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一章 不讨喜
“这是鹅肝?”梁铄眼睛一亮,惊叹地问。
“是。”苏妙含笑回答。
“这个味儿好,小丫头你还真有点手艺,说句阿味不爱听的,你这手艺比他要好!”梁铄一边笑着说,一边用眼睛看回味。
回味没承认也没否认,静静地啜饮着青梅酒,一言不发,他没有反驳的平静表情让梁铄有些吃惊。
苏妙同样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笑。
梁铄越发觉得纳罕,他深知回味是极看重自己的手艺的,以往谁要是说他手艺不好他必会气愤,谁要是说比他强他必会找上门去比试一番,然而现在回味亲耳听到梁铄说苏妙的手艺比他强,他不仅没有不服气地反驳,竟然连半点不服气的表情都没有,这让梁铄很吃惊,不由得将苏妙又打量了一遍。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端了一只小铜锅进来,也不敢抬头,恭恭敬敬地对苏妙说:
“姑娘,煳辣鱼照姑娘的吩咐已经起锅了。”
苏妙应了一声,站起身端过来,放在桌上。
回味眼睛一亮,扬眉,笑问:“煳辣鱼?”
“嗯。”苏妙微微一笑,将小铜锅放在餐桌中央,掀开盖子,一股浓厚的香辣味扑鼻,鲜红的辣椒铺在锅子里,泛着诱人心跳的红油,翠绿的芫荽被油汪汪的热汤一烫,散发出极是清新的香味。
煳辣鱼,以刺少的草鱼为原材料。宰杀治净后,将鱼肉整齐地剔下来,切成薄厚均匀的鱼片。在鱼片中加入香料、葱姜汁和胡椒粉。挂干淀粉拌匀腌制。
烹制时选择的是菜籽油,将菜籽油烧至六成热,放入豆酱小火炒两分钟,之后下蒜米、姜米炒香,倒入适量的鲜汤,加盐、酱油、香料烧开之后,放入豆芽、芹菜、蒜苗。小火烫上两分钟,捞出来装进铜锅的锅底。将鱼头、鱼骨放入先前的汤锅中用小火煮过后,同样放入锅底。最后将腌制好的鱼片用小火煮两分钟。连汤带肉一同倒入铜锅的最顶端。
净锅内放入红油,烧制七成热时倒入干红辣椒、花椒小火炒三分钟,出锅之后浇入铜锅里,洒上芝麻和芫荽。
这一道鲜辣的鱼汤有一个特别之处。一直到被端上餐桌掀开锅盖之时。鲜艳的红油一直在滋滋地冒着泡泡,仿佛沸腾的海水一般,在小铜锅里波涛汹涌着,直到锅盖都掀开好半天了,这股仿佛巨浪一般的沸腾感才随着逐渐消减的滋滋声平息。
“这菜红得可真喜庆啊!”梁铄望着锅子里一派鲜艳明媚的辣椒红,惊叹道。
也不怪他有如此惊叹,辣椒在岳梁国中发扬光大的时间并不长,人们对辣椒的认知和运用也只有生吃或做炒菜的辅助香料。几乎没有人会把辣椒当做一个主要的辅料甚至是占据重要地位的主料。苏妙在煳辣鱼中运用了大量的辣椒,这些辣椒在被滚热的菜籽油烫过之后。散发出的浓厚的香辣味道可以让人的心振奋头脑振奋连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振奋,丰厚的诱人陶醉的滋味充斥在嗅觉中,在不经意的鼻翼翕动间,整个人早已被这浓厚的鲜辣味俘虏,产生了一种想立刻马上大快朵颐的冲动,人会深深地陷入这着了魔似的冲动里,再也无法自拔。
抱着尝试的心态,梁铄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雪白的鱼肉放进口中,那是一种说不出的爽滑,也不知是肉质本身鲜嫩,还是因为用淀粉修饰过的缘故,鱼肉的肉质非常爽滑细嫩,那仿佛在舌头上融化了的口感触及难忘,绵滑软嫩却又不失肉质本身自带的韧劲,再配上已经浸透到鱼肉中的香辣咸鲜,那是一种爽利畅快的味觉上的体验。
麻辣鲜香中还泛着一股淡淡的糊味,这里面的糊味并不是贬义词,这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微糊的味道,是一种只属于浸过热菜油的辣椒,二者经过热烈的碰撞融合所产生的全新的浓烈滋味,正是这股子味道将鲜辣香浓的感觉升华到了极致,若少了这点特殊的调配整道菜的滋味反而会显得略微寡淡,仿佛缺少了点什么似的,但是当这股子微微辛辣的糊味自舌尖的味蕾传递覆盖了所有的感官时,品尝者会恍然大悟,没错,正是这种味道,就是这种味道,令人心驰神往令人满怀期待令人再难忘怀的味道,浸透了身体中的每一颗细胞,不管周围是什么样的阴暗天气,不管周围是什么样的凝重气氛,不管心情是怎么样的沉郁不自然,在这一抹诱人的辛辣落入舌尖之时,仿若乌云渐散,天幕拉开,有明媚的阳光照射下来,温暖,柔煦,畅意,灿烂。
整间屋子仿佛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魔厨。”梁铄捏着筷子,注视着小铜锅里色泽鲜亮喷香诱人的煳辣鱼,自语似的咕哝。
苏妙看了他一眼,没有听清。
回味却听清了,他一言不发,连续夹了几筷子煳辣鱼,慢慢地吃起来。
“这鱼汤真够味儿,感觉心情好像突然就畅快起来了!”梁铄依旧自语似的说,顿了顿,望向回味,见他一刻不停沉默地吃着,笑道,“你不是向来不吃味道重的菜吗?”
“她煮的菜分寸掌握得刚刚好。”回味淡淡地回答了句。
梁铄笑笑,向小铜锅伸出筷子,同样一连吃了几口,眼眸闪烁,抬起脸对苏妙笑道:
“丫头,就你这手艺,干脆进宫给朕当御厨吧?”
苏妙闻言,笑眯眯的,并没有作答,而是问:“厨王大赛的决赛皇上会做评审吗?”
“当然,朕是总评审。”梁铄很喜欢和她这么平平静静地说话,平常被人恐惧奉承惯了。冷不防碰见这种能跟他好好说话的人,他在惊奇的同时也很乐意珍惜这个机会,毕竟他现在心情尚好。与人平和自由的交谈有助于他的身体健康。
“皇上觉得我会赢吗?”苏妙笑眯眯地继续问。
梁铄仿佛明白了她的心思,努了努嘴,笑着说:“你这丫头,朕是不会让你走后门的,厨王大赛是凭手艺说话!”
连梁德海都有点吃惊,这只是短短一顿饭几道菜的工夫,眼前的姑娘在皇上嘴里就已经完成了三级跳。从“苏姑娘”到“姑娘”到“丫头”,他跟随皇上日夜朝夕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皇上这么快地喜欢过谁。更何况最开始时皇上听说了苏姑娘可是一点都不喜欢她,最开始皇上一直以为苏姑娘是个攀龙附凤女来着。
苏妙也不在意梁铄说她走后门,笑嘻嘻地接着问:“那皇上说我和小味味谁会赢?”
梁铄一愣,惊诧地望向回味。吃惊地问:“三少爷要参加厨王赛?”
“是。”回味没有因为苏妙说穿了他欲参赛的事生气。他的表情淡淡的,轻声回答。
梁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想说点什么,却没有说,想了想,笑问:“怎么突然又起了这个念头?”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反正也没什么事。”回味轻描淡写地回答。
梁铄又一次沉默下来。他先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回味,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笑眯眯不说话的苏妙。过了一会儿,突然对着苏妙的脸笑问:
“丫头,你是要和阿味成亲的,作为他媳妇,你希不希望他将来入朝为官建功立业靠自己的能耐给你挣个诰命?”
苏妙一愣。
回味平着一张脸望向她。
梁铄亦笑眯眯地看着她。
苏妙总有种皇上是在挖坑推她往里跳的感觉。
眨巴了两下眼睛,她笑呵呵地回答:
“我基本上不干涉他的个人选择,他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
回味的表情微松,望着她的眼里泛起了温煦的笑意。
“胡说,哪家的女子不希望自己的夫君有出息能成气候,将来封妻荫子,夫贵妻荣。”梁铄严肃地道,强烈谴责了她的虚伪。
苏妙却是真心的,她看着梁铄,眨巴了两下眼睛,一本正经地道:
“皇上,小味味他已经很出息了,不瞒皇上说,我店里的生意有一半是靠他,因为有他在,我的苏记品鲜楼才可以在丰州那么红火。”
不等梁铄说话,回味先用怀疑的语气问:
“你说的是认真的?”
“当然了,他一个人顶十个,有他在我是又省时又省力还省钱的。”苏妙诚实地嘿嘿笑。
梁铄绿着一张脸看着因为苏妙的一番话变得有些得意的回味,心想这小子简直没救了,他可不认为苏妙刚才的那句话是在夸人,这丫头分明是把他们家阿味当免费劳力了。更让他觉得不满的是这丫头的脑子似乎有点问题,本来嘛,哪有女子会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建立功勋成就大业却希望丈夫成天围着锅台乱转的:
“朕问你,你认真回答,不许撒谎。”
“好,皇上问吧。”苏妙愣了愣,爽快地答应了。
“一个王爷和一个厨子让你选择,你会选择谁?”梁铄认真地问。
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也认真地回答了:“我选小味味。”
回味的唇角勾起似笑非笑。
一旁的梁德海满头黑线,这是什么奇怪的发展?
梁铄:“……”
“朕再问你,你说实话,你若不说实话就是欺君。”
苏妙实在想问“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话”,不过话到嘴边她就咽了回去,一脸认真地回答:
“好。”
“朕希望阿味入朝为官,对这件事,你怎么想?”梁铄看着她问,他是个睿智精明的人,从第一眼他就看出苏妙在回味的心里分量颇重,回味是个软硬不吃固执又坚决的人,他决定了的事难以改变,因此梁铄才想找另外一个突破口,这个突破口就是苏妙。
梁铄他是个聪明又谨慎的人,他从来不会低估女人的力量,没有女人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出人头地富贵荣华,如果这个男人是真的在乎这个女人,他就一定会把她内心的诉求放在心上,哪怕做不到全部,他也会朝着她希望的方向去努力,这就是女人的力量。
苏妙因为梁铄的话愣住了,看了回味一眼,见他一言不发,似乎也想听自己的回答,想了想,笑眯眯地说:
“我想的是他喜欢就好,他愿意入朝为官我就替他加油,他愿意继续跟着我开酒楼我就继续用他做搭档,就是这样。”
回味单手托腮,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干吗看我?”她疑惑地问他。
“没有,只是觉得你今天特别迷人。”他目不交睫地望着她,略带一丝慵懒,笑吟吟地道。
苏妙十分害羞,一张小脸泛着浅浅的绯红色,她羞赧地垂下眼帘,抿嘴儿笑。
梁铄:“……”他的牙快倒了,本来刚才觉得这顿饭吃的挺舒坦的,这会子却觉得刚才吃进去的那点东西开始往上泛,有点难受。
梁德海眉角狠狠一抽,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梁铄在雪乙庄吃了一顿饭之后就走了,回味将他送出大门,梁铄在走之前拍拍他的肩对他说:
“我对你说的你别不放在心上,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该为自己的以后打算打算,你娘那边你别多想,有大伯呢,就要成家立业的人了,别再孩子气了。”
回味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淡声说:
“恭送大伯。”
梁铄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有些恼,叹了口气,摇摇头,登上马车。
回味立在大门前,一直目送马车的影子消失在那翠嶂起伏的山道中,才转身往回走。
回程的路上,梁铄一直歪靠在柔软的引枕上闭目养神,梁德海悄无声息地往香炉里投入一块龙涎香,静静地跪坐在一旁,耳观鼻鼻观心,恍若空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闭着眼睛假寐的梁铄突然闭着眼睛开口,打破了仿佛凝起来的沉寂:
“梁德海!”
“奴才在!”梁德海凝神屏气,应了声。
“你觉得那个丫头,如何?”梁铄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漫声问。
梁德海猜不透他的意思,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顿了顿,赔着笑脸说:
“苏二姑娘性子活泼,相貌清秀,举止大方,厨艺出众,是个好姑娘。”
梁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依旧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这一声轻哼让梁德海出了点冷汗,悄悄观察了梁铄的脸色,试探性地轻声问:
“皇上觉得呢?”
梁铄起初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重重地冷哼一声,慢悠悠地笑道:
“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可惜了,性子不讨喜。”(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二章 月色
黑暗的暮夜里,有几点闪闪发亮的星辰,月亮出现在它们中间,一轮圆圆的满月,清冷疏离地俯瞰着大地,有几朵灰色的、薄薄的云萦绕在她的身旁,宛如仙女摆着衣袖在翩翩起舞。皎洁的月光为大地披上了灰色的纱裙,照在院子里的银杏树上,那一棵银杏树高大挺拔,茂盛的树冠被月色投射下幽深的暗影于平坦的地面之上,那苍然的银杏叶带着让人心尖微酸的孤寂,清凉,娇冷,与带着点香气的夜色交织在一起,沁人心脾。
回味静静地站在树下,负着双手,仰望着头顶繁茂的树冠,乌黑如瀑的三千青丝已经披散下来,柔顺服帖地垂在身后,他刚刚洗了发,身上还泛着浅淡诱人的清香味道。
有脚步声近,他回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是苏妙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她已经换了家常衣裳,鹅黄色的细布衫子搭配一条浅金色六幅裙,裙摆宽大,是丰州城流行却在梁都早已退了流行的款式,一头鬒黑的发梳成一根辫子垂在身前,以红绫头绳绑住,她刚刚洗了澡,还带着一身浓浓的水汽,未施粉黛的小脸尚带着一点属于少女的圆润,这是她在丰州时最常见的打扮。自从来了梁都每日见客她总是要精心打扮一番,像这样清水出芙蓉的妆扮他感觉自己已经许久没有看过了。他望了她一会儿,唇角勾起,浅浅一笑。
“你在做什么?”她扬起唇,笑吟吟地问他。
“无事。”他淡淡地回答。看着她笑问,“天色也不早了,怎么还不去睡?”
“早着呢。”苏妙笑着说。上前两步,走到他身旁站住脚,抬起头,仰望着繁茂的银杏树冠,双手抱胸,赞叹道,“这棵树一定有好些年了!”
“是啊。”回味望着即使在漆黑的夜色下依旧呈现金黄色好像耀眼的金子一般的银杏树冠。过了一会儿,轻轻地说。
“有多少年了?”苏妙望着他的侧脸,笑问。
回味没想到她会追问下去。一愣,想了想,回答:
“大概几百年了吧,听说是前朝的哪一个亲王亲手种下的。后来经历过战火和乱世。这棵树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当年修建庄子时,我爹说这棵树的兆头好,就把这棵树留下来了。”
“是么。”苏妙笑了笑,扭头继续望向那株金灿灿的银杏树。
回味看了看她的侧脸,总觉得她想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可是等了半天却不见她开口说话,他狐疑了一会儿。终是将心里面的奇怪压了下去,扭过头。继续望着面前的古树。
“皇上……你和皇上好像很亲近嘛,从来都不会叫他‘皇上’。”苏妙突然开口,轻声说。
回味一愣,沉吟片刻,低声回答说:
“大伯和我爹是同父同母的,小时候一起在黎阳宫中相依为命,感情自是不同寻常,所以从小我们都是唤他‘大伯’的,他的子女叫我爹一般也都是‘八叔’,长大之后梁敏先改了口,后来二哥也改了口,只有我,一直没机会,突然改口也太麻烦了,大伯他不愿意我跟着改口,所以就一直没改过来。”
苏妙点了点头:“皇上和你爹的感情还真好呐,像普通人家的兄弟一样,一点没有君和臣的感觉。”
回味沉默了良久,皱了皱眉,语气淡淡的,轻声说:
“话虽如此,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还是有区别的。”
苏妙一愣,望向他的脸,可是因为光线太暗了,她没看清他当时的表情,默默地收回目光,过了一会儿,她冲着他笑道:
“咱们来梁都也没多长时间,可为什么我总有种感觉好像过去了很多年似的呢?”
回味微怔,望向她,顿了顿,浅笑着说:“你是不适应梁都里的气氛吧。”
苏妙笑笑:“是啊,早些年我也不太适应丰州的,一度觉得是水土不服,没想到来到梁都之后才发现梁都的空气和我更加水土不服。”
回味沉默下来,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他没有开口。
苏妙双手抱臂,眼望着银杏树那金黄色的树冠在朦胧月色的映衬下越发显得缥缈迷人,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笑说:
“听说男人都有一份想要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你可有?”
回味一愣,转过头来望着她的脸。因为是背光,苏妙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露出一抹笑,说:
“你希望我有还是没有?”
“这怎么能是我希望呢,有或没有是你的心,这和我希望或者不希望并没有关系。”苏妙笑着说。
回味沉默地望着她,他并不是不明白她的意思,她说的话根本算不上试探,她是在直白地追问,她在追问他掩藏在内心深处的想法。他移开视线,扭头,继续望向伫立在正前方的高高银杏树,过了一会儿,轻浅一笑,淡声回答:
“自然有过,怎么可能会没有过。”
“是吗?”苏妙对他这样的回答并不意外,她双手抱臂,淡淡地应了一句,之后便垂下眼帘,一双卷长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片浅黑的暗影。看不清她的表情,且听不出她说话时语气里的喜怒,这简单的两个字所包含的语气并没有夹杂太多的个人感情或情绪,只是很普通的搭腔。
回味默了良久,轻轻地叹了口气,他仰起头,唇角微微勾着,轻轻笑说:
“小时候,当所有人都告诉我我将来会承袭亲王位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我可以。”
苏妙没有说话。
回味并不需要她搭腔,或许她搭腔了他才会觉得话题将无法继续下去。他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
“瑞亲王是岳梁国第一猛将,二十岁剿灭屡次侵扰岳梁国边境的回鹘部落。二十三岁诛杀岳梁国最恶的佞臣张庆安,三十一岁平息七王叛乱,三十五岁从西平人手里收复了桂云十三州,他的存在就是一则神话。”
苏妙默然不语,她亦听说过梁锦那些光辉灿烂的英雄事迹,只是那些波澜壮阔的英雄事迹她怎么都无法在看着梁锦的脸时联想起,在她眼里。梁锦的种种表现完全就是一个幼稚又坏心眼的“恶婆婆”。
“我也有过那样的时候,想像他一样,男人嘛。都做过建功立业受万人敬仰的英雄梦。”他含着笑,轻轻地说。
“那后来呢?”苏妙对回味也曾经拥有过这样的英雄梦并不觉得奇怪,再怎么说他也是一个男人,又出身皇族。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从小耳濡目染了国家最高管理层中的种种,生出一腔抱负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她只是很奇怪他为什么会放下满腔抱负去做厨子。
真要说起来,厨师这个职业在后世都会被某些人定义为“做饭的”,而不是创造美食的艺术家,更何况是在现在这个等级划分严格的年代,厨师在人们的观念里属于一种贱业,她实在好奇回味为什么会放弃他那一腔的雄心壮志去选择做厨师这个让许多人都看不起的贱业。如果说他是真心喜欢到没有不行也就罢了,可是苏妙她一点也不觉得回味他对厨师这个行业的热爱已经到了没有就活不下去的地步。
“后来?没有后来了。”他对她笑着说。“那些雄心壮志不过是小时候的一种虚荣心罢了,没有任何意义。”
苏妙望着他,她绝不相信这句说辞,可是让她继续追问下去她又不知道该追问什么,沉默着思索了片刻,她笑着说:
“从建功立业到成为煮菜给别人吃的厨师,你这梦想的跨度还真是大啊!”
“你这是在看不起你从事的职业吗?”回味笑着问她。
苏妙只是笑,垂下眼帘,过了一会儿,含着笑继续说:
“今天皇上可是摆明了要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入朝,你不想去吗?”
“你希望我去吗?”回味反问。
“这是在问你的意思,跟我的想法并没有关系啊。”她又一次这样说。
“怎么会没有关系,我的未来不是我和你共同的未来吗,我的选择你认为你能置身事外?”回味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问。
苏妙望着他,望了一会儿,移开了视线,呵地笑了:“还真是会突然制造气氛。”
回味上前一步,立在她面前,低头望着她垂下去的脸,轻声问:
“你希望我怎么做?”
苏妙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他说:“我不干涉你的想法,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我还不至于自我到因为你做的事和我的想法相悖就把你甩掉。”
“这真是冠冕堂皇的回答,我是不是还应该对你感恩戴德,感谢你不会把我甩掉?”
