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六章 死结
白灼是粤菜里常见的烹饪技法,指的是以滚水或汤将青菜烫熟,这种烹饪法听起来很简单,要真正做到完美却需要相当丰富的经验,焯烫过的青菜必须要生熟适中,太生失去了焯烫断生的意义,太熟蔬菜就老了。另外在颜色方面,焯烫本身也是有保留住青菜翠绿的目的,可掌握不好焯烫时的火候和时间,再青翠的青菜也会变得萎黄,因此娴熟的技巧成了这道菜成功的关键所在。
苏妙抽空将一棵翠绿的芥蓝递到一边闻着青菜的幽香一边弯着眉眼不停地念叨着“好香”的林嫣面前,林嫣最喜欢吃的就是脆脆嫩嫩的青菜。
林嫣欢喜一笑,夹过来放进嘴里,芥蓝下端的老叶连茎已经全部去除了,只留出最嫩的部分,在芥蓝断生之后用凉开水冷却,沥干水分后,浇上用鲜酱油、细砂糖、清汤和姜丝熬煮成的酱汁,刚刚好的脆嫩口感,美滋滋的甜鲜风味,林嫣陶醉地眯起一双卧蚕眼,极是惬意地笑道:
“妙妙你好厉害,连青菜也能做的这么好吃,吃了这个,即便是再不好的心情也能马上变得开朗起来!”
“你心情不好?”苏妙扬眉,问。
林嫣闭了嘴,讪讪地笑了笑,转身,掀开蒸笼,将新出笼的那洁白如玉的糕点取出来,用抹了凉水的刀子切成小块,捏了一块回手塞进正烧菜的苏妙的嘴里,笑道:
“桂花糖蒸新栗粉糕。”
清甜爽口。细腻绵滑,桂香浓郁。
“你真的很擅长做桂花点心呢。”苏妙用赞叹的语气说。
林嫣温温一笑。
“林嫣你是千金小姐吧,千金小姐都得会做点心吗?”苏婵背靠在灶台的边沿上偷懒。一边吃刚出蒸笼的点心,一边好奇地问。
“梁都里的姑娘至少都会一两道拿手的,这个在未出阁前会由母亲教授。”
“你娘很会做点心?”
林嫣表情一僵,顿了顿,浅笑着回答:“我是自己学的。”
“这么积极,你喜欢做点心?”苏婵越发好奇了,绷着一张脸问。
林嫣的表情越发尴尬。讪讪地笑答:“因为母亲喜欢吃,所以自己就学了,母亲不爱吃太甜的点心。用糖桂花来做既有甜味又不会太腻,而且更巧的是,成亲以后我才知道世子爷他唯一能吃得下的就是桂花点心……”她解释的语速很匆忙,因为是一边在准备原材料一边回答的。这个样子显得她的语速越发迅快。或许正是因为她的语速太迅快,脑袋已经跟不上她的语速进行反应了,直到一番话说完,她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话音戛然而止,她呆了一呆。
“婵儿,上菜去!”苏妙将一盘胭脂鸭脯塞进苏婵手里,重重地吩咐。
苏婵也觉得自己问的有点多了。乖乖地应了一声,端着盘子走了。
苏妙之前曾听回甘说过。林嫣幼年丧母,是由继母养大的,本来以为是母慈女孝,结果这个继母因为自己生不出儿子来,竟然觉得是林嫣冲了她,而她自己生的女儿有林嫣在前面挡着她也觉得是个阻碍,于是在林嫣快要到及笄时,这位继母终于下决心打算把林嫣干掉,这件事后来在梁敏的掺和下成了轰动整个梁都的大案,一出继母谋杀嫡女的戏码,不过这件事的结局是林嫣替她的继母求了情,狠毒后妈的下场只是青灯古佛,而后妈生的坏心眼的妹妹也没有得到什么惩罚,反而顺利地出嫁生了两个儿子还总是来讽刺林嫣是只不下蛋的母鸟。
关于林嫣的性格苏妙其实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林嫣是个温柔亲切的好姑娘,她是个好姑娘,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一个好姑娘即使最开始的运气差了一些,但只要一直保持住珍贵的秉性,早晚会收获美丽的结果,这一点苏妙一直坚信着。
“林姐姐,那桌的姑娘想问你这桂糖糕是怎么做的,我说这个不能教的,她一直央我来求你,你能告诉她吗?”苏烟走过来,问。
“又不是什么难的,用不着保密,我这就去,烟哥儿帮我把这个端到七号桌去吧。”林嫣将两碟新栗粉糕递给苏烟,解了围裙,含着笑去了。
苏妙望着她向一桌子姑娘的地方走去,明明从东边走会更近,她却偏偏很别扭地从西边绕了个大远拐过去,原因显而易见,因为梁敏那桌在东边。
“还是很在意嘛。”苏妙挥舞着炒菜勺,哼哼着说。
“十年的同床共枕,即使是和一条狗睡在一起,也会很在意。”苏妙说得含含糊糊,在她身旁切菜的回味却很轻易就懂了,淡淡地接口道。
苏妙哈哈大笑:“你好坏,变着法地骂你大哥是狗吗?”
回味看了她一眼,绷着脸道:“你别总是‘大哥大哥’的,我都跟你说过了我姓回他姓梁我和他没有关系,你为什么就那么喜欢把我和他拉扯到一块去?”
苏妙并不在意他的脸色,眉一扬,望向东边的餐桌,理所当然地回答:
“因为我觉得他心底里很想亲近你,你心底里也很想亲近他,不然我才不管闲事。越是对待自己在意的人越是不坦率这一点你们两个还真是出奇的像呢,明明是两种类型的人。”
哐啷!
一刀重重地剁进菜板里!
苏妙睨了一眼回味黑沉沉气焰高涨的脸,哼了一声:
“胆子肥了,还敢跟我来这个,这招明明是我专用的。把排骨捞出来剔骨剁成肉末给我,十分钟!”
“……是。”回味的气焰弱了下来,不甘不愿地应了一声。因为她是厨长,在烹饪过程中助手必须听命于厨长这是常识。
苏妙满意地点点头。
林嫣向对桂花糕的制作过程感到好奇的年轻姑娘详细地传授了制作方法,对方很欢喜。连连道谢,一张喜气洋洋的小脸红扑扑的。
“姑娘这么想知道做法,莫非是因为非常喜欢吃桂花糕的缘故?”林嫣最喜欢看未婚姑娘那天真烂漫的笑脸,没有生活重担的烦忧,没有婚姻束缚的烦扰,见那姑娘笑得甜蜜,不由得多问一句。
“哪呀。她是为了她未来的夫君!”少女的闺蜜促狭地笑着,用力撞了撞少女的肩头,挤眉弄眼地道。“听说那郑家哥哥最爱的就是桂花甜糕!”
“阿巧,你再说,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少女满脸涨红,扑过去和同伴撕闹。
林嫣却觉得心脏一沉。一张先前还在笑的脸僵硬下来。
“姐姐。你没事吧?”少女见她脸色突然变得不太好看,担心地问。
林嫣摇了摇头,望着她充满了对未来喜悦与期待的脸,顿了顿,含笑说:
“原来姑娘要成亲了,恭喜!”
少女越发不好意思,涨红着脸害羞地笑。
林嫣苍白地笑了笑,转身。往回走,这一次却不知道是因为眼神不好、地面不平亦或是心情太差的缘故。老毛病突然发作,一个左脚绊右脚,啪叽,向前扑去!
然而这一次没有习以为常的脸着地,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托住她失去平衡的身子,熟悉的沉檀味道幽深地扑过来,存在感极强地萦绕周围,让她的心咯噔一声!
“你走路就不能小心一点吗?”梁敏蹙眉,无奈地问。
这无奈的语气在林嫣听来却是气愤和责备,她直起腰身,也不知道哪来的那股子烦躁,她用力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动作之突然让梁敏惊了一跳。
梁敏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句莺声燕语自身后传来:
“啊呀,世子妃,你这身打扮是?”
林嫣望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三名盛装出席靓丽异常的女子,丁荟、丁兰、丁茹打扮得一个比一个娇俏,这里只是一处户外餐厅,三个姑娘明摆着是来用餐的,可是打扮的却好像是要去参加宫宴,繁复的头饰,曳地的裙摆,浓艳的妆容。
“啊,来了三只芦花鸡!”苏妙站在灶台后面,抬头时远远地看了一眼,顺嘴惊叹了句。
回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陈盛正从笼子里提出来一只芦花鸡,瞅了一眼手里的鸡,再抬头看了看盛装前来、色彩斑斓的那三位,哈哈哈大笑起来。
回味笑得更欢。
“阿味哥哥!”丁兰总算找到回味了,立刻撇下姐妹提着裙摆小跑过来。
“她头上戴着的……是鸡毛吗?”苏妙望着丁兰的发饰上镶着许多根漂亮的羽毛,七彩炫烂,随着她跑步不停地晃动,愕然地问。
“那是锦鸡的尾毛。”回味笑意盎然地回答。
苏妙愣了愣,忽然扑哧一声大笑起来。
回味看着她笑,止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丁兰跑到灶台前戛然止步,愣愣地看着他们两个瞅着自己笑成一团,一张小脸刷白不知所措,她被笑得毛骨悚然。
丁荟目睹了林嫣之前的狼狈,唇角掠过一抹蔑笑,锋锐地盯着梁敏握着林嫣手指的手,顿了顿,昂起下巴讥笑道:
“世子妃,你这身打扮又是在做什么?该不会是在梁都里做点心做腻歪了,特地跑到苏州来给这些庶民做点心吃吧?”说着,她轻蔑地向周围的食客扫了一眼,华贵的装扮确实让不少平民怯生生地低下头。
这样的挑衅林嫣已经习惯了,反正接下来的话肯定是她不懂规矩、小家子气、不配做世子妃、不配做王府的女主人之类的,这样的讽刺先前会拐弯抹角,之后会越来越直白,一直会发展成恶毒的诅咒,这些敌对性极强的言语攻击先前她还会觉得伤心难过,而现在,她已经麻木并感到腻烦了,腻烦到连想费脑筋去应对都提不起精神了。
“世子妃……”丁荟见林嫣没有回应,越发轻蔑,才要说话。
“丁姑娘,”林嫣回过身,这是她第一次正面直视对她丈夫心怀企图的姑娘,窄袖下的拳头暗暗握紧,她强撑着一股勇气,低却沉静地道,“我已经不是世子妃了,早在两年前我就已经和世子爷和离了,所以,你没必要再对我浪费口舌了。”
话音落下,许多人都呆住了。
噼里啪啦!
瓷器摔碎的声音!
梁敏阴着一张脸循声望去,一张本就乌云密布的脸越发阴沉,路过附近的宁乐在听到林嫣和离宣言时居然手一抖,将一托盘碗盘打翻。
宁乐也愣住了,他呆呆地望着林嫣。
梁敏的脸色越发难看,他突然愤怒至极地抓起林嫣的手腕,扯一只小鸡仔似的将用力挣扎的林嫣拉走,当着呆若木鸡的丁荟的面。
一脚狠狠地踹在屁股上,差点把宁乐踹到面前的瓷片渣子上跪着去。
宁乐回过神来,转过身,正对上苏婵那张比木板还平的脸。
“没用!”苏婵冷冰冰地从淡色的嘴唇里吐出两个字,抱臂,转身,走了。
宁乐呆了一呆,他的脑袋一片空白,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脑袋此时为什么是空白的,他会动的木头人似的蹲下来,一言不发地捡拾地上的碎瓷片,心却跳得飞快。
湖畔。
柳枝垂岸。
林嫣被重重地一甩,差点被甩到湖里,扶住树干才险险地站稳脚跟,接着便听到他愤怒地低吼了一句:
“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我纵着你的性子陪你胡闹了这么些天你还嫌不够,你非要闹到让整个岳梁国人尽皆知,让瑞王府的所有人都跟着你丢尽颜面你才肯罢休是不是?”
