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屋顶
回味走到苏妙身旁,也不知是因为他走路没有声音,还是因为苏妙已经知道了却压根没在意,总之苏妙依旧用后脑勺枕着双臂,四脚拉叉地躺在屋顶上,闭着眼睛,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回味看了看她,坐下来,坐在她身旁。
远处黑云密布,隐隐的,似有闷雷声响起,但因为听得不真切,也不知道是不是风声太激烈让人产生的幻觉。
回味端端正正地坐在苏妙身旁,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苏妙依旧闭着眼睛,即使在这样的注视下,她依旧能做到眼皮不动嘴唇不颤仿佛真的睡着了。
回味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哗啦啦地展开来,里面竟是两颗色泽鲜亮的狮子头。
他将油纸包递到苏妙的鼻子上,引诱她尽情地嗅。
因为他做的狮子头太过香醇,以至于苏妙不由自主地开始耸鼻尖,耸着耸着她自己先恼羞成怒了,霍地坐起来,瞪着他,不悦地道:
“你干吗把肉丸子放到我的鼻子上?”
他笑开了:“有趣,像狗。”
言简意赅的回答让苏妙黑了脸,不悦地轰他:
“去去去,快下去,这里是我的地盘,你不要打扰我清修!”
“我没看出来你是在清修,倒是看出来你是肚子饿了。”回味笑着说,顿了顿,把手里的狮子头往前送送,“要吃吗?”
苏妙鼓着腮帮子瞅了他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抵抗得了红烧狮子头的诱惑,拿了一颗,放在嘴边大口吃起来。
“慢点吃。上面风大,呛了风你晚上肚子痛受罪的是我。”回味笑吟吟地说。
苏妙瞪了他一眼:“你上来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给你送晚饭。”回味顺手将手里的油纸包塞进她手里,安安静静地平躺下来,仰望着漆黑的天幕,依稀能够看见漆黑的云在翻滚,顿了顿,勾唇一笑。“这黑灯瞎火里看阴天,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苏妙不说话,三口两口吃光了一枚大肉丸。拿起剩下的一枚继续吃起来。
这还真是能吃是福,回味用余光瞥了一眼她豪迈的吃相,笑了笑,转头继续望向乌漆墨黑的天空。过了一会儿。说:
“你今天要是听我的话做阳春面,就不会输给佟染了。”
正在大吃大嚼的苏妙顿了顿,继续大吃大嚼,漫不经心地道:
“无所谓,比赛嘛,不是输就是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回味歪头看了她一眼,过了一会儿。笑道:“你能这样想也好,不过。佟染的手艺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他用手指勾卷着她的发梢,漫不经心地说,“当年他和我比赛的时候,因为年纪尚轻经验不足,没有发挥出全部实力,现在看来,他的手艺已经成了。”
苏妙不说话,以风卷残云之势吃光了两颗大肉丸,开始专心地舔手指。
正在漫不经心地勾卷着她头发梢的回味看见了他最不能忍受的一幕,嘴角狠狠一抽,想训她又说不出来,只得坐起来,掏出帕子,一边给她擦拭脏兮兮的手指,一边轻声问:
“想好了下场赛要做什么吗?”
“没有。”苏妙对这个话题显然有点排斥,头一扭,草草地答了句。
回味抬头看了她一眼,依旧给她擦拭着手指,淡声说:
“第一局也就罢了,从第二局开始已经知道本轮比赛的内容了,你也该好好想一想,下一场该用什么来取胜。”
苏妙的心里有点不爽,第一她不是小孩子,用不着这样的催促,她想要思考的时候自然就会思考了;第二她开始心烦自己出来比赛的目的,已经来了几个月了,也不知道她走时初上正轨的苏记现在经营的怎么样,程大叔他们有没有把酒楼好好地经营下去,苏记可是她吃饭的家伙,若是因为比赛耽误了苏记,那就是本末倒置、得不偿失;第三,虽然她出来比赛一是因为好玩,可以来到新地方,二是为了丰厚的奖金,还可以见识到稀罕的香料和她听说过却买不起的那些她前世时常能见到的食材,可是只是因为这些就出来参加冗长而枯燥的比赛,她现在觉得有点烦了。
她本就是个不喜欢受束缚的女子,在本业上也是一个随心所欲惯了的,前世因为这样子的随心所欲总是会挨骂会碰钉子,今生机缘巧合下生活的进程却纵容了她的随心所欲,并且被她的随心所欲折服的人太多,于是她理所当然地、欢欢喜喜地将她的随心所欲继续下去,并且越来越恣意。这样恣意的她却因为跑来参加比赛又重新被束缚起来,就好像是突然被套了笼头的野马,刚开始觉得新鲜,时间长了,她开始觉得厌烦了,因为这股子厌烦,她觉得闷闷的,这是因为她突然发现,她一直引以为傲的随心所欲在某一天突然失效了,不管用了,也就是说,独属于她的绝招变成了一个没用的东西,因为绝招的失效,她似乎也变成了一个没用的人。
想到这里,苏妙越发觉得不爽快,拥有这样想法的她简直太奇怪了,奇怪的都不像自己了,于是她变得更加不愉快。
给她擦拭手指的回味见她半天没有回答,无形的抵触情绪坐在她面前的他感受得一清二楚,抬起眼皮看了看她变幻来变幻去的脸,过了一会儿,他淡漠地说:
“与其想东想西的,不如多想想接下来的比赛。”
仿佛在干枯的草原上点燃了一粒火种,莫名其妙地苏妙就燃烧了起来,她变得很暴躁,猛地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手。头一扭,烦躁地说:
“不用你管!”
回味知道她是在生气,这在当下倒也是意料之中的情况。不以为意地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他说:
“试试换一种风格如何?”
“什么?”苏妙黑着脸看着他,一双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烦躁。
“你的随心所欲显然已经不足以支撑你在这个赛台上继续走下去,保险起见,不如更换一种严谨的风格,严谨规矩。这才是在赛台上应该体现出来的风格。你从前说过,人的风格不能只有一种,否则太过死板了。这话说的是没错,但是你那随心所欲的风格不也仅仅是用四个字就可以概括的一种风格吗,趁现在换一种,如何?”
苏妙直勾勾地盯着他。也不言语。
不是她听不明白他现在说的话。而是她突然觉得很迷茫,心里边在画着混沌,这样的混沌越来越多,让她越想越觉得想不通。
更换一种风格吗?
可是她现在已经拿不准那原本属于她自己的风格是什么了,这真是一个糟糕的信号。
随心所欲是仅仅用四个字就能概括的一种风格吗?
被说得如此乏味,倒是让一直坚持这种感觉的她变得越发不爽快起来。
严谨?规矩?
她从来就不知道严谨和规矩为何物,她对美食怀有一种特殊的热情,常人不具备的热情。同时她对美食有着一种天生的敏感,这样的敏感来自于五感来自于身体内的全部神经。她仿佛天生就是为了烹饪美食而生的,这是常人并不具备的东西,这一种似乎应该被称之为“天赋”的东西造就了她的随心所欲,自由自在。从最初学厨开始,她就能做出和师父所教导的完全相反但是味道却丝毫不逊色的东西,同样一种美食,她能够在她做出来的美食上深深地印下属于她自己的烙印,这样的能力让人震惊引人惊叹,同时也备受质疑。
最开始做学徒的时候,她没少因为这个挨骂,即使是成名之后,也受到过许多同行的抨击,但这就是她,她就是这样的,让她改变她也改变不来,这不是说她想严谨想规矩就行的。
苏妙想起了随心所欲时的那种兴奋,那种从骨子里震颤出来的振奋人心的潇洒快意让她现在想起来依旧是热血沸腾,但是她很快就发现了问题,一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一种哪里似乎在悄然改变,在她还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改变,那看似和从前一样其实并不一样的古怪感,这样的古怪感让她觉得迷惑,诡谲,同时越发燥闷。
她皱了皱眉。
回味在她纠结的脸上望了一眼,轻浅一笑,顿了顿,说:
“干脆下一局做阳春面吧,在面条类的吃食上,你也就阳春面做的还不错。”
“我宁可做空心面!”苏妙气哼哼地道。
“我讨厌那个,你做那个也肯定赢不了。”
“我最擅长也是最受欢迎的明明就是虾仁香草空心面!”她过去主攻西洋菜,供职西餐厅那会儿,她做的意面才是最受欢迎的,苏妙极度不服气岳梁国的人一点欣赏水平都没有,居然没有一个人欣赏她做的意大利面。
“你还是想想切合实际的东西,你的空心面以现在这些评审的想法,他们是绝对欣赏不来的。”回味说。
苏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愤愤的。
就在这时,肚子里响起了很大的一声“咕”。
苏妙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肚子,肯定是刚才那两颗肉丸子把她肚子里的馋虫给勾起来了,她鼓起腮帮子,本来因为莫名的气愤她今天是打算不吃晚饭的。
回味莞尔一笑,拉起她的手说:“下去吧,你若是一顿不吃,晚上肯定闹腾。”
“我什么时候闹腾了?”苏妙黑着一张脸质问。
“你闹腾的时候还少么。”回味说着,站起身,将她拉起来,“走吧,我炉子上还炖着小酥肉。”
苏妙一听,肚子里响起更大的一声“咕”。
回味失笑。
苏妙更生气了,头一扭:“我才不吃!”
回味牵着她的手看了她一会儿,也不说话,直接上前,将她打横抱起来。
苏妙吓了一跳,啊呀一声惊呼,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
回味一言不发地抱着她,向前一跃,直接从屋顶上跳下去,虽然房子不高,但那也是二层楼的高度,他也不打声招呼直接就跳下去了,把苏妙吓得惊呼起来,更紧地搂住他的脖子,一直到稳稳落地之后,她恼了,一拳砸在他的胸口,火大地说:
“干吗突然跳下来,吓了我一跳!”
回味只是笑,将她往上一颠,更稳当地抱住她,也不松开,径直去了旁边的小厨房。
炉子上正炖着小酥肉,香酥嫩滑,浓醇鲜厚,好吃到让苏妙暂时忘了她刚才那个好像还没想出答案的纠结。
窗外,狂风四起,马上就要下大雨了……
雨是半夜开始下的,倾盆大雨,势如瓢泼。
漆黑一片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冷风嗖嗖,雨声凄厉,一望不见尽头的深巷里,路旁积了浅浅的水洼,斑驳的石砖上青苔丛生,那些因为岁月的累积形成的沧桑纹路在这样的雨夜里显得诡谲而骇人,仿佛随时有可能有一只鬼从石缝深处跳出来似的。
在这样的夜里,连巡夜和打更的人都会偷懒躲在值班房的雨夜里,深巷的尽头,一个形容猥琐、瘦小枯干的年轻男子正站在一个宽阔的屋檐下,手抄在袖子里,跺着双脚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
直到一柄黑色的伞冲破雨帘,缓慢走近,他心中一喜,下意识摸了摸腰上挂着的黑布袋。
撑着黑伞的人无声地来到他面前,伞抬起来,是一张生满了胡茬的脸,蓬乱的胡子下面依稀可以看出清俊的轮廓,只是现在这个人异常憔悴,即使是在漆黑的雨夜里亦能感觉到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憔悴、疲惫和让人心惊的戾气。
“东西带来了?”周诚沙哑着嗓子询问,连咳了好几声,一双眼布满了红血丝。
“是是是,带来了带来了。”矮小的青年嘿嘿地笑着,说,解下腰上的布袋递给他,顿了顿,又一脸凝重地嘱咐,“周哥,老弟我这可是冒着被我们大哥知道的风险给你弄来的,你用的时候小心些,千万别牵扯到老弟身上来,要是被大哥知道了,老弟绝对死定了!”
“你放心,绝对不会扯到你身上去。”周诚哑着嗓子敷衍了句,解开布口袋,借着头顶蓝森森的闪电,看清了掌心里黑漆漆的粉末。
接着,矮小的青年从他手里接过来一个袋子,打开,金色的光芒在森蓝的闪电下显得异常刺眼,袋子里是两锭金子。
矮小的青年喜出望外,咽了咽唾沫,嘿嘿笑道:“周哥,以后要什么尽管来找老弟,只要是老弟能弄的,老弟一定给你弄来!”
周诚也不回答,重新系了布袋口,转身,天空中咔地劈开一道闪电,白花花的电光照亮他的半边脸,诡谲,恐怖。(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二章 荞麦
一场瓢泼大雨过后,气温骤然上升,竟然比雨前的气温还要炎热。
仿佛一下子炎热到了顶点的天气让观赛的人数比往常少了不少,因为西广场没有遮阳的地方。
当然了,前来看热闹的人还是十分拥挤,一大群人黑压压地挤成一片,那汗流浃背的滋味确实不太好受,苏妙站在赛台之上,比别人更高一截地接受着烈日的洗礼,虽然她很想当个清凉不生汗,生汗也能遍体生香的美女子,但事实上她没有这种特异功能,于是很快便挥汗如雨的她心情变得不美妙起来,尤其是在看见与她的情况恰恰相反,一副云淡风轻清凉不生汗模样的回味以及大热的天折扇轻摇一派爽朗风流美男子风情的佟染,她的心情更不美妙了。
因为前一天下雨,之前堆积在赛台上的面粉已经被挪走了,今日因为比赛重新被搬回来,搬回来的却不是全部,而是其中一部分。
由于天气实在太过炎热,连姜大人都变得很没精神,赛台下的评审席已经搭了遮阳棚,赛台上却四面烈日,没有一点遮阴的地方,人站在上面不到半刻钟就能被晒得浑身冒油,于是必须要在赛台附近坚守岗位不能去乘凉的姜大人今天连冗长的开场白都不说了,草草地讲了几句之后,金槌在金锣上一敲,第二局赛正式开始!
苏妙也没工夫去笑话姜大人的不敬业,清晨后的阳光太过刺眼。照的她头昏眼花,这样的不舒适或多或少对她产生了一点影响。
回味看了她一眼,苏妙怕冷又怕热。最喜欢的是舒适的春秋时节,还得是春秋时节中气候最宜人的那几天,剩下的日子她总是有诸多的不满意,他从怀里取出清凉油,无声无息地递到苏妙面前。
苏妙看了一眼,用指尖挑起一点药膏,涂抹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刺激的清凉感横生,味道却很平和,和常见的清凉油并不一样。带着淡淡的幽香,让她舒畅了些。
“厨长,今天这天儿这么热,做汤面怕是行不通了。做点凉面倒是能应个景。评审们吃舒坦了咱们这分数自然也就上来了。”赵河上前一步,背着人,小声说。
苏妙有点不爱听评审吃舒坦了他们就能得个高分这样的言论,虽然这的确是目的只不过是说的通俗了一点,她抬起手指搔了搔脸皮,迟疑地说:
“说到凉面,我也就会做普通的拌面,家常吃还行。落到比赛上来,其实凉面我根本不在行。”
“二姐!”苏烟觉得她今天忒懈怠了。担忧地皱起一双好看的眉毛,轻唤了一声。
“凉面里我最拿手的是干拌空心面!”苏妙看着回味,弯着眉眼,似笑非笑地说。
“不行!”回味果断驳回。
苏妙不服气地扁了扁嘴,转身,走到堆在一边的面袋子前,本来是要先查看白面的成色,哪知才一打开袋子口,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袋子泛着暗红色的面粉,那面粉看上去比普通的面粉略微粗糙,色泽灰暗,在没见过这种东西的人看来这样的面粉实在有点古怪,好像……已经坏掉了似的。
“这白面怎么回事,长毛了吗?”苏烟讶然惊呼。
“这不是白面,是荞麦面。”苏妙蹲在地上,一手勾着麻袋口袋,秀气的眉毛扬起,颇为意外。
“荞麦面?”苏烟歪着头,迷惑地想了一会儿,猛然用拳头一捶手掌心,“我想起来了!《土地志》里确实有讲过,岳梁国的东北部和北部一直到与夏朗国交界处盛产荞麦,那里的人们会以荞麦做成面饼食用,书上还说荞麦是一种黑黑的东西!”
“这种东西你也要想上一会儿之后才能回答,大考你真的没问题吗?”回味盯着他说到后半段时开始得意洋洋的表情,斜睨着他,凉凉地问。
“要你管!”苏烟的脸刷地涨红,凶巴巴地冲着他怒了一声,瞪了他一眼。
“荞麦啊……”在看见荞麦的一刻苏妙突然就起了兴致,摩挲着下巴,手在面袋子里揉搓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拍了拍双手,笑说,“正好,那就做荞麦面好了!”
“自然是要做面。”本轮比赛只能做面,这是规则,荞麦嘛,勉强也算是面,评审会在白面袋子中插进来几只荞麦面袋子,也不算越了规则。
因为起了兴致,苏妙笑盈盈转身,来到放置食材的长桌前。
佟染正在挑选肉馅,他一手握着湘妃竹折扇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捏着长长的乌木筷子,身体前倾,正仔细查看着大碗里的猪肉馅,浅青色长袍裹身,在炎炎夏日里,看起来就像是一根翠绿的竹子——绿油油,直挺挺的。
苏妙走到长桌前,开始挑选牛肉。
佟染抬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轻浅一笑:“苏姑娘打算做什么?”他漫不经心地询问。
“佟四少打算做什么?”苏妙也不抬头,弯着腰仔细挑选着食材,同样漫不经心地问。
“凉面。”佟染并不掩藏,轻描淡写地答了两个字,眉眼含笑。
“差不多。”苏妙亦没有掩饰,清清淡淡地回答。
佟染墨黑的眉微挑,看着她,轻声笑道:
“若是这一局姑娘再败,这一轮赢的人就是我了。”
苏妙的眼皮子抬了一下,淡如秋风地问:“那又怎么样?”
佟染看了她一会儿,莞尔一笑,兴味盎然地回答:“不,不怎么样。”
苏妙瞅了他一眼,也不说话,抱起已经装齐了食材的竹篮子,转身,扬长而去。
佟染看着她潇洒离去的背影,过了一会儿。唇角勾起,轻浅一笑。
苏妙转身回到灶台前,将挑选好的牛肉改刀切成大块。洗净之后放进锅里,添汤,加入适量的虾酱、酱油、盐、胡椒粉,待锅烧开后,撇去浮沫,改用小火焖煮。
葱去皮、胡萝卜用刀刮净,将二者以小火烤糊之后。装进纱布袋里扎紧袋口,待锅里的肉焖煮至八成熟时,将装了葱和胡萝卜的纱布袋放进锅里。继续煮,一直到牛肉煮熟了,捞出来晾凉,切成薄薄的大片。
将煮肉的牛肉汤用滤网过滤几遍。只留下清澄的肉汤。待肉汤晾凉之后,调入香醋和蜂蜜,接着,将肉汤放进冰块里镇着。
那一头,苏烟已经把白菜清理了老叶,切成三厘米长的顺丝,用大量的盐、辣椒粉、蒜泥、姜末搅拌均匀,腌制后。置于阳光最烈的地方,以黑布蒙住罐子口。让里面的咸白菜能够尽情地吸收阳光。接着将梨去蒂去皮去核,切成薄片。再用酱油、醋、香油、芝麻、胡椒粉、辣椒末、白糖、蒜泥和少许面汤调匀,变成粥状,作为之后用来调味的调味酱。
苏妙用温水化了面碱,用盐和荞麦面和成面团,擀成薄饼,切出长条状的面片,再用手搓成圆柱形状的细长面条。
锅中烧开水,下面条,一直煮到面条的表面呈现出光泽时,用漏勺捞出来过冷水,接着放在箩筐里。
待控干水分之后,将面条断成最适宜的长度,盘成团形装在碗里,接着在面上摆好腌了许久的白菜丝,取切得细细的黄瓜丝整齐地码在面碗里,放上半个煮熟的鸡蛋,这时候在清凉诱人的凉面上浇两匙鲜辣味浓厚的调味酱,码上浓香的牛肉片、酸甜的梨子片和软嫩的鸡蛋丝,洒上炒熟的白芝麻和青绿的芫荽之后,此时在面碗里浇上已经冰好了的酸甜面汤,最后再淋一两滴香油。
荞麦冷面,爽滑美味,韧劲十足,冷汤清水,滑顺润喉,酸酸甜甜,沁凉舒爽,其中的辣、咸拌以酸甜鲜香激烈地撩拨着人的味蕾,再配上那些色彩丰富滋味迥异却同样冰凉可口的配菜,甘香爽利,清冽微酸,令人胃口大开,食欲大增,欲罢不能。
与苏妙的荞麦冷面相比,佟染的荞麦凉面制成的手工艺要复杂得多,繁琐得多,虽然同样是在炎热的夏季以冰凉清新取胜的凉面,似乎和上一场一样,佟染的作品里蕴含着浓浓的传统色彩,这是保守派的评审们最喜闻乐见的,并且在这一套死板复杂的工艺不徐不疾自然而然地进行下来之后,烹制出来的成品的确与众不同,这一点即使想否认也难,因为事实摆在那里,佟染已经将这一道凉面做成了一道震撼人心的经典美食。
佟染所做的荞麦凉面其实是类似于“饸饹”的面食,至少是从那种吃食上进化而来的,看着简单,真要做起来,却是一套相当复杂的工序。
首先要用到食用碱和盐,将盐和食用碱按比例调匀,加入石灰净水、鸡蛋和豆粉,充分揉匀揉熟之后,再放在大瓷盆里,将面粉揉成面团儿。
这面团儿必须要揉得恰到好处,一定要揉到在面团摊开来时四周的边儿都会往里蜷的程度,单是这一步就需要烹饪者相当丰富的经验。
在和好的面团上蒙了笼布,搁在一边让面饧一下,笼布必须要盖严实了,否则面坯儿容易被破坏,做出来的面条不好吃也不好看。
待面团饧好之后,在案板上再次和匀,将面揉出筋道,接着把面团分成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剂子,每个剂子要有一碗面的分量,佟染制作的这碗凉面,一碗凉面正正好是一根长面条的分量。
很显然佟染是有备而来,他将剂子放在一个直径约莫十五六厘米左右底端像筛子似的圆柱形铁管里,佟宁力气最大,用带着长长的力臂的木头墩子在铁管上面使劲地积压,这样剂子就会透过底部的筛子网眼被挤压成细长圆润的面条。
苏妙对于佟染突然拿出来的工具很是震惊,他竟然还有面条机,看来他是提前准备过的,看来他是铁了心要把她从胜利的赛台上赶下去,不让她有一点喘息的机会,所以一向云淡风轻的他才会十分狡猾地提前准备了比赛的题目,再把她打击到体无完肤,让她重重地摔倒,从此再也爬不起来。
想到这里,苏妙歪了歪鼻子,心里有些不悦。
佟染在看了一会儿佟宁和佟飞挤面条确定了他们能够独当一面不会出现问题后,转身,立在灶台前,开始慢条斯理地配制酱汁。
但见他将淡酱油、红油、花椒粉、芽菜粒、葱花和鲜汤搅拌均匀,接着将牛肉去筋,剁成绿豆大小的颗粒,放入少许的盐拌匀。芹菜洗净了切成细小的短节,用盐取出涩味。竹笋亦切成绿豆大小的形状,用沸水焯烫过,以清水漂洗,而后滤干水分。
佟飞已经将豆瓣和豆豉剁细,用花生油煸炒至香酥爽脆,散发着诱人的浓酱味道。
将锅置于旺火之上,倒入清澄的菜油,烧至七成热之后,放入肉粒和姜末煸散至亮油,下笋粒,倒入豆瓣、豆豉、辣椒末、淡酱油、姜末、黄酒和川盐,翻炒至入味上色之后,再放入芹菜翻炒均匀,起锅,用作素酱。
选取肥瘦均匀的猪肉,和浸过水的干笋片一起切成指甲片大小的薄片,锅用旺火烧热,下油烧熟之后放入肉片划散,依次倒入淡酱油、川盐、甜酱、黄酒、胡椒粉,再掺入少量的鲜汤,一直到鲜汤收汁后,起锅,作为臊子。
佟飞早就烧好了一大锅滚水,荞麦面是直接从那个挤面条的筒形工具中被挤出来直接压入烧沸的煮锅里的,等到水再次烧开后,一边用筷子翻搅,一边加冷水,待锅内的水滚过两次,将荞麦面捞出来,控干水分,放在大碗里。
这样煮出来的荞麦面通常有两种吃法,一种是热吃,在面碗里浇上臊子和骨头汤,再撒上胡椒粉、芫荽、蒜苗丝和紫菜,如果是冬天时吃,热热地吃上一碗,自然是汤鲜面韧,通体舒泰的。
但是在今天这样炎热的天气里,要想通过汤面来通体舒泰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只会让吃的人更加燥热烦闷罢了,于是佟染在面碗里调入川盐、香醋、蒜汁、麻酱和黄芥末以及用纯羊油熬制的辣椒,将晾凉的荞麦面捞入面碗中拌匀,再在面里浇上两匙先前炒制好的臊子和素酱。
荞麦凉面,韧性爽口,辣香微酸,软而不粘,脆中有韧,刚中带柔,柔中带刚,香气逸鼻,回味悠长。(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三章 连败
秦安赛区总决赛第二轮第二局赛,荞麦冷面与荞麦凉面,最终以六十五分比七十三分收场。
原因很简单,冷面这种东西虽然好吃又爽口,但是太简单了,简单的东西简单的味道在佟染复杂又传统的手工艺面前是根本站不住的。更何况出于对传统能够被传承下去的欣慰,众多老资辈的评审们对佟染弘扬传统的做法还是很支持的,这就好像是再清澈的乡间井水也比不过出自名山大川的山泉,于是理所当然的,苏妙的冷面在佟染的凉面前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这一次,苏妙以八分的分差再次败给佟染。
这样的比分也昭示了整个第二轮赛苏妙败了,即使到了第三局她能翻盘或者打了平局,她还是一样会输。
截止到目前为止,比赛的大结果是,苏妙和佟染各赢一局,双方打平。
然而二连败的小结果却造成了许多人沉默,对苏妙怀着巨大的期待和关注的人们免不了要失望,更有那先前很看好苏妙的人这会儿却站到了佟染的“阵营”里去:
“到底是个女子,真到了决赛上,还是不如男人,那佟四少是谁啊,那可是一品楼的少东家,她一个女人哪里能敌得过!”
