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十六章 汤
回味并不回答。
苏烟生气了,脚一跺,雪白的贝齿咬住鲜红的嘴唇,冲着苏妙愤愤地叫了句:
“二姐!”
苏妙不回答,望向从远处缓步走来的佟染,表情淡淡的。
佟染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天香绢衣衫,腰间绑了一根苍蓝色涡纹丝带,乌黑光亮的三千青丝以一根同色的发带束住,一双灿若星辰的柳叶眸噙着笑,他将苏妙打量了一番,手中一柄金丝木折扇缓慢地摇着,文质彬彬,悠然自若。
他站在苏妙面前,沉默了片刻,略带一丝戏谑,笑吟吟地说:
“苏姑娘,今儿来得真早啊!”
“你也挺早的。”苏妙从容地答了句,丝毫没有因为来迟了被人用异样并同情的眼光注视而觉得窘迫,她心里清楚,那些人之所以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多半是以为她在上一轮三连败中遭受心理上的重创,这一局肯定不会来了。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佟染浅浅一笑,摇着折扇,说。
“我不来你岂不是会很失望。”苏妙淡淡地道。
“自然如此。”佟染莞尔一笑。
两人对视着,明明都是非常平和的表情,刹那间,疾风四起,飞沙走石,扬起了裙裾袍摆,电光火石间,激烈的火花已经窜了几个来回!
就在这时,姜大人笑眯眯地上前来,站在两人中间,切断了二人相连的视线。语气亲切地说:
“二位,时辰到了,该上台了。若是误了时辰,是会被取消参赛资格的!”
苏妙和佟染同时看了他一眼,顿了顿,分别转身,顺着各自的楼梯径直登上赛台。
在登上赛台的一刻,不知为何,台下的人总感觉有一种不一样的气氛在赛台之上流动。不知不觉,两侧的茶楼又一次沸腾起来,吆喝下注声不绝于耳。
这一场赛是秦安赛区的最后一轮赛。同时也是一轮最终的决胜赛,平局的僵局即将被打破,这也注定了这是一场相当激烈的赛局,每一分都是决胜的关键。每一个评审都是决定赛局走向的重要人物。哪怕只是一分之差,都会产生天差地别的结局,赢了将成为秦安赛区的新厨王,代表整个秦安赛区晋级梁都决赛;输了,成功到此为止,所有的努力和艰辛全部被抹杀,一切都要重新来过。
这是一场振奋人心的决赛,同时也是一场庄重严肃的决赛。
赛台下。贵宾座上,纯娘单手托腮。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赛台,过了一会儿,咕哝着说:
“妙姐姐和那个佟染,他们两个之间的感觉很微妙啊。”
“咔擦……咔擦……”回应她的全是这种声音,她的眉角狠狠一抽,扭头望向坐在身旁淡定观赛的瓜子三人组,焦急地问,“你们就一点都不担心吗?这可是最后一轮了!上场赛妙姐姐三连败不说,一连几天都没有精神,今天的比赛还差一点迟到!妙姐姐她从来没有这样过,她对厨房里的事向来都是很认真的,我记得她在丰州时,每天都会早早的起来把一天要用的食材全部整理一遍之后才开店,而且从来没有迟到过,可是这一次她却差一点迟到!如果这一轮出了意外,咱们就要打道回府了,你们怎么还能这么淡定,你们就一点不担心吗?”
“闭嘴,你吵死了!”苏娴嗑着瓜子,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尖。
“纯娘,你安静一下啦。”林嫣温柔地说。
“我二姐是不会输的,你少乌鸦嘴!”苏婵不悦地道。
纯娘的嘴角抽得更厉害,哑然无语。
“那个丫头怎么又来了?”苏婵望向远处,越发不悦地说。
苏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又看见冯二妞双手扒着栏杆,站在观众区的最前排,张着一张小嘴,扬着脖子望着赛台,一脸似正在按捺激动的表情。
“她来就来吧,怎么每次看见她你就这么激动?”苏娴嗑着瓜子,斜睨着苏婵,说。
苏婵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扭过头,继续咔擦咔擦地嗑瓜子。
“对了,上一轮妙妙虽然输了,可特别评审到底是怎么判的你们可知道,我记得妙妙在做伊府汤面时,慧海大师对那道面特别中意。”林嫣说。
“谁知道,我都不知道那个特别评审是干什么用的,占着凳子干坐着,也不知道到底想干吗!”苏娴撇了撇嘴,说。
“今天的评审是谁?”纯娘说着,向特别评审的席位望去,却惊诧地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娃正坐在凳子上,这娃娃长得太小了,坐在高高的凳子上,一双脚尖刚刚能够到地面,“怎么回事,这比赛怎么越来越奇怪了,上一个特别评审是个和尚,这第三回的评审居然换成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儿?”
其他三人听了她的话才注意到这个情况,齐齐望过去时,一股气走岔了呛进气管,让三个人差点被噎住,皆愕然地揉了揉眼睛。
“那可不是小娃儿!”一声笑意盎然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把四个人吓了一大跳,惊愕地回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清俊的容颜,没错,正是素来神出鬼没的佟长生。
“小矮子,你再敢在老娘身后突然讲话,小心老娘让你变成花脸猫!”苏娴好不容易才安抚住狂跳的小心肝,怒目而视,黑着脸警告道。
正在笑的佟长生唇角一僵,紧接着狠狠地抽了抽:
“大姐,你能不能把前面那三个字中间的那个字去掉,我还能舒坦点。“
“你舒坦不舒坦关我什么事!”苏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林嫣却直接忽略了苏娴的话,好奇地问佟长生道:
“你刚才说那不是小娃儿。那她是什么人啊?”
“她是侏儒。”佟长生笑眯眯地说,“那是梁都城里有名的侏儒沈二娘,孩童的身子成人的长相。别看她长成那样,她今年少说也有四十岁了,她是当朝牧王爷奶娘的姑娘,说亲近点,她就是牧王爷的奶妹子,沈二娘自己在梁都里有一个汤馆,是梁都里一个极风雅的去处。因为煲得一手好汤,所以被许多人称为‘梁都第一汤’。”
“汤?”林嫣愣了一下,惊讶地望向赛台。
赛台上。苏妙已经注意到了那个特别的特别评审,看身材明明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却长了一张与她的身材完全不相符的脸,虽然并不见苍老。却一看就能看出那是一张成人的脸孔。她长得并不难看,甚至很清秀,并且浓妆艳抹,戴了许多闪耀的黄金首饰,单从脸上看,这是一个还挺好看的女人,可是这张脸安在这副身材上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别扭。
沈二娘正坐在凳子上晃荡着一双腿,眼尾上斜。一脸漫不经心的表情,望天。
苏妙将目光在她身上一扫便越过去了。
回味已经将沈二娘的来历低声讲给她听。
“汤么。”苏妙眉一皱。越发惊奇,正为心中突然生出的想法觉得诧然。
姜大人已经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起金槌,在用红绳绑着的金锣上敲了一下,他今天的心情明显很好,喜气洋洋地进行了一次冗长的开场白,用金槌敲响金锣第二遍,接着,按照惯例挨个介绍了一遍十二位评审,再拿起金槌敲了金锣第三遍,这是第三轮决赛的意思。
苏妙站在赛台上,眼睛在蒙着红布的食材桌上扫了一圈,从容地望向赛台下。
佟染立在灶台后面,折扇轻摇,唇角含笑,一派风流儒雅之态。
姜大人笑笑,冲台下的伙计一挥手,两个伙计抬了一个大大的乌木架子上来,乌木架子的中心悬着一块大大的公告板,板子上蒙着喜庆的红布,放在赛台上的正中央,姜大人上前一步,将蒙在板子上的红布掀开,这板子是双面的,前后两面皆刻着一个黑漆漆龙飞凤舞的大字——汤。
汤?
汤!
因为板子是两面的,观众席和赛台上的参赛选手同时看到了这个字,在一片惊愕之后,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四起,现场的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
苏妙不是没猜到这个结果,当回味说台下的特别评审沈二娘被称为“梁都第一汤”时她就有想过,只不过她没想到秦安省的最后一轮决赛、最关键也很可能是最激烈的一场比赛,题目竟然是这个,实在太出乎人的意料了。
饮食发展到现在这个阶段,汤究竟算不算是一种菜肴见仁见智,但在烹饪史上,汤绝对是最古老也是最基础的烹饪法之一。远古时期,在人们刚刚学会使用火、刚刚学会用器皿烹制食物时,用水煮和用火烤是两种最常见的烹饪手法。用火烤是将食物铺平在易导热的石头上,在石头下面生火,让火的热度经由石头聚拢烤熟食物;水煮更好理解,在器皿中放水和食物用火煮熟。汤是水煮菜中最为著名的一种手法,连食物带汤水的这类菜也可以被称为“汤菜”,从这种角度来说,汤亦是菜肴的一种。
同时汤也是烹饪的基础之一,古往今来不论中外,几乎所有菜系都有吊汤这一项,吊高汤的方式和用法虽然不尽相同,但目的却是一样的,就是借助高汤让所烹饪的食材滋味变得更鲜醇更浓厚更美味。
汤,即用水煮食材,看似简单,实则里面的学问比任何一种烹饪法都要高深,其中的奥妙需要通过经历和阅历去慢慢地领悟,绝不是一蹴而就,更不像其他方面可以借助前人总结出来的窍门,这种烹饪法没有窍门,只能靠自己去理解去领悟,直到领悟出属于自己的烹饪方式才算初有小成。
业内人士都知道汤是烹饪里一个大学问,只有汤这种东西既能成为独立的个体同时也能成为不可或缺的一种灵魂配料,但外行人却不懂得。秦安省地处江南,江南气候适宜湿度适中又紧邻清江,虽然亦有几道知名的汤菜,却不像广府人那般擅长,同时真要说起来,江南人他也未必能接受广府菜中种类丰富的汤品,秦安人喜甜食喜河鲜喜面食喜喝粥,在汤品上的嗜好却差得多。
这则命题看似简单,要想取胜却不是那么容易。
苏妙抿了抿嘴唇。
“果然是这个。”在看见沈二娘时便早有预料的回味见自己的预告成真,长眉挑起。
“汤有什么可做的,好喝的汤费时辰,不费时辰的汤淡无味,要真做好喝的汤,至少要用小火慢熬个一天一宿。”苏烟皱了皱眉,说。
“傻小子,正是因为这样,最后这一轮才出了这种题目。这是赛会的一次刁难,熬个一天一宿才能好喝的汤让你用一天的时间连上处理食材再熬煮,煮出来的汤要和老火煲汤的滋味一模一样,这不是考验是什么。”赵河不知什么原因,他叹了口气,笑着说。
苏烟恍然地点了点头,突然意识到这是一场硬仗,不由得皱了皱眉。
姜大人已经笑眯眯地掀开盖在食材桌上的红布,五花八门、琳琅满目的新鲜食材令人眼花缭乱,他对两位参赛选手和气地说:
“还是跟上两轮一样,没有任何规则,二位竭尽所能,煮出最绝妙的汤,荤汤、素汤、清汤、浓汤皆可,只品味道不问其他。比赛从此刻一直持续到子时,我在这里先提醒二位,这是秦安赛区的最后一轮决赛,也是二位的最后一轮较量,本轮比赛分为三场,三局两胜,两位之中哪一位能够率先赢得两场,哪一位就是最终的赢家,是我们秦安省的厨王。而输了的那位,抱歉得紧,先前的赛绩一笔勾销,没有任何荣誉。因此,希望两位能够振作精神全力以赴,为在场的诸位奉献上秦安省历史上最为精彩的比赛!”
他笑容可掬、慢条斯理地说完,再次拿起金槌,响亮地在金锣上敲了一下,大声道:
“厨王大赛秦安赛区第三轮赛第一场,开始!”
他从来没有报过幕,也从来没有念过比赛的全称,这一次却把两样都占了,也就是说,现在已经进入了最最紧张也是最最重要的赛段,胜负从现在开始,拉开差距迫在眉睫!(未完待续。)
第三百十七章 姑苏羊肉汤VS鸭血粉丝汤
回味看了苏妙一眼,苏妙正陷入沉思,歪着脖子想了一会儿,径直走到食材桌前。
“二姐最擅长煮汤,这一场一定没有问题。”苏烟从本轮比赛的题目确定下来开始,心情就一直十分雀跃,他满眼兴奋地说。
“那也未必,煲汤不难,水煮而已,难的是其中的滋味,寡淡与浓醇只在片刻间转变。”赵河意味深长地道。
苏烟看了他一眼,没有得到认同,他不甘心地扁了扁嘴。
苏妙走到长长的食材桌前,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挑选哪样的食材,汤这个题目在赛前是保密的,她得到这个题目时没有一点准备,面对着琳琅满目的食材自然有点茫然。
将事情化复杂为简单来看,汤一共就是两种,荤汤和素汤,就这种比赛场合而言,清淡如水的素汤远不如浓醇鲜美的荤汤让人印象深刻。
一只纤长如春葱的手伸过来,在鲜红油润的羊肉上面翻了一下,指尖染上了一丝血色,如瑞雪里的腊梅,冶艳惹眼。
苏妙顺着那只手望上去,映入眼帘的是佟染那张清逸隽秀的容颜。
“这一局可是苏姑娘的强项,我记得苏姑娘最擅长的就是煲汤了。”他含着无害的笑,优雅地说,完全看不出来两人现在是敌对的关系。
苏妙看了他一眼,顿了顿,绽开一抹笑,弯着眉眼问:
“佟四少打算煮什么?”
佟染俊秀的眉微扬,莞尔一笑。温声说:“苏姑娘这还是第一次主动问我要煮什么?”
苏妙唇角的笑容微僵,浅淡着表情,直直地盯着他。
“苏姑娘这是连自己擅长的东西都不会煮了么。难道真像他们说的,是因为上一轮连输了三场,如今的苏姑娘已经失去了斗志,变得不管不顾任由自己一直输下去了?”佟染含着笑问,他笑得温和笑得风雅,只是那带着戏谑的嘲讽却比寒冬腊月里的北风还要锋利,一字一顿落在苏妙的心尖上。
苏妙一张俏脸微微泛绿。看了他一会儿,顿了顿,轻浅一笑:
“现在还是平局。这一场也只是第一场而已,现在就来论谁赢谁输,太早,而且过于轻率了。”
佟染对她的回答显得微讶。好像有些惊诧三连败竟然没有打击到她。她面对他的挑衅竟然如此平静,他用略惊奇的目光将她望了一会儿,忽然轻轻地笑起来,笑得恣意畅然,他说:
“苏姑娘,你可真是个妙人儿啊,也不枉我上赛台和你比试一次。”说着,他将食材桌上新鲜通红的羊肉拿起。转身,一面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灶台前走。一面笑着说,“苏姑娘,谁输谁赢,这一局就让我们好好较量一次吧。”
明明是趾高气昂的挑战,由他的嘴里说出来,却比焦尾拨弦的声音还要风轻云淡儒雅秀美,好像这并不是一句挑战,而是一次亲近柔和的叙话。
苏妙的眸光微微阴沉,盯着他的背影,她真不是一般的讨厌佟染,虽然佟染相貌俊美姿态风雅并且不是一般的有钱,可是她怎么看怎么觉得想抽他。
“还是觉得我更可心?”回味悄无声息地立在她身旁,负着手,仿佛看透了她的心事似的,说。
苏妙看了他一眼,眉角狠狠一抽,扭过头,继续望向佟染,眸光幽深。
佟染拿了羊肉,也就是说这一场赛他要煮的是羊汤,羊肉在江南是很稀罕的,因为养殖场比较少,许多年前的山羊也已经在那个时候的捕猎中逐渐灭绝,再说江南人本来就不习惯羊肉的腥膻味道,饥荒过后,人们又开始操起本业回归了原来的饮食习惯河鲜,所以在羊肉上,秦安省的人并不喜好,甚至有很多人压根就没吃过羊肉,即使知道有这种东西,也只是听一听就算了,很少有人会对羊肉产生特别的期待。
佟染在本场比赛上竟然选择用羊肉,虽然之前的比赛亦有过羊肉做菜,但是用羊肉煮汤,众所周知,羊汤比一般的羊肉菜肴更容易吃出腥膻的味道,佟染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居然选择要煮不容易被秦安人接受的羊汤,他究竟在打什么算盘,还是说他对自己的手艺十分有自信,所以才剑走偏锋?
佟染挑选的是邻省产的二至四年的肥青山羊,新鲜的羊脊椎骨和腿骨各一半,每锅汤至少需要五斤羊骨,他吩咐人将羊骨洗净,砸开,露出骨髓,将羊骨放在清澈的山泉水中浸泡,去除血污,这一泡就是三个时辰。
将泡好的羊骨投入沸水锅中,用大火汆一刻钟,捞出来沥干水分。
在煮汤的大锅里倒入五十斤水填入锅中,烧沸之后放入汆好的羊骨,用大火熬煮一个半时辰,此时的汤汁已经熬得比较浓稠,将新鲜的羊脑用热水化开,再用手捋碎了,倒入熬好的羊骨汤中,不加盖,烹煮半刻钟。
接着放入焯好的羊杂,大火烧开后,用竹勺撇去浮沫,加十斤泉水继续烹煮。
将新鲜的羊肉肥瘦分割,剔去肌肉间隙带脂肪的筋膜,切成块,用凉水漂洗两刻钟。羊肉的腥膻味主要产生于羊脂肪中,存在于羊尾脂肪、皮下脂肪、羊皮脂腺、羊皮分泌物和羊肉肌肉的缝隙里,通过这样的漂洗,主要是为了剔除在宰羊剥皮时腥膻物质在羊肉上的残留,同时也是为了漂去肌肉间隙间的膻脂成分。
把处理好的羊肉放进煮锅里,投入绿豆、核桃、白芷、肉桂、草果、陈皮、杏仁、葱姜、山楂、枸杞等香料,大火急攻,让羊油融化后与水互相撞击,水乳交融形成乳状,乳状的羊汤在烹煮羊肉时会摒弃多余的杂质。将鲜醇的味道进行一个提升似的升华。
羊肉煮至半熟时,将羊肉捞出,擦干水分。晾凉,待羊肉彻底凉透之后,切成大薄片,木耳用温水泡透之后清洗干净,切成碎块,此时取一只汤锅,将一直未熄火已经煮成乳白色的羊汤舀入小汤锅里烧沸。撇去浮沫,烧沸之后放入切得薄薄的羊肉片,并在羊肉上覆盖一斤羊油。而后将白芷、桂皮、良姜、草果、花椒等香料用纱布包起来做成香料包,投入锅中,继续烹煮羊肉,并用盐、姜末、蒜末调味。待羊肉煮成八成熟时。加花椒水和红油,文火继续烹煮,一直到羊肉彻底煮熟了,起锅。
整个过程中必须要保持汤水滚沸,否则煮出来的羊汤会泛着青色。
将煮好的羊肉片放进汤碗里摆好,略加丁香面、桂子面、酱油和芝麻油,洒上葱花和蒜苗段,从汤锅里舀出滚烫的羊汤浇在碗里。青脆碧绿的蒜苗和葱花被滚烫的热汤这么一烫,登时散发出一股悠悠然的醉人香味。舀一勺通红的辣椒油放在汤碗的最顶端。泛着晶莹红亮的色彩,让人看着就觉得喜庆鲜艳。
这时候的汤,色白似雪,浓醇如奶,香气馥郁,水脂交融,味道鲜美,质地纯净,鲜而不膻,香而不腻,烂而不粘,辣而不烈,肥的油泛脂溢,瘦的白中透红,嗅之健脑明目,品之想必也是容光焕发的。
肉酥软烂,清澈微甜,不腻不膻,即便现在是夏天,天气炎热,但是在伏天喝上一碗辛温滚热的羊肉汤,汗流浃背之时,却是一种说不出的畅快。
这羊汤的火候掌握得极好,汤最讲究的就是火候,尤其是羊肉汤,因为羊肉汤本身比较腥膻,羊肉中的羊油更是腥膻味道的主要来源,要想烹制好的羊汤,最关键的就是要将羊汤中所有不易被接受的缺点全部抹消掉,将那些能够煽动人食指大动的优点进行更深一层的升华,这才是这道汤能胜利的关键。如果一道荤汤的火候达不到,那必然是油是油水是水,水在上而油在下,但这碗汤却是呈悬乳状,色泽奶白,却看不到半点油星,虽然很浓,却不腻,反而给人一种清澈干净很好入口的感觉。
只是一道单纯的羊肉汤,却足足耗费了一天的时间,如果可以,也许佟染会用上更长的时间。
这一场比赛主题的关键就在这里。
汤这种东西,若时间短了那只是水煮青菜,只有达到一定时长的烹煮才能被称之为是“汤”。高汤也好清汤也罢,只要是味道醇鲜的汤,都需要用小火慢慢地煮,慢慢地煮出食材内在的精华,将这些精华以温和的方式恰到好处地融合到一起,这才是一道合格的汤品最完美的展现。所以说除了火候,煲汤的时长在煲汤中同样是最重要的一步,有许多高汤甚至需要煮上三五天一个月甚至是更久,还有那祖传秘方的高汤铺子,把已经传了许多辈的高汤缸子全都摆在自家门口,直到现在已经被传了好几代了依旧在店铺门口用文火慢慢地熬着。
这样坚持不断的煮法是不是符合卫生标准这个暂且不提,但这样煮出来的高汤在味道上确实比一般的高汤要鲜醇美味,所以今天主要考较的就是这个时长不够用的问题。
一般来说汤都是越煮越醇厚,可在短时间内,如何利用煲汤的另外一个关键“火候”来让这锅汤变得更加香浓,这才是本轮比赛最大的考验。
当佟染的姑苏羊肉汤在煮制的过程中一波接一波地将香味蔓延到苏妙这边来时,正在烹制鸭子的苏妙手中的动作微顿。这一回苏烟再也忍不住了,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味道实在香鲜诱人,让他禁不住用力吸了吸鼻子,陶醉又不甘心地轻叹道:
“这味道好香啊!”
“一点没有羊肉的腥膻味,单是闻着,确实醇厚!”赵河每一次在幽深地称赞同行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拽上一点文词,听起来和他平常说话时大不一样。
回味听了他们两人的话,却默不作声,向立在不远处正闷头研究手中工作的苏妙看了一眼,走过去,立在她身旁,双手负在身后,淡声问:
“你研究出来了吗?”