林嫣因为这样的对待,这样的言语,心里又憋起一股气,她别着头不去看他,一言不发。
梁敏越发恼火,他是个沉静冷酷的人,同样是一个发起怒来就无法遏制的人,他用力捏起她的下巴,强硬地将她的脸扳过来,逼迫她直视他。
“说话!”他沉声命令,“我最讨厌的就是不说话的你,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可能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他说了一句很刺心但却很诚实的话语。
林嫣被强迫直视了他一会儿,忽然伸出手,将他捏着自己的手推开。
“我们分开吧。”她低声说。
梁敏望了她片刻,他忽然笑了起来,冷笑起来:
“既然还是一开始的那句话,那你在东平侯府的那一次假装晕倒又算什么?”他问。
林嫣的心蓦地一颤,有酸楚的味道漫了上来,他果然是有察觉的,认为能骗得过他的她才是自欺欺人吧。
她低下头,掩去了泛了微红的眼眶。
“我至今依旧舍不得你,即使我们早已经不像最初成亲的那段日子,即使你纳了魏娴雅,即使她坏了你的骨肉,我依旧舍不得你,可是和你生活在一起太痛苦了,若我是个聪明又勇敢的女子就好了,可我不是,我已经不再是年幼无知的十四岁,十年的婚姻,我得到的并非是勇气,反而越来越胆怯,我,没有勇气再回到你身边,只会重蹈覆辙罢了。”她含着悲声,语气凄清地说。(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七章 两匹紫云缎的得主
梁敏不知道该怎么样继续说下去。
我舍不得你,这是多么甜美的一句,让人听了一颗心便会柔软下来,如果她不继续说后面那番话的话。
如果她不说后面的那番话,这会儿他们已经可以启程回梁都了,他还是瑞王府的世子,她还是瑞王府的世子妃,过去的那些混乱与荒唐就此翻篇,他们还是他们,一直不曾改变过。
梁敏认为在过去的十年中他做的最伤害林嫣的事情就是纳了魏娴雅,这想法也没错,因为除了这个,他基本上还算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哪怕是他很迫切地想要一个子嗣,哪怕是他的确不敢为了妻子忤逆母亲,但在这两件事里他还是很努力地尽量不对妻子造成伤害。
他没想到即使他已经非常努力了,林嫣依旧受到了难以忽略的伤害,她说和他在一起她非常痛苦。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嫣也明白他努力了,可是这种努力毫无效果,因为他们始终不合拍,而她也始终没有足够的勇气和能力去调整他们之间,找到能够彻底解决问题的方法,这才是最让她觉得悲哀和可笑的地方。
他们都努力了,结果却变成了更糟。
“我们是由皇上赐婚的。”因为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所以他抛出了一个与主题毫无关联的理由。
“我是不会连累王府的,若皇上要怪罪。我一人承担。”这个时候的林嫣倒是很有勇气,在不会和他扯上关系的事情上,她并非不能够鼓起勇气。顿了顿,她自嘲地笑了一声,“再说生不出子嗣本身就是七出之一。”
“我,”他说,“不要孩子也没关系。”其实内心底他还是怀着一丁点期待的,他希望一切只是时间问题,最后他们还是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只是他不敢把这样的期待表现出来,她会逃得更远。
林嫣望着他的脸,这是她第一次自愿直视他。他的眼神很坚定,就像是浓的化不开的墨,漆黑、凝固、没有光亮。奇怪的是她并没有为之一振的情感,或许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就算她这个世子妃再不称职。她也明白繁衍子嗣绵延荣耀是身为世子的职责:
“不要承诺你做不到的事啊。”她凄然地笑着,说。
孩子终究还是他们之间的一大障碍,并非是借口,如果不是因为无法生育子女,她也不会一直怀着愧疚与自责小心翼翼地活着,若是真的有了子女,就算是为了孩子,她也会强硬起来。将一切不安定的因素扼杀在最初。
“你不相信我?”梁敏冷笑了一声,沉沉地问。也不知是在讽刺谁。
林嫣看了他一会儿,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手在鬓间抹了一把,轻轻地叹道:
“阿敏,魏娴雅是母妃为你挑选的第七个侧室,除了之前母妃曾对你提过的那三个人,还有魏知书、魏婉婷、和魏娴优,母妃曾经用杀了我来威胁我就范,我都没有妥协,因为我知道母妃只是在吓唬我。若这次的事发生在几年之前我也不会那么做,但这一次不一样,十年时间,母妃的耐性已经耗尽,母妃这一次是真的对我动了杀心,她处置了春晓就是在警告我,我若是无法诞下子嗣,就不配继续在世子妃的位置上。母妃她现在非常焦心,因为阿味已经是弱冠之年,府中都在传言因为我无法生下子嗣而你又坚持不纳妾,父王担心瑞王府后继无人,所以有意废了你的世子之位改为让阿味来做这个世子。”
她顿了一下,语气虚软地说:“我知道父王不会,至少现在不会,现在我也知道阿味无心回瑞王府去,但今后的事情谁知道。你是未来的瑞王,你的儿子是未来的世子,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我已经没有勇气再看着你的妾室进门了,我的心也没办法宽大到可以抚养别人的孩子长大……”她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用手心掩住半边脸,觉得十分可笑地笑了起来,“我很愚蠢对不对,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还挑三拣四的!”她在他悲悯的注视里笑了一会儿,然后她抬起头,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她的语气里充满了亏欠与惭愧,“对不起阿敏,我就是这样自私又懦弱,即使是现在,我想的最多的依旧是我自己的感受。跟你回梁都并不是困难的事,可怕的是回去之后的日子,那些痛苦和可怕的事,你帮不了我。”她软弱无力地说完,睫毛一眨,两滴泪珠顺着眼眶滚落下来,她摇摇晃晃地倒退了一步,转身,离开了。
梁敏没有追上去,他想追上去,但是当他感知到她的表情和语气里那些刻骨的痛苦感觉时,再多的想要挽留也在这一刻变得苍白起来。
无论是母妃的问题还是子嗣的问题他都解决不了,而他们的所有矛盾都是围绕着这两个问题衍生的,根本问题无法解决,即使再努力地要拆解那些矛盾都是徒劳无功。
东湖畔的花园餐厅。
回甘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嗑瓜子,看着林嫣红着一双眼眶绷着一张木讷的小脸回来:
“啊呀,谈崩了!”
“依我看是世子妃太过固执了,成亲一年未有子嗣就应该为夫君纳妾,世子十年才纳了一个妾她还不知足,瑞王妃那样强硬,瑞王爷还不是纳过两个侧妃,现在又搬到回香楼去居住了。”梁敞不以为然地道。
回甘笑嘻嘻地看了他一眼:“殿下你连个侧妃都没有所以不了解这女人的心思,女人是那种她能为你纳八个妾室,可你若是碰了当中的一个,她们就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品种,我家贞儿每天都在说想纳妾随便我。可我只是随口说一句东街的闺女真漂亮,她就能一个月不跟我说话。再说那瑞王妃,瑞王妃的强硬可不是在内院里。这才是她真正的强硬之处。”
梁敞用一种似明白非明白的眼神瞅了他一会儿,还是不太明白地拣了一块羊奶冻吃了,他对女人并不了解,也不想了解。
“殿……公子!”一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娇唤在耳畔响起。
梁敞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丁茹那张浓妆艳抹的脸。
“公子要不要去大集上逛逛,今天的大集很热闹的,有许多胡商带来的新奇玩意儿。茹儿做向导陪殿下去逛逛好不好?”丁茹忸怩地笑着,轻声询问。
梁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对逛大集没兴趣。
“好啊。那就去逛逛吧,反正小大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说不定一气之下直接回梁都去了,殿下。咱们去日吉绸缎庄看看?”回甘兴致勃勃地提议。
“买绸缎?”梁敞一愣。狐疑地问。
“日吉绸缎庄今天会选出全城最美的姑娘,咱们去鉴赏鉴赏那个最美的姑娘。”
丁茹一张神采飞扬的小脸刷地就绿了。
说实话,正经男人都不喜欢上赶着倒贴的女人,尤其是位高权重的男人,倒贴的女人太多他只会觉得厌烦。
梁敞看了一眼丁茹瓦绿的脸,心里暗爽,欣然同意。
只是他们俩没想到丁茹明知道他们是去鉴赏美人居然还厚着脸皮要跟随。
西宁街中货栈云集,高档商铺鳞次栉比。是苏州大集的中心要道,也是抢货的人最多的地方。一年一度的甩货大集,哪怕兜售的大多数都是去年的库存,但因为品牌响亮、材料高级、价钱至少降低一半,依旧吸引了许多人前来争抢,这一天也是大家闺秀们小家碧玉们互相结仇的日子,因为人多货少,争抢拌嘴在所难免。
这一天亦是苏州城男人们的福利,因为可以看到许多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妙龄少女,尽管都戴着面纱,可那身段那腰条,光看着就过瘾。
因为种种原因,整条街拥挤不堪,梁敞和回甘为了显示低调也没让随从开道,于是两个人和差点被挤断气的丁茹扑腾了老长时间才挤到日吉绸缎庄门口。
此时已经接近正午,清仓的布料早已经售罄,一行人才来到门口,就听见有好几个闲汉在那里兴奋激动地议论:
“出来了!出来了!得了两匹紫云缎的姑娘出来了!”
“两匹?”回甘一愣,连忙拍着那人问,“兄弟,还真有拿了两匹紫云缎的姑娘啊?”这不是小弟妹的终极愿望嘛,还真有人帮她实现了。
“可不是,听说最后进去的那个姑娘拿了两匹紫云缎,我没看着,不过何掌柜看美人的眼光最是挑剔,他看中的美人儿那一定是个大美人儿!”一脸色狼相的年轻男子吞咽着口水,满眼期待地向店铺门口望去。
“我看着了,我看着了!”立刻有人接口道,一边流口水一边两眼色迷迷地说,“那姑娘,真是个绝色,那脸蛋、那身段,那腰条,那脯子,我跟你们说,特别是那对脯子,晃得我都快晕船了!跟着她的那个姑娘也不错,可惜前头那个比着,到底还是青涩了点!”
话音刚落,就听见前边一堆人在喊:
“出来了出来了!”
然后就看到一大群落选的姑娘带着怨怒恨恨地走出来,纷纷向两旁散去,不想再多做停留。
紧接着一名身穿大红色石榴裙的女子从绸缎庄内走了出来,鲜艳的红唇含着得意洋洋的笑,一手盈握的蜂腰随着走动风拂柳似的摇摆,使得圆润的耳垂下那一对金镶红宝石耳坠荡秋千似的晃荡,晃得人直眼晕。艳若桃李的脸孔,蛊惑人心的凤眸,俏如鹰钩的鼻尖,还有那一双丰满的胸脯,那一双煞是丰满的胸脯掩藏在刻意收紧的白色内衫下,山峦起伏,波涛汹涌,丰满的上围与窄细的蜂腰形成鲜明的对比,那鲜明的视觉冲击无一处不撩魂摄魄,绯红色的外裳与雪白的内衬交相辉映,恍若交领上绣着的殷红腊梅,鲜艳妖冶,艳光四射。
但见那名红衣美女抱着两匹上品紫云缎得意洋洋地在满眼冒狼光的男人堆里轻盈地绕了半圈,一盈细腰弱风摆柳,极是柔软。那双撩人的丹凤眼里饱含着可以满溢而出的春色风情,眸光所到之处,触碰之人无不酥到骨子里。她笑得越发得意,得意的笑容在外人看来越发春情荡漾。这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当然或许她算不上最美的,但一定是最最具有风情的,无论是良家少妇还是深闺少女都不具有这样魅惑人心的春情,然而偏生她又是一位良家女子,骨子里还存有一份虽然被掩藏极深却仍旧存在的自持,自持与放浪,完全相反的两种风情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发生了极激烈的碰撞,产生出的耀眼的火光极是能吸引人的目光。
她步态妖娆地走到绸缎庄对面一家卖玉器的摊子前,腰身一旋,懒洋洋地歪靠在摊子上,凤眼含媚,斜睨向直勾勾地望着她那一双傲人胸脯就快流出口水的店老板,漫不经心地在摊子上看了一会儿,随手拣了一只碧翠的翡翠镯子,笑吟吟地问店老板:
“老板,这个怎么卖?”