“说的就是,比到了这一步,小姑娘的那点小聪明只怕也都用光了,这一回碰上了行家,露马脚了吧?”
“女人就是女人,这个活儿根本就不应该是女人干的。和普通人比耍点小手段行,跟高手过招,可不是光有小聪明就够的!”
“真扫兴!老子还在她身上押了十两银子呢!”
“你才押十两。老子我可压了五十两呢!”
“呸!这比赛没法看了!”
“明儿我可不来了!越来越没劲!”
“就是!真无趣!”
……
各种数落苏妙的声音显得很嘈杂,但汇集在一起只有一个意思,苏妙技不如人又爱出风头,这种出风头因为二连败开始被人厌弃,并且许多人都认为她之所以能走到决赛,完全是因为运气好,或者会耍些小聪明。总之就是实力一点没有,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纯粹是靠炒作靠后台,如今碰见一个厉害的对手。于是露马脚了。
苏妙木着一张脸,眨巴了两下眼睛,一言不发。
“二姐,他们好过分。你赢的时候他们说你是天才。输的时候,输的时候……”苏烟说不出来,只是觉得委屈,一双大眼睛红通通的像只兔子,就快哭出来了。
苏妙瞅了他一眼,还是没有说话,其实她想说来着,苏烟都快到了孩子满地跑的年纪。却还像个怯生生的姑娘似的动不动就梨花带雨,这样子下去他哪还能娶到媳妇。娶不到媳妇难道要待字闺中一辈子吗?大小伙子一辈子待字闺中,这个怎么想都不太好吧。
苏婵、苏娴等人聚拢过来,苏娴双手抱臂,嫌恶地向周围的嘈杂看了一眼,因为说闲话的人太多了,她又不能堵住那么多人的嘴,于是这次只是皱了皱眉,哼了一声:
“这人的嘴巴还真是善变啊,昨儿捧你今儿踩你,好的坏的全都是从一张嘴说出来,真不要脸!”
“我去揍他们一顿出气!”双手抱臂的苏婵在她话还没说完时,皱了皱眉,转身就走。
苏娴一把拉住她的衣领子,把她拦了下来。
“妙妙,你不用急,你都赢了那么多场了,只不过是输了两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后的决赛嘛,本来就不可能一帆风顺的,还有一轮呢,你一定会赢的!”林嫣睁大了一双卧蚕眼,安慰时眼睛里闪烁着认真的光芒,她的眼形笑眯眯的总像是在眯着,又因为近视眼的缘故确实总在眯着,第一次见她把眼睛睁得这么大让苏妙很是惊奇。
“是啊妙姐姐,今儿天儿太热了,评审们也都老眼昏花的,一次两次判错了,你千万别放在心上!”纯娘也跟着劝。
她还没说完,就被苏娴一指头戳中额头,苏娴咬着后槽牙说:
“你要说也找点靠谱的说,什么老眼昏花,什么判错了,你这叫安慰吗,你这成心是给她添堵吧!”
纯娘顿时委屈起来:“我没有啊,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哪里不靠谱了!”
就在这时,一直在远处与众位评审交流心得的佟染终于结束了他的胜利游行之旅,含着笑步过来,立在苏妙面前,看着她的脸,轻轻地汇报了句:
“苏姑娘,这第二轮,是你输了。”
苏妙默了一下,转过身,看了他一眼,硬邦邦地道:
“我一不聋二不瞎三也不脑残,都比到这儿了我会不知道第二轮是我输了,还用你来告诉我?”
佟染对她这副很冲的语气倒也不是太在意,含着笑,继续说:
“虽然这一轮胜负已定,但我很期待在下一场时苏姑娘能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客套话就不必说了,我跟你又不熟,咱们俩也没必要维持表面上的友好,又没什么用。”苏妙不以为然,直白地道。
“并非客套,如果苏姑娘你不把心思放在比赛上,我这样子跟你比下去也没什么趣。”佟染含着笑,淡淡地说了句“先失陪了”,说罢,转身,扬长而去。
苏娴看着他翩然转身,潇洒离去,嘴角一撇,咕哝道:
“这个大尾巴狼,和那个小矮子一样,都不讨人喜欢呐。”
纯娘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苏妙有点恼了,不是别的,却是因为佟染的最后那句“跟你比下去也没什么趣”,这种话以前都是她跟别人说的。现在却被别人用到她身上来了,让她一时之间觉得很不爽快。
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她向来认为自己是十分敬业的。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自她从业以来,她一直将这项职业当做是她神圣的天职,她从不曾轻视,也从不曾怠慢。一直以来她都是兢兢业业,竭尽全力,把这项工作当成是她的全部当成是她的唯一当成是她人生中最最重要的部分来看待的。这样的她今天却被人说“没把心思放在上面”、“跟你比下去没什么趣”,老实说,她很不爽快。感觉就像是被人轻视了她的执着她的精神似的。
显而易见的,她的面色阴沉下来,这是她第一次发怒,也是认识她的人第一次真真正正地看到她发怒。不是生气。而是发了怒,那种从内心深处涌现出来的、感情十分激烈的愤怒,即使是作为她的伴侣自认为最了解她的回味都忍不住吃了一惊,诧然地望着她紧绷的侧脸,有些呆。
“妙、妙姐姐……”一个有点陌生的声音飘了过去,紧随其后的,是一个小心翼翼蹭过来的身影。
观赛的人们陆续散去,贵宾区也解了禁。一直观赛到最后的小丫头冯二妞并没有随着人群散去,反而逆着方向用力挤过来。蹭到苏妙身旁,仿佛看清了苏妙正在生气似的,变得有些怯怯的。
苏妙抬头看了她一会儿,虽然没说什么,却也看出了她眼里的紧张,苏妙这会子虽然正生气,但也没气昏了头要去欺负不相干的小姑娘。
冯二妞见她这么看着自己,以为她不耐烦,磕巴了两下,赶紧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那个、那个……妙姐姐,冷面、很好吃。”她用极为严肃的表情认真地称赞了句,她想说的就是这个。
众人无语,有种想掐死她的冲动,这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苏妙微怔,盯着冯二妞看了一阵,忽然抬头望了望已经快黑下来的天色,接着继续望向冯二妞,出人意料地问了句:
“你们家的馄饨铺子,还开吗?”
冯二妞显然没有跳跃性思维,傻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呆呆地回答了一个字:
“开。”
……
苏妙去冯家馄饨铺吃馄饨去了。
本来全家都要去的,可是才走了两步一个个就都掉队了,先是苏娴说要去逛夜市买东西,这不稀奇;接着苏烟说他得回去念书了,鬼才相信;最后,纯娘和林嫣集体说肚子痛要回去,这是什么烂借口,不知道的看她俩那表情还以为是大姨妈互相传染。你问苏婵,躬道她到底是在哪段路上失踪的。
于是到了最后,只剩下回味一直跟着苏妙,也是回味陪苏妙在冯记馄饨铺吃的馄饨。
当然了,回味并不爱吃馄饨。
苏妙一连吃了三碗馄饨,素三鲜、蛋黄鱼肉、马蹄猪肉各一碗,还全是汤的,回味看着她,很怕她会把胃撑爆。
如今的冯记馄饨铺已经十分红火,苏妙那天的带动起了个好头,再加上冯娘子和冯二妞也放弃了追随冯老板昔日的馄饨手艺的念头,静下心来开始钻研自己的手艺,虽然以前的常客流失了,却凭借自己的手艺引来了新的客人。
苏妙刚到冯记时正赶上饭点,小店里已经挤满了人,门外的小巷里也加了许多张桌椅板凳,冯大妞和冯三妞忙里忙外脚不沾地。冯娘子的老娘虽然眼睛看不见,手却灵巧,苏妙来的时候老太太正坐在门口包馄饨,也不用看,两三下就包好一个,两个小孙子陪着她,给她打下手。老太太比前些日子胖了不少,也有笑模样了,她那小孙儿也不像之前瘦小枯干的,身上穿的衣服虽然是旧的,却洗的很干净,蹦蹦跳跳地跟着冯四虎。
短短数日,这一家子就变得红火起来,苏妙看了很高兴,沉闷的心绪也少了些。
冯娘子在她吃光了第三碗馄饨之后,笑着端上来一个小酒壶,说:
“这是我前两日新酿的山梅酒,甜口儿的一点也不辣,也不醉人,姑娘家喝两口对身子没坏处倒是有好处,姑娘要不要尝尝,回公子也试试?”
苏妙瞅了一眼,想了半天,点点头:“尝尝就尝尝,屋里头太热了,我坐外头去。”
冯娘子点了头,一叠声唤三妞去把外边的桌子凳子收拾了。冯三妞也能干,三两下收拾了两个板凳和一张小矮桌,全搬到拐角处一个墙根下,远离人群却不脱离人群,既能感受到热闹又能够闹中取静,最重要的是,在这个位置上苏妙看别人方便,别人看她因为角度问题很难。
苏妙很满意,拎着小酒壶在小板凳上坐下来。
回味并不喜欢这样的用餐环境,不过想着他在苏家的这几年最初还经常狗蹲着用三餐,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在凳子上坐下,看着她的脸。
苏妙对着壶嘴喝了两口梅子酒,就是用山梅子泡的,没什么劲儿,她舔了两下嘴唇,有些无趣,一扭头,却见回味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愣了愣,把酒壶递过去,问:
“你也想喝?”
回味在酒壶上看了一眼,迟疑片刻,接过来,浅浅地啜了一口。
“淡吗?”苏妙问。
“有点。”回味说。
接着两个人又一次陷入沉默。
“后天,还是面,你打算用什么决胜?”回味忽然问,声音不大不小,却有点烦人。
“你干吗总提这个,我现在正觉得吃多了撑得慌。”苏妙皱了皱眉,不悦地说。
回味看了她一会儿,淡淡地说:
“是你说的,只要是比赛就有输有赢,你现在不过是败了两场,又没有完全输掉,我并不信你会只因为这点小事就变得消沉起来。”
苏妙微怔,这话并不像是鼓励,也不像是告诫,反倒是有种陈述的味道,带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笃信。
苏妙不说话,拿起桌上的小酒壶,又对着壶嘴吹了两口。
果然是甜口儿的,没有半点烧酒的辣味儿,反而酸甜得发腻,苏妙觉得冯娘子这酒一定是酿过了时辰。
“我说的可对?”回味静静地望着她的脸,等了半天都不见她回答,他也不急,依旧静静地望着她,轻轻地问。
苏妙还是没有回答。
回味也不在意,大概是觉得梅子酒太腻了,他不爱喝,便招手叫冯三妞来,让她帮忙沏一壶浓茶来。
冯三妞喜气洋洋地答应了,不一会儿端来一壶茶并两个茶碗。
回味动手斟了一杯浓茶,递到沉默着的苏妙面前,顿了顿,突然说:
“对了,忘了让大姐帮你带盒胭脂回来了。”
“干吗?”
“太暗了,还是润点红色看起来更好看。”回味望着她的脸,淡淡地笑说。
苏妙瞅了他一眼,不答,只是低头喝茶。(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四章 邀请
不用回味说苏娴就已经去买胭脂了,虽然并不是特地为苏妙买的。芮蝶轩的胭脂在今晚辰时限量五十盒出售,她紧赶慢赶总算抢到了,一下子买了三盒,打算自己留一盒,剩下的给苏妙和苏婵。
抢购完毕,心满意足地出来,天早就黑了,华灯已起,夜市通明,苏州城很繁荣,即使是入夜之后,宽阔的街道上依旧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小摊子小铺子前吆喝声不绝于耳,时不时有华丽的马车从身旁穿梭而过,街上的年轻人很多,年轻人一般都喜欢在夏夜里出来,男一簇女一丛,遥遥相望,有那看对眼的还可以眉目传情,苏娴只是随便经过就发现了好几对,不由得在心中暗叹这才叫“年轻”啊!
从绸缎庄取了新做好的衣裙出来,抱着一摞才要离开,拥挤的人群中有人从后面撞了她一下,一个没留神,她被撞得向前一扑,结果正撞在迎面路过的一个人身上。
她站稳脚跟望过去,正想致歉,却见那人在看见她时下意识倒退了半步,惊诧地说了句:
“怎么又是你?”
苏娴看了他一眼,吊梢眉微扬,盈盈一笑:
“官人,你我还真是有缘呐!”
梁敞听她这么说,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用戒备的神情瞪着她: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谁跟你有缘,下次再碰见本王,记得绕路走!”他气哼哼地说完,要从她旁边绕过去。离开。
苏娴上挑的凤眸微闪,送上门来的鸭子,哪里肯让他就这么飞了。轻盈地迎上半步就拦住了梁敞的去路,她声情并茂地说:
“奴家觉得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和官人好好地说句话了,这些日子每每想起这个奴家这心里就很不是滋味,感觉空落落的,又有点难过,奴家这心里头对官人甚是想念,今儿好不容易面对面地碰见官人。如此缘分,官人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梁敞听完了这番让他肉麻的话,眼里的戒备非但没有减退。反而更加警惕,他死死地盯着她,质问:
“你该不会又是缺银子吧,本王告诉你。本王今儿没带银子。你就是想惦记也惦记不着,哼!”
苏娴眉梢微扬,看着他的脸,顿了顿,失笑:“殿下好歹也是一个王爷,王爷不是更应该腰缠万贯财大气粗么,奴家虽然算不上那绝色美人儿,至少相貌上也够得上花颜月貌。王爷给一个美人儿花点银子怎么就心疼成这样?”
梁敞满头黑线,面对她半娇半嗔的语气。他实在很想说一句“见过无耻的,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他都快被气吐血了,瞪着她,咬牙切齿地说:
“你可真有脸说,本王凭什么要给你花银子,给你花银子本王又没有好处!再说了,王爷怎么了,谁说王爷就得腰缠万贯财大气粗,圣上爱臣子节俭是出了名的,你以为本王的俸禄有多少?你知道本王的文王府要养活多少人吗?本王又常年在军中,常年在军中不倒贴军费就不错了!像你这种败家女人也好意思跟本王提银子,就你这种今儿买明儿买的女人,就是给你座金山,你也能两天半就给败光了!你还好意思在这里说本王抠门,你怎么不说你败家!”
苏娴没想到自己的一句戏语居然会引起他的这么多激动,好像踩中了他的痛处了似的。她哪里知道,文王殿下是岳梁国内成年的皇子中最穷的一个,第一他并不受宠,第二他不善朝堂政事,唯一的那么点功绩是在军中,这种军功在武将如云的岳梁国之中并不起眼,上有瑞王压制,中间还有一个他始终越不过去的梁敏,他根本无法出头。可是他唯一的出路就是在军中,而要想在军中立足建立功绩,银子是不能少的,所以他必须要倒贴;第三,他赚的少,他贫瘠的封地收成越来越不好,不好到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更何况他还有一个文王府,好歹是一个王爷,吃穿用度都不能丢皇家的颜面,这就需要如流水的白银。
总结出来就是一句话,文王殿下看着富贵,其实他很穷。
梁敞说完了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可怜,他忽然火大起来,黑着一张脸就要走,一点逛街的心情都没了。
苏娴眼看他要走,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笑盈盈道:
“官人,别走啊,奴家还没说完呢!”
“你还想做什么?本王都说了,本王可不会次次做你的冤大头!”梁敞不悦地盯着她,皱起眉说。
苏娴对他的黑脸不以为意,嫣然一笑:
“奴家要买的东西已经买完了,若是官人有兴致陪奴家再去购物,奴家自然高兴,官人不想去,奴家也不会勉强,官人何必这么急着走呢。天已经黑了,想必官人还没用晚膳,奴家做东,请官人去吃顿清雅的,如何?”
梁敞立刻警惕起来,防备地看着她,这个女人究竟是想吃霸王餐还是想玩仙人跳?
苏娴笑开了:“官人放心,真的是奴家做东,若是奴家逃单,官人尽管来圆融园找我,或者直接去丰州苏记一品楼,奴家跑得了和尚可是跑不了庙。”
梁敞一听,更警惕了,莫非这个女人是想把他引到她的老窝去,好方便对他做点什么?
他的防备落入苏娴眼中,苏娴竟然能瞬间读懂,只觉得有趣,咯咯一笑,也不再废话,拉起梁敞的手,转身就走。
“喂,喂,你放开,你想干什么?你想带本王去哪?”梁敞慌忙质问,嘴上虽然质问着,可一双脚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走了。
烟溪舫,苏州城内一座相当有名的酒楼。是用一座废弃的帆船改建的,就停在石湖岸边,坐在船上用餐。既可以品尝美食又可以欣赏夜晚下石湖的妙景,美不胜收。
梁敞本来还在惊奇苏娴怎么会这么大方请他到这种清雅的地方来,直到她拿了两张入场券递给侍者他才终于明白过来,这个女人今天买胭脂时参加了抽奖活动抽到了两张烟溪舫的招待券,她一个人用不了,估计是刚好碰见他,顺便把他招来还想让他承她的情。打的好算盘,她以为她这么做他就不记得那花的最憋屈的两千两吗?
“官人,要不要尝尝这儿的醉仙酿?”苏娴看着他黑沉的脸。含笑问了句。
梁敞斩钉截铁地拒绝,孤男寡女在一起酒是最危险的东西,他可不能让这个满肚子坏水的女人钻了什么空子。
苏娴不以为意,交代点菜的伙计:“一壶醉仙酿。另外包一只荷叶鸡让人送到崇如书院去。送给文慧阁的苏烟;再给我准备一碗醪糟蛋和四个红焖猪蹄。这两样不急,我走的时候带走。”顺手在伙计手里塞了一粒碎银子。
“好嘞!姑娘还要什么?”伙计笑开了花,热情地询问。
“不用了。”苏娴挥了挥手。
伙计点着头,笑嘻嘻地出去了。
此处是一个半封闭式的雅座,由漂亮的屏风间隔开私密的空间,这位子临窗,顺着小小的花窗望去,可以看到石湖中画舫上那些耀眼媚人的红灯笼。湖水无声奔腾,带动起的轻摇摇动了帆船。船偶尔会微微地荡漾。
苏娴透过小窗望着窗外的夜景,烛光、晚餐、湖水,面前还有一个清俊的男子作陪,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惬意了。
梁敞看了一眼她仿佛有点得意的表情,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端起茶盏啜了一口,抬眼看着她的侧脸,问:
“崇如书院可是城南的那个崇如书院?”
“嗯。”
“听说你弟弟正在那里读书。”
“乡试将近,他被先生推荐到崇如书院来做交换生。”
“哦?是过几日就下场吗,你弟弟多大了?”
“十六岁。”
“十六岁就参加乡试了,倒也算少年英才,是拜在哪个大人门下?”