“我尊重你的想法,不干涉你的选择,但是有一样,你不能让我太不爽。”她一本正经地对他补充了一句。
“这才是本性。”他看着她,笑说。
苏妙平着一张脸望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轻浅一笑,忽然伸出手将她揽在怀里。
“放心吧,我是不会让你不安的。”他在她耳畔轻声承诺。
苏妙没有说话,她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一双大眼睛在月色下忽闪忽闪的。
夜风拂过,温柔得恍若呼吸……
深秋的月光已经带上了季节感强烈的冷意,淡淡的,清澈的,如流水一般,穿过窗户静静地泻在房间里,将地板点缀得斑驳陆离。
轻轻的叩门声打破了室内的沉寂,一直坐在灯下发愣的林嫣醒过神来,看了一眼漏壶,就快到子时了。
先前的叩门声又响了一遍,这时候她终于确定了刚刚听到的不是幻觉,天已经很晚了,正常人在这个时辰早就进入了梦乡,这个时候却响起了敲门声,她坐在灯前沉默了良久,那敲门声没有再继续响起,这一段空档沉默得发空,就好像突然停滞的心跳一样,似在给她时间仔细思考。
半刻钟后,林嫣终于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到房门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慢地打开门板。
随着门板被缓缓打开,门外灯下玄色的影子映入她的眼,她虽然并不会觉得吃惊,但是当那抹玄黑的身影落入眼底时,她的心脏还是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产生了令她窒息的疼痛。
她站在门前,冷着表情沉默地看着他,这样的表情对梁敏来说还真是久违了,这样的表情他只看过两次,第一次是他们初遇,当她的继母将她逼到走投无路时,向来隐忍的她露出了这样的表情,也就是这样的表情深深地抓住了他的心,那一次的反击她做的相当漂亮,她并不知道他一直在注视着她,那一次他却知道了原来柔弱的小白兔在咬人时也是很疼的;第二次是成婚十年后,他临幸了魏娴雅,第二天她亦露出了这样的表情,那个时候他的心里还暗自窃喜过,窃喜或许他内心深处的那个她终于回来了,然而他内心深处的那个她没回来,她却走了。
林嫣站在门前,看着他,有风从外面吹进来,带来一股很浅的血腥味,这味道她并不陌生,和他在一起生活了十年,他的职业注定了他会经常受伤,带伤回家是家常便饭,他怕她担心总瞒着她,她不想让他费神也装作不知道,事实上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又不傻。
“嫣儿。”他轻轻地唤了声,打破沉寂,他脸色不太好,不知是疲累过度还是受伤的缘故。
林嫣猜到了他今天的来意,他八成是知道魏娴雅来过了。
她站着看了他一会儿,终于退后一步,转身,让开一点,让他进来。这间院子不只她一个人居住,被人看见了他来不太妥当。
梁敏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好歹她让他进门了,他迈开步子,跨过门槛,转身将房门关上。
林嫣已经坐回窗下的软榻上,拿了放在炕桌上的针线篮子,开始低着头做针线。
梁敏站在屋子里看了她一会儿,见她不看他也不说话,皱了皱眉。顿了顿,他走上前,坐在软榻的另外一边,手放在炕桌上,凝眉望着她。
林嫣依旧是不看他也不说话。
这样的气氛僵持了足足一刻钟,梁敏终于是忍不住了,他皱了皱眉,沉声问:
“你一定要这样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三章 翻身
做针线活的手微顿,林嫣低着头,没有说话。
室内出现了让人窒息的沉默。
梁敏在对待林嫣时耐性非常有限,她这样的沉默让他的心情十分焦躁,在她面前他无法对凝滞的气氛沉默太久,他盯着她平静的侧脸,皱起眉,加重语气命令道:
“说点什么!比起大吵大闹,我更讨厌你一言不发就这样沉默着!”
林嫣还是不说话,她一言不发,任由凝滞的气氛延续下去。
这像是一种无声的反抗,梁敏他接受不了,他一瞬不瞬地凝着她,希望这种从气氛上的压迫能逼迫她就范,至少说一句什么,哪怕是抱怨一句也好,她这样不说话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交谈就没办法进行,没办法进行有效的交流,二人之间就会越来越生疏,这是他在反省自己那段失败的婚姻时突然领悟到的。相信她也明白这个道理,既然明白,为什么不去改正,过去的错误所造成的痛苦已经无法再修补,但可以找出有效的方法去避免今后再犯相同的错误,在这一点上,两个人必须要相互配合,只有目标一致才能继续携手走下去。
她的不配合让他觉得心焦,他不想让曾经失败的婚姻再次重演。她沉默了仅半分钟,他却觉得时间仿佛过去了一年一样漫长。
他皱了皱眉,正想开口,却见她突然放下手里的针线篮子,冷冷地望向他。低沉的嗓音里含着薄怒,她一字一顿地问:
“你还讨厌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再加上她突然扔下针线篮子的动作。完全出乎梁敏的意料,他呆住了。
林嫣盯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她非常生气,之前因为魏娴雅找上门来的愤怒还没有消退,这会子又遭受到他在她听来颇为激烈的斥责,心里仿佛被堵住了似的。憋得她难受,因为太难受了,难受到几乎无法呼吸。她越发觉得气愤。她突然想到一个很可笑的问题,她为什么一定要受这样痛苦的心理煎熬,同样是女子,苏家的女孩子只是平民家的女子却过的自由自在活泼自我。她们可以。为什么她不可以,就因为她嫁给了眼前这个她爱了十年和他过日子也痛苦了十年的男子?
“别再用命令的语气命令我,我不是你的士兵,忍了你十年,我受够了!”那一双卧蚕眼不再像笑,她的眼梢落了下来,冷怒地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梁敏这一回彻底呆住了。他做梦也没想到向来以“贤良淑德”形象示人、成婚十年来一直对他三从四德的林嫣居然会反抗他,不仅反抗他。这一次反抗的相当彻底,这样的彻底甚至让他怀疑自己的眼睛耳朵,他甚至下意识想她该不会是中邪了吧,她竟然敢对她的丈夫说这样有悖妇德的话!
“嫣儿你……疯了吗?”他实在无法用言语去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丈夫的权威被挑战之后的愤怒、对她胆大包天行为的震惊和哭笑不得,这一秒的心情相当的波澜壮阔,以至于他差点说不出话来,只能用“你疯了吗”来表达自己此时惊诧的心情。
“我好的很。”她轻描淡写地回答。
“你……”梁敏啼笑皆非,又气愤,他已经说不出什么了,她居然敢对她的丈夫如此无礼,她的妇德学哪去了!肯定是跟苏家那几个不着调的女人学的,肯定是!
他恼火地将一切怪罪到苏家三姐妹的头上!
“我什么?”林嫣绷着一张脸,闻言冷笑了一声,她用可笑的眼神看着他,嗤笑着说,“你以为我不敢反抗你吗?我都有心和你和离了我还怕什么?要么你杀了我保全你的名声和家族荣誉,要么,别再教训命令我,你的高高在上已经让我觉得讨厌了!”
这是她第一次直白地对他说出“讨厌”两个字眼,梁敏内心冰凉,有一种情势不受控制的无力感,酸楚和空洞的感觉悄然漫上心尖,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好半天,他才深深地喘上来半口气,语气也随之缓了下来变得柔和,他轻叹了一声:
“嫣儿……”
“世子爷,成亲十年,我有对不起过你吗?”她的语气忽然跟着低沉下来,她嗓音幽幽,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十足的认真,眸光坦直地望着他,她轻轻问。
梁敏一愣,没想到她居然会问他这个,心里一酸,才要回答。
她没有想等待他的答案,她开口,望着他的侧脸,静静地说:
“除了生不出子嗣,我自认为没有其他对不住你的地方。恪守妇道、孝顺婆婆、料理家务、善待族人、维护王府的名誉和荣耀,或许我的能力不足,但是每一样我都努力去做,即使做不到完美无缺,但也没犯过大错。我虽不擅长那些人情往来,但是你需要我做的我也都做了,纵使有做的不好的地方,纵使有慌张不知所措的时候,但毕竟没有误了你的大事不是么?的确,作为一个世子妃做不到尽善尽美我确实不够资格,但是我努力过了,我尽了我最大的能力,我也没有做让你和瑞王府蒙羞的事情,不是吗?”
“……这是当然。”他并不否认,或许她能力不足,或许在人情往来上她显得很笨拙,但她的确很努力,纵使瑞王府不是她全权当家,她也很努力地将交给她的那一部分做好;尽管她最不喜欢出去应酬,为了他在朝中的地位,她亦是咬了牙出去与那些名媛贵妇结交;即使她的社交能力很差,她还是很努力地去做,而不是逃避;即使被瞧不起她的名媛们奚落,受了羞辱,她也只是笑笑。从来不将这些委屈说给他知道。做他妻子的十年里,她尽了她最大的努力去完成她的每一项责任,这一点他无法否认。
“哪怕无法孕育子嗣。我也为你纳妾了不是么?”她没有再看他,她仰起脸,望着天棚,轻声说。
“嫣儿……”这个话题的提起让他甚感刺心。
“所以这最后一个问题我亦不算对不起你,既然我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又为何要那样糟践我?”她幽幽地说。
梁敏的心一痛,被这样质问。他竟然一句回答也想不出来。
林嫣觉得很可笑,她望向他,用啼笑皆非的语气问他:
“若你给我一张和离书。或者干脆签了我留下的那一封再不在我眼前出现,我便明白了,也不会再说什么,可你现在这是怎样。你到底来做什么?魏娴雅。的确,她是从正门抬进来的贵妾,可再尊贵的贵妾也只是一个妾,身为妾室却在正室面前大声嚷嚷,这是梁都里哪一家的规矩,又是谁给她的胆子,世子爷你这算宠妾灭妻?”她漫声说,顿了顿。续道,“听说新世子妃马上就要过门了。世子爷你要不要把之前的和离书签一签,免得新世子妃进门时,御史台再参你一本停妻再娶。”
她今日的言辞相当锐利,这是真的发怒了,梁敏在觉得头疼的同时又感觉到一阵窃喜,头疼的是这样神态的她不好应付,窃喜的是她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她还是在乎的。好不容易才将心尖上的窃喜压制下去,他的眼神比之前柔和了许多,对她解释:
“这两日/我没在府中,也是今日才知道母妃把魏娴雅接回来了,我已经让人把她送出梁都,她不会再回来了。”他对魏娴雅说要么他想法子将她送出梁都,要么他一纸休书把她退回娘家,回到魏家绝对更凄惨,权衡之下魏娴雅很聪明地选择了离开梁都,虽然这个过程是烦人的哭哭啼啼。
林嫣有点意外,但她没有开口。
“至于魏依琳,更是不可能的事情。”他继续说。
林嫣默不作声。
“还有丁荟,有很多事情不便对你解释,但是丁荟入府是有其他打算,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轻声说,这已经是他所能解释的极限。
林嫣亦没有追问。
梁敏侧着身子坐着,盯着她的侧脸,见她半天没有开口说话,低声问:
“你在想什么?”
林嫣沉默着,她没有看他,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轻轻地问:
“你做的这些王妃可知晓?”
“不知。”
林嫣再次陷入沉默,良久,她低低叹了句:
“恐怕明日王妃就会找上门来,你还真是不想让我清静啊!”
梁敏莞尔一笑,面部表情一松,连带着看她的眼神越发柔和,顿了顿,问:
“我新买的宅子,你要不要去看一下?就在城南,五进五出,占地不大,你一直不喜欢太大的宅子。新买的宅子正房外的庭院很大,你可以种很多花养很多鱼,我还替你向太子妃要了一只波斯猫,纯种的,一只眼睛是蓝色一只眼睛是绿色,很漂亮,正让人养在新宅子里。”
林嫣很喜欢小动物,刚成婚时梁敏见她喜欢,特地从宫里抱回来一只纯种的波斯猫送给林嫣养着,可是没过多久,那只波斯猫却不明不白地死在院子里,死状可怖,林嫣受到不小的惊吓,从那时开始她逐渐变得沉默寡言。
林嫣在沉默,很显然,他提起的波斯猫让她又想起了不好的事。
林嫣出嫁时娘家给她准备的嫁妆相当简陋,许多嫁妆还是梁敏私底下送去的给她充门面,陪嫁的丫鬟只有一个,在那只波斯猫死后不久,她的陪嫁丫鬟因为偷窃被瑞王妃活活打死,那时候梁敏正在外征战,等他知道这件事时已经是半年以后了,林嫣没有对他主动提起,一直到现在,他也不明白她为什么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他,是觉得告诉他没用,还是她从那时起就已经将他排除在外了。
气氛因为一只还没有出现的波斯猫又低沉下来,林嫣凝着静静地立在炕桌上细微摇曳着的火烛,一言不发。
梁敏望着她,望了她一会儿,沉默地伸出手去,覆在她的手上,轻轻握住。
“嫣儿,我们心平气和地说话吧,以前的事我们都有错,我并不是在推卸责任,这些错误里我的错误自是最多,可你什么都不对我说,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会知道你在想什么,猜你的心思我也是很累的。我应该是你最亲近的人,可是你什么都不对我说,哪怕是抱怨、讨厌、气愤的情绪都没有。我并不是在责怪你,但说实话,我感觉不到你对我的心,你就像是把自己藏起来了,你呆在我身边,我习惯你的存在欢喜你的存在,但是我感觉不到你对我的情意。
我与你之间就像是隔了一堵墙,你明明是我选择的,我们之间的情意应该比别的夫妻更深才对,可是为什么,我们之间甚至还不如那些成亲前没见过面的夫妻,别人的相敬如宾到我们这里已经变成了相敬如冰。我曾想我当初那样强势地登门提亲是不是错的,我们的结合在你心里是不是一种强迫,其实你不情愿和我成亲只是没有办法。你并不是自愿的,至始至终都是我一厢情愿,你并不高兴,所以才会在成亲后一直郁郁寡欢。”直到现在,这样的怀疑依旧残留在心底,让他在偶尔想起时会觉得窒闷难耐。
林嫣扭过头,用一种他说不出来的眼神望着他,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她的眼睛漆黑如墨清朗如星,其中有深邃的烛火在跃动着。她望了他一会儿,忽然站起身,沉默地走到他面前,站定。她个子娇小,他却身材颀长,他坐着她站着两人亦可以平视。她站在他面前,表情平静。他心里正狐疑她到底想做什么,刚想开口询问,就在这时,却见她突然扬起巴掌,极流畅地抽下来,稳稳当当准确无误地抽在他的左脸上!
因为太过震惊了,梁敏他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说他压根就不相信向来奉“三从四德”为人生信条的林嫣竟然敢出手打她的丈夫,所以他都忘记了阻拦。
脸上挨了一巴掌,发出啪地一声脆响,竟然火辣辣的!
就算是梁敏在挨了这一巴掌之后也会发怒,他霍地站起来,铁青着脸,高声斥道:
“你这女人是疯了吧!你在做什么?!”(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四章 交心
“我没想到你竟是这样想的。”林嫣目不交睫地望着他,一张脸泛着惨白,在烛光下越发显得苍凉,他身材颀长健硕,立在她面前,投下很大的一片阴影落在她的身上,她不慌不惧,恍若有些灰心的表情落入他的眼里,让他的心一阵刺痛,他怔怔地望着她,见她轻启色泽苍然的唇,喃喃自问,“这十年来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倒退半步,身子微微摇晃。
“嫣儿!”梁敏不曾想自己的话竟会激起她这么大的反应,他有些担心,有些后悔,她本就处在心理最脆弱的时候,他不应该对她说这些的。
林嫣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忽然扯了扯嘴唇,她笑了起来,笑得落寞,笑得自嘲,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看着他,轻轻地说了声:
“我是喜欢你的呀!”
梁敏的心一震,这轻微的带着自嘲的一声表述落在他的心里,却像是一记闷雷狠狠地炸在他的心间,震得他全身都在嗡嗡作响。他震惊,他惊骇,他狂喜,五味杂陈的情绪在这一刻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因为太过震惊了,他一时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接纳这句突然落入耳中的令他等待了十年的表白。他用怔愣的表情望着她,不可思议,这一刻他仿佛听到了他此生认为的最不可能的一句话,不可能发生的事居然就发生在眼前,他瞠目,他甚至怀疑是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他甚至怀疑现在的一切是他太混乱了所产生的幻觉。
“我确是怨过你的。”那双眼形仿佛在笑的眼睛里盈了泪,在摇曳烛火的映衬下异常惹人怜爱,她幽幽地望着他。轻弱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哭腔,那竟是一种极能撩动人心的悲凉,“当年你就那么强势地登门提亲,在坏了我的清誉之后,让整个梁都城议论纷纷,逼我不得不接受赐婚。我知道,你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心悦于我。可是世子爷,你根本不知道一个四品小吏的女儿在王府内院生活的艰难,你根本不知道梁都里那些嫉妒得发疯的女人们拿起血统做文章时那些狰狞的表情究竟是多么的骇人。我,只想寻一个身家清白品性正直的男子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复杂烦乱就那样平平静静地过完一生,可是你把我带进了王府,我是有自知之明的。我斗不过那些人。因为斗不过那些人,所以我害怕,我是真的害怕过。”
说到这里时,她的眼角已经溢出了泪珠,她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说:
“你曾说过你会护住我一生无忧,可你是护不住我的。终年只有三四个月在家的你能护住我什么?成亲一个月之后你就走了,一走就是大半年。在你不在的日子里,可怕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我护不住宝芝,留不住冯妈妈,成婚第三日就被婆婆提出要主动为相公纳妾的媳妇我只怕是梁都第一人了。因为门户不匹配,不管被怎样对待,在别人看来都是正常的,因为我本来就不配你,这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不敢走错一步,不敢多说半句,就怕被人拿住错处说出更不好听的话来,什么样的冷言冷语我都能容忍,可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他们说瑞王府的世子爷是不是魔怔了怎么会迎娶那样一个世子妃,为了不让人嘲笑你,我也想过要好好的做一个世子妃,可是血统你不得不相信,有些事情不是想做就做得来的,我没有那个能耐,也没有那种聪慧,不管是王妃的杀伐果决还是楠夫人的游刃有余我都学不来,那些弯弯道道的事情像我这样的人根本就做不来。我不敢说话,就怕说错话惹人不快被人嘲笑,除非王妃说可以否则我什么都不敢做,就怕做错一步把自己陷里到时候连你也会被捎带上,就在那个时候,你问我,你问我为什么看上去总是小心翼翼的,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你。”
梁敏望着她,他知道过去那十年她过的一直不如意,她生活得那样压抑即使他再粗心也能够觉察一二,可是他存了私心,即使他明知道她过的不愉快他也不愿意放弃她,所以他装作看不到她的痛苦,装作看不到她的心酸。这样故作看不到同样也会让他的心情变得焦躁,在变得焦躁的时候他便会责怪她,责怪她为什么要那样小心翼翼,他不喜欢看到她小心翼翼的活着,看到那样的她他同样会感觉到窒闷。然而站在她的角度,她怎么可能会活得不小心翼翼,她不是生长在勾心斗角的世家里,即使她幼年时过的并不顺畅,娘家简单的人口岂能和梁都中的贵族世家相比,她又没有母亲教导婆媳妯娌之间的弯弯道道,再加上她又不是那种聪慧到能够狠下心的人,她是个善良心软的女子,有许多事情明明知道是陷阱却下意识地去装糊涂,只因为她不想主动去伤害别人,以至于别人把她当成软柿子使劲捏,在苦难灾祸中磨砺了十年,这性子还是改不过来,她常常会因为心善将事情弄得一团糟,这样的她不小心谨慎是不行的啊。
林嫣见他沉默着不说话,情绪稍稍平复了些,偏过头,用手背轻轻拭去眼角的泪,她说:
“我不是在责怪你,这十年你是怎么对我的我心里清楚,对魏娴雅我虽然难过却没有真的怨恨过你,我是在怨恨我自己,飞上枝头的麻雀永远只是麻雀,即使镀了一层金光还是一只麻雀,永远不可能变成凤凰。若我同样出身世家,或者你不是世子,我们应该都能够轻松一些。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那个时候我就应该在成亲前找根绳子上吊,让你以为我是真的不愿意,那样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了。”她垂下头去。轻轻地说。
梁敏负着手,望着她,望了一会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
“我现在开始怀念你什么也不说的时候了,那个时候你是因为顾忌我的心情所以什么都不肯对我说吧,可是现在,你说了这样的话,你是想让我的心里怎么想呢?”
林嫣一颗心微震,她抬起头来。通红着一双眼望着他,明明是想要哭泣的,她却只是浅浅地盈着泪。略带一丝倔强地望着他,就是不肯落下泪来。诚然她不够聪明,诚然她不够果决,诚然她不具备作为一个王府女主人的能耐。但是她却是坚强的。善良的,温柔的,是他喜欢的。
他笑了笑,轻声问:“你只说一句,嫁给我,你可后悔了?”
林嫣泪眼盈盈地望着他,望了良久,哽咽着低声回答:
“后悔了。”
梁敏唇角的笑容未褪。只是这笑容逐渐地转化为自嘲,他轻轻地自嘲地笑了一声。半低下头,气力很弱,他气力很弱地低喃了句:
“所以,我们的这十年最终还是要以‘和离’这样惨淡的结局收场吗?”
林嫣一言不发,只是望着他,泪花盈盈的眼倒映着因为风起而激烈摇动的烛火,她浅浅地咬着一双唇,将那双唇咬成了苍白色。
“可是我不后悔。”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一双温润如水的眸子落在她的脸上,他说,“我不后悔娶了你,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对于娶你作为我妻子这件事,我永远都不觉得后悔。虽然这样的不后悔为你带来了很多痛苦和悲伤,我本就是个自私的人,所以不管你是多么痛苦多么悲伤,我亦无悔。林嫣,你可以不回瑞王府,你可以拒绝留在我身边,但你是我梁敏的妻子,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你拒绝走向我,可以,我走向你就好了。”
他说着,向前迈了半步,更近地站在她面前。
那一瞬而来的压迫感令人窒息,林嫣下意识要倒退半步,他却比她更快地伸出手,将她的腰肢一搂,她被迫上前,突如其来又毫无预兆地贴在他的身上。华贵的衣料下他虬结的肌肉她感受得非常明显,那再熟悉不过的热度温暖着她,那再熟悉不过的气味萦绕着她,她的心随着他突然搂住的她举动倏地下沉又高高地提起来,她用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复杂望着他,犹豫了良久,她终于问出了一句困扰了她十几年的问题:
“当年你为什么会娶我?”
梁敏一愣。
“世家女多如牛毛,我不美,亦无才,连针线活都做的马马虎虎,我的父亲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四品京官,作为世子未来要承袭王位的你为什么会选我做你的世子妃?”世子妃就是未来的瑞王妃,地位之尊贵责任之重大即使林嫣再笨也明白,所以别人嘲笑她针对她欺负她把她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对遭受这样的对待她虽然心里觉得很难过,但她还是很能理解的,因此也没有怨恨过,她唯一感觉到奇怪的是梁敏为什么会看上丝毫不起眼的她,他是疯了还是魔怔了?
“是啊,为什么呢?”他听了她的问题,在她的头顶上轻轻地说,在她还没有觉察到时,他已经悄无声息地收紧了手臂,抱住她的同时,将头轻轻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呼吸着她身上的芳香。
看来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见那时候他果然是魔怔了。
为什么会喜欢上她呢?