胖墩墩的店老板在这双媚入骨髓的小眼神的注视下脚差点没软掉,屁颠屁颠地走过来,仿佛笑开了一朵老菊花:
“姑娘好眼力,这镯子用的是陵南的翡翠,最是透亮也最是养人的,若是旁人想要,一百两银子我都不卖,可瞧姑娘这细嫩的小手,也唯有陵南的好翡翠才配得上,姑娘只给底下人几个手工钱就成了,一两银子就够,来,我给姑娘戴上。”说着拿过那只镯子,一手拉起那一只白嫩细腻的小手,殷勤地为她套在手腕上,并顺势在那只白嫩柔滑的小手上摸了摸。
美女也不恼,顺手将手里的紫云缎抛给跟过来的一个手捧了一大堆盒子料子的姑娘,也不理会那姑娘一直在如山高的盒子后面翻白眼,径自欣赏了一回腕上的镯子,紧接着向店老板妩媚地抛了一眼,店老板这一回整个身子都软了,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吞了吞口水,下意识磕磕巴巴地道:
“要、要不我再给姑娘让点?”
那美人儿咯咯一笑,也不言语,顺手丢下一两银子的锭儿,柳腰一摆,在众人火热的注视里大摇大摆地离了摊子。
回甘直不愣登地看了她一会儿,紧接着,下巴掉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八章 史上第一豪放女
“大姐,你够了吧,咱们还要不要去找妙姐姐了?”捧着如山高盒子布料的姑娘再也忍不住了,冲过来,从高高的盒子后面探出脑袋,嚷嚷道,真难为她抱了这么多东西背上还背了一把琵琶,小跑的时候手里的东西竟然没有一件往下掉。
“姑娘,今日广陵茶楼有上好的碧螺春湘,姑娘要不要与在下一同前去品鉴一番?”她话还没说完,一个吊儿郎当的浪荡子突然拦住两人的去路,色迷迷地凝着红裙女子的脸,涎着脸笑问。
纯娘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有点不高兴,她长得也不差,还比大姐年轻呢,这些男人简直瞎了眼。
一双描得通红如血的嘴唇微扬,苏娴倒退半步,用一双妖冶的丹凤眼将拦路的男子上下打量了一遍,懒洋洋地摇了摇头,目光定格在他腰间的玉佩上,啧啧了两声,笑吟吟地说:
“玉佩是石头磨的,衣料子是仿茧绸的,连扇子都是赝品,鞋尖上的翠玉也是假的,小哥,你这样也好意思当街拦姑娘,姐姐我可不做倒贴钱的买卖!”
人群里爆发一阵哄笑,先前搭讪的男子面红耳赤,在一众闲汉的起哄里,连恼羞成怒都不好意思发作,咬了牙,恨恨地钻进人群,遁走了。
“不愧是大姐!”回甘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叹道。
“你认得那位姑娘?”梁敞从讷讷无言中回过神来,狐疑地问回甘。
以梁敞的见识。眼前的这个女子其实算不上什么绝色美女,况且她也并不年轻了,但或许正是介于少女和少妇之间的年纪。她身上那股子妖娆劲儿确实罕见。正经人家的女子都是矜持端庄的,“妖冶、魅惑”这类词语通常都是用来形容非良家女子的,但非良家女子再怎样受尽吹捧,社会地位也是还不如底层劳动者的卑贱,骨子里的风尘气是洗刷不掉的。至于妖冶的良家女子,并非没有,虽是少数。但这种类型在宫中还是很常见的,只不过那些女子的身上通常都重重地浸透了权谋诡计,虽是十足的尊贵。却让人感觉不到纯粹。而眼前的女子,妖娆的纯粹,妩媚的本真,仿佛她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没什么目的。没什么企图,她就乐意这么招蜂引蝶、花枝招展地活着,小家碧玉式的清澈天真还在她的骨子当中留存,虽然并不明显,仔细去看却还是能够感受到一星半点。
这是一个各方面都在互相矛盾的奇怪女人。
“一看就不是个正经人,阿甜哥哥你为什么会认识那样的女人?”丁茹一脸的鄙夷和敌视,狠狠地瞪了一眼还在远处招蜂引蝶的苏娴,不屑地说。
回甘还没有说话。那一头,抱着一摞盒子白眼翻个没完的纯娘望过来时。一眼看见了他,顿时欢喜起来,大声招呼道:
“回二哥,你看见我家妙姐姐了吗?”捧着一大堆盒子飞冲过来。
“她是谁?”梁敞没料到他们竟然真认得,惊诧地问。
“小妙妙的妹子。”回甘指了指纯娘,笑答,又望向听见动静摇曳生姿地走过来的苏娴,卡了个壳,讪讪地笑道,“那是小妙妙的大姐。”说着,压低声音对梁敞警告了句,“殿下最好离那位大姐远一点。”说着,向前迎去。
梁敞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一个喷香的帕子已经飞了过来,直接拍在回甘的眼角,充满了挑逗与调戏的尖细嗓音含着笑柔媚地响起:
“小甜儿,你也来苏州了,许多日子不见,这张脸蛋越发水灵了,来,让姐姐摸摸!”
当年在丰州序齿的时候,偶然发现苏娴比回甘大那么一丁点,从此回甘就变成了“小甜儿“,虽然他小名的确叫“阿甜”,他也的确是“小回儿”的哥哥。
“呵、呵呵……”回甘摸着被抽红的眼角退后半步,讪讪地笑道,“大姐,我不是不愿意让你摸,只是我已经成亲了,让贞儿知道了可不好。”并不是他真心称呼她“大姐”,而是这位“大姐”她真是“大姐”啊,连他看了都想举手投降。
苏娴看着他满脸戒备的模样,轻轻地哼了一声,不屑一顾地说:
“我是最看不惯你这种浪荡子假正经的样儿,就你这瘦脚鸡的模样也就你家魏贞把你当个宝贝,你这脸蛋还没你那大哥有摸头。”
“你见过小大了?”回甘一愣。
“你以为他是怎么找到苏州来的,你那大哥脾气好大,突然找上门来差点把老娘的苏记给砸的,要不是看在小林子的面儿上,老娘早就一包药麻翻了他,好好教导教导他求人帮忙的礼仪。”春葱般的手撩起鬓角的发丝绕到耳后,苏娴不屑地哼了一声。
“基本上,苏记不是黑店吧?”回甘干笑着问。
苏娴没说话,她交叉着一双脚懒散地站着,上挑的凤眸低下去,自下往上缓慢地将他打量了一番,她那双眼睛跟刮皮刀似的,让人有种被扒光了的错觉,回甘忽然有一种好像赤条精光地站在大街上似的尴尬,直到苏娴嫌弃地冷哼了一声:
“白长了这么高的个头儿,瘦竹竿似的男人,看着一点食欲都没有。”
回甘非但不觉得气恼,反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苏娴终于将可惜的眼神从回甘的脸上移开,那双撩魂的丹凤眼突然落在因为被丁茹拉住没来得及跟上、与他们尚保持着两步远距离的梁敞身上,紧接着仿佛黏在了上面似的,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打量,旋即弱风摆柳地走上前去。
梁敞突然有一种被两只无形的手从上到下摸个没完偏偏还无力抵抗的古怪感,特别是腰部以下膝盖往上的某个部位。因为被盯着的时间太久了,有种呼呼冒凉风的感觉。
“你、你想干什么?”丁茹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勇敢地拦在梁敞面前。
苏娴随手把她推一边站着去。并借着这股力道顺势向前一个趔趄。这举动来得太突然,或许是因为先前回甘说这姑娘是苏妙的姐姐让他放松了警惕,也或许是这姑娘身上的脂粉味太香浓,他一时脑袋发晕没反应过来,总之梁敞虽然倒退了半步,可那喷香的温柔软玉却还是以一个相当柔软的姿态向自己的身上撞过来。眼看着就要撞到自己身上,梁敞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她。这样一伸手却等于是怀抱大开,于是在他越发觉得脑袋发蒙的时候,那软绵绵香喷喷的人已经撞进他的胸膛。虽然是撞了进来,却没有丝毫力道,仿佛一朵柔软的棉。
正在怔愣之际,一只同样柔软的纤纤玉手却已经光明正大地落在他的胸脯上。捏了捏。随后又在他的胸膛上胆大妄为地摸了摸,再然后落在了他挺实的腹肌上,又一次胆大包天地捏了捏。
或许是因为从来没有遭遇过这种奇葩又奇怪的奇遇,再不然就是因为遭遇了让人手足无措的千年难得一见的豪放浪荡女,总之这件事太古怪,太可怕,太不可思议了,处于震惊中的梁敞一时之间竟忘了动作。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公子身段不错。”充满了意味深长的娇媚语调自脖子以下的部位传来,梁敞木然地低下头去。映入眼帘的那张艳若桃李的脸孔让他忽然想到了幼年时宫里的嬷嬷给他讲的鬼怪故事里那专门诱惑人再吃掉的蛇妖。
这柔软的腰身,这撩人的凤眸,这尖细却妩媚的语调,的确很像啊!
苏娴在靠在他身上的工夫,顺手在他腰间的九龙佩上摸了一把,凤眸微闪,唇角的笑容越发妩媚:
“公子,奴家姓苏,草、鱼、禾的苏,敢问公子春秋几何,家住何处,怎样称呼?家里都做些什么营生,可有婚配,纳过几个妾室通房?公子相貌清俊一表人才,奴家甚是喜欢,公子要不要同奴家一块去广陵茶楼品鉴下那上好碧螺春湘?”柔弱无骨的手蛇一样爬上尚握在自己手臂上的粗糙大掌,上挑的眼梢闪烁着妖冶的光芒,春光烂漫地望向他的眼,语气里含着蛊惑,柔声笑道,“奴家住在蓬莱客栈,公子若想来参观一下,奴家也很欢迎。”
回甘无语地一拍额头,简直不忍直视:大姐,你太直白了,就是楼子里的姑娘都懂得含羞带臊、犹抱琵琶半遮面,你就不能再委婉一点吗,你这样哪里像是在钓凯子,人家只会当你是在大街上找小白脸!
他默默地在心里为产生了巨大心理阴影的文王殿下哀悼了三分钟。
文王殿下确实产生了巨大的心理阴影,投怀送抱的女子他不是没见过,但像这么辣气壮、豪放自然、自然到让他觉得他才是要被上的那一个,这类型的心理阴影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他简直无法接受,捉住那双趁机揩油的手,他推开她,正气浩然地对她说了一句:
“姑娘,请自重。”
苏娴没想到自己看中的这个凯子非但没有趁机对自己毛手毛脚,反而把投怀送抱的温香软玉给推开了,惊诧地盯着他正气凛然的脸观察了一会儿,扑哧一声笑了,笑得前仰后合:“居然是个雏儿!”她说。
她这一声特大,周围那些本来羡慕嫉妒恨的闲汉们在听了这一声时,秒懂,哄然大笑起来。
回甘无语抚额:文王殿下,你暴露了,你怎么就让自己暴露了呢?