“教他的先生吗?是丰州官学里的馆长。”
“不是说馆长。你弟弟都参加乡试了还没有在这当地的官府面前露脸吗?回味没把你弟弟引荐给知府或者布政使拜个师什么的?”梁敞虽然只是随口一问,这会子却惊奇起来。
苏娴知道凡参加大考的学子有许多都会寻门路拜在当地官员的门下开个方便,不过也有那没用门路或性情耿直的不愿做这种灰色勾当,苏烟就是一例,苏家对这种走后门的事也不怎么上心。
“我们家让烟儿念书只是想让他多学点学问,考中了能做个官更好,考不上也没什么要紧,用不着去动那些没用的心思。”
梁敞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论调,好像十年寒窗苦读只是为了好玩一样,那些废寝忘食的学子们可都是为了鲤鱼跃龙门,不管多艰险不管要使什么手段都得让自己这条鲤鱼把龙门跃过去,可他们家却恰恰相反,能考上更好,考不上拉倒,是该说他们家太洒脱还是该说他们家太不靠谱,他哧地笑了:
“你们姐妹也真有趣,拜自己未来的同僚为师这可不是动没用的心思,这是为将来的为官之路积攒人脉,只有你们这些妇道人家才会觉得它没用。”
苏娴淡淡一笑,不以为然:“也不是不明白这个理儿,只是现在的烟儿,性子还不成熟,还没办法应付官场上的复杂,既然还没法子克服,我们又何必去逼他。”
梁敞想想也是:“你弟弟成天像个姑娘似的,确实不适合,还有你那妹子,明明是个姑娘,却整天打扮得像个小子,你们家除了你还真是有不少的古怪之人呐。”他端着茶杯半嘲讽地笑说。
“多谢殿下夸奖。”苏娴嫣然一笑。
鬼才在夸奖你们!
“还有你的二妹妹,真是好手段,想当年瑞王府的小少爷还在梁都时,多少世家女子争先恐后地往上贴,莺莺燕燕姹紫嫣红,那小少爷竟没有一个看得上眼,这样冷面冷心的小少爷流落了一趟丰州,竟然被你的二妹妹捡了便宜,你们家也真够走运的!”
“好手段这一点随我,不过有一句殿下却说错了,捡便宜的可不是我妹妹,是回哥儿。”苏娴含笑说,带着自得的劲儿,“殿下可能不知道,我那二妹妹可是无价的。”
梁敞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愣,扑哧笑出声来,看着她并不是在说笑的表情,笑得更欢:
“你们还真是姐妹情深呐!”
“这是自然,我们可是一个娘生的。”苏娴笑答。
笑声戛然而止,梁敞的脸有点黑,他不知道苏娴知不知道,但众所周知,他现在的娘是养母,他亲娘只生了他一个,他没有一个娘生的兄弟姐妹,这是他最孤单的痛处。
“官人可有兄弟姐妹?”苏娴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含笑问。
“有啊,本王有七个兄长十二个姐妹,有的不能再有了。”
“该不会,官人是众多兄弟里最小的一个吧?”
“是最小的皇子是没错,本王后面还有六个妹妹呢。”
“和官人一母所出的有几个?”苏娴含笑询问。
“没有,生我的母妃是因为生了我身子才出了毛病所以才过世的。”梁敞回答,顿了顿,却突然回过味儿来,狐疑地皱了皱眉,“本王干吗要回答你?你这女人好大的胆子,竟然胆大妄为地探听皇家事!”他拍桌。
“奴家可没有探听,一切都是官人自愿讲出来的,官人问了我们姐妹的事,奴家只不过是礼尚往来一下而已。”苏娴淡定地啜饮着醉仙酿,笑盈盈地说。
梁敞黑着脸瞅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官人,奴家为你斟上一杯?”苏娴手执酒壶,含笑问。
“你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想灌醉本王,下辈子吧!”梁敞不屑地冷哼道。
苏娴也不恼,吊梢眉一扬,冲着他抛了一记媚眼的同时嫣然一笑:
“奴家灌不醉官人不打紧,官人可以灌醉奴家,只要官人把奴家灌醉了,官人想做什么都可以。”
梁敞一听,脸刷地涨红,再次拍桌,怒道:
“你这个女人,你无耻!”(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五章 加深
“官人真的不喝?这酒好喝,而且不上头的。”苏娴也不在意他的叫嚷,笑吟吟地推荐。
“不喝!”梁敞把头一扭,愤愤地说。
“官人就这么怕和奴家喝酒么,奴家难得邀请官人,官人却这么扫兴,莫非官人酒量不行,是喝一杯就醉的那类人?”
“笑话!你以为本王是从哪里出来的,本王在军营里时天天喝的可是烧刀子!”梁敞一听她如此轻视自己,登时怒了,豪气万丈地强调。
“既如此,那更好,奴家为官人斟上一杯。”苏娴笑着,已经动手在他面前的瓷盅里斟了一杯酒。
梁敞在酒盅上瞅了一眼,嗤地笑了:“既然你坚持,本王再推辞倒显得小气了,不过本王提醒你一句,别想对本王耍什么花招,否则本王对你不客气!”他自顾自地说完,端起瓷盅,一饮而尽,却觉得这酒太过甜腻,不够劲儿,响亮地招呼伙计道,“给爷上一坛烧刀子!”
苏娴看了他一会儿,只觉得忍俊不禁,扑哧笑出声来。
梁敞眼睛一瞪,不悦地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官人吃菜。”苏娴眉眼带笑地说着,用干净的筷子夹了一片火腿,放在梁敞面前的碟子里。
梁敞也是个被伺候惯了的,倒也没觉得不自在。
苏娴看着他心满意足地喝着烧刀子仿佛一下子畅快了的表情,笑盈盈地问:
“官人在军中任职有多少年了?”
正喝得畅快的梁敞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一愣,想了想,笑答:
“本王十四岁参军。到现在已经十一二年了。”他是那种一提到本职工作就会阳光灿烂兴致勃勃的人。
“官人可曾去战场打过仗?”苏娴饶有兴致地问。
“自然打过,西平战役、南境围剿、重山城十日围困,每一场本王都参加过。尤其是重山城十日围困那会儿,当时的战况相当惨烈。我跟你说,当时鞑靼人都已经攻到城门口了,那些鞑靼人一个个身强体壮,比狗熊还要凶悍。我当时带着将士守在城墙上,那一次是自我从军以来最惨烈的一次,身边的将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到最后连城中的老弱妇孺都上了,我刚砍倒一个鞑靼兵,另一个鞑靼兵居然在后面偷袭我,一刀从我的背上砍下来。到现在那道疤还在呢。我当时就怒了。回过手一刀将那人劈成两半,当时那人的血喷了我一脸,还是热的。你不知道,我也是在那场仗上才知道的,人呀,被从中间劈开不一定会马上就死,那人被劈开了之后,落在地上。手居然还抖了抖,然后再咽气的。现在想起来,那场景着实让人痛快,呵呵……呵呵呵……”他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一边畅意地举着酒盅喝着小酒儿,乐了一会之后猛然反应过来这种话题不太适合在女人面前说,呆了一呆,抬头望向苏娴略泛青的脸,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我好像说太多了,你怕了?”
苏娴瞅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笑道:“奴家虽然没上过战场,但从前生活在乡间时时常会杀鸡,一剁一个准儿,这种事,不怕的。”
“……”这回轮到梁敞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后来了,被困了十日,之后怎么样了?”苏娴感兴趣地追问,倒不是喜欢这种话题,虽然也不算讨厌,她此举意在引他说话好加深对他的了解,但他讲起战事来眉飞色舞的样子确实有趣。
“后来?”梁敞的笑容淡了不少,搓弄着酒杯,低声回答,“后来八皇叔派梁敏过来支援,三两下打退了鞑靼军队,解了重山城之围。”
苏娴吊梢眉一挑,点了点头,还真是一个没什么趣味的结局。
“你应该也听说过,这事在岳梁国很出名,瑞王府世子击退围困了重山城十日的鞑靼军队,一战成名。”梁敞有些突兀地补充了一句。
苏娴愣了愣,哧地笑了:“官人莫非是在在意自己的功劳被别人抢去了?”
“胡说!”梁敞恼怒地道了句,“抗击外敌,管他是谁的功劳,只有能把鞑靼人打退了,那就是真汉子真英雄,什么功劳不功劳的!”
“哦?是么?”苏娴挑了挑眉,不以为然地啜了一盅甜酒,笑问,“殿下平常很少在梁都吧,一般都是在军中?”
“自然,本王是军人,不在军中还能在哪?”梁敞一本正经地回答。
这位殿下也只能在军中和一群粗鲁汉子混了,听说朝堂中的人都是很奸诈很险恶的,虽然她不了解,但历史书上和戏文上还是有许多可供参考的奸臣模板的,如此单纯又固执的殿下一旦入了朝堂,只怕用不了半年就得被碎成渣。
“你在想什么?”梁敞总觉得苏娴在陷入思考时看他的眼神有点怪,直觉她肯定在想自己的坏话,他冷飕飕地问。
“没有,没什么。”苏娴笑盈盈地回答,顿了顿,笑说,“算起来,我家二妹的小回儿和官人还是堂兄弟。”
“你说回味?那小子烦人得紧,从小就一副冷冰冰的面孔,谁跟他说话都爱答不理的,谁要是敢欺负他,八皇叔比平常更凶,以梁敏和他的那种关系两个人应该水火不容才对,可背地里,梁敏居然护着他,实在让人想不通。”
苏娴含笑为他斟了一盅酒:“官人和他们的交情很好?”
“很好?”梁敞听了这话,不由自主地从鼻子里嗤笑了声,“我有什么值得交好的,就连东平侯府也需要仰人鼻息,我又不是东平侯府亲生的外甥,母妃一心向佛更是无瑕理睬我,父皇的眼中只有两位皇兄。我在父皇眼里压根就不起眼,文不如太子兄,武不如二皇兄。不管怎么想在军中建立功绩,始终也越不过瑞王府去,瑞王府把所有的都占尽了,还用得着跟我交好?”他自嘲地笑了一声,突然就沉闷起来,端起酒杯啜了一口,这个时候猛然回过神来他干吗要对她一个外人还是一个庶民讲这些。瞅了她一眼,“本王干吗要对你讲这些?”顿了顿,忽然黑着脸很凶地警告了句。“你若是敢把刚才的话传出去,本王杀了你!”
苏娴因为他的威胁差点笑喷出来,考虑到这个时候笑出来一定会惹怒他,她强忍下来。乖顺地为梁敞夹了一筷子菜叶。
梁敞正在为自己说太多觉得尴尬。啜饮着烧酒,一言不发。
他以为苏娴会说点什么,可苏娴什么也没说,只是自顾自怡然自得地吃着菜,顺便眺望着远处诱人的湖光山色。
过了一会儿,梁敞越发觉得尴尬,正在这时,有伙计上前来。客客气气地对苏娴道:
“姑娘,你点的荷叶鸡已经送到崇如书院了。只是那红焖猪蹄,咱们楼里专做这道菜的师傅不小心烫伤了手,已经去医馆了,这红焖猪蹄是做不成了,您看要不换成别的菜,咱们这儿还有其他招牌菜,像糖醋鱼、炒毛蟹、莲蓬豆腐、四鲜白菜墩都是一绝!”
苏娴皱了皱眉:“可我就想要红焖猪蹄。”
那伙计一脸为难:“姑娘,实话说其他师傅也能做,可咱们招牌的红焖猪蹄就是姜大师傅做的,现在姜大师傅伤了手,若是别人来做,你吃着不对味儿,我们这不也是自砸招牌么,您说是不是,所以这红焖猪蹄它是真的做不得了。”
苏娴啧了一下嘴,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妹子就爱吃你们家的红焖猪蹄,你们却做不得。”
“姑娘,真是对不住。”伙计歉意地说。
“那、你们这儿做的最好吃的肘子是什么?”
“肘子?肘子我们也有啊,我们楼里徐大师傅的老汤炖肘子是我们烟溪舫的一绝,绝对酥烂,绝对香浓!”伙计又来了精神,舌灿如花地介绍道。
苏娴有点动心,犹豫了半天,点了点头:
“行,就这个吧,给我温着,走时我带走!”
“好嘞,老汤炖肘子一个,先温着等带走!”伙计立刻一声欢快的吆喝,又上了一盘色彩艳丽的新鲜小菜表达歉意,这才退了下去。
梁敞有些意外:“我还以为那红焖猪蹄是你要吃的。”
“妙儿最爱吃的就是猪蹄,今儿她肯定心情不好,也不知道和回哥儿能不能谈得拢,她啊,不爱吃自己做的东西,她吃的时候喜欢吃别人做的,最好吃的东西,所以我想着给她买两个猪蹄回去,给她啃一啃,谁知道还没有了。算了,肘子也行,反正都是能啃的。”
梁敞因为她无奈的语气噗地笑了,顿了顿,说:
“你们姐妹之间的感情如此深厚,想我在梁都时也认识不少世家的姑娘们,每一家的姐妹都不少,异母所生的就不算了,那同母所生的也有不少勾心斗角反目成仇的,像你们姐妹间感情如此深厚的,我还是第一次见,确实让人有些羡慕。”
苏娴淡淡地笑了笑:“官人不知道,我们家姐三个,最初也是互相厌憎你死我活的。”
“哦?”梁敞一愣,“那现在怎么?”
苏娴浅淡一笑:“发生了不少事……其实也没什么,姐妹就是姐妹,再互相厌憎,这个事实是永远无法改变的。”
梁敞见她在说这句话时脸上很少见地恬静下来,泛着一层温润的光辉,颇感意外,却又像是被这种静谧的温柔感染了似的,心情忽然变得愉快敞亮起来,他笑了笑,才想说话,一个绵软柔弱的声音轻灵地传来:
“九公子。”
梁敞微怔,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名如风中百合谷中幽兰的素裙女子,这女子生得分外柔弱,带着能够让人发自内心想去疼爱的纤柔,我见犹怜,楚楚动人。
“七妹妹,你怎么在这儿?”梁敞很是惊讶,来人正是东平侯府的七姑娘丁芸。
丁芸的小脸微微泛着红晕,软软弱弱地笑答:
“奴奴为父亲扫墓回来,正好路过这里,弟弟直嚷饿,奴奴拗不过,只好带他上来吃点东西再回去。”
梁敞想起前几日的确是她父亲的忌日,点了点头,问:
“瀛儿呢?”
“那孩子刚吃一口就睡着了,奴奴正要带他回去,正好看见了公子,这么晚了公子才用晚膳吗,这位姑娘是?”丁芸将目光落在懒洋洋单手托腮望着她的苏娴身上,面前的这个女人身段太火辣脸庞太妖冶神情太孟浪,让她觉得很不自在,她发自内心地觉得讨厌,她十分厌恶苏娴这种不讲妇德专会勾魂撩人的女人。
虽然她掩饰得很好,可苏娴还是觉察到了她投射而来的目光里带着的厌恶与憎怒,顿了顿,勾唇,懒洋洋一笑,用玩味的眼神打量着她。
姑娘是个水灵的姑娘,可惜嫩了点,苏娴在她仿佛永远长不开的清秀小脸上一扫而过,笑了笑。
这样的笑容让丁芸更觉得讨厌。
梁敞被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下意识看了苏娴一眼,苏娴却没有看他,淡定从容地拿起酒杯,浅浅地啜了一口醉仙酿,怡然自得。
“她是……一位朋友。”梁敞想了半天,含含糊糊地答了句。
丁芸见状,眼眸微闪,又温柔含笑地客套了两句,顿了顿,便告辞了。
“好漂亮的姑娘。”苏娴在丁芸走后,浅笑盈盈地看着梁敞,说。
不知为何,梁敞被她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心里不太自在,讪讪一笑,回答:
“东平侯府的姑娘长得都不错。”说着,端起酒杯,啜了一口。
“那姑娘心仪你。”苏娴看着他,直白地告诉他。
一口酒差点喷出来,梁敞干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地道:
“别胡说!坏了人家姑娘的名节!”
苏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一直到将他看得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只得跟她大眼瞪小眼时,她才嗤笑了句:
“男人装傻的能耐还真是天生的。”
“你放肆!”梁敞的脸刷地黑了,再次拍桌。
苏娴勾着唇角笑了一下,对他的黑脸压根不在意,饮尽一盅酒,扬起手臂冲远处高声招呼了句:
“伙计,这里再来一盘炒苍蝇头!”(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六章 撑了
从烟溪舫出来,岸上停着的梁敞的马车前,一辆装饰朴素的马车正停在那里,一个车夫满头是汗地蹲在地上修理,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个娇弱如柳的女子,女子的手里还拉着一个半大的孩子,那孩子看见梁敞出现,顿时欢喜起来,表情雀跃地叫了声:
“九哥哥!”甩开姐姐的手跑过来。
梁敞笑笑,携了他的手。
丁芸见状慌忙走过来,屈膝行了一礼,诚惶诚恐地轻声道:
“瀛儿不懂事,太冒失了,公子勿怪。”
“无妨,自家表兄弟,不用在意那些虚礼。七妹妹也别太拘束,以前咱们不是这样的,虽然现在长大了也知礼了,但私下里没人的时候也用不着太生疏。”梁敞温和地笑着,说。
丁芸心中一暖,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上染了一抹红晕,垂着头,羞怯地笑。
苏娴站在梁敞身后,望着她的表情,一双吊梢眉了然地扬了扬。
丁芸感觉到她的目光,望过来,一双如水的眸子里掠过一抹阴翳。
苏娴觉察到了,却只是勾起唇,冲她笑笑。
丁芸的一张脸沉了下来。
她低着头,在梁敞的角度自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他温和地问:
“七妹妹这是要回去了?车怎么了?”
“回公子,车坏了,车夫正在修理,怕是要等上一阵,也不知道能不能修好。”再抬起脸时,丁芸依旧是那张柔婉动人的脸蛋。她弱弱地答了句,那娇弱的神情极是惹人怜爱。
她并没有再说别的,但接下来的发展自然而然顺理成章。梁敞看着她的脸,大方地笑说:
“都这个时辰了,七妹妹也该回去了,既然马车坏了,不如坐我的车吧。”
“这怎么好!”丁芸客套地推辞了句,却不坚决。
“不打紧,正好顺路。你若是回去晚了。舅舅会担心。”梁敞含笑说着。
就在这时,站在他身后的苏娴忽然轻盈地唤了声:
“殿下!”
梁敞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叫他,她一直叫他“官人”把他都叫习惯了。这会子迟滞了一下才回过头,他狐疑地问:
“怎么?”
“既然殿下要送客,奴家就先回去了。”苏娴噙着笑回答。
梁敞一愣:“我送你。”
“不用了,这里离圆融园也不远。再说殿下还要送这位姑娘呢。”
“又不妨碍什么。我先送你回圆融园,再送她回东平侯府也是一样的,左右顺路。”
“奴家不想直接回圆融园,奴家还有点别的事情,殿下正好送这位姑娘回府,奴家就先行告辞了。”苏娴笑容可掬地说完,大大方方地屈了屈膝,转身。翩然离去。
梁敞一愣。
丁芸直觉有些不妙,在他的脸上看了一眼。轻唤道:
“公子!”
梁敞想了想,对她说:“天晚了,七妹妹快回去吧,我让车送你。”说罢,吩咐一个随从道,“好好地把丁七姑娘和丁二公子送回府里去。”
随从肃声应了句,上前一步,请丁芸上车。
丁芸僵硬了两秒,想问一声显而易见的他接下来的行程,抿了抿嘴唇,却没有开口,反而客客气气地屈膝道了句:
“多谢公子,那奴奴和瀛儿就先告辞了。”说着,吩咐丁瀛向梁敞告别。
丁瀛满脸舍不得,不太高兴,在姐姐的催促下最终还是不甘不愿地告了别。
梁敞笑着摸摸他的头,一直看到他们上车离开了,才转身,向苏娴离开的方向走去。
他步速极快,不到半刻钟便在前面找到正在夜市摊子上挑选发饰的苏娴,嘴角狠狠一抽,上前去,颇为无力地说道:
“你所说的有事就是这件事?都什么时辰了你还买,你今天买了多少东西,我说你整天这么买东西,你这是病吧?”
“是病没错,疯狂购物症。”苏娴将做工精细的纯金发饰插在头上,照着铜镜,漫不经心地答。
梁敞的嘴角抽得更厉害,自语似的咕哝了句:“居然这么干脆地承认了!”
苏娴摸出几粒碎银子扔在摊子上,插着那根金灿灿的蝴蝶发钗就走,一边走一边问:
“官人怎么跟来了,难道是有要买还没买的东西?”
“我又不是你。我是来送你回圆融园的,就你的这种毛病,又是在这么晚的时候,若不把你送回去,万一路上出点什么事,岂不是我的责任,到时候回味那个不讲理的替你二妹跑来找我,我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让官人费心了,奴家甚是惭愧。”苏娴笑吟吟地说。
“你的表情哪有惭愧的样子。”梁敞睨了她一眼,道,顿了顿,嗤笑一声,“你突然走了,我还以为你是因为不喜欢丁七姑娘,所以不想跟她坐车一道回去呢。”
“是不想。”苏娴在他话音才落时并不掩饰地笑了句。
“为何?我从刚才就觉得你从看见她就很排斥她。”
“为何?”苏娴觉得好笑,笑了一声,看着他的脸,浅笑吟吟地回答,“因为她心悦官人,我也心悦官人,情敌相见,不排斥,还能互相喜欢不成?”
她说的太直白,梁敞看着她笑盈盈的表情,呆了一呆,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就有点不好意思,耳根子一热,哧地笑了,皱着眉说:
“你在胡说什么!你这女人!你还是女人吗!不知羞耻!不知女德!”
“我开玩笑的。”苏娴在他话音才落时,如在热火上泼了一盆冷水般浅笑了句,“我只是不喜欢看那些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富富贵贵、高人一等的小姑娘。看着她们,会让我觉得我自己活得是多么的污秽。”
梁敞一愣,或许是因为她突然阴郁下来的语气。他觉得不自在,觉得不太适应,心里不舒服,有点恼似的,他皱了皱眉,沉声说:
“这是什么话?你做什么了就觉得自己污秽?”
“没做什么,细想想我还真没做什么。比我肮脏比我污浊的人有很多,那些人都活得光明正大,肆意潇洒。而我这个没做什么的,却总是觉得自己活得污浊。”苏娴浅笑盈盈地说。
梁敞看了她一会儿,也不知是为了缓和气氛,还是真是这么想的。一本正经地严肃道:
“你这是病!”