梁敏靠在她的肩膀上,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
最初是她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总算心狠了一把,反将了自己继母一招,并将其推入了无路可走只等着粉身碎骨的境地,因为知晓她的怯弱,所以在看到被她掩藏在内心深处的另外一面时,他吃惊,并被吸引了注意力,她勾起了他的好奇心。然而如果事情到这里就终止了,他的兴趣或许也就消失了,真正让他继续感兴趣的竟然是她接下来的举动,本已经胜券在握的她居然愚蠢地放了她的继母一码,没有赶尽杀绝。他记得那时她曾喃喃地对他说:
“母亲她只是讨厌我,对二妹妹却是慈爱的母亲,她不是坏人,我知道失去母亲是什么样的感觉,我不想让二妹妹去尝那种滋味。”尽管她那二妹妹也是个不省油的灯。
时至今日梁敏依旧不赞同林嫣当时圣母般的仁慈,但是,落井下石容易,也是在他的世界里最为常见的且是最让他觉得习以为常的,然而在痛苦和憎恨中依旧能保持住人性里最本真的仁善和慈悲,这是他从没看过,同时也是最让他感觉到惊诧的。虽然他觉得很可笑,可是鬼使神差的,他居然觉得这样的她很难得。
成婚十年,她优柔寡断的性子依旧没有改变,他也一如既往不太喜欢她的仁善,可是他愿意去保留去维护她的仁慈和善良,或许是因为他认为像善良和仁慈这类美好的品质是人性中本应该具有在他的生活中却极度欠缺的,所以他才会对这样的她既不赞同想要去调教同时又自相矛盾地想去帮助她保留吧,谁知道呢……
清晨,河边升起一片轻柔的雾霭,山峦被涂抹上一层柔和的乳白色,白皑皑的雾色把一切渲染得朦胧而迷幻,木樨园的墙角下,开得娇艳的秋海棠上晶莹的露珠还在翻滚,纯娘已经起来了,她从昨晚上开始就两腮作痒,恐是犯了美人癣,这是梁都里的女孩子们在秋季最常犯的疾病,或许与当地的气候水土有关系。
纯娘想起林嫣说这毛病用蔷薇硝管用,便跑到林嫣的房间里来要蔷薇硝,她两腮痒得难受,心里头着急,在丰州时她和林嫣曾住在一个屋子里,两个人很亲近,又都是女子,她也就没想起来敲门,直不愣登闯进去,大声嚷嚷道:
“林姐姐,借我蔷薇硝,我犯了美人癣,痒死了!痒死了!”
林嫣正坐在梳妆台前用桂花油梳头,见她闯进来一阵尴尬。
纯娘觉得气氛不对,也就在这时眼神特好地透过纱帘看见内室的床上竟然还有一个人正躺着,她顿时花容失色,两眼圆睁,大声惊叫道:
“哇,林姐姐,你终于想通啦,决定给你那个死鬼老公戴绿帽啦!”(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五章 登门
林嫣哑然。
梁敏的脸刷地黑了,这家都是什么人啊,一个还没出阁的黄花闺女竟然说出这样没有女子样的胡言乱语,绿帽……绿帽?哈!简直可笑!这帮死丫头平日里就是这么哄骗他老婆让他老婆给他戴绿帽的?
林嫣尴尬万分,轻轻地咳嗽了一下,绯红着一张脸,用手遮盖住半边额头,眼神闪烁地道:
“纯娘,别乱说。”
纯娘一脸疑惑,她是个好奇心重的女子,一点不懂得回避,更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羞涩,她抻长了脖子往纱帘后面瞧。
梁敏自然不能再躺着装睡了,他深恨这个不知道从哪来的死丫头突然出现破坏了他们本来很旖旎的气氛,阴沉着脸色从床上坐起来,抓起屏风上的外袍套上,那个死丫头竟然还是不肯走,很显然这丫头的眼神不太好,林嫣百般找借口哄她走她就是不走,一边挣扎一边笑嘻嘻地说:
“林姐姐你别害羞嘛,你放心,我是不会说出去的,让我瞧一瞧是哪个院子里的小哥儿,可细皮嫩肉唇红齿白?”
林嫣满头黑线,额角挂了一粒大大的汗珠。
纱帘轻摇,梁敏黑着一张脸出来,阴沉沉地盯着纯娘。
细皮嫩肉?唇红齿白?
又不是和尚!
岳梁国的女人这都是怎么了?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纯娘没想到里间的人居然出来了,出来的如此光明正大胆大包天。在惊诧的同时,那乌压压恍若黑云压城的阴影已经罩到她的头顶上,让她脊背发寒。下意识打了个冷战,感觉到毛骨悚然。面前的这个人太高大了,她不得不仰起头去望他,在望见那张俊美却冰冷的脸庞时,她的眼眸骤然缩紧,紧接着“妈呀”一声竟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尖叫,她对着他的脸很没礼貌地尖叫起来。并且飞快转身,一溜烟地跑走了。
梁敏的脸更黑,看着林嫣不悦地问:
“我是鬼吗?”
林嫣讪讪一笑。打圆场道:“纯娘她一直很怕你,她性子软,又比较胆小。”
“所以你也觉得我很可怕?”他不悦地看着她,没好气地质问。
林嫣只是笑。笑而不答。
就在这时。脚步声又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苏娴从外面匆匆走进来,高声问:
“小林子,红豆糕还没做吗,你睡过头了?我赶着要出门呢!”
梁敏闻言,脸色越发黑沉,这家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把他的世子妃当成厨娘使唤。也太不把他这个世子放在眼里了!
苏娴从门外头迈进来,一抬眼就看见站在屋子中央脸色发黑的梁敏。微愕,双手抱胸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啧着舌尖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地瞅了林嫣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
“青青嫩草地有那么多,非要回头去吃一棵老草……”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但是摇了摇头的动作已经充分地表达了她的意思,她满脸遗憾地离开了。
梁敏的脸更黑,自从认识苏家这帮人,他感觉他的血压每一次在看见他们时都会上升。
“她那话是什么意思?”梁敏黑沉着一张脸,磨着后槽牙质问林嫣。
林嫣讪讪地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雪乙庄的早餐一直都在春波堂用,春波堂是一座横跨木樨园和泓樨园的小花厅,花厅前是一座精巧而别致的庭院。
今天的早饭是苏妙做的,纯娘、苏婵帮忙端菜,两人端着菜盘子自春波堂门前经过,纯娘战战兢兢,苏婵则习惯性地将门口的低气压忽略掉。
梁敏和回味面对面站在门前的庭院上,目不交睫地对视着,一言不发。因为沉默的对视所产生的乌云大作飞沙走石让凡是经过的人不得不在意,所有人都远远地避开绕道走。这两个人就这样目不转睛地对视着,一句话不说,也没有任何其他的交流,只会一对一的眼神,那相视的眼神压迫力极强,即使他们什么也没说即使他们什么也没做,没有一个人敢打扰他们,甚至都不敢再看第二眼,这样的场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要多惊人有多惊人。这样的场面一直持续到苏妙和林嫣出场。
林嫣已经做好了红豆糕,在走出厨房的一刻就全被分走了,这个本来让她挺高兴的,可是在走到春波堂门口时,那正在“对峙”着的兄弟让她脑瓜仁直疼,哑然无语。与她相比苏妙就淡定多了,她端着一锅鲜虾小馄饨经过二人身旁,挑起眼梢将二人打量了一番,凉飕飕的说了句:
“你们两个,说句话谁的嘴巴又不会烂掉,知道的明白你们俩是在这儿无声交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是禁忌的断袖之癖,正在这里眉目传情呢。”
梁敏、回味:“……”额角的黑线连带着一条青筋一同暴起来。
“妙妙,什么是‘断袖之癖’?”林嫣是个纯洁的女娃子,怎么可能知道会这些“邪恶”的词汇。
苏妙瞅了她一眼,淡淡地回答:“你不用知道。”直接无视了梁敏投来的警告眼神,捧着一锅馄饨进屋去了。
林嫣看了看梁敏,又看了看黑着脸的回味,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跟着苏妙进屋去了。
回味和梁敏这才有工夫重新将注意力落在对方身上,回味冷着一张脸问梁敏:
“你怎么会在我家?”
梁敏有些尴尬,这件事确实是他理亏,他来的这一趟根本就没打算通知主人,当然了,他亦没想到他会在这里留宿,水到渠成的事虽然感觉还不错,但被回味追问起来梁敏多少还是有些窘迫。讪讪地勾了勾嘴唇,他佯作坦然地轻咳了两声,回答:
“有些事……”
他只说了三个字。用膝盖想也知道这是搪塞,回味自然知道他深更半夜跑这儿来留宿的缘由,对于梁敏和林嫣能否破镜重圆回味他并不在乎,圆也好不圆也好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他感觉不爽的是他竟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闯进来,更让他不爽的是他都闯进来一宿了雪乙庄的人竟然没有发现。
他阴恻恻地盯着他,满是不悦。
就在这时。已经摆好了桌子的苏妙从春波堂里出来,双手抱胸,扬了嗓子喊了句:
“饭好了。你们还吃不吃饭了?”
回味和梁敏对视了一眼,回味想了想,大清早还是填饱肚子要紧,于是不再理会梁敏。绕开他。一言不发地向春波堂走去。
梁敏瞅了他一眼,也不拿自己当外人,迈开步子跟上他,亦向春波堂去。
饭桌上多了一双碗筷,在最开始的诧异过后,苏家人表现得还算平静。
梁敏和回味这两个到底是一脉传承的血统,在饭桌上的压迫力出奇的相似,基本上没人敢坐在他们两人身边吃饭。除了苏妙和林嫣。苏妙坐在回味旁边,林嫣虽然不想坐在梁敏身边。可让其他人受罪她更过意不去,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梁敏边上,一言不发地吃饭。
一顿饭把“食不言”这三个字诠释到了极致。
好在苏家姐妹天生奇葩,除了纯娘胆小害怕梁敏的冷脸以外,苏婵专心致志地应对满桌的食物根本无暇顾及他人,苏娴更是一脸云淡风轻的表情,连吃饭时她都在琢磨着怎么样拿筷子才能更风情万种。
“妙姐姐,你徒弟呢?”纯娘吃不下去,饭桌上沉默的气氛让她浑身不自在,她没话找话地问。
“在厨房里。”苏妙轻描淡写地回答。
“二妞她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
“厨房里还会缺吃食么。”苏妙淡淡地回答,丝毫没有觉得让徒弟扎根在厨房里是在虐待徒弟。
“她这一阵子修行得如何了?”回味听她们提起冯二妞,端着饭碗也跟着询问。
苏妙瞅了他一眼,想了想,淡淡回答:“并非没有天分,可‘天赋’就不必提了,她拥有的那一点天分也就是能稍稍超过普通人的天分。刻苦嘛,倒是很刻苦,但是也没有最刻苦的人那样刻苦。”
“也就是说中上水准?”苏娴被他们提起的话题吸引了注意,问苏妙。
苏妙点点头,回答:“可以这么说。”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收她,她又不是什么百里挑一的难得人物,这不是给自己找累赘么?”苏娴皱了皱眉,不赞同地说。
苏妙看了回味一眼,语气轻浅地回答:“这世上哪有什么‘百里挑一的人物’,左不过是天时地利人和罢了,将一点点的天分挖掘成天赋,这才是师父,连这个都做不了,哪还有脸让人家叫自己‘师父’?”
苏娴扬眉,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回味停了一会儿,却轻轻一笑。
这些话只有身为专业人士才能听懂一二,其他人均是听的一知半解,满眼迷茫。梁敏对厨房里的事更是没什么兴趣,看了一眼沉默地吃着饭不抬头张望亦不肯开口的回味,顿了顿,沉声问:
“冰泉宫的事,皇上已经对你说了吧?”
手中筷子顿了顿,回味没有看他,只是过了好一会儿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作回答。
“有什么打算?”他这样无礼的回答让梁敏越发气闷,心中的不满感更加强烈。
“没有。”回味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
梁敏怒火中烧,勉强压抑着自己内心的烦躁,他阴沉着一张脸,冷着嗓音看着回味道:
“你也老大不小了,眼看着就要成亲了,你也该为了家族为了你将来的日子做个打算了吧?”
扒拉着粥碗的筷子微顿,过了一会儿,回味半低着头不以为然地回了句:
“什么为了家族为了将来?我既不姓梁也不出身瑞王府,世子爷是你与我有什么关系?”
云淡风轻的话激怒了梁敏,他没想到回味竟然还是这样的固执这样的油盐不进,明明已经快要成亲了,明明马上就要去负担起自己的家庭责任了,他竟然还说这样吊儿郎当的话。他有些恼,看了一眼正襟危坐斯文用早膳的苏妙,对着回味苦口婆心地劝导道:
“就算你不为了自己,为了苏姑娘,你也该做点正经事了吧?”
“我现在就在做正经事。还有我不姓梁。”回味淡淡地说。
梁敏被气了个倒仰,勃然大怒,霍地站起来,怒瞪着他,高声道:
“你这个小子……”
纯娘被他吓了一跳,浑身一颤,连饭都不敢再吃了。
苏婵还在吃鲜虾馄饨,云淡风轻,一脸平静。
苏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心里盘算着的是一会儿该去做手指甲了。
回味的脸上照旧不出一点波澜,好像梁敏教训的那个人不是他,他淡定从容地在坐在椅子上,闲适自在地喝着馄饨汤。
场面突然变得有点尴尬。
林嫣觉得场面变得这样尴尬多少有自己的原因,心里焦急,才要开口劝解,就在这时,帘栊轻响,绿澜从外面匆匆奔进来就想要对着回味咬耳朵,回味拒绝了,刻意与她保持一段距离,淡声问:
“什么事?说吧。”
绿澜见他躲开了,心里又委屈又羞愧,可是她又不能当场发脾气,只得将这些不快收回去全部压在心底,定了定神,恭声回报道:
“三少爷,瑞王妃来了,正在门前下车!”
回味微怔。
就在这时,伴随着啪嚓一声脆响,林嫣手中的瓷勺落在地上,断裂成两段,她的脸刷地白了!
梁敏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昨天刚处置了魏娴雅今天母妃就找上门来了,总感觉嫣儿这一回“凶多吉少”。他心里有些不安稳,看了林嫣一眼,见她虽然努力表现出平静淡漠,可双手紧握着的帕子出卖了她此时内心的紧张。
他握住林嫣的手,以安抚的姿态捏了捏,然后轻声对她说: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先出去看看。”
林嫣虽然很担心,可是她出去还不如待在屋子里,至少不会给人添乱,她知道以瑞王妃的性子这一次上门必是来兴师问罪,让梁敏亲自去应对,或许还能让恐怖的气氛降低一点,于是她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六章 楠夫人
在回味纠结应不应该让瑞王妃进门时梁敏已经出去了,于是他不再纠结,做出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继续吃饭。
“才这个时辰,瑞王妃怎么会找上门来?”纯娘胆子小,怕怕地小声问。
苏娴看了林嫣一眼,哼了一声:
“婆婆媳妇里头的这点破事,只有你出嫁了才会知晓。”
纯娘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苏娴看了她一眼,补充了一句:“将来出嫁时最好找个没婆婆的。”
纯娘:“……都是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她哀怨地叹了口气。
回味:“……”这个家里的女人果然很奇葩!
雪乙庄的下人在看见瑞王妃的牌子时想拦不敢拦,这会儿见梁敏主动迎出来,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但雪乙庄的人在认出这是瑞王府的世子爷自家主子的大哥后,均舒了一口气。
魏心妍今日穿的是便装,紫檀色三镶盘金散花水雾绿草鸡心领对襟衫子,下着逶迤拖地樱桃红折枝花卉马面裙,身披枣红色团花芙蓉碧霞软烟罗,乌黑细柔的长发挽了风流别致的缕鹿髻,插着盘珠卷须头花,即使已年过四旬,却自带妖娆的风情万种,不得不说她的相貌很美,却美得凌厉,美得倨傲,美得锋锐阴鸷,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梁敏并不是在魏心妍身边养大的,魏心妍本身也不是个会亲手带大孩子的女人。每年的几次亲近魏心妍对梁敏的态度非常严厉,从小梁敏对魏心妍就很惧怕,虽然随着长大成人这惧怕已经逐渐消散。但残留着的敬畏依然存在,母子二人的关系说亲近不亲近,但也算不上生疏。
这种感情很微妙,梁敏既怜惜他的母亲一个人守着瑞王府多年,同时又对母亲态度行为上的强势在无可奈何的同时又有些敬畏,毕竟魏心妍不是那种传统中只懂得相夫教子的女子,她出身凌水宫。凌水宫在岳梁国根基之深行事之神秘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母亲是凌水宫的统领,对于这件事他是很敬佩。亦是很自傲的。然而,尽管他爱着他的母亲,尽管他很尊敬他的母亲,尽管他很同情他的母亲。可是在对待林嫣的事情上。母亲的强势跋扈让他难以忍受,他几乎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纵使如此,梁敏在态度上对母亲还是极恭敬的,他是个孝顺的儿子。
梁敏几步迎上前,按礼数规规矩矩地请了安,轻唤了一声:“母妃。”
魏心妍柔和地弯着一双眉眼,那双柔媚的眉眼里却迸射出骇人的寒光,让人不敢因为她正在笑就忽略了她身上浓厚的怒意。
梁敏的心打了个突儿。下意识低了头,但是对于自己的选择他并不后悔。为了林嫣忤逆母亲这件事……他应该早点做。
魏心妍冷冷地勾着唇角,阴郁着一双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尖锐地冷笑了一声:
“好啊,你还真是你父王的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连这副没出息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梁敏沉默不语,记忆里魏心妍从来不避讳在他面前骂梁锦没出息,为女人为江山为手足为同僚为那些虚无缥缈的感情放弃自己的利益,在这一点上母亲很看不起父亲,觉得他妇人之仁,觉得他优柔寡断,做不成大事,只能呆在脂粉堆里胡混。可梁敏觉得这样的父亲没什么不好,如果一个人的心中连一点温暖的情义都没有,纵使有再大的成就也是冰冷孤独的,那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思?就像母亲,他虽然不了解母亲从事的那件神秘的工作,但她冷酷、狠辣、手段凌厉,低一点的对她惧怕,高一点的对她疏离,即使是皇上只怕也没有完全信任她,这样的日子难道就好过吗?
想到这里,梁敏的心里产生了一丝悲凉,可他无法改变母亲的想法,他早就知道母亲就是那样的人,这不是想改变就能改变的,正因为母亲认可她自己的脾性和处事方式,所以她才会瞧不起别人。
魏心妍见他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心里更觉厌恶,他还真是和他父亲一模一样,都是这么没用,都是这么烂泥扶不上墙。一腔怒火噌地窜上来,她扬起染了通红凤仙花的手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眼梢挂着凌厉,怒声道:
“畜生!跪下!”
梁敏的脸上被他母亲的指甲划出两道鲜红的血印子,他习以为常,眼皮都没眨一下,静静地恭顺地跪下来,依旧一言不发。
这是无声的反抗。
魏心妍气得脸色发青。
就在这时,一声轻慢的笑语悠悠然地响起:
“哟,姐姐这是怎么了,发好大的脾气,阿敏再怎么不对也是瑞王府的世子爷,姐姐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给他没脸,这不太好吧?”
媚入骨髓的语调让魏心妍心里的怒意更盛,她冷冷地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名鲜衣怒马的女子,一张白里透红的鹅蛋脸,五官细致,眉骨微高,眼深如井,身穿一件桃粉色滚边葫芦双福平素绡立领琵琶襟上衣,水红色四喜如意纹百褶裙,外面罩了一件粉紫色缠枝宝瓶纹样薄绫披风,乌油油的头发挽着风流素雅的堕马髻,如云的鬓发里插着缧丝云纹挂珠玛瑙头花,肤如凝脂,媚艳绝俗。她的手里牵了一匹火红的长毛骏马,眉眼里含着讽刺的笑,望着魏心妍的那张脸看起来喜气洋洋的。
魏心妍怒极,庞梦楠的喜气洋洋是她从年轻到现在一直都没有从她脸上消失过的神情,特别是面对魏心妍时,这喜气洋洋的神情很重,每次对上这张喜气洋洋的脸。魏心妍都特别的恼火。她曾无数次地想整死这个让她厌恶到骨子里的女人,可是她一直整不死她,于是两个人在瑞王府内院折腾了三十几年。好在这个女人的肚皮不争气只生了两个丫头。
一张脸明明冷成了寒冬腊月的冰天雪地,却在下一刻时转换了表情,魏心妍故作亲热地说:
“庞妹妹怎么会在这儿?”
庞梦楠看着她,嘲讽一笑,明明是嘲讽的笑,被她做出来时却显得颇为真诚。
魏心妍的肚子里头窝起了一团火气。
春波堂。
这一回是秋华急匆匆地进来,带着一脸愕然的懵逼。对回味说:
“三少爷,楠夫人来了!”
筷子微停,回味皱了皱眉。就不能让他好好地享受一顿早餐吗?
“楠夫人是谁?”苏妙疑惑地问他。
回味皱起眉,闷了一会儿,才冷冰冰地回答:“瑞王府的侧妃,我大姐和二姐的亲娘。”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她在出阁前是汝南王的独生女,那时候叫容婷郡主。”
“汝南王?”苏妙一愣,这个人她没听说过。
很显然回味也没想继续解释,他现在正烦着呢,这群人一大早跑到他家来破坏了他美好的早晨,真是有够讨厌的!
林嫣犹豫了良久,放下筷子出去了,瑞王妃和楠夫人亲自到府。不管她多么不愿意也要出去问安的,这是礼数。如果因为任性躲在屋子里不肯出去,反而会生出更多的麻烦。
纯娘无限同情地看着她步履沉重地离开了,幽幽地叹了口气:
“当富贵人家的太太也不容易啊!”
“家族大规矩多,还不如小门小户里人口简单,自立门户,谁也管不着谁,只过自己的日子就够了。”苏婵突然开口,说出了一句她平日里根本就不会说的评论。
“咦?真难得婵儿你会说这样的话!”纯娘吃惊地睁大眼睛。
苏娴鄙视地看了她二人一眼:“只有没出息的人才会有你们俩这种想法,一点上进心都没有,能做成什么大事!”