梁敞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苏娴话里的意思,脸刷地黑了,大喝一声;
“放肆!”
纯娘被他这一嗓吓了一跳,受惊小鹿似的抖了抖,抱紧了手里的大盒子后退半步,以免被殃及池鱼。
苏娴却不在意,摇着头啧了两下舌,恋恋可惜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真遗憾,好不容易有一个能看得上眼的,却是白纸一张。”
她上前一步,贴近他的耳畔,吐气如兰,温热的气息恍若蛇的信子舔舐过他的肌肤,痒痒的,湿湿的,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小哥,告诉你句好话,你年岁也不小了,再不用,会烂掉。”说着,一双撩魂的凤眼低下去,落在他腰间以下膝盖以上的某个部位,甚是遗憾。
梁敞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下意识夹紧了双腿,一张俊朗刚毅的脸泛红发黑。
苏娴已经水蛇腰一扭,绕开他,扬长而去。
梁敞的脸开始绿。
他的随从并非不想阻拦,只是刚刚的情形,他们家主子分明是碰见了下人不应该插手的艳遇……大概是,说起来这一场艳遇总是有点奇怪有点别扭,好像被**的对象不是柔弱害羞的姑娘,而是他们家此刻正恼羞成怒的主子。
“姑娘,小生不是雏儿,小生是否有这个荣幸能够请姑娘到广陵茶楼一叙?”一个还穿着学院服的少年在同伴的怂恿下跳出来,拦住苏娴的去路,肥肥地唱了一个诺,笑嘻嘻地说。
苏娴看了他一眼,唇角勾着妖艳的笑容,只不过下一秒那笑容骤然一收,一双柳眉竖了起来,她很凶地骂道:
“小兔崽子不学好,小小年纪不好好读书,毛还没长齐就学登徒子泡女人,你要是生在老娘家,老娘非打断你的腿不可!还不滚回去给老娘好好念书!”紧接着,一双比刚刚越发锋利的凤眸射向身旁人行道的某一处,“苏烟,你给老娘滚过来!”
人群惊诧地安静了两秒,在苏娴锋锐的注视下,人群中,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螃蟹似的横着蹭过来,用宽大的袖子遮住整张脸,十分害羞似的。
苏娴绿着一张脸没好气地扯下他的衣袖。
旁观的闲汉们再次倒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那宽大的衣袖后面竟是一张沉鱼落雁般的粉脸。
回甘呆愣了两秒,紧接着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肚子都痛了。
“你在干吗,装人妖?”苏娴双手抱胸,斜睨着自己这个明明是男扮女装却压根瞧不出来的弟弟,没好气地质问。
苏烟被她很凶地质问,心里越发委屈,撇着一双如春山的眉,泫然欲泣地道:
“我又不想这样,都是二姐啦,二姐她叫我来帮她抢上品紫云缎,我说我不要,她居然说、她居然说那她就不要我了!”他呜呜地说着,竟委屈地哽咽起来。
梁敞惊诧地瞪着这奇葩的一幕。
他真的很想知道这家人的爹娘到底长什么样子!(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九章 姐妹会合
苏烟耷拉着脑袋跟着苏娴回去了,因为日吉绸缎庄的大抢购已经结束了。
若是苏烟没有在街上磨磨蹭蹭早点去绸缎庄抢购的话,上品紫云缎的得主很有可能是他,苏娴咬着后槽牙在心中这样想。
快到东湖畔时苏烟说了句要去换衣裳就跑掉了,苏娴自己带着抱了一摞盒子的纯娘来到临时建设的花园餐厅区域,远远地站了一会儿。四组选手,四片区域,最红火的那一块自然是苏妙在的地方,这丫头惯会活跃气氛,她的老本行就是开小吃摊,别说区域中的二十张桌子已经坐满,连从灶台对面延伸出来的部分亦变成了吧台式的长桌,一排凳子上坐满了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在跟正笑眯眯烧菜的苏妙天南海北地胡侃,场面虽然热火朝天,却很乱。
比起这一头,苏娴更喜欢长生和佟染的那一片区域,人家那一块甚是井然有序,客人也都规规矩矩地鱼贯而入,虽然人也不少,却处处透露着高级高雅,哪像她们家那只,就算再高级再雅致的酒楼也能被她开成热火朝天的小吃摊,比如说苏记品鲜楼。
“还是妙姐姐那里最热闹!妙姐姐不管在哪里都吃得开嘛!”纯娘感受着热烈的气氛,欢喜地说。
“不仅吃的开,还吃得香哩,从小没离过家,这都多久了,一点想家的意思都没有,奶奶还一天到晚念叨着怕她俩细皮嫩肉,离了家吃不好睡不惯。念叨什么,两个没良心的混账!”苏娴愤愤地叨咕道。
“最担心的不是大姐么。”纯娘小声说。
苏娴一记眼刀飞过去,纯娘扁了扁嘴。双手往前一捧,道:
“大姐,我快拿不动了,前面没有多远,你自己抱着吧?”
苏娴看了她一会儿,半点不心虚地训斥道:
“你这丫头也跟她俩一样没有良心,你大姐我都一把年纪了。你还想让我拿这么多东西,你年纪轻轻的,多拿一会儿又不会怎么样。小姑娘家怎么这么懒,还不快走!哎呀,我这腰,疼啊。上了年纪不服不行。才逛了这一会儿就不行了!”她一边说,一边揉着后腰往前走。
纯娘扁着嘴瞪着她,气哼哼地小声道:
“你刚才钓凯子时不是挺精神的嘛!”噘起嘴巴小跑着跟上去。
苏婵正捧着盘子在上菜,抬头看见两人一前一后走过来,愣了愣,接着绷着一张脸,一马平川地道:
“哟,你们到了啊。”
苏娴一巴掌拍过去:“臭丫头。这是你看见许久不见的大姐时该有的表情吗?”
苏婵在她出手时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腕,用极度瞧不上眼的表情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撇了撇嘴:
“脸画的跟猴屁股似的,你不嫌丢人我都觉得丢人,这都是什么味儿啊,熏死了!”
苏婵素来讨厌脂粉味,最看不惯的就是苏娴的浓妆艳抹,这场面姐两个都习惯了,苏娴恨恨地道了句:
“死丫头,有你这种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的妹子我才觉得丢人!”
苏婵哼了一声:“最小的那个可比我更男女不分,看你这样应该是从西平街过来的,遇见烟儿没有,他去日吉绸缎庄了。”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苏娴就闹心,没好气地甩了苏婵的手,恼火地骂道:
“男不像男,女不像女,我快被你们两个给气死了!”
苏婵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大姐!”就在这时,一声欢呼从灶台后面传来,苏妙丢了菜勺从锅子前离开,向着苏娴的方向飞奔过来,奔到苏娴面前止住脚步,从刚才就一直停留在苏娴那双“高耸入云”的酥胸上的眼顿了顿,紧接着一只手捏了上去,“大姐,你垫胸了?”
苏娴一把拍开她的手:“滚,这是真货!”顺手拉了拉衣襟,在苏妙笑嘻嘻的脸颊上捏了一把,“出来多长时间了,也不知道给家里去个信,娘和奶奶还天天念叨着你们,我都说不用念,就你们俩小没良心的,出门在外肯定比在家里滋润!”
苏妙揉着脸颊,嘿嘿一笑。
“二姐!”已经换了男装也洗去了一脸妆的苏烟从远处奔过来,鼻尖上还凝着水珠,扁着嘴道,“紫云缎没拿到,被大姐拿去了,大姐还拿了两匹呢!”
苏妙和苏婵均是一愣,两人此时的动作出奇的一致,一只胳膊横在胸前,另一只胳膊肘支在上面,抚摸着嘴唇,将苏娴上下打量了一遍。
“看来日吉绸缎庄的老板眼光也不怎么样,送紫云缎多半是噱头,幸亏我没去!”苏妙说。
“就是啊!”苏婵深以为然地随声附和。
“你们两个再给老娘说一遍!”两只“如来神掌”同时拍了过来,苏娴火冒三丈。
苏妙和苏婵同时揉了揉被敲的头,不服气地扁扁嘴。
“妙姐姐,今天好热闹呢!”纯娘捧着一摞盒子东张西望了好半天,笑嘻嘻地说。
苏妙盈盈一笑,手搭凉棚仰起头望天,阳光炽烈,如火,已是午饭时间,越来越多的客人慕名而来。之前的比赛除了评审也只有站在最前排的观众们能有机会品尝到,大多数人都是怀着好奇前来一饱口福,顺便支持一下自己最喜欢的选手。
“厨长,排骨焯好了。”虽然不想打扰她们姐妹叙情,可订单越来越多,赵河只得亮起粗嗓门招呼。
苏妙清脆地应了一声,望向入口处已经开始有人坐着等位,和煦的暖风迎面吹来,芳草茵茵,碧水幽幽,食物的香气在明媚的天空下扩散弥漫,此情此景让人的心分外惬意。
她弯起眉眼。粲然一笑,双手一拍,道:
“纯娘。唱一首吧!”
纯娘被她愉悦的笑容感染,也跟着兴奋起来,一张白皙的小脸蠢蠢欲动,用力点头应了一声“好”,抓住路过的文书,将手里的盒子一股脑儿塞进他怀里,解下身上的琵琶。兴致勃勃地跑到入口处等位的长凳上,坐下,调整了一下琴弦。长手一拨,纤细幽柔的乐曲温婉而出。但见她雪颈微扬,朱唇微启,沁心悦耳的歌声自喉间清澈地吐出:
“春山暖日和风。栏杆楼阁帘栊。杨柳秋千院中。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
她的嗓音极具可塑性,虽婉约却清亮,既能唱勾魂撩人的靡靡之音,同样能唱温暖人心的阳光之歌,锵金鸣玉,洋洋盈耳,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在招来许多注目的同时,亦收获了众多会心的笑容。
苏妙湛然一笑。
苏婵从后腰解了一条半截的围裙。向苏娴递过去。
苏娴瞅了一会儿,心不甘情不愿地接了,点单去了。
所有人都各司其职,伴随着午餐高峰期人越来越多,苏妙这一片的气氛越来越热烈,越来越高涨,琴声悠扬,歌声缭绕,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大哥,她们连唱曲儿的都来了!”因为客人的数量明显拉开了差距,前去“观察敌情”的袁洪小跑回来,嚷嚷道,“还有一个、一个穿着大红裙子的娘们儿在那儿招蜂引蝶的,男客全被她给引去了,本来想进咱们这儿的客人也被她强行拉去了,这不是犯规嘛,说让请伙计,她们那边怎么还请了楼子里的姑娘!”
长生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唱曲儿的是她们家妹子,大红裙子的是她们家大姐,‘娘们儿’和‘楼子’这两个词你可别让那大姐听见,那大姐发起怒来就算不扒了你的皮也会把你堵在家门口骂上三天三夜让你自动蜕一层皮。”
“大姐?妹子?”袁洪已经震精了,“她们家咋那么多姐姐妹妹?”
