人大吵大嚷起来,东平门则依旧我行我素,不管捕蟹人怎样愤怒,他依旧慢条斯理地挑选,一直到自己满意了,方才转身向菜市深处走去,在转身的一刹那,病歪歪似的恹恹地看了苏妙一眼,仿佛早就知道她在那儿了。

    苏妙并不害怕被发现,像她这样眼神如针地盯着对方看,对方没有察觉到才奇怪,不过东平门回看她的眼神让她浑身不自在,那感觉就像是湿黏黏阴嗖嗖仿佛蛇背上黏液一样的感觉,阴冷湿凉,被这样的眼神盯着都快要得类风湿了。

    东平门看了苏妙一眼之后就走了,苏妙看着他身后的三个助手抱了许多螃蟹,眉一扬,摸着下巴咕哝说:

    “他们打算做螃蟹啊……好无趣,螃蟹算华丽吗?”

    “师父,那么大个儿的螃蟹,应该很华丽吧,螃蟹煮出来都是红彤彤的,更是华丽。”冯二妞第一次见到海蟹,这么大个儿的螃蟹让她口水直流。

    苏妙扁扁嘴,望着东平门向集市深处走去,想了半天,歪过头对回味说:

    “说真的,单从外表我一点也看不出他是做厨师的。”

    “现在不是研究对手外表的时候吧。”回味睨了她一眼,说。

    苏妙挠了挠脑袋,又皱了皱眉:“东平门看表情就是个阴暗的人,和那种阴暗的人比赛,我觉得连自己都变得湿湿黏黏了。”

    “湿湿黏黏?”回味的眼尾狠狠一抽。

    “嗯。”苏妙鼓了鼓嘴,对他说,“就像梅雨时节晒的棉被一样。”

    回味:“……”

    “东平门是个劲敌,至少对你来说。”一声略显尖细的讽刺传入耳朵,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众人微怔,苏妙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穿绿色绸裙的年轻女子,粉白黛黑,花枝招展,身后跟了两个丫鬟,其中一个撑着一把******的阳伞在女子的头顶,替她遮住热烈的阳光。

    苏妙盯着绿裙女子盯了半天,眨巴了两下眼睛,狐疑地问:

    “你哪位?”

    绿裙女子锥子脸一绿,磨着后槽牙道:“你是故意装不认识我吧,苏妙?”

    苏妙把下巴四十五度角上扬,轻快地吹了一个口哨,斜着眼梢说:

    “原来是‘相思然后就绿了’姑娘,绿姑娘你还是这么绿啊,绿姑娘到梁都来做什么,你不是已经在秦安大赛上输掉了么?”

    相思绿的脸绿成了一根黄瓜,从鼻子里哼了两声,讥讽道:“你在最后不是也输了么,同是惨败,你有什么可得意的!”

    “我得意是因为你输给了我,而我没输给你。”苏妙理直气壮地回答。

    相思绿额角青筋暴跳。

    “绿姑娘你来梁都做什么,难道被我瞬杀了还不够,特地跑到梁都来仰慕我华丽的风采吗?”苏妙扬着下巴,笑吟吟问。

    回味无语扶额,自动倒退半步与她保持一点距离。

    相思绿气极反笑,看着她咬着牙道:“几个月不见,别的没看出来,不要脸的功力倒是见涨,我是来看你在梁都赛上惨败然后哭鼻子的丢人样子的,到时候我一定会好好地大笑一场。”

    “所以你到底是来干吗的?”苏妙绷着脸又问了一遍,“你认识东平门?”

    相思绿露出一脸爱答不理的表情,但是很显然关于东平门她自己想多说两句,于是嘴唇抿了半天,她说话时的语气很诡异,只听她说:

    “东平门在福全省时的比赛就像是一场诡谲的巫术表演,凡吃过他菜的人都会流泪哭泣,据说他做出来的菜很能触发人内心深处最脆弱的部分。”

    “……哈?”这种事苏妙听都没听说过,瞠目结舌,愕然无语。

    “看过福全省比赛的人都知道,你可以问都是从福全省出来的那个光头,福全省最后一轮赛二十个评审因为东平门的菜哭成一团,因为哭的太丢人了,所以最后才判定东平门输掉的,不过东平门也因为那一战家喻户晓,在那之前他寂寂无闻,在福全省厨王赛结束之后,福全省的人给他取了一个绰号叫做‘魔厨’,福全省希望他在总决赛上获胜的人比希望光头获胜的人多得多。”

    “魔厨?”苏妙被这个称呼弄得一愣。

    相思绿本以为她会问点什么,或者嘴巴很坏地评论几句,这些都是她擅长的,可是今天她却什么话都没说,兀自发愣。

    相思绿没有得到应得的回应,有些无趣,尖声尖气地说:

    “你别小看他在赛台下面存在感极弱,一旦上了台,你未必是他的对手。”

    苏妙忽而一笑,意味深长地说了句:“魔厨啊……有意思!”

    相思绿见她没有被自己的话吓到,反而一脸跃跃欲试的兴奋表情,心情更郁闷,她现在十分想看到苏妙在梁都赛第一场赛就被东平门“瞬杀”之后的表情。

    回味看了苏妙一眼。

    ……

    一个半时辰后,两组参赛者带着采购好的食材重新回到赛台上,此时表演赛刚刚歇止,观众们全都意犹未尽,这个时候开始比赛对于参赛者来说有利也有不利,好的方面观众们的热情已经被之前的表演赛激发出来,对于接下来的比赛情绪能很快投入进去;不利的地方则是因为之前进行表演赛的都是名家大厨,一旦接下来的参赛选手实力比不上之前的名厨,观众们很容易变得不耐烦,只要有一点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被轰下台都是有可能的。

    观众们现在的情绪很兴奋,见两组参赛选手分别从赛台两侧登上赛台,均是一脸期待的表情。

    相思绿远远地跟在后头,双手抱胸,迈着撩人的步伐,来到内场的栅栏门前,对守门的伙计亮出一张烫金的请柬,伙计便客客气气地打开栅栏门让她进去。

    先进去的回味也不禁一愣,没想到远道而来的相思绿居然是贵宾。

    “那不是苍蝇绿嘛。”坐在贵宾座上的苏婵眼睛尖,看见以前颇让她觉得讨厌的相思绿立刻就认了出来,说。

    “今儿刮的是什么风,竟然能把人从飞天楼刮到梁都的城门广场来!”苏娴盯着一身绿的相思绿,哼了一声。

    话音刚落,一直坐在她身旁的夏瑾萱忽然站起来,笑容可掬地向着相思绿,说:“表姐,你可算来了,我等了好久,还以为你迷路了呢!”

    众人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相思绿和夏瑾萱竟然是表亲,这也难怪,相家虽然算是个小豪门,可是跟家底丰厚的夏家完全是两个档次,根本就没法比。

    因为夏瑾萱待人亲切,像纯娘这样喜欢跟人亲近的女孩子一般都和她要好,听说夏瑾萱和相思绿居然是亲戚关系,纯娘先忍不住惊诧地问:

    “瑾萱和相姑娘竟然是表姐妹?”

    “我娘和阿绿表姐的娘是亲姐妹,虽然住的地方相距很远,但我们是表姐妹没有错。”夏瑾萱亲昵地挽住相思绿的胳膊,笑着回答纯娘。

    相思绿却在夏瑾萱挽住她胳膊的一刹那将脖子扭到一边去,顺手将夏瑾萱的手拂开,对夏瑾萱的亲切并不买账。

    夏瑾萱唇角的笑容微淡,紧接着又很包容似的,含笑对相思绿说:

    “表姐坐吧。”

    相思绿并不理会她,捡了一处没人的位置趾高气昂地坐了,离夏瑾萱远远的。

    夏瑾萱也不在意,笑了笑,重新坐回凳子上,对相思绿的排斥不以为意。

    赛台上,两张长桌并在一起组成一张更大的长桌作为两组参赛者采购食材的存放位置,苏妙和东平门并排站在一起,等待姜大人结束开场白,苏妙在东平门面前一大盆鲜活的螃蟹上看了一眼,笑嘻嘻地轻声问:

    “你打算做螃蟹吗?”

    东平门转动着一双显得很僵直的眼珠子,瞟了苏妙一眼,又将冷冰冰的眼神投向苏妙面前的竹篮子,里面居然是许多碧油油的竹筒,他盯着那些竹筒看了一会儿,不语。

    苏妙碰了个钉子,也不介意,脑袋歪了歪,继续笑吟吟地问他:

    “听说你每次上赛台之前都会吐,你有比赛恐惧症吗?”

    东平门这一回连看都没看她,不语。

    苏妙依旧不觉得尴尬,饶有兴致地望着他的侧脸,过了一会儿,说:

    “听说每个吃你煮的菜的人都会流泪哭泣,这是什么巫术,还是说你做的太难吃了?”

    这一回东平门终于肯正面“施舍”她一眼,只听他淡淡地说: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话音才落下,姜大人的开场白恰好结束,东平门潇洒地转身,径自向自己的料理台走去。

    苏妙望着他的背影,扬眉。

    “师父,”冯二妞凑过来在她耳边小声说,“那个人的手在抖。”

    苏妙一愣,仔细去看东平门的手,果然看见东平门垂下去的手竟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到最后想必是他自己也不自在,将手握成拳藏在袖子里。

    很明显他是在紧张,可是在赛前表现拙劣的他是靠运气才走到今天的这种事苏妙绝对不相信。

    “有意思!”苏妙笑出声来。(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七章 鹤湖蟹影

    赛场已然鸣锣,苏妙转身,向自己的料理台走去。

    冯二妞跟在苏妙后面,她才刚刚做学徒不久,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一上来就是厨王大赛,虽然受过程铁的特训,却哪里能够。这一次她的主要职责是准备食料,清洗削皮之类的,连切菜这种活计都不在她的负责范围之内,尽管如此,她依旧十分紧张,从来没有受过万众瞩目的她在跟随苏妙转身的过程中一个没留神,左脚绊右脚,“扑通”一声,狼狈地摔了个大马趴!

    太突然,本来冯二妞并不起眼,可是因为这一摔所有人都望向她,一时间冯二妞竟然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被这些眼神注视比突然摔倒更加狼狈,冯二妞的心拔凉拔凉的,更让她难堪的是台下人们对她的评头论足:

    “居然是个丫头!这么小个丫头也能当助手?”

    “太儿戏了,助手也是很重要的,要是以为在这种比赛上助手只是个摆设,那就大错特错了,弄来这么小的丫头凑数有什么看头!”

    “就是!那个叫‘苏妙‘的女人竟然对梁都赛这样不重视,小地方来的也敢瞧不起咱们梁都人的手艺,有她苦头吃的!这两年的梁都赛越来越不像话了,什么人都能来,一个女人不规规矩矩地回家相夫教子,反而跑来抢爷们儿的饭碗,太不像话!”说这话的必然是男性同行。

    冯二妞见议论居然从自己身上转移到师父身上,内心愧疚,尴尬地堆坐在赛台上,慌得不知所措,到底是个小姑娘,只顾着难受,连站起来都忘记了,听见议论的人说的越来越过分,她的眼圈也变得越来越红。

    苏妙对各种议论充耳不闻,回头看了一眼还坐在地上的冯二妞,眉一扬,狐疑地问:

    “你还坐在地上干什么?这里的地上坐着很舒服吗?”

    冯二妞一愣,望着她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的表情,讪讪地站起来,扁着一张嘴,带着哭腔说:

    “师父,他们好过分!”

    苏妙没有答腔,而是向赛台的另一端望去,东平门并没有受到影响,对于冯二妞摔倒对于赛台下的议论纷纷他那样的反应才叫做“充耳不闻”,只见他带领着一个助手站在料理台前,将一盆盆海蟹耐心地清洗干净,再将新鲜的螃蟹全部放进一只竹子做成的大蒸笼里,待所有的螃蟹全部上屉蒸熟之后,将螃蟹从蒸笼内取出,趁热气还没有散尽,将蟹肉和蟹黄分离出来,分别放到两只大瓷盘里。刚刚蒸熟的蟹肉红白分明,绵软弹性,鲜嫩可口,充满了海洋的芬芳,挟带着沁人心脾的热气阵阵袭来,勾得人胃里的馋虫在不停地翻腾,引人食指大动。

    东平门的另外两名助手则安安静静地站在两大筐外壳坚硬色彩鲜亮的龙虾前,手脚麻利地将大龙虾用一种水样的透明液体浸泡洗净,之后再将龙虾生拆起肉,切成细粒。

    东平门的助手和东平门一样沉默寡言,专注认真,有条不紊。

    是的,一旦站在料理台前,东平门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像之前表现的那样拘谨紧绷,也不再有他之前带给人的会让看着他的人心里十分不自在的阴沉感,站在料理台前的他此时给人的感觉非常舒适,好像他天生就适合存在于此,如果他不存在于这个行业那将是一件非常令人惋惜的事情一样,因为在进行烹饪的他看上去十分从容,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那样的悠然自若,仿佛行云流水。他静静地注视着落成于自己面前的自己的半成品,他的眼神十分柔和,尽管依旧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苏妙却还是能够看出他眼底深处让人的心怦然一动的柔和,那是他对他这个职业发自内心的爱恋,不是热爱,他的感情并不会像灿烂的骄阳一样热烈,那是爱恋,一种深沉的、深邃的、柔和的、美好的爱恋。

    苏妙略觉惊诧地望着他,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他正在整治芋片的双手上,这个时候的她才发现东平门竟然拥有一双非常好看的手,那双手虽清瘦却修长,十根手指仿佛精心雕琢出来的一样,线条优美,指甲圆润,这样的一双手粘着清水的潮湿与油脂的光润,很能够吸引人的目光。

    苏妙望着他的眼神已经由最初的好奇变成了此时的和暖,她望着他,唇角勾起,会心一笑。

    “妙姐姐干吗一直盯着那个男人看,那个男人很英俊吗?”纯娘见苏妙站在料理台前也不着手准备果蔬,反而一直歪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东平门瞧,疑惑地咕哝道,也跟着好奇地望向东平门,却发现从开赛起就一直表现得十分僵硬的东平门此时竟然正在认真地烹调美味,神情专注,举止洒脱,眼神认真,认真时给人的感觉是一种让人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魅力,她的心在那一刻竟然怦地跳了一下,两眼发直,磕磕巴巴地叹了句,“是挺英俊的!”

    苏婵和苏娴却在讨论冯二妞,苏婵盯着冯二妞在赛台上忙前忙后,不过是洗个菜准备个盆子就足以让她手忙脚乱,皱了皱眉,不悦地道:

    “冯二妞到底行不行啊,这么手忙脚乱的只会拖后腿吧!”

    苏娴双手抱胸,弯弯的蛾眉微扬,手指肚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胳膊,眼盯着赛台,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尖声尖气,听起来很像是在讽刺人:

    “冯二妞做助手是被某个人推荐的,某个人居然跟自己未来的娘子耍心机,有一个笨蛋助手在旁边手忙脚乱拖后腿,某个人要赢就容易多了。”

    她口中的“某个人”听了这话非但没有觉得惭愧心虚,反而异常淡定,淡淡地说:

    “妙儿不是傻瓜,她同意让冯二妞作为她的助手必然有她自己的理由。”

    苏娴“呵呵”了两声,双手抱臂,扭头白了他一眼,轻蔑地哼了一声,问:“你敢说你没存私心,想要靠耍手段赢了妙儿来找回你作为男人的尊严?”

    回味冷淡的眼神里充满了鄙视:“我干吗要做那种事?”

    苏娴被他义正言辞的反问噎了一下,不甘心地抿了抿嘴唇:“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要用冯二妞那么一个外行又是个小丫头来做妙儿的助手?”

    回味难得做出一个肢体上的回应,他双手一摊,很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妙儿那时候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苏娴被他理直气壮的语气激起了一股火气,瞪了他一眼:

    “说到底都是因为你自作主张要参加梁都赛,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突然决定不再做妙儿的助手,而是自己参加梁都决赛?”

    “为了向过去的自己做一个了断。”沉默了许久之后,回味淡淡地回答,语气略显幽深,他没有看着苏娴说出他的回答,而是双眼凝着赛台上的苏妙,可是他此时给人的感觉并不像是在凝望着苏妙,反倒像是透过苏妙看到了更远的方向,并沉浸在那个更加神秘的远方里。

    苏娴因为他出神时的表情,心里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忧心,她感觉到他口中的“了断”并不单纯是对过去失败过的自己做一个了断的意思,这话里必定还有更深沉更令人感觉到忧心的东西,她微凝眉,望了他一会儿,眼神微沉,肃声问:

    “你要做的了断是个什么样的了断?”

    回味从沉浸中的世界回过神来,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地道了句:

    “妙儿都没有问过我这个,大姐你做什么要问的这么清楚?”

    苏娴被他不咸不淡的语气噎了一下,这话的意思分明是在嫌弃她多管闲事,偏偏她的身份只是大姨子,还是未来的大姨子,对自己妹妹的感情事她没办法做过多的干涉,只能气的干磨牙。本来想拿话敲打敲打他,反而发现这小子竟然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她现在的心情非常不爽,盯着回味那张坦然自若的脸,哼了一声,道:

    “像我们苏家这样的小庙容不下一尊大佛,上门女婿的人选应该重新考虑一下。”

    回味的反应仅仅是浓眉一扬,对苏娴说:“丰州那边彩礼已经收下了,成亲的日子也已经定下来了,正在等钦天监算最好的吉日,大姨子,给妙儿的添妆你准备好了吗?”