“我又不想做大事,我只要安安稳稳地活着,到最后儿孙满堂,躺在温暖的床上寿终正寝就好了。”纯娘不以为然地扁扁嘴,道。
“你这要求也不容易啊。”苏婵对她说。
“真的?”纯娘问。
苏婵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苏娴无语地叹了口气。
雪乙庄的大门外,因为庞梦楠的出现,魏心妍也不好再继续教训儿子,冷冷地刮了他一眼,沉声命令:
“起来吧。”
梁敏一言不发地站起来。
“你那媳妇好没有规矩,婆婆来了也不知道出来迎,一点最基本的礼数都没有,亏她做了十年世子妃,一点长进都没有,四品小吏的女儿果然上不得台面!”魏心妍一面往雪乙庄里走一面倨傲地冷笑道。
“嫣儿她本来想出来的,是我看她身子不舒服,就让她歇下了。”梁敏将这个责任揽下了,也不管她信不信,反正他解释过了。
魏心妍自是不信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对儿子不惜编瞎话护着儿媳妇的做法很是恼火。
庞梦楠显然嫌不够乱,啧了啧舌,笑眯眯地说:
“还是阿敏知道疼媳妇,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这话不差,亏我没生儿子,不然这会子要哭死了!”
魏心妍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梁敏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只见林嫣已经换了衣裳从里面急匆匆地迎过来,来到魏心妍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低声说:
“给王妃请安。”
又冲庞梦楠福了福,轻声说了句:“见过楠夫人。”
庞梦楠对林嫣的态度很亲热,越过魏心妍,上前一步拉起林嫣的手,将她左看右看,笑盈盈地说:
“去了一趟南边,嫣儿越发水灵了,连我一个老婆子见了都忍不住想要怜惜,难怪世子爷看见你又走不动道了,宁可推了皇上交给他的差事也要把你哄回来!”
林嫣万分尴尬,脸绯红,楠夫人是个奇怪的人,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偏没有人责怪她的无礼,更没有人怪罪她的唐突,就比如她在说下这些话时纵使魏心妍气得不行却没有训斥她。
林嫣对庞梦楠并不了解,瑞王府的内院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庞梦楠的地盘,一部分是瑞王妃的地盘,双方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因为她是瑞王妃的儿媳妇,所以不敢和楠夫人有太多的来往,她能感觉到瑞王妃和楠夫人相互厌恶,这种厌恶并不是因为她们是瑞王的正室和侧妃,她们似乎有更深的仇恨,并且瑞王妃对庞梦楠有些忌讳,这些即使是不聪明的林嫣也能感觉出来,因为她们表现得太明显了。
不过大多数时候楠夫人对林嫣还是不错的。
一群各怀心思的人进了待客的茶厅,绿澜亲自带人奉了茶,庞梦楠认得绿澜,看了她一眼,笑道:
“还不去叫你们三少爷把他的小媳妇带出来,让我瞧瞧是个什么样的妙人儿,到底比梁都里的姑娘好多少!”
绿澜在听到“妙人儿”这个词时,低下去的眼睛里掠过一抹阴霾,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去了。
庞梦楠笑吟吟地看了魏心妍一眼,见魏心妍坐在椅子上,对她横插一杠子的行为不做评论也没什么反应,只是专注地品茶,不屑地撇撇唇角,端起茶盏啜了一口茶,那股子清幽的茶香沁人心脾,她阴阳怪气地笑道:
“雪乙庄的莲心茶果然是岳梁国一绝,王爷到底还是疼爱阿味多一些,把这么名贵的一座庄子都赏了他!”
林嫣听出了她话里的挑拨离间,头皮发麻,她讨厌听到这些,却不知道该怎样反驳,过去像这样挑拨梁敏和回味关系的言论她常常听到,但她一点也不喜欢,梁敏其实是个家庭观念很重的男子,尽管他不说,尽管他无法将他内心深处的情感表达出来,但他是个很容易寂寞的人,所以他很珍惜凡是跟他有家庭关系的人,比如父母,比如兄弟,比如夫妻,没有这些他会变得寂寞变得孤独变得失落。在这个世界上,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只有回味这一人,梁敏很珍惜他,尽管这份珍惜因为二人同父异母的隔阂变得很脆弱,但林嫣衷心的希望他们兄弟俩不要像梁都里其他的名门望族一样,为了一点看似丰厚其实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利益反目成仇。
一个内心连一点温柔的情感都不再有的人,纵使得到的利益再多,他会满足吗?恐怕会用更多的利益去填补越来越空洞的心灵,到最后变成一具人人都躲避的行尸走肉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七章 各种关系
绿澜到春波堂时回味已经吃完了,正坐在厅里喝着茶看苏妙吃饭,苏娴、苏婵、纯娘对回味家有亲戚来这件事不感兴趣,都走了,绿澜甫一进门就看见苏妙和回味坐在桌前,苏妙静静地吃饭,回味静静地喝茶,虽然不说话,气氛却出奇的融洽,尤其是在看到回味无声地夹了一只小包子放在苏妙手旁的碟子里时,绿澜心里一阵别扭。就在这时,却发现苏妙咬着筷子尖笑眯眯地望过来,绿澜心里一慌,连忙低下头,屏息凝神,恭恭敬敬地走到桌旁,在一步远的地方站定,轻轻地对回味回了楠夫人的话。
回味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不耐烦,他半天没言语。
苏妙也没说话,默默地吃饭,等着回味做决定。她倒是不介意去见楠夫人,她有点好奇梁锦的侧妃主动登门到底来做什么,楠夫人又是怎样的一个人。话说瑞王府这帮女眷和别人家的女眷确实很不同,一个个都带着那么点奇怪,瑞王妃和回香自不必说,连这一位侧妃都很奇怪,一般来说侧妃不会主动登没有上族谱的庶子的家门吧,尤其还是今天瑞王妃也意外登门的情况下。
“秋华。”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回味淡淡地唤了声。
秋华从外面快步进来,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三少爷”,等待吩咐。
“你去一趟回香楼。”回味对他说。
秋华愣了愣便领会了回味的意思,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绿澜不明所以,看着秋华即刻去了,又将眼珠子在苏妙身上转了转。大着胆子上前半步,进言道:
“三少爷,恕奴婢多一句嘴,苏姑娘若要去见瑞王妃和楠夫人,还是应该换一身衣裳,梳妆打扮一番,这样既显得对王妃和侧妃的尊重。姑娘也不会在王妃和侧妃面前落了风范。”
她倒是挺会用词儿的,一个“尊重”一个“风范”,听起来好像是很为苏妙着想。让苏妙不至于失了礼数的感觉,其实她这话的意思还是“本来就上不得台面,再不打扮一番就更上不得台面了”。
苏妙并不是一个会在奇怪的地方生出自尊心的人,每一种社会都有自己的阶级和等级。她一个平民百姓自然不会去和血统保持了上百年的贵族比较。也不会上赶着去巴望人家瞧得起自己把自己当成一个人物看待,只要自己看得起自己就好了,就像大姐说,人家达官贵人第一次见面时就对你一个平民百姓另眼相待那才有鬼吧,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所以对绿澜瞧不上她平民出身这件事苏妙并不是太在意,人家小丫头达官贵人看多了,狗眼看人低稀松平常,她何必去计较这种无聊事。
她不计较不代表回味不计较。回味的性子可比苏妙敏感,闻言皱了皱眉。不悦地反问:
“为何瑞王妃和楠侧妃来了就要换一身妆扮,主子想穿什么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丫头插嘴了?”
苏妙眼瞅着绿澜被一个晴天霹雳炸蒙,眼眶刷地红了,既震惊又委屈,见回味的言语似震怒,扑通跪下来,含着泪慌张解释道:
“三少爷,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是好意,奴婢是担心姑娘初次见瑞王妃会紧张,悉心妆扮一番至少会让姑娘心里安稳一些!”
回味越发不耐地皱了皱眉,沉声道:
“话真多,下去吧!”
还想解释的绿澜余下的解释卡在喉咙里,绿澜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句,红着眼圈站起来,垂着头出去了。
苏妙挑着眉梢看着她出去了,又去看回味。
“你要换衣裳吗?”回味问。
苏妙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细布衣衫,笑了笑:“今天太热,不想换。”
回味点点头,对她说:“等等再出去吧。”
苏妙虽然不知道他在等什么,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回味又夹了一只小包子放到她手旁的碟子里,苏妙笑得见牙不见眼。
茶厅中。
魏心妍端正地坐在首座上,庞梦楠似乎一点也没把她放在眼里,悠悠然地坐在下首右边的椅子上喝茶。
她们两个人一言不发,梁敏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跟着他的林嫣倒是很平静,反正不管他是坐是站她都得立规矩,在婆婆面前向来没有她坐的地方。
梁敏将脚步停在茶厅中央,顿了顿,低声问魏心妍:
“母妃突然到雪乙庄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魏心妍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显然是对他的装傻充愣很是恼火,将茶盏往身旁的茶桌上重重一放,目若寒冰。林嫣因为她突然发怒的声音吓了一跳,小心肝一抖,本能地颤了颤。
梁敏察觉到她的恐惧,下意识伸手握住她的手,给她一点心理上的安抚。
林嫣微怔,本能地想要挣脱,却没有挣脱开,但心里确实安定了些。
魏心妍一双锋锐的眸子冷冷地注视着两人交握的手,然而这样的目光并没有让梁敏的手松开,反而他将林嫣的手拉的更紧。
魏心妍心里的怒火更盛。
庞梦楠的嘴角勾着笑,用一种幸灾乐祸的眼神看大戏似的盯着眼前的母子婆媳。
魏心妍很恼火,在她的心里为了儿女私情要死要活的人是最没有出息的,也是最让她看不起的,如今这个最没出息最让她看不起的人竟然是她生出来的儿子,如果可以再塞回去,她真的很想这么做。
因为对儿子的不满,她对林嫣的憎怒更深,然而事已至此,闹得太僵并没有什么好处,森冷的目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柔和起来,她勉强笑了笑。对林嫣故作亲切地说:
“嫣儿,出府自在了这么久,你也该玩够了吧。是时候该回府了,做儿媳妇的成日里不在家,瑞王府的规矩就算再宽,我们府上还是要颜面的。”
林嫣呆住了,这是让她回去的意思吗,她做梦也没想到一贯强势的婆婆某一天会突然对她说让她回家去,虽然魏心妍在说这话时给人的感觉并不是很友好。但是她主动说出来,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只是林嫣并不觉得高兴,以魏心妍的性子。主动让她说出妥协的话,后续的下场一定会更加凄惨。
她的心里直打鼓,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垂着头。
魏心妍打从心眼里瞧不上她的小家子气。诚然她是想要一个能拿捏的儿媳妇。但是能拿捏并不等于是个蠢材,她要的是精明能干八面玲珑平日里娴静关键时刻能用的儿媳妇,这关系到家族的兴旺自己儿子的前途,可是偏偏儿子瞎了眼执意要娶这样一个什么都干不了只会闹脾气的蠢货,她一想到这里就怒火中烧,这样愚蠢的女人将来怎么能担负起大任,有这样的女人在身边,只怕连自己的儿子也要变成蠢货了。
她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可是儿子的执拗让她不得不咽下这口气,她的儿子是她最强的助力也是她最有用的武器。可是现在这“武器”就要带着女人私奔逃家,并且逃意已决,魏心妍现在就算再想把这个混账弄死了让他再投生一次这念头也只是想想,根本不可能,再生一个更是不靠谱,所以她只能暂时性地妥协。
梁敏没想到向来强势的母亲会妥协,他也吃了一惊,惊诧地望着魏心妍。
“嫣儿,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府?”因为林嫣一直不说话,魏心妍的语气生硬起来。
林嫣心里一震,这要求太突然,她自己都蒙住了。说实话她一点不想回瑞王府去,但是讲真的,岳梁国没有哪一家的长媳是不和公婆住在一起的,不侍候公婆那叫做不孝,这顶帽子扣下来,还不一定会传出什么样的闲话,梁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名望说不定会因为此事一落千丈,当年娶她的时候他和母亲的对抗就闹得大半个岳梁国人尽皆知,她顶着嗡嗡嗡的流言蜚语嫁进瑞王府,已经过去十年了,还是会有人拿当年的话题说笑,可见当年那话题流传之广。
梁敏见她沉默不语,扬起头,朗声道:
“母妃……”
“你给我闭嘴!”魏心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眼神凌厉地望向林嫣,顿了顿,倨傲地开口道,“我先不说别的,你一个做嫂嫂的赖在小叔子的庄子上不走,这要是传出去,还不一定是怎样的闲话,你自己不怕丢人,我们瑞王府可丢不起这个脸!再有,你一声不吭也没个交代就离家出走,这是哪一家的规矩?是谁给你的胆子?就算是要和离也得双方父母都认可,有中间人做见证,你夫君必须同意并画押,送到宗室府去备案,更何况你们的婚约是皇上赐下的,若想和离也要皇上首肯才行,你却一声不响的跑掉,真是好大的胆子!”说到最后一句时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气,重重地拍桌,厉喝。
林嫣心一抖,一句话说不出来,对魏心妍她是非常畏惧的。
“母妃!”梁敏见自己的母亲当着自己的面毫不留情地呵斥妻子,眼里的冷酷和欲除之后快的怒意让他又是气愤又是焦心,忍不住唤了声。
魏心妍冷冷地瞪着他,才要喝骂,在旁边一直看热闹的庞梦楠忽然笑嘻嘻地插口:
“姐姐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当初的事儿也不全怪嫣儿,魏家的那个小蹄子不安分,仗着怀了阿敏的种放肆欺辱嫣儿,还诬陷她谋害子嗣,姐姐你又不相信她,还把她关到柴房里,再怎么说嫣儿也是世子妃是阿敏的正室,这样的处置换谁都咽不下这口气,生了要逃走的心不奇怪,如今事情已经解决了,碍眼的东西也没了,姐姐又何必提起当初的不痛快自找不痛快呢?”
这根本不像是在劝慰,虽然她一本正经的语气确实是在劝慰。
“你给我闭嘴。”魏心妍冲着她一字一顿地说,冷笑,“你真当我不知道她当初是怎么逃走的?庞梦楠,安安分分地呆着,别把手伸太长,小心我砍了你的胳膊。”她用平静的语气狠戾地警告。
庞梦楠不以为意地笑笑,不再言语。
魏心妍再次将目光转向林嫣,冷冷地道:“当初是冤枉了你,可你自己心里也应该明白对瑞王府来说子嗣多重要,我只有阿敏这一个儿子,我又是个没福气的,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娶了一只不能下蛋的鸡空守了十年,不过是纳了一个妾传宗接代,身为正室不说好好地把孩子教养长大,竟然争风吃醋最后还逃走了,真不知道这学的是哪一家的妇德。”她嗤笑了一声,不屑地看着将头压得低低的林嫣,一字一顿,充满了嘲讽,“世子妃,我儿子不争气恋着你这种女人是我没教养好,我确实不应该责怪你,你再怎么不好现在也还是瑞王府的世子妃、阿敏的媳妇,我现在也不计较你能不能生了,所以,你能不能别再让瑞王府丢人现眼,立刻马上回府来,瑞王府、阿敏因为你受的闲话已经够多了。”
林嫣深深地垂着头,两眼含泪,眼眶通红,这责备太严重责任太重大,她背负着太沉重,已经快要被压垮了。
“母妃,别再说了,这些又不是嫣儿的错!”梁敏又急又气,母亲句句在刺嫣儿的痛处,他无法接受。
“不是她的错难道是你的错,连传宗接代都做不到的女人,还有什么用处!”魏心妍不屑地说。
“母妃!”
“姐姐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姐姐你自己也是女人,难道你的作用也只是传宗接代么?”庞梦楠哼了一声,笑吟吟问。
“和我比,她也配!”魏心妍轻蔑地说,正眼不看林嫣。
庞梦楠咯咯地笑起来,紧接着在看着魏心妍时大笑,她大笑出声。
“倨傲如你最后不也是嫁了人生了子独守空房二十几年和一堆妾室共享一个丈夫么。”她不以为然地说。
魏心妍并没有被刺中痛处,她看着庞梦楠的眼神越发不屑,冷哼一声,盯着她得意洋洋的眼,嘴唇微动,充满了嘲弄的低语声在庞梦楠的耳畔响起:
“清高如你最后不也是脏了身子生了两个赔钱货空望着一个永远都不可能的人当姨娘么。”
庞梦楠的脸刷地变了色,铁青。(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八章 对立
梁敏和林嫣只听到庞梦楠嘲笑魏心妍的话,却没听到魏心妍嘲弄庞梦楠的话,只是隐约觉得魏心妍对庞梦楠说了句什么,庞梦楠便变了脸色。不过下一刻庞梦楠就镇定下来,她似笑非笑地勾着唇角,不再理会魏心妍,对侍立在一旁的小丫头道:
“你们三少爷还没出来,怎么着,是我请不动他?”
小丫头不知道该回什么,畏畏缩缩地垂着头。
“还不再去请。”庞梦楠也没再为难她,淡淡地说。
小丫头应了一声,慌忙掉头往门外走,才走到门口,一抹天蓝色的身影已经踏过门槛,回味赫然出现在茶厅中,颀长的身躯遮住了门口的阳光,为室内投射下一片阴影。跟在他身后的是同样高挑的苏妙,细布衣裙,金包银钗子,发辫秀美朴素,市井平民的出身显露无疑。
苏妙觉得这样更能真实地展现出自己,虽然她并不讨厌华丽的衣饰,可也要分场合,被人说成“麻雀强装凤凰”就没意思了,她并不想为了这种场合刻意打扮自己。
坐在首座上的魏心妍在回味踏进来的一刻皱了皱眉,像是看见了生平最厌恶的物件儿,厌憎无比,甚至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庞梦楠与她的反应截然相反,她饶有兴致地盯着回味和苏妙相携的手,笑起来,又将苏妙上下打量了一番,微讶,啧啧惊奇道:
“好高挑的姑娘,这个头儿在南边属难得的了!”
回味看了她一眼。没有多余的表情,对苏妙轻声说:
“这是楠侧妃。”
“要我说几次,叫我‘楠夫人’。不然阿味你叫我‘二娘’也可以哟!”庞梦楠冲回味眨眨眼睛,笑眯眯地说。
回味没搭理她。
苏妙客客气气地对庞梦楠施了一礼,算是打招呼。
庞梦楠见回味不搭理她,无趣地撇撇嘴,又一次饶有兴致地将苏妙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冲她招招手。
苏妙一愣,眨巴了两下眼睛。没有上前。
“过来给我瞧瞧!”庞梦楠见她不肯过来,开口说。
苏妙便上前两步来到她面前,庞梦楠拉住她的手。将她的小手翻来覆去看个遍,又从自己的腕子上褪下一副金镶玉芙蓉手镯套在苏妙的手腕上,笑微微地说:
“能被阿味瞧上,想必是个妙人儿。我一个侧妃也没什么好东西。这对镯子送你当见面礼,别嫌简薄。”
苏妙盯着自己腕子上那对价值连城的手镯,为她华而不实的谦逊狠狠一抽眼角,规规矩矩地向楠夫人道了谢。
楠夫人笑眯眯的,仍拉着苏妙的手,转过头对魏心妍笑意盎然地说:
“姐姐,身为嫡母,不给未来的儿媳妇一点见面礼么?”
魏心妍的脸色越发沉冷。她正眼不看回味,不屑地哼笑了一声。倨傲地道:
“你说的是跟着这个杂种进来的一心妄想攀龙附凤的野丫头?”
回味的脸一沉。
“母妃!”梁敏是不赞同母亲总是用言语羞辱回味的,不说是不是一家人的问题,总是这样傲慢对母亲自身也没有任何好处。
苏妙皱了皱眉,背后怎么议论别人管不着,可是当面说就过分了,不是说她,而是说回味,魏心妍对回味的厌恶和憎恨不是不可以理解,可是像这样过分的话在背地里说说也就算了,当着当事人的面说出来也太不给人脸面了,这根本就是没把人放在眼里以为可以肆意羞辱。
“瑞王妃,说话留三分,日后好相见,做人别太绝了。”苏妙凝了表情,沉着嗓音说。
话音未落,室内的空气出现了诡谲的停滞,梁敏、回味皆用诧异的眼神望着她,林嫣更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庞梦楠这会儿却眉一挑,饶有兴致地将苏妙打量了一遍,紧接着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魏心妍面寒如冰,阴森森地盯着苏妙看了一会儿,忽然,鲜红的唇勾起一抹刺人骨髓的弧度,她冷冷地笑道:
“好一个没脑筋的丫头,胆子倒大,这副毫无用处的伶牙利嘴剥下来挂在凌水宫再好不过了!”
林嫣下意识打了个冷战。
苏妙:“……”她直勾勾地盯着魏心妍看了一会儿,不卑不亢,威武不屈,那一脸的凝肃庄严让旁观者无不为之肃然起敬,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她一定会和瑞王妃对抗到底誓要挽回尊严时,却见一直目不转睛地与魏心妍对峙的苏妙突然倒退了半步,一本正经地对回味说了句:“我搞不定,还是你来吧!”说着,淡定自若地退到回味身后半步远的地方,一脸平常,半点不为自己的临阵脱逃感觉羞耻。
刚刚还觉得满心感动的回味此时用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复杂表情望着她,眉角狠狠地抽了抽。
刚刚旁观了那样的气势心里不由得多了点感慨“阿味选择她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梁敏此时同样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的心情,他有一种特坑的感觉。
林嫣:“……”这样也行吗?
庞梦楠哈哈大笑,笑得都快背过气去了,她已经好多年没看过这么精彩的大戏了,这丫头不去演滑稽戏真是屈才了!
魏心妍的脸色铁青,极难看,别人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有种无力感,她现在的心理和这样的感觉很相似又不相似,她有种自己已经酝酿好的威严撞进棉花里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恼火感,她现在有种想手撕了这个小蹄子的冲动,这个贱人比起林嫣那个狐媚子更让人憎怒。
就在这时,绿澜匆匆忙忙地走进来。屈了屈膝,垂着头,轻声说:
“王妃、侧妃、世子爷、三少爷。王爷来了,就快到正门口了!”