“哼,说的也是啊,就连她们家唯一的小弟换身女装也能当妹子使。”
袁洪嘿嘿笑了两声,搓着双手,一张青皮柿子似的脸突然变得忸怩起来:
“不过那家那个大姐真不赖,那脸蛋儿,那身段儿,比她那几个妹子都好看,那一个小眼神儿飘过来,连我这颗心都差点酥了。”他腼腆地笑道,引来同事们哄然大笑,蔡青和夏翁大声调侃起来。
长生笑了一声,用同情的眼光看着袁洪,很残酷地打破了他的幻想:
“那家大姐眼光高着呢,要么貌比潘安要么家财万贯,这两样你一样没有,还是老老实实地切菜去吧。”
袁洪却一脸不服气,切着墩,反驳道:
“我看不一定是那么回事,虽然那娘、那姑娘看起来是了一点,可如果真是那样的女人,不可能一次端六个菜盘,我说那姑娘必是个能吃苦的。你们去那边看看,苏姑娘家那几个姐妹兄弟真了不得,一人端六个盘子也稳稳当当的,比咱们店里那些正经的伙计都要强。”
这一头议论纷纷,那一头,打探完敌情回来的佟飞凑到佟染身旁,低声询问:
“四少,咱们要不要也请个唱曲儿的回来,天香楼的柔柔姑娘这会儿应该有空。”
“她们唱曲儿的是自己妹子,你去请个妓子来,是打她们的脸还是打咱们自己的脸?”佟染慢条斯理地烹调着荷包里脊,淡声说。
“是,是奴才考虑不周。”佟飞低声道。
佟染抬眼,望向隔壁的隔壁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顿了顿,摇头笑叹道:
“能把这么高雅的地方变成码头旁边的小吃摊,也算本事啊!”
佟染的隔壁,古方圆将菜刀狠狠地往菜板上一剁,看着自己这边与其他区域相比明显冷情的情形,恼怒地道:
“荒唐,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能做出什么龙肝凤髓,这个行当到底怎么了,给她捧场的那些人也都瞎了眼!荒谬!”
回甘陪梁敞出去溜达,却因为街上的人太多太拥挤败兴而归,回来时发现原来的座位已经被人占了,等位的队伍已经排得老长,人都有从众心里,一看这边队伍排得老长偏偏又爱跑过来排队,造成了人越来越多,苏烟已经开始派发号码牌。
“真热闹呢!”回甘兴味盎然地打了个口哨。
“那不是刚才那个女人吗?”好不容易才散去心理阴影的丁茹在看见苏娴的一刹那心理阴影再次出现,尖声惊叫。
“都跟你说了她是苏妙的大姐。”回甘摇头惋惜这孩子的智商。
“那是什么杂技?”梁敞这会儿也忘记了苏娴带给他的心理阴影,惊奇地看着她一手端了三盘菜,稳稳当当地走在拥挤的人群里,哪怕是在极狭窄的通道里遇到同样手端六盘菜的人,她也能腰肢一扭,轻盈地和对方错开,继续向前走。
“专业伙计的杂技。”回甘摩挲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笑答。
那一头,苏娴稳稳当当地上完了菜,一转身,恰巧对上梁敞望过来的眼,顿时红唇翘起,妩媚一笑,朝他抛了一记媚眼。
梁敞浑身一个激灵,突然产生了一种被调/戏了的恼怒,而他处理这股子恼怒的方式却是绷着一张脸别过头去。
苏娴笑得越发妖冶。
丁茹火冒三丈,想跳起来破口大骂,良好的教养却让她骂不出来,再加上相隔太远,她只能狠狠地瞪着苏娴的脸,用眼光杀死她。
苏娴鸟都不鸟她,端着盘子回到灶台前,往沿子上一歪,笑着问苏妙:
“哎,小甜儿身边那个小哥是干什么的,家底怎么样?”
“干吗?”苏妙抬起头,狐疑地问。
“什么干吗,当然是想干他。”苏娴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
“……”苏妙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干笑着道,“大姐,我估计你干不了他,那是文王殿下。”
“啊?”苏娴听见了,却没反应过来。
“文王殿下,皇上的第九个儿子,龙子。”苏妙相当淡定地解释道,一把搂过回味的肩膀,将他给苏娴看,“我信里没说过吗,我也是刚知道,他是皇上的亲弟弟瑞王的小儿子,还有这位,”苏妙拉过正闷头蒸点心的林嫣,“瑞王府世子爷的前妻,不,瑞王世子是她前夫。”
林嫣满脸尴尬,摆弄着一块面团,手足无措。
苏娴:“……”
“婵儿,给你大姐解释一下。”苏妙吩咐了句。
于是路过的苏婵就用三句话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苏娴听罢,脸上没有就快“发财致富”的喜悦,反而沉凝了下来。
就在这时,却听灶台对面的吧台前,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上,一个清稚的嗓音骤然响起:
“我还以为在比赛里倍受吹捧的女厨神究竟有多厉害,原来也不过如此嘛!”(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章 胜似佳肴
众人一愣,纷纷抬头,L形大长桌上,折角处被柱子遮挡住的部位,一个身穿宽大的烟灰色道袍,梳着道士髻,额头上缠了一圈麻布头巾的青年正歪歪斜斜地坐在那里用牙签剔牙。
这青年生得细皮嫩肉,皓齿明眸,苹果似的圆脸粉粉嫩嫩,圆润饱满的额头中心一点红痣,睫毛长得像两把羽扇,这样的一张脸看上去像极了年画里的福娃娃。
这青年长得很矮小,比长生还要矮小……
“我听见了。”长生的声音在耳朵边响起。
苏妙吓了一跳,回头时对上长生的脸,拍了拍嘴唇,她竟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眨巴了两下眼睛,她扭过头,继续望向那个细皮嫩肉的青年,这青年如果是作为男人,的确矮了一点,不过……
“姑娘,你对我的菜有什么不满吗?”她笑眯眯地问。
身穿男装的青年被她一语拆穿,脸刷地涨红,霍地跳起来,磕磕巴巴地叫道:
“你、你胡说,我才不是姑娘!”
“你是来砸场子的?”细长的身躯将她堵在座位上,那姑娘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英气逼人的脸。
“你想做什么?”男扮女装的姑娘小兔子似的抖了抖,嗖地跳到一旁,戒备地瞪着她。
“穿不成这样就别扮男装,看了恶心。”苏娴将手搭在苏婵的肩膀上,瞥了一眼前来砸场子的姑娘。尖声尖气地说。
那姑娘一愣,瞪大了一双圆眼睛,将苏婵上下打量了一番。惊奇地叫起来:
“你是女的?”
“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像男的?”苏婵绷着一张脸反问。
哪里都像,阮双想这么回答,看着她那张绷得很可怕的脸却一句话也不敢说,眼看着周围的人都聚拢过来将她围绕起来,她的表情越发戒备,紧紧地靠在长桌的边角,躲躲闪闪地质问:
“你、你们想干什么。难道你们要合起伙来欺负我吗?”
众人满头黑线。
“你不是来砸场子的吗?”苏娴实在受不了她一个砸场子的竟然这么不专业,出言讽刺道。
“我才不是来砸场子的!”阮双咕咕哝哝地说,又在长桌前坐下来。双手拍着桌面,扬起脖子用一双大眼睛瞪着苏妙,“我只是路过苏州时刚好听说厨王争霸赛上有一个女子进了四进二的比赛,心里好奇。过来瞧瞧。还以为是多了不起的人物,没想到……”她扁了扁嘴,摆出一脸“不过如此”的表情。
苏妙觉得她这表情很好玩,不由得失笑。
苏娴却瞪起一双丹凤三角眼,很凶地道:“哪里来的黄毛丫头,你是成心想来砸场子是吧!”
阮双不禁吓,小心肝一抖,怕怕地缩了缩脖子。却还是努力摆出一脸大无畏的表情。
“在饭庄里挑三拣四是吃霸王餐的常见手段,莫非。你是想吃霸王餐?”苏婵双手抱胸,斜睨着她,一脸怀疑地道。
“胡说,本姑娘从来不吃霸王餐,你不要血口喷人,本姑娘带着银子呢,不信你看!”阮双“刺溜”站起来,挺直了脖子叫嚷,一边叫嚷一边从袖口到腰间一阵乱摸,摸了半天,突然惊慌失措地叫了声,“我银子呢?我银子呢?我银子去哪儿了?”
苏娴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学人家吃霸王餐至少也该专业一点,她双手一拍,命令道:
“来人,把这个吃霸王餐的给扔出去!”
两个新雇来的伙计早已经对苏娴惟命是从,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句,上前,一人抓住阮双的一只胳膊,把她架起来。
“别呀!你们干吗?放开我!快放开我!你们这群坏人,我才没有吃霸王餐,我有银子,你们快放开我!”
别看她个头小,力气却大,再加上两个男伙计知道这是个姑娘,也不好意思太强硬,竟让阮双挣扎了老半天。
余人聚在一旁远远地旁观着女扮男装的小姑娘在两个高大健壮的伙计里不停地挣扎叫喊。
“好像一只待宰的小绵羊。”苏妙咕哝道。
“我看她更像一只在地坑里挣扎的小老鼠。”长生摩挲着下巴,笑吟吟说。
“你这比喻也太过分了。”苏妙瞅了他一眼,道。
回味站在两人中间,看了苏妙一眼,又看了一眼长生,语气平得如一汪清水:
“再闹腾下去客人都要吓跑了。”
苏妙深以为然,刚想说别闹了,就在这时,一声巨大的“咕”在人群中响亮地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因为这一声实在是太嘹亮太突兀了,众人先是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这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又一阵更大声的闷响“咕噜噜”地响起,这一回人们全都用恍然的表情望向阮双的肚子,而阮双则面红耳赤地挣脱开伙计的手,捂住肚子,噘起嘴巴,露出一脸尴尬想死的表情。
现场沉寂了两秒之后,苏妙扑哧一声乐了。
阮双的脸更红,捂紧了肚子。
苏烟望着阮双面前的长桌上放着两只空空如也的大海碗,惊叹道:
“吃了两碗排骨面还会饿,好厉害!”
“要你管!”阮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顿了顿,狐疑地将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你男的女的?”
苏烟的脸刷地黑了,突然觉得很委屈,露出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转身,一脸“悲愤”地上菜去了。
“他怎么了?”阮双奇怪地问,心里莫名地有点愧疚,好像做了坏事似的。
“你想吃什么?”苏妙含笑询问。
阮双回过头,对上她弯得比月牙还好看的眉眼。戒备地抿了抿唇,紧接着下巴一扬,道:
“我对你的手艺没兴趣。不过你非要请我吃,我倒也可以勉为其难地品尝点评一下!”
苏娴一巴掌糊在她的脑袋上:“小小年纪不学好,个头不高脸皮倒厚,说出这话来自己都不觉得丢人吗?”
阮双捂住被敲痛的头,怒目而视:“我才不小,我已经十八岁了,还有。不许你打我的头!”
苏娴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这究竟是从哪儿来的神人啊,她简直无语了!
苏妙不以为意。一双大大的杏眸在比自己小一岁的姑娘身上扫了一圈,笑眯眯地问:
“你想吃什么?”
阮双望着她亲切的笑脸,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底气不足地放肆招呼:
“把你拿手的都端上来!”
苏娴又一巴掌糊过去:“吃霸王餐也敢这么嚣张!”
“不许打我的头!”阮双抱着脑袋嚷嚷道。
“吵死了!”苏婵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确定这只是一个虚张声势的傻瓜,于是转身,偷懒去了。
苏妙想了想,先给阮双盛了一碗香喷喷的米饭,又将一碗清澈鲜美的水煮白菜放在她面前:
“这是之前的客人点的,因为有急事没来得及吃,付了账就走掉了,刚好便宜了你。”
阮双低头看着那碗水煮白菜。清水里泡着几颗鲜嫩的白菜心,一星油花都看不见。如果要勉强称赞的话,除了“色彩清凉、外观淡雅”,阮双再也想不出别的词来。
“你这人好小气,刚才不知道我没银子时给我吃两碗排骨面,每一碗都放了好多排骨,这会儿知道我没银子,就给我吃水煮白菜了,我又不会赖账,过后就会还你,你要不要这么小气!”阮双扁起嘴,嘀嘀咕咕地说。
苏娴再次一巴掌糊上去:“一个吃霸王餐的哪来这么多废话,没把你赶出去你就该心存感激,再废话,看老娘不收拾了你!”