停顿了片刻之后,苏妙走到一旁,打开蒸锅,在蒸锅里已经凝固成方块的鸭血上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已经研究出来了。”
回味盯着蒸锅里的鸭血,斜飞入鬓的眉微扬,他也是看她做才知道,原来鸭血竟然还有这等吃法,将新鲜的鸭血放进方形容器里,加适量的盐,等待血液在盐的作用下慢慢凝固之后,放到蒸笼上蒸,使鸭血的形状能够因为加热被固定。
虽然听起来十分简单,但最开始苏妙总是掌握不好盐的使用量以及火候和时间,失败过许多次,之所以一直折腾到黄昏时分,绝不是因为她煮的汤有多麻烦,而是她一直在研究怎么样才能将鸭血做成鲜嫩可口,让人食之难忘,毕竟她煮的这道汤鸭血才是最关键的一步。
居然在赛台上用了大半天的时间做研究,回味的眉角抽得厉害,也不知道是该佩服她还是该教训她一顿。
鸭血总算做出了让苏妙满意的成品,接下来自然是要开始煮鸭汤了。
苏妙将新鲜的鸭肉切成块,焯水之后,在锅中坐油,待油热之后下香葱段、姜片、泡椒、泡姜炒香,接着倒入酸萝卜块,翻炒片刻之后倒入鸭块,添加热水一直到没过鸭块,用大火烧开,接着转小火,等到鸭肉煮至八成熟时,放少许香蜜提鲜并中和酸味,接着投入少许食盐,添一勺澄清过的鸡汤精华。
待鸭汤煮好之后,舀入汤锅里,把彻底晾凉切成条的鸭血和切成三角形的油果子放进汤里煮,一分钟之后,将鸭血捞出来,再过一会儿,等油果子烧熟之后,把火调小,将鸭血放进去慢慢地炖,保持温度在恒温状态。
将粉丝放进竹制漏勺中,放在汤里烫一两分钟,接着倒进汤碗里,随后将鸭血和油果子摆放好,将切好的熟鸭肠和鸭肝放在粉丝上,缀几根用沸水烫过一下的香菜,挖一勺辣油,将浓浓的热汤浇在上面!
鸭血粉丝汤,鲜香醇厚,爽口宜人。(未完待续。)
第三百十八章 口味差异
此时天已经黑了,虽然四周点起了灯笼,天幕上的朗月星辰亦投射下光芒将赛台照的比较明亮,但因为天色实在是太晚了,还是有很多东西看不太清,人们唯能看到赛台上热气氤氲,腾空而上,那数不尽的醉人幽香徐徐地飘了过来。
观赛者都眼光明亮地望着赛台,只等待着伙计将那一碗碗喷香馥郁的热汤从台上端下来,人们已经摩拳擦掌,争先恐后地等待品尝。
双方的上菜伙计鱼贯上台来,立在一旁等待上菜。
苏妙和佟染的作品几乎是同时完工的,只不过佟染是确确实实需要这么久的时间,而苏妙却是因为在研究主食材所以耗费了这么长时间。
回味和苏烟将清澄香醇的鸭血粉丝汤从汤锅里舀出来,一一盛入青花瓷汤碗里,随后将两块酥烂又有嚼劲的鸭胗摆在汤碗的最上层,这才交给伙计。
伙计们端着托盘,复又下了赛台,来到评审席前,将汤碗挨个放在各桌评审面前。
作为苏妙这一组上菜伙计头子的小六子亲自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鸭血粉丝汤送到作为特别评审的沈二娘面前,只见沈二娘晃着一双小脚,正在那里打哈欠,或许是因为比赛时间太长了她觉得无趣,一脸漫不经心加乏味无聊的表情。她的手里正揉搓着一把团扇,翻来覆去地揉搓,只顾看上面的百合花,根本就没注意到有人来送汤,以至于小六子不得不张开嘴。响亮地报了句菜名:
“这一道是苏姑娘的鸭血粉丝汤。”通常他是不会向特别评审报菜名的,第一特别评审席离最后一桌评审席较近,他们在最后一桌评审席报菜名时就等于报给特别评审席了。再有就是据说这一届的特别评审都性子古怪,冒然发声音开口,或许会引起那些评审们的反感。可是这一次小六子不得不报菜名,因为沈二娘压根就没搭理他。
小六子报了菜名之后,上前一步,将一碗闻着就醇美的鸭血粉丝汤放在她面前的圆桌上,而后觑着眼。不着痕迹地去观察沈二娘的反应。
沈二娘没什么反应,她轻摇着团扇,这会子注意力从团扇上转移到自己通红的手指甲上。她揉搓着自己染了凤仙花的大红色甲片,淡淡地说了句;
“撤走吧,我不吃鸭血。”她说话时带着一种还没发育完全的娃娃音,听起来有些尖厉沙哑。让人觉得很怪异。下意识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就是连正要品尝的评审们亦愣住了。
一般来说,作为评审坐在这里的人们,即使在比赛过程中有选手做出了他们不爱吃的,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吃进去并给出最公正的评判,这是身为一个评审的职业操守,同时也是对每一位参赛者的尊重。所以即使遇到自己不喜欢吃的东西。即使有时候会因为这种不喜欢导致在评分里加入少许的个人情绪,但在比赛中。几乎没有评审会连吃都不吃一口就让人连碗撤走,这样的做法并不符合身为一个评审的职业操守和道德规范。
可沈二娘不一样,沈二娘只是特别评审,特别评审说白了就是一个友情参与的临时评审,尤其她还不是现场打分的那种评审,所以评审会对她这样的做法还真就是无权干涉,即使她说不想吃,也无法用大赛上的评审准则来约束她,谁让她是被请来的,谁让她是特别评审,和普通的评审不一样。
“真是一个矫情的大娘!”坐在角落里的回甘摇了摇头,吸了一口粉丝,咂了咂嘴,弯起眉梢。
小六子作为苏妙这组的上菜伙计头子,即使日常相处中觉得苏妙再不靠谱,他也知道胳膊肘不能往外拐,所以在关键时刻他还是很向着苏妙的,所以当沈二娘那样子吩咐他之后,他的一张脸刷地绿了,有些生气,心中对像个小孩似的沈二娘更是堆起了许多不满。让他撤回去是不可能的,但顶撞评审以他的身份又很难实现,好在他反应快,在沈二娘话音刚刚落下的两秒钟后,他将手中的托盘往身前一竖,做出一个服务者已经完成了一项工作的姿态,直接忽略了沈二娘的要求,恭敬有礼地说:
“汤已经上了,沈夫人请慢用。”说罢,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二娘在他的背影上看了一眼,知道他并不是没听清她的话,而是压根就没搭理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眸子在桌上的鸭血粉丝汤上扫了一眼,只是撇了撇唇,却没有动,看样子她是真的不吃鸭血,也不知道只是因为讨厌还是有什么特别的忌讳。
“什么特别评审啊,是评审哪有参赛人送上去的菜连吃都不吃就能给评分的,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苏烟一看沈二娘对自家二姐作品的态度肺子都要气炸了,涨红着一张脸,气冲冲地说。
“沈二娘虽然号称‘梁都第一汤’,煲出来的汤也的确是梁都一绝,可她的性情确实古怪了些,对同行常常恶语相向,费尽心机去打压,所以在业内的名声并不好。”回味双手抱臂,眼盯着赛台下的评审席,淡淡地说。
“既然她是那样的人,为什么还要让她来当评审?”苏烟气鼓鼓地瞪着他,质问。
回味看了他一眼,语气依旧淡如止水,却一语道破了天机:
“能得到她那种人的认可,那才是真正的赢家。”
“你这话说的也太……”虽然他的说法并不是不对,可这句话听起来也忒不顺耳了,赵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郁闷地看着他。
回味没有说话,他淡淡地瞟了一眼沉默地望向赛台的苏妙。她一言不发,表情平和,不见焦躁。也没有慌乱,她静静地望着台下,淡然从容。
他看了她一眼,又一次将目光转移到赛台下。
此时已经接近子时了,在上汤之前,评审们包括台下的观赛者们都很是困倦了,栅栏门内坐着的人们还好。栅栏门外站着的观赛者早已经换过好几拨,打哈欠的人数多的让人目不暇接,可当香醇鲜美的鸭血粉丝汤甫一端下去时。整个人群都沸腾起来,观赛者们争先恐后地抢夺着稀少的品尝名额,差一点打破头。
评审桌前,虽然特别评审已经明确地表示了她对鸭血没兴趣。但这并不妨碍其他评审对鸭血粉丝汤的好奇。
鸭血粉丝汤。由鸭血、鸭肠、鸭肝、鸭胗等加入鸭汤后与粉丝制作而成,其味道平和自然,鲜香爽滑,南北咸宜,风味独特。
小小的一碗粉丝汤,却把鸭的美味包含在其中。鸭脂黄亮,鸭肉酥烂,鸭肠香脆。鸭胗爽口,粉丝细嫩。清汤醇美,这小小的一碗汤将美食养生传统滋补完美地结合到一起。清澄浓厚,肥美鲜滑,皮糯肉耙,**美味的粉丝汤中除了香辣咸烫之外还有一点轻浅、不易被察觉、但是仔细品尝却颇具存在感的微酸,这一抹微酸是掩藏在鸭汤的最深处的,正是这一抹微酸去除了鸭子的腥涩异味,在软化肉质使肉质变得酥嫩可口的同时,令鸭汤本来的鲜味提升到了另一个层次,芳香四溢,回味无穷。
喝一口汤汁,吸一口粉丝,咬一块鸭血,让人不由得感叹这些不起眼的东西竟然也能烧制出如此的人间美味。
姑苏赛台多饮食,紫砂万两煮银丝。玉带千条绕翠落,汤白中秋月见媸。布衣书生饕餮客,浮生为食不为诗。欲赞烹者神仙手,春江水暖鸭先知。
仿佛在印证这句诗似的,赛台下的评审席上,许多书生打扮的评审一改往日的端庄儒雅,好似在享用饕餮盛宴一般,抓着勺子一口接一口地吃着鸭血粉丝汤,完全不顾及形象,一边吃还一边因为粉丝汤太过滚烫,嘴里发出咝咝声或者呼呼声,还有那稍微斯文一点的,也都是舀起一勺拼命地吹拼命地吹,一直到吹到半凉了才一口吃下去,紧接着发出一声极是畅意的感叹:
“还是第一次吃这么有滋味的鸭汤,以往吃的鸭汤要不就是油腻腻的,要不就是汤还不错只是那鸭肉老的嚼不动,这汤不仅味道够鲜,连鸭肉也这样嫩滑可口,还有这汤里隐隐的酸味,好像放了醋,但又不是香醋那么寡淡单调,就像是融在了汤里似的,虽然风味独特但是一点也不古怪,反而十分美味,实在难得!”
“最难得的是这鸭血,小生过去在家乡时吃过血豆腐,是用猪血做的,没想到鸭血竟然也能这么做,而且做出来的血豆腐竟然比猪血做出来的还要香,这滋味,可真是绝了!”另一个读书人模样的评审随声附和,大声称赞道,一双因为充满了之乎者也素来呆板的眼睛此时竟然冒出了比烛火还要明亮的光芒。
“鸭血豆腐搭配鲁州的红薯细粉丝也不算糟蹋,台上面的粉丝不下十种,她竟能选出鲁州产的红薯细粉与鸭血搭配,倒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回甘单手托腮,弯着眉眼,笑嘻嘻地说,这汤咸鲜润口,醇厚美味,酸辣鲜香,的确是汤中一绝。
“这一回路过苏州,倒是有了不少收获。”梁敞一面吃,一面轻声感叹道,“特别是在这吃食上,这一回本王也算是领教了。”
“怎么说?”回甘长眉一扬,笑眯眯地问。
梁敞将最后一口鸭血粉丝咽尽,才开口说:
“这一次来苏州主要是为了那玉蜀黍的事,没想到在东平侯府却意外被你那小弟妹教导了许多烹制玉蜀黍的方法,我那一次回去后吩咐府里的厨子做了,做出来的成品虽然不如精细的米面,吃起来却别有一番滋味。之后吃的那些我就不提了,今儿这汤却让我有了启发,原来普普通通的一碗汤竟然也能做出如此有滋味的美味。我想着之后再行军至北方的苦寒之地,之前只以为喝个汤汤水水费水费柴还不禁饿,今日看她这碗汤突然想起来,北方冰川最不缺的就是水,何不学她这样,寻几样当地能吃的东西和粉条子一起煮成汤,粉条子可比粮食好运多了,或者像她上次炸出来的那个面条,合在一起像她这么简简单单地煮出来,煮出来的味儿必然十分美味,这样子长途跋涉行军打仗的将士们既能满足一下口腹之欲,又能填饱肚子,还能驱除寒冷,一举三得,行军的时候也就不至于再像从前那么苦了。”
回甘看了他一会儿,似笑非笑地说:“殿下在这种时候还不忘操心军中之事,爱兵如子,在下佩服。”
梁敞愣了愣,紧接着面上露出几分尴尬,讪讪一笑:
“本王也只是看到这汤,内心触动,随口一说。”
回甘依旧笑眯眯的。
就在这时,另外一队伙计已经上前来,将另外一只白瓷汤碗放在众评审手旁,与此同时,每一盅汤都配了一个芝麻烧饼被放在小小的圆盘之中,手掌大小,香酥可口:
“这一道是佟四公子的姑苏羊肉汤。”
苏烟一看见那芝麻烧饼登时就炸毛了:“佟染他们那边真狡猾,明明说让煮汤的,他怎么还做烧饼!”
“规矩上只是说煮汤,并没有说不让做烧饼,现在他汤已经煮完了,连同烧饼上桌并不算违了规矩,而且这羊肉汤必须要配了烧饼才能吃出味道。”回味眉一挑,淡淡地说,又向苏妙身上看了一眼。
苏妙依旧表情淡淡的,静静地注视着赛台下的动静,也不知道是在沉思还是在心不在焉神游太虚。
关于羊肉汤,除了梁都来的评审,秦安省本土的评审由于饮食习惯的差异对这道汤的好感度并不多。
在姑苏羊肉汤上桌的一刻,众评审放下让他们意犹未尽的鸭血粉丝汤,端起桌上的茶碗,漱了一口冰茶,将味觉重新平复下来。
佟染这一组的上菜伙计头子亦亲自将汤品端到特别评审席前,对着沈二娘客客气气地报了句:
“沈夫人,这是佟四公子的姑苏羊肉汤。”
沈二娘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静了一会儿,淡淡地点了点头。
伙计便将那碗姑苏羊肉汤放在了圆桌上。
小六子远远地看见了,登时咬牙切齿起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十九章 输赢
姑苏羊肉汤,滚烫雪白的羊汤上漂浮着翠绿的葱花,香气四溢,白烟升腾。羊肉的香气肆意飘洒,配上鲜辣的红油、辛麻的花椒,含在嘴里,那浓浓的香味仿佛融进了整个身体。
一口下去,酸、辣、膻俱陈,这里面的膻味并非是味道不好的贬义词,它是一种特殊的味道,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腥膻,其实这并不是腥膻味,而是只属于羊肉中最精华的一部分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由于这股味道比较特别,若是运用不好,这道汤必是失败的,也许喜欢喝羊汤的人可以接受,但不喜欢羊汤的人绝对接受不了这种味道;然而若是运用得好,这一丝轻浅却醇厚的味道自然会将整道汤作为一个升华,将原本的鲜美提升到另外一个层次,不管之前喜不喜欢,都会让人深深地陶醉其中。
这特殊的味道虽然不深,很是浅淡,但这一抹浅淡的味道却在沉默地展现着自己的存在感,深邃,幽然,将羊肉本身的鲜美烘托到了一个极致,醇得香浓。
羊汤色泽光亮,呈乳白色,汤汁幽美,营养自是不必说的,单单是看着这样一碗洁白喜人的浓汤,就知道这道汤必是大补的。
不膻不腥,味道鲜美,汤浓,味醇,香厚,不腻,用料考究,技法精湛,由最清澈的山泉水熬煮,原汁原汤,汤色醇厚,热热地喝上一口,那味道竟是一种说不出的鲜醇畅然,让人在咂摸着其中的滋味时。忘却了一切烦忧,全身心地沉浸在这诱人的美味之中。
软烂多汁的羊肉片漂浮在飞滚的沸汤里,汤浓肉香。汤。雪白中略有淡黄,一看就是沁出了羊肉的全部精华。鲜而不膻,肥而不腻,嫩而不绵,纯而不淡,羊肉香嫩,汤汁油滑。风味十足。
特别是在对羊油的运用上,可以说这亦是一个新颖的创意,人们在煲荤汤的时候因为肉质本身会出油所以极少会有人在煮荤汤时加入动物油。一个掌握不好,荤油就会让整锅汤油腻腻的,让人无法下口,然而佟染却大胆地在其中加入了荤油。浓浓的羊油覆盖在羊肉片的上层。不仅锁住了羊肉表面的水分,同时也在随着高温逐渐融化的过程中于羊肉外面形成了一层薄薄的保护膜,将羊肉片始终锁定在一种恒温的状态慢慢地成熟,同时也锁住了羊肉本身的鲜美味道。
这汤里面的羊肉片简直嫩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嫩的软糯,嫩的撩人,只是吃上一口,竟会让人产生出一种欲罢不能的感觉。
即使现在是炎热的夏季。喝上一口醇热的羊肉汤,也是一种令人舒畅至极的体验。
尤其是在现在这种热闹的场合。一桌桌都在喝羊肉汤,气氛一下子愉快热烈起来,大家都在笑语攀谈,喝上一口羊肉汤,不仅暖胃,更是暖心,在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人都豁然开朗起来,那种情不自禁发于内心的愉快让人久久难以忘怀。
在喝羊汤的时候,最适合搭配食用的就是那种边缘宽厚中间薄脆的烧饼,这烧饼在烤制之前刷了糖色,还撒了许多芝麻,金黄咸香。
咬一口烧饼,再喝一口羊汤,忽然觉得在这世间别无他求。
还有那些会吃的,将香喷喷的烧饼掰成小块,泡进滚烫的羊肉汤中去,过一会儿之后再吃,那烧饼已经染了羊肉味、葱花味和辣油味,并且尚带着还没有被汤汁浸泡透彻的酥脆口感。
姑苏羊肉汤,制作精细,投料讲究,香料丰富,滋味香浓,汤汁乳白,不腥不膻,配以外酥里嫩的芝麻烧饼,味道醇美,回韵悠长。
不知不觉,评审们面前的羊汤和烧饼都被吃光了,就连沈二娘也吃了大半碗,用帕子擦拭过通红的嘴唇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眼里掠过一抹亮芒。
“没想到这羊肉的滋味竟然是这么美,那一年我上甘州那边去,吃他们的羊汤,那个味儿啊,我当时就发誓再也不吃第二回,今儿本来是硬着头皮吃进去,没想到这汤竟然不输给咱们这边的鲜鱼汤,果然还是咱们南边的人更擅厨,比甘州那帮粗野的蛮子讲究多了!”苏州府衙里的捕头李达嚷嚷着大嗓门,高声说。
“依我看,这羊肉汤比咱们这边的鱼汤还要好喝!”李达话音刚落,立刻引来随声附和。
“说的是呢,我是第一次喝羊肉汤,也不像他们说的难喝得不得了,可见流言蜚语信不得。”
“这么鲜灵,难怪梁都人都爱喝这个,确实好喝!”
……
称赞声不绝于耳,便是连赛台上也能感觉到台下观众们对佟染的这一碗姑苏羊肉汤的热情。赛台上,佟染见自己的作品端下去之后反响热烈,长身玉立于赛台之上,手中的折扇刷地展开,轻轻地摇着,唇角勾起,漾开一抹轻浅的笑意。
他用余光向立在对面的苏妙看了一眼。
苏妙静静地立在赛台之上,淡淡地望着台下的热闹,从那张比大理石地面还平的脸上实在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墨黑的眉微扬,顿了顿,浅浅一笑。
姜大人立在一旁,一直笑眯眯地观察着评审席,见评审席很快便跟着栅栏门后面的观赛者变得热闹起来,上前一步,笑眯眯地用金槌敲了一下金锣,高声道:
“下面请诸位评审为苏姑娘和佟四公子评分!”
话音刚落,现场就出现了两秒钟的停顿,众评审面面相觑,就连栅栏门后面的观赛者们亦面面相觑起来。
鸭血粉丝汤,姑苏羊肉汤,这两道汤在他们的认知里都是很特别的作品,这样特别的作品究竟该怎么评分。究竟应该判谁输判谁赢,一时之间,所有评审都犯了难。
“把这两道汤放在一起比较还真不容易。老夫觉得两道汤都是汤里面的极品!”老态龙钟的黄大人瓮声瓮气地说。
话才出口就引来了沈二娘的嗤笑:“黄大人这话说的也太过头了,汤里面的极品?这种东西也算是汤里面的极品?想必黄大人也没喝过什么极品的汤。我承认,这姑苏羊肉汤从滋味上来说确实绝妙,可不管是这鸭血粉丝还是这姑苏羊肉汤,最多也不过是路边的小摊子上摆出来的吃食,难登大雅之堂。”
黄大人已经年过七旬,被一个孩子模样却盛气凌人的后辈尖酸刻薄地批评了品味。一张老脸瓦绿,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却知道这女人是京中某个王爷的奶妹子。得罪不得,只得忍气吞声。
一旁的夏长连忙笑着打圆场,转移了话题:
“不管是街边小吃也好,还是能不能登上大雅之堂。这些都不重要。咱们这厨王赛只品‘色香味意形养’不问其他,从这六项来看,两道汤单独拿出来,哪一道都是够格的,只是我个人比较偏好鸭血粉丝汤,尤其这鸭血,能把鸭血烹制得如此嫩滑,还不散。滋味上也是恰到好处,对一个小姑娘来说着实难得。嫩滑的鸭血搭配鲁州出产的红薯细粉,心思也用得巧妙,相反佟四少的姑苏羊肉汤煮得过于醇熟,醇熟得有些过头了。”
“我看夏大人是偏心吧,从一开始比赛夏大人就一直在偏向那个姓苏的小姑娘,我听说那个苏姑娘是夏大人的老友净明法师推荐来的,知道的能明白夏大人这是对那个小丫头情有独钟,不知道的,还以为夏大人是碍着那小姑娘将来是瑞王府小媳妇的身份,委曲求全呢。”沈二娘乜着夏长的脸,从鼻子里笑了一声,有些阴阳怪气,她虽然长了一张孩子般的脸,那张脸上却染了五颜六色的脂粉,看上去竟比花楼的姑娘还要妖气。
夏长脸一僵,看着沈二娘,心中虽然有些不悦,却只能勉强一笑:
“沈夫人说笑了,苏姑娘确实是我推荐来的,正因为我喜欢苏姑娘煮菜的风格,所以才推荐她来参加大赛。可就算如此,我也不会颠倒黑白,把不好的说成好的,我在这个行当里也有大半辈子了,就算我欣赏苏姑娘的手艺,也断不会徇私,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不说身为大赛评审公平公正最重要,对苏姑娘的从业生涯来说,挑出她的错处指出她的不足比浮夸的称赞更重要,我欣赏那个孩子,所以绝不会毁了她的前程。正因为如此我才想说,咱们这些老骨头来这个大赛上除了凑热闹,也是为了发掘和提携小辈,这样才能让咱们这个行当长长久久地发展下去。咱们这个行当过去许多年一直被人看不起,自从有了这个大赛,自从咱们这些同业开始抱成团,咱们这些人的身份地位才逐渐被升起来,正因为这样,咱们才更应该放平心态,坦荡地看待每一个孩子, 不存在偏见,也没有个人的厌憎情绪,只看手艺,只有这个样子咱们这个行当才能长长地维持下去。”
此话一出,得到了不少同行的赞同和附和,只有沈二娘的脸色不太好看,她觉得这个老东西分明是指桑骂槐说她对苏妙心存偏见。
“夏老此话不错,都是为了小辈好,所以老夫也说一句,夏老若是觉得不中听也别放在心上。”上上上届秦安厨王郭溪捋着胡须开口说。
“不会,郭老请讲。”夏长连忙笑着说。
“苏姑娘的鸭血粉丝汤确实味美,老头子我吃了许多年的鸭子汤,这汤确实让老夫眼前一亮,鸭血、粉丝、鸭汤,没有一处不妙,老夫也承认,若是和别的汤一齐拿出来,老夫定会将优胜给苏姑娘。可惜这道汤碰见的却是佟四公子的姑苏羊肉汤,跟羊肉汤比起来,苏姑娘的手段到底是嫩了一些。鸭血汤本身没什么毛病,真要说到毛病,估计就是选材了,太单薄。”
夏长只是笑,笑而不语。
姜大人见评审席上的讨论也差不多了,清了清喉咙,再次高声宣布了句:
“各位评审,时辰到了,该评分了!”