众人微怔,唯有回味表情如常,梁敏看了他一眼,他从来不会和他们起正面冲突,在出现这样避无可避的冲突时他总是会把梁锦拉进来。梁敏这个时候也不会去计较父王对回味来说是随叫随到,父王这个时候来得正好。再晚一点母妃还不一定会怎样对待嫣儿,因此在听到绿澜说父王就快到正门口时,他拉起林嫣的手借口出去迎接迅速离开茶厅离开母亲。
他的那点心思魏心妍再清楚不过。越发觉得恼火,眼眸微沉,她好整以暇地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对外她还是瑞王妃。她还是要出去迎接那个她看了就觉得烦躁看了就会因为他的不中用觉得恼火的丈夫。因为当年瞎了眼,她得更费心的谋划,她的起步线一下子倒退了三十年,这就是她为自己当年瞎了眼付出的代价。
她火冒三丈地出去了。
庞梦楠依旧懒洋洋地歪在扶手椅上,对于梁锦到来这件事她似乎兴趣缺缺,顿了顿,她漫不经心地问绿澜:
“王爷一个人来的?”
绿澜一愣,如实回答道:“听大门上的小厮说。似乎回香夫人也到了。”
捧着茶碗的手微顿,庞梦楠低垂的睫羽下一双墨眸微闪。顿了顿,她放下茶杯站起身,顺手抹了抹云鬓,径直出了茶厅。
绿澜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什么楠侧妃在听到回香夫人到了之后会主动出去迎接,她知道之前有王爷一个人驾临的时候楠侧妃是从来不会主动出去迎接的。心中疑惑,她低着脑袋跟着一群主子出了茶厅,径直向雪乙庄的大门口去,回香夫人来了,她要在回香夫人面前留个好印象。
一匹通体雪白的宝马飞驰而来,在雪乙庄的大门前戛然而止,扬起蹄子高高地畅快地嘶鸣一声,马上的人鲜衣怒马,气宇轩昂,一身赤红的衣袍炫如闪电,令人耀眼生花。当他出现时,大门口所有下人全部跪下来,垂着脑袋,无声地恭敬地请了安。
一辆玄黑色的敞阔马车跟着他的马不紧不慢地停在大门外的甬道上,这马车看起来不紧不慢,可是单独骑马那速度是何等快,这么大的一辆马车竟然能悄无声息地跟上一匹日行千里的骏马并且前脚后脚地停下,但凡敏锐一点的人都能觉察到此辆马车的不同寻常。
马车在大门口缓缓停稳,车夫下了脚凳,先下马的梁锦回过身,几步上前将车里的人扶下来。那人黑衣黑裙玄色面纱,风吹来掀起面纱的一角,露出苍白的皮肤和鲜红的嘴唇,配上她清癯的身材,给人一种不正常的孱弱感觉,孱弱中还带着因为柔弱的外在反差出来的一抹内敛的妖冶。
魏心妍在出门时恰巧看见梁锦扶着回香下车,一双棱角锋锐的眸子阴冷下来,这画面落入她的眼底极是刺目,就算梁锦再优柔寡断,就算魏心妍再看不上梁锦,梁锦也是她的丈夫,是她丈夫的男人竟然眷恋着其他女人,这是她的骄傲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她可以不要,她可以不喜,但她无法接受对方眷恋的人不是她,这一个她永远都无法得到的物件儿,因为无法得到,所以更加厌恶,早晚有一天,她会将这个物件儿彻底毁掉!
回香下了马车,对着魏心妍投来冷漠的一瞥,那高冷淡漠落入魏心妍的眼底,好像在鄙视她似的,让魏心妍的心里升起一股火,她怒不可遏。
顿了顿,她敛了全部表情,迎上前一步,摆出一脸贤良淑德的姿态,恭恭敬敬地屈了屈膝,含笑轻道:
“妾身给王爷请安。”
梁锦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冰冷着一双眼神,凝眸看着她,这个女人就喜欢当众摆出一副贤惠温婉的举止来恶心他,明明不是那样的女人,却要装成那样,这仿佛已经成了她的一种爱好,只要看到他烦躁她就暗爽不已,这简直病态。梁锦对她是忍无可忍,但是不得不忍,在双方只差正式撕破脸的时刻,一点小波澜都会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双方都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也还没有足够的信心和能力迎接之后的天崩地裂,所以就这样的僵着,是双方必须要忍耐的。
“你来雪乙庄做什么?”梁锦努力去掩饰眼底的不耐烦,他尽量在梁敏面前不对他的生母表现出太厌烦,他不希望因为上一辈的恩怨对梁敏造成太多的心理负担。
“妾身听说阿敏媳妇住在雪乙庄里,妾身想着她也该闹够了,再不回去还不知道外人要怎样议论我们瑞王府,之前王爷也责怪过妾身,所以今儿妾身过来给儿媳妇赔个礼,接儿媳妇回府。”
这帽子扣得可大了,做婆婆的给儿媳妇赔礼,这在“孝道大过天”的年代是相当惊世骇俗的,这话若是传出去别说林嫣儿媳妇不用做了,恐怕连做人都不能了,唾沫星子一定会淹死她。
林嫣心里觉得委屈,偏又不能开口反驳魏心妍,把头压得低低的,立在梁敏身旁,通红了眼眶。
“母妃!”梁敏又是窝火又是焦虑,他受不了母亲处处针对妻子,可是他又不能对自己母亲出言不逊。
魏心妍回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梁锦在他们母子身上扫了一眼,目光重新落在魏心妍身上,淡淡地道:
“阿敏和阿敏媳妇的事是他们自己的事,就算你是他娘,他们夫妻的事你也不要再插手了。阿敏已经和我说了,他要和嫣儿搬出王府居住,我已经答应了,找个时间就让他们搬出去吧,你不要阻拦。”
一语戳中魏心妍最无法容忍的部分,她的脸刷地变了色,先前的温婉变成了凌厉,看着梁锦的眼神不再是贤良淑德的妻子,她戾气毕露,锐声道:
“搬出去?做梦!他是我的儿子,他的事我为何不能插手?倒是王爷你,时至今日,你还想在阿敏面前摆出一副父亲的嘴脸吗?你也配!”
“我是不配。”梁锦并不否认,他语气平淡地对她说,“你也不配,既然都不配,就别装成高高在上的父母亲盛气凌人地去教训儿子,如果你还念在他是你生下的份上,别再干涉他,放手吧。”
就是这样道貌岸然的表情最让人恼火,明明两个人没有什么不同,明明他比她还要卑劣,他却是得人心的,甚至在她身边长大的儿子都舍了她这个母亲去亲近了将他抛弃的父亲,她勃然大怒:
“不可能!”(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九章 刺杀
梁敏眼看着父母因为他的事就要吵起来了,心里郁结成一团,又有些不忍,是他这个做丈夫的无法处理妻子和母亲之间的矛盾,现在连父亲都被他拉下水,以母亲的固执和父亲对母亲的厌烦,两人之间的关系会雪上加霜,本来就不睦的夫妻因为他的事再一次反目成仇,作为两个互相仇恨着的人生出来的儿子,他为难,同时多余感又一次涌上心头。
林嫣觉察到他情绪上的低落,她觉得对不起他,正是因为她,他才会如此为难,可是偏偏她什么都做不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想安慰梁敏,却觉得她这个始作俑者去说出无用的安慰太可笑,无措感无力感让她的心里非常难过。
就在这时,一直立在梁锦身后默不作声的回香突然温和地笑笑,她覆着面纱,可是从她弯起的眼眸里苏妙看见她在笑,她开口,温和地招呼:
“阿敏。”
梁敏见她唤,顺从地上前两步,规矩地施了一礼,轻叫了一句:“夫人。”
在那一刻,苏妙发现魏心妍勃然大怒,就在那么一瞬间,她的脾气似乎炸开了,她恶狠狠地瞪向回香,恨不得生吞了她。
回香对魏心妍的怒火浑然不觉,她温和地携了梁敏的手,亲切地道:
“听说你要从王府搬出去,何必另寻住处,你现在奉皇命在南郊青骁大营训练新兵,回香楼离青骁大营最近。不如和嫣儿搬到回香楼来,阿甜两口子也在,阿甜媳妇和嫣儿又亲近。有阿甜媳妇在,你也不用担心嫣儿无人说话,你出了门也能放心不是。”
她一点也不避讳点破梁敏对林嫣的心,在这个年代丈夫疼爱妻子表达的一定要隐晦,否则会引来许多嘲笑,回香却一点不掩饰地说出来,从她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嘲笑。那语气是发自内心的认同是发自内心的柔暖,让梁敏有一种心意被认同了的感觉,不会觉得别扭。反倒是因为被理解了所以心生感激。纵使梁敏不一定会答应回香的提议,但在这一刻,他对回香是觉得温暖而感激的。
魏心妍彻底炸开了,她面色铁青。肺子都要气炸了。
魏心妍出身名门。尊贵无比,她从以前到现在一直是一个倨傲跋扈的人,她不会装模作样,她也用不着伏低做小,因为她有足够的实力维护住她的张扬和自傲。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做姑娘时的张扬倨傲很容易会在中年时变成歇斯底里,因为在这个年纪已经不会有人欣赏她的傲气了,所以在发起怒来时。她当真会变得歇斯底里。这主要也是因为这么些年她的人生基本上是一帆风顺的,除了没能拿捏住梁锦。不过对这一点她也不在意了,梁锦根本扶不上墙,她早就已经对他不抱希望,可是她无法容忍她最大的希望她最强有力的武器她的儿子被夺走。她晓得回香的心思,回香的装模作样完全是为了离间她们母子,回香真正要做的是抢走她的儿子,她要抢走她最大的希望。包括在梁敏的婚事上,魏心妍知道最开始梁锦是不满意林嫣的,一切都是回香在暗地里捣鬼,偏偏因为这件事梁敏更加感激回香。
魏心妍在这件事上吃了个哑巴亏,当看见梁敏在自己的面前与回香如此亲近时,她怒不可遏,她尖锐着嗓音,冷嗤道:
“回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阿敏和我这个亲娘再生疏,他也是从我的肚子里出来的,你抢了我的男人我不和你计较,现在还想抢走我的儿子,你做梦!”
梁敏面上尴尬,他并不想和母亲离心,他和母亲就算相处的再不愉快,母亲就是母亲,他断不会因为生母亲的气就去认别人当娘,可母亲的话说出来就好像是他打算要抛弃母亲认别人做娘似的,特别还是在回味面前被母亲这样说,他尴尬得手足无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说话别太过分了!在孩子面前这是做什么,你现在这样哪还有一点为人母的样子!”长辈们关起门来怎么争怎么吵无所谓,可是当着一群晚辈的面,还有两个儿媳妇在场,梁锦嫌丢人。
魏心妍不理会他,在她眼里梁锦从来就不是对手,甚至他的优柔寡断让她看不起,她只看着回香,冷冷地看着,从以前她就讨厌回香,讨厌到要死,论出身论相貌论才华论能耐她比回香不止高一点,可是每一次对上回香的眼,她都有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仿佛是天生的对头,事实也的确如此,她们是对头,这对立持续了一辈子,不死不休。
面对魏心妍的阴鸷,回香不以为然地笑笑,她极少笑,至少在其他场合苏妙从没见她笑过,哪怕是对梁锦她都不会笑,可是对上魏心妍她会笑,笑得让人心惊,笑得让人发寒。
“姐姐。”一声恍若黄莺出谷的嗓音自门槛内传来,回香抬起头,庞梦楠出现在雪乙庄的大门前。
苏妙注意到她似乎重新梳了头发,一头浓密的长发用桂花油梳得乌黑油亮,苏妙发现在看见庞梦楠时,梁锦的表情变得很怪异,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他的表情是一种说不出的奇怪,那是他的侧妃,可是他看着她的眼神既不是愧疚也没有怜惜更没有在看着魏心妍时的厌烦,那眼神带着疏离,带着戒备。苏妙之前听回味说过,楠侧妃为梁锦生了一对双生女,算起来应该是为梁锦生育最多子女的女人,可是他看着她的眼神一点也不像是看着自己曾经的女人,反而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
更奇怪的是,庞梦楠的眼根本没落在他身上,她直接将梁锦无视掉。径直走到回香面前,一把拉起她的手,眼圈在这一刻居然红了。她望着回香,一时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含着笑,轻轻地说了声:
“姐姐总算是肯见我了。”
话音才落,就听见魏心妍冷嗤了一声,极度厌恶。极度不屑。
庞梦楠听见了这一声,垂下去的眼眸里掠过一抹刺骨的寒意,不过再抬眼时她已经敛了之前的情绪。笑着对回香说:
“之前听说阿味回来了我还不相信,让人好一顿打听才知道不仅人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姑娘,我实在太好奇了,就自己跑过来看了。一眨眼阿味也要娶媳妇了。我和姐姐真是老了!”她轻叹了一声,满心沉重,无限感慨。
回香没有回答,倒是魏心妍阴阳怪气地冷笑了一声:
“你不老,你哪里会老,不信你问王爷,还跟当年一样撩人的小妖精似的!”
梁锦哑口无言,这些女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不是他不想压制,是他压制不住。总不能逼她们一个个去挂东南枝,就算他真逼她们去了,她们也不会听他的。他的内院和寻常人家的内院不同,如果仅仅是娘家势力庞大关起门来倒还不至于无法拿捏,可眼前的这三个女人,无论是魏心妍、庞梦楠、回香,她们不是用来衔接势力的一枚棋子随时都可以因为局势的转变被抛掉,她们三个人本身就代表着一方势力,不仅仅是势力,更可怕的是野心。梁家的老祖宗们也不知道生前造了什么孽,从几代以前皇族中的女子便不安分,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有他的亲祖母庄敬皇太后和他的嫡母慎德皇后,而在这两个人之后,继承了她们野心的女人们更是没有半刻消停。
庞梦楠被魏心妍刺了一句,也不恼,似笑非笑地回敬道:
“再撩人也没有魏姐姐撩人呐,姐姐你年轻时那真是风华绝代倾国倾城,先皇都曾为姐姐的风采倾倒,就是今上也曾为姐姐的风情心折呢,谁想到到最后却被咱们王爷捡了一个便宜!”
梁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魏心妍则刷地变了脸色,仿佛被踩中了痛脚似的,怒气勃发。
早在庞梦楠出来时梁敏就带着妻子、弟弟、弟媳站到一边去了,回香和梁锦从不会在孩子面前提起上一辈的恩怨,魏心妍和庞梦楠却会,魏心妍性子刚烈常会歇斯底里,庞梦楠则是笑里藏着阴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内心底的疯狂表现出来,瑞王府水再深里面的隐情再阴暗那也是梁敏一心维护的家,他不想让妻子和弟妹知道太多对婆家产生太多不好的联想。
就在这时,回香突然手搭凉棚向东南方望去,那里是一片繁茂的桂树林,顿了顿,她问:
“我记得那里是莫愁湖吧?”
梁锦一愣,回答说:“是。”
“今年的桂花不错。”回香说。
话音才落,庞梦楠已经挽住回香的手,笑着提议道:“姐姐也有好多年没来这雪乙庄了吧,今年的桂花开得烂漫,不如妹妹陪着姐姐去桂树林里赏赏?”
“好。”回香竟然爽快地答应了。
庞梦楠将一双妩媚的眸子望向魏心妍,似笑非笑地问:
“魏姐姐要不要一道去赏花?”
魏心妍看了她二人一眼,不屑地冷笑一声,眸光阴冷地回答:
“可以。”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剑拔弩张的三个人突然肩并肩地去赏花了,她们去赏花了,梁锦自然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万一三个人中的某一位在湖边“丧心病狂”起来,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同样也不是能够以为还可以互相制衡所以放松警惕的时候……
烟波浩渺,桂林飘香。
景色秀美的湖岸边,一张金丝楠木桌,三把金丝楠木椅,三个人分据在东南北三方,沉敛的黑如夜,幽深的紫如云,耀目的红如火,回香在娴静地品茶,庞梦楠在赏玩刚刚折下的桂花,魏心妍凝望着对面的湖水平如镜,三个人皆沉默着,场面是说不出的怪异。
正西方的水亭里,梁锦带着梁敏、林嫣、回味、苏妙安安静静地坐着,安安静静地喝茶吃点心,很显然湖边上没有他插手的余地。
苏妙偷偷瞧着梁锦,在心里替他悲催,女人太多也是麻烦。
少顷,梁锦轻咳了一声,沉声道:“苏姑娘,你能不能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苏妙一阵尴尬,摸了摸鼻头转移开目光,装作没听懂。
梁锦也没再追究,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顿了顿,他看向梁敏,淡淡地说:
“收拾好了你就和嫣儿搬出去吧,你母妃你不用担心,瑞王府里有哪个敢为难她,你在或不在她都风光无限。”
梁敏哑口无言,虽然他想在母亲面前尽孝,无奈母亲和妻子不对盘,再在一起,孝道没尽成,只怕连本来的母子关系都恶化了,父亲说的没错,即使没有他瑞王府也是母亲当家作主,母亲也用不着他这个儿子帮她在府里压场子,一切都是他想太多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轻声应了句“是”。
梁锦点点头,又望向回味:
“还有你,和这姑娘的事也该定下来了,再怎么说这也是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没名没分的跟着你传出去不好听,虽然成亲要好好准备,但名分还是要定下来,姑娘的娘家在丰州,先过了礼再挑日子,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替你办了。”
回味没有反对,回了句“好”。
梁锦松了一口气,还真怕这小子突然犯浑来一句不用你管,正要开口说话,却突然闭上嘴,耳朵微动,皱起眉头!
苏妙正想听他要说什么,却见她突然住了口凝了神色,一愣,与此同时,回味的手已经搭在她的肩膀上,苏妙吓了一跳,本以为他是要占便宜,扭过头去却见他同样眉头紧锁,再望向对面,梁敏已经面容沉冷地将林嫣护在怀里,林嫣同样吓了一跳,却从他紧绷着的身体中感受到了什么,乖乖地偎在他身上,不敢开口。
风起,草木沙沙作响!
苏妙的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那风声越来越近,在最接近的一刹那竟然转化成轻盈的脚步声,更响亮的沙沙声传来,突然,无数的黑衣人从草木繁茂处窜出,恍若从天而降,剑光带着凛冽的寒气,齐齐向湖岸边的圆桌袭去!(未完待续。)
第四百章 猜不清的立场
苏妙骇然!
她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画面,虽然她对“刺杀”这个词并不陌生,也明白位高权重的人被其他势力刺杀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可是明白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外一回事,她着实吓了一跳。
她眼看着数十个身手矫健的黑衣人手握利刃直直地向湖畔的圆桌袭去,手法凌厉,完全是要置人于死地的打法,然而这骇然的感觉很快便消散了,因为这骇然被紧随其后的诧然取代,让她诧然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
数柄长剑劲如腊月霜雪,狠戾地向桌旁的三个人刺去,三个人均是皱了皱眉,因为魏心妍是背对着桂木林坐着的,所以第一剑便刺向了她,魏心妍的脸刷地变了色,不是恐惧,而是烦躁,她的心情本来就不好,儿子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和回香的仇恨还没有开始清算,扰人的刺杀又一次发生,她的情绪很焦躁,她敏捷地偏过身子,躲避开刺来的一剑,身子在空中轻盈地旋转了半圈,扬起炫紫色的裙摆如风中的紫色蝴蝶一般妖冶夺目。与此同时,她身下的座椅腾空而起,力道强劲地向第一个刺客的胸口砸去,在这一刻并不知道这股力道是多么强大,然而下一刻当椅子直直地撞进黑衣人的胸口,致使那人吐出一大口鲜血,紧接着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凌空飞出老远,重重地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时,苏妙的眼里露出了惊骇的神色。瑞王妃竟然在眨眼间了结了一个大活人,虽然那人是一个刺客!
空气中弥漫开了血腥味,林嫣的身子抖了抖。梁敏下意识用手遮住她的视线,不让她去看突然发生的血腥场面。
与此同时,苏妙只觉得眼前一黑,回味同样遮住了她的眼睛。
很奇怪,坐在凉亭里的父子三人选择了沉默旁观的态度,并没有上前去帮忙。
杀人者主要是冲着魏心妍来的,剑气狰狞。招招夺命,手法很辣,团团围攻!
魏心妍的心里很恼火。一双妖冶的丹凤眼里写满了阴鸷与狠戾,她避开了连环杀招,眼里掠过一抹猩红色,反手夺过一个送上来的刺客手中的长剑。一个迅敏刁钻的转手。借着那人刺杀过来的力道将剑尖翻转,对准那人的腹部冰冷地刺进去,发出“噗嗤”的闷响。那人隔着黑色面巾闷哼了一声,血红的剑被从他的肚子里拔出来,鲜血喷涌,本应该喷在魏心妍身上,魏心妍却是个喜欢整洁的,在血液喷在自己身上之前躲避开。手腕一翻,带着血的剑尖割断了另外一个刺客的脖子。眨眼间一颗圆滚滚的头颅落地,竟咕噜噜滚进旁边的莫愁湖里!
庞梦楠反感地看着她,魏心妍的手段太毒辣,即使知道,可是亲眼看着也浑身不舒服。
魏心妍亲手处置了几个刺客,心里颇为不耐烦,趁着斩杀了一个刺客的工夫向天空扔出一枚烟火,青天白日,紫色的烟火升上天空,竟在天空炸开成一只凶猛的狼头!
庞梦楠仰着脖子看了一眼,知道她这是召唤人手了。
果不其然,不过一息的工夫,又一批人抵达,这并不是一群见不得光的黑衣人,而是一群身穿着鲜艳飞鱼服的,众所周知,飞鱼服以色彩艳丽用料华贵材质上乘著称,这是皇家禁卫的标志,它代表着专属于皇帝的盛宠隆恩,代表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代表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及高高在上的权利。
当这些人出现时,先前的刺杀者眼里皆掠过一抹惶恐,但是很快的,这一抹惶恐就被掩盖了下去,杀手死士,要么完成任务要么任务失败被杀死,即使心里再恐惧也改变不了这样的结局,既然如此,拼死完成任务是他们唯一的活路。
魏心妍的下属们在出现之后便将魏心妍保护在中间,一个绣大红织金飞鱼补纱腰配绣春刀年纪约莫三十来岁的男子在包围圈内冲着魏心妍恭恭敬敬地跪下去,肃声道:
“属下等来迟,让大人受惊了。”
魏心妍看了他一眼,没言语,她的目光落在自从刺客出现始终坐在桌前的回香身上,回香覆着面纱,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见她眉尖微蹙,似乎对面前的血腥场面很不适应,身体不太舒服。
魏心妍似笑非笑地勾了唇角,眸光是饶有兴味。
不用魏心妍吩咐,飞鱼服们也会对突然行刺的杀手们赶尽杀绝,虽然对方人手比他们的人手多一倍,但凌水宫人说以一敌百太夸张以一敌十还是有的,眼看着自己方占不到大便宜,折损了许多人,黑衣人中为首的两个头目互相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下一秒二人的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方向一转,竟齐齐地向坐在桌前的回香攻去!