“没错!”苏娴并不否认。理所当然,且不以为然。
梁敞正着脸,走了一会儿之后,似受不住突然陷入僵硬的沉默般,蹙了蹙眉:
“啧!我说你,真的没必要在意和离的事,那个不是因为你之前的相公移情别恋么,这又不是你的错。你何必因为一直挂怀这种事妨碍你今后的人生。男人那么多,不可能全是那种坏的。早晚会有一个人把你放在心上,好好地待你,你不用心急,也不要自暴自弃,只要慢慢等待就好了。”
“殿下,”苏娴又改了称呼,意味深长地唤了声,接着,直白地问,“你愿意娶我吗?”
“啊?”滔滔不绝的梁敞因为这句简短的问话,整个人都呆住了,全身的汗毛在一瞬竖起,似发出预警似的,他下意识倒退半步,惊诧地望着她。
苏娴在他惊诧的表情上看了一眼,嗤地笑了:
“作为一个男人,你不愿意娶我,连我睡你都不愿意,你又凭什么保证会有男人愿意?”
“我、那个……”梁敞被问得语塞。
“别说什么身份悬殊,你是王爷不可以太随便之类的话,你不是王爷,仅仅作为男人,你愿意娶我吗?”苏娴凉凉地问。
“……”梁敞虽然想回答“想”,但他实在没办法撒这个谎,男人嘛,别管初婚二婚都想娶黄花姑娘,身为男人的他非常清楚这一点,可是他又不好意思太打击苏娴,轻咳了两声,“这只是你的想法,你一个女人,又不了解男人的心中所想,你怎么就能确定没人愿意呢?你连想都敢不想,奇迹又怎么会出现呢?”他用了“奇迹”这个词,这绝对是一时口误,他怕苏娴会抓住这个词再次抓狂,着实捏了一把汗。
苏娴却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凉凉地说:“那让我睡你一次?”
“……”梁敞呆了一呆,紧接着耳根子通红,恼羞成怒道,“你一个女人,别总说‘睡睡睡’的,什么叫‘让你睡’,要睡也是本王睡你!”
“行啊,让你睡,去哪儿?”
梁敞的脸刷地黑了,因为实在说不出别的话,冷着脸瞪着她,恨恨地呵斥道:
“闭嘴!回去!”转身先走了。
苏娴瞅了他一眼,不声不响地跟上他。
此处离圆融园并不远,步行两刻钟就到了,梁敞一直将苏娴送到圆融园门口,苏娴向他屈了屈膝,无声地转身,要走。
梁敞无奈地叹了口气,忽然伸出手,拉住她的胳膊,看着她的脸,认真地说:
“虽然你看起来轻浮又不靠谱,但我觉得你是个好姑娘。”
苏娴目不交睫地望着他的脸,淡淡问:“殿下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梁敞语塞,眼神自她的脸上开始飘忽,是啊,从哪里看出来的呢?
苏娴看着他忽然变得窘迫的样子,噗地笑了,那笑声在沉静的夜里犹如银铃般动听:
“殿下是个好人,我倒是看出来了,这倒是让我更不想放手了。”她说着,无可奈何地轻叹口气。
“啊?”梁敞大吃一惊,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二人对视了片刻,苏娴呵地笑了,梁敞见状,亦轻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苏娴含着笑,无声地屈了屈膝,转身,走了,却在迈了两步之后,又一次回过头来,于夜色下嫣然一笑,轻盈地说:
“奴家会在卧房之中随时恭候官人的到来。”
梁敞的脸刷地黑了,低喝了句:“闭嘴!快走!”
苏娴不以为意地笑笑,扭头,走了。
梁敞站在门口,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圆融园的大门内,紧绷着的身心这才放松下来,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点意思,忍不住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了。
苏娴拎着一包老汤炖肘子回到吉春斋,刚迈过月亮门就看见回味在她眼前匆匆闪过,手里端着味道浓郁的汤药,她一愣,忙叫住他:
“怎么回事?你那是什么药?”
“消食的,妙儿吃多了,正难受着。”回味匆匆回答完毕,径直进了屋。
吃多了?
苏娴哑然,跟着进了屋,见苏妙披头散发地躺在床上,脸刷白,一副想吐不能吐的难受模样。
苏婵坐在一旁,手里举着一根锥子似的长针,引诱灵魂的鬼怪般,说:
“二姐,我来给你放血吧!”
“不要!”苏妙抱着肚子缩在床角,把头摇成拨浪鼓。
回味坐在床沿,舀起一勺汤药吹了吹:“来,把药喝了。”
“我现在这个样子,哪还能喝药。”苏妙抱着鼓鼓囊囊的肚子,哭丧着脸,欲哭无泪地说。
“谁让你一口气吃了四大碗馄饨!”回味一提起来就觉得气愤又惊悚。
“你不也没拦着我么,若是你拦着我,我也不会吃多!”
“这事你也能怪到我头上来,你干脆把你吐不出来也拉不出来一并都怪到我头上算了!”回味火大地说。
苏妙一脚踹过去:“你再气我我就和你绝交!”
回味本来是很生气的,看着她难受时惨兮兮的样子更生气了,却又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努力把语气温柔下来:
“不管怎样,先把药喝了,这药对积食最管用。”
“不要!再喝我就爆了!我要是爆了,你还能娶得上媳妇吗?”
“我又没缺胳膊少腿缺相貌缺钱。”回味别过头,咕哝道。
“你还气我!”苏妙一脚踹过去,紧接着狠狠地瞪向床边,“苏婵,吃醪糟蛋出去吃,我要吐了!”
“我就是要帮你吐出来。”苏婵尽全力让醪糟蛋的香味在室内扩散,让苏妙觉得更恶心。
苏娴在她的肩膀头狠狠一捏,苏婵这才站起身,吃着醪糟蛋,出去了。
苏娴坐在床沿,在苏妙胀起来的肚子上捏了一把,啧舌。
“大姐!”苏妙哭丧着脸,惨兮兮地唤了声。
“多大的人了,吃个饭也能撑着!”苏娴哭笑不得,顿了顿,吩咐,“躺下,衣服撩起来!”
苏妙立刻平躺下来,将外衣撩上去,只剩下里衣。
苏娴将双手放在她的腹上,轻重缓急地平推起来。
苏妙只觉得各种各样的舒坦,渐渐的阳光灿烂起来,舒畅地吁了口气。
一旁的回味无语地抽了抽眉角。(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七章 第三局赛
晨曦拉开了帷幕,又一个绚丽多彩的早晨,晶莹明亮的露珠在枝叶上闪烁着,生机勃勃。
苏烟、苏娴、苏婵三个人并排站在吉春斋的正房门口,苏娴双手抱臂翻白眼,苏婵叼着一片薄荷叶,背靠在柱子上仰头望天,苏烟皱着一双好看的眉毛,抬头看了看日头,担忧地咕哝道:
“辰时就快到了,二姐怎么还没起来,再赖床下去若是迟了会被取消比赛资格的!”
“昨晚那么折腾,早上能起得来才怪。”苏婵嚼着薄荷叶,凉凉地道。
“依我看,她压根就不想起床,压根就不想去比赛,估计跟烟儿大早起来想逃学的心情差不多。”苏娴同样凉凉地说。
“我才没有逃学过!”苏烟脸涨红,愤愤地反驳,顿了顿,掷地有声地道,“二姐才不会不想去比赛,就算前两场都输了,二姐是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被打倒的!”
“你倒是对她有信心。”苏娴双手抱臂,斜睨着他,从鼻子里嗤笑了一声。
“本来就是,二姐是绝对不会被打败的!”苏烟通红着一张脸大声强调,眼神坚定地盯着正房那扇紧闭的房门,信心满满地道,“讨厌鬼一定会把二姐叫起来,今天这一场二姐绝不会输!”他说着,用力地点了点头。
苏娴再次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房间内。
回味站在床前,低头看着床上那个蜷缩在锦被下悄无声息的不明物体。嘴角狠狠地抽了抽,伸出手,在被子上拍了拍:
“快起来。已经卯时四刻了!”
被子底下的“物体”无声无息一动不动就像不存在似的。
回味哭笑不得,再次在被子上拍了拍:“我知道你已经醒了,快起来,再不起来你就要被取消比赛资格了!”
被子底下沉寂了两秒之后,蠕动了一下,她慢吞吞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蜷缩成一只虾米。
回味因为她这明显抗拒的反应,已经从哭笑不得转为开始火大,皱了皱眉。严厉地唤了声:
“苏妙,快起床!”
正在被子下缓慢蠕动的身躯僵直了下,紧接着,被子底下闷闷地传来一声刻意痛苦的声音。她慢吞吞地咕哝了句:
“我肚子痛。要休息!”
回味勉强忍住想要翻白眼的**,突然俯下身去,双手抓住被子,用力一掀!
被子带起的凉风让苏妙蜷缩成一团,她只穿着雪白的中衣,更紧地蜷成虾米,把脑袋埋在胸前,紧闭着眼睛装死。
回味啼笑皆非。在她撅得高高的虾米臀上用力地拍了一下,蹙眉命令道:
“快点起床。不许装病!”
“我才没有装,我真病了,我肚子痛头痛手痛脚痛……”为了增加说服力,她认认真真地补充了句,“我屁股也痛!”
“有不痛的地方吗?”回味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扬着眉毛,凉凉地问。
苏妙认真地想了一阵,郑重其事地回答:“没有!”
回味颇为无力地揉了揉额角,转身,走到屏风前,将搭在上面的衣裙全部拿下来,走过来扔在她身上,说:
“不许耍性子,快起来!”
苏妙蜷着虾米,任衣裙将她的脑袋盖住,沉默了一会儿,小声咕哝道:
“都说了,我要休息。”
回味看了她一会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走过来,坐在床沿,把卧在床上挺尸的她拉起来,拿起衣裙开始往她身上套,一边套一边无奈地说:
“别像个不想上学堂的小丫头似的好不好?”
“我才没有!”苏妙跟没骨头似的,在他给她穿衣服的过程中风吹花枝般摇摇晃晃,给他捣乱,就是不让他轻松地把衣服套在她身上。
回味皱了皱眉:“不过就是输了两场,又能怎么样?输了就输了,今天也一样,只不过是去比上一场,就算又输了,那输了就输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苏妙直不愣登地盯着他,嘀嘀咕咕地道:
“你说的倒轻巧,你若能这么洒脱,上一届比赛输了之后你干吗要离家出走?”
“你现在说这个,那你之前安慰我的那些话,什么‘输赢不重要,心态最重要’、‘一百个人有一百种味觉,不可能有人会满足所有人的味觉,高兴就好’,这些话全都是耍我玩的?”回味没有因为她提起自己曾经的失败恼怒,反而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凉飕飕地问。
苏妙被他锁定住目光,只得直勾勾地回视他一会儿,紧接着不高兴地嘟囔了句:
“输了就输了,有什么了不起!”
回味笑笑,将最后一粒扣子给她系好了,把床角被她踢歪的鞋子摆正了,站起来,吩咐了句:
“把鞋穿上,洗把脸,走了!”
苏妙摇摇晃晃地坐在床沿,阴沉沉地看了他一眼,扁了扁嘴,穿上鞋,到窗户下的水盆前梳洗去了。
直到辰时整苏妙一行人才姗姗而来,佟染已经等待许久,因为对手没来,他一直坐在台下,半慵懒半儒雅地歪在椅子上,一柄桃丝折扇轻轻地摇着。
苏妙要从自己这侧的楼梯上台,势必要经过他面前,苏妙很自然地将他无视了,正想从他面前经过。
“苏姑娘。”他慢条斯理地唤了一声。
苏妙停住脚步,绷着一张脸看了他一眼,昨晚折腾了一宿外加今天早上睡眠不够,未施粉黛的她一张瘦瘦窄窄的小脸从里边透着青,就像营养不良似的。
“神情有些憔悴,是歇息不好吗?”佟染被她的脸色惊了一下,笑起来。问。
苏妙直勾勾地看了他一会儿,正当佟染以为她会回答他时,她却突然把头一扭。走了。
很明显她今天是不想搭理他,佟染哑然无语,顿了顿,呵地笑了。
苏妙直不愣登地向赛台的楼梯走去,在路过评审席前时,突然,评审席上响起了很大的一声:
“哈啾!”
苏妙被吓了一大跳。浑身一哆嗦,惊诧地望过去,只见特别评审席上。一个脑袋光秃秃的老头正在用一根干枯的手指揉搓着大大的蒜鼻头。
“慧海大师,你没事吧?”一旁的丘大人关切地询问。
慧海大师摇了摇光秃秃的脑袋,继续揉搓着鼻子,哼哼呀呀地说:
“昨晚儿风大。着了风凉。不打紧,不打紧。”
苏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狐疑地歪了歪脑袋,回味站在她身旁,看着她那副傻呆呆的表情,生怕她会因为脑子脱线一个不小心在评审席前惹出点什么乱子,拉起她的手赶紧走。
苏妙任由他拉着,仔细想了一会儿。依旧狐疑不解,悄悄地问回味道:
“小味味。刚才那个没有头发的老头是谁啊?”
回味的嘴角狠狠一抽。
“二姐,那是本轮比赛的特别评审啊,你都已经比过两场了,至少也该记记评审的脸吧!”苏烟都快要抓狂了,颇感无力地低呼道。
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我有脸盲症,一般评审都不记得。”嘴里虽然这么说,眼珠子却往慧海大师的方向瞥了一眼,见那个老头在打完喷嚏之后又重新靠回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闭目养神。
姜大人主持苏妙的比赛已久,自认为对苏妙的性子有些了解,之前很怕苏妙会因为连输了两场耍性子不来,这会儿看见人来了总算松了一口气,拿起金槌在金锣上一敲。
秦安赛区总决赛第二轮赛最后一场赛正式开始!
面粉袋子在角落里已经堆了一人多的高度,苏妙双手叉腰,站在高高的面粉袋子前直勾勾地看着,看了好一会儿。
回味站在她身旁,有点担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一头,佟染他们组已经开始搜罗食材进行烹制了,这一头苏妙依旧立在面粉袋子前,直直地看着高高的面粉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本场比赛不仅考较手艺,还有一个数量上的要求,所以时间很是紧迫,眼瞅着时间在流逝,苏烟和赵河不禁急迫起来,看了看苏妙,不敢开口,只好一齐望向回味,希望他能想个法子,让苏妙别再发呆了。
回味盯着苏妙的侧脸,犹豫了一会儿,他有点拿不准现在要不要打破她脑内的沉寂,冒然打破很有可能会影响她的思路,当然了,她现在也有可能仅仅是在发愣而已。
就在这时,苏妙突然醒过神来,开口说:
“搬吧,都倒出来,三份面粉一份清水,和面!”
因为她吩咐的太突然了,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顿了顿,只有赵河肃声应了句:
“是,厨长!”
苏妙也没在意其他人的反应,转身走到长长的食材桌前,仔细地挑选了一会儿,最终拿了海参、鱿鱼各一筐,正将手伸向旁边的一筐米鱼,一只修长的手已经先她一步,握住鱼筐的提手。
苏妙不悦地望过去,用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直不愣登地盯着笑吟吟的佟染,直到把佟染盯得开始莫名其妙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接受良心上的谴责不得不放开鱼筐的提手时,苏妙抓起鱼筐,转身,撂下一句:
“那边还有呢,这是我的!”拎着筐就走了。
佟染哑然无语。
苏妙拎着鱼筐回到自己的赛区,回味已经将面粉全部倒在盆子里,因为数量太多,且这一次需要更筋道的面条,对和面的手劲和耐力要求极高,所以这道工序理所当然是由回味接受苏妙的指导代为完成,谁让苏妙昨晚上折腾了一宿导致今天四肢无力腿脚虚浮。
回味按照苏妙的指导,在面盆中分三次注入清水,和盐、鸡蛋开始和面,用手指按一个方向充分搅合,一直将面粉揉到“面光、盆光、手光”之后,继续揉搓半刻钟,接着在揉好的面团上盖上湿的纱布,静置两刻钟。
这一头,赵河已经将米鱼处理干净,挑去鱼刺切成条之后,用刀刮成鱼蓉,用黄酒和盐浸渍片刻,加淀粉和葱姜末和匀,一直用手揉捏,直到鱼肉具有弹性。
苏烟已经烧开了一锅水,苏妙站在滚水旁,捞一块鱼蓉,用虎口挤成核桃大小的丸子跌进沸腾的开水中,待鱼丸变成透明浮上水面,立刻捞出,晾凉。
一直到许多鱼丸全部摆在案板上晾着,站在赛台上的人才惊奇地发现,她做出来的鱼丸不仅色泽洁白,软滑细腻,鲜香弹嫩,并且大小相同,摆在一起仿佛复制的一样,几乎看不出差异,另外每一粒鱼丸都是滚圆丰满的,极是讨喜。
鱼丸准备齐了之后,苏妙拿起饧好的面团放在案板上揉了揉,拿擀面杖压扁。在面饼表面撒些薄淀粉,用擀面杖卷起擀平,一边改变卷起的方向,一边慢慢擀开。当面皮被擀成厚薄均匀的长方形时,将面皮中间洒上一层薄淀粉,接着将面皮层叠起来。用完全干燥的小刀用直切法将面片缓慢而均匀地切下,切成粗细均匀的面条。当所有面条全部切好之后,在面条上洒上一层薄淀粉,轻轻地搅动,一直到面条根根分明互不粘连,把面条提起来,抖掉多余的薄淀粉,放在排帘上等待晾干。
“二姐,你干吗要把面条晾起来?”苏烟不解地问。
“晾干多余的水分,面条会更有韧劲。”苏妙淡淡地回答,一眨不眨地望着晾在排帘上的面条。
她自然得承认,在面条这种传统又古老的吃食上,她确实逊了一筹,很多传统的古老的手艺她连听都没听说过,更别提会做了,这一点就算她想否认都不行。
然而在手擀面上她还是很有自信的,纵然那些复杂又奇特的传统手工艺她不会,但是在她通晓的传统手工艺上,谁也比不上她,尽管她通晓的这项手工艺和手艺高超的人比较确实简单了点。
回味望着排帘上粗细均匀根根分明的手擀面,见那每一条面都细长柔韧,长短宽窄几近相同,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放下。
待面条晾干之后,先放进开水锅里,等锅中水再次滚开后,捞出来,过凉水,沥干。
在锅中倒入足够多的菜籽油,将沥干水分的面条放入七成热的油锅里炸成金黄色,变成酥脆坚挺的鸡蛋面,控干油,再次晾凉。(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八章 终极汤面
金黄色的面条,口味咸鲜,外焦里嫩,色泽鲜艳,香而不腻,着实令人惊叹。
更令人惊叹的是这种烹饪的手法,第一次看见有人把面条投入油锅,第一次看见有人在做面条时不是煮而是炸,太新奇,太独特,太让人匪夷所思,炸出来的面条能好吃吗,炸出来的面条真的能吃吗,震惊中的人们睁大了眼睛,等待着苏妙接下来的表演。
接下来的表演让他们更加吃惊。
苏妙将海参和鱿鱼切成小块,焯水之后,和葱花姜丝一起,冷水下锅,煮开之后,下炸好晾凉的面条,煮上片刻,出锅盛入面碗中,再在面上摆上两棵烫熟的青菜。
伊府汤面,色泽金黄,面条爽滑,汤浓味鲜。
尤其特别的是,通常在汤面上都会使用烹煮许久取得精华的高汤,然而这道伊府汤面中却没有用到高汤,而是选用了海参、鱿鱼和鱼丸三样海鲜组成了鲜味浓郁的三鲜汤面。
这一道汤虽然只是短短地烹煮了片刻,但属于海鲜的味道却已经被全部沁透出来,一股专属于深海的浓醇鲜美无需过久的时间,只需要恰如其分的搭配和烘托,就已经足够让这股子鲜味散发出来,幽深的、缓慢的、深深的散发出来。
如果说这味道鲜美的海鲜清汤只是一种衬托,那么铺陈在汤中的伊面则是相当吸引人的点睛之笔。金黄色的面条香脆酥口,韧劲与脆劲并存,泛着浅浅的蛋香。筋道弹性。柔软爽滑,配上极美味的海鲜清汤。无论是在味觉上还是嗅觉上,都是一种完美无瑕的、恰当至极的搭配。
互相烘托互相融合。面和汤既是单独的个体,又是合二为一的整体,你是你我是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两种互相矛盾的感觉并存,为人的感官带来了柔煦温美同时又独特到令人难以忘怀的美味体验。
汤鲜味美,面酥筋道,品尝过之后,齿颊留香。回味悠长。
“没想到这面竟然还可以这么吃,油炸!”夏长捋着胡须,盯着眼前的面碗,惊奇地惊叹道。
“每次吃面的时候用的都是老汤,反倒是有点腻了,忽然就觉得这清清淡淡的一碗汤煮面刚好,不咸不淡,醇香的正是时候,也不过头。”丘大人欣悦地叹了一声。感受着味觉上的满足。
有刺溜刺溜的声音在身旁不雅的响起,丘大人皱了皱眉,嫌恶地望过去,却惊诧地看见坐在旁边的慧海大师正高高地捧着一只大面碗。连汤带面咕嘟嘟全部吃进去了,那面无表情的狂吃模样让丘大人抽嘴角的同时亦惊奇起来。
世人皆知慧海大师擅长做素菜,只有时常光顾他的餐馆的人才知晓。慧海大师的餐馆里,饭食只有面。而面食类中最多的就是面条。换句话说,慧海大师非常擅长做面。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出任这一轮比赛的特别评审。
能让擅长做面的慧海大师吃成这个样子,看来这碗面确实不一般。
“小弟妹的水平好像又回来了!”回甘坐在角落里,在吃了半碗伊府汤面之后,笑盈盈地说。
“油炸的面我还是第一次吃过,挺意外的,味儿真不错!”梁敞附和地点了点头,称赞道。
回甘将面条夹起来,仔细看了一会儿,笑说:
“像这样先煮熟再油炸,晾凉了之后,里面的水含量会变得很低,更方便贮存,我们回香楼干脆把这种面做出来,装袋大规模销售,顺便再赠送我们特制的神秘汤包,到时候客人买回去,用汤包把这面一煮就能吃,说不定回香楼还能大赚一笔。”他摩挲着下巴,奸诈地笑着,说。
“你这样有点过分吧,这个面明明是人家苏姑娘做出来的,人家自己也有酒楼,你这样偷人家的面,像什么话!”