本来还在嗡嗡嗡的评审席又一次沉寂了半秒钟,在一阵面面相觑之后,伴随着报菜名的响亮声音,评分牌一个接一个地举起——
鸭血粉丝汤,四分,五分,五分,四分,三分……
姑苏羊肉汤,五分,四分,五分,五分,四分……
总分,七十三分对七十三分,让人无力的结局恍若诅咒一般再次出现,刷光了人们的惊诧,在人们惊呼“怎么又这样”之后,情绪习惯性地平静下来,百无聊赖地盯着记分牌。
评审们亦面面相对,互相敌视。很显然,因为两道汤评审们也分成了两派,没有评审会喜欢平局的决赛,无力的平局只会让他们觉得自己的存在没有必要,所以当比赛又一次出现平局时,众评审都对敌方阵营的同僚产生了恼恨,两方都没有想到对方的势力居然跟自己方的势力一样多。
不仅仅是赛局又一次出现了胶着状态,就连评审中亦呈现出两派的胶着局势。
佟染凝着记分牌上的分数,唇角的笑容早已经凝固,雪白的手指在扇柄上用力地捏着,更显苍白。
苏妙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她现在已经开始厌烦平局了,尽管平局意味着没输没赢,但这种无力感让她从骨子里觉得焦躁,每一根骨头都因为这烦躁开始无声地叫嚣,她抿紧了嘴唇。
“这我该怎么说,我连寄了三封信都说她肯定会赢,奶奶都已经开始做鲤鱼锦了。”苏娴嗑着瓜子,说。鲤鱼锦是一种红色的鲤鱼形面果子,风俗里每逢家中有那衣锦还乡荣归故里的孩子回乡,家中的长辈都会做很多很多的鲤鱼锦送给亲戚朋友左邻右舍甚至是陌生的路人,让大家共同分享喜悦。
苏婵咔擦咔擦地嗑瓜子,过了一会儿,长长地叹了口气。
入夜,星星仿佛灯光,灯光仿佛星星。
吉春斋的小厨房里,鲜美浓厚的羊肉汤在锅中泛着腾腾的热气,苏妙立在锅台前,舀起一勺,吹了吹,美美地喝上一口,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戏谑的轻笑:
“苏姑娘这是打算开始模仿我了么?”(未完待续。)
ps: 祝大家春节快乐,事事如意,猴年大吉!!!
第三百二十章 瓶颈
苏妙惊了一跳,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竟是佟染那张如芝如兰的脸,一张俏丽的小脸沉了下来,她不悦地说:
“佟四少,吉春斋可是我的地盘。”
佟染呵地笑了:“凡参赛的人都居住在这圆融园里,姑娘怎么敢说吉春斋就是你的?”
“圆融园不是我的,但吉春斋我正在居住,所以现在算是我的,我要是没记错,你一直都是住在你家里的吧,深更半夜突然出现在我的小厨房,到底想做什么?”苏妙睁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语气冷飕飕的。
佟染仅仅是勾唇微笑,没有回答,他将目光落在苏妙面前滚热的汤锅上,顿了顿,又重复了一次,他笑问:
“苏姑娘这是打算模仿我了么?”
苏妙的嘴角撇出不屑的弧度,笑了一声:“煮羊肉汤就是模仿你,你让甘州的那些羊汤摊情何以堪啊!”
“还能这么牙尖嘴利,我还以为因为今日的这一场平局,你会身心疲惫,连逗趣的力气都没有了。”佟染看着她,笑吟吟地说。
苏妙秀丽的黛眉微扬:“身心疲惫?你倒是挺会用词儿的。你以为我是在跟你逗趣?我是打从心眼里讨厌你。”
佟染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手中的桃花折扇刷地展开,摆在胸前轻轻地摇着,他向热气腾腾的汤锅扬了扬下巴,含笑问:
“不请我尝尝你煮的羊肉汤吗?”
“不想。”苏妙断然拒绝。
“怎么,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还是说在我面前你觉得是班门弄斧。不好意思让我品尝?”
这会子苏妙突然觉得厚脸皮的人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那些厚脸皮却不自知还以为那是风流潇洒的人,她无语地抽了抽嘴角。用一种十分哑然的眼神看着他:
“佟四少,你脑子没问题吧?”
“我好的很,所以后天你输定了。”佟染风流倜傥地摇着折扇,笑容可掬地看着她,说。
苏妙黑着一张脸开始磨后槽牙,阴嗖嗖地盯着他,她现在突然有一种特别想脱了鞋拿鞋底子去抽他那张漂亮脸蛋的冲动!
佟染半点入侵者的自觉都没有。自顾自说完了话,将折扇刷地合拢,插在腰间。越过她,上前一步来到灶台前,他根本就没拿自己当外人,深更半夜登堂入室还不算。居然还伸出了那双白皙如玉的“狼爪”。从橱柜里拿出碗匙,自热气滚滚的汤锅里舀了半碗奶白色的羊肉汤,用白玉瓷勺舀起一点,放到朱红的嘴唇边,轻轻地吹了吹,而后姿态优雅地品了一口,紧接着眉尖微蹙,说出了一句让苏妙更想脱鞋抽他的话:
“好腥!”
一腔火气噌地冒出来。刹那间,苏妙变成了一只熊熊燃烧的大火球。她恶狠狠地瞪着佟染,咔吱咔吱地咬着后槽牙,阴恻恻地说道:
“既然觉得腥就不要喝,已经是深夜了,佟四少该回了吧,虽然你不是我请来的。”
佟染压根不理会她的逐客令,轻浅一笑,又舀了半勺羊肉汤放在嘴唇边,轻轻地吹了两下,再次品了一口,这一次虽然没有蹙眉,唇角却绷了起来,他似沉思似不可思议地沉默了半天,眸光重新落在她的脸上,盯着她黑黝黝的眼,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
“若不是亲眼看见,真不敢相信这汤居然是经由你的手煮出来的。”
苏妙当然不会愚蠢到认为他说这样的话是在夸她,她依旧瞪着一双黑油油的眼睛,绷着一张脸盯着他,一言不发。
“你,该不会是到瓶颈期了吧?”佟染望着她,笑吟吟地问。
只是轻浅的一句话,他说话时并没有在“瓶颈期”这三个字上加重音,但落在她的心尖,却仿佛重重地落下一锤,伴随着那响亮的回声,心房的壁垒仿佛被那重重的一敲敲出了裂缝,让她产生了一种非常不舒适的感觉。
她冷冷地盯着他的脸,一张脸显而易见地撂了下来,她瞪着他,一字一顿,冷冰冰地说:
“你,该出去了!”
“啧啧,原来苏姑娘你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佟染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惊奇又惊喜,这一抹惊喜落在他懒洋洋的脸庞上看起来很是虚假,他笑吟吟地伸出手,精准无误地捏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双眸含笑,注视着她冷若冰霜的容颜,“这样鼓起来的表情真难得,看起来竟比成天笑眯眯时的模样更惹人怜爱。”他笑盈盈地说着,用大拇指轻轻地剐蹭着她因为气愤鼓起来的脸颊。
苏妙直勾勾地盯着他,在他话音未落下之时,一把亮闪闪的菜刀已经举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向他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头砍去。
幸好佟染及时收回手,才免于变成断指的残废,面皮狠狠一抽,他哭笑不得地望着她绷起来的脸,甘拜下风地拱了拱手:
“姑娘你的心肠如此狠毒,在下佩服。”
“别惹我。”苏妙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一字一顿,冷飕飕地说。
“原来你也会迁怒啊,我还以为你每天只会嘻嘻哈哈地傻笑。”佟染再次刷地展开折扇,笑吟吟地看着她说。
“我才没有成天嘻嘻哈哈地傻笑,我又不是傻子。我没有迁怒,我只是很恼怒你打扰了我的清修。”苏妙依旧是一副波澜不动的表情,眼睛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佟染笑笑,手中妖艳如生的桃花折扇轻轻地摇着:
“你这个样子不是迁怒是什么?怎么,即便是你,承认自己到了瓶颈期亦是一件艰难的事吗?”
苏妙皱了皱眉,望向他。一双大大的杏眼不悦地眯起:
“怎么,听到我承认自己到了瓶颈期你就会爽得直接弃权么?”
佟染呵地笑了:“果然如此。苏姑娘,你用现在这样的状态和我比赛。你是赢不了的,今日的平局只是一次巧合而已。”
“你就是来说这个的?”苏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张紧绷着的小脸不形于色,她冷冷地问。
“没错。还有一句就是,算上今日这一次已经是第三轮了,你越来越让我觉得无趣。”他的唇角勾着笑,淡淡地说。
作为最棘手的对手。佟染的这句话不可谓杀伤力不强,这样一句浅淡的话落在心尖,却在苏妙的心里产生了激烈的震动。不过她很快便平静下来,并对佟染的话嗤之以鼻,她哼笑了一声,挑着眼梢看着他。不屑地撇了撇嘴唇:
“不管你怎么说。今日的比赛你我打成平手,就算你说是我的状态不好,状态不好的我也没有输给你,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话虽如此,可是我在赛前期待的是那个狂风烈日肆意张扬的苏姑娘,可不是现在这个让我越来越觉得无力的苏姑娘,对手太弱,我比着太无趣了。照这样下去,我越来越提不起精神。也许会弃权也说不定。”
这是比“你肯定会输给我”更打击人的一句话,因为不管是从事哪一行的人他都是有着职业尊严的,被对手说“因为跟你是对手很无趣,所以我弃权”这样的话绝对是一件让人非常不愉快的事。
“你还不走?”苏妙黑漆漆地盯着他,问。
佟染不以为意地挑了一下墨黑的眉梢,转身,一面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一面笑如春风地说:
“苏姑娘,由你主动弃权如何?”
“休想!”苏妙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背影,重重地吐出两个字。
佟染笑了声,随着这一声轻盈的笑,人已经步出大门外。
寂静无人的庭院里,一抹身穿天蓝色布袍的颀长身影映入眼帘,令佟染如剑的眉微扬,嗤地笑了:
“小少爷为了让苏姑娘重新振作起来,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呐,明知道我正和她单独相处,却没有出面干涉。”
“她不需要我去干涉,也不需要你来干涉,佟四少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回味转过身,长身玉立于月影之下,淡漠地看着他,语气平静地说。
“小少爷以为我是来做什么的?”佟染唇角勾着的笑容微僵,顿了顿,哼笑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反问。
“我管你是来做什么的,离我的女人远一点。”回味一字一顿,不徐不疾地说。
一双柳叶眸阴沉下来,佟染唇角的笑容微凝,淡漠地瞥了他一眼,侧身,在经过他身旁时,轻蔑地抿了抿唇角。
回味感觉出了他内心的不屑,却压根没放在心上,立在台阶下,望着灯火闪烁的小厨房,过了一会儿,迈开步子,踏了进去。
苏妙立在灶台前,一手捧着汤碗,一手捏着瓷勺,正在静静地品尝着锅里刚煮好的羊肉汤,灶膛里的火光还在闪耀,闪耀的火光将她的身影在青砖地面上拉得很长。
他负着双手,立在门口,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见她突然放下手里的汤碗,双手扶在灶台之上,仰起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回味皱了皱眉,迈开步子上前,来到灶台边,端起灶台上的汤碗,舀了一勺里面的汤,品尝了半口。
苏妙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惊诧地倒退半步,待看清映入眼帘的人是他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么一惊心一放心的工夫,先前郁气满满的阴沉倒是消失了。
回味品过了苏妙煮的羊肉汤,并不难喝,这汤如果拿出去卖同样会很畅销,然而于她而言,确实缺了些什么,至于缺了什么连他也说不出来,但是确实是缺了什么,这是凡同行都能感觉出来的。
他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苏妙见状,一颗心突然沉郁下来,心里涌起了不少烦躁的情绪,顿了顿,转身,说:
“天晚了,我也该回去睡觉了,厨房你收拾吧。”说着就要走。
回味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苏妙吓了一跳,惊诧地回过头。
回味拉住她的手,想了想,提议道:
“今儿天热,反正晚上也睡不着,出去走走吧。”
苏妙哑然:“不,我说了我要去睡觉了……”
“走吧。”还不待她拒绝完毕,回味已经拉着她往外走。
“我不想去!”
“你最近除了吃就是睡,再不然就是借着要比赛的借口偷懒,胖成这样,再不出去走走我可不要你了。”回味说。
苏妙的脸刷地黑了,阴恻恻地瞪着他的背影质问:
“你是在故意气我?”
“说对了。”回味淡淡地回答,拽着她的手一路出了门。
这个时辰苏州早就宵禁了,回味也没想把苏妙往外面带,他拉着她来到圆融园的最高处摘星楼。
圆融园是建在苏州城的高地上,从圆融园的住宅院落向西,过了一道景观门就是一片景观区,这摘星楼就建在景区的花园内。之所以取名叫做“摘星楼”,一是此处建在高地的最顶端,二也是因为这摘星楼建的确实高。
至于摘星楼的作用,苏妙也是今天才知道,这座雕梁画栋典雅美丽的建筑是作为观景台在使用的,楼梯在外,顺着一道雕刻精美的木质楼梯向上,摘星楼的最前端是一座景观露台。站在这座宽阔的景观露台上,凭栏而望便能看到下面苏州城的万家灯火,那各式各样的灯笼交错纵横,一并映入眼帘,竟像是一片灿烂的海洋。
苏妙站在大露台上,惊诧地望着昏黄闪烁的灯海,竟久久移不开眼眸,她见过许多灯海,可灯笼做成的灯海她却是第一次看见:
“好漂亮啊!”她不由得惊叹。
回味望着她终于又恢复了一点色彩的小脸,唇角微勾。
苏妙睁着一双大眼睛兴致勃勃地观赏着远处的灯海,许久之后,偏过头来,望着回味,眉一挑:
“你想对我说什么?”
回味一愣,笑笑:“我什么也不想说。”
苏妙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摇晃着脑袋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也想说,我现在是到了瓶颈,一定要打破这个瓶颈,否则就赢不了。”
“我不会对你说这个。”回味淡淡地道,“瓶颈不瓶颈的暂且不提,我不认为你有什么是需要打破的,你只要继续做你自己就好了,只有顺其自然了,一切才能水到渠成。”(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一章 湖上的“清修”
苏妙看了他一会儿,并不言语,而是双手扶栏,眺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
回味凝着她的侧脸,一瞬不瞬,静静地凝望着她。
苏妙恍若不觉,一直在沉默,直到夜里的风飒飒四起,周围的空气因为这沉寂的气氛变得凝固时,她忽然扭过头,望向他的脸,淡淡地笑说:
“明日休假,听说石湖上的景致不错,我要去游湖。”
她的思维跳跃速度太快,让回味微微怔了一下,紧接着点了点头,轻声说:
“好,明日一早我去租船。”
“不,不用你去,我自己去。”苏妙弯着眉眼说。
“你要自己去租船?”回味一愣,显然没弄明白她的意思。
“不,我是说,我要自己去游湖。”她对着他笑说。
也就是说,这是拒绝他陪伴的意思,换句话说,她要独自出游,他必须靠边站,这对素来与她秤不离砣砣不离秤的回味来说,一时之间有点接受不了。
在没确立关系之前他们就是很亲密的关系,虽然那个时候只是亲密的工作伙伴关系。自从两人确立了关系以来,几乎如影随形,每一天冗长的工作时间在一起,闲散的休息时间也在一起,游早市、逛大街、上货、出行,说不清是她跟着他还是他跟着她,总之这几年下来,他们两个人一直都是整日腻在一起,不分彼此,仿佛是一个人。可能除了睡觉的时间他们是不在一起的……当然这也未必。毕竟爬窗爬床的次数也是数不清的。
所以冷不防苏妙忽然对他说要自己出去,并且不是和她的家人出去,而是要自己出去。却不提让他相伴,刹那间,回味的心里产生了巨大的落差,一时有点接受不了。因为被噎住了,所以他只是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就是这样,明天我出去逛逛。你就呆在家里,记得多看着点婵儿,她最近时常夜不归宿。虽然我不怎么担心,不过她毕竟是个姑娘家,还是多看着,不然大姐又要骂她了。她们两个吵起架来好闹人的。”苏妙笑眯眯地说完。望向天空中的星辰,“天儿已经不早了,该睡觉了,回去睡觉吧。”说罢,转身,向楼下走去。
回味负着双手,立在露台之上静静地凝了一会儿她的背影,这才迈开步子。跟着她下楼去。
第二日天气晴朗,云淡风轻。风光明媚,正是适合出游的好天气。
苏妙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衫,戴上大斗笠,一早就出了门,步行两刻钟来到石湖畔。
石湖畔本来就有许多载客的游船,苏妙花银子租了一艘小船,一个船夫就摇着船橹带她向湖中心驶去。
石湖的风光分外秀丽,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倒映着日轮的倒影,一浪赶着一浪涌向远方,偶尔有细长的游船悠闲地经过,在水面上荡起一圈又一圈闪亮的波纹,游船溅起了一点浪花落在裙子上,溅湿了一片。
岸边的垂柳随风摇荡,碧翠嫩绿,娴静多姿。有那清爽的风自湖面上吹来,拂动了湖中的荷花,仿佛正应了那句“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
苏妙坐在船篷里,单手托腮,静静地望着无际无垠的湖水。
最近的情况有点不妙,不妙的让她突然有种想买船票回家的冲动,当然了,这也只是想一想,她自然是不可能真的回家去的,不说比赛还没有结束,她若是现在退赛,不止会让佟染得意回味炸毛,同时她自己也会觉得不甘心。
上辈子她就栽在了比赛上,纵使到后来在业内小有名气,可比赛这件事始终是她无法逾越的障碍,这种障碍现在还延续到了这辈子,如果不打破,她岂不是两辈子都要载在恼人的厨王大赛上,她还没有完全忘记她最初来厨王大赛的目的,想要打破这道恼人的障碍也是其中之一。
可是该怎样打破这道障碍呢,苏妙又一次头疼起来。总是被说不在状态让她觉得很恼火,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没有在状态上,事实上每一次比赛她都认为自己尽了最大的努力,每一次比赛她也都将心态调整到最佳状态,可不知为什么,每一次的结果都不尽人意。因为每一次都不尽如人意,她的自信心遭受了很严重的打击。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弄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失败,既然她没有心态失常,也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结果不应该是这样才对,可是结果确确实实变成了这样,她却至始至终找不到原因,这让她觉得焦躁、烦闷、无力,并且对自己未来的从业生涯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她知道的,在这样难以自拔的忧郁怪圈里,一旦迷失得太久,人却无力自拔,最后的结果很有可能是就此隐退,从这个行当中彻底消失,她听说过有很多业内的前辈都是因为这一点突然洗手不干从此踪迹全无的。或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瓶颈,她一向很讨厌“瓶颈”这个词,她不明白人什么时候会到瓶颈期,更不明白人为什么会到瓶颈期,她甚至都不明白这个瓶颈期到底是什么,可是当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就陷入了完全无法自拔的“深坑”里想爬却爬不上来时,这就是到了瓶颈期了……这种愚蠢的说法究竟是从哪来的?
她越发恼火起来,为了自己的无力感。
就在这时,船夫突然弯着腰身进来,笑说:“姑娘,晌午了,可要用饭?”