    苏娴:“……”

    赛台上,东平门的一个助手拿起鱼胶放进清水中煮溶,而后在水中倒入甜橙汁,放凉后,制成一种果冻一样的透明胶装体。那人接着将老姜拍扁,放在清水里煲煮半个时辰,取干净的纱布将煮好的姜汁滤去残渣,在姜汁里放入冰糖和鱼胶煮到彻底融化,接着在锅里倒入上好的普洱茶,搅拌均匀后,放进特制的螃蟹形模具里,等到胶状液体自然凝结之后,把模具倒扣过来,将里面茶色的小螃蟹一一倒出来,放进一只大瓷盘里。

    这些小螃蟹的制法十分巧妙,溶过水的普洱茶颜色变得相对浅淡之后,和真实的螃蟹颜色十分相似,使用的模具造型又可爱讨喜,用这样的模具制作出来的小螃蟹精巧细致,生动活泼,栩栩如生,让人看了就会喜欢上。

    另外一边,东平门神情专注,他在将芋片雕出细致的小圆孔,再将芋片绕成圆筒状的捕蟹笼子形状,用金黄的蛋液作为粘合剂将捕蟹笼子接合,做出四只造型精美逼真形象的蟹笼。

    这一步的制作成完全是艺术,捕蟹笼子的体积也就是一颗松塔那么大,只使用了芋片和蛋浆作为材料进行制作,芋片很小,蛋液也绝不会像浆糊那样的粘稠,东平门的双手完完全全是一双男人的手,虽清瘦却拥有成年男性宽厚的骨骼,这样的一双手却能够灵活娴熟地雕刻出如此精细巧妙的形状,着实令人惊叹。

    被雕刻好的捕蟹笼形状的芋片被放入油锅中炸成金黄色,固定形状之后,捞出来放凉。

    东平门的助手立在一旁,将另外一口铁锅烧热,放入牛油和鸡蛋黄,此时刚刚炸好“捕蟹笼”的东平门上前一步,取代了助手的位置,只见他站在铁锅前,拿起一只竹铲,以顺时针的方向在锅子里用打圈的方式慢推,直至起泡,之后放入先前切好的龙虾粒,在锅中过一遍之后捞出。

    将姜米爆香,放入蟹黄、花雕酒、胡椒粉去除腥味,再倒入半成品的蟹肉和龙虾肉,烹入白糖、烘干的鸡肉末和鲜酱油,添加适量的上汤,用水淀粉勾出薄芡,最后倒入少许香醋,彻底烹调好之后,捏起一撮撮蟹肉放在之前炸好的“捕蟹笼”上。

    东平门弯着腰身,一双烟灰色的眼睛专注地望着面前的半成品,修长的手指将烹调好的蟹肉随意一揉捏,蟹肉就成了小螃蟹的形状,被他一只一只填满在炸成金黄色的捕蟹笼子里。

    就这样,直到最后,四只捕蟹笼子里满满当当地尽是小螃蟹,鲜亮的色彩看上去分外喜庆,甚至从这样生动的画面里能够联想起捕蟹人在看到这么多螃蟹时会是多么的欣喜雀跃。

    这道菜更像是一个艺术摆设,四只捕蟹笼子被分别摆在盘子的四个方向,顶端以翠绿的薄荷叶作为装饰,盘子的正中央是一只站在以香草堆砌成的假山上欲展翅翱翔的白鹤。

    当所有的造型全部摆好之后,东平门将一碗已经调好的淡蓝色液体顺时针搅拌几下,勺子在碗里搅拌时偶尔会带起一点拉丝,由此可以看出这碗调汁是呈半稠状的。

    在搅拌了一会儿之后,东平门又一次弯下腰,一双眼目不转睛地望着盘子里造型精致的菜肴,舀起一勺淡蓝色的液体,顺着瓷盘的边沿倒入盘子,紧接着又舀起一勺,从另外一个方向轻盈地倒进去,接下来如法炮制,待淡蓝色的液体被尽数注入盘子里时,绵密的液体顺着瓷盘于小螃蟹和仙鹤的底部潺潺流过,最后汇聚成一片,在汇聚成一片湖泊的时候竟然于瞬间凝固,成为了胶状的固体,淡蓝色的胶状固体,就像是一面水蓝色的镜子。

    在这一刻,蟹与鹤均在淡蓝色恍如镜面的湖泊内投下一片浅浅的暗影。

    鹤湖蟹影!(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八章 最魔性的菜肴

    这是一道确实算得上华丽的菜肴,鹤湖蟹影,在造型上非常的精致,无论是立在山峦之上振翅欲飞的白鹤,还是碧水河中栩栩如生的螃蟹,甚至是在半露半藏在水中捕蟹笼里挣扎的螃蟹,一切的一切皆惟妙惟肖,众多的惟妙惟肖组成了一幅生动的景观画面,让人在注目之时竟会忽略这只是一道菜肴,会将其作为一副心思巧妙手艺精湛的艺术品来观赏。

    在座评审一共十二位,作为第一场赛的参赛选手,这一场赛他们的作品定不能只给评审点评,今天皇上携了许多达官显贵出席梁都赛的开幕仪式,第一拨奉菜的对象自然是这些人。

    要满足平日里山珍海味美食珍馐的达官贵人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品遍了各路美食的富贵人的舌头是最为挑剔的,一般的菜肴很难让他们满意。

    所有人的心里都清楚,在今天,评审们是否满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能够满意,只要皇上满意了,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毕竟作为一个厨师,说职业生涯的巅峰是成为御厨绝不为过,这也是梁都赛上大多数厨师深藏在心底的目标,能够得到圣上的青睐那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就像先皇身边那位虽没有王衔却被先皇称为“义弟”、虽英年早逝却享了许多尊贵、被先皇认可是先皇唯一的友人、作为先皇专属御厨的回川回大人,那人已经成为业界的一个传说,也是被众多行内后辈视为目标的那一个人。

    开场菜肴鹤湖蟹影,首先被御座前的小太监接过去,经过层层传送,一直被送到皇帝的御座前,次奉给跟随皇上前来观赛的王侯公爵文武大臣,接下来才是赛台下坐在一排长桌前的二十个评审。有皇帝在场,二十个评审也都老老实实地坐着,端正严肃,没有一个敢偷偷谈天窃窃私语,围观的百姓更是不敢喧哗,以至于这场比赛比着比着就不像是全民同乐的赛事了,反倒有点像露天的朝堂。

    苏妙看着冯二妞哆哆嗦嗦地将自己组最后一道作品交给伙计,忍住想翻白眼的**,用干布巾擦了擦手,将目光落在东平门做的那道鹤湖蟹影上。那道菜肴已经被一一奉送到所有品评人的面前,精巧华丽,雅趣横生。让人单是看着便觉得心里舒坦的菜肴引来了许多认同,人都是喜欢漂亮的东西的,哪怕是最终要吃进肚子里的东西,能够带来视觉上的冲击,让人觉得惊艳,令人刮目相看,不知不觉中,这种外表华丽的菜肴会得到许多人的认同。

    苏妙的内心底对东平门造型精致华丽到极点的鹤湖蟹影却并没有太多的震动,若是从外观上来让她评价,她的反应也仅是在盯了一会儿之后慢吞吞地说出两个字的评论“手巧”,她并非不同意“美食即是艺术”这句话,对于菜肴的造型她也是很追求的,但她素来喜欢简洁大方,偶尔会加入一些幽默的俏皮,用各种复杂的刀工来堆砌,这样的烹饪手法她并不喜欢。

    美食即艺术,但美食毕竟是美食,最终还是要入口,因为要入口,美食当中的艺术感只能是为美食最重要的色香味服务,如果那艺术感偏离了这个初衷,那就没什么意思了。说实话,她一点也想不明白正中央那只用白萝卜雕刻出来的仙鹤和仙鹤身子底下堆出来的青草似的野菜对鹤湖蟹影这道菜的味有什么作用,若只是为了好看,反而突兀。

    因为对这种表现“华丽”的方式存在异议,苏妙对东平门这道菜并没有生出浓厚的兴趣,这道菜的刀功确实精湛,艺术感亦非常浓厚,手非常巧,但他们是厨师,不是雕刻家。

    她看了东平门一眼,却见他此时眉微蹙,没有去看赛台下因为点评的忙碌,他垂着头,笔直地站着,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够感觉到他此时的思绪并不在这赛台上,这个人的魂儿八成飞到爪哇国去了。

    这是一个相当特殊的参手,赛前怯场没有存在感,一旦上了台却气势强大让人无法忽视,他在烹饪过程中展现出来的手艺也确实让人刮目相看,可是放下菜刀的他又一次恢复了之前的衰样,反差如此之大,很值得让人在心里为他“惊叹”一把。

    这样想着,苏妙却忽然觉察到周围的气氛似乎变得不太对,一瞬间,仿佛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苏妙微怔,放眼望去,包括御座前,包括评审席,所有人尽是沉默不语。

    面前盘子里的菜肴很显然动过了,但却没有被大面积动过,也就是说品尝时仅仅是品尝了一口到两口,并不是在品尝之前出现异状,而是在品尝过后,这些诡异的沉默很明显是因为他们面前的菜肴。

    这是苏妙没遇到过的情况,她有呆。

    东平门安之若素,他依旧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看不见他的表情,更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好像眼前的一切跟他完全没有关系。

    有人在谜一样沉默过后,突然再次伸出筷子,搛起一点菜放入口内,接下来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品尝过这道菜的人竟然眼眶湿红起来,距离很远又是台上台下这种细微的变化按理说苏妙是看不到的,但她对人情绪上的变化很敏感,又是一直被她注视的人,她恰巧就留意到了。诧然四顾,果然,现场的气氛比之前的沉默灰涩、幽怨、晦暗,不管是平日里锦衣玉食的达官贵人还是在烹饪上算得上专业人士的评审席,所有人,无一例外全部陷入了某种让人无法理解的、谜一样的沉默阴郁里。

    本就因为皇帝驾临充满了紧张感的赛场这会儿因为谜一样的沉默让人觉得狐疑,让人感到不安。

    “师、师父,有点怪啊。”注意到这份古怪的不仅仅是苏妙,冯二妞整个人都蒙了,凑到苏妙耳边磕磕巴巴地说。

    苏妙皱了皱眉。

    “这是怎么回事啊?”观赛席上,纯娘一脸愕然,小声问。

    “那是哭了吧?是哭了吧?”阮双坐在后头,把胳膊搭在前面的椅背上,一叠声地确认道。

    “来了来了!”高兴双眼直不愣登地盯着赛台上一脸事不关己的东平门,眼神是相当的执着。

    “那就是会让人悲伤的魔厨……么,”略尖细的嗓音介入,相思绿亦双眼炯炯,直直地盯着赛台上的东平门,露出非常感兴趣的神情,“有意思!”

    “她的表情好可怕,她到底是来干吗的?”纯娘因为她这样的表情打了个寒颤,小声问苏婵。

    苏婵不答,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前方评审席上的鹤湖蟹影。

    “婵儿!婵儿!”纯娘以为她在发呆,用胳膊肘猛戳她。

    “好想尝尝看!”苏婵突然冒出来一句。

    苏娴绷着脸瞅了她一眼。

    只有回味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闻,他表情专注地望着苏妙的表情,单手无意识地托住腮,用小指轻轻地摩挲着唇角。

    赛台上,苏妙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举起手来,对姜大人高声道:

    “我要试菜!”

    从梁都赛开始,双方参赛者可以选择是否要试品对手的菜肴,也就是说,每一场赛选手都要为对手准备一份自己的作品,不管对方是否有需要,总之这是一个能够了解对手并且重新审视自己的好机会。

    “可以。”姜大人爽快地答应了,吩咐伙计去端菜。

    那伙计转身走到东平门面前,对东平门说了一句话,东平门略显吃惊地看了苏妙一眼,或许是没想到像苏妙这样看起来高傲不服输的人会选择当众试菜,因为在赛台上突然提出要试吃对手的菜,潜台词就是对对方的作品很在意,一般自尊心强的参赛者都不会提出这种要求,至少不会自己主动提出来。

    他对苏妙的要求并未拒绝,让助手将剩下的一盘鹤湖蟹影端给伙计,伙计接过盘子,将鹤湖蟹影送到苏妙面前,自己退到一旁。

    苏妙接过冯二妞递来的筷子,将筷子尖伸向盘子正中央的白鹤,鹤湖蟹影,那只雪白的鹤占据了大部分位置,是整盘菜中最显眼的部分,俯在青峰顶之上,雄心勃勃,振翅欲飞,这是用白萝卜做成的,是整盘菜中除了蟹笼造型最出众也是最耗费手艺的部分。

    这只白鹤是用萝卜做成的,无论是材料还是造型更多偏向于是配菜,苏妙选择了先品尝配菜,因为这道菜中配菜占据整盘菜的比例最大,如果这配菜只是配菜没有一点出众之处的话,那么这道鹤湖蟹影也就废了一半,其他地方做的再出色也抵不去这一部分喧兵夺主的失败。

    筷子落在充满了野心与生命力的白鹤上,本是想要夹起来,双指还没有用力,令苏妙诧异的一幕出现了,筷子尖刚刚触碰到白鹤的头部,下一秒,整只白鹤仿佛突然死去了一般轰然裂塌,瘫倒下来,撞开身下“青峦”,落入碧蓝的水泊中,竟然在水泊中形成了一阵细微的震荡,仿佛水波纹一样。这细微的震荡居然冲开了置在旁边的捕蟹笼子,捕蟹笼子忽然裂开一个缺口儿,有两只螃蟹落下来,随着刚刚的震荡晃了晃,在视觉上就像是幸运逃脱重获自由了一样。与此同时,那只已经死掉的白鹤半个身子落在水泊之中,居然在微蓝的液体之上形成一道深色的浮影。

    苏妙陷入了深深的震惊。

    她都震惊了,何况是跟着她的几个助手,所有人的嘴巴都张得大大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无法否认这道菜对于视觉上的冲击,苏妙呆滞了片刻,重新伸出筷子,夹了一片落在碧蓝“水泊”里的萝卜,此时雪白的萝卜已经沾上了少许碧蓝色的酱汁。

    苏妙将已经变得四分五裂的萝卜夹起来,仔细观察,这只白鹤雕刻的非常巧妙,除了形似神似之外,绝对是用了缜密的心思的,东平门在这只白鹤的各个衔接处都动了刀,相连部分的程度是只要不碰就不会断开,可若是稍稍施加一点力道,堪堪连接的部分就会断开,导致整只白鹤突然垮塌,就像突然死去了一样。

    将夹起来的萝卜放入口中,那一刻,心似乎震了一下。

    这不是简单的将萝卜雕刻成漂亮的配菜,这萝卜用过高汤,被高汤煮到恰到好处的萝卜改变了生硬的口感,变得柔韧富有弹性,这也是白鹤在被各种动手脚之后依旧能够保持完美造型的原因。吸尽了高汤精华的萝卜醇而不腻,厚而不重。这样的萝卜又沾上了之前调制好的半冻状的酱汁,酱汁的味道非常清爽,其中占据最大比例的香料便是柑橘,而柑橘之中使用的最巧妙的一项便是新鲜的橘皮。

    众所周知,新鲜橘皮拥有的是非常特殊的气味,微甜、微酸、微辛、微苦……许多的特别融入半冻状的酱汁里,水果的甘甜和清新是最基本的,然而最让人心动的就是那成熟的微苦和微酸,微苦与微酸与高汤的醇厚相融合,剔除了多余的浓厚感,反而让苦涩微酸升华到了另外一种境界,直入人心,融于骨血,身体上的所有感官在这一刻全部被影响,即使是本能性地抗拒,却还是抗拒不了自身的每一颗细胞将这股子衬托了醇厚美好的苦涩微酸消化扩散。

    苏妙知道舌尖上这早已浸透人心的味道是什么样味道,但凡品尝过的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味道,这令人感同身受的苦涩微酸便是人生中最常见的孤独感,不是一个人时的那种孤独,而是在心底里泛滥着的孤独感。

    明明自身是美好的,却因为永远无法达到内心中的那份期望而逐渐枯竭干涸,摆出努力去拼搏的姿态,却只是摆出那样的姿态僵硬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点一点地枯萎龟裂,直到某天,倒塌碎裂的时刻终于来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虽然是这样想的,却还是敌不过内心底的那份遗憾和不甘。

    作品是制作者的一面镜子,它反映的是制作者的内心,因为制作者他倾注了自己的心血去制作出他认为最佳的作品,所以最优秀的作品往往是制作者本人的内心缩影,因为说到底大家都是人,所以这种发自内心的东西很容易让品尝的人产生心理上的共鸣。