阮双双手抱头,像一只松鼠,愤愤地叫道:
“你这女人这么凶,一定嫁不出去!”
一语戳穿了苏娴的肺,苏娴恼羞成怒,将她按在桌子上一顿暴扁,阮双哇哇大叫。
“她们在做什么?”远处,雅致的圆桌前,梁敞望着这边,皱眉问。
“好像很有趣。”回甘笑盈盈地说,顿了顿,看着梁敞笑问,“殿下对苏家的大姐很在意?”
梁敞微怔,紧接着满脸不自在地别过头去:“我只是觉得那个女人既没教养又没品德,连那些无知的村妇都不如!”
回甘扑哧笑了。
“这不是水煮白菜,是开水白菜。”回味将赠送的配菜放到阮双面前,淡淡解释道。
“还不都是一样。”阮双扁着嘴,不以为然地说。
“不一样。”回味平声道了句,便转身去忙活自己的事。
阮双看了半天,见没人理睬自己,噘了噘嘴巴,因为肚子实在饥饿,眼盯着那一碗水煮青菜,不甘不愿地拿起筷子,不以为然地夹了一棵,慢吞吞地放进嘴里。
一股温润平和但却灼人味蕾的热度让她全身的神经都振奋起来,只是一刹那,那说不出的、完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无比鲜美自舌尖熨烫过全身,让整个人在这一刻突然变得舒舒服服,妥妥帖帖起来。刚刚吃过两碗肉香浓郁的排骨面,此时一棵鲜嫩的白菜心落在嘴里,却是清淡爽口,香醇味浓,仿佛在浓郁的滋味里感受到了紧锣密鼓、急转直下、起承转合的激烈、震撼,再归于平和的过程。
“这是什么?”她双手一拍桌子,蹦起来,大声问。
“开水白菜,他刚才不是说了吗?”长生靠在灶台的一边,捧着一碗不知从哪里顺来的开水白菜,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阮双将目光从苏妙身上转移到长生身上,因为苏妙正忙着,没工夫搭理她:
“这个是……高汤?”
“那个是清高汤。”长生笑吟吟地说。
阮双呆了一呆,注视着瓷碗里清如开水的高汤,惊诧道:
“怎么会有这种高汤,一点油花都没有,就算是清高汤,也不会这样清,究竟是怎么做的?”
“你不行,至少现在你这手艺不行。”长生笑眯眯地说着很毒舌的话。
阮双瞪起一双眼睛,眼神里闪过一抹戒备。
苏妙走过来,含笑将一盘炒肉丝放到阮双面前,阮双立刻扬起一张天真的脸,大声问:
“大姐姐,你这个真的是用清高汤做的?”
“是啊。”苏妙点头含笑。
“你是怎么做的,这菜真好吃,我也想学,你能教我吗?”阮双双手交握在一起,摆出一个哀求的姿势,忽闪着一双蝴蝶翅膀般的睫毛,用一种萌得都快要将人的心融化了的表情,亮闪闪地望着她。
“可以啊。”苏妙温和一笑,“将黄秧白菜心修剪整齐了,放进沸水中断生,捞出来放进冷水里漂凉,再捞出来用刀修剪整齐了,理顺之后放进汤碗里,加黄酒、胡椒、细盐、清汤,上蒸笼旺火蒸,之后滗去汤,用清汤再过一次。再将清汤用火烧沸了,撇去浮沫,倒在盛菜心的碗里就行了。”
“这么简单?”阮双问。
“就这么简单。”苏妙笑眯眯地说。
阮双将做法消化了一会儿,笑嘻嘻地点头,在苏妙转身时,略带着一丝得意,嘴角扬着大大的笑容:
“大姐姐,你真大方,连这种菜的法子都教给我了,你都不担心我学了去抢你的生意吗?”
“不担心啊。”苏妙盈盈一笑,回答。
“为什么?”阮双好奇地问。
“因为就算教了你,你也做不出来。”苏妙理所当然地笑答。
啪嗒!
阮双的一张笑脸掉了下来,傻呆呆地望着她。
长生扑哧一笑。
回味亦勾了勾唇。
开水白菜,除了要选用最好的白菜嫩心,下剩的那最重要的一个关键,就是色浅味鲜、清亮如水的上品高汤。这汤一定要味浓且清,只有清如开水一般,才配得上“开水白菜”这个名字。成菜乍一看要如清水中泡着几棵白菜心,不见半点油花,这样才能在吃进嘴里感觉到菜鲜、味鲜、色鲜、汤鲜时,产生那一瞬的惊艳感。
咸鲜口味的菜肴,从选料到成菜都要求一个“鲜”字,因此,其鲜汤在制作工艺上就显得尤为复杂:首先要将鸡鸭、排骨、棒子骨洗净入锅烧沸,捞去浮沫后,把拍破的姜、葱节、黄酒、细盐同时入锅再煮。猪瘦肉和鸡脯肉一定要先用刀背捶成蓉,猪瘦肉蓉必须兑清水搅匀之后才能倒入汤中,待肉蓉浮起,撇去浮沫,再将肉蓉捞出,捏成几个肉饼。把煮好的汤全部舀进罐里,再将剩下的鸡鸭排骨捞起,用清水洗净,放入汤内。加入肉饼,之后用旺火烧沸,移到小火上,让汤始终呈现似沸非沸的样子,这样煮出来的汤才能色如绍酒,清亮鲜香。等到油脂全部撇净之后,汤汁清澈,香味浓稠,不油不腻,注入细嫩的菜心里,味道清鲜,不淡不薄。
复杂的工艺,素雅的意境,见之清鲜明快,嗅之香醇扑鼻,不似佳肴胜似佳肴,正是这道菜的精髓所在。(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一章 鱼香肉丝
阮双低下脸,拿起汤匙,在白瓷汤碗中舀了一勺清如水的上汤,放到唇边,浅浅地抿了一口,汤色清澈,质地细腻,滋味浓厚,温润鲜美。
她放下汤匙,一言不发地将目光落在手旁的那盘炒肉丝上,抬眼望向笑眯眯的苏妙,问:
“炒肉丝?”
“鱼香肉丝。”苏妙含笑回答。
“鱼香,肉丝?”阮双一愣,拿起筷子夹起一根切得细细的肉丝看了看,又夹起另外一根,一小盘炒肉丝,粗细均匀,长短相同,细长的肉丝足可见烹饪者的刀工。
不过拥有这样精湛的刀工并不算稀奇,经验丰富的厨师都能做到,毕竟刀工是一个烹饪者需要具备的最基本技能,因此阮双并未对此表现出惊奇,或开口称赞,她将一根肉丝放进口中,仔细品尝起来。
滑腻的肉丝,酸甜的配菜,以及一丝浅淡却存在感极强的……鱼香。
没错,是鱼香,这道具有咸、甜、酸、辣、鲜、香特点的菜肴其滋味最为突出的一点竟然是具有极佳鲜美的鱼香,在尝到这股鲜香的滋味时她才明白过来“鱼香肉丝”这道菜的真实含义。
然而虽然是鱼香肉丝,却并不像是加入了鱼鲜烹饪制成的,因为不管再怎么鲜美的鱼货也都有一股天然的腥味,但这道菜里没有半点鱼腥味,只要浅浅的鱼香萦绕口中,温熨着味蕾。
质感上肉丝软嫩,配料脆口;外观上色泽红润。油亮诱人;味觉上更是咸甜酸辣兼备,葱姜蒜味浓烈。滑润清爽,柔嫩软滑。入口即化,回味无穷。
“你没用鱼,为什么会有鱼香?”阮双想了许久都没想明白,皱起眉毛,好奇地问苏妙。
“你这姑娘到底是实诚还是狡猾,私房菜的秘方都是秘而不宣,这点你都不懂吗?”长生双手抱胸。凉凉地笑问。
阮双鼓起嘴瞪了他一眼,嫌他多嘴多舌,在她看来这人才是一个狡猾的人。
苏妙笑了笑。
鱼香肉丝的做法说不简单其实也不难。最主要的是手感,这道菜有的人会用三分肥七分瘦的肉,但苏妙更喜欢用里脊肉,切出来的丝细长好看。最重要的是在经过料喇后口感会更绵滑软嫩。
里脊肉切丝。用盐、黄酒、清油、淀粉腌制一会儿,用手抓捏肉丝时需要有那种恰到好处的滑粘感,这个时候加一小勺清水,继续抓捏肉丝直到水分被吸收发干,如此反复加水、抓捏、发干,重复这个过程一直到感觉肉丝不再吸收水分,倒出多余的水,再加入少许的芡粉。抓捏均匀。新鲜的笋切丝、萝卜和黑木耳切丝装盘,葱切花装碗。
铁锅烧热不放油。将笋丝、木耳丝、红萝卜丝下锅翻炒片刻,变软断生之后装入菜盘中。接着在炒锅里放油,烧至六成热,将腌制好的肉丝倒入,迅速划散翻炒,等肉丝变色发白之后立刻滤油捞出。底油留在锅内,倒入以姜末、泡红辣椒碎、蒜泥、甜酱调合的调料,小火炒出香味,再转为大火,下葱花炒至半透明,这个时候将肉丝和配菜倒进炒锅里翻炒均匀,一直炒到亮油,加入少许的香醋,再勾入一层薄薄的芡汁,直到汤汁变成略微粘稠并晶莹发亮时,起锅装盘。
鱼香肉丝之所以被叫做鱼香肉丝,一般来讲,主要是因为它在烹制时使用的调料和在烹制鲜鱼时使用的调料基本上一致,因为做出来的味道和做出来的鱼菜肴味道很相似,所以取名为“鱼香肉丝”。但这道菜的命名还有一个更久远更传统的来历,也不能说是来历,因为这道菜确确实实存在鱼的鲜香滋味,这种鲜香滋味的来源不是来自于别的,正是来自于调料配菜里的泡红辣椒。
泡红辣椒属于泡菜的一种,既可以单独当做小菜食用,也可以当做调味料来使用,苏妙很喜欢辣椒这种调味料,不仅是因为它的滋味相当刺激,繁多的品种没有最辣只有更辣,且色彩红亮喜庆,最最重要的一点是,有时候只需要一粒,仅仅是一粒,就能够颠覆整道菜的味道。
苏妙从最早得到红辣椒开始,就利用这种食材腌制了各种各样的调味料和配菜。
而这个鱼味,最最传统的泡红辣椒其中需要用到鲫鱼,将新鲜姣好的小红辣椒洗净晾干剪去蒂把。鲫鱼先放在清水里静养一天,经过数次换水之后,放入加了少许盐水的二道淘米水中,让鱼吐出脏物,数个小时后捞出,再放进清水中漂透六个小时,捞出之后沥干水分。不去鳞不剖腹,将新盐水倒进坛子里,下盐、白糖、黄酒、糟汁、红糖搅匀,再投入新鲜的鲫鱼,待鱼死后,加入香料包,封紧坛口,进行密封腌制。
加入鲫鱼的泡红辣椒酸甜鲜辣,更加可口,而使用以鲫鱼腌制的泡红辣椒烹制出的鱼香肉丝,除了鲜辣滑嫩,绵润多汁,自然也多了一点淡却幽醇的鱼香味,让整道菜肴越发回味无穷。
阮双就着一盘鱼香肉丝和一碗开水白菜吃光了两碗白饭,紧接着把饭碗往桌上一撂,抹去嘴角的饭粒,霍地站起来,把众人吓了一跳。
“苏妙!”她朗声道了句。
苏妙从灶台前抬起头来,笑眯眯地看着她:“有事?”