苏妙一愣,顺着没有窗扇的窗子探出头去,望了望日头,惊诧地发现原来已经到晌午了。
缩回脑袋,对上船夫笑呵呵的脸,她想了想。点点头。
因为苏州城不仅是南部航运的枢纽,同时也是南部一大旅游胜地,所以石湖边的船家在打渔的闲暇也会做些接待游客的生意。既然是接待游客在石湖上游玩,这些小船自然也像其他的游览船一样,不仅环境干净,船上还会根据时辰供应午饭和晚饭,虽然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胜在食材新鲜,倒也算是一种趣味。
既然是在船上。做的自然是河鲜,渔船上养了两只很大的鸬鹚,船夫一声令下。两个大鸬鹚箭一般地扎进湖水里,不多时就叼上来两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
船夫乐呵呵地将大鲤鱼从鸬鹚的嘴里拿出来,麻利地去鳃去鳞去除内脏,清洗干净之后。在鲤鱼的肚子里填进洗干净沥干水的糯米。加半匙菜油拌匀之后,用线粗略地将鱼腹缝起来,避免糯米流出。接着将缝好的鲤鱼放进滚水中煮上片刻,捞出来滴干水,再将鲤鱼、老姜和黄酒放进砂锅里,倒入四碗滚开水,接着用中火炖上两刻半钟,待鲤鱼炖熟了。出锅之前只放一点细盐。
苏妙没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渔船竟然也能做出如此香甜鲜美的吃食,吃的时候米粒软糯。鱼肉嫩滑,味鲜清甜,香浓可口。只以一点细盐调味的鱼汤里竟然还隐隐泛着一抹清酸,这酸味并不浓重,但却极为特别。这一抹酸在最初染上味蕾之时,给人一种惊诧不适的感觉,旋即却又让人爱上了这种感觉,这抹清透而独特的味道将糯米的香甜凸显出来,亦让鱼肉的鲜美变得特立独行起来。
或许是因为才刚离水的缘故,那鱼肉非常鲜嫩。糯米倒是粗旧了些,不过因为其他滋味都能够令人回味无穷,这点粗旧的口感便让人下意识忽略了。
一个炖锅,两条鲤鱼,一把糯米,却醇厚香浓,在这炎炎的盛夏,一道畅快的糯米炖鲤鱼,竟让一直沉郁着的心一下子敞亮了不少,齿颊留香,意犹未尽。
“大哥,这汤里怎么有点酸啊?”她好奇地问。
船夫见问,连忙笑答:“姑娘放心,这鱼都是现捞现宰的,绝不是坏了。这里面之所以酸,是因为我在里边加了点酸汤,来我这船上的客都爱吃我这酸汤。”
“酸汤?”苏妙一愣。
“就是用糯米水在太阳底下酵的。我娘是黔州人,他们黔州那边就爱用酸汤煮汤,以前我娘做的鱼汤在整个石湖上都是知名的,我开始摇船了以后也就跟着我娘学了,姑娘放心,汤酸绝不是坏了。姑娘觉得这汤味儿怎么样?”船夫一脸期待地询问。
苏妙看着他因为常年日晒变得黑黝黝的脸,顿了顿,粲然一笑:
“挺好喝的。”
船夫汉子一笑,露出两行特别白的牙。
苏妙愣了愣,心仿佛被刺了一下,产生了一阵激烈的波动。
这样的笑容她是非常熟悉的,这是身为一个厨者在得到食客对自己手艺的认可时所表现出的发自内心的喜悦与幸福,虽然船夫他是一个船夫,但烹饪了他就算是一个厨者,既然是一个厨者,他就拥有着这样一颗将食客的喜悦转化成为自己的喜悦的心。
苏妙她并不认为自己失去了这样的心,但也确确实实的,她在这一刻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上少了些什么,她并不太清楚她究竟缺少了什么,但至少现在的她和之前的她不太一样,这她总是能感觉到的。因为欠缺了些什么,她似乎变得不太完整,这样的不完整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被补全她并不清楚,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焦躁着的心却在这一刻突然平静了下来。
苏妙是个注意力集中不了多久的人,大半天的工夫已经是她的极限了,于是在吃过糯米炖鲤鱼之后没多久,她就请船夫撑船回岸了。
来时顺流用了一刻钟,回去时逆流足足用了两刻半钟才终于抵达岸边,苏妙出了船篷,顺着踏板轻巧地跳上湖岸,将剩下的一半现钱付给船夫,又摸了摸两只正在吃鱼的大鸬鹚,这才挥手作别,转身,登上湖岸边的甬路,心里头竟然比来时畅快了不少。
她跳到湖岸边的甬路上,正想顺着原来的路返回,一扭头,却惊诧地看见不远处的一棵垂柳前,回味依旧是那件天蓝色的布袍,这身布袍上一次洗的时候还被她染坏了,袍摆附近还染着一小块黑色,回味也没扔,隔三差五穿一次提醒苏妙她是个家务废柴,他肯娶她一定是她祖坟上冒青烟了。
此时回味双手抱臂背靠在柳树上,正用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对着他对面那个正在口沫横飞滔滔不绝的少女,那少女杏脸桃腮,唇红齿白,石榴长裙,腰段纤细,正是早就说要搬家直到现在还没有搬走的丁兰。
虽然看到一个讨厌的生物,苏妙却没有不高兴,她将目光落在回味身上,望着他,一双唇角勾起,嫣然一笑。
仿佛心有灵犀似的,满脸不耐烦的回味忽然偏过头望过来,微蹙的眉尖终于舒展开来,他半点不客气地撇开丁兰,径直向苏妙走来。
苏妙弯起一双秀丽的眉眼,迈开步子,向他走过去。
回味走到她面前,在离她一步远之时便已不着痕迹地将她的表情观察完毕,在来到她面前时很自然地问了一句:
“午饭吃过了?”
“在船上吃过了。”苏妙笑眯眯地回答,又问,“你呢,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回味淡淡地回答。
“吃过午饭了?”
“我不给你大姐做完午饭你大姐会放我出来么?”回味黑着一张脸说。
苏妙噗地笑了,他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其实他是很爱给全家人做饭吃的。
“回去吗?”他看着她问。
苏妙点了点头,笑答:“嗯,回去。”
于是回味就携了她的手,两人转过身,往回走。
在这样和谐的气氛下,却有一个不和谐的东东突然钻过来,将这美好和谐的气氛破坏殆尽。
“阿味哥哥,你怎么不理兰儿了,兰儿还没说完呢!”丁兰红着一双眼圈站在回味面前,委屈地说。
“你说的已经够多了,让路!”回味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不悦地说。
丁兰又是委屈又是生气,恼羞成怒,指着苏妙,咬着嘴唇大声质问道:
“阿味哥哥,这个女人到底哪里比我好,你居然想娶她,她根本就配不上你!”
回味看了她一会儿,淡淡地、意味深长地说了句:
“我若是你,我会先照照镜子再来问出这番话。”拉着苏妙的手,扬长而去。
丁兰显然还是太嫩,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话里恶毒的含义,眼圈更红,跳着脚大声吼叫道:
“阿味哥哥,你太过分了!”
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都快喷出火来将苏妙的后背烧穿一个洞。
西北角的一棵柳树后,有一抹驻足已久的黑影一闪即逝。(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二章 终赛第二局
烈日似火,大地像蒸笼一样,热得人喘不过气来。知了已经出现了,不住地在枝头发出令人烦躁的叫声,像是在替烈日呐喊助威。
在这样的天气里进行厨王赛可不是个好主意,长时间立在灶台前本来就够火热的,烹饪又是个体力活,再加上今日的天气又如此炎热,三管齐下,环境艰难得让人很难打起精神。
苏妙软绵绵地立在灶台前,用帕子擦拭着额头上渗出的细汗,她不是个清凉无汗的美女子,所以大夏天里,实在很难受。
好在今天的赛台上终于人性化地为参赛者搭好了凉棚,虽然灶台边依旧热浪滚滚,好在不用再被太阳直射,众人也算松了一口气。
回味知道苏妙怕热,摇着一柄折扇,轻轻地为她扇风,引来佟染的许多次注目。
姜大人一直没有出现,眼看着到开场时间了,人群不免议论纷纷。
苏妙向评审席的末尾角落望了一眼,疑惑地问回味:
“今天你二哥和文王殿下怎么都不在啊?”
“第一个人我不知道,第二个人你问你大姐比较快。”回味淡淡地回答。
苏妙的嘴角狠狠一抽:“我大姐和文王殿下已经到那个程度了?”
回味歪头瞅了她一眼,语气依旧淡淡的:
“昨儿我去石湖边接你,在路上远远的看见你大姐和文王在一起逛大街,看起来很亲密的样子。”
苏妙一愣。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故作深沉地说了声:
“不妙啊!”
“怎么,让你大姐捡个王妃做做不是挺好的么。”回味不以为然地说。
“王妃之位又不是大白菜。也是能随便捡的?就算真捡着了,搞不好还是颗发霉的毒白菜呢。他们两个若是玩一玩,倒是不怕什么,怕的就是万一哪一天哪个人动了真心,那就糟糕了。”
“玩玩这种事我无法理解,所以不管是好事还是糟糕我都理解不了。”回味一脸漫不经心地说,语气淡淡的。说出来的话却正气凛然。
苏妙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
“大姐今天怎么没跟来?今天好像没有哪家店在甩货吧?”回味问。
“大姐昨晚上喝过了头,今早上头痛没起来。”
“那文王八成也是喝过头了。”回味说。
苏妙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顿了顿。狐疑地问:
“那你二哥呢,他没跟你说他去哪了吗?”
“我又不想知道,他干吗要告诉我?”回味看着她,不以为然地说。
苏妙的嘴角抽得更厉害:“……当我没说。”
“那个小姑娘又来了。”接下来。回味却望着赛台下的观众区。说。
苏妙一愣,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果然看见挎着一个菜篮子的冯二妞正抻长了脖子向赛台上张望,两人的目光相碰,也不知道她是不好意思还是被发现没去买菜心里发虚,慌忙将目光转移,讪讪地低下头,一脸不好意思的模样。
她今儿站在第三排。即使是立在高高的赛台上苏妙也只能看见她脸庞的一角,愣了愣。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又来不务正业了!”
“也不算不务正业,干这行的都是先从偷师学艺开始的。”回味淡淡地说,对她道,“我看她八成是看上你了想拜你为师。”
“拜师?”苏妙哧地笑了,摆了摆手,“算了吧,我自己还没学明白呢,同喜同贵拜我为师都拜了多少年了,我到现在还一点东西都没教给他们呢,给我来当徒弟可是最倒霉的。”
“这一行哪里能手把手地教,需要手把手教的人压根就没法在这行里生存,同喜同贵他们两个虽然天分不足,却聪明肯学,再过个两三年,自立门户是没问题的。”
苏妙点了点头:“也是,他们两个的手艺虽然算不上精妙,但也是有自己的特色的,出去养家糊口靠手艺赚钱倒是没有问题。”
“在这行里,一般干个五六年就有开始收徒的了,你的年头不算短,可以现在物色一下徒弟的人选了,以你的想法,将来不是要扩店就是要开分店,不早些培养人手,到时候只会手忙脚乱。”回味用软布轻轻地擦拭着刀刃,淡淡地说。
苏妙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笑眯眯地看着他问:
“五六年就开始收徒,那你有徒弟吗?”
回味看了她一眼,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你以为你弟弟的手艺是谁教的?”
苏妙听了,却纠结地皱了皱眉:“烟儿他是我苏家的人,既然是苏家的人,学别人家的手艺算怎么回事?”
回味的脸刷地黑了,咬牙切齿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
“原来我是别人家的!”
苏妙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望了一会儿,眨巴了两下眼睛:“呵呵……呵呵……”
“苏姑娘,”佟染轻摇着一把富贵牡丹折扇,闲适地步过来,立在苏妙面前,含笑询问,“听说昨天你去石湖上游湖了?”
苏妙微怔,盯着他,狐疑地看了一会儿,问:“你是我的跟踪狂吗?”
唇角勾起的弧度微僵,顿了顿,佟染笑吟吟地道:
“姑娘误会了,昨儿有友人恰好去游湖,在湖中心看见了你,晚间相聚时从他口中听说的。”
“晚间相聚?那人是你的相好?”苏妙脑洞大开地询问。
佟染这一回连轻摇折扇的动作都僵了一下,苏妙似乎能听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那个人是男的!”
“哦,那你有相好吗?”
“没有!”
“那你有小蜜吗?”
“小蜜?”
“小蜜就是小妾。”
“没有!”佟染一张俊俏的脸黑沉如锅底。
“真的?”苏妙不相信地问。
“自然是真的。我为何要撒这种谎?”
“说的也是。”苏妙点了点头,紧接着笑眯眯地对他说,“反正你有没有和我又没什么关系。”
这一回。佟染的脸彻底黑了。
“苏姑娘,容我再提醒你一次,你我之间还有一则赌约,若是这后两局你输了,你可得愿赌服输带着苏记品鲜楼入我佟家的大门上我佟家的族谱。”佟染一脸高深莫测地说。
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不就是输了就得和你结婚么,你说的那么复杂干吗,又是入大门又是上族谱的。”
佟染一张脸更黑。一字一顿地沉声道:
“苏姑娘,既然赌约已经定下了,想毁约可不好。”
“我说你。究竟是看上我的貌美如花呢,还是看上苏记品鲜楼的繁荣昌盛呢?”苏妙单手托着脸,用一副“你一定是看上我貌美如花”的表情笑眯眯地看着他。
佟染的嘴角狠狠一抽,下意识强调道:“我看中的是苏记品鲜楼的繁荣昌盛。”
“你这个人果然很没眼光。”苏妙摇着头。用遗憾的眼光怜悯地注视着他。“罢了,我也不和你计较,你放心,赌约的事我是不会反悔的,反正就算我反悔了,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苏姑娘,你这是在挑衅我?”佟染被噎了一下,手中的折扇刷地展开。皮笑肉不笑地问。
苏妙只是咯咯一笑,从腰间抽出一把桃粉色的绢扇。刷地展开,遮住了半边脸,一双毛嘟嘟的大眼睛在扇子后面显露出来,忽闪忽闪地眨着,似笑非笑。
就在这时,前排的观众区出现了些许骚动,姜大人和众位评审自侧面鱼贯而入,纷纷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佟染见状,也不再和苏妙多言,转身回到自己的地盘。
回味斜睨着苏妙,苏妙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脑袋歪了一歪,问:
“干吗这么看我?”
“没什么,原来你能看见我。”回味淡淡地说完,把头扭向一边,继续淡定地用软布擦拭刀刃。
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噗地笑了。
苏烟好不容易才将灶膛里的火升起来,站起身,鼓着腮帮子说:
“二姐,今天的火有点奇怪,有点烧不起来。”
苏妙低头,蹲下来,在灶膛里看了一眼,拿烧火棍在灶膛内拨弄了两下。
“那些评审和姜大人今天也有点古怪,他们大清早聚在一起,也不知道要干什么。”苏烟伏在她耳边,皱着一双秀丽的眉毛,轻声说。
苏妙柳眉微扬,并不言语。
姜大人登上赛台,进行了简短的开场白之后,用金槌在金锣上敲了一下,发出响亮的一声。
这已经是第三轮的第二场了,比赛规则自然无需赘述,双方选手轻车熟路地聚集到食材桌前。
这一次两组人的心里似乎都已经有了计较,因而在食材桌前也没花费太多的时间,苏妙取了一筐极新鲜的牛肉,佟染拿的则是一双珍贵的天九翅。
天九翅是鱼翅中的极品,鱼翅众所周知是鲨鱼鳍中的细丝状软骨,是用鲨鱼的鳍加工而成的一种海产品。鱼翅在岳梁国属于上流社会的八珍之一,虽然岳梁国的深海捕鱼业还算发达,但捕食鲨鱼还是一件很困难的事,由于鲨鱼不容易捕捉,所以鱼翅很稀少,因为很稀少,所以很珍贵。
天九翅的叫法来自于“推牌九”,牌九是一种用木头等硬质材料做成的牌,一副牌共三十二只,打牌的方法类似于扑克中的“斗大”,而“天九”则是牌九出牌的一种叫法,要是手里抓住一副“天九”,那就是一副好牌了。
天九翅分成两种,一种是鲸鲨翅,一种是姥鲨翅,天九翅最正宗的位置就是鲨鱼中的背鳍和尾鳍。
鱼翅的做法并不算难,最最关键的一步还是火候。
佟染将天九翅放在托盘上,上蒸箱蒸半个时辰,取出来放入冰水中,泡着冰水一并放入冰箱,冰镇上小半天,中途换了两次冰水。
将老母鸡、龙骨、瘦肉、鸡爪、肉皮、肘子、金华火腿、瑶柱、大海米、章鱼干用清水冲洗干净,将各色鲜货用开水焯烫一下。
冰镇好的鱼翅放上蒸箱重新蒸一个时辰,之后用清水冲洗一个时辰,去掉碱味。
在锅中放入清澈的山泉水,将所有材料放进锅里大火烧开,打掉上浮的油脂和血泡,用大火烧至能够闻到浓汤的味道,再用文火煲三个时辰。
鱼翅软滑弹牙,高汤鲜美清灵。
烹制好的鱼翅形似粉丝,但咬起来比粉丝更脆一些。鱼翅本身是没有什么味道的,但鲨鱼鱼鳍的稀有性以及口感上的特殊性使它成为岳梁国的四大美味之首。鱼翅汤的奥妙全在汤里,美味主要来自于熬汤的配料。从美食的角度来讲,鱼翅它远远比不上燕窝、鲍鱼和海参,堪称是最没有个性的食材,但它的味道可以随着汤汁的变化而变化,用浓汤就是浓汤的味道,用清汤就是清汤的味道,这一点和粉丝没有什么区别,这也就是为什么素菜馆或者是一些黑心的商贩会用粉丝冒充鱼翅的原因,因为确实很像。
正因为这种食材十分珍贵,但在味道上没有什么特殊性,所以才不好烹制,这是一种珍贵的食材,如果将这种食材烹制成就算是用粉丝也能做出来的羹汤,这绝对是一个厨师从业生涯中最大的失败,所以也可以说烹煮并没有什么滋味的鱼翅,将其烹煮成一道令人难以忘怀的美食,是对一个厨师手艺的巨大考验。
佟染的这道鱼翅汤用的是鱼翅中最高级的天九翅,吊汤也是运用了最复杂的手工艺,煮出来的高汤滋味醇厚,浓郁鲜甜,香飘四溢,回味无穷。
这一道鱼翅汤一经推出,定会受到从梁都里来的评审以及追求高贵奢华人士们的热烈追捧,不得不说,佟染很会揣摩评审们和观赛者的心思,他是看准了评审席上的那些人或是从梁都来的习惯吃鱼翅汤,或是即使没吃过鱼翅汤,内心底也在希求着荣华富贵一直渴望吃上一碗。
当那些人知道赛台上的食材居然是天九翅时,许多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佟染面前的汤锅,冒出精光,那眼神就像是苏妙第一次吃她平生最想吃的九头糖心鲍时的眼神,虽然吃过之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吃,并且从此对九头鲍失去了兴趣。
苏妙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唇。(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三章 牛肉茶
有牛肉的香气幽幽地飘出来,初时很淡,让人不易察觉,随后竟如微风中的绢绸一般轻盈优婉地摇曳,抚动着人的心。
苏妙将洗干净的牛肉去掉肥膘和泡沫,切成块,用绞刀绞了一遍,放进锅里,同时加入鸡骨和清澈冰凉的井水,用勺子将肉搅拌几下,放到阴凉处腌泡一刻多钟,再把锅上火烧开,撇去浮沫,移到微火上慢煨。
将胡萝卜、芹菜、葱头去皮洗净,切成片放进汤锅,滤出三个蛋清放在碗里,加少许冷水搅拌均匀,而后轻搅着倒进锅里,用小火煮,煮上十分钟后放少许的盐调味。
另外再起一锅,放上筛子,将汤用筛子筛过之后再过进汤锅里,过筛子时的动作一定要轻柔,动作过于粗暴会导致汤中的物质被破坏。
将汤用筛子过滤之后,将煮过肉汤的锅清洗干净,上面放上一块全新洁净的棉布,透过棉布将汤倒进锅子里,一遍一遍地筛,一直到牛肉汤变成淡琥珀色的清汤,恍若清澈洁净的茶汤一样,再将锅子放到最小火的火焰上,用最小的火慢慢地煨香。
牛肉茶,色泽清淡,剔透,优雅。一道小小的汤,里面却集中了三个不同部位的牛肉精华——牛腱、牛腩、牛柳。为了制作出最美味的牛肉的清汤,不同的工序会加入不同部位的牛肉,先是牛腱煮,然后是牛腩,最后是牛柳绞成肉泥吊汤。如此一来,所有的精华全部都被提炼在这盅汤里。之后再配以各种精选的鲜香料慢火熬制,利用独特的工艺将汤中的杂质清出,煮出来的汤味腴汁浓。清澈透明,色淡如茶。
这一系列工序看起来简单,但任何事情都是这个道理,越是看着简单的东西真正做起来时反而越艰难。
煮汤的牛肉是最上等的牛肉,是经过精心挑选筛出来的。牛肉的肉皮必须没有红点,并且肉上面的肌肉一定要光泽弹性,红色均匀。色彩鲜亮。另外牛肉上的脂肪必须要是洁白如雪,并泛着浅浅的光亮。牛肉的味道一定要有一股带着微膻的鲜香气息,摸起来时。牛肉极富有弹性,指压之后凹陷会立刻恢复,肉表面微微湿润,肌理结实。不粘手。
其次是火候。这一点在所有的汤里都是最重要的,自然无需多说,对火候的掌握是一个厨师手艺是否高超的最大表现,同时也是身为一个厨师的必备技能。
这一道牛肉汤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关键所在,那就是秘制香料。
牛肉茶的秘制香料并非是固定的,每一家店每一个人的配方都不尽相同,虽然煮出来的牛肉茶通称为“牛肉茶”,但每一杯牛肉茶的滋味各不相同。自然有好有坏,好坏除了牛肉的材质和火候。剩下的就在这香料上。
苏妙显然已经有了准备,她用了自己提前特制的一只香料包。
回味很惊讶,没想到她出去游一次湖来一次清修之后,居然一改之前的懒散,变得积极进取起来,看着她在煮汤时用汤勺缓慢从容如在绘画一般地搅动着汤锅,说不欣慰是假的,能看到她的脸上再一次出现那如高山流水般的舒缓平静以及愉悦欣然,他的心里涌起了一丝复杂的百感交集,仿佛久违了的某样事物又出现了般,惊喜,宽慰,欢欣。
唇角微勾,他莞尔一笑。
苏妙似在做自己生平最熟悉的事物一般,惬意,幽然。
将地产的江南小香葱切碎,放在烤盘里,置入烤炉,上下火烤上片刻,催动香葱清澈幽美的香味毫无保留地散发出来。将鲜牛奶加热,在其中填入酵母,静置,一直到温牛奶用自身的热度将酵母完全融化。
把常温下软化的黄油切成小块,隔水加热至融化成液态。将面粉、盐、酵母放进面盆里,倒入融化的黄油、牛奶混合物和细砂糖,搅拌均匀之后,揉成光滑的面团。此时放入沥干水分的香葱碎,待香葱碎充分混入面团中之后,在面团上盖上干净湿润的棉布,让面团在阳光下松弛两刻钟。
在案板上撒少许面粉防止粘连,将松弛好的面团擀成两毫米厚的圆面皮片,用细长的刀将面片切割成等份的长方形,在面片上刷一层薄薄的荤油,用刀尖在面片上插一些透气的小孔,将面片静置发酵半刻钟左右,依次放进刷好清油的铁盘里,将铁盘放进烤炉,用上下火烤至半刻钟左右,一盘香浓酥脆的梳打饼干就做成了。
没错,这便是苏妙最擅长的,虽然因为食材和地域的限制极少施展,但却是她最为擅长也是她前世主攻的科目。就是在昨天,就是在石湖上,就是在听说了那船夫的母亲将黔州的酸汤带入苏州的故事之后,在船夫和她说酸汤刚进入苏州时亦是从无人问津到被尝试着接受再到风靡一时的转变过程之后,她忽然意识到,她将就岳梁国的饮食文化已经太久了,久到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拥有过很多东西,久到已经让她开始下意识地去压抑自己从前学过的那些知识,久到她开始习惯性地去催眠自己岳梁国的饮食文化是接受不了她那些过于现代化的东西的,于是在施展着自己学成皮毛的传统饮食技法的同时,她也渐渐地忘却了曾经的自己,她开始被同化,她开始本土化,她开始放弃自己原来所拥有的,她开始将曾经拥有的那些当成是没用的摆设丢弃在内心的角落里。
她的内心深处一直都在担心岳梁国的饮食文化与她所修习和坚持的饮食文化相冲突,因为会冲突,所以就不会受欢迎,尤其是在尝试过几次虽然不算失败但也不算是成功的小实验之后,本土文化对她的排斥让她不敢再去尝试。或许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变得停滞不前了。
因为人们不会接受,所以不再去做。因为人们喜欢本土美食。所以她开始学着本土化。因为学会了本土化,所以她在不知不觉间放弃了自己原有的。因为抛弃了自己原来已经走得很辉煌的道路,一头扎进了充满荆棘的未知道路里,她顶着曾经辉煌的光环,硬着头皮走在一条本应该作为菜鸟修行却故意装成是大师的装逼道路上,放弃了过去,却没学明白未来。所以她才变成了停滞不前。
也或许是独自一人而来的她太孤单了,为了让自己尽快融入到这个世界,所以她下意识放弃了那些新奇的、不易被人接受的东西。转而去学习、去为那些本土化的东西而努力,这一切只是因为她想快些变成和周围的人一样的人,她不再是孤单的自己,她和大家是一样的。就像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岳梁国人。她和别人没有分别,她就是她,一个生在庆元盛世里赚钱养家貌美如花开心潇洒的苏妙。
或许就是这样的想法太过强烈了,所以她才忘记了作为厨师的意义,那就是把自己觉得美味人们却觉得陌生并排斥的新奇美食变成传遍大街小巷风靡大江南北的一个时代符号,在美食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回味惊诧地看着她将所有的香料和牛肉弃之不用,只留下一碗清汤,觉得很不可思议。开口问:
“你连肉都不留吗?”这牛肉炖得极鲜美软烂,放在汤盅里绝对会被加分。然而她却毫不珍惜地全部丢弃了,连一贯淡定的他都觉得十分可惜。
苏妙摇了摇头,淡淡地道:“这是牛肉茶。”说着,将一勺琥珀色的汤汁注入圆柱形的白瓷汤盅,八分满之后,盖上雪白的瓷盖,随后将两片香脆清甜的梳打饼干放在和汤盅配套的一只雪白的瓷碟里。
“牛肉茶?”回味愣了愣,去看那碗清汤,因为他是眼看着她制作的,所以知道这汤是用牛肉熬成的,所以不觉得,听她这么一说,再一看那清汤,果然色泽如茶,这时方才明白她说的“牛肉茶”的含义,即使是他,也不由得惊叹起来,“果然像茶!”