    因为这种遗憾和不甘是身为人内心里或多或少都会拥有的,只不过在这一刻在猝不及防之时突然被诱发了出来,这就是魔厨的奥秘。

    连皇帝都在眉头蹙着,不管是谁,不管地位有多高,不管是什么背景什么身份,只要是人,都会有求而不得只能等待那欲求干枯的遗憾。

    苏妙夹起一点经过牛油和蛋羹烹煮变得异常柔软鲜浓的蟹肉,现在是秋天,是最适宜吃蟹的季节,蟹膏丰腴,蟹肉肥美,外面的芋片炸得酥脆喷香,但因为东平门本身就是个忧郁的人,这一点在苏妙品尝过他的菜之后已经十分理解,因为他本身是个忧郁的人,所以他在火候和使用搭配的香料时非常有他的风格,味美的螃蟹在他的烹调下仿佛带了一层魔性,触动催促着人的心变得紧绷束缚,就好像在诱导着人们通过味蕾去体味被禁锢的滋味似的,通过这种诱导让人们感同身受,人们在这一刻仿佛突然想起来了,在这个充满束缚的世界自己和捕蟹笼里的螃蟹没什么区别。

    有那么一刻甚至连苏妙的心都动摇了,当舌尖被那仿佛能刺透内心的滋味完全浸透时,连她的心都狠狠地颤了一颤。

    她放下筷子。

    冯二妞是助手里最好奇的,偷眼瞧见师父没有反对,拿筷子悄悄地夹了一片萝卜放进嘴里,她本来是想夹蟹肉的可是不敢,哪知道萝卜片刚刚入口,她一把捂住嘴,眼泪居然刷地落了下来。

    无论是画面还是气氛,这第一场赛都十分的诡异,没有品尝过的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已经品尝过的人兀自沉浸在自己的遗憾和忧伤里,心理强大一点的只是心情突然变得很差,心理稍差一点的还真的就哭出来了,也不知道是联想到了自己什么样的心酸过往。

    苏妙终于知道了东平门作为魔厨最出众的特质,善于诱导与出众的感染力。

    “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她充满佩服地说着,笑吟吟地望向东平门,看着他说,“无论是造型还是味道,无论是技巧还是意境,都是上上等的。”下一秒,她却将上扬的唇角敛起,变成冷漠脸,十分反感地皱了皱眉,充满了厌弃地对他道,“可惜了你这风格是我最讨厌的,味道非常好,却一点也让人吃不出美味的感觉,这样的你也能做厨师吗,还不如拿个二胡蹲城门口唱《莲花落》来的更有前途。”(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九章 彩虹竹筒饭

    东平门皱了皱眉,但他仅仅是皱了皱眉,这个人面对他人的言语攻击反应十分淡漠。面对尖锐的批判,他的表现与其他人有稍许不同,说他毫不在意并不准确,那样的表情并非是不在意;说他对批判习以为常了也不是,他流露出来的情绪并不是习以为常,对他人的批判他还是有一点反感的,然而并没有情绪波动很激烈的感觉,他反应平淡,无论从哪一点去观察都看不出来他是否有被苏妙的讽刺所激怒。

    苏妙说完自己的话,没有再去看东平门,对赵平招招手,让赵平把鹤湖蟹影拿一边去。

    赛台下的人没有注意到赛台上的动静,现场仍旧沉浸在难以言喻的沉默之中,谜一样的忧伤,谜一样的幽怨,便是连御座上的皇帝都在出了一回神之后四十五度角扬起脸孔,轻轻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也多亏了他叹了口气,周围的大臣终于从自身的阴郁里本能地醒过神来,面对皇帝内心的忧愁与沉郁,一个个胆战心惊,再也不敢去想自己的事了。

    东平门的助手对苏妙尖锐的批判是满心的不满与愤怒,碍于是在赛台上,对方又是女人,不好反应太激烈,勉强压抑下内心烧起来的怒火,恶狠狠地瞪了苏妙一眼,啐道:

    “呸!那娘们儿,什么玩意儿!”

    东平门沉默着,用一双眼白分明的眼目不转睛地望着苏妙的侧颜,对周遭的各种声音依旧是没有什么反应。

    姜大人没有试菜,但对东平门“魔厨”的称号早有耳闻,之前仅仅是听说过,今日一见,大开眼界,亦瞠目结舌,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将周围的所有反应尽收入眼底,他清了清喉咙,朗声道:

    “第一道菜皇上、各位大人、众位评审官已经品尝过了,皇上,接下来该上第二道菜了。”他转身正对着御座的方向,毕恭毕敬地说。

    皇帝梁铄回过神来,慢吞吞地抬起胳膊,冲着姜大人挥了一下手表示准了,于是姜大人对第二组上菜的伙计示意,早已经排成一排等在一侧赛台下的伙计立刻端起盘子走向评审席,训练有素,鱼贯而入,先恭恭敬敬地献给皇帝和众位大臣,接下来再是众评审。

    作为一国之君的皇帝对自身情绪的调控力比其他人要强很多,此时的梁铄已经从先前烦郁的心情中脱离出来。因为苏妙和回味的关系,梁铄对苏妙的作品十分好奇,他并不真正了解苏妙,苏妙在梁都赛上第一个出场亦很出乎梁铄的意料,在看到苏妙明明已经试过东平门的菜却毫不受其影响时,他心里对她的那份好奇更浓。眼见太监将一只雕刻了简洁花纹的竹盘端了上来,梁铄微怔,因为对一场以“华丽”为主题的烹饪赛来说,使用质朴素雅的竹盘作为容器,从视觉上就偏离了主题。

    虽然这样想着,但如此朴素的容器反倒是让梁铄心中的好奇更浓,就算再不了解苏妙他也不认为苏妙是一个蠢笨的姑娘,只要是念过书都会对“华”这个字做出哪怕是肤浅的理解,除非是她灰心放弃了,否则这道看上去十分朴素的菜肴一定是另有玄机的。阿味自己选择的姑娘,如果是一个轻易就放弃的姑娘,不管梁铄是赞成还是反对这桩亲事,他都会觉得有点失望。

    梁铄身边的大太监钱德谷跟他的主人一样,性情宽厚,待人温和,在接过菜之后,他按照奉菜伙计的说明跟自己的徒弟小夏子在御座前忙活起来。

    钱德谷端着竹盘,监督小夏子将一只长方形的青铜容器放在御桌上,并在青铜容器之中撒下一把竹叶,升起细火,待火焰均匀地、充分地燃烧之后,钱德谷将竹盘上的竹盖掀开,下一刻,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截碧莹莹充满了旺盛活力的竹筒,碧绿的竹筒映入眼底,鲜活盎然的色彩确实让人的眼睛一亮,给予人视觉上惊艳的一击,但那仅仅是因为在双眼适应了竹盘的朴素色彩之后突然看到碧油油的竹筒因为被鲜艳的色彩惊了一下所产生的视觉上的冲击,并不能说这是一道华丽的盛宴。

    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对这道菜产生更深的狐疑,能来参加梁都赛的全部是岳梁国餐饮业中百里挑一的人物,不会有人幼稚到以为用外观上的色彩鲜亮就能够取胜,那么接下来,这道并不出奇的菜肴究竟暗藏着什么样的奥秘呢,所有人都想知道。

    钱德谷将竹筒用竹夹夹起,小心地投入燃烧旺盛的火焰中。

    很快地,泛着浅蓝微绿色的火焰将竹筒包围,并迅速将其吞没,看似幽静、柔和实际上却是十分强劲的火焰在燃烧着碧绿的竹筒,隐隐能够听到火焰燃烧时的呼呼声,这种不同寻常的制法很快便引起了所有品评人的注意。

    咔擦!

    咔擦!

    轻微的脆响突然传入耳朵,吸引了本就十分在意的人们的目光,梁铄亦低头望去,却发现碧绿的竹筒两侧边缘的部分居然裂开了一道深深的缝隙。下一秒,许多裂缝相继出现,一直到最后,交错纵横的裂纹布满了埋葬在火焰中的整只竹筒。

    钱德谷立刻挽起袖子,拿起配套的竹夹子,小心翼翼地伸进火焰里,夹住竹筒。当夹子的两端夹住竹筒时,碎裂的声音更多,钱德谷微怔,但因为之前听过说明,他还算镇定,下意识将火中的竹筒夹起来,令人没想到的连正操作的本人都十分吃惊的是,当夹子夹住竹筒向上提起之后,外部的竹筒开始碎裂,并一点一点脱离,一直到竹夹子提到火焰外焰,在最后一片竹片脱离的同时,被竹膜完美包裹住的碧粳米在被火焰直接而迅快地烫过之后,浓醇的米香与清明的竹香缠/绵交错,在这一刻突然馝馞地喷薄而来,迎面,通过五感直入身心,在猝不及防之时深深地印刻入人的内心,令人惊叹,令人惊艳。

    雪白的透明的竹膜薄薄地包裹着碧绿的粳米,朦胧中的翠绿色让人不自禁心生欢喜,还有那沁人心脾的、单纯的、浓厚的、令人心旷神怡的米香,一旦沾染,便再也停不下来。好奇心、期待之心让人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入到这道新奇的菜肴之上,这种特别而巧妙的开场方式并没有输给一触碰便突然“死去”的“白鹤”,同时,这道菜绝对比在菜肴上看见“死亡”让人感到愉快。

    钱德谷的鼻尖渗出了几点汗珠,人都会好奇,都喜欢新奇的东西,他也不例外,第一次在烹饪赛上看到这样有趣的东西,又是经过自己的手去操作的,他有些小激动,笑容满面地将包裹着竹膜的碧粳米条重新放在竹盘里。说是竹盘其实只是一个长方形的平直的竹板,虽然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却没有深浅度,更像是一块板子。

    钱德谷在听了说明之后就已经明白了为什么这菜的盘子会选择一块竹板,笑嘻嘻地向梁铄请示了句,梁铄在微怔之后点点头,接过钱德谷递来的小刀,满怀好奇在碧粳米条的正中间切下一道,一切到底。

    瞬间,仿佛有色彩斑斓的酱汁从切开的部分流出来!

    梁铄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明白原来米中是有酱汁的,用刀子顺手将已经切断的碧粳米条两段分开,果然有色彩鲜亮的彩色酱汁自粳米的缝隙间缓缓地、次序分明地流出来,首先流在瓷盘上蔓延开来的一点是赤色,接下来是橙色,然后是黄色,后续依次是绿色、青色、蓝色和紫色,七彩酱汁缓缓溢出,在竹盘上形成了虽不算规则却十分好看的弧度,其中的色彩渐渐重叠,竟在竹盘上形成了一道幼童涂鸦似却让人眼睛一亮的七色虹!

    众人震惊,皆瞠目结舌!

    梁铄亦十分诧异,龙目下意识扫向被切开的碧粳米条,横切面内,碧绿的粳米条上,居然同样是一道由红橙黄绿青蓝紫组成象征着阴霾退散雨霁初晴活力四射晴朗闪耀的七彩虹!

    “这是什么?”梁铄无法形容在视觉受到强烈的冲击之后的感觉,只是觉得惊诧,只是觉得惊艳,在猝不及防之时看见了如此神奇的一幕,非常非常的有趣,他眼望着竹盘上的彩虹色粳米饭,微笑着问。

    钱德谷知道皇上的心情变好了,并且好的十分彻底,连忙笑容可掬地回答;

    “回皇上,这是苏妙姑娘特制的彩虹竹筒饭。”(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章 带去微笑的菜肴

    梁铄的心情的确好了许多,绚丽、充满了鲜活生命力的彩虹色无论是谁收入眼中心情都会愉悦舒畅起来,没有任何理由的、只是因为看到如此鲜艳可爱的颜色便会自然而然地开心起来,人便是如此单纯的生物。乍然印入眼帘的美丽色彩是一种绚烂的视觉冲击,虽不激烈,却十分迷人,能够紧紧地扣住人的心。

    视觉已经被这缤纷多姿的彩虹色牢牢地抓住了,然而这道菜的魅力并不仅仅在于此,竹子的香气经过煅烧已经充分融入进竹膜包裹的米条里,骤然被切成两段,充盈在米饭中的清新竹香冉冉而来。纯天然的米香,纯自然的米香,被浅淡的竹香所烘托,并没有失去自己本真的味道,甚至本真的味道比起平常时更容易让人感受到,竹子的清新没有喧兵夺主,反而更好地将作为主料的碧粳米本身自带的幽淡清香很好地衬托出来。

    粳米饭是日常生活中最常见的饭食,梁都人基本以大米为主食,这粳米饭是普通人家每顿都会吃的东西,就算是比普通粳米更昂贵的碧粳米亦是梁都中富贵人家每天都会出现在餐桌上的饭食,因为吃的常了,已经习以为常了,人们完全把大米当成了一种习惯,一顿不吃觉得浑身不舒坦,但这仅仅是一种习惯,你若是问他大米到底有什么魅力之处,不见得有几个人能答上来。这只是一种主食,不用它来配菜吃总会觉得饭桌上少了什么东西吃着不舒坦,可米饭到底有什么好吃的,这个问题真的很难说出答案。

    不仅是吃食,当任何一个成为一种习惯时,这个“一个”都将变得平凡普通,很难再觉察到其灵魂深处那最为纯粹的盎然生命力所积蓄的魅力。

    这种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将其换一种方式呈现在他人的眼前,当关注者的目光因为好奇将自己中意的事物牢牢锁定住时,“发现自己中意的事物的魅力”这种能力才会悄然上线。只有注目到了,才会带着发掘的目光去深深地体会那被习惯掩藏住的魅力。

    梁铄在彩虹竹筒饭上看了一会儿,拿起龙筷,夹起一段彩虹竹筒饭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再看时,竹筒饭的横面上依旧是一道绚丽的彩虹,可见这道彩虹是始终贯穿在整个竹筒之中的。

    不仅是心思巧妙,手艺亦相当了得,这竹筒的宽度虽然不算太窄,但绝对算不上宽阔,在这样的条件下纵使使用了模具,想要将七色糯米以七彩虹的形状填入用碧粳米作为“画布”的竹筒内,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这不仅仅需要一双巧手,还要拥有超过寻常人的耐心。因为是用七色米在碧粳米中央拼出七彩虹的形状,还是在并不宽敞的竹筒内进行的,在填米的过程中只要有一点失误或者出现米和米之间没有压紧的情况,这个竹筒饭便算做坏了,就是如此的严苛甚至是刻薄,这是需要十足的耐心和细心的工序。

    此时人们才明白之前为什么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看到赛台上三个助手围着主厨干站着,只有主厨一个人在包围圈内凝神忙碌着,当时还有人嘲笑那几个助手没用,然而像这样精细的活计,不是每个厨师都敢夸口说自己能做到,就是连一方名厨都不敢说自己能够毫无顾虑地去操作这一套跟雕刻师在玉石上做雕刻差不多的精细活计。

    这一场赛所有的竹筒都是苏妙填的米,中间拼出彩虹形状的七色米每一种颜色厚度大概是一寸左右,这种厚度从竹筒饭整体来看算是比较适中的,整个竹筒饭中最为精华、最为精妙也是最为奇妙的部分正是在这一寸的厚度里,竹筒饭的横切面从外观上看是七色虹的形状,再仔细观察一下,对美食稍微有点讲究的人便能看出来这彩虹的七种颜色是由七种不同颜色的糯米拼成的,只不过因为制作者精妙的手艺,所以看上去真实生动,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对美食再有一点研究的人通过经验能够猜到这些糯米之所以能够呈现出不同的颜色,是因为被各色果蔬植物的汁液浸染过,因此变了颜色。

    带颜色的米在岳梁国并不罕见,只不过平常的米色彩可能不像今天这样丰富一下子出现七种颜色,带颜色的米即使是寻常人家在逢年过节时亦会制作图个吉利,这道菜真正精妙的并不是由七色糯米组成的那道藏在碧粳米之中的明媚彩虹,当梁铄咬了一口色彩鲜丽的糯米条,开始了第一次正式品尝的时候,牙齿破开米粒间紧密相连的部分,下一刻,让人惊奇的一幕出现了,本来是想好好地品尝米粒天然的芬芳,然而当牙齿咬破米粒之间的连接时,居然有鲜甜的浆液从米粒的缝隙间毫无预兆地爆出来,诱人的浆液迅速充盈在口腔,那是混合了七种清新爽朗味道的绝妙口感,这七色的味道太过清晰分明,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每一种色彩都蕴藏着一种味道,诱人想要再次去品尝。

    恍若七色虹的味道,热烈、温暖、明媚、活力、清爽、澄澈、神奇,七色滋味皆可独立,但是融合到一起时又是那样的融洽和谐,融洽得就好像七种完全不同但同样都是美妙动听的乐器在口腔内奏起了醉人的乐章。

    阳光的温热、花朵的粲然、鲜果的甜蜜、微风的和美、竹林的清香、青山的爽朗、海洋的芬芳,人们发现自己的眼前忽然出现了这样的一副画面,这样的画面明明是在帝都周围的青山中最为常见的,因为习以为常甚至是会感觉到乏味的,然而此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人们却发现那最常见的景致在此时望见时却是那样的秀丽,那样的迷人,那样的美好。阳光、花朵、果实、微风、竹林、青山、海洋,这些平日里最常见的东西竟是如此的珍贵,如此的令人心旷神怡。

    躁郁的心仿佛一下子平静下来,耳畔似乎还能听到山鸟动听的鸣啼,身体里的所有僵硬和紧绷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柔软起来,人们情不自禁地仰起头,望向那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都不曾抬头好好看过的蔚蓝天空,此时,蔚蓝色的天空中仿佛出现了一道色彩瑰丽的虹,那一抹单纯又美丽的虹驱走了阴雨取代了乌云,弯弯地挂在一碧如洗的天空,让人忍不住想要微笑。

    于是在这一刻,人们遵从了自己柔软的内心,皆微笑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一章 真正的魔厨

    对厨师来说,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事莫过于品尝者对自己的作品展露微笑。

    彩虹竹筒饭,这是一道绚丽多彩的菜肴,亦是一道趣味十足的菜肴,藏在七色糯米之中的浆汁在不经意间爆出来,在给人惊奇感的同时,亦带给人惊诧过后的趣味感,略带一点孩子气恶作剧般的俏皮引人发笑,感受到这种顽皮恶作剧的人们都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在还没有来得及自己反应过来时便已经笑出声来。

    一时间,情不自禁的笑声爽朗地响在城门广场上空,人们会心而笑,再惊诧地对视,旋即在仿佛灵魂已经相通的对视中再次粲然而笑。那一刻,整颗心都柔软起来,没有陌生感,没有芥蒂之心,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变得透彻轻快。戒备、隔阂、疏离,虽然并不愿意承认但人与人之间确实存在的尴尬感在这一刻完全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突破了人心之间最难突破的心墙之后的轻松,人和人仿佛一下子变得明朗简单起来,从未有过的轻松欢快将人们萦绕,人们变得坦然,变得率性,变得豁然,那一刻,所有隔阂的墙壁都被打破,畅通无阻的光明欢愉地呈现在眼前,让人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轻松畅快。

    许多人在同一时刻发出笑声,此起彼伏的笑声让更多人产生诧异,同时亦对让这么多人欢笑的苏妙产生了好奇。

    钱德谷望着御座上笑得畅快的皇帝,心中吃了一惊,皇上已经许多年没有这样笑过了。

    “怎么回事?”本来又一次痴迷在东平门的感染力中的高兴被眼前突然出现的逆转局势惊住了,瞪着一双眼睛,诧异得连说话都磕磕巴巴了。

    “妙姐姐果然是最厉害的!”阮双的表情是超级激动,没人注意到她连指尖都在打哆嗦,她双眼灼灼地望着苏妙的笑颜,充满期待,兴奋地说,“好想和她比上一场!”