左右夹攻,剑气逼人,当真是让人无处可躲!
血腥气和肃杀气袭来,回香从里到外都感觉到一阵浓浓的不适,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眼看着便要刺杀成功,那剑气似游龙翻滚,掀起阵阵波浪涛海,直击命门!
回味霍地站起来,苏妙只觉得眼前一亮,复又恢复了光明,刚恢复了光明就看到杀手手里的长剑向回香身上刺去,惊诧地捂住嘴巴,睁圆了眼睛!
回香没有躲避,似乎是因为身体突然不适所以躲避不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寒光灼灼的软剑迅烈而出,劲道凌厉,截住刺骨逼来的剑锋,如电光急闪,皓腕翻转,本来稳操胜券的杀手还没来得及得意,全身的动作在这一刻戛然而止,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因为不相信所以眼睛睁得大大的,他们最后的眼神里写满了不可思议。呆滞、僵直,两个人相继直勾勾地向后仰倒下去,直挺挺地倒下去之后。咚地一声,溅起不少尘土,气绝,了无声息,在他们的眉心处,一点嫣红的血点子恍若胭脂记,不易被察觉。却在望见的一刹那感觉到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刺目!
出手的是庞梦楠!
“姐姐,你没事吧?”她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殷切地送到回香手旁。关切地问。
回香并不说话,这会子她似乎好些了,偏过头去,呼吸了一下从湖面上飘来的新鲜空气。而后无视了面前尸横遍地的场面。端起茶杯,温温地啜了一口。
紧接着,比刚刚更响亮的沙沙声大作,无数身穿铠甲的步兵从林子里冲出来,手握长枪,将剩下的黑衣刺客团团围住!
很显然,这些是瑞王府的兵。
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因为这些铠甲兵的出现提前结束,本来想抓住的几个活口在最后集体服毒自尽。在最后的当口更是出现了新变故,在最后一刻放松警惕的魏心妍被剩下的一个刺客首领一剑穿胸。受了重伤!
这陡然出现的变故令人惊诧不已。
梁敏惊慌失措,那个人再偏执再骂他也是他的亲娘,他对自己母亲的身手是很自信的,同时也知道凌水宫的人就在附近,所以并不担心,便一直留在凉亭里保护嫣儿,没想到最后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故,母亲竟然被刺杀身受重伤,这让他懊悔不迭,惊慌不已。
梁锦却没有梁敏那样天真,梁敏也不是天真,那是他亲娘他关心则乱,可梁锦却是知道魏心妍的手段的,从小到大多少亏都是吃在魏心妍手上,魏心妍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一清二楚,这一招苦肉计来的好,当着他的面被杀手行刺,回头再告个假,至少短期内皇上不能再对她提起关于凌水宫追查成天府贪墨案办事不利这件事,也不会再对她提将凌水宫的副使撤裁掉,他将目光落在那个身穿大红色织金飞鱼补纱的男人身上,魏心妍这一回倒是好算计,撇开公事不谈,她这样一伤,梁敏短时间内也不用再提搬出去的事了,他了解自己儿子,梁敏肯定做不到抛下自己受伤的母亲赶着和妻子搬出去居住。
连这些刺客是怎么来的在静下心来之后他都开始怀疑,特别是之前那两个刺客突然撇下魏心妍改为攻向回香,回香远离朝堂远离政事二十多年,寻常仇怨是找不上她的,可那两个刺客却冲着她去了,若说是因为他才行刺,怎么着也会先来刺杀他,那两个人却是在撇下魏心妍之后冲着回香去了,他不得不怀疑他们是不是在试探,试探回香是不是真的像对外界宣称的一样功力全废无法再参与凌水宫的任何事务。
魏心妍气势汹汹而来,伤痕累累而归,大夫在雪乙庄里给她看过伤,伤得很重,但没有伤到要害,需要静下心来休养,这一休养最少也要三个月。
魏心妍带着伤在凌水宫人的护送下回梁都去,梁敏自然不能放她一个人回去,于是林嫣被扔在了雪乙庄。梁敏本来想把她带回瑞王府,可瑞王府里太不消停,母亲又伤着,他担心一旦起冲突他一个头两个大顾不上林嫣的心情两人再产生隔阂。林嫣也没法子,她是不想回瑞王府的,可婆母重伤她总不能拦着不让丈夫去照顾婆母,于是心情复杂地留了下来。不能怪她不懂孝道没有跟去服侍婆母,重伤中的魏心妍看见她的脸只会更心烦,那个时候起了冲突更加无法挽回。
魏心妍惨白着一张美丽的脸,受了伤失了血的她少了几分锐气多了几点楚楚风情,她看了梁锦一眼,嗤地笑了:
“王爷好狠的心,妾好歹是你的妻,你竟然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着妾遭遇刺杀。”
“魏大人还需要本王来营救,本王若是出手只怕魏大人还会嫌本王多管闲事吧?”梁锦同样冷冷一笑,从称呼上就能感觉到他的排斥和疏离。
“那香妹妹呢?香妹妹遇刺时,王爷为何不出手维护?”
“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你想看她是不是真的失了还手之力,既然你想看,我就让你一次看个够。”梁锦淡淡地道,冷冷地看着她,沉声说,“香儿她已经远离凌水宫远离朝堂远离政事,不会再阻碍你的路,她再也做不了你的眼中钉肉中刺,别再试探她了,你把她害成那个样子你就一点愧疚都没有吗,你们也曾形影不离地要好过吧?”
魏心妍笑了起来,她嘲讽地笑起来,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淡淡吩咐道:
“走。”她放下了马车帘子,不再去看梁锦的脸。
“王爷,你身边的那一位反咬一口可比妾狠毒得多,庞梦楠更是一个不可用的疯子,妾再不好也是为了这岳梁国的江山,她们两个却是最最憎恨‘梁’这个姓氏的,你可要仔细,若是被情/爱冲昏了头做下不可挽回的错事,王爷就是岳梁国的罪人,王爷乐意做罪人妾管不着,王爷可别连累了妾和妾的阿敏。”隔着马车帘子,魏心妍的嗓音轻慢地传来,极是悦耳。
梁锦的脸沉冷下来。
马车缓缓启动,向梁都的方向行驶去。
远远地立在一旁的梁敏见马车开动,走过来恭恭敬敬地对父亲行了一礼,翻身上马,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向梁都去。
梁锦什么都没有嘱咐梁敏,眼看着凌水宫的一众人离开,在门口负着手立了一会儿,转身,才要往里走。
“王爷。”毅之突然出现,上前一步。
“怎样?”梁锦停住脚步,沉着一张脸问。
毅之摇了摇头,眉头紧锁:“没有任何线索,三十个刺客全部是毁过容的,即使想通过他们的相貌查询都不行,衣服、配饰、武器,没有一点线索。”
梁锦没说话,不管这一批刺客当真是来刺杀魏心妍的还是魏心妍自己做出的苦肉计都不会留下能够追查的线索,像这种刺杀在皇族中就像是家常便饭,寻不到源头才是正常的。
沉默了一会儿,他低声吩咐:
“派人去回香楼把金大夫请来给夫人看看,夫人身子不适,要在雪乙庄住上两天。”
毅之微怔,接着会意,点头应了一声“是”,转身去安排。
梁锦思忖了半晌,这才迈开步子,向雪乙庄内走去。(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一章 圈子
泓樨园。
苏妙坐在屋子里喝安神汤,她现在需要好好地安个神,她可是个爱好和平的好姑娘,先前那让人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震撼杀戮场面让她很难接受,时不时脑袋里还能回荡起兵刃相接的刺激响动以及各种濒死的惨叫,搅得她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总觉得回味的私生活太丰富,已经超出她的想象范围。
林嫣坐在她身旁,难以想象林嫣居然比她镇定得多,她坐在圆桌前,双手搁在桌子上,一言不发,直勾勾地盯着桌子上的耸肩美人瓶发愣。
苏妙喝了半碗安神汤,现在她想说话,所以盯着林嫣奇怪的表情看了半天,开口问:
“小林子,你一点也不怕吗?”
林嫣呆了一会儿,慢半拍地回过头,因为动作过于迟缓,她的表情反而显得很平静,她看了苏妙一眼,淡声说:
“跟着世子爷出门也会遇上今天这样的场合,我虽然跟着世子爷出门的时候不多,但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世子爷……他的仇家也不少。”
也就是习惯成自然的意思吗?
苏妙愕然地眨巴了两下眼睛,看着她讷讷地说了句:“你过得也不容易啊!”
林嫣默了一会儿,垂下眸子,也不知是苦涩还是不自在,她扯了扯嘴角,没有言语。
苏妙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
“阿味去哪了?”又过了一会儿,林嫣忽然想起来。东张西望问。
苏妙亦是东张西望了一圈,摇了摇头:“大概去看他娘了。”
林嫣点点头,一想到瑞王、回夫人、楠夫人好像要在雪乙庄留宿一阵子。她就浑身不自在。
苏妙也想起来这个问题,她感兴趣的并不是自己的公婆,而是那个在性格上有些诡异张扬身手却相当惊人的楠夫人,她想了半天,忽然凑到林嫣身旁,小声问:
“小林子,你认得楠夫人吗?”
“当然。她是瑞王侧妃,也是住在瑞王府的。”林嫣点点头回答。
“楠夫人是个什么来头?”
“听说她是汝南王的次女,汝南王和汝南王妃成婚许多年只有一个女儿。那女儿却很早就病逝了,楠夫人是汝南王外室生下的孩子,十二岁的时候被汝南王带回府里,汝南王妃因为失了女儿对她很是疼爱。后来汝南王和夫人相继过世。楠夫人也在父母过世后成了王爷的侧妃,之后诞下了灵芝郡主和铃兰郡主。”
苏妙歪着头想了半天,疑惑地问:“这么说楠侧妃算起来也是一位郡主了,既然是郡主,应该是养尊处优娇生惯养的吧,为什么身手这么好?”
“汝南王是武将。汝南王过去跟随梁王一道为岳梁国效力,战功显赫,那个时候边境的夏阳国屡次进犯。夏阳国人野蛮又残忍,将我国边关的百姓吊在城墙上当活靶子射杀取乐。肆意欺辱岳梁国的女孩子,梁王冲冠一怒,率领十万大军踏平夏阳国,用了一年时间直攻夏阳国帝都,屠了整个夏阳国皇室。”讲到这里,林嫣顿了顿,语气有些复杂,“梁王是个很激进的人,他攻打夏阳国的时候几乎灭掉了整个夏阳国,无论是百姓还是皇族,走到一个地方就屠一座城,站在岳梁国受尽欺辱的百姓的立场上,这样的做法确实大快人心,不过……总是有些残忍。就算是夏阳国,也有好人,梁王这是不管好人坏人一并全都屠光了。梁王虽然是个厉害的将军,但是他喜好杀戮,所以到他死后,人们在评价他的时候一直是褒贬不一的。”
“梁王?是皇室的亲王吗?和小味味的爹是亲戚关系?”苏妙疑惑地问。
“不,不是,梁王应该是公爹的再上一辈,和先皇是一个辈分的。梁王不是出身宗室,他本出身梁都何氏一族。梁王、汝南王和先皇从小一起长大,他二人是先皇的侍读,梁王和先皇的关系就像是世子爷和太子爷之间的关系。可惜在先皇还是皇子的时候,何氏一族因为触犯律法被抄家流放,梁王是在流放到边关时开始从军的,后来先皇成了太子,再后来先皇成了皇帝,念起儿时的情谊,召梁王回梁都在先皇跟前效力。先皇时期不像现在,那个时候国力尚不如现在强盛,强敌环伺,那些民风彪悍的异族更是对中原的土地虎视眈眈,因为梁王屡立战功,很是为先皇排忧解难,将凡是威胁岳梁国的外族几乎扫了个干净,很得皇上器重,那之后梁王成了岳梁国第一个异姓的亲王,成了先皇的义弟。梁王对先皇感激不尽,一直为先皇开疆扩土四处征战,直到去世都没有成家。梁王是在四十岁那年战死沙场的,消息传到梁都,先皇很伤心,以亲王礼风光大葬之后,因为汝南王是梁王最得力的部下,同样亦深得先皇信赖,于是汝南王代替了梁王,最后同样是因为战功成了汝南王。不过纵使被封了‘汝南王’,也还是不如当年的‘梁王’位比亲王风光。”
苏妙满眼迷茫地点点头,皇族的事情果然很复杂,只是短短一番话苏妙就脑补出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脑补到最后把自己都绕晕了,更让她惊诧的是林嫣对朝堂中的陈年旧事居然这样了解:
“你知道的挺多嘛!”
林嫣默了下来,顿了顿,轻叹了口气:“我本来就不擅长说话,如果不把这些来龙去脉打听清楚,出了门万一乱说话,给世子爷丢人事小,万一因为我说错了话给世子爷惹上大麻烦,那才是真的糟糕。”
苏妙微怔,顿觉唏嘘不已,原以为当年林嫣做的只有逃避,细细想来十年中她也是做了不少努力的。虽然大部分努力可能都成了无用功。也是啦,即使努力了也不一定有回报,有些是因为努力了却努力不到重点所以作废。有些则是就算努力到了正地方,能力不够还是没用,这种天分上的不足不服是不行的。谁说勤能补拙?碗描画得再漂亮也只能用来吃饭不能拿去插花。
“说到异姓王,我前两天还听说了一位,静安王。”苏妙突然想起来,也就说了。
“静安王啊,”林嫣皱了皱眉。“倒是有些类似,梁王是先皇的伴读,那静安王是今上的伴读。今上对静安王同样很器重,对他的封赏和恩典都很大,可不一样的是,今上身边有公爹在。静安王的地位再高也越不过公爹去。”
苏妙单手托腮。用手指搔了搔脸颊,想起了那天突然登门的景阳公主怪异的举止,想起了凌柔郡主和她哥哥朱沐曦,接下来再去联想他们的父亲静安王,怎么想都想象不出来静安王是个什么样的人,索性问林嫣道:
“你可见过静安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嫣摇摇头:“大概是我成亲开始,静安王一家就搬出梁都了。我并没有见过他。”
“他不是倍受皇上的器重吗,为什么会搬出梁都?”苏妙疑惑地问。
林嫣一愣。想了想,回答说:“这个我好像听世子爷说过,那时候夏阳国在屠杀中幸存的人们聚集在边城,意图光复夏阳国,造成了很多骚乱,静安王奉旨去镇守,镇守了十多年,那些夏阳国的余党到底没翻出什么浪来,不然对岳梁国来说,那肯定又是一次震荡。岳梁国好不容易从战乱中恢复成了现在的国泰民安,这些武将们功不可没,可笑的是朝堂上那些文官们一个个死板得紧,动不动就‘规矩’、‘禁令’的,武将们施展不开,静安王也是因为这个才没有继续留在梁都里。当年言官们联名狠狠地参了他一本,说他贪赃枉法,视人命如草芥,罪大恶极,皇上实在堵不住悠悠众口,所以才将静安王派往边关镇守。”
“真的贪赃枉法,视人命如草芥了?”苏妙一愣,问。
“官场上的事谁说的清,说的人多了就是真的了,再说世子爷也说了,水至清则无鱼,凡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苏妙想了想,点点头,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逸隐园。
回味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梁锦匆匆从大门外进来,父子二人正好碰上,彼此对视一眼。
回味绷着一张脸,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梁锦笑起来,伸手招呼道:“儿子儿子,过来!”
回味没动地方,见他又招呼了两下,这才不甘不愿地走过去,生硬地问:
“干吗?”
梁锦在他的脸上很用力地捏了一把:“你小子一天到晚绷着个脸就像谁欠你二五八万似的!”
回味恼火地推开他的手,表情越发黑沉,压低了声音,冷冷地问:
“我今天是被你们谁给算计了?”
“你这小子,竟然跟你爹用‘算计’这个词,没大没小!”梁锦不高兴地说。
回味不耐又恼火地皱了皱眉,沉声追问:“楠夫人来做什么?”
“你问我?不如直接去问她吧。”梁锦一本正经地回答,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回味闻言,越发阴沉地皱了皱眉头,默了一会儿,冷声说:
“今天这场刺杀,根本就是有预谋的试探。”
“这你都看出来了?”梁锦笑眯眯地问。
“果然是。王妃吗?”回味阴着一张脸,冷冷地追问。
“这个还有待细查,不过从结果看,今天的这场刺杀最有利的就是她了。”梁锦不咸不淡地回答。
回味的眉头皱得更紧,停了一会儿,凝声问:
“你和娘,对王妃为何如此忌惮,只因为王妃的背后是魏家吗,还是说……”
不待他说完,梁锦已经将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回味只觉得肩膀头一沉,扭过头正对上梁锦笑眯眯的脸。
“儿子啊,”他说,“我是你爹,你娘是你娘,爹和娘为了让你平安出生,真的是费了很大的力气和心思,尤其是你娘,她为了你吃了很多苦头,虽然她不说,从她脸上你也看不出来,但你娘她真的很疼你。我再说一句你不爱听的,其实这种话我自己也不想说,可是不说总觉得对不住你大哥。你爹这辈子最对不住的人是你娘,第二个对不住的人就是你大哥,对你我都没有这种强烈的感觉,因为我虽然不能让你上族谱,但是我能给你的一切我都给了,可是你大哥,他和他娘真是不一样,他骨子里的性子居然随了我,他那个娘八成会因为他那个性子暴跳如雷吧,但是,其实眷恋血脉也不是什么坏事,世上的人这么多,真正跟你有血缘关系的却只有寥寥几人,这是多大的缘分啊。你大哥他其实很疼你,虽然他不说,从他的脸上也看不出来,可他其实挺喜欢你的。我说这话不是想让你和他怎么样,只是说,别因为上一辈的事给你们之间造成动摇,如果你们彼此很珍惜这份兄弟关系的话,千万不要因为父母的事情僵住,往后等爹娘都不在了,真的,就只剩你们兄弟三人了,就像是你爹和你大伯,现在真的就只剩下你爹和你大伯了。”
回味沉默地听着,一直听到他说完,然后瞅了他一眼,不耐烦地问:
“你到底想说什么?”
梁锦停了停,接着无奈地笑笑,又在回味的脸上掐了一把,回味恼火地拍开他的手,于是梁锦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衣襟,一本正经地说:
“爹现在要去瞧瞧你娘,你娘大概惊着了,身子不太舒坦,爹和娘要在你这庄子上住两天,你也去看看你那个未来的小媳妇吧,第一次碰见这样的场面,估计吓破了胆,搞不好你们俩要吹了。”他说着幸灾乐祸一笑。
回味火冒三丈,一张脸阴沉。
梁锦愉悦地笑着,跨过逸隐园的正房大门,进门去了,可是在进门之后他的心情就不那么愉悦了,因为在他心里是个“疯子”的庞梦楠正坐在窗下的软榻上,用剪刀兴味盎然地修剪着摘来的桂花枝。
回香坐在软榻的另外一边,单手托额,闭目养神。
室内静悄悄一片,只有剪刀的咔嚓声间或传来,格外刺耳。(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二章 不然分开吧
梁锦看了回香一眼,见她一言不发,便转过头,将目光落在坐在一旁的庞梦楠身上。
庞梦楠看起来像是在插花,因为她一手拿着金剪刀,一手捻着一根花枝,看上去颇为温婉淑良,很有娴静优雅的贵妇人风范,如果能忽略她手里动作的话。
她将一根好端端的桂花枝修剪得七零八落,已经看不出本来的形状,这根本就不是为了更能展示出桂花的美丽,如果这桂花是一个人的话,她手上的行为绝对是一种凌虐。
梁锦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庞梦楠不仅不觉得羞愧,反而怡然自得,一双鲜红的唇始终勾着让人看起来觉得诡谲的笑意。
这样的表情让梁锦看久了都有些发毛,不敢相信自己当年是哪根筋不对竟然跟这样的人结成了同盟,这个“疯女人”好像随时就会跳起来咬上一口一般的兴奋,让人看了觉得毛骨悚然。
“你怎么还在?”庞梦楠一言不发,半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梁锦皱了皱眉,沉声问。
庞梦楠抬起头来,好像才发现梁锦站在她面前似的,笑吟吟回答:
“王爷怎么这么问,妾是王爷的侧妃,自然是王爷在哪妾在哪。”
梁锦的脸刷地绿了,他瞪着庞梦楠,表情极是不爽快。
回香旁若无人地歪在引枕上,闭目养神,对于他二人的交谈一言不发,视而不见。
“你突然跑来雪乙庄到底为了什么事?”梁锦面对庞梦楠总是咬牙切齿的。他黑着一张脸,冷声问。
“为了什么?”庞梦楠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问,露出迷惑表情。过了一会儿,才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自然是为了来看妾的阿味。”
“阿味什么时候成了你的阿味?”梁锦越发咬牙切齿,负着双手瞪着她,一字一顿地质问。
“姐姐的阿味就是妾身的阿味啊。”庞梦楠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地回答,笑容可掬,“阿味也长成了一个好小伙子了。几年前离家时还是个青葱少年,这一眨眼也到了要成家立业的时候,相貌英俊。仪表堂堂,和姐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幸好没有半点随王爷的地方。”她欣慰地笑说。
前部分话梁锦听得心里相当舒坦,待听到最后一句时。他的脸刷地黑了。怒道:
“滚回去!”