苏妙勾唇笑了一笑。
以至上品的鲜嫩牛肉和数种香料煮出来的一盏牛肉清汤,汤色如茶,不见一粒油星,这是一个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的汤种,苏妙在游学时曾在最冷的时候在异国他乡喝到过这种饮料,那个时候正是水土不服病体缠绵的时候,一位开了一家精巧西餐馆的慈祥老人送给了她一杯热气腾腾的牛肉茶,当一口浓醇鲜美的牛肉茶入喉时,就像是有一支幽美苍凉的乐曲勾起了久远到早已经遗忘的记忆一般,她想起了许多被她遗忘已久的回忆,她的童年,她已经去世的爷爷,还有她早逝的爸妈。
那是她一生都难以忘怀的体验,现在的她又一点一点地记起来了。
正统的牛肉茶是以低温炖煮出来的,跟中餐里的吊汤十分类似,十分考究,期间要不断地撇去浮沫,最后还要投入牛肉泥、鸡肉泥、蛋清和蛋壳粉用以吸附最细小的每一粒杂质,从而吊出无油、无杂质、清澈到可以在汤底沉一枚铜板甚至可以读出上面的铸造年份的清汤。
评审们自然不会往汤里投铜板,但是当绘着彩绘的瓷勺放进汤里可以看见瓷勺上最细小的一枚花纹时,所有人都惊诧了,他们不敢相信这居然是用牛肉煮成的牛肉汤。及至舀起一勺,热热地喝上一口,舒坦的鲜美感熨平了味蕾,从未如此坦然过,从未如此畅意过,从未如此欣然过。
一盅清澈如茶却浓郁醇厚的牛肉茶,搭配两片酥脆甘美的梳打饼干,看似清淡,实则浓口,清而不薄,浓而不腻,清甜的麦香衬出了牛肉清汤的至真至纯,即使从未有过身在异乡的记忆,但却能感同身受那一抹乡愁般的眷念,以至于回味在品尝过一口之后,蹙眉,狐疑地问她道:
“你在怀念什么?”
苏妙只是笑,笑而不语。
“小少爷,你的眼圈怎么红了?”赵河看着苏烟湿润着一双眼眶,惊诧地问。
苏烟撇着一双小嘴,抹着眼睛,似哭非哭地说:“我突然想我娘了。”
“……”你今年都多大了,赵河无语地腹诽。
赛台下,评审席上,夏长惊疑不定地看着胡子都白了的郭溪垂着头,一张皮肤薄而雪白的老脸通红,连眼角亦是通红的,诧然询问:
“郭老,你没事吧?”
郭溪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仰起头冲天,闭起双目,过了好一会儿,幽幽地轻叹道:
“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
“……今春看又过,何日是归年。”一声同样充满了感慨与凄婉的哀叹带着天生的锐音响起,幽幽地接续道。
郭溪看了一眼坐在特别评审席上同样仰头望天的沈二娘,目露惊讶,不明白她一个身处富贵的女子为何会有这样的慨叹。
沈二娘静静地望了一回天,而后端起汤盅,慢慢地喝了一口,旁若无人,仿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赛台上,本怡然自得一脸胜券在握表情的佟染在看到台下发生的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时,轻摇折扇的手微顿,眸光微沉,斜飞入鬓的眉蹙起。
姜大人在站着喝光了一盅牛肉茶之后,抹抹嘴放下,笑眯眯地走到金锣前,用金槌一敲,响亮地笑道:
“第三轮第二场赛,请诸位评审为苏姑娘和佟四公子评分!”
这一场评分是完全没有犹豫的,所有评审都拿好了评分牌,轮到自己时自然而然地举牌,没有任何停顿。
鱼翅汤,四分,五分,五分,四分,五分,五分……
牛肉茶,五分,五分,五分,五分,四分,五分……
厨房大赛秦安赛区总决赛第三轮第二场赛,鱼翅汤vs牛肉茶,总分七十二分比七十五分,苏妙以三分之差完成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逆转!
一碗看似普通的牛肉茶,竟然击败了岳梁国八珍之一的天九翅,不知道是该说她的手艺果然超群,还是该说她胆大竟然敢以牛肉去搏天九翅,抑或是莫非今日佟四公子发挥失常?
是否发挥失常只有佟染自己知道,他漫不经心地摇着手中的折扇,一双柳叶眸落在还在议论纷纷的评审身上,唇角绷起,不语。(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四章 进展
比赛虽然结束了,但意料之外的逆转却成为许多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即使已经开始散场,热火朝天的议论声仍旧没有退散。
“妙姐姐,妙姐姐,总算扳回来一局了,今晚上好好庆祝一下吧!”纯娘乐得像朵花,见苏妙下了台,就一路直冲过来,抓起苏妙的手,欢呼雀跃道。
“纯姐姐,你是想终于能有个机会大吃一顿了吧?”苏烟笑嘻嘻地调侃。
纯娘被拆穿,不好意思起来,一张俏脸涨红,嘿嘿笑。
“今儿苏娴没在,是不是就因为她没在所以才逆转了,以前的霉运八成都是她带的。”苏婵双手抱胸,凉凉地说。
苏妙在她的脑门上弹了一记爆栗子:“你在背后说她,小心她知道了又捶你!”
“我才不怕她!”苏婵不悦地揉着额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苏姑娘,”似笑非笑的嗓音自身后响起,佟染轻摇着折扇走过来,立在苏妙面前,完全没有输掉比赛的懊恼,依旧是如往常一般的隽秀儒雅,他淡淡地笑道,“恭喜了!”
苏妙看着他,眨巴了两下眼睛,问: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你赢了的时候没有恭喜你特没有风度,所以才会在我赢的时候一遍一遍地过来‘恭喜’我让我上点心?”
“……”佟染唇角的笑容微僵,顿了顿,莞尔一笑,“苏姑娘你误会了,我是真心诚意的。”
苏妙扬了扬秀丽的眉毛。淡淡地点了点头:“那多谢了。”
佟染笑笑,在她面前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又开始轻轻地摇动着折扇。说,“还有一场赛秦安赛区这边就结束了。”
“是啊。”苏妙点点头,回答。
“这最后一场赛对我来说有些麻烦,有一些材料需要一点时间准备,所以我已经向大赛申请延期举行,时间在三天后,延期或许会对苏姑娘造成不便。虽然我也是按照大赛的规矩并没有逾矩,但还是要向姑娘说一声抱歉了。”佟染淡笑着说。
苏妙微怔,顿了顿莞尔一笑:
“原来如此。若不是你申请延期,我也想要申请延期呢,我这边也有些东西要准备。”地区赛的决赛有这样的一项规则,那就是如果选手遇到大赛主办方的库房缺少参赛者需要的食材的情况。参赛者有权提出一次延期比赛的申请。最高不超过三天,参赛者可以用这三天时间请主办方抓紧时间筹备,当然了,如果是大赛三天之内准备不出来的食材,大赛组委会也爱莫能助了。
“是么。”佟染颇感意外,望着苏妙,用调侃的语气扬眉笑道,“看来苏姑娘是想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拿下连胜啊。”
苏妙只是笑。不语。
佟染含着笑,看了她一会儿。接着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告辞”,转身,翩然离去。
苏妙望着他的背影,一双眸子微闪。
今日的比赛时间没有以往长,还没到亥时就结束了,胜利归来,一众人乐呵呵地回到吉春斋,刚踏进院子就看见一脸灰青的苏娴懒洋洋地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没精打采地喝着一碗醒酒汤。
纯娘抬头看了看早就已经黑下来的天色,惊叹道:
“大姐的宿醉看起来很严重啊!”
“成日里灌黄汤,早晚有一天会栽在这上头!”苏婵撇了撇嘴,冷哼一声。
“老娘可全听见了,死丫头你想死吗,竟然敢当着面诅咒你大姐!”苏娴单手撑着额头,端着醒酒汤,一边喝一边说。
“好啦好啦,大姐三姐你们不要老是吵架!”苏烟阻止了正要反唇相讥的苏婵,笑嘻嘻地拦在二人中间,喜气洋洋地道,“大姐,今天的比赛二姐赢了哦!”
“嗯。”苏娴揉着抽痛的太阳穴,轻轻地哼了一声。
“大姐你那是什么反应啊,好冷淡!”她的反应太平淡,苏烟的感觉就像是火盆上被浇了一大桶冰水,扁起嘴巴,不高兴地说。
“你还想让我有什么反应?你二姐赢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在这里大惊小怪个什么劲儿?一边去,看你我头疼!”苏娴说着,从石凳上站起来,乜着一双还没睡醒的凤眼,草草地说了句,“我出去一趟!”
“大姐,你要去哪里,你这个样子还是不要出去啦,我们先生说了,女孩子还是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了门会遇见坏人的!”苏烟知道自己劝不了苏娴,担心又焦急地跺了跺脚,道。
“你大姐我巴不得能遇见几个坏人呢,最好是几个相貌清俊的坏人!”苏娴噙着笑哼了一声,水蛇腰一扭,人已经远去了。
苏烟也不小了,近些日子来刚通了些大人的事,听了苏娴的话怎么想怎么觉得这话中带着歧义,一张清秀的小脸刷地涨红。
“一天到晚没个正形,满嘴荤段子,你这样子也算是女人吗!”眼瞅着苏烟被他大姐带坏了,苏烟的监护人苏婵火冒三丈,白眼一翻,黑着脸说。
“你才是最没资格说我的!”苏娴用力捏住她的鼻尖,狠狠地拧了拧,哼笑着说,“还没出阁的姑娘居然也知道荤段子,假正经的臭丫头,再废话看老娘不拧掉你的鼻子!”
苏婵的脸更黑,火冒三丈地拍开她的手。
“大姐,这么晚你上哪儿去啊?不吃饭了?”苏妙问。
“前儿做的裙子腰不是肥么,今日改好了,白天我没工夫去拿,这会子去拿回来,顺便逛逛夜市,你们自己吃吧,不用等我。”苏娴扭着水蛇腰,一面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一面甩着帕子说。
“你可别再喝酒了。一个女人在外头喝得烂醉,又是被人家派人给送回来的,你这可真够逊的!”
一听苏妙提起这个苏娴的脸就止不住泛绿。仿佛回忆起了自己此生最大的耻辱般咬牙切齿:
“昨儿那是失误,老娘的事你一个还没嫁出去的丫头片子少管!”说罢,气哼哼地走了。
“大姐她到底是怎么了?”苏烟有些担心地皱起一双秀气的眉毛,咕哝着问。
“八成是……”苏妙直勾勾地盯着苏娴的背影,嘀咕道。
“昨晚上……”纯娘接续。
“勾搭那只雏鸡王爷……”苏婵双手抱胸,淡淡道。
“失败了!”苏妙、苏婵、纯娘、林嫣异口同声地说。
刚走到月亮门底下的苏娴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黑着一张脸扭过头来,指着苏婵火冒三丈地教训道:
“死丫头,满嘴胡沁。王爷也是能论只的,你居然敢骂王爷是‘雏鸡’,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吧,你是看不见咱们家被满门抄斩你心里头难受是不是?!”
“不是你成天说文王殿下是‘童子鸡、童子鸡’么。那‘童子鸡’和‘雏鸡’有什么区别。叫起来省一个字还省力气哩!”苏婵不以为然地说。
林嫣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因为梁敏的缘故她和梁敞还挺熟的,现在听人家管梁敞叫“童子鸡”,话糙理不糙,于是特别想笑。
苏烟却觉得自家的姐姐妹妹半点不知羞地在公共场合大肆谈论男人是不是“童子鸡”的问题让他十分丢脸,抚额遮盖住涨红起来的小脸,哑然无语。
回味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淡淡地说了句“我去做饭”。也不管别人听没听见,反正先走了。他可不想继续听完刚才的话题。心中对那个并不怎么熟悉小的时候还曾被他欺负过的九堂哥除了少许的怜悯,剩下的就是浓浓的幸灾乐祸,让你小时候老是给梁敖当狗腿子你们两个合伙欺负我,这会子遭报应了吧,被大姐盯上,整不死你!
想到这里,他的唇角勾起一抹畅意的微笑,回过神又忙将这抹微笑敛起来,以免被人看出他扭曲的内心,都快走到厨房了耳边尤能听见苏娴在前院喊:
“死丫头们,哪凉快哪呆着去,都别给老娘添乱!”之后估计是气哼哼地出门去了。
之所以气哼哼,据苏妙她们猜测,大概是因为欲求不满的缘故。
……现在的姑娘都是怎么回事啊,口无遮拦,有伤风化,回味决定,为了纠正苏妙脑子里那些不正当的复杂思想,将她变成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他一定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好好地教导她一下,饲养苏妙这个极品生物的工作,果然任重而道远!
苏娴气哼哼地从圆融园出来,到紫芸绸缎庄取了改好的裙子,然后在灯火通明的夜市街上闲逛。
她心情不爽的原因是因为苏妙她们居然全猜对了,昨晚上她和梁敞在酒楼里喝酒,这场酒局说是偶遇也不算是偶遇,因为她已经摸清了他常去的那个地方。起初梁敞还是像往常那样严词拒绝,不过他的拒绝对苏娴来说就是半推半就,于是在一番“斗智斗勇”之后,梁敞到底还是半推半就和她去品酒了。
注意,是品酒不是拼酒,他们的这场酒局是很有格调的。
当然了,任何有格调的酒局到最后都会发展成不喝到死不罢休,梁敞出身军旅,骨子里有军人的豪爽狂放,禁不住苏娴的激,于是两个人喝成了烂醉。
其实真正烂醉的人是梁敞不是她,这场酒局她是有目的的,怎么可能放任自己喝醉,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梁敞面对着她这样一个柔软喷香的美人儿,自己把自己给灌醉了不说,还给她讲了大半宿他十几年戎马生涯中的奇闻异事,灵异的、恐怖的、血腥的、残忍的,她强忍了好几个时辰,勉强自己不去发抖,不会因为他对杀戮那些过于真实的描述吐出来,哪知道她忍到最后,瞅准机会一个风拂娇花般地醉倒,本来已经醉得不堪一击的那只生物居然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被两个随从搀扶着,只能听见他吩咐另外一个随从将醉倒在餐桌上处处散发着妩媚撩人风情的她送回家去,然后他自己居然回家睡大觉去了……睡大觉……
苏娴活了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碰见这种男人,她黑着一张脸,深深地怀疑,他真是个“带把儿的”?
莫非……那“把儿”不好用?
苏娴的脸更黑,咬牙切齿,单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碰见一个可心儿的,若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货……她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老天爷这么玩儿她,难道才刚过双十年华的她注定了要守一辈子的寡吗?
正被惦记着到底有没有用的梁敞一个没忍住,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顺便敲了敲抽得厉害的太阳穴。
“公子,可是昨夜醉酒时着了风寒?”梁敞的贴身随从卢宏连忙关切地询问。
“不碍事,八成是有人在背后骂我。”梁敞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昨晚上我也没喝醉,只是好长时间不喝酒了,一时不太适应。那个女人可真能喝啊,我还是第一次碰见女人喝烧刀子的,喝了那么多坛眼睛都不眨一下,将来谁要是娶了她,那可是咱们岳梁国的勇士啊。对了,你们昨晚上把她好好地送回家没有,她没闹吗?”
“回公子,苏大姑娘一直睡到吉春斋门口,奴才看她醉的厉害,几乎人事不知了。”卢宏笑答。
“你太不仔细了,那女人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本王,她当时只是八成醉不是全醉,她以为她的那点小心思能瞒得过本王,哼,不自量力!”梁敞说着,用拇指轻擦过嘴唇,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公子是说……”卢宏也不傻,就算拿眼睛看也知道苏娴对他们家王爷大献殷勤必有那种目的,只是他不知道自家王爷到底是怎么想的,说不理睬吧每次又都半推半就地在一起了,说理睬吧,又时常没个好气,那朝令夕改的态度让身为心腹的卢宏看了都觉得十分迷茫。
其实不光是他觉得内心迷茫,就连梁敞自己也不知道该表现出一个什么样的态度,他左思右想了半天,狐疑地道:
“本王身边的女人也不少,自荐枕席的亦是数不胜数,但从来没有一个像她那样,本王有感觉她并非是在觊觎王妃的位子;若说是为了金钱,自然有这部分原因,但她看起来也并非是贪得无厌之流;说她喜欢本王吧……”与其说喜欢,他怎么觉得她是喜欢耍他呢。
就在这时,却听身旁的卢宏一声诧然的低呼:
“是苏大姑娘!”(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五章 戏弄戏弄
梁敞一愣,循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果然看见苏娴正站在街角,手里捧着一只用来装绸缎的锦盒,不用猜就知道那盒子里装的必是她的“战利品”。
此时的街角正在上演虽俗套狗血但却是漂亮的单身女性在走夜路时最常遇的戏码之一。
“小娘子,前方的圣母庙有个庙会,甚是热闹,小娘子何不跟我们哥几个去逛一逛乐一乐,大家做个伴儿,玩起来也热闹!”
苏州城是一座华丽的不夜城,夜市繁荣,夜生活丰富,因为宵禁的时间比较晚,白天又越来越热,所以年轻男女很喜欢在太阳落山之后出来闲逛。女子的娱乐比较多,可年轻男子的娱乐怕是只有对漂亮的女孩子评头论足以及搭讪邀约了。
苏娴素来不喜欢到处搭讪的男子,她已经过了少女怀春的年纪,那些油头粉面的桃花眼除了轻浮她看不出来有任何吸引力,更别提吹捧小丫头的那一套她听了就觉得牙碜可笑,虽然在别人眼里她的行事就够轻浮的,可她却极讨厌那些举止轻浮言语孟浪的男子,更何况,今儿搭讪她的这几位那脸长得也忒惨不忍睹了,金银玉挂满身,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这种穿衣品味,有待提高。
“多谢几位公子相邀,可惜奴家已经跟相好的约好了。”凤眸流转,闪烁的琉璃般妩媚迷人,苏娴并不像寻常女子在被人搭讪时羞涩惧怕,反而笑吟吟地说。
“相好的?”四个歪瓜裂枣的公子哥一看见她笑。骨头顿时酥了半边,又听见“相好的”这三个字,眼里顿时露出了对女子不守妇道的轻蔑和对终于碰见了一个不守妇道的狐狸精的兴奋。为首的那个黄毛哈哈一笑,露出淫邪的表情,这份淫邪若是放在漂亮的脸蛋上那绝对会让少女芳心一跳,只可惜落在他脸上,没把人吓跑就不错了,只听他说,“既然小娘子已经有了相好。不如把那个相好的叫出来让哥几个瞧瞧,若是比不上咱哥几个,咱哥几个就代替你那个相好的陪小娘子去逛庙会。何如?”
“可以啊!”苏娴娇笑吟吟地说,那表情纯真无害,像极了不知世事的少女。
“敢问小娘子的相好如今身在何处?”黄毛公子目露不屑,笑着露出一排黄牙。故作温和地问。以免小娘子惧怕逃走。这小娘子先是妖娆妩媚此时又单纯娇美,让人看不透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潜意识里自大的男人们已经将她划进年少不知事所以才被坏人骗了的傻姑娘行列,心里既鄙视又欢喜,现在只想赶走她口中的那个相好取而代之。
明知道下一句她的回答必然不会有好事,站在街角远远围观的梁敞还是错过了溜走的最佳时机,直到那根纤长如水葱的手指隔空指向自己的鼻尖,他万分懊恼。出门散步也应该看黄历的!
男人亦会对比自己俊美的同性产生本能的嫉妒,于是四个搭讪的色狼很快便将梁敞围起来。气冲冲,一副要揍小白脸的架势。
遭此无妄之灾的梁敞满头黑线,明明已经告诉过自己再出门遇见她一定要绕道走……围观果然不是什么好习惯!
当气势汹汹的黄毛男刚要用手揪住梁敞的衣领时,下一秒,胳膊已经被卢宏折断!
紧接着,也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暗卫凭空而来,将四个胆大包天的搭讪者揍到连自己的亲妈都认不出来!
苏娴发现了好玩的一幕,梁敞的脸已经黑得能滴出墨来,她看着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弯了腰。
梁敞的脸更黑,走到她面前,站定,没好气地说:“你闹够了没有?”
苏娴顿时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奴家哪有闹,官人这话奴家怎么这么不解呢?”
梁敞气哼哼地盯着她一脸无辜的表情,想说她一顿,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口才本来就不怎么样,于是他自己憋了一会儿气,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要走。
哪知才走一步,一只小手已经习以为常地捏住他的胳膊,紧接着柔软喷香的玉体缠了上来,伴随着娇滴滴软绵绵的嗓音,有人在他的耳根子后头吹热气:
“官人,别走啊,奴家可是等了官人许久呢,官人不是和奴家约好了要去圣母庙逛庙会么?”