“怎么不像话了,她是阿味的媳妇儿,也是我们回香楼的媳妇儿,为回香楼的繁荣昌盛尽一份力,这是她身为媳妇儿的责任,有什么不像话的?”回甘振振有词,一脸不以为然地说。
梁敞无语地看着他,他现在终于知道霸占儿媳妇嫁妆的恶婆家究竟是怎样一副欠抽的嘴脸了,确实很欠抽。
回甘奸猾地笑着,继续思考他的发财大计,这时候,佟染的最后一道面开始陆续出锅。
“这一道是佟四公子的白汁卤鸭面!”伙计将一碗喷香鲜美的汤面端上餐桌。
随着伙计话音刚刚落下,一股和煦的浓香泛着令人舒畅的热气径直扑过来,熏人欲醉。
标准的苏式风味,用的是细长如丝的龙须面。
一碗好的苏式面条,对火候的掌握要求度极高,少一分则面太硬,多一分却又没有嚼劲。
对于一碗面来说,汤是灵魂,面是肉身,浇头则是美服,三者相互映衬相互融合,缺一不可。但是每一部分分开来讲又都是各有讲究的,佟染的这一碗苏氏白汁卤鸭面将这一连串的精髓发挥到了极致。
汤汁吊的极是醇鲜,很显然,这里面带着传统秘制的私房烹饪法。
汤是由老鸭、嫩鸡、鲜肉、大骨、蹄髈、蚌肉、鳝骨搭配秘制香料文火熬制而成的,所以滋味异常鲜美,熬出来的汤清而不油,透亮如琥珀,咸鲜味浓厚,滚热的汤水激发出了油脂本来的香味。
作为苏式面,自然少不了熟猪油,虽然只是薄薄的一层,却恰恰是点睛之笔。猪油不仅可以增香,漂浮在汤面之上,还起到保温的作用。故而虽然这一碗白汁卤鸭面看不到半点热气,浅啜一口汤汁,却是烫嘴的温度。
更重要的一点是,猪油和面条在相互作用,面条和汤头的完美组合。让人在吃入口中时只觉得鲜香满溢,醇厚无穷。
恍若似水江南一般的纤巧灵动。佟染在细面的应用上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苏式面大多采用的是细面,对软硬度的掌握要求的相当苛刻。太熟或太烂都不算成功。佟染的这一碗龙须面,盛入碗中时,整整齐齐,纹丝不乱,当面条入口时,略带着一点脆感,但又不粘牙。
面条是用精细的白面拌鸡蛋白制作而成,卤鸭则选用了昆山大鸭子以老汤烹煮,肥而不腻。
鸭子是活鸭现宰。本色清爽,烹饪时在鸭腹内填入葱姜橘皮以及十五种秘制香料,精准地掌握住火候,转文火之后加陈黄酒,套重油,用老汤烹煮,煮出来的鸭子皮肥肉嫩骨里香,色泽奶白略微黄,乳白汤面。骨汁酥香。
一碗看似清淡的白汁卤鸭面,在制作时却相当有讲究,五热一体,小料冲汤。五热指的是碗热、汤热、油热、面热、浇头热;小料冲汤则是指煮汤时并不用大锅拼汤,而是一碗一碗现用现和汤,以保证每一碗汤都要原汁原味。如果采用大锅拼汤。为了保持汤热,势必要不断加温。这样做会让汤越煮越咸,失去本真。小料冲汤,现用现和则有效地避免了汤汁失真的情况。
撇开用料考究、味美鲜醇不说,捞面时不在温水中过水,要在沸水中过水,其次配置好的面汤要始终保持恰如其分的温度,增一分或减一分都会影响面汤的口感和味道,再有就是盛面的大碗一定要放在沸水中浸泡取用,让碗始终处在滚热的状态,不仅是为了保暖,也是为了要避免温差对面汤和面条造成剧烈冲击。
鸭肉已经充分吸收了面汤的精华,肥而不腻,瘦而不柴,鲜嫩多汁,咸香适口,挟着浓厚而隽秀的江南气息,当面汤入口,悠悠的鲜味自舌尖一直流淌到喉咙,让人一下子便陷落在这美妙的滋味里。
香喷喷的面端上来时,乍一看没有一丝热气,可是用筷子将面轻轻挑起时,热气腾然而起,筷热、碗热、面热、浇头热,一热高过一热甚至可以烫伤舌尖,色香味俱全,鲜美醇香,常食不厌。
在煮鸭子的时候,每锅放十只鸭子同煮,水煮至将沸未沸之时,倒入猪油在锅面形成均匀的油层,这样做不仅是为了给汤汁增香,同时以这样的方法卤煮出来的鸭子,下面有文火炖煮,上面又密不透气,可以将卤鸭的原汁原味密封起来,再配以与众不同的草药香料调味,口味纯正,鲜嫩爽利。用卤鸭的原汁作为白汁卤鸭面的面汤,醇香扑鼻,鲜嫩可口。
啜一口清汤,一股鲜热蔓延至胃里,评审席上观众席上,许多“咝咝”的吸面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一会儿的工夫,一碗面几乎见底,汤面的口感,只觉得是惊人的细,奇妙的鲜,筋道中带着绵软,顺滑清爽地被吞下肚,像面,又不像面。
微咸,清鲜,淡而不寡,浅而不薄,风味独特,别具一格。
食客们的脑袋已经埋到面碗里去了,舌头都快要被吞下去了,苏妙站在赛台上,望着台下“惨不忍睹”的众生吃相,一双秀气的眉蹙起。
“小弟妹这一回真的不太妙啊!”回甘放下筷子,啜了一口冰茶,慢条斯理地说。
“真没想到,只是一碗面,竟然也有这么多讲究!”梁敞的眼睛闪了两下,惊奇地说。
“越是常见的东西越容易被人们忽略这些讲究,人家只以为这是稀松平常的饮食,实际上,哪有什么稀松平常,全看怎么做,讲究的多了,价值自然就出来了。”回甘慢吞吞地摇着一柄桃花扇,莫测高深地说。
两碗面都已经品尝完毕,此时的评审们终于从深深的沉仔回过神来,于是七嘴八舌的议论开始了。
“若说这伊府汤面的味儿确实好,老夫已经好些年没吃过这么鲜灵的面了,难得的是没用高汤,这么清清爽爽的,反倒显得那些用了高汤的矫揉造作了。”赵大人高深莫测着一张脸,左右为难,轻轻叹道。
“确实如此,若是按平常来说,吃过这么一碗面之后,再吃那油腻腻又咸又重的汤面时,舌头绝对接受不了。”夏长微蹙着一双眉,捋着胡须感叹道。
“可惜这白汁卤鸭面并没有给人这种厌烦的感觉。”
“说的是啊,反倒是将先前的清淡爽口给压下去了。”
“这两碗面,无论哪一碗拿出来,那都是一份精品。”
“可再是精品,那也得比个输赢分个高下啊!”
“说的是,我投佟四公子,我已经不想再看到这场比赛出现平局了,太腻歪人了!”
“我喜欢苏姑娘的,我投苏姑娘!”
争论从这一刻开始愈演愈烈,夏长左右为难,一时不知道该怎样抉择才好,不经意间,目光落在坐在特别评审席的慧海大师身上,慧海大师靠着椅背,依旧是一副似睡非睡的高深模样,好像对比赛对赛场都不感兴趣似的,对周围的一切嘈杂充耳不闻。
“慧海大师更看好谁?”犹豫了一会儿,夏长忍不住开口询问。
话音刚落,周围正争论的同行集体噤声,全都一瞬不瞬地盯着慧海大师瞧,希望能从他的口中悟出一点真理。
哪知在众人屏息等待了半刻钟后,细微的鼾声忽然传来,慧海大师已经睡着了。
评审们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好气又好笑,只得自己拿主意。
于是评审席上又吵闹成一团。
苏妙抿着嘴唇站在赛台上,一眨不眨地观察着赛台下的情况。
第二轮赛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唯一能付诸行动的也只有今天这一场荣誉上的翻身仗。
姜大人笑容可掬地拿起金槌,重重地敲了一下金锣,发出响亮的一声“当”!
“请众位评审开始评分。”姜大人笑眯眯地提示说。
众评审下意识相互对视了一眼,顿了顿,又同时别过头去。
伊府汤面,五分、五分、五分、四分、五分……
白汁卤鸭面,四分、五分、五分、五分、五分……
秦安赛区总决赛第二轮赛第三场,七十二分对七十三分,苏妙以一分之差再次败给佟染!
她创下了自参赛以来第一个三连败!
一胜一负,目前的赛局,苏妙和佟染各赢一轮,大比分上,双方暂时打成平手!(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九章 床底下
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透射下来,地上印满铜钱大小的粼粼光斑。草木繁盛,冬青树的叶子油亮油亮的,榆树的枝叶翠绿繁茂,为人们撑起一片浓浓的绿荫。除了蝉鸣声刺耳这一点让人觉得烦躁以外,花园中的景色还是很秀丽多姿的。
回味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在寂静无人的花园中转来转去,不是他不嫌热,而是他没法子。
“苏妙!苏妙!”他像在找失踪的小狗似的到处呼唤,因为这样的感觉太明显了,跟着他的苏烟亦觉得别扭起来。
“你别这么喊了行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的狗丢了!”他耷拉着一双眼皮,不悦地咕哝道。
“这和狗丢了有什么区别?”回味硬邦邦地说。
“你骂二姐是狗,我要去告诉她!”苏烟更不高兴了,挺直了脖子大声道。
“你给我回去念书去!”回味摆出架子,冷冷地训斥了句。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苏烟满眼不服气。
回味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再次呵斥了句:
“回去,念书去!”
苏烟直勾勾地看了他一会儿,紧接着秀眉一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腰身一扭,气呼呼地走了。
打发走了苏烟,回味继续在花园中寻找莫名其妙突然就失踪了的苏妙。树下、花下、草窠里、假山里他挨个都找遍了,从早上一直找到中午,还是没有发现苏妙的踪迹。
因为比赛已经进入尾声。其他参赛者们早就回乡的回乡,搬离的搬离。所以此时的圆融园中十分安静,几乎看不见人烟。回味在花园中找了大半天。依旧没找到苏妙,门房说苏妙并没有出门,她肯定还在圆融园里,可是她究竟躲到哪去了,一想到这里,回味就觉得火冒三丈,再加上因为找她连饭都没吃肚子里实在饥饿,于是他更加火冒三丈了。
花园中找不到苏妙,回味心想她会不会已经回房间了。于是又马不停蹄地回到吉春斋,闯进苏妙的房间。
房间重新分配后,如今苏妙独自一人居住在正房,回味推门进去,然后嘴角狠狠一抽——
屋子里乱成一团,衣服满床满凳满桌子乱丢,各种书籍、纸张堆成一堆在桌上,还有各类吃了一半的零食、练习刀工的材料、切得五花八门的蔬菜。
除了能严格地遵守厨房内的整洁,在其他地方。她向来是随心所欲的,于是随心所欲的后果就是所有东西混成一团分布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想找东西时连她自己都找不出来。
若是从前,这样杂乱的房间回味是一秒钟也待不下去的。可回味已经不是第一天认识苏妙了,对于这样的杂乱他早就有免疫力了,于是认命地弯下腰。开始在空无一人的房间内打扫。将散乱一地的服装鞋袜陆续捡起来,在捡到床边时。地上乱七八糟地扔着一叠也不知道洗没洗过的帕子,他无语地叹了口气。弯身,刚要拾起来,眼睛不经意在床底下扫过,却惊诧地望见床底下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平静的画风突然变成了恐怖至极的画风,饶是回味胆子再大也被吓了一跳,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倒退半步,连头发丝都要竖起来了!
好在他一般还是个比较淡定的人,定了定神,恢复了思考能力的他思忖了片刻,紧接着眉角狠狠一抽,再次弯下身子,掀开遮了一半的床单,露出狭窄的床底,他无语地望着那对黑漆漆的大眼睛,哭笑不得地问:
“你躺在床底下干吗?”难怪他找了一上午都没找着她,原来这货躲在床底下了!
苏妙用一双乌漆漆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你在做什么?”他哑然无语,眉角抽得厉害,再次询问了句。
“清修。”这一回苏妙总算回答了,她侧卧在床底下做虾米状,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慢吞吞、平静无波地回答了句。
“……”回味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快出来,床底下多脏!”他皱了皱眉,伸手就要拉她。
“我要在床底下睡午觉,你不要来打扰我!”苏妙却不许他碰,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斩钉截铁地说。
“……”回味觉得在这种状态下跟她沟通绝对是鸡同鸭讲,蹲在地上,盯着她的背,过了一会儿,忽然也钻进来,将她挤到更里面的位置,将将巴巴地平卧在狭窄的床板底下,灰尘和逼仄让他差一点背过气去。
然而,面对他这样的“牺牲”,苏妙还是满腹的不满意,回味突然钻进来把她吓了一跳,被迫贴向床里的墙壁,还几乎被他挤爆了,她相当不乐意,用屁股在他身上狠狠一拱,驱逐他道:
“你进来干吗?快出去!这里是我的地盘!”
“这么窄的地方要放一个你这么大的东西,你都不觉得这个地方很可怜吗?”回味平卧在床底下,盯着一眨眼睛睫毛都能扫过的床板,凉凉地说。
“我才不是东西!”苏妙侧过头,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回味呵地笑了。
苏妙并没有因为话语的歧义跟着笑出来,而是噘着一张嘴,背对着他,用手指头抠墙。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回味侧目望了她一眼,在她身上捅了一下。
苏妙不悦地拧了拧身子。
回味又捅了她一下。
苏妙再次拧了拧身子。
回味伸出手再次去捅她,哪知手指还没有碰上她的脊背,她竟然条件反射般地先拧了拧身子。
回味哧地笑了。
苏妙越发火大,扭了扭身子,更紧地贴着床里的墙壁。离他远点,继续用力抠墙。
回味唇角的笑意未褪。含着笑盯着她的背看了一会儿,不紧不慢地问:
“三天后就是最后一轮决赛了。这一次也是秦安赛区的最后一轮决赛,你想好了该用什么来取胜吗?”
苏妙沉默了一会儿,越发不高兴地拧了拧身子:
“你是催孩子做功课的孩子他爹么,还有三天,你急什么!”
“还不是因为担心你这三天会以‘萎靡不振’为借口偷懒。”
苏妙一听就生气了,抵触情绪上来,背对着他,硬邦邦地道:
“你管我!”
回味对她的气愤并不以为意,淡淡一笑。说:“如何?生平第一次参加这样隆重的赛事,还一路杀进决赛,见识到了秦安省许多烹饪好手,赢过也输过,可有什么新颖的收获或者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想法?”
“没有。”苏妙懒洋洋,仿佛在生气似的,硬邦邦回答了两个字。
回味笑了笑。
两人一个平卧着,一个侧卧着,在狭窄逼仄的床底下。
静默了良久之后。他忽然开口,含着笑,轻轻地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一心想让你来参赛吗?”
“不就是想看凭我的手艺能走到哪一步么。”苏妙抠着墙壁,漫不经心地回答。
“也许是。这只是原因之一。”回味浅笑着说。
“想让我多多的见识岳梁国的能人巧手?”
“这也算一个,不过还有一个原因。”回味笑着说。
苏妙连续回答了两个都不对,此时已经被他的话挑起了好奇心。顿了顿,回过身。狐疑地盯着他的脸,咕咕哝哝地问:
“还有什么?”
回味依旧平躺着。他的体格也只能在这床底下平躺着,听见问,他偏过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轻轻地说:
“当初我因为在厨王大赛上惨败给二哥,后来又因为一些细小的原因,各种压力叠加变成了巨大的挫折,一度开始厌恶庖者这个行当,甚至离开梁都想要另寻清净地,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过了很久很久才把现在这种状态建立起来。”
“你该不会是因为之前自己输了,所以想让我替你报仇吧?”苏妙盯着他的侧脸,狐疑地说。
“不是。”回味断然否定。
苏妙点了点头,虽然他俩的关系很要好,可她是不会怀抱着“复仇”这种理由跑来参加这种无聊的比赛的。
“自从你我相识以来,你一直都像太阳,璀璨而耀眼,无论面对怎样棘手的坎坷,你都能以笑容去面对,那种比阳光还要灿烂的人生态度是我不具备是我向往同时也是我非常喜欢的地方……”
“别在这种时候夸我,刚输完,就算你夸我我也感动不起来,情绪不在状态。”苏妙盯着他洋溢着神采的脸,很平板地说。
“我没想夸你。”回味认真地对她说。
“哦。”苏妙平着一张脸,淡淡地点了点头。
“之所以想让你来参加这个比赛,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那就是,我想看看比阳光还要灿烂的你在面对足以将人击垮的重大失败时,会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是会像普通人一样一蹶不振,还是奇迹般地快速振作起来。”回味笑吟吟地对她说。
苏妙绷着一张脸看着他,准确地说是木着一张脸看着他,嘴唇翕动了下,却讷讷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用不可思议的语气木木地问了他一句:
“你真是我老公吗,还是我仇人?”
“我是你老公没错。”回味用肯定的语气笑吟吟地回答。
“我怎么觉得你是我仇人啊?”苏妙直勾勾地盯着他,硬邦邦地说道。
“这个不重要,现在可以暂且放在一边,重要的是现在你已经遭遇到了一次三连败,三连败对一个素来对自己骄傲自满的人来说,绝对是一次足以将人击垮的重大失败,现在这样的失败就摆在面前,妙儿,你会怎么做,是像普通人一样一蹶不振,还是会奇迹般地快速振作起来?”他目不交睫地望着她,唇角含笑,他并不怕这样直白且充满挑衅的话会惹怒她,或者也可以说他压根就不在意这样挑衅味十足的话会不会惹怒她。
苏妙平着一张脸,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着。
回味表情淡定地回视她,微笑。
良久之后,紧绷着的脸忽然松弛下来,她哧地一个短笑,看着他,掷地有声地道:
“足以将人击垮的重大失败?笑死人了,你当我没输过,我输过的次数比你赢过的次数还要多,别说三连败,六连败的时候我都有过,区区三连败算什么!”
“这个……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回味额角挂了一粒大大的汗珠,哭笑不得地说。
苏妙皱了皱鼻子,偏过头,不再说话。
两个人肩并肩平躺在床底下,过了一会儿,苏妙的肚子突然发出一声闷响“咕”,在寂静的室内显得尤为响亮。
回味失笑,她早上中午都没吃饭当然会饿,手伸进怀里,掏出一只叠得严严实实的油纸包,递给她。
“这是什么?”苏妙疑惑地问,快手快脚地打开,里面的东西让她呆了一呆,“肉夹馍?”已经好多年没吃肉夹馍了,自从苏记小吃摊关张后苏妙就很少再做这类小吃。
“我来到苏家之后,学会做的第一样吃食就是肉夹馍。”回味笑着说。
苏妙愣了愣,盯着手中的肉夹馍看了一会儿,慢慢地咬了一口,饼酥肉香,爽而不腻,浓郁醇香。
“好吃。”苏妙笑眯了一双眼,欢悦地说。
“我也觉得好吃。”回味淡淡地笑说。
“确实很好吃。”
“可是依旧不如你做出来的。”回味紧跟着声线平和地说出了一句事实。
苏妙一愣。
回味侧过头,目不交睫地望着她,湛然一笑:
“哪怕是完全相同的菜肴,自你手中做出来和其他人手中做出来的总是不一样,不管用什么样的法子向你靠拢,也始终不是你,你做出来的菜肴永远都带着让人心悦的味道,明媚、爽朗、烂漫,这才是你的风格。”
苏妙呆了一呆,目不交睫地望着他,过了一会儿,噗地笑了。
二人再次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回味又一次轻轻地问了一遍:
“最后一轮赛,你想清楚用什么法子取胜了吗?”
“没有。”苏妙干脆地回答。
尽管她回答得如此不靠谱,回味却没有说什么,眉宇间亦不见一点急迫和焦虑。
苏妙慢条斯理地吃着肉夹馍。
直到一个肉夹馍吃光,她重新欣悦起来,拍了拍手,粲然一笑:
“不过总会有法子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章 缘由
夏季的正午,万里碧空中漂浮着朵朵白云。这些白云,有的几片连在一起,像是海洋中翻滚着的银色浪花,有的几层重叠着,就像是层峦迭起的远山,有时在一片银灰的大云层上,又漂浮着朵朵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云朵儿,像岛屿礁石上怒放着的花。还有那通红似火的骄阳,灿烂耀眼,烂漫蓬勃,有时甚至连它自己都感受到了炎热,想要躲进云层里去寻求阴凉,但更多的则是它自己在那里豪迈地燃烧着,向大地倾泻着过量的光与热,使路边的白杨与地里的瓜秧都没精打采地下垂着。
这样的天气,即使是身处在四面透风的水亭内亦感受不到半点清凉。
梁锦并非是清凉不生汗的类型,他懒洋洋地歪坐在水亭内的躺椅上,只觉得炎热难耐,一手拿着邸报阅读,一手不停地摇着大折扇扇风。
在他的侧前方,青砖砌成的小炉灶前,回香依旧一身黑衣黑裙,黑纱罩面,在炎热的夏季将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她站在炉灶前,正将一把细长的面条放到油锅里去炸,一直到梁锦忽然嚷嚷开了,一边用扇子扇风一边高声吆喝,这样的寂静终于被打破:
“孩子他娘,煮冷面来吃吧,大热的天儿,吃汤面太热了!”
回香皱了皱眉,回过身,直勾勾地看着他,不语。
还想继续说的梁锦被她这样的眼神噎了一下,中午要吃伊府汤面确实是他早上时跟她说的。看来是再不能改了,这样的眼神是如果他再说一句,她就会把一锅炸面条全部扔在他脸上。
摸了摸鼻子。梁锦讪讪地笑道:
“你继续!继续!”干笑着靠回椅背上,继续翻阅邸报。
回香便不再理会他,专心致志地继续煮面条。
梁锦透过邸报的缝隙看了她一眼,顿了顿,笑吟吟地说:
“只是模糊听过一次,这伊府汤面你真会做?”
“之前不是给你吃过么,这伊府汤面和我给你做的那个又有什么区别?”回香静静地烹饪着。淡淡地说。
确实没什么区别,之前出征时回香就给他带过油炸的面条,而且还是像茶饼一样卷曲成一块的那种。说是这样做出来的面条方便贮存,吃的时候只要用开水一泡就行了。
“可是那个时候你说用开水泡也没说能用汤煮,那一箱子面,我一直都是用开水泡的。吃的我到现在回想起来嘴里边还全是寡淡的味儿。”
“你自己蠢。怪我吗?”回香淡淡地说。
梁锦居然被她说的无言以对了,嘴角狠狠一抽,过了一会儿,轻咳了两声,故作随意地问:
“对了,你觉得味味找的那个女孩子,怎么样?”