“你很厉害!”阮双严肃着一张脸,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认真地说。
“多谢。”苏妙微笑着道。
“我会在梁都等着你!”阮双一字一顿地发出挑战宣言。
苏妙一愣,扬眉笑道:“姑娘是同行吗?”
阮双绷得紧紧的脸没有因为她的笑容动摇半点,虽然这样的严肃出现在她圆滚滚的脸上看上去极是喜人。她自己却觉得这样很有气势,她掷地有声地说:
“虽然我承认你很厉害,但你未必赢得过我。”
苏妙微怔。她这话说得相当有气势,苏妙差一点就被她震住了。
“自由自在是你的风格吧,但你的风格现在已经变得紧绷起来了。”阮双用一双相当清澈的大眼睛看着她,尖锐地说。
苏妙的心微微一沉。
在阮双话音刚落时,回味和长生皆不约而同地望了苏妙一眼。
苏妙表情微敛,顿了顿,浅浅一笑:
“听姑娘这话。莫非姑娘已经晋级了梁都决赛?”
“啊,我们梁都和你们这边不一样,梁都的酒楼可以直接参加梁都赛。我要以个人名义参赛,虽然我爹不答应,不过……”她用一双澄澈的大眼睛坚定地望着她,掷地有声地道。“我一定会和你比一场。所以你可千万别在苏州输了哦!”
苏妙莞尔一笑,笑而不语。
阮双说完豪言壮语,心里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搔了搔头,嘻嘻一笑:
“我虽然这么说,但我资历尚浅,未必能赢得过你,不过……”
她再次绷起一张小脸。道:“你不要以为自己很厉害,就算赢过了我。你也赢不了我大哥,我大哥才是今年的新厨王!”
“你大哥是谁?”长生一脸漫不经心地问。
阮双的脸上充满了崇拜,露出大大的笑容,响亮地道:
“你们记住了,我叫阮双,我大哥阮谦,苏妙,咱们梁都见!”说罢,宽大的道袍袖子一甩,走了。
苏妙望着她蹦蹦跳跳地跑走了,像一只在草原上奔跑的灰兔子,眨巴了两下眼睛,狐疑地咕哝道:
“阮谦是谁,很有名吗?”
“阮谦的父亲曾经是先皇面前最红的红人,曾任司膳房总管,专掌先皇一个人的御膳。先皇驾崩后,阮总管出宫,在梁都的九玄坊开了一家甘宝楼。”长生笑嘻嘻地回答,顿了顿,望向回味,“对了,甘宝楼还是回香楼最大的竞争对手,甘宝楼的面积明明还不抵回香楼的千分之一成,在梁都却是与回香楼齐名的达官贵人云集的地方。”
回味瞅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问:“你打算在这儿呆多久,这比赛你到底还比不比了?”
“反正又不计分,你干吗那么认真?”长生拿起一块刚出锅的紫薯点心,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
回味绷着一张脸看着他。
“阮谦很厉害吗?”苏妙继续问。
“早在五年前阮谦就成了甘宝楼的总厨长。”长生笑答。
苏妙眉一扬,点了点头。
夜幕降临,一天的比赛接近尾声。
礼仪官终于出现,笑容可掬地计算起四组七彩宝珠的数量。
其他三片区域基本上都已经打烊了,只有苏妙那一片还是灯火通明的一片,长长的吧台桌前,还有不少客人围着桌子,一手举着酒杯,在食物香气缭绕中跟苏妙天南海北地胡侃。
苏妙在烧菜的间隙亦在客人的怂恿下饮了两盅酒,面如红霞,笑靥如花。
“真热闹啊!”礼仪官远远地看向苏妙那一片热火朝天的气氛,香烟缭绕,鲜美醉人,笑意盎然地说,数着苏妙这边的七彩宝珠,又用余光扫了一眼其他组已经数过的珠子,“看来这场赛苏姑娘是最后的赢家。”
七彩宝珠得数最少的古方圆脸色难看至极,闻言,重重地哼了一声。
“这场比赛到底是什么目的,都不计分,还比什么?”他没好气地质问礼仪官。
“主要是与民同乐,厨王赛全靠这些观赛的人捧场,也是时候该让他们大饱口福了。”礼仪官笑着说。
“只因为这个?”佟染漫不经心地问,他并不相信这只是一场毫无用处的游戏赛。
“是否有用处要看最后的结果。”礼仪官笑意盎然地说,顿了顿,“今日的比赛就到这里,一日后进行第二场,请四位做好准备,这话也请佟公子帮忙向苏姑娘转达一下,苏姑娘喝得正乐,一时半会怕是下不来。”他乐呵呵地说完,转身,扬长而去。
苏妙的临时田园餐厅一直持续到子时才结束,送走了最后一批醉醺醺却欢乐客人,她摸了摸通红的脸颊,深呼吸了一口星光如海月色下迷人的清澈气息,甚是惬意。
回味立在她身旁,手在后脖颈上摸了一下,仰起头亦深深地吸了一口,轻声道:
“忽然想起了当初在长乐镇摆小吃摊的时候。”
苏妙抬起头望了一眼他的侧脸,弯起眉眼,莞尔一笑。
回味低下头来,含笑望着她,顺手将粘在她额角的一缕碎发拨下来夹在耳后,两人相视一笑。
“借过!借过!”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回甘笑吟吟地从两人中间直穿过去。
梁敞作为表兄,将一直赖着不走的丁兰、丁荟和丁茹送上马车,丁荟到最后也没等到梁敏回来,一脸魂不守舍的表情;丁茹站在梁敞面前,含羞带臊,依依不舍;丁兰则直接向着回味奔过来,刚娇声娇气地说了句:
“阿味哥哥,我……”
苏妙看了她一眼,忽然转了半个身,懒洋洋地从侧面抱住回味的腰,笑吟吟地望着丁兰刷地变成俏绿的脸。
回味微怔,低下头,望着她从他的手臂下钻出来的脑袋,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宠溺的笑,轻拍了拍她的头,笑问:
“累了?”
苏妙点点头。
于是回味说:“那就回去吧。”说着没有再理睬丁兰,拉着苏妙走了,留下一脸瓦绿的丁兰。
苏娴正在收拾裙摆,看见这一幕却不收拾了,直起腰身,表情淡淡地望着回味拉着苏妙离去的方向,抿了抿嘴唇。
“你在干吗?”苏婵看了她一眼,狐疑地问,苏娴严肃起来时表情还是很可怕的。
苏娴没有回答,只是沉默不语。
往回走是步行的,虽然苏州大集已经散去,但明亮的灯光还高悬在街路上,在夜晚里犹如璀璨的星辰,绚丽而迷人。
因为回甘执意要步行,梁敞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被这美妙的夜景所折服,陪着他一起先走在前面。
苏家四姐弟好久没聚齐了,并肩走在青砖铺就的大街上,回味也就没打扰他们,跟回甘等人远远地走在前面。
苏婵步速快,大步往前走,苏烟笑着跟在她身后,一会儿看看三姐,一会儿看看跟在后面的大姐和二姐,笑眯眯的。
苏妙和苏娴并排跟在后面。
沉默了许久,苏娴忽然开口,沉声道:
“妙儿,跟回味分开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二章 回香
苏妙一愣,惊诧地望向她:
“大姐?”
“你们不合适。”苏娴轻声说。
苏妙抿着嘴唇望着她,过了一会儿,笑道:
“大姐,你之前不是还说回味长得俊家底也不薄,好不容易上了钩,千万不能让他跑了吗?”
“我只以为他家里是开酒楼的,先前家里条件还不像现在这样时,我想着你若是能找个家底殷实的人家,将来也不至于像在娘家一样吃苦受累。后来品鲜楼开起来了,我又觉得,虽然咱家这个酒楼不算大,但在婚事上,对女方的要求也不像对男方家要求的那样苛刻,同是做酒楼生意的,咱家的生意在整个丰州来说都不算差,就算跟回家没法比,勉勉强强也能够得上。可现在,就算我只是个妇道人家,我也听说过征战南北,辅佐当今皇上登基的瑞王爷,瑞王爷的儿子,即使是私生子,这差距太大了,太离谱了。”苏娴罕见地绷起了一张脸,轻轻地叹了声,望着她那一双大大的杏眸,“你也别笑,我虽然算不上见过世面,但跟着孙江涛时还是见识过几次的,也招待过一两次从梁都来的官,那些个官儿和官太太尚且如此,梁都的贵人圈子,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去,咱们家不是那样的门户,高攀不起。”
苏妙明白苏娴这一番话的含义,齐大非偶,门户不配,苏娴是怕她陷进去之后吃亏。心头一热,她笑了笑:
“大姐。你不用担心,回味他上面有哥哥,他也没上宗谱。他家的酒楼也有他二哥继承,他不管瑞王府和梁都里的事,他说了他会和我一直呆在丰州,帮我开品鲜楼。”
苏娴望着她一脸笃信的表情,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还太年轻,所以男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听我一句。男人的话不能相信。”她在最后一句加了重音。
“……”苏妙哑然,这话从大姐嘴里说出来她一点也不奇怪,不过由大姐来告诉她这句她前世都快听烂了的俗语。她还是有一种莫名的违和感。
“我并不是说回味在撒谎,也许他是真心的,不过……你指望他为了你和自己的家族划清界限,普通人家的男子都做不到。更何况他还带有那样复杂的背景。”顿了顿。她继续说,“成了亲的两个人和没成亲的两个人,那是完全不一样的,做媳妇儿需要妥协和隐忍许多事,做大户人家的媳妇儿更是如此,说打碎了牙和血吞都不是我在吓唬你。我那个时候,孙家还只是一个小破村子的地主,一个破地主有几个钱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更何况是那些权势冲天的人。你们都以为我在孙家吃苦受累任劳任怨最后却被人休了,可怜又可悲。但凡性子刚烈一点也不会被欺负成那样。你以为我不想刚烈一点吗,过去我无数次地想把猪食扣到孙家那个老贱人的头上,可真干了又能怎么样?从一开始就被人瞧不起,不管做什么,也转变不了人家对你的轻视,不想被群起攻之,你只能忍气吞声让事情平息下来,这就是现实。妙儿,你和我不一样,我当年是被卖出去的,你可以自己选择,没人逼你,既然没人逼你,就别往火坑里跳,不般配的门第,即使你做的再好,人家也瞧不起你。”
苏妙望了她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拉近,捏了捏她的肩头。
苏娴对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感觉到别扭,挣扎了一下,不自在地问:
“干吗?”
苏妙莞尔一笑,歪头,将额角贴在她的发鬓间,轻声笑道:
“大姐,放心。”
苏娴沉默了一会儿,抿了抿嘴唇,拉开一点和她之间的距离,却没有挣脱她的手。
“反正我告诉你了,到时候吃了亏,可别怪我没说给你听。”她硬邦邦地道。
“好。”苏妙粲然一笑。
走在前面的苏婵和苏烟已经跟她们拉出一段距离,转过一个街角,见三个游手好闲鬓角戴花的男子正在一盏灯笼下赌石子,苏婵和苏烟看了他们一眼,越过去,不料接下来,在苏妙和苏娴相携走过那三人身边时,那三个人却扔下石子,涎着一张脸走过来,拦在苏娴面前。
“就是这娘们儿,不识抬举,白天儿里老子要请她喝茶她推三阻四的,小娘们儿,这会子可得空了,跟哥几个去耍耍?”为首的男人噙着不怀好意的浪笑,用调笑的语气说,手伸过来,用一根短粗的手指要来撩拨苏娴的面皮。
苏娴头一扭避开了,烦躁地看着拦路的闲汉,为首的那一个正是今天白天满身造假还腆着脸向她搭讪的那一个。
林嫣和纯娘一直慢悠悠地跟在她们后面,在转弯时突然看见这一幕,吓了一跳。纯娘双手捂住嘴,啊呀一声:
“这不是玉佩是假的,衣料子是假的,连扇子和鞋尖上的翠玉也是假的的那个假货男吗?”