梁敞被这一股热气吹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还没来得及伸手推开她,苏娴已经伶俐地躲闪开他的下意识动作没有被他推倒,她站在距离他一步远的地方,笑吟吟地望着他,向他抛媚眼。
梁敞满头黑线,哭笑不得,舔了舔嘴唇,心里对这个女人颠倒黑白的功力都快无语了:
“本王什么时候答应过要和你去逛庙会?”
“昨晚上。”苏娴理直气壮的模样让不明真相的人根本就不相信她是在撒谎。
梁敞被气乐了:“本王昨晚上什么时候答应过?”
“在官人你喝醉的时候。”
“本王才没有醉!”
苏娴斜着眼睛看着他,让梁敞脊梁骨上一阵恶寒,总觉得如果继续讨论“醉没醉”的问题会发展成一些他更回答不了的问题,比如若是她质问他没喝醉为什么不亲自送她回去或者为什么不把她带回住所去之类的问题……等等,他干吗要担心她会质问他这些,先不说正常女人都不会这样去质问一个男人吧,虽然她本来就不是一个正常的女人……再说了,他是王爷,她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民女,爷就是看不上你,爷就是不想睡你,你能把爷怎么样……
想到这里,梁敞的脸忽然开始一阵青一阵白,总感觉自己的心态正在向着奇怪的方向发展。而且就快拉不回来了……
“官人,答应好的事你想反悔吗?没想到官人你居然是这样的人,不讲诚信!”苏娴并不知道梁敞此时正在纠结个什么劲儿。她用不悦的语气软绵绵地控诉道。
梁敞听的是一阵心烦,他本来就够纠结的了,这会子她又给他来这套让他直起鸡皮疙瘩的发痴发嗲,他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本王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你这个女人,居然敢骗本王,信不信本王砍了你的头!”
苏娴嫣然一笑:“官人稍安勿躁,奴家已经打听过了。官人你现在又不是皇上,骗你不算欺君的。”
“……”梁敞的脸已经黑成了木炭,究竟是谁告诉她的。是回味那个小兔崽子还是回甘那个混账行子,“就算本王不是皇上,你以为凭本王就没法子砍了你的头吗?”他快被气升天了,自从碰见她。他不知道折寿多少年。
“相信。奴家相信,”苏娴一点不惧怕他的怒火,反而笑盈盈地凑过来,直把一张艳若桃李的脸孔凑到他的眼前,嫣然一笑,“只要官人舍得砍下奴家这颗漂亮的脑袋,奴家就愿意用这颗漂亮的脑袋日日陪伴在官人的床前案边,单剩下奴家这副**的身段也是浪费。不如官人一并用了,那样官人日夜皆有美相伴。岂不妙哉?”
梁敞惊愕地盯着她用笑吟吟恍若说情话的语气在他耳朵边温柔地说鬼故事,冒出来的鸡皮疙瘩都快赶上石湖边的细砂了。
连卢宏等几个随从都目瞪口呆、头皮发麻,能把向来隐忍自控的文王殿下欺负成这个样子,他们服了!
梁敞也服了,他直勾勾地盯着苏娴那张笑靥如花的脸,过了一会儿,重重地吐出三个字:
“入娘的!”
骂娘了,他们文质彬彬的文王殿下终于骂娘了,即使是在军中被那些把骂娘当成是口头禅的粗人们熏陶了许多年也坚决不同流合污坚决不肯说粗话的文王殿下总算骂娘了,文王殿下在从军十几年之后终于彻彻底底地融进军中的气氛了!
……可喜可贺?
众随从泪目。
“啊呀,原来官人也会说粗口,也好,这样更有男人味,奴家更心悦官人了!”苏娴小鸟依人地偎过来,挽住梁敞的胳膊,柔媚地笑说。
梁敞瞅了她一眼,内心的郁结因为刚才的那句粗口消散了许多,他不由得抬起头,深深地望着漆黑一片的蓝天,目露深邃:他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怎么会被这样的女人缠住,贼老天还让不让人活了!
腹诽声刚落,只听轰隆一声,黑漆漆的天空忽然炸开一道响雷,震耳欲聋,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梁敞亦被吓了一跳,他是有点心虚,莫非这是刚才他骂了老天的缘故?
“官人,该不会你骂天了吧?”苏娴挽着他的胳膊,一双上挑的丹凤眼在乌压压的天空中扫了一圈,狐疑地问身边的人。
梁敞瞅了她一眼,重重地甩开她的手,转身,没好气地道:
“走了!”
“去哪儿?”苏娴狐疑地问。
梁敞被她突然开始装傻的态度弄得更火大,愤愤地撂下一句:“你不是要去逛庙会吗?!”说罢,袍袖一甩,先走了。
苏娴望着他的背影,粲然一笑,欢快地应了一声,将手里的盒子塞进卢宏怀里,笑盈盈地道:
“小卢,帮我拿着这盒子,送回圆融园也行。”说罢,小跑着追上梁敞,挽住他的胳膊笑道,“官人,等等奴家嘛!”
“别碰本王!”梁敞没好气地去甩她的手,甩了好几下却甩脱不开,因为太累了,只得任由她挽着自己的胳膊,无奈地向前走。
卢宏捧着一只大盒子傻呆呆地跟在后面看着自家王爷半推半就的身影,嘴角狠狠地抽了抽。
“哎,大哥,咱家王爷要娶王妃了吗?”卢广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好奇地问。
“王妃?一个民女,还是一个二婚的?”卢宏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那……”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卢广亦为难起来,想了半天,“是侧妃?还是侍妾?”
“你见过有哪个侍妾是二婚的?”卢宏又白了他一眼,更没好气地说。
“说的是啊,”卢广为难地挠了挠后脑勺,“难道,是外室?”
卢宏闭着嘴,不答话,他哪里会知道,他只是个随从!
……
苏州城人多庙也多,几乎隔个十天半个月就会有神庙开庙会,甚至还有同一天三四家神庙一起开庙会的情况,撇开求神拜佛烧香摇签不谈,庙会主要也是为了给大家提供一个娱乐和欢聚的场所,神庙开庙会既能带动庙里的经济为自己的神庙做宣传,同时也带动了神庙周边的小吃生意,神庙和小吃摊赚个盆满钵满,出来游玩的人们更能吃的尽兴玩的开心,这也算是一举三得。
大型庙会因为寺庙实力雄厚,举行的庙会甚至不输给重要的节日庆典,但今天举行庙会的圣母庙却是城内一家规模并不算大的神庙,规模小了,庙会周边的吃食和夜市自然不会像大庙会那样的高格调,苏娴刚一来就有点后悔,她只喜欢繁华奢侈的地方。然而跟着漫不经心的梁敞逛了一会儿之后,她倒是渐渐觉出点趣味来,竟然有些高兴。
“官人,去求个签吧!”她兴致勃勃地说。
“……”梁敞不搭理她。
“官人,你看那个神像,那个就是圣母娘娘!”她推摇着他的身子,笑靥如花。
“……”梁敞还是不理她。
“官人,你去添个香油钱吧!”她含着媚笑,娇滴滴地要求。
“本王又无所求!”梁敞黑着脸,不耐烦地道。
“可是奴家有所求!”
“求什么?”
“这是秘——密,呵呵!”她摇晃着两根纤细的手指头,笑声悦耳似银铃。
“你那‘呵呵’是什么?”梁敞抽抽着眉角问。
“官人,咱们也烧一柱合欢香吧?”
“那是什么香?”
“保佑奴家和官人甜甜蜜蜜和和美美!”苏娴嫣然一笑。
“滚!”梁敞一把甩开她挽着他胳膊的手。
……
梁敞从来没这么累过,即使是上阵杀敌被围困了数十日也绝不像跟苏娴闲逛这么累人,她的嘴在他的耳边嗡嗡嗡嗡嗡嗡到现在还让他耳鸣,他坐在一个长条形石凳上,任她说破了天,坚决不起来。
苏娴坐在他身旁,单手托腮,哀怨地望着他,说:
“官人,没想到你看着壮实,体力却这般差。”
梁敞的脸刷地黑了,差点用吼的吼出来:“你这个女人,别给本王得寸进尺!”(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六章 避雨
“官人,你好凶!”苏娴单手托腮,满眼哀怨地说。
梁敞眼睛一瞪,才要说话,一个卖鸳鸯酥的老妇走到二人面前,笑着说:
“公子和夫人买一对鸳鸯酥吃吧,今天是圣母庙的庙会,小夫妻俩吃一对鸳鸯酥也好像那比翼的鸳鸯鸟,出双入对,和和美美!”
这妇人一看就是个常出来做买卖糊口的妇人,全凭一张巧嘴,虽然说出来的话有些不伦不类,却吉利喜庆,若真是一对夫妻,心里欢喜,说不定就买了,可梁敞不干啊,他正在气头上,这会子见一个没眼力见儿的妇人凑过来,用一副他最讨厌的三姑六婆嘴脸把他和苏娴捏一块去,火冒三丈,黑着脸怒道:
“谁跟她是夫妻!”
老妇被吓了一跳,用惊诧的表情看着二人,一男一女单独出游,年龄相仿,苏娴因为曾经有过婚姻所以梳的一直都是妇人的发髻,这样的两个人亲昵地坐在一起,很容易被人当成是夫妻。
苏娴并不在意梁敞的黑脸,冁然一笑:“大娘别介意,孩子他爹正跟我闹别扭呢!”说着,掏出几个铜板塞进妇人的手里,笑盈盈地挑了两个鸳鸯酥。
梁敞的一张脸已经黑得发亮。
老妇人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笑呵呵地收了钱,临走前还好心地嘱咐了句:
“年轻夫妻拌嘴磕牙常有的事儿,对自己媳妇公子就别太计较了。男人要宽厚。”
梁敞的脸黑成一片,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苏娴对他的表情采取的是完全无视的态度,笑盈盈地咬了一口鸳鸯酥。皮薄脆,馅甜香,确实可口。
梁敞见她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越发咬牙切齿,黑着脸瞪着她道:
“本王这升的倒是快,昨儿官人,今儿相好。这会子就成孩子他爹了!孩子呢?”
“咦?官人是想让奴家给官人生吗,这样子不会变成破坏皇室血统之类的?”苏娴咬着鸳鸯酥,笑吟吟地说。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梁敞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
“奴家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通俗点讲,叫做‘识趣’。”苏娴笑意盎然地说。
“我可看不出来你哪点识趣!”梁敞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苏娴只是笑,将另外一只鸳鸯酥递过来。放在他眼前:
“官人。吃一个鸳鸯酥吧,奴家想和你出双入对和和美美!”
“本王可不想!”梁敞没好气地说。
“官人真的不吃?难得奴家付账,官人你在奴家身上折损了那么些银钱,难道就不想趁机捞回来一点?既然官人大方宽厚,那奴家就不客气地自己吃了!”
“趁机捞回来一点”这句话显然触动了梁敞的神经,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放弃这个机会让她继续得意洋洋,于是一把夺过她拿在手里作势要咬的鸳鸯酥,大口吃起来。吃的时候感觉还挺好吃的。
苏娴却颇有看牛嚼牡丹之感,一脸可惜地看着他。幽幽地道:
“官人,你怎么就这么吃了,也不好好看看这鸳鸯酥做的是多么的栩栩如生!”
“这也算栩栩如生?宫里头的鸳鸯酥完全是一对鸳鸯,这个……充其量就是只野鸭子。”
苏娴撇了撇嘴,声线变得懒洋洋凉飕飕起来,咬着手里的鸳鸯酥,拖着长音淡淡道:
“奴家又没吃过宫里的鸳鸯酥。”
梁敞没听明白她话里边的意思,只是觉得她大概很遗憾,于是没经大脑思考就顺嘴承诺了句:“你若是想吃,等有机会我给你拿宫里的鸳鸯酥尝尝。”
苏娴微怔,诧然地挑起柳叶眉,笑笑,却没说话。
梁敞这时候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问:“对了,你妹子的厨艺那么强,你的手艺应该也不赖吧?”
苏娴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笑容敛起来,淡淡道:
“苏妙的手艺是我父亲亲传的,我可没她的好运气和天分。”
梁敞一愣,觉得她的语气不太对,但也没多想,他对苏妙的手艺很是欣赏,所以兴致勃勃起来,连带着对苏娴的这句话也感到好奇:
“原来你妹子是你父亲亲传的,不对啊,不是你才是苏家的长女吗,像这种亲传的手艺,要传也是传给你才对。”
“奴家命不好,出生时正赶上家里最穷的时候,三岁就被父母卖给地主家做童养媳了。”苏娴说这话时既没有怨憎情绪也没有自哀自怜的感觉,很坦然,很平静。
“童养媳?”梁敞愣住了。
“官人不知道什么叫童养媳?”苏娴似笑非笑地问。
梁敞并不是不知道童养媳,只是岳梁国近些年已经恢复了元气,百姓安居乐业,很少会有人再卖儿卖女,童养媳这个词儿已经成为过去,梁敞以前只是听说过,当时觉得这种婚嫁模式对女孩子来说有些残酷,却没想到童养媳这个陌生残酷的名词居然化成实体坐在他身旁。童养媳和卖身为奴的女孩子还不相同,卖身为奴的女孩子需要能干所以年龄相对要大一些,童养媳的最大功用是为了做媳妇,购买时年龄越小卖价越便宜,买回家只要给口饭吃教导妇德,等稍长一点帮婆家干活为婆家传宗接代就行了,然而在被教导的过程中与教导奴仆时的过程同样残酷,在这个期间,幼小的心灵会遭受多少恐惧和痛苦可想而知。
眼里掠过一丝怜悯,却又觉得表现出这样的怜悯反而会给对方的心里造成更大的伤害,于是笑了一笑,不再说话。
两人陷入沉默。
这沉默让梁敞觉得别扭,总觉得这样僵硬的气氛是因为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造成的。顿了顿,想要转移话题似的笑道:
“那你可会煮菜?”
苏娴笑笑,将一双雪白如玉的手伸出来。放在自己眼前展示一番,略带着一丝自得,勾着唇角说:
“奴家为了保养这双手已经不沾春水许多年了,奴家这辈子都不会再下厨房,不会再为了那不值得的人。”
不知为何,听到她说“不值得的人”时梁敞有些刺心,心情突然变得不愉快起来。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响起一道闷雷,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热闹的庙会一下子变得肃静起来。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和欢笑,全都仰起脖子望向忽然变得阴云滚滚的天空,紧接着只听哗地一声,瓢泼大雨从天而降。雨急似箭。茫茫如烟,滂沱的大雨筛豆子似的往下掉,打碎了尘世间和谐热闹的气氛,惊起拥挤的游人作鸟兽散。
梁敞和苏娴坐在长凳上吃鸳鸯酥,被突然从天而降的大雨浇了个透心凉,梁敞一愣,苏娴的反应却比他快,拽起他的胳膊就往前跑。跑了一半,梁敞发现她的奔跑根本就是毫无目的的。于是顺势将她的胳膊一拽,拉着她就往圣母庙后面的凉亭跑。
苏娴被他拉着,跌跌撞撞,一路小跑飞奔到凉亭里,等到了凉亭时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夏装本身就薄,被雨水打湿,紧紧地贴在身上,将那一身曼妙的曲线完美无瑕地衬托出来。苏娴并没有注意到,正拿着帕子擦头发上的雨水,梁敞的眼神在她身上不经意掠过却敏锐地注意到了,好像是生平第一次能够在第一时间敏锐地捕捉到女性在不经意间暴露出来的曲线,只觉得心头一跳,耳根子竟然开始发热,尴尬地转移了目光,略感狼狈地轻咳了两声。
“官人,瞧你,头上全是水,奴家帮你擦擦。”苏娴收拾完自己,望过来时见他只顾着转头,笑盈盈地凑过来,拿帕子要为他擦拭脸上的雨水。
因为她突然出声,梁敞惊了一跳,下意识回过头来,眼睛居然正对上她粉色的罗衫下那春光无限好的“峰峦”,鼻尖微热,心比刚刚跳得更快,匆忙偏过头去,下意识倒退半步,离她远点。
“官人?”这一回苏娴是真没发现,不解地望着他,满脸莫名其妙。
梁敞别着脑袋不去看她,默默地脱下外衣,递过去。
苏娴心中虽愕然,却顺手接了过来,等到拿在手里下意识将自己打量了一遍时,这才明白过来。心中有点想笑,她不是很介意这个,他却分外介意。这个男人果然很奇怪,但是却让她觉得欢喜,不是因为这个动作她觉得欢喜,而是看着他她心里很欢喜,不管是他生气也好高兴也罢沉默不语夸夸其谈还是对她冷嘲热讽,甚至只是他对她的一个微小的回应,不管这个回应是好还是坏,只要映入她的眼,她都会觉得非常有趣,并且……欢喜。
不知从何时起,可以这样说,纵使他不是她最大的快乐源泉,他却是她最大的快乐源泉之一。
苏娴笑盈盈地将梁敞的外袍披在身上,才要说话,就在这时,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响起,有两个人突然出现在先前霎时寂静下来的圣母庙后院,那两个人亦是一前一后,风风火火地从雨帘内冲进凉亭,溅起了许多水花。
苏娴起初愣了一下,待看清冲进来的人到底是谁时,嘴角狠狠地抽了抽。
“讨厌,怎么突然下这么大的雨,新买的衣裳都湿透了!”苏妙站在凉亭前抖搂着衣服上的水珠,扁着嘴,不高兴地抱怨。
回味从袖子里抽出帕子,给她擦拭着落在额头上的雨滴。
苏妙扬着一张小脸让他擦,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嘻嘻一笑,就在这时,忽然察觉到凉亭内还有两道目光正鄙视地看着他二人,狐疑地望过去,对上并排站在一起的两个人,一双大眼睛更明亮地忽闪忽闪忽闪,紧接着笑嘻嘻地问:
“你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回味的脸色没有半点变化,显然他知道亭子里还有别人,只是不想理会。
“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儿?”苏娴惊讶地问。
“小味味说今天圣母庙有庙会,我们吃了晚饭就来逛庙会了,倒是大姐你,你不是说你出来拿改好的裙子么,怎么会跟文王殿下在一起,还穿着文王殿下的衣裳。”苏妙用一双大大的眼睛狐疑地在他们两个人中间扫啊扫,似笑非笑地问。
梁敞被她用充满了探究的眼神似笑非笑地看着,不知为何竟然有种心虚的感觉,耳根子微热,偏过头去,佯作咳嗽。
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才要说话,就在这时,又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两个人一前一后冲破雨帘飞奔进凉亭里,用力抖搂身上的水珠子。
苏妙和苏娴同时望过去,同时狠狠地抽了抽眉角,异口同声地问:
“你们俩怎么会在这儿?”
后闯进来的人这时候才发现原来亭子里还聚了一堆人,目露惊诧,在看到这一堆人还是自己的熟人时,纯娘的脸刷地涨红,匆忙摆着双手,磕磕巴巴地辩解道:
“我和他是在路上碰见!真的是碰见!他又去偷瞧陆慧了,我是在街上碰见他的!”
纯娘到底还是一个青涩的姑娘,遇上这样的事,生怕被人误会了清白,在把自己摘出去的同时把文书也给卖了。
文书脸刷地黑了。
纯娘说完了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慌忙捂住嘴唇,望向文书,眼里露出一抹歉意。
文书白了她一眼。
苏妙和苏娴则还不等纯娘说完,便齐齐望向天空中的烟雨蒙蒙,过了一会儿,无聊地叹道:
“好好的庙会下大雨,真扫兴!”
“这一时半会的,雨也停不了。”
话说完,苏妙和苏娴对视了一眼,顿了顿,苏娴问:
“带花牌了吗?”
苏妙的手从袖子里一掏,掏出一把花牌。
苏娴双手一拍,大声道:“来来来,斗花牌,斗花牌!”
“好好好,斗花牌!”纯娘是个爱玩的,一听说“斗花牌”早就忘了自己刚才得罪过文书的事,开心地嚷嚷起来。
文书又白了她一眼。
“官人,斗花牌吧!”苏娴挽起梁敞的胳膊,笑靥如花地说。
苏妙和回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斗花牌?”梁敞从没听说过这种只在江南流行的纸牌游戏,惊讶又好奇。
苏娴只是笑,拉着他坐在凉亭里的石桌前,苏妙牵着回味的手坐下,纯娘看习惯了,下意识伸手去扯文书,却被文书没好气地挣开,肯定是还在记恨着先前纯娘的多嘴。
这男人真小气,纯娘白了他一眼,不再搭理他。(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七章 酸鱼汤
雨夜,如烟如雾,当如锦如缎的暮雨从天际潸然斜落时,彷徨感迭生。
夜色深沉,大雨放肆地倾泻,在一片喧哗的雨声之中,似乎有某种神秘在徘徊。一双木屐踏破雨帘,浓重的湿意将整个世界封裹,强劲的雨水捶打着地面,努力撑着斗笠的手不自觉地加了力道。
在这样大雨滂沱的夜里,因为不会发生火灾事故,连打更的更夫都不会出来,由于雨势太大,连巡逻的士兵都停止了巡逻,全部呆在巡防营里,毕竟这么大的雨,在太平盛世国泰民安的背景下,即使是宵小强盗都不爱在这种天气里出来作业,更何况是普通人,因而在这个倾盆大雨的夜里,寂静的街道上,连只老鼠都没有。
然而一抹黑影却突然出现了,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光着脚穿着木屐踏在潮湿的地面上。苏州城的排水系统做的极好,这么大的雨,居然连积水都没有,雨水落地便汇聚成水流向着不远处的排水口奔流,很快便消失在下水口,人走在这样的路面上,被哗哗的雨声遮盖,连踏水的脚步声都听不见。
因为是夏天,天气炎热,所以城西的厨王大赛现场,两侧的灶台都用遮阳棚遮住,本来是用来遮挡阳光的,没想到这几日居然突降大雨,原来的遮阳棚变成了挡雨棚,倒也省去不少麻烦。
这么大的雨连巡逻队都放假了,更何况是其他人。此时的厨王赛赛台周围空无一人,连半只鬼影都看不到,只有雨水的哗哗声在空荡荡的西广场发出令人胆寒的回声。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深黑的巷子走到赛台前。黑漆漆的影子在雨夜里拉得老长。
硕大的斗笠遮盖住他的整张脸,看不清他的面容,亦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觉得在北风呜咽冷雨嚎哭的夜里,他的嘴角仿佛勾着一抹笑,一抹极尽扭曲看起来像极了鬼哭的微笑,他得意洋洋。似在压抑着内心里颤抖的快意似的,他一个箭步窜到赛台上,蹲在灶台前。将什么东西从怀里掏出来,投进灶膛。
冷风呼啸,暴雨如注。
……
大雨一连下了许多天,导致城西的一片平民区房屋倒塌。造成了两起不算太严重的伤亡事故。因着这事故,厨王赛的最后一场决赛整整停赛十五天,连今年应该举行的乡试亦延迟进行,当新的比赛日期和新的乡试公布时,二者只差了一天。
因为这样,苏妙本来很反对苏烟继续给她当助手,她想让苏烟再多理理书,哪知苏烟不愿意。他好像对上台表现上了瘾,软磨硬泡非要跟着继续上台。苏妙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
雨霁初晴,墙根处的叶片上还翻滚着晶莹的水珠,天刚亮时,苏妙蹲在墙角的花根下,用铲子挖了土,从里面挖出一只密封的坛子,满手是泥地抱出来,隔着密封的坛口嗅了嗅,虽然并没有嗅出来什么味道,她却绽放开了欢悦的笑容,满意地点点头。
回味从屋里出来,经过墙角,停住脚步,愕然地看着她满手是泥。
苏妙觉察到他的到来,回过头去,粲然一笑,将沾满了泥浆的坛子高高地举起来:
“你看,发酵好了!”