    夏瑾萱文静地坐在椅子上,望着赛台上的苏妙,唇含微笑,一言不发。相思绿垂眸看了她一眼,却见她搁在椅背上的一双纤纤玉手正在一点一点地捏紧,最后变成两颗粉拳,相思绿见状,不由得哼笑一声。

    回味依旧单手托腮,目不转睛地望着赛台上的苏妙,纤细的指尖轻轻拂过朱红的嘴唇,唇角勾起,莞尔一笑。

    现场突然的气氛转变令东平门措手不及,本来觉得自己已经稳操胜券的他对眼前的一幕感觉到愕然,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自己上场便能把握住现场气氛不会被任何人改变的现象,可是他一直深信不疑的能力却在这一场被彻底打破,被毫无预兆地打破,即使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也不禁露出惊诧的表情。

    他的三个助手同样感觉到惊诧,双手抱臂,面面相觑。

    东平门突然举起手来,对姜大人提出一个令姜大人完全没有想到的要求,他要试菜。

    姜大人一愣,想了想,招伙计来交代了两句,那伙计点头应下,来到苏妙面前,对苏妙说明了东平门的要求。苏妙同样愣了一下,狐疑地看了东平门一眼,并没有拒绝,让赵平端了去递给伙计。

    伙计将彩虹竹筒饭端到东平门面前,先在青铜容器里点燃,经过二次烧制之后,外面的竹筒四分五裂开,露出雪白泛着浅浅青绿的竹筒饭。接下来的顺序东平门自己知晓,伙计退下去之后,他没有使用刀子,而是直接拿筷子将一整条竹筒饭掐成两段,有彩虹色的浆汁流了出来,在竹盘上形成一道漂亮的彩虹,如果这一步被认为是小孩子把戏的话,那么下一步,当彩虹竹筒饭入口,伴随着牙齿轻咬,沁人心脾的味道夹带着鲜甜的浆汁充盈在整个口腔,纯自然的味道,纯天然的味道,仿佛没有经过任何烹制,而是毫无保留地将人世间最为纯粹最为美好的滋味原原本本地展现出来,有那么一刻,东平门甚至觉得自己素来阴郁的心就要被净化了,在那一个瞬间,漆黑不见五指的心灵仿佛被敲开一道缝隙,有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让他觉得格外刺眼,旋即“嘭”地关上了心门,然而不可否认,心墙的缝隙已然存在。

    于是他的表情越发阴沉,他本来就是个阴沉的人,当真正的阴沉感显露在他的脸上时,让他看起来有些可怕。

    一场赛上,两组参赛选手都要求试对方的作品这是很罕见的,姜大人亦产生了浓浓的好奇,趁人不注意自己也试吃了一口,却是久久没有言语。

    评分开始。

    梁都决赛第一场赛最后的结果并没有颠覆品评人们的预测,所有的品评人在试菜之后的那一刻心里都对这场赛的赛果产生了预测,完全一致的预测。

    二十个评审,本次比赛的结果却出现了一边倒的局面,结果是最令之前观看过东平门比赛的观赛者感觉到诧异的,二十比零,二十个评审将自己手中的点评牌子全部指向了苏妙,也就是说,东平门惨败!

    这是让人无法相信的结果,这里是梁都决赛,厨王大赛是一项高级赛事,厨王大赛中的梁都决赛更是高级中的高级,这样高等级的赛事里竟然会出现一边倒的赛果,让人不禁怀疑今日到场的评审们是不是专业的,然而他们的确是专业的。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苏妙身上,如此年轻,又是一个姑娘,笑得过于灿烂看起来还有点轻浮,这样的一个姑娘究竟有什么魔力能够同时征服二十名评审,人们的心里充满了好奇。

    “师父,你认为苏姑娘能赢这场赛靠的是实力还是运气?”在梁都赛中充当上菜伙计、姜大人最得意的弟子姜和问。

    “你为何如此问?”姜大人看着他反问。

    姜和的脸上流露出暧/昧不明的笑意,悄声说:“苏姑娘将来可是瑞王府的三少奶奶,东平门徒儿见过他的比赛,被称为‘魔厨’的他居然完败给一个小姑娘,任谁都会有些想象。”

    姜大人扬眉,向评审席上意犹未尽还在互相探讨的众评审看了一眼,笑笑,淡淡地说:

    “厨王赛是佳阳郡主创立,佳阳郡主的赛事里没有弄虚作假,也不允许弄虚作假。”

    顿了顿,他笑了一声,语重心长地对姜和说:

    “至于魔厨,那一个,才是真正的魔厨。”他的手往苏妙的身上一指。

    姜和一愣,顺着他的手指方向诧然望向苏妙。

    此时的苏妙正眉眼弯弯,一脸笑眯眯的模样。(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二章 第二个主题

    梁都赛决赛第一轮赛以令人惊诧的赛果飞快地结束了,然而接下来的大赛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次日便是开场赛的第二轮赛,在第一轮赛彻底落下帷幕之后,姜大人清了清喉咙,宣布了第二轮赛的主题。

    东平门依旧面无表情,安之若素,好像惨败的情势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

    苏妙依旧笑眯眯的像一道七彩虹,坦然自若,好像完胜的局面对她并没有什么影响,她很平静。

    这样的两个人立在赛台上,和风嫳屑间竟然给人一种只有名流雅士才具备的幽深淡薄之感,连御座上的皇帝都觉得惊讶,明明只是两个以烹饪为生的人,明明只是一场厨艺大赛而已。不过他同样觉得很欣慰,他的子民当中即使是以烹饪为生的人都有不输给文人雅士的洒脱风流,身为一国之君,他很自豪。

    第二轮赛的主题开始宣布,同样是被红色幕布遮挡的金色牌子被两个身强力壮的伙计抬上来摆放好。大红色的幕布被掀开,龙飞凤舞的黑色字体显露出来,在金色木牌的正中央,洋洋洒洒的一个硕大的黑字映入眼帘,带给人的是与前一轮赛相同的诧异和迷茫——

    “绵”。

    是的,大大的金色木牌上只有这一个字,那就是“绵”,缠绵的绵,绵软的绵。看见这个字,首先想到的全部都是双字组成的词语,那么这个“绵”字单独拿出来又是什么意思呢?

    好像明白,又好像不太明白,思考了半天,到最后变成一点都不明白了。

    姜大人望着人们充满迷茫的眼神,笑得开怀,郑重地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地说:

    “这个‘绵’字就是明日第二轮赛的主题,今日回去,剩下来的时间二位就要开始思考明日该做出何种既能契合主题又能让诸位评审和你们自身满意的菜肴。明日辰时三刻准时在此地进行第二轮赛,来迟者将被取消参赛资格。另外明日的比赛将不再设置购买食料的时间,所以到明日开赛前,二位需要自行准备好食料。”

    苏妙微怔,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身后金色牌子上龙飞凤舞的黑字,扁了扁嘴,总觉得姜大人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第一轮赛正式结束,意犹未尽的观赛者们恋恋不舍地离去。

    最先恭送走的是皇帝和皇帝带来的王公大臣,这些人在露天广场上坐了一天,如果是干坐着这的确算是个苦差事,不过这些人难得不用上朝,今天吃的还挺乐呵的,所以走的时候一个个都还挺高兴。

    王室成员离开之后,围观的人们才逐渐散去,现场遗留下来的只有离去的人们发出的呼呼啦啦的脚步声以及各种意犹未尽的议论声。

    苏妙心情不错,笑盈盈地从赛台上跳下来,还没来得及向姐妹们走去,就被净明法师领头的相熟的评审们给围住了。

    “你这丫头,手艺比在丰州时长进了不少!”净明法师哈哈笑着说。

    “大师你推荐我来参赛,我若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丢脸的岂不是你。”苏妙笑嘻嘻地说。

    净明法师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你这丫头,还是这么能说嘴!”

    “确实有长进,比在苏州时出息多了,竟然能靠全素的米饭完胜!”姜大人走过来,笑眯眯地说。

    “亏了全素圆信和尚才不用忌讳,要不然馋也馋死他了!”净明法师哈哈大笑着瞥了圆信和尚一眼,说。

    圆信和尚听了,脑门上的青筋开始暴跳。

    这一次圆信和尚说是评审其实只是个挂了名的评审,因为和尚不能犯戒,所以他只能品尝素菜,大部分的荤菜他是做不了点评的,今日之所以前来,只因为皇上来了,而他是皇家寺院的住持,自然也要来露个脸。

    听了净明法师的调侃,即使圆信和尚是个大师,心里同样不爽快,狠狠地瞪了净明法师一眼,又合掌满脸慈悲地念了一句佛号:

    “阿弥陀佛!”

    苏妙望着他一脸慈悲仿佛释迦牟尼的脸,略惊讶地闪烁了一下眼神,接着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冲着圆信和尚讪笑,有些事情还是藏在心里比较好,毕竟有些时候善意的谎言是可以拯救世界的。

    她是这样想的,然而不是所有人都像她这样厚道,比如她身边那位压根就不明白“厚道”为何物的。

    “全素?那道彩虹竹筒饭里至少有四种荤类,腊肉、鲜贝、海蟹、龙虾,我说的可对?”回味款款走来,一身绣着银色暗纹的天蓝色云锦长袍,和苏妙面对面地站着,完全就是一公子一丫鬟,他笑吟吟地问苏妙。

    苏妙愕然,惊诧地反问:“你怎么知道?!”

    然后她就看见了圆信和尚铁青油绿的脸,她从来没看到过这么生动的一张脸由白转变成大葱绿的过程,这一次真的是大开眼界。

    只见圆信和尚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似的,突然脚步踉跄地倒退半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然后匆匆地念了一句佛号,竟然转身,仓皇而逃,也不知道是不是跑去吐了,不过……这算破戒了吧?

    也不知道会不会闹出人命来,大师们都是很虔诚的吧?

    苏妙在心中如是想。

    现在的气氛在回味说出真相之后变得很尴尬,姜大人摸了摸鼻头,讪笑着说:

    “竟然放了这么多料,我只是觉得鲜甜,三公子说的那些我居然都没尝出来。”

    苏妙嘿嘿干笑。

    “果然是手艺精进了!”净明法师捋着胡须笑说,对圆信和尚压根就不在意。

    苏妙再次干笑,心想两位老爷子是不是有什么仇啊?

    正好奇着,背后突然刮来一阵阴风让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愕然回眸,正对上东平门那双没有半点温度的灰黑色眼眸。

    东平门用他那双仿佛不会转动的眼珠子将苏妙瞅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扭头,从他们身边掠过去,招呼都没有打,带领三个助手径自离去,东平门的三个助手临走前还狠狠地瞪了苏妙一眼。

    苏妙哑然无语。

    “真是个蛮横无理的小子!”净明法师气哼哼地说,他最讨厌这样阴沉又不懂事故的小辈。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品服的太监匆匆走过来,来到回味身边,谄媚地笑着,对回味轻声说了几句。

    回味表情微变,有些不情愿,亦有些不耐烦,沉默了一会儿,却还是对苏妙说:

    “皇上召见。”又转头看了一眼苏娴和苏婵两姐妹,继续对苏妙道,“说是让你和你的姐妹们一块去。”(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三章 潜藏的劲敌

    皇上召见自然是要去了,苏妙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服,虽然还很干净,可毕竟是从灶台前出来的,歪头想了想,她问回味说:

    “我去换身衣服?”

    回味将苏妙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淡淡道:

    “这样就很好。”拉起她的手,转身往城区内走。

    苏娴双手抱胸,看着回味旁若无人地牵着苏妙走了,翻了个白眼,他这分明是把她和苏婵当成空气,完全没有把她们放在眼里,她不太愉快地皱了皱眉,面圣,说实话她一点也不想去面圣,被皇上注意上对她来说绝不是一件好事,更何况……皇上还没走,跟着皇上的文王肯定不会先行离开,有文王在场,更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心里这样想着,忽然就有些烦躁。

    另外一边,苏婵也觉得烦躁,因为她看到景阳长公主的贴身丫鬟本来是要过来的,却在看见皇上身边的太监向他们这边走来时停住了脚,她用眼角余光看到那丫鬟将她们这边的情形观察了一会儿之后便径自离开了,鬼鬼祟祟让她的心里很不痛快,连带着越发反感那个对她态度古怪的景阳长公主,自从那个女人出现,她的心里总有许多不安,仿佛有什么严重的灾祸正在赶来的路上,让她产生了许多的危险预感。

    景阳长公主的贴身大丫鬟连翘匆匆回到景阳长公主之前的座席,附在长公主耳旁低声耳语了几句。

    “皇上召见她们?”景阳长公主心中一惊,诧然问。

    连翘应了一句“是”。

    景阳长公主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低头思忖了片刻,表情越发凝重,确认地又问了一遍:

    “苏三姑娘也被召见了?”

    “是,苏家三姐妹都被皇上召见了去。”连翘肯定地回答。

    景阳长公主的心七上八下地打鼓,凝眉思索了一会儿,吩咐连翘道:

    “你唤朱安悄悄地去打听,如果没什么事就悄无声地回来,别惊动了人。”

    连翘愣了一下,她伺候长公主伺候了许多年,却是第一次不明白长公主此举的目的,可是又不能问,只得一头雾水地应了,转身去安排。

    这里景阳长公主的心仍旧不能平静,咬了咬嘴唇,她很是焦躁。

    梁都赛的第一轮赛已经散场,观赛的人陆陆续续退场,观赛席上似乎只剩下相思绿和夏瑾萱两个人,二人目不交睫地望着远处的赛台,一言不发,纹丝未动,也不知道都是在思考什么。直到半刻钟后,相思绿率先站起来,也没有对夏瑾萱这个表妹打招呼,转身,正要扬长而去,这时候夏瑾萱突然站起来,转过身,笑盈盈地问:

    “表姐与苏二姑娘在苏州时曾赛过吧,苏二姑娘的能力究竟如何,想必表姐你非常清楚。”

    相思绿停住脚步,闻听此言,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显得对这个表妹很是不屑一顾。

    夏瑾萱对她这样的态度不以为意,依旧笑盈盈的,她对着相思绿的背,笑吟吟地询问:

    “表姐觉得,若是我与苏二姑娘同台竞技,赢的那个人是我,还是她?”