庞梦楠也不在意,扭过头对回香说:“不过姐姐,阿味带回来的那个小姑娘,身份是不是低了些?再怎么说阿味也是宗室血脉,那个小姑娘是平民不说,还是成日里抛头露面的小地方的厨娘,虽说妹妹对女商贾没有偏见,但再怎么说也应该是像姐姐一样手握一方财富。是半个岳梁国的霸主的,那小丫头的身份跟阿味比起来。低了点。”她不太满意地撇撇嘴。
回香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才睁开眼睛,表情略带一丝疲惫,停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了句:
“阿味看中的姑娘,必是有过人之处,再说姑娘家只要品行好、心地好、懂得好坏就是个不错的。”
庞梦楠虽然对她的话并不认同,但也只是扁扁嘴,将手里的桂花枝一扔,掩唇轻笑:
“姐姐是个心善的,对媳妇自然是好的,说到对媳妇,魏心妍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她年轻时可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她夹在先太皇太后和先太后之间做双皮人儿,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当时咱们都以为她死定了,谁想到死的那个竟然不是她,一个双面儿绣的最后竟然是被两宫太后拱上了凌水宫首尊的位子,好长时间两宫太后还都以为她魏心妍是自己的人。那个时候我还跟姐姐说这个丫头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没想到两宫太后相继没了,她竟然越活越回去了。没个人在上头压制她,她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这些年凌水宫被她搓摸得越来越糟糕,她也从风光无限的宫主大人成了窝里横的老泼妇,那一年世子爷成亲时她居然在儿子大婚当夜一根绳子在房里上吊了,可怜的世子爷连新婚之夜都没过成,有这样没有水准的娘我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么,因为嫁了一个婆婆妈妈的男人,所以自己也变得痴痴呆呆了。”庞梦楠一面说,一面鄙视地乜了梁锦一眼。
一腔火噌地从两肋窜上来,梁锦连头顶上都在冒火,青天白日被自己的侧妃奚落,即使他脾气再好也忍无可忍,更何况她又不是回香,他凭什么忍着她?
“来人,送楠夫人回府!”他背着手,没好气地冲着门外招呼一声。
毅之立刻从外面进来,恭恭敬敬地打了个手势,恭恭敬敬地说了句:
“奴才送楠夫人回府!”
庞梦楠看了毅之一眼,又看了梁锦一眼,脸上的表情是似笑非笑,顿了顿,她也没有坚持留下,在回香的手背上拍了拍,笑容可掬地说:
“那妹妹就先回去了,姐姐,妹妹下次去回香楼看你。”
“多谢你的好意,不必了!”梁锦语气生硬地替回香接下来。
庞梦楠不以为意,笑而不语,她站起来,装模作样地冲着梁锦屈了屈膝,故作恭谨地道:
“妾身告退。”说罢,头一扭,扬长而去。
随着脚步声渐远直到消失,室内只剩下梁锦和回香两个人,软榻上只有两个座位,梁锦看向庞梦楠刚才坐过的地方,落了一榻的桂花瓣还在,芳香馝馞,惹人怜惜,梁锦却直勾勾地盯着尚泛着馨香的软榻盯了好一会儿,接着自言自语似的说了句“太恶心了”,扭头唤小厮进来把软榻重新收拾干净。换了新的锦褥和新的引枕,这才勉勉强强地在软榻上坐了。
小丫头端上明前龙井来,幽邃的茶香驱走了甜腻的香气。让他的心里舒坦了些。
回香坐在一旁,对他奇怪的行为见怪不怪,也没放在眼里,室内已经没有外人了,于是她略显随意地歪在引枕上,睁着眼睛望着窗外,静静地养神。
梁锦提起茶壶。亲手斟了一杯,先自己试了试温度,这才端到回香面前。
回香因为他试温度的举动皱了皱眉。却也没嫌弃,接过来捧在手里,垂下眸子,过了一会儿。沉声开口:
“庞梦楠……”
“你不用心急。我派人盯着她呢,只要她有动作,早晚会露出马脚。”梁锦不等她说完,便宽慰地说了句。
说实话,如果可以,他现在不想让她操心任何事,因为三十年前的那一场灾祸她大伤元气亏了身子,在杞枝国多年。风沙大水土不服,她又在尔虞我诈进退维谷中苟延残喘了十年。一直到他们重逢到再在一起,在他的调理下她才逐渐好转,不想在诞下阿味时又一次伤了身子。这些年因为他不敢再让她生育索性自己绝了,可她终是亏虚太多,虽然现在看起来只不过是比普通人更易疲累一些,可是底子早就被掏空了。他很担心,他很担心她会不寿,他很怕很怕她会走在他前面,再一次把他一个人给扔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庞梦楠也不是那言而无信的,逼得太紧了她反而反感。”
“我是觉得她是个信口雌黄的,把自己捧到高高在上的位子,可她手里头的那东西这么些年了咱们一次也没见过,她来路不正,谁知道她的那番说辞是不是自己给自己贴金,当年我也是昏了头了,因为昏了头了所以她找上门来我也同意了,那个时候真不应该招惹她,就应该把她放在内院里让她自生自灭。”梁锦皱了皱眉,“庞梦楠那个人,如果不是外表正常,她就是个疯子!”
“身份应该不会错的。”回香捧着茶碗,淡淡地说,忽略了梁锦后悔的话,见他望着她,她勾唇自嘲地笑了笑,接着说,“以我的势力要查那么深的事自是没那个能耐的,不过魏心妍似乎查出来了,不然她也不会对庞梦楠百般容忍。庞梦楠背后的势力应该不小,否则魏心妍对她也不是忌惮而是早就除掉了。”
梁锦没有言语,他们也是从魏心妍对待庞梦楠的态度上猜到一二的,凌水宫的信息网遍布天下,正因为凌水宫底子深厚加上对魏心妍的性子比较了解,二人才没有轻举妄动。
说起内院里的这些女人,直到现在梁锦依旧在后悔,回香在争夺凌水宫宫主失败后她的势力就被魏心妍拔出了,即使她现在再培植自己的人手,远离了凌水宫的她也不再如当年那样顺手,不愠不火是自然的。梁锦后悔的是自己,当年因为赐婚因为皇兄差点被削去王爵因为回香的死讯全部堆在一起,让还是少年的他难以承受,那段时间着实是醉生梦死,他憎恨魏心妍憎恨先皇更憎恨两宫太后,可是那个时候作为一个如履薄冰的皇子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将一腔仇恨憋在心里交付在花天酒地的颓废中,一直到作为侧妃的庞梦楠找上他要求合作,那时候已经过去很久了,等到他彻底清醒过来将仇恨全部投在复仇中时,魏心妍和魏家的势力已经如日中天,甚至连庞梦楠都变成了不好相与的,那个时候连新帝都奈何不了他们,无奈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还需要留着他们稳定朝纲,这是最无奈也是最让人恶心的事,和仇人携手同行。
回香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又想起了那些不好的事,也没打断他的思路,而是偏过头望向窗外的天空,一颗心轻得仿佛不曾存在一样。
窗外,灰云缭绕,就要落雨了……
毅之将庞梦楠送到雪乙庄外,庞梦楠一足踏上脚踏,扭过头,望向哪怕只是一座郊外别庄却依旧修建得像行宫一般宏伟的雪乙庄,过了一会儿,她撇了撇嘴,目露不屑,轻轻地说了句:
“太恶心了!”
毅之是习武之人,这轻轻的一声他自然是听见了,也知道庞梦楠并不避讳他听到这一声充满了厌恶的感叹,他不知道她说的是谁却也能猜到她说的是谁,于是更加不敢说话,把头低着,眼观鼻鼻观心,把自己扮成透明的。
饶是如此,庞梦楠依旧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盯着他看了良久,毅之不得不把头垂得更低。
“走狗!”庞梦楠从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登车而去。
一直到马车摇摇晃晃地走远了,毅之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主子说的没错,这女人是个疯子!
林嫣跟苏妙坐了一会儿就回房去休息了,她昨晚睡眠不足,这两天又发生了许多事,她有点承受不住,需要静下心来好好思考。
苏妙理解,也没挽留她,林嫣走后,她一个人无聊,心里也不安生,索性从桌上的水果篮子里拿起一只青瓜,用小刀一片一片地雕刻出玫瑰花的形状。
也不知多久,脚步声没有听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飘过来,却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偏过头,见回味正站在她身旁,眼睛盯着她手里的花瓜。
苏妙吓了一跳。
回味倒是一脸平常,在她身旁坐下来,不看她的脸,而是看着她手里的瓜,过了一会儿,说:
“爹和娘大概要在这里住上几天。”
“……哦。”这又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再说这里又不是她家,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应了一声。
回味盯着她的手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抬起头望着她的眼,嗓音幽暗地问:
“吓到了吧?”
“……唔……嗯……还好。”被这样直白地问,苏妙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磕磕巴巴地回答了。
她这样的反应让回味半天没说话,室内憋闷地沉寂着,沉寂了半天,他才又一次开口,这一次却是低着头,嗓音沉沉地对她说:
“你……要不要直接回丰州去?”
“啊?”苏妙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我是说,要不然,咱们分开吧?”似难以启齿,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才抬起头望着她的眼,凝声说,很严肃的感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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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不然分开吧
梁锦看了回香一眼,见她一言不发,便转过头,将目光落在坐在一旁的庞梦楠身上。
庞梦楠看起来像是在插花,因为她一手拿着金剪刀,一手捻着一根花枝,看上去颇为温婉淑良,很有娴静优雅的贵妇人风范,如果能忽略她手里动作的话。
她将一根好端端的桂花枝修剪得七零八落,已经看不出本来的形状,这根本就不是为了更能展示出桂花的美丽,如果这桂花是一个人的话,她手上的行为绝对是一种凌虐。
梁锦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庞梦楠不仅不觉得羞愧,反而怡然自得,一双鲜红的唇始终勾着让人看起来觉得诡谲的笑意。
这样的表情让梁锦看久了都有些发毛,不敢相信自己当年是哪根筋不对竟然跟这样的人结成了同盟,这个“疯女人”好像随时就会跳起来咬上一口一般的兴奋,让人看了觉得毛骨悚然。
“你怎么还在?”庞梦楠一言不发,半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梁锦皱了皱眉,沉声问。
庞梦楠抬起头来,好像才发现梁锦站在她面前似的,笑吟吟回答:
“王爷怎么这么问,妾是王爷的侧妃,自然是王爷在哪妾在哪。”
梁锦的脸刷地绿了,他瞪着庞梦楠,表情极是不爽快。
回香旁若无人地歪在引枕上,闭目养神,对于他二人的交谈一言不发,视而不见。
“你突然跑来雪乙庄到底为了什么事?”梁锦面对庞梦楠总是咬牙切齿的。他黑着一张脸,冷声问。
“为了什么?”庞梦楠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问,露出迷惑表情。过了一会儿,才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自然是为了来看妾的阿味。”
“阿味什么时候成了你的阿味?”梁锦越发咬牙切齿,负着双手瞪着她,一字一顿地质问。
“姐姐的阿味就是妾身的阿味啊。”庞梦楠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地回答,笑容可掬,“阿味也长成了一个好小伙子了。几年前离家时还是个青葱少年,这一眨眼也到了要成家立业的时候,相貌英俊。仪表堂堂,和姐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幸好没有半点随王爷的地方。”她欣慰地笑说。
前部分话梁锦听得心里相当舒坦,待听到最后一句时。他的脸刷地黑了。怒道:
“滚回去!”
庞梦楠也不在意,扭过头对回香说:“不过姐姐,阿味带回来的那个小姑娘,身份是不是低了些?再怎么说阿味也是宗室血脉,那个小姑娘是平民不说,还是成日里抛头露面的小地方的厨娘,虽说妹妹对女商贾没有偏见,但再怎么说也应该是像姐姐一样手握一方财富。是半个岳梁国的霸主的,那小丫头的身份跟阿味比起来。低了点。”她不太满意地撇撇嘴。
回香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才睁开眼睛,表情略带一丝疲惫,停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了句:
“阿味看中的姑娘,必是有过人之处,再说姑娘家只要品行好、心地好、懂得好坏就是个不错的。”
庞梦楠虽然对她的话并不认同,但也只是扁扁嘴,将手里的桂花枝一扔,掩唇轻笑:
“姐姐是个心善的,对媳妇自然是好的,说到对媳妇,魏心妍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她年轻时可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她夹在先太皇太后和先太后之间做双皮人儿,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当时咱们都以为她死定了,谁想到死的那个竟然不是她,一个双面儿绣的最后竟然是被两宫太后拱上了凌水宫首尊的位子,好长时间两宫太后还都以为她魏心妍是自己的人。那个时候我还跟姐姐说这个丫头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没想到两宫太后相继没了,她竟然越活越回去了。没个人在上头压制她,她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这些年凌水宫被她搓摸得越来越糟糕,她也从风光无限的宫主大人成了窝里横的老泼妇,那一年世子爷成亲时她居然在儿子大婚当夜一根绳子在房里上吊了,可怜的世子爷连新婚之夜都没过成,有这样没有水准的娘我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么,因为嫁了一个婆婆妈妈的男人,所以自己也变得痴痴呆呆了。”庞梦楠一面说,一面鄙视地乜了梁锦一眼。
一腔火噌地从两肋窜上来,梁锦连头顶上都在冒火,青天白日被自己的侧妃奚落,即使他脾气再好也忍无可忍,更何况她又不是回香,他凭什么忍着她?
“来人,送楠夫人回府!”他背着手,没好气地冲着门外招呼一声。
毅之立刻从外面进来,恭恭敬敬地打了个手势,恭恭敬敬地说了句:
“奴才送楠夫人回府!”
庞梦楠看了毅之一眼,又看了梁锦一眼,脸上的表情是似笑非笑,顿了顿,她也没有坚持留下,在回香的手背上拍了拍,笑容可掬地说:
“那妹妹就先回去了,姐姐,妹妹下次去回香楼看你。”
“多谢你的好意,不必了!”梁锦语气生硬地替回香接下来。
庞梦楠不以为意,笑而不语,她站起来,装模作样地冲着梁锦屈了屈膝,故作恭谨地道:
“妾身告退。”说罢,头一扭,扬长而去。
随着脚步声渐远直到消失,室内只剩下梁锦和回香两个人,软榻上只有两个座位,梁锦看向庞梦楠刚才坐过的地方,落了一榻的桂花瓣还在,芳香馝馞,惹人怜惜,梁锦却直勾勾地盯着尚泛着馨香的软榻盯了好一会儿,接着自言自语似的说了句“太恶心了”,扭头唤小厮进来把软榻重新收拾干净。换了新的锦褥和新的引枕,这才勉勉强强地在软榻上坐了。
小丫头端上明前龙井来,幽邃的茶香驱走了甜腻的香气。让他的心里舒坦了些。
回香坐在一旁,对他奇怪的行为见怪不怪,也没放在眼里,室内已经没有外人了,于是她略显随意地歪在引枕上,睁着眼睛望着窗外,静静地养神。
梁锦提起茶壶。亲手斟了一杯,先自己试了试温度,这才端到回香面前。
回香因为他试温度的举动皱了皱眉。却也没嫌弃,接过来捧在手里,垂下眸子,过了一会儿。沉声开口:
“庞梦楠……”
“你不用心急。我派人盯着她呢,只要她有动作,早晚会露出马脚。”梁锦不等她说完,便宽慰地说了句。
说实话,如果可以,他现在不想让她操心任何事,因为三十年前的那一场灾祸她大伤元气亏了身子,在杞枝国多年。风沙大水土不服,她又在尔虞我诈进退维谷中苟延残喘了十年。一直到他们重逢到再在一起,在他的调理下她才逐渐好转,不想在诞下阿味时又一次伤了身子。这些年因为他不敢再让她生育索性自己绝了,可她终是亏虚太多,虽然现在看起来只不过是比普通人更易疲累一些,可是底子早就被掏空了。他很担心,他很担心她会不寿,他很怕很怕她会走在他前面,再一次把他一个人给扔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庞梦楠也不是那言而无信的,逼得太紧了她反而反感。”
“我是觉得她是个信口雌黄的,把自己捧到高高在上的位子,可她手里头的那东西这么些年了咱们一次也没见过,她来路不正,谁知道她的那番说辞是不是自己给自己贴金,当年我也是昏了头了,因为昏了头了所以她找上门来我也同意了,那个时候真不应该招惹她,就应该把她放在内院里让她自生自灭。”梁锦皱了皱眉,“庞梦楠那个人,如果不是外表正常,她就是个疯子!”
“身份应该不会错的。”回香捧着茶碗,淡淡地说,忽略了梁锦后悔的话,见他望着她,她勾唇自嘲地笑了笑,接着说,“以我的势力要查那么深的事自是没那个能耐的,不过魏心妍似乎查出来了,不然她也不会对庞梦楠百般容忍。庞梦楠背后的势力应该不小,否则魏心妍对她也不是忌惮而是早就除掉了。”
梁锦没有言语,他们也是从魏心妍对待庞梦楠的态度上猜到一二的,凌水宫的信息网遍布天下,正因为凌水宫底子深厚加上对魏心妍的性子比较了解,二人才没有轻举妄动。
说起内院里的这些女人,直到现在梁锦依旧在后悔,回香在争夺凌水宫宫主失败后她的势力就被魏心妍拔出了,即使她现在再培植自己的人手,远离了凌水宫的她也不再如当年那样顺手,不愠不火是自然的。梁锦后悔的是自己,当年因为赐婚因为皇兄差点被削去王爵因为回香的死讯全部堆在一起,让还是少年的他难以承受,那段时间着实是醉生梦死,他憎恨魏心妍憎恨先皇更憎恨两宫太后,可是那个时候作为一个如履薄冰的皇子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将一腔仇恨憋在心里交付在花天酒地的颓废中,一直到作为侧妃的庞梦楠找上他要求合作,那时候已经过去很久了,等到他彻底清醒过来将仇恨全部投在复仇中时,魏心妍和魏家的势力已经如日中天,甚至连庞梦楠都变成了不好相与的,那个时候连新帝都奈何不了他们,无奈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还需要留着他们稳定朝纲,这是最无奈也是最让人恶心的事,和仇人携手同行。
回香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又想起了那些不好的事,也没打断他的思路,而是偏过头望向窗外的天空,一颗心轻得仿佛不曾存在一样。
窗外,灰云缭绕,就要落雨了……
毅之将庞梦楠送到雪乙庄外,庞梦楠一足踏上脚踏,扭过头,望向哪怕只是一座郊外别庄却依旧修建得像行宫一般宏伟的雪乙庄,过了一会儿,她撇了撇嘴,目露不屑,轻轻地说了句:
“太恶心了!”
毅之是习武之人,这轻轻的一声他自然是听见了,也知道庞梦楠并不避讳他听到这一声充满了厌恶的感叹,他不知道她说的是谁却也能猜到她说的是谁,于是更加不敢说话,把头低着,眼观鼻鼻观心,把自己扮成透明的。
饶是如此,庞梦楠依旧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盯着他看了良久,毅之不得不把头垂得更低。
“走狗!”庞梦楠从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登车而去。
一直到马车摇摇晃晃地走远了,毅之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主子说的没错,这女人是个疯子!
林嫣跟苏妙坐了一会儿就回房去休息了,她昨晚睡眠不足,这两天又发生了许多事,她有点承受不住,需要静下心来好好思考。
苏妙理解,也没挽留她,林嫣走后,她一个人无聊,心里也不安生,索性从桌上的水果篮子里拿起一只青瓜,用小刀一片一片地雕刻出玫瑰花的形状。
也不知多久,脚步声没有听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飘过来,却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偏过头,见回味正站在她身旁,眼睛盯着她手里的花瓜。
苏妙吓了一跳。
回味倒是一脸平常,在她身旁坐下来,不看她的脸,而是看着她手里的瓜,过了一会儿,说:
“爹和娘大概要在这里住上几天。”
“……哦。”这又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再说这里又不是她家,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应了一声。
回味盯着她的手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抬起头望着她的眼,嗓音幽暗地问:
“吓到了吧?”
“……唔……嗯……还好。”被这样直白地问,苏妙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磕磕巴巴地回答了。
她这样的反应让回味半天没说话,室内憋闷地沉寂着,沉寂了半天,他才又一次开口,这一次却是低着头,嗓音沉沉地对她说:
“你……要不要直接回丰州去?”
“啊?”苏妙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我是说,要不然,咱们分开吧?”似难以启齿,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才抬起头望着她的眼,凝声说,很严肃的感觉。(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四章 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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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章已修改,上章是4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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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隐园。
梁锦坐在房间里听小丫鬟说苏家三姐妹过来请安,一愣,笑着对回香道:
“苏家那帮丫头倒是有点意思,你没见过她们家那三姐妹吧,一个跟以前的相公和离了,成日里花枝招展的,听说最近那大丫头盯上了阿敞,把阿敞折腾得七荤八素的,倒是个有手段的小娘子;她家三丫头更有趣,那哪里是个丫头,分明是个小子;你是没看见她家那四小子,啧啧,那四小子托生成小子太可惜了,要是个姑娘求亲的媒人必能踏破门槛,他那一手绣活儿比手最巧的姐儿还要好,是个姑娘肯定是个贤惠又多才的,可惜了是个小子,一个小子生成那样家里得愁白了头。”
回香看了他一眼,没对他编排人家家事的行为做任何评论,对地上的小丫头轻声说:
“请她们进来吧。”
小丫头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对苏妙等人说了请她们进去,又上前一步打起帘子,苏妙姐妹三人便鱼贯而入。苏妙被苏娴推到了最前边,苏娴紧随其后,苏婵一脸不耐烦地跟在最后面,还因为那不耐烦的表情被苏娴给掐了一把,于是她的表情越发不爽快。
梁锦正襟危坐,装出一副十分权威的派头。惹得回香又瞅了他一眼。
苏妙姐妹进来,三个人全都换了簇新的衣裙,也精心打扮过了。这是对要拜见者的一种重视和尊重,梁锦看过之后觉得她们还是明白点礼数的,对于这一点还算满意。
“家姐和家妹听说王爷夫人来了,就说想过来请安问个好。”苏妙笑着对坐在外间的梁锦和回香说。
苏妙介绍完毕,苏娴便上前一步,含着笑深深地福了一福,客客气气地说道:
“苏家大姐儿苏娴给王爷夫人请安。”
梁锦眉一扬。虽然他看不惯这个花大姐儿的所作所为,总觉得她不守妇道四处勾搭不是个好人,可是不得不说一个自幼生长在乡间在市井长大的姑娘有这样的气度已经很了不得了。面对权贵没有半点惶恐,从容端庄的仪态比梁都里的女子逊色不到哪里去,如果不是知道她的出身,还以为这孩子就算不是富贵人家出身也是来自一个书香门第。不管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管是身处在什么样的环境。懂得经营自己的才是聪明人,这姑娘很会经营自己,看起来是个聪明的。
苏婵不说话,穿上她并不习惯穿的长裙她浑身不自在,跟后背上长虱子了似的,皱着眉,沉默无声地跟着苏娴福下去,这福礼做的不伦不类。连回香都注意到她了,在看见她时却是表情微怔。眸光在一瞬间微变,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时的模样。
“二位姑娘不必多礼,起来吧,都坐。”这一回没轮到梁锦发话,他是想让她们多站一会儿的,谁让这些人把他的宝贝儿子当成赘婿虐待了许多年。
回香则不在意,让了座,又吩咐丫鬟上茶。
苏家三姐妹在一排椅子上一溜坐了,丫鬟依次上了茶来,御供的明前龙井散发着诱人的幽香,只是看着茶盏中漂浮着茶叶就能看出这茶是极难得的。
室内是一阵凝固似的沉默,苏娴倒是不介意气氛冷场,正常情况下无论怎样冷场的气氛她都能扭转过来,可是面前的人是回香和梁锦,她总想谨慎一些,那两个是长辈,如果他们不开口她却冒然开口了,说不定会被人觉得是上赶着,那就没意思了。婆家和娘家之间是一种很微妙的关系,太上赶着了不行太生疏了也不行,必须要掌握一个最合适的度。
苏娴正在心里这么想着,却见回香从苏婵身上收回目光,轻声开口问:
“苏三姑娘今年多大了?”