回味用一副难以接受的表情看着她,顿了顿,生硬地训斥道:
“还不洗手去!一大早就衣冠不整,成何体统!”
苏妙低头看了看只穿了一条浅粉色无袖长睡裙的自己,顺手用沾满了泥浆的手去摸自己蓬乱还没有梳顺的长发,在回味越发惊愕更想抓狂的表情里,扁了扁嘴唇,跳起来,把全是泥的坛子猛地塞进回味的怀里,笑道:
“看好了,这可是宝贝!”转身,蹦蹦跳跳地去梳洗了。
回味愕然地看着坛子上的泥浆全部粘在自己的衣衫上,嘴角狠狠地抽了抽,火冒三丈,真是大清早都不让他消停!
苏妙换好了衣裳,高高兴兴地跟着一脸阴沉沉的回味出了门,前往城西的比赛现场。
整座城池都变得湿漉漉的,街道上房梁上草木上天空中到处都充斥着潮湿的气息,虽然火辣辣的太阳挂在天空尽情地释放着热力让人们相信此时依旧是盛夏,然而多烈的太阳都驱不散苏州城内的潮湿之气,这些潮气落在人身上,皮肤立马变成湿漉漉的一片,虽说江南的梅雨季节已经渡过了许多年,但像今年这样因为大雨异常潮湿的天气还是让人难以适应,皮肤就好像是被水汽黏住了似的,人连汗水都排不出去。
苏妙很不喜欢今天这样的天,但是在路过城西时,看到那些倒塌的房子已经被清理走,在原来的地址上已经开始热火朝天地建新房,一扫前些日子因为房子倒塌死伤了好几个人的阴霾,日子又变得充满活力,苏妙的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来到城西的赛台下,很罕见的,佟染居然没有来。
苏妙一直都是最后一个到,她虽然不会迟到,但习惯的是在最后一刻到达,从来不肯赶早。以往每一次都是佟染先到场然后等待苏妙,没想到这一次居然变成了苏妙等着他,这时候离比赛还剩下不到一刻钟了。
苏妙皱了皱鼻子,有点不爽,她一向都是压轴出场的,没想到今天居然被佟染给抢走了压轴的机会。
也不知道是因为一连下了许多天的大雨把人们的热情都浇灭了,还是一连下了许多天的大雨导致人们的身边发生了太多的事,总之明明是最后一场赛了,今天的观众却比平常少了一半,连两侧茶楼的赌局都比前几场赛萧条了许多,冷清得甚至让苏妙觉得该不会是因为她上场赛把自己的招牌给砸了,所以人们都不愿意看她比了吧。
评审们照例开早会。还没有到场,观众区的人亦比平常少了许多,苏妙坐在赛台下的角落里。咕哝着问回味:
“今天的人少了许多,按理说今天应该人更多才对吧?”
“还没到时辰,你急什么,你就那么爱出风头?”回味斜睨着她,凉凉地问。
苏妙看着他,眨巴了两下眼睛,毫不讳言地回答:“爱啊!当然爱了!没人看着我。比赛的时候我就没有动力,越多人看着我,我才越有干劲。”
回味看着她。无语地抽了抽眉角,向对面的观众区扬了扬下巴,说:
“放心,你的那个小跟班一直都在。”
苏妙微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观赛区的最前排,冯二妞抻着脖子四处张望,她几乎每一次来都会站在那个位置上,那个位置仿佛已经成了她的专属席位,苏妙眉一扬,身子歪了歪,半靠在回味的肩膀上,看着冯二妞说:
“她又没去买菜跑来玩了?”
“怎么可能。一次两次是偷跑出来的,三次四次八成是经过她娘同意的。看来她是看上你了。”回味任由她靠着,含着笑说。
苏妙眨巴眨巴了眼睛,盯着冯二妞看了一会儿,嘻嘻一笑:
“那丫头挺有意思的。”
回味瞅了她一眼,她半靠在他的肩膀上,他顺手捋了一把她微乱的长发,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甫一入场的佟染在看见这一幕时,一双柳叶眸微沉,轻摇着折扇步过来,眉梢眼角的笑意倜傥风流:
“苏姑娘,今日真早啊。”他立在苏妙面前,含着笑说。
“不是我早,是你晚了。”苏妙仍旧靠在回味的肩膀头,淡淡地说,有点懒洋洋的。
佟染见状,一双眸子略沉,眼里掠过一抹幽光,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也不说话。
苏妙坐在长凳上,靠着回味仰着脖子看着他,面无表情。
佟染立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似笑非笑。
就在这时,似乎开完了会的评审们姗姗来迟,终于出现在观众们的视野中,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观众区亦陆续有人到场,或许真的是因为之前下过大雨的缘故,今日明明是最后一场决赛,观赛的人们竟然真的不如往日赛的观赛者多。
秦安赛区的最后一场赛,亦是苏妙和佟染的最后一场决赛,目前的赛况是苏妙以一局之差暂时领先,如果这一局苏妙获胜,那么苏妙将赢得秦安赛区总决赛的冠军,同时作为秦安赛区的厨王晋级梁都决赛;如果这一局佟染获胜,如被诅咒的平局将再次出现,似乎谁都不想再看到这样的结局,这样的比赛结局是许多观众们绝对绝对不想看到的。
姜大人进行了简短的开场白,紧接着用金槌敲响金锣,最后一局决赛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双方显然都做了充足的准备,开赛之后既没有思考也没有讨论,直奔食材桌取了食材,回到自己的灶台前,开始进行紧张的烹饪工作。
苏妙取了一条新鲜的鲶鱼,去鳃去鳞,清洗干净。
这一次她带了三个坛子,坛子里的是她自制的酸汤。
酸汤这种东西还是在那天她游湖回来之后重新想起船夫的话时才回忆起来的,船夫用酸汤来烹煮鱼汤,将酸鱼汤变成石湖上一道很有名气的小吃,然而那个船夫的手艺终究有限,无论是酸汤的味道还是鱼汤的味道都不够味儿,充其量只是一道小吃,苏妙却知道正统的酸鱼汤做法,虽然她从来没有做过,但是她学过,唯一欠缺的也就是失败的经验。
于是她用了半个月的时间,说实话大雨之前她压根就没想过做这道汤,她计划的是另外一道,但因为突然降落的大雨以及大赛的延迟,让她终于下定了决心选择烹制酸鱼汤。
要想做酸鱼汤,最关键的一步就是酸汤,酸汤分为两种,一种是白酸汤,也叫做清酸汤,是用米汤酿造而成的,用上好的糯米做成米汤,汤一定要有回甘感,并且煮出来的米汤必须要沁出全部的米香。
先将用来发面的老面调匀,放进盆中,加入十斤温热水,混合之后倒进锅里,一边加热一边搅拌。再将糯米粉用清水煮匀,倒进锅里,待锅里的汤汁烧沸,起锅装入土制的坛子里,密封存放七天左右。
接着便是红酸汤,红酸汤是将西红柿洗净放进坛子里,倒入仔姜、盐、大蒜、辣椒、糯米粉和白酒,灌满坛子之后沿水加盖放置十五天,将原料取出来剁成碎泥。
之后便是辣酸,辣酸是用酸辣椒加油炒至见红油,而后加入新鲜的西红柿炒香出色,接着添高汤熬制,滤去渣子。
最后两味酸辣酱和虾酱,酸辣酱是用鲜红辣椒、鱼肉和糯米磨成的酱料,加入少量的盐和甜酒,放进坛子里发酵;虾酱其实是一种虾酸,虾酱苏州城里就有卖,苏州城有一种叫做“米虾酱”的酱料,是用小虾和大米沤烂之后加盐调成的,苏妙时间不够,从市面上买来虾酱之后,在其中倒入甜酒糟、烧糊的辣椒面,放进发酵坛子里发酵。
这道汤最最关键的就是这几样酸汤,在烹煮时的做法则十分简单,煮锅置于火上,放油,倒入姜片、蒜瓣、木姜子、花椒小火炒香,再倒入红酸炒香,此时放入西红柿酸汤继续炒香。加入竹笋,黄豆芽,添准备好的白酸汤烧开,将鲶鱼放进锅里,以小火慢煮三到五分钟。等到鱼八成熟了,在汤里放入盐、鸡肉粉、糊辣椒粉、胡椒粉、白糖,继续小火慢煮五分钟之后,再倒入事先准备好的木姜油,起锅装进汤碗,放入葱段和香菜调色。
酸鱼汤,酸味醇厚,入口香浓,极具特色。
这道汤的味道在整个厨王大赛来说都是十分特别的一道菜,江南人喜甜,其他地方的菜系最主要的味觉也就是“甜咸”这两种,只有这道汤它是以酸、以酸的恰到好处、酸的让人心尖发麻、入口便是一种被软了骨头酥了心神的曼妙滋味为特色,人们只要尝过一口,便再难忘怀。
却不曾想,在最后一步烹煮时竟出现了巨大的问题。
“二姐,这火怎么升不起来啊?”苏烟皱了皱眉,从灶台前站起来,狐疑地说。(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八章 人为事故
彼时,回味正在食材桌前挑选配菜,赵河站在一边的木墩前切菜。
苏妙听了苏烟的话,一愣,蹲下去查看灶台,灶台里的火已经升起来了,只是燃烧的不是太旺,她咕哝着说:
“该不会是这两天一直下大雨灶膛里太潮了吧?”她吸了吸鼻子,却感觉从灶膛里飘出来的火焰味有点古怪,不像是正常的火焰味道。
心里正有些狐疑,苏烟已经在灶膛外点燃了一根引柴,用力将火扇旺,笑嘻嘻地说:
“可能是吧,这两天这么潮,我再多点一根烧烧,烧干点就好了。”说着,将引柴投入灶膛里。
这时候,苏妙的心里油然而生一股不好的预感,越发刺鼻的味道从灶膛里飘出来,让她脑子里灵光一闪,仿佛过年时的爆竹味道,她心里咯噔一声,大惊失色,说了声“别动”,就去拍苏烟的手。哪知还是慢了一步,苏烟手里的引柴已经掉进灶膛里,苏妙只来得及推开他的手,下一秒,一条长长的火舌气势汹汹地从灶膛里窜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凶猛地舔上她的手,刺骨的、钻心的疼痛让她皱了眉,这是从未体验过的疼痛,因为太吃惊太疼痛了,她居然连一声痛呼都发不出来!
苏烟恐慌地大喊了一声“二姐”,下意识伸出手去,慌忙将苏妙的手从熊熊烈火里拉出来,隐隐的,有皮肉烧焦的味道传来!
苏妙还没来得及反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没来得及去查看伤势究竟有多么骇人。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灶膛里忽然发出隆隆的震动声,就好像是千百只大象踏地那般震撼人的心。此时青砖砌成的炉灶在人们的眼中一下子成了怪物,苏妙直觉不妙,还没来得及去细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条件反射地拽起苏烟就往外跑!
还没跑两步,就听见身后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破声,只听“嘭”的一声,猛烈的冲击波从身后袭来。苏妙的头脑中一片僵硬,她并不是不知道当时的那一刻发生了什么,虽然整个人都是空白的。她却下意识猜到了什么,于是她本能地拉住苏烟,将他扑倒在地,并用身子护住他!
并不是刻意而为。这只是一种本能。在她的心里她一直当苏烟是她最珍贵的弟弟,所以在爆炸发生的一刻,在她知道已经逃无可逃的情况下,她条件反射般地将苏烟护在身子底下!
震耳欲聋的爆破声响彻整个城西广场,尖叫声恐慌声混乱一片不绝于耳,烟尘滚滚之中,赛台塌成两半,贵宾座上的贵宾在一瞬间全被护卫家丁保护起来。连评审席也受到波及,好几个评审因为赛台被炸开之后飞溅起来的石块受伤。就连佟染和回味亦在一瞬间落入一片废墟之中。只是他二人的身手比较灵敏,虽然站在废墟之上,却稳稳当当地站着,不像佟染的那几个助手,全都倒在废墟之中,皆不同程度受了伤。
赵河也受了伤,他离赛台的边沿比较近,冲击波威力较大,在发生爆炸的时候将他整个人掀翻飞到赛台下面,他的年岁也不小了,骨头比较脆,身形又庞大,这么大的冲击导致他的身上好几处骨折,痛苦地倒在地上直哎呦。
然而最“惨烈”的还是苏烟,当所有人都深陷在对爆炸案的恐惧中还没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从苏妙的身子底下钻出来,跪在一旁,满眼恐慌地摇了摇苏妙忽然就变成了孱弱的身子,豆大的泪珠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苍白的脸憋得涨红,他竟然哇地大哭起来,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大声唤道;
“二姐,二姐,你醒醒啊!二姐!”
大哭时那如丧考妣的样子被外人看了去还以为他二姐已经驾鹤西去了。
回味就是这么认为的,怔愣被苏烟的大哭声惊飞,望过来时见苏妙脸色苍白俯卧在地上,双眼紧闭,身上血迹点点,眼球骤然一缩,脸刷白,大惊失色,飞奔过去,跪在地上,扶起苏妙的身子,轻摇着,语气里含着颤抖的恐慌,他一叠声唤道:
“妙儿!妙儿!”
“二姐!”
“妙姐姐!”苏娴等人惊魂未定,苏烟先时的叫嚷她们没反应过来,此时听见回味的声音才反应过来,脸刷地变了色,慌手慌脚地奔过来。
只是还有人比她们先到一步,和回味几乎同时抵达的还有佟染,他的脸色难看至极,本来想比回味更快一步的,却在回味抱起苏妙的一刹那住了脚,站在离他二人一步远的地方,之后又被苏婵等人挤到一边去,一张脸更加不好看。
好在在靠近苏妙的一瞬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生的气息,他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望向已经稀碎的灶台,皱了皱眉,几步走到狼藉的碎片前,蹲下来,手指在残破的青砖上捻了捻,再抬起时,一点漆黑的粉末染在指尖上,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有一股刺鼻的火硝味道。
他的面色阴沉下来。
……
厨王大赛上突然发生的爆炸案震惊了整个苏州城,甚至都已经传到邻近的城市里去,国泰民安了许多年的岳梁国居然发生这样的事情,举国轰动,舆论哗然,秦安省的布政使焦头烂额,时时刻刻担心的不是头顶的乌纱帽而是他的项上人头,因为在爆炸案发生时,在场的人不仅有文王殿下、瑞王家的两个不在族谱的儿子,受重伤的那一个据说还是瑞王爷未来的小儿媳妇。
布政使大人冷汗涔涔,瞬间就感觉当官的生涯太苦逼。
苏妙没什么事,只是被一块炸飞的石头砸中后脑勺,短暂地晕了过去。当她醒过来时已经躺在吉春斋的床上,回味坐在床前,苏烟一个人霸占了床沿。抓着苏妙的手哭得梨花带雨,那叫一个红扑扑水汪汪。
苏妙看得眉角狠狠一抽,无语地问:
“烟儿,你这辈子还能不能给二姐变成一个爷们儿了?”
“二姐!”苏烟一看她醒过来了,又是激动又是后怕,心里一松,竟然哇地一声再次大哭起来。
苏妙哑然。
还不等苏烟哭完。苏婵、苏娴一帮人已经把他挤一边去,占据了床前的位置,苏娴捧起苏妙的脸。把她的脑袋左看右看,认真地检查了一遍,见没有什么异常,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妙姐姐。你还认得我吗?”纯娘指着自己。双眼灼灼地盯着苏妙的脸,充满期待地问。
“当然认得,我又不傻。”苏妙抽抽着眉角回答。
纯娘拍了拍胸脯,大大地松了口气。
右手上传来刺痛,钻心的痛楚阵阵袭来,苏妙皱了皱眉,低头望向自己的右手。右手上已经缠了雪白的纱布,浓浓的药味从纱布底下传来。她将手抬起来,放在眼前看了看。竟然被包的像个粽子一样,她歪头看了一会儿,伸手要去将绷带解开。
“别动!”回味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却很轻,生怕会将她捏碎了似的,随后捧起她的手,动作轻柔地放下来,放进薄被里。
正在抹眼泪的苏烟在看见苏妙缠满绷带的手时,悲从心中来,唤了一声“二姐”,再次哭泣起来。
苏娴皱了皱眉,在他的后背上狠狠地拍了两下,这样的动作让苏烟更自责,他以为苏娴正在责怪他,于是哭的更难过。
苏妙无语地抽了抽眉角,歪着脖子瞅了他一会儿,狐疑地望向回味,惊诧地问:
“怎么,我的手断了?”她记得她之前只是被火燎伤,虽然那种程度的烧伤有点严重,但还没到哭的要死要活好像她就快死了的地步吧。
“没有,只是烧伤了。”回味生怕她会因为自行误解变得更伤心,连忙回答,顿了顿,又觉得这样回答不妥,手轻轻放在她缠着纱布的手上,用安慰的表情微笑着说,“是烧伤了,虽然有些重,但大夫说了不碍事,这段日子静养就好了。我已经让人去我爹那里拿白玉膏了,白玉膏是宫里治疗外伤的圣药,用了之后不会留下疤痕。”
苏妙点了点头,他解释的太多了,让她觉得有点怪怪的,他素来不喜多话的。烧伤对一个厨师来说并不算什么新鲜事,虽然这一次的烧伤是她从业生涯中最严重的一次,但她以前也曾被突然燃起来的灶火烧伤过,所以对这样的伤她还是很淡定的。
苏娴在苏妙和回味的脸上扫了一圈,回味目不转睛地望着苏妙,一脸压抑的心疼和自责,苏妙则在漫不经心地观察着自己受伤的手,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
苏娴一手拉起还在哭的苏烟,一手扯住即使看见了也不想离开的苏婵,拽着他二人出了正房。纯娘和林嫣则是比较知趣的,跟着苏娴出了正房的大门。
房间内只剩下苏妙和回味两个人,苏妙并没有觉察到人都走了,其实她是很疼的,只是怕他们担心所以没有说出来,可疼痛降低了她对周围的敏感度,她变得迟钝起来,无论是行动能力还是思考能力。
她歪着脑袋在受伤的右手上看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先看一看伤口的深浅度再决定之后该怎么做,于是这一次没等回味阻止便解了手上的绷带。
虽然最初的感觉只是被火舔了一下,但烧伤依旧很严重,从五指到手心手背没有一处完好的,水泡已经被挑破了,皮肤也变成了棕黑色,被厚厚的药膏敷着,惨不忍睹,令人不忍直视。好在使用的烫伤药很管用,凉凉的敷在伤口上,减轻了不少疼痛的。
回味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心狠狠地揪了一下,顿了顿,伸出手,拿了她手里的绷带将她手上的伤口重新包扎好,柔声安慰道:
“放心,大夫说没有伤筋动骨,不碍的,只要静静地养上几个月,脱了痂就没事了。”
苏妙点了点头,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说:
“静养的话可不妙,厨王赛怎么样了?”
“好几个评审受到波及也受了伤,大赛无限期延迟,在你使用的那个灶膛里发现有散落的火硝,怀疑是人为。”回味淡而冷凝地说,这次的事颇为蹊跷,人为制造这种事故必然是寻仇,只是这个仇家是苏妙的仇家还是他的仇家,毕竟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与他单方面结怨的仇家也不少,并且瑞王妃还在苏州城内不声不响地隐居着,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并不好追查。
火硝就是黑火药,摊上这次事故,好在岳梁国的火药并不发达,正处在从爆竹变成武器的渐变阶段,这种早期的火药和后世经过改良的炸药不同,早期的火药单纯只是一种助燃剂,也就是说遇明火只会燃烧得更旺盛,它无法单独爆炸,必须要放在密闭的容器里才能具备爆炸的效果。灶膛里的黑火药好像已经放置了许久,因为受潮吃水,威力减弱,再加上虽然灶膛里填满柴禾也算是一种密闭的容器,但终究还留有空隙,威力减半,所以苏妙只是被炸开的石块砸伤几处,并没有受到太严重的伤害。
“我这是得罪谁了?”她皱了皱眉,不悦地咕哝,本想从床上坐起来要歪靠在床头上,一不小心却扯动了后背的伤口,倒吸了一口气,此时方知受伤的不只是手,灶膛炸开时溅起的碎片在她身上割伤了好几处,她只得老老实实地重新躺下,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笑嘻嘻地问,“佟染受伤了吗?”
“没有。”
苏妙失望地扁扁嘴。
回味沉默了一会儿,手再一次轻柔地落在她缠满纱布的手上,低低地问:
“疼吗?”
苏妙微怔,望向回味因为神情过于复杂而凝起来的脸,摇摇头,咧嘴一笑:
“没那么严重,就是被火燎了一下,成天围着火,烧伤也不算是什么稀罕事!”
回味垂着头望着她的手,望了好一会儿,忽然轻轻地说了句:
“我当时离得太远了。”
苏妙微怔,这话并非是在向她解释,而是充满了歉意和后悔,他在后悔是他一时疏忽导致她受了重伤,他在深深地自责他没有保护好她。(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九章 探望
苏妙想笑,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望着他垂下去的脸,过了一会儿,忽然凑上前,在回味的颈窝里小猫似的蹭啊蹭,嗓音娇软粘糯,她笑嘻嘻,一遍又一遍轻轻地唤道:
“小味味!小味味!”
回味心里一动,低眼,望向窝在自己怀里的苏妙,她的皮肤软软的,温温的,泛着一股幽淡甜美的香气,看起来是那样的可人,顿了顿,他俯下唇,在她的发间轻轻地吻了两下,紧接着柔软微热的唇向下,细密地落在她的脸颊上。
她闭了双眸,乖顺地偎靠着他,直到那一双渐渐热起来的唇落在她的唇角……
砰!
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红衣骚包急匆匆地从外面闯进来,焦声唤道:
“味味!味味!味味!”
苏妙和回味被吓了一跳,腾地分开,惊诧地望向来人。
梁锦在闯进来的一刻自然看见了那亲昵无间的一幕,也是一愣,不过他素来是个脸皮厚的,岔着脚站在原地看了他二人一眼,非但没有知趣地离开,反而龙行虎步地走过来,一把拉起坐在床前的回味,将他拨弄来拨弄去,声音里是掩不住的焦急与担心,他一叠声地询问:
“味味,你有没有受伤?告诉爹你哪儿伤着了?”