    相思绿的脸色有一瞬的阴沉,她没有回头,似乎是因为很不爱搭理夏瑾萱的缘故,顿了一顿,她冷笑了一声,尖声尖气地回答:

    “你比她,差远了。”说罢,施施然离去。

    夏瑾萱依旧保持着唇角飞扬的样子,目光淡淡地望着相思绿扬长而去,一双若秋水流动的眸子里掠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冷锐。

    就在这时,一件带着温暖百合香薰味道的披风从后面披在她的身上,有优雅温润的男中音文质彬彬地传来:

    “大小姐,起风了,小心着凉。”

    只是这一句如春风拂面的动听嗓音,却让夏瑾萱的脸在瞬间变了色,双肩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一张美丽的脸上面的神情突然就冷锐阴鸷起来。她阴沉了片刻,转过身去,抬起眼眸,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相貌英俊气质儒雅的青年,那青年约莫二十出头,秀眉朗目,唇红齿白,唇角一点烟灰痣越发显得俊俏。他穿了一身颇有大户人家公子气度的石青色长袍,然而站在夏瑾萱面前,却是奴仆一般的毕恭毕敬,虽然这样的毕恭毕敬落在他的身上并没有折损他秀雅倜傥的气度。

    夏瑾萱一扫刚刚笑盈盈的表情,她的脸在瞬间冰冷下来,一双眸子如刀尖锐地看着面前的人,一字一顿,冰冷地道:

    “夏朗,夏朗,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忤逆我的命令擅自跟到梁都来!”

    面对这样的愤怒,夏朗并不害怕,也没有惊慌,甚至是根本就没有把这股怒意放在心上,他依旧斯文地微笑着,仿佛很习惯了似的跪下来,坦然自在地辩解说:

    “小的因为担心大小姐一个人来到梁都,人生地不熟,容易遇到危险,又担心朱芸和安浓伺候不周,所以擅自跟来了,大小姐若是想要惩罚,可以等大小姐完胜厨王大赛回到莲花楼之后再惩罚小的。”

    夏瑾萱冷冰冰地看着他,面前的这张脸完全没有奴才在忤逆了主子之后的惶恐,当然了,若是认真去清算,他也的确不是她的奴仆。她并非不能惩罚他,可是他并不惧怕惩罚这一点倒是真的,不管她对他使什么样的手段,他都能笑着承受,这一点才是让她最为恼火的,也是让她最为憎恶的。她越想越觉得气愤,越想越觉得他那张英俊的脸可憎,于是脱下披风重重地甩在他那张漂亮的脸上,冷喝道:

    “滚回晏城去!”说罢,冷着一张脸,气冲冲地走了。

    被一件厚重的羽毛披风甩在脸上,虽然不会重伤,但说实话很痛,夏朗将披风接在手里,脸上的笑容却是没有任何变化,他也不在意周围人惊诧狐疑的目光,从容不迫地自地上站起来,对着夏瑾萱气冲冲的背影极坦然地回应道:

    “只有这一点恕小的难以从命。”他一点也不怕夏瑾萱会更加愤怒,恭顺地跟在她身后。

    夏瑾萱果然更加愤怒了,因为知道她是没办法将他赶走的,于是更加愤怒的她越来越觉得愤怒。(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四章 召见

    离梁都决赛的举办地不到半刻钟的脚程就是本次大赛参赛者们住宿的地方,这里亦是梁都外城最大的客栈——薛明楼。

    薛明楼无论是从装潢还是从配套的陈设都是百里挑一的,薛明楼收到大赛评审会的要求,对那些远道而来的参赛者也是极尽照料的职责,尽可能为参赛者提供最舒适的环境和最周到的服务。正因为薛明楼这种对待所有客人都能做到尽善尽美的服务态度,所以这家客栈在整个梁都城都十分有名,哪怕是它建在梁都城的外城。

    梁铄就是在这里召见了苏妙,他已经换了便装,坐在薛明楼三楼的豪华包厢内喝茶。

    御驾微服,他却并没有让人清场,今日的薛明楼和往常没什么两样,除了三楼被包下多了许多便衣侍卫,但这些并没有影响薛明楼的正常出入和住宿,只要不踏入三楼根本不会有人知道薛明楼今日来了这么大的一位人物。

    苏妙跟着回味来到三楼,钱德谷正候在门口,看见几个人总算来了,笑呵呵地迎上前,先对着回味请了安,接着看了苏妙一眼,又笑着补充了句:

    “皇上已经问过一次了,姑娘总算来了。”

    这话似乎是在说明皇上对此次会面的重视程度。

    苏妙心里有点不愿意这种私底下的会面,说实话,虽然她不惧怕结交权贵,但是像皇帝这种能够掌握生杀大权的人物儿毕竟和她之前交往过的总理大臣大使首相之类的不同,喜怒无常的生物她并不是太想接近,就算那个喜怒无常的生物是她喜欢的男人的大伯,再说她喜欢的男人也未必喜欢那个喜怒无常的生物,不然为什么会在听说了这次会面的邀请时他的表情竟比棺材还要阴森森?

    钱德谷笑呵呵地打开门请他们进去,自己在前面引路。

    包厢内坐着的全部是熟人,并且那画面是相当的绚丽,绚丽度等于对心灵造成了千倍以上电压的冲击,承受度差一点的能直接被电死过去再也爬不起来。

    梁铄带领他的五个儿子坐在华丽的包厢里,每一个的相貌都比包厢里的华丽豪华上百倍。梁铄明明比回味的父亲还大五岁,却是看不出年纪的倜傥英俊,风度翩翩,更不要说他的那几个儿子,虽然相貌基本上都随了母亲,性格上也都不尽相同,但都是百里挑一的美男子这一点毋庸置疑,这样的父子六人坐在同一间屋子里,说句大不敬的下意识想法,这里边的随便哪一个都是拉出去就可以卖的颜值。

    当然了,这样的想法是绝对绝对不可以流露出来的,不然脑袋可就要搬家了。苏妙老老实实地跟着回味跪下来给皇上请了安,苏娴和苏婵跟在他二人后面,亦垂眸敛目,规规矩矩地跟着行了礼,连眼尾都不曾动一下,此时的存在感极弱,让从听说她们要来就一直有些坐立不安的梁敞微愕,本来心里已经打定主意等她们来了之后一定要努力镇定装作不认识她们,可是因为苏娴不按套路出牌,自从进来连眼梢都不曾扫向他,因为太惊讶了,此时反倒是他把两个眼珠子黏在了苏娴脸上,一动不动地瞪着,好像要把她看透似的。

    苏娴觉察到了他炯炯的目光,却故意装作看不到,垂首立在妹妹身侧靠后,好像她就是陪妹妹进来请个安的陪衬,并不是什么主要人物。

    这样的态度让梁敞莫名其妙就恼火起来,连他也不知道这股火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就坐在梁敖身旁,他们自幼要好,每一次都是坐在一起的,因为坐在一起,又十分了解,梁敖自然第一时间就觉察到了梁敞的异样,梁敖的心里同样卷起一股火,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踹了梁敞一脚,见梁敞看过来,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梁敞心中微惊,旋即便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在对自己的动摇感觉到愕然的同时亦对无法克己的自己感觉到气愤,他冷冷地苏娴的脸上撇开眼,一言不发。

    苏娴安之若素,她的眼压根就不在梁敞的脸上。

    梁铄对待苏妙的态度很温和,简单问了几句关于彩虹竹筒饭的做法,笑着说:

    “以前听说过你手艺不错,却没想到原来是这样出类拔萃,连朕今日都被你的手艺震了一下。”

    苏妙笑容可掬,不卑不亢地回答:“多谢皇上夸奖。”

    梁铄对他的面部表情变化观察了一会儿,点点头,笑着说:

    “你这样的煮菜手艺,只怕连宫里面的许多御厨都比不上,朕倒是十分喜欢你的厨艺,你进宫来料理朕的日常饮食如何?”

    苏妙一愣。

    梁铄笑容可掬地看着她,既没有解释也没有说明,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等待她回答。

    苏妙绝对没想到梁铄居然当众提出这种要求,这种要求从皇上嘴里说出来一般来说就是命令了吧,用命令的语气说出来,现在又是在等待她回答的气氛,苏妙现在的感觉不太妙,努力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儿,才笑着对梁铄道:

    “能为皇上烹制饮食是民女的荣幸,民女也十分愿意为皇上烹调饮食,只不过民女的家乡在丰州,民女的酒楼也在丰州,民女在大赛结束后就要回到丰州去,梁都是没办法久留的,不过只要皇上有命,不管民女在哪,只要是民女能做的,民女一定会竭尽所能去做。”

    后面的客套话可以直接忽略了,再婉转的拒绝,拒绝就是拒绝,当众拒绝皇帝的任命,还拒绝的这么理直气壮,让人想不多看一眼都不行。

    “要回丰州吗?”梁铄仿佛很惊讶似的问了句。

    “是。”苏妙肯定地回答说。

    “姐姐妹妹也都一块回丰州去吗?”梁铄追问。

    “是。”

    梁铄的龙目在苏娴的脑袋上扫了一眼,只是这一眼,却让苏娴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舒坦。

    “可阿味是梁都人,你们成亲,只可能是你跟着他来到梁都,不可能由着他跟你回丰州。”梁铄一本正经地说,“这一点你要清楚,要做到心中有数。”

    像这种话苏妙已经听过无数遍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五章 意

    关于婚后究竟要在哪里定居的问题苏妙并不想在现在拿出来跟外人讨论,成亲之后究竟在哪里定居到最后还是会由她说了算,因为她了解回味,只要回味下定决心,任谁都拗不过他,而回味最听的就是她的话,如果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她也不会那么草率地答应他顺口提出来的求亲。

    “是,民女省得的。”苏妙笑容可掬地回答,恭恭敬敬,乖顺温柔,那端庄淑婉的仪态竟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可是她只是说她“省得”了,却没有说她省得了什么,是省得了她婚后必须要随夫君定居梁都,还是只是顺口敷衍一句。

    梁铄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最大,可是接下来的话题已经进行不下去了,因为她乖乖地答应了,将他后面命令的话全部截在了这个地方,戛然而止的感觉对人来说实在不太爽快,更何况还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感觉自己是在浪费时间的无奈与挫败感。

    梁铄的心情肯定是不太妙的,不过他还没有小气到去和一个小女孩计较,指望着这个小女孩深明大义贤良淑德去引导她的夫君走上正确的道路看来是不可能了,这丫头比阿味那个小子还要安于现状,这丫头看面相就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享乐主义,想让她去劝说回味以家国为重是不可能的,重点还是在回味身上。

    梁铄想明白了这一点的同时就把想跟苏妙进行深入交流的念头打消了,从苏妙身上移开目光,一双龙目精准地落在苏妙身后的苏娴身上,那目光炯炯,因为太有神,存在力太强了,虽然他的目光里没有包含任何内容,只是长辈在看到新认识的晚辈时和善又略带一丝冷淡的眼神,那目光落在人的身上,却像是千万根冰锥扎在身上似的,让人从头到脚没有一处舒服的地方。明明他并没有用冰冷的眼神,可是那样的眼神落在身上,却是冷入骨髓的。仿佛突然就被密密麻麻的恐惧感包围,紧接着坠入空洞虚无的可怕深渊,所有的感官现在唯能感觉到的便是恐惧,当恐惧感膨胀扩大将整个人牢牢地紧缚住时,人的头脑已经无法思考,唯剩下了瑟瑟发抖。

    这便是来自天子的威压。

    在座的都是皇子,别说苏娴纠缠梁敞纠缠得过于明目张胆,就算是隐秘的,以皇子们掌握情报的速度,要知道其他皇子的动向易如反掌,苏娴和梁敞的事情几乎没有皇子不知道,只是因为事件中的女子只是一介庶民还是有过婚史的,谁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是今天见一向不怎么管他们私生活的父皇突然将目光投向传闻中的花痴女主角,所有人都开始觉得这件事或许没那么简单,如果只是一场笑话,父皇是不会使用这样的神情的。

    人们均将目光投向从进来开始便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苏娴,说实话,就长相上来说,苏娴的确很漂亮,从脸蛋到身段,一颦一笑均透露着一股子浑然天成的妖媚,若是将这样的女子扔在专门的地方用华服重妆丝竹管乐好好地打磨两年,不说祸国殃民,至少也是个能勾魂的妖精。

    然而这样的女子在梁都里太多了,在贵族圈里更加出色的更是不胜枚举,跟那些人比起来,苏娴引以为傲的妩媚容貌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可还是有不一样的,这种不一样是任谁也没有想到的,这种不一样在众人的印象中是压根不会出现在庶民身上的,甚至是梁都内的贵族身上都很少见,面对真龙天子不怒而威的压力,她居然如此镇定坦然。

    这甚至出乎了梁敞预料,在刚才父皇将威压施加在她身上的那一刻,梁敞的心咯噔一声,差一点跳成碎块,整个人都僵住了,便是连额角也因为过于紧张渗出了点点汗珠。

    他的目光牢牢地锁在苏娴身上,因为太紧张了,居然连应该要避嫌都忘记了。

    苏娴微垂着头,静静地立在那里,头垂得并不低,神情平静,仿佛这样低着头只是因为礼数规矩,并不是因为畏惧皇权。她安静地垂着头,低眉顺目,双手自然地交握在身前,握着一条浅粉色的薄绢帕子,秀丽的背却挺得笔直,从侧面看线条流畅优美,凹凸有致,秾纤合度,端的是柔软好身段。

    梁烁也有些诧异,稳坐了龙椅数十载的九五至尊,看人是非常准确的,正因为准确,所以他不太喜欢苏娴,出身什么的先不说,曾经嫁过人又和离了的残花败柳,不会有哪个父亲能够开明到让自己的儿子娶这种女人为妻,纳妾都不行,可是这个女人,说不定哪一天,他的儿子就要被这个女人给牢牢地套住了,不是他看不起小儿子的智商和审美水平,而是他知道什么类型的女人是他儿子的克星。

    “这是……苏大姑娘吧?”梁铄很和气地对苏娴笑说。

    “民女苏娴,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被点名了的苏娴并没有惊慌,从善如流地从苏妙身旁走出来,跪在大厅的正中央,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起来吧。”梁铄温和地笑说,“你是阿味未来的大姨子,论起亲戚来,跟咱们还是亲家,既是亲家的小姐,不用这么客套。”

    听到皇帝陛下这么说的苏娴并没有表现出诚惶诚恐或是喜出望外,她低垂着眼眸,平声微笑道:

    “舍妹不过蒲柳之姿,蒙三公子青眼相加,这是舍妹三世修来的福气,亦是我们苏家的福气,如此福泽我们苏家已经承受不起,皇上是真龙天子九五至尊,奴家怎敢与皇上和众位皇子论亲戚,皇上如此说真是折煞奴家了。”

    用词毕恭毕敬,可是语气却平得像白开水一样,听不出半点味道。

    那一头回味已经“震惊”了,这么多年苏娴第一次称呼他“三公子”,以前不是嘲讽地叫他“小回儿”就是高声吆喝他“喂”,指使他干这干那的,冷不防听她唤他“三公子”,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梁铄敛起笑,板着脸,将苏娴看了一会儿,不怒而威的神情即使是他的皇子们看了也都不由得心头一跳,梁敞的心更是快跳出嗓子眼了。

    苏娴依旧静静地立在那里,温驯地低眉顺目,一言不发,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却确确实实感觉到她对这个场合的无畏。如果是一般的女子,哪怕是梁都里的贵族女子,在被皇上和五个皇子同时注视时,就算不会晕倒,至少也得两腿发软哭出声来吧,不然他们积攒了上百年的梁氏皇族气魄强大的权势威压也太没有尊严了。

    然而这样的威压对苏家三姐妹好像没什么用。

    众人将目光落在勾着回味的手指头正一脸笑眯眯的苏妙身上,敢上这位小少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位姑娘也是一位勇者。(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六章 是羞辱也是事实

    梁铄再一次温和地笑起来,用长辈对晚辈的语气说:

    “苏大姑娘太外道了,这儿又不是皇宫,朕也不爱那些刻板的规矩。来人,给几位姑娘看座,阿味,你坐大伯这边来,你还没和苏二姑娘成亲呢,这时候就腻在一起像什么话!”

    长辈都说这样的话了,苏妙也不好再缠着回味,笑眯眯地放了手。梁敖站起来将自己的座位让给回味,回味也没有推让,坐下了。梁敖仅仅是笑笑,有侍者在回味旁边又加了一把椅子,五个皇子先前都站起来了,此刻按序重新坐下来。

    苏妙见此情形,眼眸微闪。

    有身穿常服的美貌宫娥上前来,搬了三张美人凳放在梁铄对面,苏妙三人按序坐下来,现在的情形很奇怪,七个大男人跟三个小姑娘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不是联谊,不是相亲,更不是三堂会审,因为什么都不像,所以感觉很好笑,苏妙这时候很想笑场。

    苏娴微侧着身子,坐在最右边的美人凳上,文静地将双手搁在膝盖上,一言不发。

    苏妙跟她的样子差不多,苏婵心知肚明这两个人是在装大家闺秀,此时装大家闺秀的最大好处就是不用说废话,因为大家闺秀都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闷嘴葫芦。苏婵最不耐烦这种装腔作势,她还穿着灰褐色的短褐,绑着雪白的绑腿,脚上一双黑色的男性布鞋,这样简洁便利的装束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拘谨地坐着,她坐在比她的高个子小一圈的美人凳上,弯着身子,和男性的坐姿一样双腿岔开,活脱脱一个潇洒不羁的少年郎。

    若不是梁铄事先知道她是女孩子,梁铄真以为这是一个俊俏的小伙子,明明应该对这种假小子产生反感,可是她那一身风流不羁的倜傥豪迈毫无违和感地展现在眼前,那身喜怒不形于色自然而然便流露出来的豪迈气派是能让许多人喜欢的,就算想讨厌也讨厌不起来。

    梁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苏婵岔开的大腿,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豪迈的坐派,可是每一次看见他都觉得自己的眼睛在抽筋。

    作为长辈,梁铄想训斥,却又觉得对着这样一个姑娘实在是说不出口,他突然就体会到这姑娘的父母一定是很头疼的吧,于是他果断地将自己的注意力从苏婵的身上收回,继续笑着问苏娴:

    “苏大姑娘也不小了吧,比二姑娘大几岁?”