苏娴和苏妙见她突然询问一言不发装空气的苏婵的年龄,均是一愣,连苏婵自己也愣了一下,望向回香,她并不想回答,却因为那一双漆黑恍若极夜的眼心脏一震,下意识回答了:
“过了今年冬天就二十了。”
“那就是永乐十三年出生的了?”回香想了想,问。
“是。”苏婵回答。
“几月生人?”回香追问。
这一追问苏娴还好,苏妙和梁锦皆吃了一惊,不说梁锦,在苏妙的印象里回香是极少说话的,今天却一连问了三个问题,这是相当罕见的。这已经不仅仅是罕见,简直比冬雷震震夏雨雪还要离奇,梁锦是最了解回香的性子的,见回香竟然追着苏婵问,他心中的吃惊已经可以用“震惊”来形容了。
苏婵愣了愣,回答:“三月廿六。”
回香闻言,陷入了沉思,没有说话。
梁锦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看了她一眼,笑着说:
“这苏二姑娘和苏三姑娘是双生女,一胎生下来的。”
回香微怔,看了苏婵一会儿,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时间回香不再说话,梁锦开口问了几句,也仅仅是普通的客套话,直到毅之大步进来,肃声通报道:
“王爷,金大夫来了。”
苏家三姐妹本来就对现在的气氛感觉到不太自在,听说大夫来了倒是松了一口气,纷纷起身告辞。
梁锦皮笑肉不笑地客套了两句,也没有挽留。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仆妇笑容满面地从外面进来,手里头的托盘上是四个方方正正的黄梨木首饰盒子,她立在回香身旁。不着痕迹地打量起苏妙三人。
苏家三姐妹微怔。
这时候回香开口说话了,她说话时的嗓音微微沙哑,但这并不妨碍吸引他人的注意。甚至比普通人的声音更能吸引人的注意,因为沁凉如水,寒凉如冰。她不紧不慢地启口,先对苏娴和苏婵说:
“你们特地过来,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当见面礼,这些都是早些年打的首饰,虽然年头旧了些。用料还算精细,我也没用过,你们别嫌弃。”
苏娴连忙说了几个“哪里”。笑容可掬地道了谢,上前接过来。
回香又对苏妙说:“上次你来回香楼,我本来也想找两套头面给你的,你在梁都早晚能用得着。后来皇上来了这事就搁下了。这两套你就留着戴着玩吧。”
她说的轻描淡写。
苏妙连忙上前接过来,当初跟着回味去回香楼时,见面礼回香给的是荷包,荷包里是一袋金锞子,虽然矜贵但并不稀奇,没想到第二次回香竟然又送了两套首饰做礼,苏妙没好意思当众打开,笑着向回香道了谢。努力撑住脸表现出平静淡定,不至于让人觉得她眼皮子浅。
回香没再说话。表情还是像她们刚进来时看到的淡淡的。
梁锦见回香送了见面礼,想了想觉得落下一个不太好,于是开口对苏妙说:
“听说你弟弟在如文学院念书?”
苏妙回答了一句:“是。”
“本王会交代院长对他多多照顾,好歹他也是跟着我们家阿味从丰州一路来到梁都的。”梁锦平着一张脸,用并不在意的口吻淡淡地说。
苏妙一愣,苏娴也反应过来,苏家三姐妹齐齐向梁锦道谢。
梁锦这会儿心情愉快,见她们还算懂事,又补充了一句:
“我前儿得了一块好砚台,回头让人送来给你弟弟用吧。梁都不比丰州,尤其是如文学院里,哪里都有攀比,吃穿用度上不够水准,在如文学院很难顺利念下去。你也不用强撑着面子,若是有什么事就告诉阿味。咱们这样的人家,女人自作主张反而容易添事端惹麻烦,本王知道你跟老大媳妇要好,你可别学她。”
苏妙先时觉得他说的不伦不类,待静下心来细想却觉得他说的某些地方还是挺有道理的,于是点头应了。
梁锦满意地点点头,放三姐妹出去了。
三姐妹道了别,转身出去了,在出去时跟一个站在院子里由一个小童提药箱的青衣老者走了个顶头碰,那老者先前没有留意到她们,一直到跟走在最后一位的苏婵擦身而过时,很随意地看了苏婵一眼,却在将目光落在她脸上的一刻怔住了,口内“咦”了一声。
苏婵微怔,但因为步速飞快已经走远了,所以也就没有回头,径直追上大姐二姐离去。
门廊下,青衣老者依旧站在门前,扭着脖子望着早已经走远的苏婵,过了一会儿,他自嘲似的摇了摇头,说了一句:
“冤孽啊!”轻叹了口气。
“金大夫请。”有中年仆妇已经先一步出来,笑容可掬地打起帘子,说。
青衣老者点点头,躬了身子进入逸隐园的正房。
这一场例行诊治只是走一个过场,金大夫在给回香诊过脉之后,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诊断结果,又开了一副并没什么大作用的药方,之后便起身告辞了。
梁锦也不挽留,道了谢,命人送金大夫出去。
金大夫佝偻着身子往外走,走了两步,突然回过身来询问:
“敢问王爷,刚刚出去的那几位姑娘是哪一家府上的女眷?”
梁锦一愣,发现新大陆似的上下打量着这个平日里一本正经的老头儿,哈哈一笑:
“金大夫今儿怎么想起来打听女眷了?”
金大夫也不窘迫,笑着回答:“老臣觉得刚刚那里面有一个姑娘看起来有些眼熟,所以想问一问,看看是不是老臣认识的人家?”
回香闻言,抬眼瞅了他一下,眼底掠过一抹暗芒。
梁锦却没多想,笑呵呵地说:“金大夫哪能见过,那几个姑娘是从丰州来的,第一次来到梁都,她们的老子娘跟帝都也没有半点关系,你估计是记错了。那三个姑娘中间的那个是本王将来的小儿媳妇,剩下的那两个是小儿媳妇的姐妹。”
金大夫一愣,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笑说:“原来如此!老臣还当是认识的姑娘,居然是看错了,老眼昏花!一眨眼三少爷也要成亲了,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同喜同喜!”梁锦虽然不喜欢他未来的小儿媳妇,可他乐意听吉利话,于是开心地回应了。
金大夫见他高兴,心里松了一口气,也不敢再继续问,重新告了辞,跟着引路的中年仆妇离开了。
回香坐在椅子上,金大夫走了她也没动地方,一双冷冰冰的眸子凝在一处,似在思考。
每当她露出这样的表情时她此时绝对是忘了她现在身居何处身处何年,于是他打断她的思路,问:
“怎么了,呆呆的,身子不舒坦?”
回香没有立刻说话,直到半刻钟后,她突然回过头,望着他,轻声问:
“你觉不觉得苏家三姑娘的相貌像一个人?”
梁锦一愣,一头雾水地问:“像谁?”
回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接着却转移开视线,摇摇头,淡声回答:
“不,没有。”
她一会儿说有一会儿又说没有,梁锦越发摸不着头脑,努力回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可是回香已经不再提这件事,梁锦也不好再追问,只得自己在脑袋里纳闷。
苏家三姐妹抱着首饰盒子回到泓樨园,苏娴立刻关起房门,将回香送的见面礼打开。
一套镶宝石蝶戏双花鎏金头面熠熠生辉,那金灿灿的光芒差点亮瞎苏娴的眼。苏娴惊愕地看了一会儿,拿过苏婵手里的首饰盒子打开,苏婵无所谓,任由她抢走,却见盒子被打开,大红色的衬布上一套金镶玉蟾宫折桂头面静静地躺在上面,竟流光溢彩,美不胜收,即使苏婵并不喜欢首饰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好东西。
苏妙看了一眼这两套首饰,也是愣了一下,不由得动手打开互相赠送给对方的见面礼,一套金累丝镶钻青玉镂空双鸾牡丹头面,双鸾之间竟然衔了一颗超级闪的“鸽子蛋”,切面上线条流畅的光泽足够晃瞎人的眼。另外一套淡紫珍珠攒兰花头面虽然比不上先前的那套金刚钻首饰,却也是做工精致,极是矜贵难得,一看就不是凡品。
“难怪世人都削尖了脑尖谋富贵,王爷的女人果然了不得!”苏娴眼盯着那颗硕大的鸽子蛋,感叹道。
“不仅是王爷的女人那么简单吧,她可是岳梁国第一楼的幕后老板。”苏妙扬眉,说。
苏娴看了她一眼,手一拍,道:“没错!这后一个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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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 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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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味因为之前很认真地对苏妙说要分手苏妙却跟他胡搅蛮缠抬杠被气着了,所以好几天没搭理苏妙,或者说不是没搭理而是没空搭理,他已经好几天没回雪乙庄了。
梁锦和回香真的跟之前说的一样在雪乙庄住了一阵子,不过因为他们喜欢安静,虽然没对苏妙说不用天天去请安,但已经露出那种意思,于是苏妙乐得丢开,晨昏定省什么的本来就不适合她。
梁锦和回香那一头不用她操心,即使是住在同一个庄子里,因为地方太大,不是刻意拜访根本就碰不见,过了两天苏妙便差不多忘了自己未来的公婆还住在庄子里。她的那对公婆大概正忙活着自己的事,于是没有婆媳大斗法,也没有回味跟她拌嘴磕牙,苏妙闲得快长虱子了,天天无聊,终于在某一天她突然脑筋一拧,跟着大姐去逛街买东西了。
苏娴买东西的地方自然不会是梁都城外,不是说梁都城外的货不好,梁都城外是贸易相当发达的一处交通枢纽,这个枢纽围绕着正中心的回香楼呈放射状扩展开来,交通便利,货品发达,商铺林立,货栈鳞次栉比,可苏娴打从心眼里瞧不起城外,在她的心中凡是城外一律都是村庄县城,所以对苏妙来说明明去附近的商店街逛街购物放松心情更便利。苏娴却宁愿坐马车咣当大半天去梁都城,住上一晚再购物再住上一晚再往回返。
当马车咣当咣当终于咣当到梁都城外,天正黄昏暮云缭绕倦鸟归巢时。苏妙揉着已经变成四瓣的屁股在心里懊恼自己一定是脑子抽筋了才会跟着大姐千里迢迢跑来逛街。
苏娴却精力充沛神采奕奕,她握着一柄比她的脸大两圈的青铜莲花镜子,仔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然后补了粉匀了口脂抹了胭脂。
苏妙斜着眼睛瞅了她一会儿,越发觉得无聊,她被马车颠得有些犯困,捂着嘴巴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苏娴手中的粉盒掷过来。差点砸中苏妙的脑袋,这一下困意全被惊飞了,她瞠目结舌。看着落在车厢角落里的粉盒,又惊异万分地望向苏娴,愕然说:
“大姐,我是你亲妹妹吗?”
“仪态!仪态!死丫头你要让老娘说几次你才能记住。一个姑娘家怎么能打哈欠!”苏娴指着她的脑袋。摆出一副晚娘脸孔,严厉训斥。
苏妙的眉角狠狠一抽:“姑娘也是人,打个哈欠怎么了,再说这里又没外人。”
“没外人也不行,这种不雅的举止养成习惯了就改不过来了,煮熟的鸭子都被你弄飞了,你都这把年纪了,再嫁不出去别人还不一定怎么议论咱们家。一个和离过的老大,一个没名没分跟着人家后屁股转了四年最后却被甩了的老二。一个从头到脚没一个地方像丫头说不定是石女的老三,一个连把儿都没有就会做针线活儿的老四……”
苏妙差一点“热泪盈眶”:“咱们家已经这么惨了吗?”老四他是有把儿的,她明明有确认过,她无法容忍这样的污蔑。
苏娴道:“所以说,咱们现在又不是吃不上饭,脑袋灵活一点给家里争口气,好吗?”
苏妙见大姐这么为家里着想,十分感动,用力点头:
“好!我不打哈欠了!”
苏娴瞅了她一眼,没接她的腔,而是说:“今晚上你给老娘老老实实的,你要是敢跑,或者再信嘴胡说不中听的,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苏妙莫名其妙,没太明白她的意思,不过也没多想,听话地应了一句“好”。
梁都城外进城的队伍排的老长,等排到她们进城时天都快黑了,然而帝都就是帝都,即使已经夜幕降临,那些明亮的街灯那些喧嚷的商铺让整座城看上去甚至比白日里还要瑰丽宏伟。
苏妙偷偷地把马车帘子掀开一角,探出头去,饶有兴味地去瞧熙攘的街道,灯火通明的夜市,车水马龙的酒楼,这里有好多大酒楼,几乎每隔一箭之地就有一家规模不小的饭馆酒楼,和丰州城中能叫得上号的只有苏记、一/品楼和品鲜楼这种情况比,梁都城简直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她本以为丰州城就已经很繁华了,事实上丰州城在岳梁国的确很繁华,丰州城那可是江南地区赫赫有名的千年古城,以发达的航运和灵活的贸易著称,然而跟月下明珠的梁都城相比,她心目中热闹繁华的丰州城简直就是一座三线城市啊!
梁都城的格局是方方正正,这里的街不叫街,叫“坊”,一个方块区域叫一个“坊”,坊中的各个街道小巷的名字都是以什么什么胡同作为名称,东西南北两条大路贯穿全城,分出了许多岔路变成胡同,那些胡同说是胡同,但真正看见时却绝对和普通的胡同不一样,梁都城的胡同最窄的也能并排行驶三辆马车,更不要说东西南北主干道可以并驾齐驱八辆豪华大马车,不愧是梁都!
马车进城后约莫行驶了小半个时辰,又在一处巍峨的城墙前停住,苏妙见城墙中居然还有城墙,疑惑地问:
“大姐,咱们到底要去哪儿啊?”
“外城有什么好逛的,咱们去内城。”苏娴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说。
苏妙想起来听林嫣说过,梁都城分为内城和外城,内城外城说白了就像是后世的区,梁都城除了皇城另外分为四个区,其他三区是外城,居住的是平民百姓、商人富贾以及四品之下的官儿们,而内城是梁都城最大的一个区。里面住着的是三品以上的京官以及拥有各种响亮封号的达官贵人士族大家。从外城进内城,必须有通行的牌子或者居住在内城人家的招待帖,否则外城的人是无法进入内城的。这便是等级的划分,身份地位的划分,泾渭分明,界限清晰,就是这样的清楚,就是这样的冰冷,就是这样的残酷。
林嫣说她当姑娘的时候就住在外城。第一次进入内城的时候是花轿将她从娘家抬到瑞王府的时候,苏妙听她说时当时就有种“一入侯门深似海”的感觉。
内城的中心地带就是皇城,皇帝居住的地方。
进城的牌子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不过因为这条禁令实在有些苛刻,违反禁令付出的代价又相对较小,所以不乏有那心眼活络的为了进入内城结交权贵想出了走偏门的法子,过城的招待函或牌子在黑市上的价格出奇的贵。一张千金。
苏妙听林嫣这么说时瞠目结舌。有钱人就是有钱人,为了一张帖子可以付出千金,了不得啊!
当然了,苏妙可不认为大姐能攒出千金的私房钱去换一张进内城的招待函,她狐疑地问:
“大姐,你有牌子吗?”
苏娴从鼻子里轻蔑地哼了一声,傲气满满地把手腕一翻,一枚羊脂玉牌子平躺在她的掌心里。静静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入城的牌子都是在专门的衙门里登册备案的,即使同住在内城也分个三六九等。岳梁国人爱好风雅,虽然货币流通金银,但在价值上高品质的玉器绝对比黄金要矜贵得多,这羊脂玉是玉中的极品,真正的羊脂玉民间几乎不存在,果不其然,苏妙借着车里的灯光仔细看,玉牌上极霸气地刻了三个大字——文王府。
苏妙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看了苏娴一眼,闷闷地问:
“大姐,你已经登堂入室了么?”
她来梁都已经许多天了,回味没带她进过城也没给她进城的牌子……大姐是她姐姐,和姐姐互相攀比是不对的……回味那个死鬼这两天到底跑哪去了!
她恨恨地咬了咬后槽牙。
苏娴略带着一丝得意,趾高气昂地说:“我跟他说我不要了,是他非要给我。”
苏妙明明知道事实一定不是她说的那样,却也没兴致拆穿,马车进入内城门,守门的士兵在看见是文王府的通行牌时立刻对苏妙她们乘坐的马车客气起来,听说车里坐着女眷还以为是文王府的哪个侧妃夫人,见没有随扈跟随,还热情地询问需不需要派人送她们回府,被苏娴拒绝之后还一脸殷勤。
苏娴很享受地位给她带来的尊贵感,苏妙却觉得很无聊。
既然是贵族世家们居住的内城,内城的商业大街自然非同一般,内城的丰年坊估计是整个岳梁国最豪华的商业街,街道敞阔而交错,四通八达,商楼奢华而宏伟,拥挤密集,火树银花,车水马龙。
苏妙透过马车帘子瞅了一眼,在惊叹梁都城竟然如此纸醉金迷繁荣奢侈的同时,有种刘姥姥第一次见大观园的感觉,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觉得惊叹,更让她惊叹的是满大街行走的丫鬟小厮身上的穿戴都比她华丽,问她怎么知道那些是丫鬟小厮而不是主子,自然是因为主子都坐车坐轿,哪有自己走路的。
“梁都城果然了不得!”她讶然惊叹。
苏娴没搭这个腔,而是说:“时辰不早了,咱们先去换身衣裳,然后吃饭吧,百奎楼的全海鲜宴做的最好,我订了包厢。”
“去吃饭干吗还要换衣裳?”
苏娴皮笑肉不笑地瞅了她一眼:“百奎楼只接待二品以上官员及家眷,你穿成这样他们会让你进去吗?”
苏妙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装扮,很美丽很清新,去逛街绝对没问题,当然了她明白苏娴的意思,就像去高级西餐厅需要穿质地昂贵的晚礼服一样,她现在这一身打扮装书香门第家的小姐绝对没问题,可离二品以上的大家闺秀确实有点距离。
专门为梁都城内的大家闺秀制衣的锦绣楼,苏妙更换了华丽耀眼的夜礼服,对着一面落地的铜镜照了照,月白色的流光纱对襟衫子,水蓝色滚边蝴蝶暗纹百褶裙子,水粉色绣桃花织金蝉翼纱围腰,露出一截雪白的脖子,乌油油的头发被店里专门伺候梳妆的女伙计挽成了俏丽别致的瑶台髻,眉心处还被贴了一枚桃花钿,这是梁都贵族小姐们最常见的打扮,贵族小姐们喜欢露出天鹅似的脖子以显示她们身份的高贵,更有那作风大胆的会把脖子以下胸脯以上部位的雪白肌肤露出来,一身如凝脂的皮肤是贵族出身的重要标志,这是身为贵族女子的骄傲。
苏娴从屏风后面出来,和离后的女子虽然在发饰上没有硬性规定,因为和离后即是自由身,已经不再是人妇,能够自行决定日后的婚姻,但通常和离后的女子还是会梳妇人发髻,在丰州时苏娴也是按照惯例做的,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更改了发髻的样式,乌云般的飞仙髻中插着攒珠蜻蜓宝石步摇,浅金色印回字纹花素绫直领内裳加身,搭配逶迤拖地的朱红色彩绣缠枝花九幅裙,外罩大红色葫芦双喜纹花软缎琵琶袖长褙子,一套鎏金头面在灯光下闪烁着耀目的光芒,端的是香艳富贵,尽态极妍。
苏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有些肉疼地对她小声说:
“七千两一套,大姐你这次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苏娴不屑地撇撇嘴,低声道:“知道这一季最贵的一套卖了多少银子吗?”
“多少?”苏妙好奇地问。
“三十万两一套,那身衣裳用了一千颗南海珍珠,那每一枚珠子就值二百两银子。”
苏妙咋舌。
“知道那套衣裳最后被谁买去了吗?”
“谁?”
“凌柔郡主。”苏娴哼了一声,低声对她说,“除了爹娘比不过你哪里不如她,离了王府郡主娘娘就得活活饿死,你至少能靠自己活得好好的,这么说起来,还是你更有用一些。”
“各人有各人的好处,各人也有各人的坏处,何必互相攀比,平添烦恼。”苏妙不以为然地说。
苏娴轻蔑地笑,在她的脑袋上点了一下,嘲讽:“自欺欺人的借口!”
苏妙撇了撇嘴。
姐两个折腾了一顿之后,终于美美地出发,马车穿过荷花胡同,来到只接待二品以上官员及家眷的百奎楼,据说这里的海鲜做的极好,连皇上都赞不绝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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