回味的一张脸已经黑成锅底,他的脸上此时写的是两个大大的“无语”,无语地呆站了一会儿,梁锦却还是没完没了地揉搓着他。非要将他从上看到下看个遍,直到看不到一点伤口才肯放心,再也受不了了。他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阴沉着一张脸,冷冷地问:
“你来做什么?”
“当然是来看你有没有受伤?”梁锦理直气壮地回答,心有余悸地将回味的一张脸捧起来,左看右看,担忧地道,“儿子。你在外边太不安全了,还是跟爹回梁都吧,你想带你媳妇就带你媳妇。爹不反对,你还是别在外边乱跑了,在梁都才更安全些,爹也能照看到你。你在外面乱跑。万一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你让你爹可怎么活啊!”
他说的声情并茂,回味却根本不买账,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往身后的床上一指,他指着苏妙对梁锦淡淡地说:
“我已经对你说过了,我现在是她的,她在哪我在哪。”
“……”若梁锦是一个威严的老爹。听了这话一定会一巴掌扇过去大骂一句“混账”,可偏偏梁锦是一个儿子奴。所以“混账”这个字眼他是绝对说不出来的,他只能用一种震惊而伤情的表情控诉地看了他一会儿,紧接着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床前,故作关切地询问,“小丫头,伤的如何,白玉膏我已经给你带来了,按方子使就不会留下疤痕。”
“多谢大叔。”苏妙笑眯眯地说,她觉得梁锦不喜欢她,这个不老妖精似的老头八成是把她当成假想敌了,认为没有女人能配得上他儿子,对于她这个拐了他儿子还怂恿他儿子入赘的小妖女,他当然是咬牙切齿的,苏妙其实并不在意他的想法,不过好歹这个人是真心疼爱着回味的回味他爹,冲着这一点,虽然梁锦讨厌她,她却不讨厌梁锦,所以她笑眯眯的。
这丫头笑起来的时候仿佛带着一股魔力,让人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也难怪味味会被她迷惑,连梁锦都有一瞬间的晃神。他干咳了两声,佯作严肃地望向苏妙,郑重其事地说:
“小丫头,味味他离开梁都已经太久了,他长这么大从来没出过梁都,即使是之前出来的那一次也是带了随扈的,遇上你是因为一场意外,这一点本王知道,可是现在他不能再在旁的地方继续呆下去了,对他来说最安全的地方是梁都,若你是真心为他着想,就跟着他回梁都去,本王不反对你们在一起,前提是你必须是一个通世故识大体的孩子。”
“老头子,你有完没完,快回去!”回味的脸黑得都能滴出墨来。
“混小子,怎么跟你爹说话呢!”梁锦眼睛一瞪,火冒三丈道,只是他在回味面前素来没有威严,所以就算把眼睛瞪成柚子那么大还是没有威严,回味压根不鸟他,他只得扭过头,看向苏妙,严肃郑重地问,“苏姑娘,你对这件事怎么想?”
“我?”苏妙一愣。
“严格说起来,味味并没有仇家,可本王的仇家却遍布大江南北,味味作为本王的儿子,一旦他的身份在民间暴露,必会引来杀身之祸,只有回到梁都,只有呆在本王身边,本王才能护他周全。”
“给你当儿子还真不容易呢。”苏妙歪头想了想,笑眯眯地感慨。
“的确不容易,可这是他的命,同样的,作为他媳妇的人也不会容易,既然时常有人针对他,做他妻子的女子自然也会随之成为众矢之的,成为能够掣肘他的弱点。”梁锦淡而严肃地说,“你们两个人平常蜜里调油的,在丰州时味味的身份没有暴露,我就没说什么,但现在我不得不说,你若是想和他安安稳稳地在一起,就必须要跟随他一起回梁都去,他一个人流落在外是极不安全的,哪怕他现在和我断绝父子关系,他也是我的儿子,他的血统注定了他不能随心所欲,我可以尽最大的能力让他自由自在地去生活,但是,在自由和他的命面前,我选的是他的命。”
苏妙唇角勾起的弧度微僵,她没想到梁锦会突然对她说出这么严肃的一番话,这番谈话来的太突然,并且都没有避讳回味,仿佛是说给他们两个人听的,让他们借由这一次的危险认清现实明白现实,他不反对他们在一起。这对一个亲王来说已经是宽容的最大限度,但是在安全问题上,他们必须要接受他的庇护。不能骄纵任性,肆意妄为。
梁锦将事情说的很严重,好像回味不在梁都接受父亲的庇护就会随时被杀掉一样,不过仔细想一想这也并不是说不通的,回味是梁锦最宠爱的儿子,这一点众所周知,梁锦身居高位。在朝堂在军中都有较高的威望,做事又雷厉风行行事狠辣,这样的身份注定了他会得罪许多人。会结下许多仇怨,而且这样的仇怨必定全部是不死不休的仇怨,作为这样一个人的儿子,回味的立场是无法避免的危险。即使他努力低调。即使他与世无争,只要曝出他是梁锦最宠爱的儿子,必会引来梁锦仇家们的报复。
可若说让梁锦少疼爱回味一点,这也是不现实的。
这个问题以前一直都被苏妙忽略着,她并不是想不到或者理解不了这样的问题,只是一直在漫不经心地忽略,而今梁锦居然郑重其事地对她讲出来,这番话落在苏妙的心里。让她不得不开始在意,让她不得不选择静下心来好好地思考这个问题。
梁锦最终还是被回味给撵走了。带来的两盒白玉膏倒是被留下了。
回味坐在床边上,将苏妙手上的绷带拆开,沉默地把白玉膏动作轻柔地给她涂抹在伤口上。
苏妙想了一会儿,突然说:“我不觉得这次的事故是冲着你去的,你自己应该没得罪什么人吧,如果是因为你爹的关系想要报复或是要伤了你,有千万种比今天这个巧妙的法子,像今天这样,灶膛里的火硝八成是吸尽了潮气,也就是说这些火硝是好长时间之前就放在灶膛里了,很有可能是雨下的最大的那几天,这手法也太不专业了,而且漏洞百出,如果这种事都是冲着你,你们家这结仇的水平也太差了吧。”
为她涂抹药膏的手微顿,回味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说:
“你不用操心这个,我会处理,你现在只要安心静养就可以了。”
苏妙看了他一会儿,笑问:“你想回梁都去吗?”
回味沉默了一阵,淡淡反问:“你希望我回去吗?”
苏妙歪头思索了片刻,慢慢地说:“这不是希望不希望的问题,你爹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问题是,你是怎么想的?”
“我,”回味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他垂着眼,慢慢地将绷带缠绕在她的手上,“梁都没什么好的,也没什么不好的,里面住着的也都是一些牛鬼蛇神,我倒是不讨厌,不过……你喜欢哪儿我就在哪儿。”前半段话他是断断续续欲言又止地说着的,后半段话他是突然顺下来,仿佛做了一个总结,或者是下了一个保证。
苏妙秀眉微扬,她望着他,她感觉不到他对梁都的讨厌和排斥,甚至她从他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了一抹依恋一抹眷怀,但是很显然他对梁都不是那么喜欢的,对于繁花似锦的梁都他究竟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她突然想知道,突然想了解。她看了他一会儿,笑了一笑:
“反正过一阵子咱们就要去梁都了,等去看一看然后再商量吧。”
“过一阵子?”回味眉微蹙,抬头望着她,“你该不会还想继续比下去吧?”
苏妙往自己的手上看了一眼,笑眯眯地说:“不要紧,伤的又不重,只要不沾水就没关系。你不是说佟染没受伤么,既然他没受伤,我若是因伤退赛,倒显得是我怕他了。”
“这又不是负气就能行的事,你的手伤得怎么样你自己还不知道么,若是不好好养着,万一溃疡化脓,现在的天气已经热了,一旦恶化下去,说不定你日后连刀都不能拿了。”回味皱紧了眉,有些生气,态度坚决地反对道。
“做咱们这行的手受伤不是常有的事吗,我只要不沾水就没问题,酸鱼汤我准备了十多天,这是我从业以来为了比赛准备得最久的一次,却没派上用场,比赛到今天这一步,只差一步了,我是不会退赛的,我不习惯虎头蛇尾有始无终,更何况,我和佟染是有赌约的,已经是最后一步了,我是绝对不会输给他的,我要让他心甘情愿地把品鲜楼给我吐出来。”苏妙绷起脸,严肃了表情,郑重其事地说,“更何况……”在梁锦说过那些话之后,她忽然就想到梁都去看看了,她想看一看回味出生长大的地方。
“更何况什么?”回味皱紧了眉,沉声问。
苏妙自然不会说她是想去窥探他内心底最私隐的部分,笑了笑。
“我爹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咱们的日子,与他无关。”回味凝声说。
苏妙微怔,歪头看了他一会儿,嫣然一笑,说:
“你爹虽然身份复杂了点,情史复杂了点,年轻时候的故事复杂了点,但他是真心疼你的,有一个亲爹,亲爹还是把你当成宝贝似的疼爱着,这可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好运气的,既然拥有了,就值得珍惜。”
回味没有回答,表情淡淡的,用白玉膏为她涂抹身上的其他伤口。
苏妙笑笑,没有再说别的。
拥有的人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拥有的是值得珍惜的,他们甚至还会觉得这份拥有其实是一种负担,殊不知有多少人想要这样的负担却求不得。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苏烟从外面悄悄地探进来一颗脑袋,四处张望,像在偷偷侦查似的,在对上苏妙和回味狐疑的眼神时,一张小脸刷地涨红,仿佛被抓包了似的窘迫,忸怩了一会儿,小声通报道:
“二姐,佟染来了,在院子外边,说是来探望你的。”
苏妙秀眉一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黄鼠狼给鸡拜年”这句俗语,顿了顿,呵地笑了,对回味说:
“他肯定不是来探望我的,你说他是来逼我退赛的还是来挑衅我继续参赛的?”
回味阴沉着一张脸,皱紧了眉,冷声吩咐苏烟道:“跟他说你二姐身子不适正睡着,让他回去,带的东西也不必留了。”
苏烟“哦”了一声,回味的回答正合他的心意,转身正要去。
苏妙连忙叫住他,笑道:“不用了,让他在院子里坐着等会儿,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你……”回味火冒三丈。
“我想去瞧瞧佟大尾巴狼到底来干吗!”苏妙笑嘻嘻地对他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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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 掐架
此时已经日落西山,佟染坐在吉春斋院子里的石桌前,勾着嘴唇,轻盈地摇着折扇。
苏烟、苏婵、苏娴三个人双手抱臂,远远地围着,凉凉地瞅着他。
佟染被这些如芒刺在背的眼神注视着,依旧淡定自若,姿态优雅地摇动着折扇,唇角含笑,一言不发。
“这人真是厚脸皮啊!”苏婵轻声咕哝着,声音不大不小,看似是在窃窃私语,其实让佟染听的真切。
“这小子从面相上看就是个表里不一口蜜腹剑的货,不是好人!”苏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嗤笑。
佟染的脸有点发绿。
“大姐,你说是不是他对二姐动了手脚,所以二姐才会受伤的。”苏烟恶狠狠地瞪着佟染,一副想要上去咬他的架势,可是他比较胆小,虽然正在努力改正,但是胆小已经印刻进骨子里,在没将佟染的“罪名”坐实之前,他是不敢上去咬他的。
苏婵哼了一声,沉沉地盯着佟染的后脑勺,一脸阴冷地说:
“八成是他在背后耍阴招,这个人恶毒又无耻,不是什么好人,我看干脆直接把他撵出去算了。”
“可是二姐说了要见他。”苏烟连忙小声说。
“那我先揍他一顿出出气?”
“苏三姑娘,”手中的折扇刷地收起,佟染扭过头,笑容可掬地说,“在下绝对没有伤害令二姐,在下心疼苏二姑娘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去伤害她呢。”
苏婵的脸刷地绿了,指着佟染的鼻尖对苏娴道:
“他居然敢当着我们的面调戏我二姐!”
“揍他!”苏娴铿锵有力地命令道。
苏婵点了点头,三步并两步迈上前。一把揪起佟染的衣领!
佟染并不着恼,也不慌张,即使苏婵身材高挑在他面前还是矮了一截,他由她抓着衣领,唇角噙着慵懒惬意的微笑,不徐不疾地说:
“苏三姑娘,这样粗暴地对待自己未来的二姐夫不太好吧?”
此话一出。连苏烟的脸都跟着绿了,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红,绝不是因为害羞。而是被气急了,他跳起来,指着他大声怒道:
“你你你……你不要脸!你是谁的二姐夫!”
“怎么,你们的二姐没对你们说过。一旦最后一轮赛她输了。她就要带着苏记品鲜楼进我苏家的门,到时候你们姐弟二人称呼我一声‘二姐夫’并不为过,是吧小舅子?”
苏烟的脸更黑,他火冒三丈暴跳如雷,这个贱男人比屋里头那个讨厌鬼要更讨厌千倍万倍亿倍,他脸红脖子粗地大声叫嚷道:
“你叫谁‘小舅子’?我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说瞎话不眨眼,连我都替你脸红!你才配不上我二姐。离我二姐远一点,你要是敢欺负她。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这话说出来时是相当的有气势,苏婵和苏娴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同样是姐姐,怎么每次遇上苏妙的事他就能激动起来,遇到她二人的事他就那么怂呢?
吱呀一声,吉春斋正房的大门被打开,回味阴沉着一张脸从屋里出来,紧接着苏妙在他身后露出半个笑眯眯的小脑袋,她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裳,鹅黄色的内裳交领衬着一件水粉色的碎花锦衣,下系一条柳绿色撒花裙子,乌黑的长发结成长长的发辫垂在胸前,极是灵动可人,与先前爆炸案发生之后的灰头土脸判若两人,只是右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彰示着手伤很严重。
佟染的眸光落在她的手上,眼底暗芒一闪,迎上前,姿态风流地行了半个见面的礼节,唇角含笑,温声询问:
“苏姑娘,伤势如何?”
“还好,手伤了,不打紧。”苏妙笑眯眯地回答,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疑惑地问,“你来做什么?”
“听说姑娘伤的很重,我是特地来探望姑娘的,这一瓶是从西域来的雪肌玉肤膏,治疗烧烫伤最管用,姑娘若是不嫌弃,收下吧。”佟染含着笑温和地说着,将一只扁平的宣窑瓷盒放在石凳前的圆桌上。
苏妙在瓷盒上看了一会儿,拿起来观察了片刻,扬起头,看着他的脸,笑眯眯地问:
“你该不会是在这里面加了毒/药想让我毁容吧?”
“此后日夜看着姑娘的人是我,让姑娘毁容于我有什么好处,伤眼吗?”佟染轻摇着折扇,笑容可掬地反问。
话语里充满了挑逗调笑,这一回已经不用苏婵揍他了,回味阴沉着一张脸上前,对准了他那张隽秀俊美的脸重重地挥出一拳!
佟染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的身手极好,竟然以一个极险峻的姿势躲闪过去,两人就此交上手,吉春斋的院子里霎时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苏妙懒洋洋地坐在石桌前,双手捧脸,弯着眉眼,笑眯眯地看着有两个傻小子为了她打架。
旁观者苏烟已经目瞪口呆,苏娴却看得狼血沸腾,窜过来,坐在苏妙身旁,眼盯着正在打斗中的回味和佟染,八卦兮兮地问:
“什么感觉,两个年轻貌美又才貌双全的男子为自己打架?”
苏妙双手捧脸,兴致勃勃地观看了好一会儿,笑意盎然地回答了句:
“虽然佟染那个小白脸长得不错,可我还是喜欢小味味多一些,小味味更好看,比佟染更鲜嫩,最重要的是,佟染话太多,我喜欢沉默中的小味味,让我有种想压倒他的冲动!”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佟染和回味都是习武之人,听力灵敏,自然将这话放大了几百倍一字不差地听到了,集体脚下一滑。好在被鄙视的人不是回味。并且回味的定力确实比佟染强了一些,于是佟染脚滑摔跤了,回味趁机将他一顿暴揍。当苏妙阻止时。佟染那一张清俊的脸已经被揍得不成样子,嘴角破裂还渗着血,鼻青脸肿像只猪头,可颜值高就是颜值高,即使被揍得鼻青脸肿连自己的亲妈都认不出来,架不住这位颜好,伤痕印刻在那张英俊的脸庞上。竟然好比捧心西子一般多了一份柔弱之美。由令人倾慕变换为惹人爱怜,他现在这个模样很能激起少女内心深处尚未觉醒的保护欲。回味阴恻恻地盯着他那张脸,破裂的唇角更添了一抹风流倜傥的潇洒。回味忽然有一种想上前揍爆他的脸的冲动。
“佟四少,你没事吧?”苏妙依旧从容地坐在石桌前,笑容可掬地问。
佟染歪坐在石凳上,用拇指的指腹在破裂的唇角轻轻地擦过。平添了一抹魅惑人心的蛊惑力。他笑意盎然地回答:
“无碍,为了姑娘,无论让在下做什么在下都愿意。”他说的那叫一个深情款款海誓山盟,让回味又燃起了想揍他的冲动。
“真的?”苏妙很认真地询问,惹得回味看了她一眼,她该不会真相信了吧?
“比金子还真。”佟染笑吟吟地回答。
“那你为我去死吧。”苏妙严肃地对他说。
“……自然可以,只要姑娘有需要,在下愿意为了姑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佟染唇角勾着的笑容微僵。顿了顿,摇着折扇。笑意盎然地说。
“我不用你赴汤蹈火,你只要为了我去死就行了,跟你同活在一个世界上让我非常不愉快,所以我希望你能为了我的心理健康去死。”苏妙煞有介事,一本正经地说。
佟染唇边的笑容完全僵住了,他盯着她的脸,想看她哪句是认真哪句是玩笑,可是她一直都是一个表情,似笑非笑,他忽然发现,他无法从她的笑容看穿她的内心,笑容于她更似一种掩饰,她似在掩饰着一直存活在她的内心深处的本真的自我。
“苏姑娘……”他笑得哭笑不得。
“怎么,不能吗,那就别说什么都能为我去做这种话,明明连为我去死都做不到。”苏妙用一副鄙视的口气谴责地说。
佟染啼笑皆非,向立在苏妙身旁一脸阴沉的回味看了一眼,笑问:
“莫非小少爷他能为你去死?”
“我看着他就心情愉快,他干吗要去死?”苏妙一脸理所当然地反问。
果然,回味在听到这句话时,僵硬紧绷黑沉的面部表情微微缓和。
佟染在这一回终于明白了,苏妙这是在拒绝他,方式婉转,表达的内容却十分直白,只要稍微细想一下便能明白她的意图。
佟染的心里非常不愉快,这并不是被拒绝的问题,而是身为男性的自尊心,他不认为自己比回味差,回味除了是瑞王的私生子,其他地方哪里比他强,论相貌两人平分秋色,论文才武略同样不相上下,论专业厨技他亦不输给他,更何况从现在来看回味的表现就是一个吃软饭的,一个把吃软饭当成是光荣当成是理应如此的男人到底哪里比他好,苏妙看上回味,不是瞎了眼就是脑袋坏掉了!
苏妙单手托着腮,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一会儿阴沉一会儿不屑的脸,笑吟吟地问:
“佟四少,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啊?”
佟染终于回过神来,望着她,手中折扇刷地展开,唇角漾开一抹笑,嗓音清澈地问:
“苏姑娘的手受了如此严重的烧伤,这最后一场比赛怕是比不了吧?”
“你听说大赛那边接下来是怎么安排的么?”苏妙问。
“我打发了人去问,有好几个评审都受了轻伤,大赛无限期延迟,最快怕也要是在十日之后才能继续开赛。评审会正在讨论,以苏姑娘的伤势怕是要退赛了,若苏姑娘退赛,这场赛就没必要再继续比下去了。”
不再继续比下去的意思并非是两人维持平局的意思,他的意思是说苏妙是因伤退赛,既然是退赛,那么本次大赛的最终获胜者自然就是还留在赛台上的佟染了。
苏妙的唇角勾起一丝微笑,她眸色轻浅地看着他,淡淡地道:
“谁说我要退赛了?”
回味闻言,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
“二姐!”苏烟不赞同地低呼,却在对上苏妙浅笑盈盈的侧脸时噤了声。
佟染目不交睫地望着苏妙,眼里掠过一抹钦佩,他这辈子从没钦佩过谁,但是对苏妙他还是认可的,虽然这种认可里或多或少带了点因为她是女子具备这样倔强坚韧的性情很特别的意味,但毫无疑问,在他的心目中,她是个极特别的女子。
“苏姑娘确定了要继续参赛么?”
“自然,我又不喜欢有始无终。”苏妙轻浅地笑答。
“可是你伤的是右手。”
“那又如何?”苏妙含笑反问。
“连刀子都拿不起来的你即使上了台又能如何?”佟染噙着浅浅的笑意,略带一抹嘲讽,问。
“这一点就不劳烦佟公子操心了。”苏妙笑着说完,站起来,淡淡地道,“最后一场赛的时间定下来之后,若是佟四少第一时间知道了消息,可以派人过来告诉我一声。”
这动作是委婉却也明显的逐客令,佟染笑了笑,不以为意地站起身,望着她充满了坚定仿佛从来不会动摇的脸,莞尔一笑:
“那我们就在最后一场赛再见吧,希望到时候苏姑娘不会食言,我会在赛台上等着姑娘的。”
这话有两层含义:一层是要她遵守一定会上台不会退赛的约定;一层是要她遵守之前打赌的那条赌约。
苏妙莞尔一笑,并不回答。
佟染这一回亦很识趣,折扇刷地一收,道了句“告辞”,转身,翩然离去。
苏妙立在石桌前,静静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半晌,一双墨黑的杏眸里掠过一抹暗芒。
……
夜色中,树木好像一些狰狞的巨人立在月凉如水的星空下,错叠成一堆堆密集的黑影,树叶的缝隙好像千百双细小的眼睛,诡谲地窥视着周围,苏妙静静地立在花园中一棵粗壮的大榕树下,仰着头,眸光清幽地望着繁茂的树顶。
过了一会儿,左手轻轻地搭在缠满绷带受了烧伤的右手上。
眸色如水,夜色如泉,夜晚的天气很热,虽然偶尔会掠过沁凉的微风,却还是驱散不了独属于夏夜的浓醇的夜空气。
然而在这样的夜晚,苏妙的头脑却是从未有过的清醒,或许是手上那一阵阵的抽痛唤醒了她,她现在只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刻都要明朗清晰,这是自从大赛开始以来她从没有过的最佳状态,连她自己都很吃惊,这样完美的状态竟然会在此时出现。
一件宽大的外袍从后面落上她的肩,带着温热的气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