    “回皇上,大六岁。”

    “年方廿五,也算是锦绣年华。”梁铄点点头,顿了顿,接着说,“听说苏大姑娘过去许过人家,后来因为子嗣问题被休弃回了娘家。”

    尽管女性和离在岳梁国并不罕见,但和离的女子还是会受到许多歧视,更何况是休弃,孙家当时确实是以“无所出”为由休掉苏娴的,如果这话是别人说的,苏娴能立刻跳起来抓花对方的脸,不过现在这种情形这么做是不可能的。

    “是。”苏娴淡淡地勾着唇角,低眉顺目,轻声应了一个字。

    重新提起这件事,让她亲口承认这件事,无异于是将以前的旧伤撕裂之后重新撒上盐巴,然而这旧伤是事实,是永远无法抹消的事实,是将跟随她进到棺材里去的一生的污点。

    梁铄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地承认,没有辩解,也没有回避,干干脆脆地用一个“是”就把他给打发了,许多台词他没办法再说,不过她这样坦率倒是省了他许多力气。

    “眼看着苏二姑娘就要嫁入瑞王府,作为苏二姑娘的长姐,你一直这么单着传出去也不好听,你还这么年轻,又有一副出色的相貌,再嫁也不是难事,梁都里有许多鳏夫都是才貌出众一表人才的,回头朕让宫里的贵妃帮你留意一下,若是有合适的人选,朕就替你做主了,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你也该为自己的后半生好好地打算一下。”

    现场的气氛突然就变得很僵硬。

    苏妙终于明白了皇上的意图,皇上八成知道了苏娴和梁敞的事,这一回当着众人的面借着苏妙要出阁的缘故要把苏娴嫁出去。

    有过婚史的女子自然是不可能嫁给初婚男子的,虽然那初婚男子的身子也未必清清白白,和离过的女人只能嫁给鳏夫,而那些鳏夫八成是儿女满院妾室成群的。

    苏娴依旧低眉顺目,一言未发。

    当梁铄说出要为苏娴指婚时,心脏一直在怦怦乱跳的梁敞一个不小心心脏就从嘴巴里滑跳出来,然后他整个人就僵住了,面部表情像石头一样僵硬连坐在他身旁的梁敖都看不下去了,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梁敞回过神来,惊觉自己的失态,狼狈地撇过脸去,皱了皱眉,在抬眼时,对上的却是另一头梁故似笑非笑的目光。

    梁敞头皮一凉,撇过脸避开他的眼神,这一次却是无可奈何地直视了苏娴的脸,他心里一阵不自在,更因为这样不自在的自己感觉到烦躁。

    梁铄也不用苏娴回应他,君无戏言,亦不更改,他刚刚的话对一个姑娘的承受力来说已经是极限了,于是他又将目光落在从冷漠的脸上明显能看出不耐烦的苏婵身上,不管是身为帝王身为男人还是男方家的长辈,梁铄都无法喜欢上苏家这三个姑娘,因为她们太特立独行了,特立独行的姑娘只能出现在传说里,却不能出现在现实中,当现实中出现了这样超出人们常识的特立独行时,人们自然而然就会对违反常规的人产生出反感,因为他们和自己不一样,这便是排异反应。

    梁铄笑着说:“苏三姑娘也不小了,听说你与你二姐姐是双生姐妹,那就是同岁了,这个年岁是时候该找个合适的人家,一个姑娘,待字闺中太久,于名声无益,家中母亲也会担忧。”

    这番语重心长的劝说却不能让苏婵买账,苏婵皱了皱眉,忽然开口,语气平直又生硬:

    “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草民的婚事自有父母做主,这等小事就不劳皇上挂心了。”

    此话一出,满座“震惊”,这话说的也太直了,翻译过来的意思分明就是皇上你不是我爹也不是我娘却要来管我成亲,你是不是闲着没事吃饱了撑的?

    “噗!”苏妙笑出声来,她真的是没忍住,绝对不是故意的。

    因为她居然在这种场合里笑了出来,瞬间,一屋子人全都看向她。

    苏妙在一个短笑过后就绷住了脸,好像刚才笑场的人不是她,她煞有介事,一本正经地在苏婵的脑袋上拍了一下,严肃地说:

    “死丫头,你会不会说话,皇上是真龙天子,是天下人的皇上,天下人都是皇上的子民,都是皇上的儿子,难得皇上关怀你开金口说要替你做主给你当爹,你居然请皇上不要挂心,你想死是不是,还不快跪下谢皇上恩典!”

    苏婵双手抱住头,瞪着她怒道:“我又不缺爹!”

    于是苏妙十分惋惜地转过头对梁铄说:“皇上恕罪,这丫头太孝顺自己爹了所以不识好歹,皇上明明是一片关怀之意,不过皇上有许多子女也不差我家三丫头这一个,就三丫头这种闺女,十个爹来了都得被她气出个好歹,听闻皇上亦有子女尚未婚配,想必皇上为了这些婚事也操/了许多心,我们苏家小门小户,小儿小女的事就不劳皇上挂心了,皇上是一国之君,是一国的统治者,日理万机,为国操劳,还请皇上保重龙体。”

    梁铄看着她。

    好动听的话,可是这番动听的话捉住重点翻译过来的意思却是你家还有一堆没嫁出去的你也好意思来操心别人家,你是皇上,皇上是治国的不是管老百姓家闲事的,潜台词就是“你说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

    一双狭长的龙目眯起,梁铄的嘴唇突然似笑非笑地勾起来,苏家的三个姑娘,果然有点意思!

    回味掩住嘴唇,笑出声来。

    五个皇子均不同程度地瞠目结舌,他们今天好像十分荣幸地见识到了百年不得一见的一幕,居然有人敢笑眯眯地跟父皇顶嘴,还不是一个,而是两个!(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七章 强硬的邀请

    气氛一下子就凝固住了,毕竟话说到这儿已经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在场的五个皇子因为突然改变的气氛也都表现出了各自不同的反应,梁敕的表情有点尴尬,似在努力搜肠刮肚想要缓和这样僵硬的气氛;梁敖则是一脸平淡微笑的表情,没有半点想要出言解围的意思,就好像不太明白现在的气氛有什么不寻常似的;梁故始终在把玩着折扇的扇坠,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梁效几次欲出言,却又觉得自己的话作用不大,张了几次嘴,愣是没说出半个字来;至于梁敞,他正处在呆滞中,表情僵硬像一只呆头鹅。

    苏妙并不在意是否有人会站出来替她解围,既然开了口,她就会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左右事态的发展,她对着梁铄的方向,半垂着头,淡淡微笑,问:

    “皇上今日召见民女,可是有什么要事需要民女去做?”

    梁铄盯着那张半垂着头只露出半边线条流畅的小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眸微闪,忽然开口,慢条斯理地笑道:

    “过些日子宫里头就要举行中秋宴了吧?”他问的是梁敕。

    梁敕一愣,想了想,点头回答说:“的确是,马上就是八月十五了,宫里头贵妃娘娘应该开始筹备中秋宴了。”

    梁敖亦插了一句嘴:“前些日子儿臣去给母妃请安,看到母妃的宫里正在筹备中秋宴,母妃已经写好帖子准备派人向各府中派送了。”

    “回头叫你母妃多写一张帖子送给苏姑娘,请她姐妹三个也去宫中的中秋宴上坐坐。”梁铄说。

    此话一出,满座震惊。

    便是连苏家三姐妹亦很震惊,请庶民三人去百官云集的中秋宫宴上,这绝对是闻所未闻的。

    “就是这样,阿味想来就跟着苏姑娘一块来,不想来就在家里歇着吧。”梁铄决定了地说,也不用回味开口表态。

    钱德谷适时出现,弓着腰身走到梁铄身旁,笑着说:

    “皇上,已经到时辰了,皇上该起驾回宫了。”

    梁铄微怔,旋即点了点头,转过脸对众位皇子说:“就这样,朕回宫,你们几个也都散了吧。”他说着站起来,引得屋子里的所有人都跟着站起来,梁铄的目光落在梁敞身上,又一次开口说,“老九,这次的中秋宴你给朕睁大了眼睛好好地看,仔细地看,你再敢跟朕说你一个也没瞧上,朕就随便给你指一个,今年之内你必须成亲!”

    说罢,也不等梁敞回答,便龙行虎步地走了。

    “恭送父皇!”这便是这场古怪的会面结束时的余音。

    梁铄走后,剩下的一屋子人开始大眼瞪小眼。

    梁故旁若无人地走到梁效面前,淡淡地说了一句:“走了。”

    梁效微怔,习惯性地应了一声,转身规规矩矩地向几位兄长道别,跟着梁故离开,在路过苏妙面前时,他突然停下脚步,表情有些腼腆,笑着对苏妙说了句:

    “姑娘做的彩虹竹筒饭美味极了!”

    苏妙微怔,旋即笑容灿烂地回道:“多谢殿下夸奖。”

    梁效露出一个笑,是比刚刚更加腼腆的笑容。

    “阿效!”站在门口的梁故不耐地皱了皱眉,唤道。

    梁效应了一声,旋即加快步伐赶上等待他的梁故,又是一个温柔的笑脸,然后两个人便并肩下楼去了。

    “这一回的中秋宴你想推脱都不行了。”梁敕在回味的肩膀头拍了拍,笑着说。

    回味在阻止他拍他肩膀的同时顺势拂开他的手,倒退半步,冷着一张脸,淡声说:

    “明日便是第二轮赛,妙儿还有许多需要准备,我们就先告退了。”说罢,冲着梁敕拱了拱手,拉起苏妙的手,转身离开。

    苏娴依旧低垂着头,按规矩向皇子们行过礼之后,便拽着连咯吱窝里都充满了烦躁的苏婵离开了,至始至终没有去看梁敞一眼。

    梁敞这时候的脑子一片空白,已经不知道该想什么了,他整个人乱乱的,乱成了一团麻,因为思绪太混乱,他甚至已经放弃了思考能力,丧失了思考能力的他下意识地就将目光落在了苏娴身上,虽然她没有看他,他却是眼看着她离开的。

    “老九。”这样的异常连一向温和的梁敕亦表情凝肃起来。

    梁敞心头一凛,回过神来,表情略显僵硬,他望着梁敕,底气不足地问:

    “太子哥,何事?”

    梁敕表情严肃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儿,责备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顿了顿,他换了另外一种说法:

    “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一次的中秋宴各家的姑娘都会参加,你趁此机会选个可心的,别让父皇再为这些琐事操心了。咱们梁家原本就子嗣单薄,父皇已经上了年岁,孙子辈却只有老二家的汎儿,那孩子还多灾多病的,就算父皇在婚事上不逼着你,你也该体谅他的心情,早日娶个王妃进门,别让父皇再因为这种事跟着你操心了。”

    梁敞一脸尴尬,低着头,恭顺地回了一句“是”。

    “老二也是,你府上的王妃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一回又闹了个满城风雨,连父皇都听闻了,还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王妃真是越来越过火了。”

    梁敖脸色微青,拱手施了一礼,讪讪地说:“是我治家不严,让太子哥操心了是我的不是。”

    梁敕负着双手,望着他,梁敕是一个身材颀长清瘦并斯文优雅的男子,即使骨架纤细看起来弱不禁风,但他的身上仿佛带着一股吸引力,很引人注目,很能吸引人的目光,很能够取得他人的信任,很能够获得他人的好感,这便是天生的亲和力。

    许久之后,梁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扭过头,望向窗子,顺着窗子刚好能够看到薛明楼通向大街的林荫小道,林荫小路上,先离开的梁效梁故走在前面,回味带着苏妙、苏娴等人跟在后面。梁敕并没有去注意那几个姑娘,他只是看着他那些梁姓的兄弟们,明明只隔三步远,前面的不肯停下脚步,后面的不肯再加快几步,梁敕顺着窗子望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语气幽暗地说:

    “以前我们都住在蓬莱殿里,同寝同食同念书,那个时候年少,气盛,打打闹闹是常有的事,老二最爱逞强斗狠,老五好读书又爱哭,老六顽皮爱捉弄人,老九就是老二的跟屁虫,后来又有阿敏来住过一段时间,阿甜、阿味也来过一段时日,阿敏好读书,认真固执又刻板,阿甜最爱甜言蜜语耍滑头,阿味沉默寡言个性执拗,那时候的每个人都很好看透,可是现在,真的是长大成人了啊,你们心里在想什么我居然一点都不明白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八章 戏弄

    梁氏皇族从梁敕这一代起,幼年时的皇子便不再跟随母亲一道生活,而是交由许多个乳母抚养,一直抚养到皇子三岁时,便要进入蓬莱殿开蒙读书,从此皇子们便要在蓬莱殿中生活,直至皇子成年。在这期间只能定期去后宫向母亲请安,说法是男子汉自幼应当独立,不能在母亲身边受溺爱长大,其实稍微了解一点历史的人都明白,这是为了防止梁氏皇族再度出现先太后和先太皇太后在世时发生的后宫****外戚专权女性借由亲子把持朝政的事件,那一段灰暗的岁月是岳梁国自开国皇后以来女性再度崛起的契机,但对梁氏皇族来说,却是令人恨入骨髓的耻辱。

    于是作为实验品的梁敕一代,便率先尝试了自幼离开母亲去过集体生活的日子。

    梁姓的几兄弟小的时候感情很好,要说为什么,自然是因为从小在一起长大,没有父母的干涉,没有父母的疼爱,只有他们兄弟几个,互相依存,说相依为命也不为过。

    蓬莱殿原来是供皇帝日常修养身心的地方,梁铄将这座宫殿让出来专门用来教养他的儿子们,也算是用心良苦。

    既然是要教养,为了将皇子们教养成未来的明君仁臣,每日过的生活自然不会是养尊处优的,伺候的人极少,正因为如此,几乎所有小皇子刚到蓬莱殿时都不太适应,但值得高兴的是,他们有一个性情温煦非常喜欢照顾人的长兄。

    最先进入蓬莱殿读书的便是梁敕和梁敖,之后弟弟们一个一个进入蓬莱殿,比起自幼便傲气满满的梁敖,梁敕更受弟弟们的喜欢。虽然梁敖觉得梁敕在很多地方优柔寡断,根本不像是能成就大业的人,但仅作为一个兄长去看待,即使是梁敖也没有办法违心地说一句“不好”。

    梁敖又被梁敕勾起了这些往事。

    梁敕比他年长一岁,所以成了太子,但在梁敖出生的时候,因为皇后仙逝,他的母妃在后宫内如日中天,离封后只差一步之遥,无人不巴结他,他是在被人奉承中长大的,更不要说他本身便天资聪颖,文武全才,除了比梁敕小一岁使他没办法成为长子,这是他运气不好之外,他认为梁敕没有一个地方能比他更出色,所以面对受到众星捧月待遇的梁敕,他嫉妒;面对自幼被父皇带在身边比其他皇子更享受特殊待遇的梁敕,他嫉妒。

    他不否认这种嫉妒,他不认为这种嫉妒不对,他比他强,唯一输在的便是运气上,所以他不甘心。

    然而他也不否认,梁敕待他是温柔的,他曾想过如果梁敕并非是温柔的、包容力强的,他们两个早就斗得你死我活了。

    可是,现在这样不愠不火同样让他觉得难受。

    自幼,梁敕替他背了许多黑锅,替他扛了许多罪责,梁敕甚至认为梁敖所犯下的错误是因为他这个兄长没有尽到认真管教的责任,这是太虚伪呢,还是他天性如此爱多管闲事呢?

    梁敖恨透了梁敕那种伪善的态度,身处皇家却喜欢玩虚伪无聊的家族游戏,他们是皇子,是生下来便要为了权势斗个你死我活的皇子,梁敕的优柔寡断让梁敖在每次面对他时心里的怒火都要增加一层,他想狠狠地撕破他的伪善,他想看到他震怒或是绝望,怎么样的表情都好,只要不是像现在这样伪君子的神情让他看了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梁敞和梁敖站在一起,望着梁敕靠在窗边一脸落寞的表情。

    幼年时的梁敞鲜少能在太子哥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但近年来,这种表情在梁敕的脸上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这让他心里多少有点不适应。作为一个兄长,梁敕是完美的,严于律己,宽厚待人,公平公正,孝悌忠信,可惜了他们是生在皇家,王者需要的是魄力和必要的狠辣,这一点他在梁敕身上完全看不到。

    “太子哥,”梁敖开了口,淡淡地说,“我府中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梁敕从自己的幽思中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去吧。”眼看着梁敖和梁敞转身要走,他忽然又开口说,“对了,这几日朝堂上也不忙,不如找个空闲的日子,咱们兄弟五个出去打猎吧?”