“我又没见过。”回香淡淡地说。
“你想不想见见,我去叫味味把她带来见见你?”梁锦一看话题入了港。立刻兴奋起来,积极地问。
“素来都是儿媳妇主动来拜见婆婆。哪有婆婆上赶着招儿媳妇见面的。”回香语气平淡地说。
“你说的也没错,可味味不是……不是……”梁锦也不知道这对母子到底和好了没有,母子俩全都是话不多且面无表情的类型,他夹在中间,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观察起,本来还想借着儿子有了心仪的姑娘这个契机让两人的关系缓和一下,谁知道回味明知道他娘在城外却不来,回香明知道她儿子在城里却不见,这对母子俩到底是怎么想的,梁锦真的是猜不透。
“若是有那个心,自己就会过来了。”
“呵呵,味味主要是怕让你看见了生气,其实他是很想你的,上次我去见他他还特地问我‘娘怎么样了’。”梁锦一面呵呵地笑着,说,一面悄悄地观察回香的表情。
回香却不为所动,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静静地煮着面汤。
梁锦是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眼珠子一转,手一拍,笑道:
“那姑娘我见过了,是个好姑娘,就是出身低了点,不过从模样到性情都是百里挑一的,不愧是我儿子,跟我一样有眼光!”他说着还不忘往自己的脸上贴金,笑嘻嘻地看着她。
回香依旧不为所动,过了一会儿,淡淡地问:
“梁敏是你派去湘南的?”
正想跟她东拉西扯的梁锦在听到这句话时唇角的笑容僵了僵,过了一会儿,讪讪地笑着,“嗯”了一声。
“对那个孩子,你也该适可而止了。”停了一会儿,回香语气轻浅地说。
梁锦唇角僵硬的弧度仍旧没有消退,顿了顿,望着她,笑说:
“你对阿敏好像总是格外的关心呢,你对他的关心甚至超过了对味味。”
“我和魏心妍的恩怨是上一代的恩怨,和梁敏没有半点关系,他只是个投错了地方的孩子,却要承受着本不应该由他去承受的痛苦,虽然这是你和魏心妍造的孽,但我也有责任。阿味是我的儿子,除了在身份上饱受非议,其他方面我对他倾尽了所有,你素来觉得他可怜,我却不觉得,我给了他我能给的一切,他却身在福中不知福,与他相比,梁敏可怜多了,最可怜的是,你们谁也不觉得他可怜。”回香在面汤中添加了香料,表情淡漠地说。
梁锦沉默不语,不是他想沉默,而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管当年的事态发展究竟是怎样的无可奈何,梁敏作为他的儿子降生这是事实,是他再烦恼再悔恨再矛盾都无法抹去的事实,所以说他给那孩子造成了很大的痛苦,这一点他确实无法否认。
“你希望我怎么做?”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问。
“别再用梁敏去挑拨魏心妍了。你当王爷当了这么些年,学会几个龌龊的手段我也不吃惊,但你总拿梁敏去激怒魏心妍。无趣,幼稚。”她冷冰冰地说出两个相当刺人的评价。
梁锦沉默不语。
“阿味的相貌半点都不像你。”顿了一顿,回香说。
“不像我那也是我的亲生儿子!”梁锦一听就不高兴了,掷地有声地强调了句。
“梁敏却像是和你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当年只是遥遥的一眼,却恍如我在惠仁宫外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回香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轻轻地说。
其实梁锦是明白的。这么些年回香对待梁敏的那种微妙的特殊,她并不喜欢梁敏,有时候甚至是排斥厌恶。但是更多的时候她却在克制着内心深处的怜惜,她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因为梁敏在小的时候像极了梁锦的轮廓,她曾经不止一次说过,初见梁敏时。她仿佛又一次回到了炎炎夏日里的惠仁宫。阔别已久,充满了回忆,和百感交集。
于是,纵使会因为回香对梁敏特殊的温和产生不满,但是,对这件事,梁锦的内心不是没有触动的,他会在别扭的同时感觉到一丝暖意。一丝明白她仍旧在眷恋他时所产生的细微的暖意。
就在这时,水亭西侧的花园中忽然传来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响声。梁锦望过去,回香亦向声音发出的位置看了一眼,顿了顿,将一碗热气腾腾的伊府汤面放到他面前,一边解去纯黑色的围裙,一边淡淡地说:
“吃完了就走吧。”
“我干吗要走?今晚我住这儿!”梁锦一听她下逐客令,立刻瞪起眼睛,强调道。
回香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转身,离了水亭,径自向花园西侧走去,很快便消失在花丛中。
只剩下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在跟梁锦大眼瞪小眼,梁锦夹起一筷子冒着青烟的面条,心里有点后悔,早知道今天这么热早上就说吃冷面了。
穿花渡柳,回香来到一棵枝叶繁茂的杏花树下,一个黑衣人正等在那里,见她来了,忙施一礼,轻唤了声“主子”。
回香在杏花树下站定,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问:
“如何了?”
“回主子,事情果然如主子所料,咱们的人跟着魏心妍的人,顺藤摸瓜总算摸到了确切的位置,现在已经派人严密监视起来了,只等着主子一找到契机就让这件事暴露出来。”
回香沉吟片刻,低声问:
“魏心妍此刻正在何处?”
“之前一直住在城北,今日一大早听到风声,已经动身前往湘南了。”
“梁敏呢?”
“世子爷早先已经动身回程,只怕这两日也该到了,魏心妍此去多半会扑个空。”
回香点点头,沉默了良久,淡声说:
“一切照旧吧。”
“是。”黑衣人肃声应下。
过了一会儿,回香又一次开口,这一次问的却是私人问题,她罕见地皱了皱眉,轻声问:
“跟在阿味身旁的那个姑娘,底细可查清楚了?”
“是,已经查清楚了。”黑衣人闻言,立刻从怀里掏出一本蓝皮册子递给她,回答说,“苏姑娘是平民家的姑娘,除此之外各方面和咱们少爷都还算般配,只是有一点,这个姑娘以前定过亲,定亲的对象就是之前比赛时输给她的周诚,两个人有点远房亲戚的关系,且是青梅竹马,后来这个周诚跟苏姑娘父亲的妾室私奔了,这关系听起来有点混乱。”
回香略感意外,望着手里的蓝皮册子,简单地翻阅了几页,也不多言语,合上册子淡淡地吩咐黑衣人道:
“不用你了,退下吧。”
“是,主子。”黑衣人应了一声,转身,从拐角处的侧门走了。
回香一直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暗处,手捏着那本蓝皮册子,粗略地翻了一遍,便合上了,转身,向湖畔的凉亭走去。
一大早回味就提了一件让苏妙相当吃惊差点被呛死的事情:“等比赛全部结束后,我带你去见我娘,我娘就在城外的庄子上。”
苏妙真的被呛住了,呛得直咳嗽:
“你、你娘?”
“是我娘。虽然现在离皇宫决赛还有一段时间,可要准备的也不少,去见我娘这件事根据先后顺序刻不容缓,正好我娘在苏州,趁机见一见吧。”回味正在为她盛粥,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
“……嗯,说的也是。”苏妙尴尬地僵硬了一会儿,讪讪地答了一句,低头喝粥。
离最后一轮赛还有三天时间,苏妙本打算好好利用这三天,努力休假努力玩耍,然而一切的愉快都因为早上回味提出的那句要去见他娘的话给打破了。早饭之后,苏妙一把抓住正准备去散步的林嫣,拉走她,神秘兮兮地问:
“你听说过回味他娘吗?”
“佳阳郡主吗?听说过。虽然佳阳郡主几乎不露面,但是在梁都却是相当有名的。”林嫣肯定地回答。
“你见过她?”苏妙兴奋得尖锐了嗓音,忙问。
“没有,我从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可能见过她!”
苏妙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沮丧,顿了顿,继续追问:“那你听说过回味他娘怎么样吗?你们家梁敏好像跟回味他娘的关系不错,他有没有对你说起过回味他娘是什么样的人?”
林嫣满脑袋问号,仔细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什么样的人他没和我说,他很少提这种事,你要问是什么样的人,世子爷当时就说了一句话,和回哥儿一模一样,无论是性子还是眉眼。”
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努力从记忆中回味的样子去推算回娘的长相和性格,然而推算来推算去,脑袋却越来越像浆糊,于是她彻底放弃了。
林嫣见状,抿嘴一笑,在苏妙的手上拍了拍:“放心吧,回哥儿的娘再可怕也不会比世子爷的娘更可怕,再说了,妙妙你一定没问题吧,谁要是娶了你当媳妇那绝对是一家子的福分,若是我有儿子,我也想要你这样的儿媳妇。”
苏妙听了,笑眯了眼,笑嘻嘻地说:“这话我爱听!小林子你越来越会说话了!”
林嫣抿着嘴笑。
二人说笑着在花园里闲逛,刚转过一座奇形怪状的假山,一棵枝繁叶茂的银杏树下,修长挺拔的身影一袭玄衣,长身鹤立,听见脚步声,他回过头来,那是一张俊逸无双的面庞。
两人大吃一惊,林嫣诧然惊呼:
“世子爷?!”(未完待续。)
第三百十一章 夏季
苏妙见他们两两相望,觉得自己就是一颗大灯泡,于是蹑手蹑脚地溜走了。
她自认为蹑手蹑脚,可这行为在林嫣看来却做的相当明显,她拘谨起来,有点手足无措。
梁敏在苏妙身上淡淡地瞥了一眼,见她离开了,这才负着手走到林嫣面前。
林嫣的心跳得有点乱,下意识后退半步,垂着头。
这样的动作让正要向前迈步的梁敏脚步顿了一顿,又收了回去,与她保持着一点距离,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蹙了蹙眉,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开口,问:
“这么些天了,你还没想好?”
林嫣的嘴唇动了动,很想说“这才几天啊”,再说他走的这几天,因为他不在眼前,业余生活太丰富了竟让她有点忘了要思考这件事了,当然这种话是不能说出来的,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好沉默不语。
梁敏盯着她沉默的样子,一直盯着她,过了好一会儿,嗓音低沉地轻叹了句:
“我们之间,真的就那么难吗?”
林嫣的心因为他略显落寞和孤单的语气震了一下,产生了似排斥似憋塞的情绪,一双浅淡的长眉皱了皱,本来想要和他说点什么,这会子却突然不想说了。
二人陷入一阵窒息的沉默。
两人面对面地站着,他望着她,她望着地,直到他不再望着她,而是将目光转移到远处的墙面上。他轻轻地说:
“我赶着回梁都,不能再在这里停留了。”
正垂着头的林嫣闻言,眼波微颤。旋即又将这抹微颤掩藏在浓黑的眸子里,她依旧半垂着头,没有做声。
梁敏负着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顿了顿,说:
“苏妙还有最后一轮赛就要到梁都去了。到时候,你会和她一起回梁都吧?”
林嫣犹豫了一会儿,轻声回答:“大概吧。”
依旧是模棱两可的答案。梁敏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
“那我在梁都等着你,等你回去了,到了城门口。我会去接你。你也好长时间没回家了,回去看看吧,你养的那些花儿都在,听说今年的花儿开得特好。回去住上两天,收拾收拾,我们就搬出去,我已经让人在梁都里看宅子了,有两处比较可心。一处在城东,一处在城外。等你回去了,都看看,然后自己拿个主意。”
这件事到他嘴里,事实完全变成了他是在放她的假让她尽情去玩,可等假期一结束她依旧要回去面对她与他的人生,他说的平顺说的坦然,说的她差一点就相信事实就是这样了,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她皱了皱眉,久违的窒闷情绪又一次在心底油然而生,她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说:
“王妃是不会让你搬出去的。”
“母妃那里我去说,这一点不用你操心。”
林嫣又一次沉默下来,沉默了良久,她忽然抬起头,她极罕见地望着他的脸,定定地问:
“魏娴雅呢?”
这三个字是他们中间的禁忌,也是令他们陷入痛苦的根源,虽然这个人并不一定就是让他们痛苦的原因,但却是让这份痛苦被引爆的那一粒火种。
梁敏呼吸微顿,林嫣一直没有正面问过他,他也不愿意再提起这个仿佛是自己人生污点的名字,然而她今天到底还是问了,虽然她只是问了四个字,他却明白她的心思,魏娴雅一天在瑞王府,魏娴雅依旧是瑞王府世子的侧妃,别人依旧得叫她一声“魏姨娘”,“姨娘”这个词绝对是林嫣心中的一根刺。
“我已经让人把她送去家庙了。”他淡淡地回答说。
林嫣的眼波微颤,她怔愣地看了他一会儿,慢慢地垂下头。
无悲无喜的反应让梁敏皱眉,他盯着她的侧脸,沉声问:“你是觉得我对她的处置太狠了吗?”成亲许多年,他并不避讳向她展示他的处事方式,但他的杀伐果决在林嫣看来她常常觉得他心狠手辣,后来为了防止她会对他产生恐惧,他只好尽量将自己的那一面掩藏,尽量让她生活在美好和温暖里,不去接触那些阴暗和狠戾。
“没有。”林嫣轻轻地说,过了一会儿,低声补充了句,“我已经没有余力去管别人的结局了,我自己的结局我都还没管好呢。”
这样的话出自她的口让梁敏实在有些意外,他惊诧地望着她。
两人再次陷入难耐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梁敏轻声开口,他望着她,说:
“这样的话我只说一遍,你听好了,从现在起,你什么也不用担心,我不会再提孩子的事了,只要我不提,任何人再提都没有用,我也不会再寻纳妾室,梁都人多是非多这一点我改变不了,但是至少,我不会再让你因为那些流言蜚语觉得难堪,也不会再让你因为无子这件事备受非议。”
林嫣的心一震,她虽然低着头,却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他的目光,这目光并没有什么温度,他的目光素来没有温度,只是这样冰清如水的目光却让她的心仿佛被激烈的火焰刺穿了一般,灼热地疼痛着。她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静默了许久,她轻轻地对他说道:
“世子爷要回梁都了是么,我知晓了,世子爷一路顺风。”她说着,半垂着头屈了屈膝。
梁敏看了她一会儿,垂了眼,淡淡地道了句:
“我在梁都等你。”说罢,转身,寞然离去。
有细微的风吹来,摇动着他玄黑色的袍摆,林嫣看在眼里,只觉得一阵难耐的心酸。一直到他的背影从视野里消失,她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从另外一个方向离去。
垂着头回到吉春斋,刚走到吉春斋的围墙边,一抹黑影从墙头跳下来,稳稳当当地落在她面前,把她吓了一大跳,与此同时就听见院子里苏娴扯着嗓子高声叫嚷:
“苏婵,兔崽子。你给老娘回来!”
从墙头跳下来的苏婵鸟都不鸟她,跺跺脚,扬长而去。
“婵婵要出去吗?”林嫣一愣。连忙问。
苏婵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人已经走远了。
林嫣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转身进了吉春斋的院子,先前在院子里叫嚷的苏娴早就不见了踪影。苏妙换了一身外出的衣裳。正站在院子里的树荫下梳头发,她见状走过去问了一声:
“妙妙,你要出门?”
苏妙懒洋洋地皱了皱眉:“小味味说要带我上街买两匹料子做两身素净一点的衣裳,等比赛结束之后好穿了去见他娘。”
林嫣一听就乐了,抿着嘴笑说:
“这是好事儿,多做两身衣裳,衣裳很重要的。”
苏妙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继续梳头发。
“对了。我刚才看见婵婵出门了,还听见了娴娴的声音。”
“苏婵不是出门了。是跳墙了,大姐今儿比较闲,想叫她学针黹,她不学,大姐生气了。”苏妙耸了耸肩膀,说。
“针黹啊,”林嫣恍然地点了点头,“也是,婵婵年岁也不小了,早晚要嫁人的,这些东西现在不开始学,等到出阁之后再学就来不及了。”
“所以大姐才生气么。”苏妙笑嘻嘻地道,顿了顿,看了她一眼,悄悄地问,“你和梁敏,谈的怎么样了?”
林嫣嘴角的笑容一僵,不由自主地收敛了弯起的弧度,过了一会儿,讪讪地笑了下,说:
“他先回梁都了。”
“先回?”苏妙很精准地抓住了这个“先”字,扬眉看着她。
“我还没决定。”林嫣终于直白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我现在的脑袋一团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所以,走一步算一步吧。”
苏妙看了她一会儿,也不是不明白她内心的矛盾,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回味从屋里出来,已经穿戴整齐了,见苏妙还在梳头发,皱了皱眉:
“你还能不能快点,现在都已经日上三竿了,再不走,什么时辰才能回来!”
苏妙的嘴角狠狠一抽,不悦地道:“不把头发梳好我怎么出门,吃了早饭以后你才说要出门,我要收拾自然比你慢,你好啰嗦,一边去别妨碍我梳头发!”
“你是在梳头还是在绣花?磨磨蹭蹭的!快点进来,把鞋换了!”回味嫌弃地盯着苏妙脚上穿着的拖鞋,不太高兴地说,转身,先进屋了。
苏妙冲着他的背影狠狠地瞪了一眼,咕咕哝哝地道:“这还没到七年之痒呢你就变成更年期了,这节奏是不是有点快啊。”虽然嘴里这么说着,可还是磨磨蹭蹭地跟着回味进了屋。
林嫣望着他们之间的互动,哑然失笑,然而心里却是有几分羡慕的,她和梁敏十年婚姻从来没有像他们那样融洽过,爱的条件是平等,她和梁敏却从来就没有平等过,无论是在现实生活中的身份上还是在两个人的心理上,都是如此,他们从未真正地平等过。
她并不是在厚颜无耻地要求这样的平等,只是她觉得有点可惜罢了。
夏季的午后,水面很静,静得像丝绸,一缕阳光轻抚着水面,使人感觉到无比的温暖。偶尔会有一阵风轻轻地吹过,划过水面,泛起星星点点的波纹。池塘里,含苞待放了许多日的花蕾终于绽放出了清丽的笑靥,在轻风拂送下,舞动着叠翠的裙裾,婷婷的妩媚着矜持的身姿,隽秀的枝杆无不在向人们展示着夏的风情,优美自在,生机勃勃。
景色幽静的池塘畔,朗朗的诵读声珠圆玉润地响起:
“唯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宽裕温柔,足以有容也;发强刚毅,足以有执也;齐庄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别也。溥博渊泉,而时出之。溥博如天,渊泉如渊。见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说。是以声名洋溢乎中国,施及蛮貊。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队,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故曰配天……”
“咔嚓……咔嚓……”
“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夫焉有所倚?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德者,其孰能知之?《诗》曰:“衣锦尚絅”,恶其文之著也。故君子之道,暗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君子之道:淡而面不厌,简而文,温而理,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可与入德矣。《诗》云:“潜虽伏矣,亦孔之昭!”
“咔擦……咔擦……”
“故君子内省不疚,无恶于志。君子所不可及者,其唯人之所不见乎!《诗》云:“相在尔室……”
“咔擦……咔擦……”
“你能等我诵完你再嗑瓜子吗?”宁乐实在是受不了了,回过头,用哀怨的表情看着歪坐在石头上背靠着杨柳树,一手握着书卷一手嗑着瓜子,摆出一副百无聊赖表情的苏婵。
“是你让我来的,我来听你背书,还不能自带瓜子?”
“我下周就要进考场了,文书成日里不着家,苏烟书也不念成天跟在他二姐屁股后头研究厨王大赛,我也只能找你来帮我过一遍。”
苏婵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这都快到大考了,你却还在背《中庸》……”她没有把话说完,因为懒得说,但宁乐已经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点瞧不起的感觉。
“你懂什么!基础最重要!基础!懂吗?”宁乐恼羞成怒,涨红着一张脸,大声强调道。
苏婵嗑着瓜子,直勾勾地盯着他,懒洋洋慢吞吞地摇头。
宁乐无语地瞅了她一眼,忽然泄了气,放下书几步走到她身旁,从石头上抓起一把瓜子,也跟着嗑起来,一边嗑一边说:
“等我帮你把这包瓜子嗑完了,你接着听我背,成不?”
苏婵瞅了他一眼,忽然皱了皱眉,狐疑地说:“我干吗要听你背书,听你背书我又没什么好处。”
“你忘了吗,说好了等我考中了我就请你去香满楼。婵姐儿,你得帮我过一遍,文书和苏烟是指不上了,别人又都忙着厨王赛,在这书院里我也没个认识的人,好不容易有个聪明还有空闲的熟人,你可别半道撂挑子不干。”(未完待续。)
第三百十二章 去个地方
苏婵想了想,英气的眉毛微扬,又从身后拿出一袋子吃食,这是宁乐“进贡”给她这个陪读的辛苦费。
她拿出海棠酥,一个接一个地吃进去。
宁乐看了她一眼,用很是不可思议的语气问:
“我说婵姐儿,我看你成天都在吃啊吃,你怎么就不见胖呢?”
苏婵眉一扬,嚼着海棠酥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将手放在宁乐的肩膀头,也没见她怎么用力,宁乐就觉得肩膀头上仿佛被千钧巨石压住了似的。开始时因为男性的自尊他还能勉强忍耐住,等到后来只觉得骨头几乎要被碾碎了,他再也忍不住,大声“哎呦”起来,一叠声地说: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吃进去的东西全部转化成力气了!
苏婵显然很满意自己的震慑力,继续吃着手里的海棠酥。
“一个女人力气这么大,在你面前男人的自尊都没了,你也不知道收敛点,你这样要强,将来有哪个男人敢娶你。”宁乐揉着自己的肩膀头,扁了扁嘴,说。
苏婵看了他一眼,不以为意地道:
“无所谓,反正我也是只娶,不嫁。”
“……”宁乐的嘴角狠狠一抽,低声咕哝了句,“你还真是你二姐的妹妹!”
“你对我二姐有什么不满吗?”苏婵看着他问。
“不,没有。”宁乐立刻把头摇成波澜股,笑笑。“我哪敢啊!”
苏婵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从袋子里拿出一块芙蓉酥,大口吃起来。
宁乐的眉角抽得厉害。可是他发现她吃起东西来总是能让那东西看起来特别好吃,尽管她吃的时候面无表情。顿了顿,他蹲在她身旁,也拿了一块芙蓉酥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关切地询问:
“你二姐怎么样了,连输三场这两天整个人都傻乎乎的。她不要紧吧?”
“不许说我二姐傻!”苏婵的表情阴沉下来,不悦地说。
“是,是。”宁乐的嘴角抽得更厉害。讪讪地应了句,停了停,问,“她真要打进决赛到梁都去?”