    梁敖和梁敕均是一愣,梁敕的表情有一瞬的不自然,顿了顿,态度疏离地笑道:

    “我最近府内事务繁忙,太子哥和老五他们去吧,到时候我让人给你们送去两坛好酒,给你们助兴。”

    “最近军中有事不得空,我是去不了的。”梁敞亦说。

    梁敕的表情有些失望,停了一停,露出一个浅笑,遗憾地说:“你们都忙,罢了,下次吧,等下次都不忙的时候再说。”

    “是。”

    “是。”梁敖和梁敞客气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梁敕目送着他二人离开,一直到包厢的门复又关闭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偌大的团圆桌前,靠在椅背上,眼睛盯着桌子上的一盘瓜子,过了一会儿,他探身抓了一把瓜子,复又松开手,那一把瓜子就像是一盘散沙一样,哗啦啦地重新落回盘子里,是在同一只盘子里,却分散开来,并不整齐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

    苏妙跟着回味从包厢里出去,在岔道时跟走在前面远远地把他们甩在后头的梁故和梁效分开,因为参赛者是住在薛明楼里的。

    “不跟他们打个招呼吗?”苏妙问,就这样各走各的感觉不太好,至少应该互相道别,又不是陌生人,还是沾亲带故的关系。

    “用不着。”回味淡淡地回答,拉着苏妙的手向另外一条路走去。

    “中秋宴是什么?”苏婵皱了皱眉,仿佛这会儿才想明白还有中秋宴这么一回事。

    “听名字就知道,宫里的人牵头为了过中秋节而举行的宴会。”苏娴说,顿了顿,一脸哀怨地道,“我没有合适的衣裳!”

    “这个不是问题的重点吧!中秋宴哎,一听就是麻烦精云集的宴会,想必梁都里的贵族们都会出席。贵族啊,跟他们太亲近他们会觉得你是在巴结他们,是对他们另有所图;你若是太高冷,他们就会觉得,你一个穷鬼拽什么拽,揍死你!”苏妙用凉凉的口吻描述说。

    回味噗地笑出声来。

    苏妙瞅了他一眼,不悦地问:“笑什么笑,我说的不对吗?”

    “我笑你说的太对了。”回味回答说。

    “我不去!”苏婵皱了皱眉,不悦地道。

    “你不去皇上会宰了你。”苏妙一本正经地说。

    “皇上是不会因为这种事宰了她的。”回味忍不住说,好歹那个人是他大伯,他有必要解释一下他大伯虽然是皇帝却不是暴君。

    苏妙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梢,道:

    “从今天看来,皇上对我们苏家似乎存在着很深的敌意呢。”

    “说‘敌意’也太奇怪了吧?”回味哭笑不得。

    “确实是很深的敌意。”苏妙坚持地说。

    回味才要再说,苏娴先开了口,以幽叹的语气轻描淡写地道:

    “说是敌意,不如说是讨厌,准确的说是厌恶才对。”

    “那是对你。”苏婵道。

    “他对我的厌恶是有理由的,对你却是厌恶你活错了方向。”苏娴一脸云淡风轻地说,仿佛受到皇上的厌恶并不会让她觉得在意。

    “我向哪个方向活着是我的事!”苏婵皱了皱眉,不悦地说。

    苏妙歪头想了想,对回味道:“你们梁家好像都是男人管教孩子。”

    回味一愣,仔细想了一想,发现似乎的确如此,顿了顿,很严肃地回答她说:

    “子不教父之过。”

    “……”苏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话也有道理,原来梁家的男人还包管教孩子。

    “我不想去那个什么中秋宴!”苏婵不悦地说。

    “离中秋节还有好一阵呢,你急个什么劲儿,还是先来想想明天做什么吧,搞不好我还要跑一趟菜市场呢!”苏妙是会把麻烦抛到明天去想的类型,摩挲着下巴,认真思考着说。

    “那你该考虑的,总之那个劳什子中秋宴老子才不去!”苏婵满脸不爽快地说完,头一扭,几步走到旁边的高墙前,蹭蹭蹭猴子似的爬上去,很快便消失了踪影。

    “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改掉爱爬墙的坏毛病,明明大门就在那里!”苏妙指着右侧临街开启的角门,对着人影空空的高墙说。

    “都是你惯的!”苏娴窝火地剜了苏妙一眼。

    “关我什么事!”苏妙指着自己的鼻子尖,一脸无辜地道。

    “她能在家里混这么久还不都是因为你惯着,若是我当家,我早就把她打一顿捆起来塞到花轿里头去了!”苏娴没好气地说。

    “比起塞进花轿里头之后被退货的丢人,我还是更愿意她心甘情愿地上花轿。”苏妙认真地说。

    苏娴哑了口,想了想之后,居然无言以对了。

    苏婵气呼呼地爬上临街的围墙,身手敏捷地窜到街边的行道树上,顺着树干刺溜滑下来,带下来一大片树叶,纷纷扬扬的落叶稀里哗啦地往下落,落了恰巧从树下经过的人和马满头满脸。

    骏马禁不住鼻痒,停住蹄子,打了个喷嚏,把骑马的人震了一下,那人抬起头来,又被落了一脸的灰尘。

    此时苏婵已经稳稳当当地落地,拍了拍身上的树叶,掉头,旁若无人地往前走。

    “苏三爷这出场方式真够气派的!”一声含着笑意的男中音在身后响起,传入苏婵的耳朵里很像是一句嘲笑。

    她皱了皱眉,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线条刚毅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那人骑在马上,清朗如玉,浅笑吟吟,身上的玄色锦袍上面绣有暗金色的麒麟图案,意气风发,威风凛凛。

    苏婵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不情愿,却还是并拢双脚,姿势僵硬地冲他拱手行了一礼,硬邦邦地唤了句:

    “武王殿下。”

    “作为姑娘家见了本王至少也该行个福礼吧。”梁敖骑在马上,笑着看着她,说。

    苏婵察觉到他语气里的调侃,很是恼怒,她现在非常讨厌姓梁的这些人,即使是她这辈子最最讨厌的卑鄙无耻的地痞流氓,跟这些姓梁的比起来,前者明显要更可爱。

    梁敖看着她显而易见变得更加冰冷的脸,知道她这是生气了,刚刚在薛明楼里沉郁的心情在瞬间获得纾解,他的心情奇迹般地好转起来。他依旧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顿了顿,突然俯下身子,他与立在马前的她进行了对视,她的个子很高,这样的对视并不费力,他忽然笑着问:

    “你喜欢别人唤你‘苏三爷’吗?”

    苏婵很反感他这种居高临下的方式,这样被压迫的感觉让她很不爽快,她皱了皱眉,别过脸去拒绝与他对视,生硬地回答:

    “名称什么的无所谓。”

    梁敖看着她突然撇开拒绝与他对视的脸,忽然伸出手去捏住她的下巴。

    全身戒备的神经竖起来,苏婵勃然大怒,条件反射地出手,迅如闪电地扣住他的手腕,本能地就要卸掉他的手腕骨。

    然而对方仿佛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似的,灵巧地化解开她的攻击,避开她手的同时,毒蛇一般迅猛地出手,这一次精准无误地捏住她的下颌骨,向上捏起来,捏得很用力,就像是要将她的下巴捏碎似的用力。

    他强迫她与他直视,并笑吟吟地观察着她的反应,却见她既不叫痛也不挣扎更没有害怕到哭泣,她只是倔强地用愤怒的眼神瞪着他,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这会儿他估计已经死过几百次了。

    梁敖盯着她倔强的脸看了一会儿,扯动唇角,绽开一抹异常灿烂却极是邪魅的笑容,只听他用温柔得让人发毛的语气对她说:

    “小姑娘,听好了,这世界从来都是有男女之分的,即使你再像男人你也不是男人,与其不甘心地去模仿,不如坦然接受自己,学会利用自身的优势可比你这蹩脚的乔装高明多了。”

    他松开捏住她下巴的手,直起腰身,又一次恢复了温文尔雅的模样,好像刚才对她用了冰冷嘲讽的人不是他,他骑在马上,用长辈关爱晚辈的语气温和地对她说:

    “天就要黑了,乖女孩就该回家去用心学做针线,月黑风高的夜里,可是梁都里的狼群最易出没的时候。”

    苏婵已经快要气炸了,笔直紧绷地立在街道上,双拳紧握在袖子里,用恶狠狠鹅眼神瞪着他,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这种亏,她的眼睛里都能拧出血来,恨不得扑上去一口咬死他!

    梁敖笑吟吟地看着她,忽然开口,问:“你刚刚一定在心里想‘我要杀了他’,对吧?”

    苏婵微怔,因为被戳穿了心思,有一瞬的心虚,但更多的却是愤怒,一张脸紫胀,她恨恨地瞪着他,恨不得在他身上穿出一个窟窿!

    梁敖忽然哈哈大笑,他极畅快地大笑起来,又一次俯下身,他将一只大手覆在苏婵的后脑上,俊美的脸向她靠近,近在咫尺地望着她清秀的脸,呵地笑了一声,嗓音幽沉如陈年的酒,含着深深的笑意,他轻轻地说:

    “你还挺可爱的嘛!”

    苏婵一记铁头功就要撞在他的下巴上,梁敖却先一步躲开,直起腰身,握着缰绳笑吟吟地对她说:

    “姑娘家赶快回家去,这外边不是你玩的地方。”

    说罢,扬鞭催马,那马踏蹄,载着主人向前飞驰而去,后面几个护卫跟随,给苏婵留下一脸狂风卷着扬尘。

    苏婵怒不可遏,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的背影,恨恨地啐了一口不小心钻进嘴里的尘土。(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九章 夜会

    月白风清。

    文王府。

    梁敞先是在花园里舞了一套剑,又在温泉池中泡了一个澡,本来疲惫过后再被热水一浸是最容易困倦的,可是躺在床上的他却一点也睡不着,翻来翻去像一条烤鱼,心里越来越烦躁,似长了草一般,怎么样都觉得不舒坦。

    明明什么都没有去思考,他的脑子却像一团浆糊,明明他刻意命令自己什么都不要去在意,心里却乱成一团麻一锅粥。再这样翻腾下去他觉得自己就要疯掉了,于是他霍地从床上坐起来,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烦躁地用双手揉了揉头发,站起身,从一旁抓起折的整整齐齐的衣裳,一边走一边穿,走到房间门口时刚好系好腰间的束带,他猛地推开大门,把蹲在门口值夜的丫鬟吓了一跳,那丫鬟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诧然询问:

    “王爷这是要出门吗?”

    梁敞拉长了一张脸,也不说话,阴恻恻地看了那丫鬟一眼,把那丫鬟吓得肩膀头一缩,不敢再说话。

    于是梁敞黑着一张脸走到马厩里,从战战兢兢的马倌手中接过马缰绳,依旧拉长着一张脸,翻身上马,冷冰冰地叱了一声,那马亦被突然变冷的气氛激得浑身一哆嗦,扬起蹄子高高地嘶鸣了一声,摸着黑向王府大门飞奔而去。

    ……

    薛明楼。

    苏娴吃过晚饭,正打算去散步,才走到楼下,就看见前来参加梁都赛的许多选手正围成一个圈,像是在看杂耍,看到高兴处热烈鼓掌,大声叫好。

    苏娴一愣,好奇地挤进人堆,却见人群的正中央,苏婵正在打她的木头桩子,苏婵此时的表情那是相当的冷煞,一双英气的眉倒竖,眼尾立着,狠狠地击打着木头桩子,噼里啪啦,也不嫌疼。

    围观群众以为这是比赛过后的余兴节目,一个个热闹地拍手叫好,吆喝起哄,这样热闹的气氛让苏婵的脸更冷,火气更大,修长的腿飞起,一脚劈在正中央的木头桩子上,只听“嘭”的一声,木屑四散,木头桩子的脑袋被削去了一半!

    围观群众瞠目结舌,都有点胆战心惊,见苏婵一记眼刀横扫过来,戾气飘过,所有人都禁不住缩了缩脖子,下意识掉头,逃命似的全都跑掉了。

    也不知道这蠢丫头又从哪儿着了魔了,苏娴无语地摇了摇头,不愿意搭理她,转身,向花园走去,打算去那里散步。

    薛明楼的中心区域是一座小花园,里面秋花烂漫,种植了许多金桂,被风一吹,浓烈的香气迎面扑来,熏人欲醉。

    苏娴幽沉的心稍稍平复了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迷人的香气被吸入肺腑,她感受到了一些秋的清爽,不经意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一幕却让她哑然无语,越发堵心。

    桂树下的长椅上,回味一身蓝色锦袍,姿态闲雅地坐在长椅的一头,手中捻了一朵桂花,正在仔细观察,好像那朵花上又长花了似的。而在他身旁,苏妙一个人占据了大半个长椅横躺在上面,头枕着他的膝盖,已然睡熟了。一阵风吹过,扑簌簌的花瓣从树枝上飘落下来,纷纷扬扬地洒落在两人的脸上、身上,有几片花瓣落在苏妙的额头,惊动了睡梦中的她,或许是觉得痒,她不舒服地皱了皱秀眉,嘤咛了一声,突然翻了个身,双手从羊毛薄毯里伸出来,懒洋洋地环住回味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衣服里,继续睡。

    猫似的娇气模样让回味失笑,他眸光柔和地注视着她的睡颜,拉起毯子盖住她的肩膀,并顺手在她的后脑勺上摩挲了两下。

    苏娴觉得牙酸,酸的都快倒掉了。

    就在这时,回味终于发现了她的存在,竟然一边轻拍着熟睡中的苏妙,一边将修长的手指竖在朱红的嘴唇前,做出一个“嘘”的姿势,示意她不要打扰苏妙的睡眠。

    苏娴脸色发青,猛地调头,一边啐一边往回走。

    走到自己住的楼下,见苏婵还在那里泄愤似的打着那个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弄来的木头桩子,在苏娴看来,苏婵再这么不要命地打下去,那双手明天一定会肿成包子,不过因为苏娴心情不好,才不想管那个死丫头,于是头一扭,她转身上了楼回到房间里。

    实在是太无趣了,苏娴愤愤地坐在灯下,拿起竹篮里才做了一半的衣裳,没好气地继续缝制起来。

    这身衣裳是做给苏婵的,苏娴当然不愿意做,可是谁让她命苦两个妹妹没有一个会做针线活,以前在家还有娘和奶奶,出门在外就只剩她一个了。纯娘能做好她自己的就不错了,她又不愿意让烟儿一个小子动针线,只能自己动手做。

    她伤脑筋地叹了口气,她家老二的婚事算是解决了,就算男方家不太愿意,反正是接受了,最大的问题是老三和老四,跟这两只比起来老二简直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老三马上就满二十了,老四也已经十六了,偏偏这两个人半点改变都没有,就算有,那也只是变得比小时候更加顽固更加让人头疼而已。事到如今,她已经想象不出来会有什么样的男子能把苏婵娶回家,什么样的女孩子肯嫁给苏烟这样的男子替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

    想到这里,苏娴的头都要炸了,她用手揉了揉太阳穴,长长地叹了口气。

    楼下打木头桩子的声音由大变小到最后消失再也听不见,看来那桩子彻底报废了,也就是说苏婵的手应该已经肿成馒头了。

    周围总算变得安静下来,苏娴松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针,拿起衣裳仔细端详一番,又搁下,揉了揉疲惫的眼睛。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前,推开窗扇,探出头去,远处的夜空如被水洗过一样剔透莹亮,弯弯的月挂在西方,繁星点点,云烟袅袅。她闭上双眸,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夜的香气,再度睁开眼,不经意间向楼下望去,对上的却是一双令她分外诧异的漆黑眼眸,心不受控制地停顿了一下,紧接着飞快地跳动起来,那跳动的节奏是欣喜,是雀跃,是无法抑制差一点就满溢而出的狂热。

    莹润的唇勾起来,她粲然一笑,那一刻仿佛是一朵绽放在夜色里的玫瑰色的花。

    梁敞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对,居然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这里,更不明白自己怎么这么不走运,只是一抬头的工夫,她居然推开窗子探出头来。那一刻他当真想调头就走,可是在对上她灿如春华的笑颜时,脚底仿佛生了根一般,他居然再也挪不动步伐。

    他见过很多次她的笑,在看见他时每一次她都在笑,但是这一次他十分确定,那是她发自内心的、十分欣喜、十分雀跃、仿佛埋藏在心底的渴望得到实现因此觉得兴奋幸福的笑容。那份从内心底油然而生的炽热毫无保留地传递到他的眼里,竟直直地热烫进他的心,他浑身震了一下,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娴已经抿起嘴唇,伏在窗台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薛明楼很大,只是随便闲逛是不可能闲逛到这里的,尤其还是在他知道她也住在薛明楼的情况下。

    这样的笑容让梁敞没来由地觉得心虚,因为心虚,所以下意识开始恼火,他阴沉下一张脸,装出毫不在乎的冷漠模样,笔直地转身,调头就想走。

    苏娴噗地笑出声来。

    银铃铛似的笑声让梁敞越发恼火,他硬邦邦地往前走,就在这时,只觉得一股劲风冲着他的后脑勺砸过来,他心中一惊,下意识伸手接住,浑身紧绷地转过身去,这时才从举起的手中看清原来砸过来的是一颗半青半红的苹果。他咬牙切齿地瞪向趴在窗台上浅笑盈盈的人儿,剑眉倒竖,恼怒地道:

    “你这个女人!”

    苏娴咯咯一笑,忽然提起裙摆,踩着凳子轻巧地站在三楼的窗台上,一身大红色的薄绸衣裙,风起时,将褶皱的裙摆吹成了绯红的海浪形状。随着她平举起双臂的动作,裙摆被提起一点露出水红色的绣花鞋尖,上面绣着的蝴蝶翅膀颤颤巍巍,仿佛就要起飞了一样。

    梁敞大惊失色,慌忙上前一步,怕被人发现又心中焦急,想要大声又在努力克制的模样在苏娴看来十分好笑:

    “你这个女人,你要做什么!”

    “这种高度,接住我对你来说应该绰绰有余吧?”苏娴一本正经地询问。

    “你这个女人,你疯了吧!快下去!你快给老子下去!”梁敞因为她的突发奇想肺子都快气炸了,一边慌张四顾,怕被人发现这里的异状,一边拼命地命令她赶快下去不许胡闹。

    苏娴却不听他的,他慌里慌张的模样让她发笑,她笑吟吟地将双手平伸想象那是一双翅膀,身体从容地向前倾斜,居然半点都没有犹豫地向下落去!

    这里是三楼,已经算是很高的高度了,今晚的风亦不小,她以夜莺的姿态俯冲下去,逆冲的风冲开大红色的石榴裙,在半空中绽放开来,就像是一朵开在夜空中并徐徐飘落的幽红色莲花。

    梁敞被气得脸色发青,明知道她是故意的,却还是止不住心一沉,也顾不得许多,足尖一点,跃起来,虽然咬牙切齿,却还是在半空中揽住她纤细的腰身。

    那一刻,他听到了她一连串恍若银铃铛的笑声,一双纤长细腻的胳膊蛇一样圈住他的脖子,有异常柔软的部位向他坚硬的胸膛紧紧地贴过来,让他在呼吸一窒的同时面上的铁青色更重。明知道她是故意的,虽然她的刻意感让他觉得生气,可他还是将她揽在了怀里。

    或许是因为跌落在风里的缘故,刚刚触碰到她的肌肤时,透过薄薄的衣料,他感觉到她身体的微凉,毕竟已经是秋季。

    耳畔是呼呼的风声,因为风的作用,他注意到了她清晰的心跳声,很快的心跳声,并不能称得上动听,却让他心尖发软,让他无法控制地呼吸紧绷。她身上散发着幽幽的莲花香气,并不浓烈,但也算不上清淡,迎面扑过来,却能精准无误地钻进他的心。

    足尖落地,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了晃,两人不可避免地贴得更近。

    她一点也没有恐惧,微扬着线条柔媚的脸,一双荡漾着秋水的丹凤眸含着似笑非笑,幽幽然地望着他。他结实的手臂尚勾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身,他在落下眼眸时,目光无法避免地落在了她鲜红的双唇上。她身上的气息香甜,袅袅而来,突然就让他的心尖泛起酥软一直流窜到指尖。他头脑微微晕眩,体内的血液逐渐沸腾起来,身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狂野地叫嚣,他不受控制地俯下头去,仿佛被什么牵引似的,向那双嫣红的嘴唇靠近。

    苏娴依旧依在他的臂弯里,浅笑吟吟,妩媚的眸子里似撒了一把晶莹的星辰。

    只剩下一寸的距离,再有一寸的距离便再有无法逃离,就在这时,梁敞停住了,他猛然醒过神来,有风吹来,肌肤微凉,他似突然克制了本能一般下意识撇过头去。

    然而这时候已经来不及,她笑盈盈地伸出春葱般的手,微微一用力便将他的脸转了过来,鲜红的嘴唇贴了上去。

    他的脑袋嗡地一声,仿佛要炸开了一样,所有的理性、禁制在这一刻全部如被洪水席卷的堤坝,轰然溃堤。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激烈地沸腾起来,当她媚惑力极强的体温伴随着幽香汹涌而来时,他把什么都忘记了,唯能感受到的只有她那让人沉迷的绵软。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宽大的手掌覆在她如云的长发上,用力将她向前推近,使她更紧地靠在他的胸膛上,仿佛要将她揉进他的体内一般,沸腾的血液使他突然变得粗暴起来,从未感受过的狂热感令已经抛弃理智的他越发疯狂。

    这是足以令苏娴芳心酥软的狂热,她亦疯狂地迷恋这样的狂热,哪怕她的嘴唇已经因为他的粗暴破掉了,她却爱极了这种微痛的感觉。

    他忽然停了下来,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紧紧地抱住她,将头落在她的肩膀上,闭着眼睛,大口喘息着,似在竭力克制着什么,异常疲惫似的。

    苏娴微怔,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怎么了,下意识动了动。

    “别动!”他愤怒地低声喝斥,这愤怒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就在这一动一制止之间,苏娴猛然察觉到了他身体上的变化,怔愣过后,忍俊不禁,她突然爆笑起来:

    “哈哈哈哈!”(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章 划开的界限

    梁敞的脸刷地黑了!

    “看来你没什么毛病嘛!”她在他耳边轻声笑说。

    梁敞极度懊恼,恼羞成怒,推开她转身就要走。

    她却上前一步,温柔地拉扯住他的手。

    这是一种非常特别的触感,以平常相处的方式她应该会直接上前来很大胆地抱住他的后腰,但是这一次她却是温柔的握住他的手,当她的肌肤触碰到他的掌心并将那股触感传递给他,他感受到的居然是令人微颤的温柔,如水,流淌过他的心,让他无法挣脱开她的纠缠。

    就在这时,一阵嬉笑声从远处的小路上传来,有几个夜游者说说笑笑地正往这边走,梁敞心中一惊,下意识揽住苏娴的腰,将她往旁边一扯。苏娴吓了一跳,在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时,人已经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拽到一旁的假山洞里,梁敞顺手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出声,那感觉颇有种前一秒刚刚温存完后一秒就被挟持成人质的刺激感。

    楼上的灯光微弱地照过来,有几缕偷渡过假山的山壁照射在假山里,使山洞里虽然说不上明亮但也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这山洞非常狭窄,从洞口到洞内石壁也就三步远的距离,呈现不规则的环形,两个人挤在里面,将山洞塞得满满当当,拥挤得连对方的心跳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这会儿的他行为倒是特别大胆,站在她背后,两条胳膊搂紧她的腰,一只大手完全是无意识地从后面覆在她的胸上,另外一只手则捂住她的嘴,将头越过她的肩膀谨慎地向外查看。

    苏娴被他捂着嘴,用眼尾瞥着他紧张的脸,哑然无语,她现在是自由身,可是他怎么表现得好像她是有夫之妇而他是那个奸夫,奸夫被捉奸,所以一脸慌张的模样。

    一伙人说说笑笑地从假山前走过去,让山洞内的光线忽明忽暗地闪烁了下,待那群人消失在夜色中之后,苏娴感觉到身后的梁敞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跟着松弛下来,似乎安心了。

    “我的手感如何?”她问。

    “啊?”梁敞一愣。

    苏娴抬起手,覆在他放在她胸脯的大手上,顺势帮他捏了一下。

    她感觉梁敞差一点就喊出来,他被烫了似的迅速缩回手,噌地窜到她对面,紧紧地靠着石壁,一脸愤怒地瞪着她,咬牙切齿:

    “你这个女人,太不像话了!”

    “刚刚还在沉迷的男人就不要说这种口是心非的话了。”

    “本王哪有沉迷!”梁敞差一点就吼叫出来,铁青了一张脸瞪着她,就像要吃了她似的。

    “刚刚为什么要躲,就算被看到,男未婚女未嫁,我们又不会被抓去沉塘。”苏娴哭笑不得地说。

    “本王自然不会被沉塘,你就说不定了。”梁敞回答。

    苏娴想了想也对,狐媚皇子的大帽子扣下来只怕会比沉塘更凄惨,她沉默了下来,于是气氛忽然变得有点怪。

    梁敞觉得空气好像僵住了,有点后悔说了那样的话。

    两人还站在山洞里,她背靠在左侧,他背靠在右侧,两人面对面站着,几乎是近在咫尺。对面楼上摇曳的灯笼投射下光芒照在他眼睛的下方,使山洞内多了一点幽暗昏黄的光亮。

    苏娴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她的目光就一直在他的脸上,她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

    “好欢喜!”

    “嗯?”梁敞一愣。

    “看到你的脸,突然就觉得欢喜起来了。”她说。

    梁敞愣住了,这样的话的确是一句很能够让人欢喜的话,被一个人说看到你我就觉得欢喜,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我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你”,“我便是如此单纯地从心里喜欢你”。不会有人憎恶被人喜欢,单纯的、心里感受上的那种喜欢,即使当事人不把愉快的心情表现在脸上,他必定是开心的。她的表白亦是在向他诉说他对她的重要性,当一个人得知自己对另外一个人很重要时,那种被需要感和被重视感会让他非常愉悦。这是一句非常高明的表白方式,没有说俗气和不易让人相信的“喜欢”,而是换了另外更为隐晦更为成熟的一种方式,尽管得到的回应是:

    “本王才不会管你欢喜不欢喜!”梁敞语气生硬地说。

    苏娴笑笑,忽然上前半步,伸出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将整个身子都靠在他的身上。

    梁敞没想到她会突然投怀送抱,身体一僵,但是这一次她并没有借由这种亲密的肢体接触戏弄他,而是安静地偎在他的怀里,似乎只是想要他能抱住她。他能感受到她情绪上淡淡的忧虑,这种忧虑里似乎还带着一丝自嘲和深深的无可奈何。

    梁敞皱了皱眉,他也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或许他什么都没想,他僵硬了一会儿,下意识抬起手,将一只带了体温的大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腰间。

    掌心的热度透过衣料传递到她的腰间,令她肌肤微紧,停顿了一会儿,她忽然轻笑出声:

    “梁敞,你真是个温柔的男人呐!”她轻轻地叹了一声,更紧地偎依在他的怀里。

    大概没有人叫过他的名字,梁敞仔细回忆也想不出来有谁叫过他的名字,家里人一般都是叫他“阿敞”或“老九”,“梁敞”这个名字只是刻在他的印章上,他知道他的名字叫做“梁敞”,被人唤出来大概是第一次吧,而她就是那个第一个唤出他名字的人,这有些特别,让他的心跳了一下。

    他将她抱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说:

    “你不必担心,即使是父皇也不会胡乱强迫你嫁给你不愿意的人,父皇他也没必要强迫你去那么做,今日父皇大概是看你是苏三姑娘的姐姐,所以随口提了一句,你不必想太多。”

    苏娴笑出声来,突然直起腰身,从他的怀里离开,悠悠然地理了理发鬓,就好像刚才索要拥抱的人不是她。

    “那可不成。”她说,“皇上是金口玉言,怎么能随便说说,若皇上只是随便说说,我还怎么找我未来的如意郎君?”

    “什么?”梁敞的脸刷地变了色,一股古怪的怒火在胸腔内打转,他火冒三丈。

    “难得皇上说要为我指婚,这是多好的机会,梁都里所有死了老婆的达官贵人,只要是我看上了,皇上就会为我指婚。我才二十几岁,就算只活到五十岁,也有二十几年的活头,我有好好想过,二十几年始终一个人生活,这样子实在是太寂寞了,现在我就已经非常深刻地体会到了这种寂寞,所以还是应该再找个男人过日子。我也不能不识好歹,虽然皇上说要指婚,但我不会要求太高,只要是家境富庶,子女年幼好糊弄,男人在女色上谨慎,不会纵容妾室嚣张,这样的我就很满意了。你在梁都认识的人多,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介绍给我?”

    梁敞的脸已经绿了,他现在非常想掐死她:“你……你……”

    苏娴敛起笑容,她望着他的脸,突然变得很安静,她安静地望了他一会儿,勾了勾嘴唇,说话时的语气带了一点郑重:

    “我,是不会对一个王爷产生非分之想的,别说你没成过亲,就算你是死了老婆的,我和你也不可能用名分联系到一起。”

    梁敞看着她的脸,怒意正在一点一点的膨胀,无论是她前面的话还是她后面的话,都无法阻止他的怒火,他的怒火只会越燃烧越旺:

    “本王原本就不是你这样的女人可以肖想的,你有自知之明最好!”

    苏娴笑了一声,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又一次上前半步用双臂环住他的脖子,软软的嘴唇在他的唇角重重地亲了一下,她笑着说:

    “不过奴家看见王爷时真的会浑身发软呢,王爷,早晚要分别,**一刻值千金,不如及时行乐,王爷看可好?”她一边慢悠悠地说着,一边春葱玉手挑/逗意味浓厚地下滑,湿润的气息幽幽然地扑在他的耳畔,带着极强的媚惑力。

    梁敞怒极,一把推开她,紧接着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恨声道:

    “你够了没有!”

    苏娴抬起头,摸了摸微红的脸颊,他虽然在生气,倒是没怎么用力,她舔了舔嘴唇,媚眼如丝地望着他,轻笑着说:

    “这一巴掌可真是刺激呢!”

    梁敞已经七窍生烟了,实在是不想再看她,气冲冲地出了假山,很快便失去了踪影。

    苏娴背靠在假山上,双手抱胸,一脸不以为然地轻哼道:“平白无故的生什么气嘛!”她仰起头,有月的影子映射到她的眼里,她静静地凝视了一会儿,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正准备去参加梁都赛首场第二轮赛,然后就看见苏婵的两只手被纯娘用绷带包成了包子,纯娘一边走还在一边数落苏婵不爱惜自己居然去做那样危险的事,这一次她绝对不能忍一定要出声,苏婵则一边听数落一边翻白眼。

    苏妙在揉后脖颈,苏娴问她怎么了,苏妙说她昨晚睡落枕了。

    苏娴听了,牙酸地翻了个白眼,恐怕这落枕不是枕头的问题,而是某个人的大腿太硬了。

    看了看苏婵包成包子的手,又看了看不停揉后脖颈的苏妙,苏娴将手放在自己左边的脸颊上摸了摸,今天的乌云阴的可真好看。

    今天阴天,阴的很厉害,好像要下雨似的,但因为从破晓时分天就已经如此阴沉却并没有见雨飘落,所以比赛如期进行。

    这样阴沉潮湿的天气苏妙最提不起干劲,加上昨晚又睡落枕了,今天的心情很郁闷,走路摇摇晃晃地来到城门广场,先抵达的观赛人群居然比她想象的还要多,不仅没有比昨天减少,反而好像来了不少新人的样子。东平门已经到场了,带着他的三个助手坐在赛台下的休息区,东平门脸色苍白,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苏妙从他面前经过时,感觉他现在好像很不舒服。

    这人明明不是体弱多病的那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来到赛台前他总是表现出一副病怏怏的衰样。

    东平门睁开眼睛,冷漠地瞅了她一眼。

    苏妙撇了撇嘴,没有搭理他,绕到另外一头,坐到供自己队伍休息的长椅上,因为天气糟糕的让她觉得无趣,所以她也闭上眼睛打起盹儿来。却听见坐在后面的赵平突然问冯二妞道:

    “你那是干吗?”

    苏妙回过头看了冯二妞一眼,冯二妞脸涨红,慌慌张张地把手搁在身体两侧,紧张地看着她。

    苏妙也没问,转过头,望向赛台上架起的木牌子上漆着的硕大的“绵”字,望了一会儿,重新闭上眼睛。

    “妙姐姐没关系吧?昨晚上她一直在睡觉来着,也不见她出去买菜,她今天到底要做什么,不会出什么事吧?”纯娘十分担心地问。

    “闭上你的乌鸦嘴。”苏婵瞅了她一眼,阴嗖嗖地说。

    纯娘在她那里受到了很大的惊吓,缩了缩脖子。

    “婵儿怎么了?”阮双好奇地小声问纯娘。

    “从昨晚上她的心情就一直不好。”纯娘悄声回答。

    “哇!真难得!”阮双惊叹道。

    这时却见夏瑾萱走了过来,与众人用微笑打招呼之后,坐在昨天的位子上,一个斯文儒雅的男子跟在她身后,待她坐下来,他落座在她身旁的位子上,俊秀的容貌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夏姑娘,这位公子是?”阮双脸微红,好奇地问。

    夏瑾萱用厌烦的眼光看了夏朗一眼,回过头对阮双温和地解释道:

    “这是我的管家夏朗。”

    阮双惊诧,点了点头,其实她很想说这位公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管家。

    比赛时间到,姜大人终于出来了,紧随其后的是二十个评审鱼贯而入,依序坐在评审席上,这一次没有皇帝观赛,比赛的规程正式了许多气氛也严肃了许多,厨王大赛的气氛又一次浓厚起来。

    苏妙和东平门纷纷站起身,带领各自的助手登台。

    伙计用金锤敲响金,梁都赛首赛第二轮赛正式开始!(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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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味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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