“当然了。不仅如此。我二姐必是今年的厨王。”苏婵信心满满地说,顿了顿,狐疑地睨了他一眼,“你问这干吗,你成天忙着大考,对我二姐的比赛压根也不关心呐。”
“唔……”宁乐摩挲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笑说。“是这样,崇如书院有这样一个机会。凡是乡试考中的人,根据名次,崇如书院会将前三名推荐到梁都的如文学院去游学一年,吃住全免,学院也会给相应的补贴,虽然不多,但省着点花也没问题。这不是一个好机会么,能省一笔是一笔,若是我能得到这个推荐的机会,正好能跟着苏妙一同去梁都,那样的话……”
“还可以省盘缠。”苏婵不等他继续说下去就凉凉地接了句。
宁乐嘿嘿地笑,也不觉得自己这样的小算盘丢脸,一本正经地说:
“反正苏妙可以免费带人去,多我一个也不算多嘛,你也知道我一直手头紧,官学给的那点银子连买书都不够,我底子薄,正经的书也不如人家多,平日里应付念书就够吃力的,我爹在家乡孤身一人靠着务农还要补贴我……”他心里自是百般过意不去的,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忧闷地说,“我就想着多赚点补贴,多念点书,尽快考完,哪怕是弄个小官做做,有了俸禄也就有了盼头,到时候把我爹接过来同住,再娶个媳妇给我爹抱个大孙子,我爹纵使遭了那几年的罪,若是我能出人头地,他也就安心了。”
宁乐是个很孝顺的人,虽然平日里不着调不靠谱又蠢得很欠抽,但苏婵不讨厌他,或许是因为觉得他在内心深处还是一个很纯良的男子。
“要我借你钱吗?”苏婵吃着汁水四溢的水果,问。
“我又不是这个意思。”宁乐很不好意思,连忙辩解道,摆了摆手,笑道,“我只是随口说说。”
“我知道。反正我也不怎么用钱,反正也是借给你的。”苏婵满不在意地说。
“真不用,我还不至于向一个姑娘借钱!”宁乐笑着,手摆动得更急迫。
苏婵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唇:“太要脸面了也是一个蠢蛋。”
宁乐无言以对,呵呵地干笑了两声。
“你跟去梁都倒也没什么,不过这事你得跟我二姐说,我可不会帮你传话。再有,好心提醒你一句,林嫣很有可能也会跟着,她和她那个成天只会绷着脸的相公已经决定从婆家搬出来自立门户了,照我看来,这种决定解决了他们之间一大半的问题,所以复合是早晚的事。”苏婵嗑着瓜子,漫不经心地说。
她好像只说了一半的话,宁乐从里面听出了她是在告诉他死心的意思,他沉默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淡淡一笑:
“这不是很好么,世子妃,锦衣玉食,身份尊贵,是寻常人可望而不可即的。”
苏婵没搭腔,只是附和地点点头。
宁乐见她点头,望了她一会儿,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轻声说:
“婵姐儿你也是女人,世子爷和寻常百姓,如果让你选的话,你也会选世子爷吧?”
苏婵一愣,侧过头想了一会儿,皱了皱眉,回答:
“我无所谓,只要听话,谁都好。林嫣的决定我一个外人没法做评论,不过若我是林嫣,世子爷他根本就没有纳妾机会,我会在他纳妾之前就废了他然后说是他没用,这么简单的事林嫣都搞不定,也难怪她会把自己折腾得那样惨淡。”
宁乐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干笑着,结结巴巴地说:
“婵、婵姐儿,你让我对‘最毒妇人心’这句话的认识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呵呵,呵呵。”
“你对我有哪里不满吗?”苏婵看着他。凉飕飕地问。
“没有!没有!”宁乐用力摇着头,一本正经地说。
“你就别再惦记林嫣了,会让她困扰。”苏婵嗑着瓜子,语气平淡地说。
“我没惦记她。”宁乐嘴角的笑容微僵,停顿了一下,浅声说,“都被拒绝了还惦记。我也没那么厚脸皮,我现在只是希望她能过得好,那样一个好姑娘。她过得不好,我看了心里真挺不是滋味的”
苏婵望着他落寞却很真诚的脸,没说话。
宁乐亦陷入自己的情绪里,一直到许久之后才脱离出来。看向苏婵百无聊赖的脸。自己先微微一僵,顿了顿,笑说:
“对了,你和苏妙的生日快到了吧?”
“已经过了。”苏婵看着他,吐了瓜子皮,硬邦邦地回答。
宁乐尴尬,顿了顿,讪笑道:“是啊。好像是过了,你们的生日是在春天。”
“现在是夏天。”
“说的也是。”宁乐摸着后脑勺嘿嘿地笑。在她的脸上看了看,“我一直都觉得奇怪,你和苏妙真的是双生姐妹?”
苏婵耷拉着眼皮子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生硬地说:
“是。”
“你们怎么长得不像呢?”
苏婵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二姐说了,不像才有特色。”
宁乐的嘴角狠狠一抽:“是是,反正你们最有道理!”
苏婵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书你还背不背,你不背我就走了!”
“别别别,差点把正事给忘了,苏三爷,接下来小的就麻烦您老多照应了。”宁乐冲着她拱了拱手,唱作俱佳地来了个肥喏。
苏婵将手中都快被翻烂了的书卷抖了一抖,摆开架势。
宁乐踱着步,又一次朗声背诵起来。
西街的坊市一如往常的热闹,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
回味今天当了一把大土豪,自掏腰包给苏妙买了许多衣料、胭脂,还大方地送了她一套纯金镶宝石的头面,让苏妙乐开了花。虽然自己也不缺钱花,可是赚着自己的花着别人的确实是让人神清气爽的美事一桩。
她将一根纯金镶蓝宝石的发钗拿在手里,一边走一边看,笑盈盈地说:
“你今天挺大方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你这一回带来的衣服太少,正好趁这个机会做两套,省得你总是抱怨带来的太少不够穿。这一次若是你能成功晋级,直接从苏州启程前往梁都更方便些,从苏州的航路走梁都近,回丰州再走要绕一个大远,行程至少多出来半个月。”
“那怎么行,我若是真晋级了,我还想带娘和奶奶去梁都呢,她们一辈子没出过远门,老了老了也该出去转转,至少应该去首都看看,岳梁国人却没逛过岳梁国的国都,多遗憾啊。”
回味没想到她还存着这个念头,愣了愣,他是希望她能将全部心思都放在比赛上的,然而很显然她做不到这一点,杂七杂八的事就够她想一阵的,这种跳跃的思维方式怕是改变不了了。顿了顿,他淡淡地说:
“无妨,去封信到丰州,让程铁护送你娘和你奶奶到前州即可,前州分别是丰州和苏州水路的中转站。”
苏妙歪头想了一会儿,觉得这也是个好主意,便点了点头。
“前提你是你能赢。”回味浅淡地说,这一句浅淡平静的话却像是一盆冷水浇在苏妙炽热的身子上。
苏妙被冷水激了一下,颦眉,不悦地看着他:
“你什么意思?”
“心思。你现在的心思已经分散了,不是完全放在比赛上的。”回味淡淡地看着她,说。
苏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一双眸子沉了下来,虽然她没有急迫地反驳他,或者说正是因为她没有出言去反驳她,所以她现在觉得十分的不悦。
“你什么意思?”她不高兴地问。
“再三心两意下去,你还是会输。”回味轻浅地说。
“我很认真。”苏妙越发不高兴,强调道。
“你的精神力和耐性是随着你的兴趣增减的,现在的你已经对这场比赛失去了兴趣,连带着精神力和耐性也逐渐消失了。若是旁人,即使你不把耐性找回来,随便摆弄两下就能把对方打发了,但是佟染不行,按他的实力,你是打发不了他的,你必须要静下心来,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去应对。”
苏妙生气了,阴沉沉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知道就好。”回味淡淡地道,他走在她前面,并非是和她肩并肩行走的。
苏妙真的生气了,心窝里憋着一股气,随时都有可能摩擦拱火,她在他的背影上瞪了一眼。
回味有察觉却不在意,脚步微缓,抬起头望向头顶的日头,顿了顿,说:
“已经午时了,找个地方吃饭吧。”说着,回过头看了苏妙一眼。
苏妙正在后面直勾勾地盯着他,脸上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黑气。
回味对这些黑气并不在意,顿了顿,对她说:
“跟我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他极少会对她说“去个地方”,一直以来都是她带着他或者她想去哪他跟着去之类的,他说要“去个地方”只有寥寥几次,且每一次的去处都很稀奇,苏妙好奇心升起,马上就不生气了,赶上前一步,问:
“去哪儿?”
“跟着我走就知道了。”回味并没有正面回答她。
“你认得路吗?”回味他可是一个间歇性路痴患者。
“我当然认得。”回味不高兴地回答,他最讨厌别人提他路痴这件事,他一直认为这是他人生最大的污点。
苏妙扁了扁嘴。
回味所谓的认识路是两个人在走了一个时辰之后已经错过了饭点肚子也饿了之后,他终于在苏妙的帮助下找到了他想去的地方。
他想去的地方在苏州城外,城镇之间的交汇处,是由城门内西街的商圈延伸出去的一处零星拉长的小商圈,这座名叫“千张包子铺”的包子店就建在小商圈的中心,说是商圈,却只是一排比城内萧条太多的商店街,这家包子铺在商店街的中心,主要是接待往来的过路人以及附近商铺里的人的,小店朴素老旧,看上去已经有不少年头了。
回味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迈开步子,率先走了进去。
苏妙愣了愣,连忙跟上他。(未完待续。)
第三百十三章 千张包子
包子铺也就是普通小吃店的大小,小小的房子是可以穿堂而过的,因为是饭点,包子铺里的客人很多,座位几乎全满了,还有一些人正坐在角落的长板凳上等位。
跑堂的中年伙计明显认识回味,两人私语了一番,回味带着苏妙在角落里等了片刻便被带到小吃店后头的一片空地上,空地上摆了五六组粗木桌椅,全部坐满了,伙计从犄角旮旯现拖过来一套双人桌椅让两个人坐了,回味也不看菜牌,淡淡地吩咐了句:
“两碗千张包子,炒蚕豆、凉拌四丝、小葱拌豆腐各一碟。”
“好嘞,公子稍等!”胳膊上搭着抹布的伙计笑着应了一声,吆喝前面上菜。
苏妙眨巴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用狐疑的眼神盯着回味,今天上午他刚装了一把土豪带她买衣裳买鞋子的,结果到了中午就“原形毕露”了,虽然她也不是想让他带她去吃烛光午餐,可是两个人走了这么远跑到这儿来却吃包子,莫非他的钱在买衣料子时都花光了,只够吃包子的?
伙计先奉上两碗比水还淡的清茶,回味也不在意,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苏妙看了他一眼,心想向来挑剔的他居然喝了,莫非这茶特别好喝?
心里这样想着,她端起茶碗尝了一口,惊奇地扬了扬眉梢,虽然算不上好喝,但如此清淡的茶竟然还带着幽幽的茶香,这是非常难得的。尤其是炎热的时候,喝下一口冰凉的清茶,只觉得一股凉意直线似的向下。让人在畅快地打个寒噤的同时,心里有种用言语形容不出来的舒坦感。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表示此时的心理状态是很惊奇,回味望了她一眼,轻浅一笑:
“这家店里的茶是特制的,夏天时喝最舒坦。”
苏妙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顿了顿,好奇地问:
“你对这里很熟悉。莫非之前来过?”
“来过。那一年从长乐镇返回梁都,船因故在苏州临时停靠,我心中想着原来小吃摊也有好手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苏州城转悠,转悠来转悠去就转悠到了这儿,这家店所在的土地当时正被知府的小儿子谋划着欲买下来拆除,店主人死活不从。我见他手艺不错。就代替那个恶霸把这家店买下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苏妙却听的直抽眉角,原来他还干过这种事,总觉得干这种事和他的面相极不相符:
“这么说,你现在是这家店的老板了?”
回味一愣,很显然他从来就没思考过这个问题,思考了一阵子之后,他对着端菜上来的伙计指了指苏妙。一本正经地说:
“这是你们老板娘。”
那伙计愣了愣,看着苏妙。一张脸笑出许多褶子,从善如流地唤道:
“老板娘!”
苏妙僵硬着脖子,点了点头,她是觉得有点小兴奋,还挺高兴的,可回味的介绍方式怎么回想怎么觉得怪异。
“公子,老板娘,千张包子、炒蚕豆、凉拌四丝、小葱拌豆腐齐了!”
回味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他下去。
待伙计离开之后,苏妙低着头,无语地盯着一大碗色白汤清的……包子,久久说不出话来,憋了老半天,才幽幽地感叹了句:
“请我来吃包子也就算了,这包子怎么是泡在汤里的,还是豆腐皮做的,这真是包子吗?”
“这是千张包子,吃吃看吧。”回味淡淡地说着,从筷笼里拿出一双筷子递给她。
苏妙见他坚持,心里对这千张包子倒是产生了许多好奇,回味是个很挑剔的人,让他强烈推荐一样吃食着实不易,怀着狐疑的心情夹了一只用豆腐皮卷成的包子,迷惑地看了一会儿,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霎时,鲜美四溢,唇齿生香!
千张包子是用豆腐皮制成的,这个稍微想一想就明白了,豆腐皮的另一种叫法就是“千张”,所以千张包子就是豆腐皮包子。
千张包子铺只是一家小铺子,接待的客人也都是一般百姓,自然不会使用什么名贵的食材,馅料是用鲜猪肉、虾皮、笋衣制成的,用豆腐皮包成五厘米见方的三角棱柱形包子,搭配用绿豆为原料做成的细丝粉,放进滋味鲜美的秘制高汤中,慢火烹煮,食用时佐以辣油、米醋、白胡椒粉和香葱,色白汤清,鲜美诱人。千张韧而薄,馅料滑不腻,汤汁浓鲜,配料鲜艳,丝粉和千张明显是店家自己制作的,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煮到足够入味时无论是千张还是丝粉都没有糊烂,反而那味道越发醇香。
“怎么样?”回味望着她,唇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轻轻地问。
苏妙不答,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高汤慢慢地品尝一口,确实是高汤没错,却清澈见底,不见半点油花,亦没有腻人的肉味,只是醇,醇得让人惊异,让人心动,醇厚到连苏妙都觉得震惊,并且她完全不知道这高汤是怎么熬出来的。
所谓高手在民间,此言不虚。
停了许久,她依旧陷在深沉里没有脱离,她不语。
“不好吗?”回味向来沉默寡言,这一回却坚持不懈地追问起来。
“不错。”苏妙停了一会儿,语气平淡地回了两个字,一张小脸平着,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回味笑笑,夹了一块筷子一清二白的小葱拌豆腐送进口里。
苏妙不知道他笑的是什么,却觉得他笑的让她有点恼火,她又一次不悦起来。
她先尝了一口炒蚕豆,清香可口;又尝了一口小葱拌豆腐,那味儿绝对不是一清二白。绝对够得上素雅淡洁,鲜滑爽口,让人吃上一口便心悦起来;凉拌四丝。色彩鲜艳,清凉不腻,一点多余的影响美观和口感的水分都不曾有。
这家包子铺虽然规模小,但做东西认真,也很有特色,店里的风格已经塑造出来了,这家店走的是随意却不随便的风格。新颖独特。
“这菜是谁做的?”终是没能忍耐住好奇,苏妙在沉默了良久之后,平着声音问。
“本来应该叫他出来见见你的。不过他一直对将祖产被迫卖给我的事耿耿于怀,总是躲着我,我也叫不动他。”回味笑说。
苏妙瞅着他,心里暗道他到底是用什么法子把这家店买下来的。以至于人家店主人压根就不待见他。
“觉得这千张包子怎么样?”回味罕见地露出笑吟吟的表情。问。
“好。”苏妙想了半天,才将一肚子话总结出来这么一个字,顿了顿,继续说,“‘高手在民间’这句话果然是不差的,不仅仅是厨王赛上,连这街角的小吃摊里也有许多名厨。”
其实这个道理她不是不懂得,前世她就是做这行的。从业生涯中碰见过的“世外高人”也是数不胜数,她并非不懂得“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更不会傻乎乎地以为自己可以一辈子都能“打遍天下无敌手”,长江后浪推前浪,更何况她前面那一批大浪里她可望不可即的大有人在,她自认为已经将心态放在最平和的地方,然而这一世的遭遇却与前一世大不相同,虽然同样的震撼,甚至比前一世还要震撼。
这里的人还在使用着传统手工艺,餐饮行业不是武器制造业,越进化威力越强,恰恰相反,在苏妙生存过的时代,好多手工艺已经濒临失传甚至已经失传了,听过的学过的也还好,可那些早已经失传的、她听都没听过学都没学过的工艺在令她惊叹的同时,她的内心深处难免会产生惶恐和排斥,她下意识去排斥那些她不熟悉的东西,并寻找安全感似的固守着自己狭隘的范围,即使她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在复杂的心理上,不是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就能够克服就能够打破的。
假如她的水平稍稍倾斜那么一点,她煮出来的高汤甚至都不如街边包子铺里煮出来的高汤,这是多么让人汗颜又“悲剧”的事。
她甚至觉得,回味他只是过不去他心理上的那一关,一旦某一天他心理上的瓶颈被打破,教导了他这么多年的她手艺很有可能还不如他,而从现在的发展来看,回味他能够彻底打破那个瓶颈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想到这里,她的面色沉了下来。
初来乍到时,她的心里有些自大,认为自己带着高超的手艺和新颖的创意而来,一般人比不上她,及至遇见回味,回味虽然手艺好,却由着自己生生地将自己束缚住了,于是她虽然有一瞬的惊叹,却也没放在心上。在接触到长生时,她开始觉得这个世界同样也有好手,那种仿佛是觉得自己已经稳坐的地位被动摇了的感觉让她心生异样,但她本就不是个会逃避的姑娘,于是她想既然这个世界同样好手众多,与其坐井观天当个自大的傻瓜,不如走出去,去见识一下这个世界的业界,这也是当初她来参加厨王赛的理由之一。
然后,当她真的来了,并且真的一步一步走到决赛了,有输有赢,有开心有烦恼,一路摇摇晃晃地走到最后,她终于在最后的时刻被佟染虐成了傻叉。
一想到曾经“风华绝代”的自己被佟染那个骚包虐成了傻叉,她就怒从肝中起,有一种想把佟染拆巴拆巴煮汤的冲动。
回味望着她那一张变幻来变幻去的脸,唇角微勾着,半垂着头,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着碗沿,一言不发。
临走之前回味让伙计去把千张包子铺的店主叫出来,伙计去叫了,结果回来说主人正在厨房里忙着没空,看来那一位对回味还真是不待见。
走着来的回去的时候自然也是走着,这里离苏州城靠脚走至少要走一个时辰,好在苏妙是个运动惯了的,体质好得很,跟着他走上二十里地都不成问题,若是那些娇弱秀丽的美娇娘,听说居然是让她们走回去,一定会哭着喊一句“你不在乎我”,然后一巴掌呼过去,转身搭顺风车跑路,从此再也不搭理他了,
苏妙没搭理他,两人虽然肩并肩走在官道上,却不发一言。回味素来沉默,一直以来都是苏妙跟他叽叽喳喳的,现在苏妙不说话,他自然不会主动开口,于是两个人虽然并排走在官道上,衍生出的气氛却让今天这气温硬生生地降了好几度,连路过的松鼠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一直到午后比烤熟的铁板还要热的官道上突然出现一物,远远地映入两个人的视野,这样的寂静才终于被打破,二人狐疑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官道边的一辆马车,一个车夫模样的人正蹲在地上修车轮,旁边一个青衣小鬟看面相就很厉害的样子,撑着一把阳伞站在道边,皱着眉头,一个劲儿对追问车夫:
“好了没有?到底好了没有?这都多少时辰了你还没修好,天儿这么热,热坏了姑娘你担得起吗?”
那车夫大汗淋漓,也不知是天气太热车轮太难修还是那青衣小鬟太聒噪把他烦躁的,他一面汗流浃背地修车轮一面点头如鸡啄米:
“小青姐姐,这就好!这就好!你请姑娘再等等!”
“还要等多久?本姑娘下午可是很忙的,误了本姑娘这么些时辰,你一个车夫连马车都修不好,东平侯府留着你还有何用,回去我就禀明父亲打发了你!”伴随着连珠炮似的娇斥,一个身穿粉色罗裙的女子气冲冲地从车上下来,柳眉倒竖,厉声道。
那车夫一慌,扑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
“求五姑娘嘴下留情,小的还有六个孩子要养,断不能丢了这份工!小的这就把车修好,求五姑娘再耐心等等!”
丁五姑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满眼不屑,昂起下巴才要说话,眸光流转时一眼望见缓步而来的回味,刹那间,那双眼竟然比午夜里的星辰还要闪耀,欢喜得脸颊刷地绯红起来,她三步并两步奔上前,两眼冒着光,喜滋滋地唤了声:
“阿味哥哥!”
听大姐说,之前丁七姑娘的马车刚坏过一次,今儿丁五姑娘的马车就坏了,东平侯府的马车也忒不结实了,是不是该换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十四章 迷路
回味也没想到会在这荒郊野外遇见丁兰,愣了一愣,嘴唇微抿,一言不发。
苏妙在丁兰身上看了两遍,据这个姑娘说,她是在探友回来的途中路过此地也不知道怎么的马车坏了,因此就种在路上回不去了,至于去探友的理由自然是因为她马上就要举家搬回梁都了,所以要和当地的朋友挨个告别。
从她的眉飞色舞中能看出她对搬回梁都这件事是极兴奋欢喜的,然而这样的欢喜并没有感染回味,他依旧一言不发,甚至对她的叽叽喳喳觉得聒噪,皱了皱眉,没有搭腔,反而是扭过头来对一直被丁兰无视的苏妙道:
“走吧。”
苏妙点点头,心里对丁兰产生了无限的同情,能拉下热脸来贴冷屁股也是一项高超的技能,只是这个丁兰贴的太刻意了,反而失了朦胧美,这也就注定了她不会胜利。
懒洋洋地挽住回味的胳膊,两个人肩并肩往前走。
在手甫一搭上回味的臂弯时,苏妙就觉得自己的手被狠狠地刺了一下,仿佛着火了似的,眉角狠狠一抽,怀春少女的怨恨确实很强大。
“阿味哥哥,阿味哥哥,你别走啊。”丁兰眼见回味头也不回地走了,小鹿似的冲上前,眨巴着一双大大的鹿眼,嘴巴扁起,露出一抹娇憨俏丽,不依地说,“兰儿的马车坏了,这马车一时半会儿也修不好,阿味哥哥你既然碰见了。至少送送兰儿么。”
回味慢吞吞地将她看了一眼,又慢吞吞地扫了一眼周围,平声回答:
“我们是步行而来。正要步行回去,你若要步行回去,我们也不会拦着你,这路又不是我们开的。”
苏妙在他话音才落时差一点笑喷出来,丁兰的脸却变得绿油油的,一双俏丽的眼睛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官道上扫了一圈,又在回味身上望了一眼。咬了咬牙,绿着一张脸笑起来,说:
“看来这马车也修不好了。不如兰儿跟阿味哥哥走回去?”
“路又不是我开的,你要走回去为何要问我?”回味说着,拉着苏妙走了。
丁兰的脸更绿,咬了咬牙。扶着小青的手小跑着跟上去。笑着说:
“阿味哥哥,下个月兰儿就要搬回梁都去了,阿味哥哥什么时候回梁都去?”
回味起初不答,丁兰却一点不识趣,见他不做声,将这个问题翻来覆去问了好几遍,一直到回味不耐烦了,皱了皱眉。不悦地道:
“我不回去。”
丁兰扁起嘴巴,神情充满了不忿和怜悯。急于安慰似的说:
“阿味哥哥,你为什么不回去,梁都是你的家啊,要兰儿说你根本不必在意那些碎嘴的人说的话,只要阿味哥哥肯回瑞王府,不管是哪里都不比世子爷差,兰儿知道阿味哥哥心善,可阿味哥哥你也不能总是逃啊,只要你回了瑞王府,就能给那些成日里说你闲话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回味不悦地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
苏妙有点吃惊,上一次在东平侯府她没有发现,这一回单独相处她却发现这个丁兰似乎和回味很熟悉的样子,因为即使是最自来熟的人也不会说这么敏感的话题。她比较在意的是“那些碎嘴的人”,回味是私生子这个她已经知道了,私生子从来就是茶余饭后的话题,喜欢靠议论**来取乐亦是人的劣根性,可回味在梁都的处境是被许多人说闲话吗,她还以为回爹那样一个护短的人又权势滔天,有他压制,再加上回味那两个哥哥看起来也很疼爱他的样子,回味在梁都过的应该挺轻松的,看来权势再大,人的嘴也是堵不住的。
“阿味哥哥,你别再往厨房里钻了,小的时候你明明是很喜欢舞枪弄刀威风凛凛的,你还说你将来要像瑞王爷一样赴沙场杀敌寇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呢,兰儿虽然不愿意你上战场,但你这成天往厨房钻,兰儿也不是不喜欢你下厨房,可兰儿知道你志不在此,阿味哥哥你何必因为那些人的闲言碎语就放弃自己的理想呢,瑞王爷那样疼你,只要你说一声,瑞王爷就一定会让你回到瑞王府,到时候说不定连世子爷的地位也……”丁兰连珠炮似的说,说到最后一句时惊觉自己说脱了嘴,慌忙捂住嘴唇,再抬头时,对上的却是回味阴沉如密布雨云的天空般的脸。
回味冷冷地乜了她一眼,拉着苏妙快步离开。
丁兰一看更不高兴了,狠狠地剜了苏妙一眼,苏妙心想这位丁五姑娘大概是压根就没把她放在眼里,不然为何什么话都敢在她面前说,就仿佛她是蝼蚁一般,即使听到了也不能如何,居然抱着这样的心态,苏妙不知道是该说她纯澈还是该说她蠢。
“阿味哥哥,你若是想实现自己当年的理想,你就更不应该消沉下去了,什么厨王大赛,什么回香楼,你明明志不在此,又何必勉强自己呢。待你回了梁都,只要你娶了兰儿,兰儿和东平侯府一定会帮助你达成心愿的,做东平侯府的女婿不是比你呆在回香楼里更好。更何况他们都说即便是回香楼,佳阳郡主并不打算交给你,回香楼最终是要交给回甘哥哥的。”丁兰依旧像一只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地嚷着。
苏妙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先不说这姑娘什么话都敢说半点矜持感没有,若是苏妙自己的话,她是绝对不会再说下去的,因为回味此时的脸色是恨不得一巴掌呼死她,当着人家的面议论人家的家族这是最大的忌讳,丁五姑娘也不知道是为了表现她和回味的熟稔才口无遮拦,还是因为她和回味真的很熟稔所以才口无遮拦。
总之回味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闭嘴!”他冷冷地呵斥一声。面罩寒霜,阴沉得比大雪密布的冬天还要森冷。
丁兰被吓住了,肩膀头缩了一缩。她是个娇生惯养的,同时又鼓起嘴,红着眼圈委屈地说:
“阿味哥哥做什么这么生气,兰儿又没有说错,她只是一个卑贱的庶民,对阿味哥哥的前程没有半点助益,阿味哥哥是王爷的儿子。王爷的儿子怎么能一辈子钻厨房呢,不想钻厨房就要有妻子娘家的帮忙,这个女人什么都帮不了你。能帮你的是我,阿味哥哥你忘了小时候我就对你说过我要做你的新娘吗?”
苏妙颇为无力,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丁五姑娘当着她的面对她的未婚夫诉情。偏生因为她对回味在梁都里的生活并不了解。所以总觉得插不上话,张着嘴在面色越发阴沉的回味和一脸委屈表情的丁兰身上望了一眼,表情愣然。
回味的眉毛皱的更深,更不理会丁兰,拉着苏妙的手疾走。
苏妙跟在他身后,刚开始还能跟上他的步速,可是他走得太快了,及至最后苏妙已经跟不上他的步伐。只得开始小跑起来。
“阿味哥哥!阿味哥哥!”丁兰却是个小脚娘,平常都是乘车坐轿的。哪里有回味那样的步速,慌忙在后面追了一阵,到最后也跟不上了,气得一叠声叫嚷,叫嚷中还带着气喘吁吁。
即使她都快叫破了嗓子,回味依旧头也不回,拉着苏妙的手径直向前,就像后面有只老虎在追他似的。
苏妙被他这么拉着,眼看着丁兰在后面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一个小白点,心头似有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嘴角狠抽地盯着回味的背影,不明白丁兰到底是那句话刺激到了他,让他开始发神经。
回味这神经发作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也就是说苏妙被他拉扯着疾走了半个时辰,也是因为这神经病发作,副作用的路痴症紧跟着发作了,于是在下午最热的时候,苏妙发现她和回味被困在偏离了官道的山林里迷路了,这一发现又惊起了心头的两万只草泥马,带着响亮的嘶鸣声在她的心口呼啸来呼啸去,她仰着头望着阳光从浓密的树冠外透射进来,在地上形成铜钱似的光斑,狠狠地抽了抽眉角,望向淡定地靠在树干上,一脸云淡风轻,仿佛带错路的人不是他的回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
“这是哪儿?”
回味手一摊,那意思“躬道这是哪儿”。
苏妙的眉角抽得更厉害:“我是不知道你和那位丁五姑娘有什么私人恩怨,可纵使她和你有私人恩怨,她一个姑娘又不会吃了你,你也用不着逃这么快啊。”
“我没有逃,我只是觉得她太聒噪。”回味淡淡地说。
“真的?”苏妙满眼狐疑地看着他。
回味把她看了一会儿,哼了一声:“我若是不快点走,你岂不是要掉进醋坛子里去了。”
“……”苏妙被他辣气壮的话噎了一下,居然无言以对,“这里到底是哪儿?”她不得不问,她不是苏州人,虽然借着比赛的机会来游览,却不可能连不知名的小路都认得,这四面全是树林,连一条整齐的公路都没有,苏妙也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曾经来过苏州数次的回味身上。
事实证明抱着这种期望的苏妙绝对是个傻瓜,回味仔细地将周围打量了一遍,才淡淡地说:
“我不认得。”
一股气儿从底下窜上来,憋在苏妙的胸口,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说:
“我明儿还要参赛,你却不知道这里是哪儿,莫非你是要让我在这荒郊野外住上一晚,明日直接上赛台?”不,凭借回味的方向感,也许他们不止住一晚也说不定。
“这儿离官道应该不远,咱们找一找就是了。”回味比她乐观,嘴里说着,转身,向树林深处走去。
苏妙见状,急忙跟上他,拉住他的手臂,不是担心他一个人跑了,而是怕他走远了走丢了又迷路了,到时候她可找不着他。
仿佛明白她的心中所想,回味微笑起来,反手握住她的手,两个人向来时的山林路走去。
从午后一直到黄昏,再从黄昏到夜幕降临,当苏妙第十次看到自己拴在树干上的红头绳时彻底泄了气,疲累地蹲下来双手捧腮,坚决不走了。
回味也蹲了下来,蹲在她身边,过了一会儿,轻轻地叹了口气:
“幸好中午多吃了些,在林子里过夜却不带干粮可不妙。”
“比起干粮,这林子里的蚊子才更应该在意吧。”苏妙蹲在地上不停地拍巴掌,一面拍一面说。
“不是给你佩了玉么,跟你说过多少次,你脖子上的那块玉就是驱蚊的。”回味在她的脖子上一指,说。
“我怎么觉得一点都不好用。”苏妙说着,还在拍巴掌。
“那可是祖传的宝玉,你说不好用是什么意思?”回味不满地道。
苏妙瞅了他一眼,直接忽略了这个话题:“天要黑了,你去生个火好吧?”
回味看了她一眼,停了一会儿才站起身,不多时捧回来一大捧树枝和树叶,堆成一堆,掏出火折子点燃了。
苏妙仍旧蹲在树底下,又看了他一眼,忽然说:
“我饿了。”
回味看了她一眼:“你中午不是刚吃过。”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苏妙振振有词地说。
回味蹲在地上,四面环顾,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飞禽走兽地瓜蘑菇之类的,过了一会儿,他从地上揪了一朵野花递过去。
苏妙盯着被送到眼前的一朵粉红色的小花,这是要让她吃花的意思吗,她愤愤地拍开他的手。
回味笑笑:“饿一顿吧,据我所知官道上的这片林子什么吃食都没有。”
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讷讷无言。
回味拿了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里的火,苏妙抱着膝盖坐在树底下,盯着越烧越旺的火堆,过了一会儿,瞟了一眼他的侧脸,咕哝着问:
“你和丁兰,到底是什么关系啊,莫非你们在梁都时还有一段?”
“她离开梁都时还不满十岁,不满十岁的孩童能有什么?”回味淡淡地说,顿了顿,瞅了她一眼,“你果然吃醋了。”
“不,我只是觉得奇怪,她跟你好像很熟稔的样子,你对她却很冷淡。”(未完待续。)
第三百十五章 耀眼的你
正在拨弄篝火的回味闻言,看了她一眼,淡淡地笑道:
“我若是对她热情,你岂不是要吃醋。”
“哈,我干吗要吃醋,那个姑娘除了家底比我深厚些,银子比我多了些,她有我聪明靓丽?有我善解人意?有我‘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入得了洞房玩得了花样’这些优秀无双的品质?”苏妙不屑地从鼻子哼了一声,志得意满地说。
回味哑然,乜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扑哧一笑,在她的额角上用力戳了一下,笑骂道:
“你这小不要脸的!你能玩得什么花样?”
“你猜猜!”苏妙眉梢微扬,冲着他抛了一记媚眼。
回味被她那一双忽然娇媚起来的明眸惹得心头一跳,顿了顿,哧地笑了,抬头环顾四周,果断转移了话题:
“天黑了,左右无事,你养养神吧,养足了精神明天才能好好比赛。”
“咱们能不能走出这片树林都是个未知数,还比赛呢。”苏妙双手抱膝,咕咕哝哝的说了句,懒洋洋的。
“这种树林明早必会有打柴的人进来,到时候问了路就能出去了。”回味用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火堆,说。
“真的?”苏妙怀疑地问。
“真的。”他肯定地回答。
苏妙长长地叹了口气,拖着长音说:“好好的一天,出来逛个街吃个饭的工夫都能在树林里迷路。也不知道你在躲什么,那个丁五姑娘就算不可爱,她又不会吃了你。你至于避如蛇蝎么。”
回味抬头看了她一眼:“那我从明天开始对她亲近点?”
“你敢!”苏妙黑油油地盯着他的脸,一字一顿,警告意味十足地吐出两个字。
回味看了她一眼,哧地笑了,说了句:“口是心非!”
苏妙嘻嘻一笑,突然凑过来,凑到他身旁。刻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软绵绵地唤了声:
“小味味!”
“干吗?”回味瞅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问。
苏妙转动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撞击他的肩膀头,过了一会儿,笑吟吟地轻声问:
“你和那个丁五姑娘,曾经。都是什么关系?”
“认识的关系。”
“只有这个?”
“你还想要什么关系?”他斜睨着她。
“那我就放心了!”苏妙点点头。继续没正行地靠在树干上,用脚尖在回味的裤子上轻踹了一下,“小味味,我饿了,你去钓两条鱼来,或者弄点什么吃的!”
回味的嘴角狠狠一抽,她放下心来又开始把他当佣人使唤了,早知道他就换个答案了:
“这是树林又不是湖泊。哪来的鱼,像这种时常人来人往的山林也不会有野物和野果。”
“可是我饿了。怎么办?”苏妙不悦地盯着他,说。
“你中午不是吃过了么,忍一忍。”
苏妙将嘴巴扁了一扁,越发恼怒地说:“你媳妇饿了你居然让她忍一忍,你就是这么做人家相公的,我跟着你到底还能不能吃上饭了?”
回味满头黑线,哑然无语。
最终回味还是带着苏妙离了好不容易才生起的火堆向山林深处走去,一路走一路探寻,并在一个时辰之后终于在树林深处找到了一座小水潭。回味无奈地走进水潭里借着月光瞎摸,苏妙却一点不体谅他的辛苦,跟着跳下来,她居然是跳下来戏水的,结果把他就快要抓住的鱼全给吓跑了。回味差一点就要发火,哪知这股火气还没发出去,一捧泼过来的潭水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顺带着也浇去了他的火气。他直不愣登地站在水潭里,满身满脸全是水,眉角抽得厉害,哑然无语。
苏妙指着他的脸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直到一捧冰凉的水泼过来将她浇了个透心凉,她眨巴了两下眼睛,睫毛上挂了两串水珠。
夏天,真是个适合打水仗的季节。
两刻钟之后,两人湿漉漉地提了两条鱼上来,因为天气热,在水里泡了那么长时间倒也不觉得寒冷,并且因为这小水潭还十分好运气地找到了一个可以栖身的小山洞。
两人进了小山洞,回味重新生了一堆火,苏妙抖了抖裙子上的水珠,不悦地皱了皱眉:
“衣服都湿透了,贴在身上好难受。”
“那就脱了。”回味笑着说,他只是随便这么一说,当然不会真以为苏妙会把衣服脱掉。
哪知道苏妙看了他一会儿,手一拍,点头说:“没错,脱下来拿火烤一下干的快!”说罢,三下五除二解了身上的衣裙,只剩下一件背心和一条衬裙,衬裙的布料轻薄,隐隐的还能看见衬裙下面粉红色的小短裤。
回味惊愕地看着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在回味的观念里,苏妙现在这样胳膊腿露着,和没穿衣服没什么两样。
在苏妙的认知里,她穿了很多衣服,衬裙、短裤、背心、内/衣,她已经很保守了,为了不把他吓到……再说了,他又不是没看过。
事实上回味已经被她吓住了,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豪放的脱衣姿态。
“小味味,你没事吧?”苏妙见他这一咳就停不住了,有些担心,关切地问。
回味咳嗽着,在她莹白的肌肤上扫了一眼,目光下滑,却不知道该在哪儿停留好,于是他在不知不觉间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顿了顿,淡声说了句:
“你的腿还挺长的。”
苏妙愣了愣,低头看了一眼。紧接着得意洋洋地道:
“那当然了,你也不看我多高!”说着,脚踏在石头上。一条纤长匀称的大白腿从裙子底下露出来,耀花了回味的眼。
回味被闪了一下,顿了顿,伸手捏起她裙子的一角,将她那条大白腿盖住,严肃起一张脸,一本正经地说:
“在别人面前不许这么没有规矩。”
苏妙看了他一眼。瞬间明白了他的心思,撇了撇嘴,也不回答。一溜小跑奔到放在石头上的两条鱼前,双眼亮晶晶地蹲下来,笑道:
“小味味,咱们来烤鱼吧!”
“这么小的鱼怎么烤。煮鱼汤还差不多。”
“你又没有煮汤的锅。”
回味笑笑。让她在洞里等一等,转身来到山洞前,从山洞口捡了许多表面光滑的石头,放在篝火里烧红了,从怀里掏出匕首,在山洞内土壤松软处挖出一个坑,在坑内铺上数层芭蕉叶,在芭蕉叶里倒入清水。将处理好的鱼放进水里,把清洗干净烧红了的石头放进“芭蕉锅”中。利用石头的热度给水加热,一直到水沸鱼熟,在芭蕉叶中投入少许自带的盐巴,一锅美味的卵石鲜鱼汤就成了。
苏妙蹲在他身旁,惊诧地望着,她是第一次看见用石头煮汤这样的烹饪法,惊奇之余惊叹不已。
紧接着她就看见回味从怀里取出一只两个巴掌大小的盒子,脱去上面的金丝绒套,露出亮闪闪的铜面,将盒子打开,天蓝色的衬布上,一套迷你小秤及秤砣静静地躺在里面,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一套按大小排列的纯银量勺,一只迷你玉制沙漏,以及一个银光闪闪上下一般粗的量杯。
苏妙惊诧地看了一会儿,惊叹道:
“这套东西,还真是久违了!”
回味笑笑,用量杯将芭蕉叶里的鱼汤舀出来,递到苏妙面前。
苏妙接过来,热热地捧在手里,盯着看了一会儿,说:
“我还以为你把这套东西给扔了。”
“它在我在,它亡我亡,之前不是说过么。”回味指了指面前的盒子,淡淡地笑说。
苏妙的眉角抽了一抽,顿了顿,望着他,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
“将当初彻底封印起来的东西重新解禁,你这是已经跨过去那个坎儿的意思吗?”
“当初之所以收起来是因为面对这些时觉得迷惑,现在之所以又拿出来,也只是因为觉得现在已经可以开始重新面对这些东西了。”回味在小秤上摩挲了两下,淡淡地笑说。
苏妙的眉毛微扬,停了一会儿,捧起量杯,慢慢地啜了一口鲜热的鱼汤,被热度沁出来的鱼脂香气让她不由得舔了舔嘴唇。
这鱼汤的滋味很奇妙,鱼是新鲜的鱼,却是淡水鱼,淡水鱼的鲜美程度原本就不如海鱼,另外就是这道汤只用了食盐调味。河鲜的腥味是很重的,在烹制鱼汤时通常会在鲜鱼上做许多道香料的去腥加工,他却没有,他只用了一点盐,鱼汤中的腥味自然不会因为这样一点盐就被抹去,但这却是一种说不出的、很特别、很鲜美、却又很微妙的香气,这香气中融合了河鲜本身的鲜腥味道,这一抹鲜腥味道非但不会让人觉得讨厌,反而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不让人觉得突兀,不让人觉得难忍,反而是这一抹轻浅的、属于纯天然的鲜腥在这道汤中有效地提升了鱼汤的美味度与真实感,就好像上好的牛肉汤或羊肉汤并不会刻意去抹消肉汁本身的腥膻味道,反而会将这些腥膻味道恰到好处地转化成汤羹的调味料,将汤羹的美味度升华到了另外一个层级。
鱼肉白嫩,鱼汤鲜香,他居然只用两片芭蕉叶和两条小鱼就煮出来一锅让人如此难忘的鱼汤,着实令人惊叹,更令人惊叹的是,这鱼汤里带着让人极舒坦的温柔情感,和煦如春风。
苏妙沉默下来。
回味笑笑,轻声问:“好喝吗?”
停了一会儿,苏妙浅浅地点了点头,又顿了顿,才低声说:
“能在这荒郊野外用一点盐和几块石头煮出这样的鱼汤,也算一件稀奇事。”
“一点也不稀奇。”回味望着她,眉眼微弯,轻轻一笑,“初遇你时的那次在苏记小吃摊,你煮的那一碗阳春面我至今都没有忘记,几根细面、一碗清汤外加一点荤油,却煮出了不输给大酒楼的味道。不仅如此,还有那温暖如春清澈如溪的韵味,或许这一生都无法忘怀。从那时起,我才相信了‘高手在民间’这句话,也是从那时起,我才开始发现民间也有很多优秀的手艺人,包括今日带你去的‘千张包子铺’也是在认识你之后才发现的,那时候的你,虽然只是站在一个破旧的摊子前,却异常耀眼,比那一日的阳光还要耀眼。”
苏妙表情微僵,在他说话时,前半段时间她一直在僵直地望着他,后半段时她已经半垂下头,似陷入沉思,也或许是心不在焉,她沉默不语。
“常听人说做了并不等于喜欢,喜欢并不等于热爱,只有真正去热爱了,才能碰撞出耀眼的火花,后来我想,你应该就是热爱吧,不是喜欢,而是热爱。”他轻声说,不徐不疾,声线柔缓。
苏妙越发沉默。
山洞内出现了死一般的沉寂,只有风吹动火苗时溢出来的轻响偶尔奏起。
过了良久,回味含着笑,轻轻地问:
“还喝不喝了?”
苏妙全身一个激灵,猛然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反问:
“你不喝?”
“饿的又不是我。”回味摇了摇头。
苏妙将手里的量杯递过去。
回味重新盛了一杯,无声地递给她,紧接着脱下外袍,轻轻地罩在她光裸了大半个的肩膀上。
“咦,你的衣服怎么干的这么快?”苏妙疑惑地问。
回味笑而不语。
……
第二天天刚亮,回味叫醒睡得迷迷糊糊的苏妙,两人出了山洞向前走了一段路,终于遇见了一个砍柴的樵夫,根据樵夫的指点终于出了密林。大早起来他俩又没有车,好在时间充足,两人一路步行来到西广场的比赛现场,在最后一刻抵达。
他俩这一场失踪却吓坏了不少人,两人抵达现场时苏烟他们几个已经急疯了,苏烟正在那里瞪坐在扶手椅上老神在在折扇轻摇的佟染,见苏妙他们终于来了,长长地松了口气,三步并两步走上前,皱起眉毛埋怨道:
“二姐,你不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你们两个去哪儿了?你们的衣服……”他没说下去,昨天穿出去的衣裳此时被穿在身上却皱皱巴巴的,下摆还有几处也脏了,这种情况让他不得不多想,狐疑地将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又开始恶狠狠地瞪向回味,质问,“你们究竟去哪儿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