假货男听了,脸刷地黑了,很凶地瞅着纯娘,咬牙切齿地笑道:
“哥几个,咱今儿有福了,这么多细皮嫩肉的姑娘,可够咱哥几个玩上好一阵的!”
其他两个男人听了,嘿嘿嘿地淫笑起来,两眼冒出狼一样的幽光。
“好一阵?那也得中用才行,就你的这个家伙?”苏娴啼笑皆非地瞅着他腰带以下的某一处,轻蔑地撇了撇嘴,不屑地哼了一声。
假货男的脸发红胀黑,恼羞成怒,道了一声“臭娘们儿”,一把捏起苏娴的下巴。
就在这时,肩膀头被人拍了一下,假货男下意识回过头,衣领子被揪起。一记直拳直揍了他一个乌眼青!
“好小子!”假货男捂着立刻肿起来的眼眶,气汹汹地瞪着一身短褐细长清瘦的苏婵,挥舞起拳头哇呀呀地冲上去。
那一头。后赶回来的苏烟虽然心里怕怕的,却还是冲到苏妙和苏娴面前,转过身,以一个老母鸡护仔的姿态张开手臂护住大姐和二姐,对着假货男的两个小弟怒吼道:
“有什么事冲我来!”
苏妙、苏娴:“……”总觉得这话里带着很微妙的歧义,虽然这时候细追究这种歧义是不对的。
两个小弟对视一眼,一齐冲了上来。苏烟怕怕地咽了咽口水,却还是很勇敢地站在原地。
苏妙忍住笑意,上前。将苏烟扒拉一边去,稳稳当当地扣住两个小子直冲而来的拳头。
那两个小子虽然也是花拳绣腿的货,却好歹是两个男人,他们绝没想到对方只是一个姑娘却能同时制住他们两个人。惊呆了。
厨师是一个需要相当大体力的工作。不仅仅是炒菜颠勺,搬运扛提各种重物也不能少,女厨师如果想要与男厨师平起平坐,首先要克服的就是体力上的差异,甚至这方面的能力要更胜一筹才能镇得住众多男下属,因此对苏妙来说,要收拾两个街头混混还是轻而易举的。
一记勾拳将其中一个干翻,回手一记肘击干翻了另外一个!
林嫣和纯娘躲在一旁。双手捂住嘴唇,集体惊叹出声。
先前被干翻的男子骂了一句娘。翻身刚要爬起来,一根闷棍从他的后脑勺狠狠地劈下去,邦的一声,直接被开了瓢!
苏烟的小心肝狠狠一抽,望着行凶不眨眼好可怕的大姐,捂住嘴唇,怕怕地低呼出来。
梁敞他们已经走到下一条街,半天没见苏妙她们跟上来,回味有些担心,折返回来,于是三个人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苏烟抱着膝盖蹲在墙根一脸沮丧地画圈圈,陈盛、赵河看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宁乐、文书看着另一个脸肿鼻青的,众人均用牙疼的表情看着不远处正在“行凶”的姐妹三人。
苏妙、苏婵姐妹俩将一个被揍得连亲娘都认不出来的男人按在地上,苏娴双手抱胸,一边往下踹一边不屑地说:
“满身假货还想泡姑娘,泡姑娘也就算了,你倒是真诚点啊,装什么地痞流氓!连泡姑娘还用强的这么没用,我都替你丢人!你这种人活着也是浪费,干脆去投胎吧!”
“姐姐,大姐,我错了,你就饶了我吧,我只是看你脸美身段儿美想请你喝杯茶!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三位姐姐你们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哎呦喂,肋条骨断了!姐姐,你就饶了我吧!”乌眼鸡似的男人咧着一张嘴欲哭无泪的哀求,好不可怜。
“这……”梁敞不知道该说什么,短短一天时间,他好不容易才养成的三观已经彻底崩塌。
回甘呵地一笑,这笑容却没掩盖住他抽搐的嘴角:“三儿,这家子人好像很危险。”二哥开始担心你的未来了。
回味无语抚额。
……
苏州城外是一片广阔的农田,晚风清澈,大地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星辰密布的天空中飘着点点浮云,越发显得幽邃深远。汩汩的河溪在月光下流淌,站在山坡之上,远远地,能够看到一处灯火通明的雅致田庄。田庄的四周是大片的田地,插秧的水田平整得像镜子一样,明镜般的水田和弯弯曲曲的田埂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美丽而幽深的画面。田埂的南边是一大片蔬菜地,地里种植着各种各样的蔬菜,这个时节有不少蔬菜已经发芽开花。
梁敏牵着马在山坡上站了一会儿,顺着坡道走下来,来到田庄的大门前,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伯迎上来,亲切地笑了句:
“世子爷来了。”接过他手里的马,“世子爷可曾用过晚膳,老奴这就让人准备一桌饭菜?”
“不用了。”梁敏淡声阻止,轻声问,“夫人可在?”
“夫人正在田里,刚刚有人来报,试种的包菜田出了点问题。”福伯含笑回答。
梁敏点点头,转身,向着包菜田的方向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一片苍茫的夜色里。
“世子爷怎么又来了?”一个嘴角长了一颗媒婆痣的中年妇人出现在福伯身旁,尖声尖气地说,“他又不是夫人生的,夫人不喜欢他他又不是不知道,他怎么比咱家小少爷来得还勤,他又不是没有亲娘。咱们夫人也是,心里不喜却也不说,那可是魏心妍的儿子,每看一眼那心窝子还不得跟被针扎似的,夫人何苦来对他和和气气的……”
“多嘴!夫人的想法岂是你能猜的,魏心妍是魏心妍,世子爷是世子爷,况且世子爷也不是坏人。”福伯训斥道。
“好好好,你们都是宽宏大度,只有我小肚鸡肠,行了吧,哼!”福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水桶腰一扭,走了。
福伯望向通往包菜田的方向,深深地叹了口气。
一望无际的包菜田,在夜色下已经看不清本来的翠绿色,就快要收获夏季蔬菜的时节,包心菜已经长出了形状,一层一层包裹成一只溜溜的圆球,许许多多的小球整齐地排列在田埂的两侧,光滑圆润,很是喜人。
梁敏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这种蔬菜,却还是有点新奇,也不知道这种叫“包菜”的蔬菜什么时候才能上市,并在岳梁国大面积推广。
事实上他对田地对蔬菜并没有太多兴趣,但不知为什么,每一次在心情烦躁时踏进菜田,他的心都能神奇般地平静下来。
前方,一盏灯笼悬挂在一根竹竿上,如一点萤火。
他走过去,见有一女子正蹲在地上仔细翻弄着包心菜,并借着灯光在一个小本子上做记录。
这是一名颀长纤细的女子,即使是在浓黑的夜色下亦能从她莹白如玉的耳廓上感受到她洁白剔透恍若月光的肌肤是何等的柔嫩,这样的一个女子,却穿了一件将自己完完全全包裹住的黑色长裙,高领,窄袖,线条简洁的裙摆,玄黑色的长裙上只有比裙色更深的墨色暗纹,一双纤长的手,手部肌肤被两只黑丝绸手套覆盖住,乌云般的三千青丝在脑后高高地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不需要任何首饰作为点缀,浑然天成的优美动人。
她以黑色的面纱遮面,看不清她的表情,更看不见她的长相,唯能看见那一双恍若长眠于冥界中千年寒潭般幽沉不见底的漆黑眼眸,深邃,幽暗,冰冷,不见半丝光亮。
十岁那年他第一次见到回香,她就是这样的装束这样的表情,二十几年来一直不曾改变过。(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三章 不寻常的气息
梁敏立了片刻,双手抱掌前推,躬身,深深地行了一礼。
回香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身,径自向前走去。
梁敞无声地跟随她,两人一前一后来到田边一座简单朴素的小房子里,小房子是用砖瓦盖成的,是给田间劳作的人临时休息用的,不大,却从火炉到茶盏一应俱全,窗明几净,清新整齐,怀着浓浓的田间雅趣,是一处很难得的清静之所。
房间的南窗下一张红木方桌上,红泥小炉正在用文火静静地煲着一罐汤,属于山药排骨汤的味道幽幽然地飘出来,弥漫在室内,令整座房间都陷在一片温润祥和的气氛里。
回香在桌前坐下来,取了一只白玉碗,从冒着腾腾香气的汤罐里舀了一小碗汤,无声地放在对面。
梁敏对这样的场景习以为常,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浅笑:
“为何我每一次来香姨都会提前知道?”
回香不答。
梁敏也不在意,在桌前坐下来,端起汤碗,眨眼间就喝去了大半碗,双手搁在桌上,捧住温热的白玉瓷碗,笑道:
“好喝。”
回香只是看着他,并不说话,仿佛不会说话一样。
梁敏沉默了一会儿,向门外看了一眼,接着笑说:
“我看到田里的包菜已经长出来了,那些都可以吃了?”他问她。
回香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自黑色的薄纱下开口。缓缓地吐出两个字:
“不行。”好像并不想回答似的。
她的声音是一种说不出的古怪,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悦耳,但也够不上难听。不是时下备受追捧的莺声燕语,介于男女之间的中性嗓音,略微沙哑,气息里含着似有若无的虚无,明明是面对面发出来的,却仿佛是从不知是何处的深远之地发出的,每一次听都会让人的心不由自主地轻颤两下。
“为何?”梁敏对她的冷淡习以为常。继续笑问。
“难吃。”
简明得不能再简明的答案,看来这种蔬菜还要再试种一段时间,梁敏点了点头。旋即低了下来,去看玉碗里的残汤。
“香姨,”过了一会儿,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声说。“嫣儿她执意要与我和离,态度非常坚决,我已经无计可施了。”他用手抹了一把脸,倍感疲惫,他自嘲地笑了一声,低低地道,“她对我说,和我在一起她很痛苦。我让她很痛苦。十年,整整十年。原来我才是那个让她痛苦的根源吗?”他难以相信,他一直以为她是不堪外界与她自己的重负所以才选择逃走,然而到了今天他才知道,原来这十年让她最痛苦的原因居然是他,而他竟然还以为这十年他对她无微不至,倍加呵护,这是一则多么可笑的笑话。
他深陷在一种无法自拔的滑稽与伤感中,内心底,是一种压根就说不出来的痛苦,愤怒、不甘与痛苦。
周围一片安静,安静得好像只有他一个人似的。
当周围静得令人难以忍受仿佛就快要窒息了时,他终于抬起头,去望向坐在对面的回香。
回香静静地坐在那里,即使没有面纱阻隔,但从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也能感知到她此时的面无表情,她静静地望着他,无波无澜,无悲无喜,不言不语。
梁敏沉默下来,又一次低了头。
“你想要什么?”回香忽然问,轻幽的语气比她的眼眸还要平,但她到底还是说话了。
梁敏愣了一下,抬起头来想回答,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
“这句话在你幼年时我就问过你,功名利禄,兵权王衔,最爱的女人,甚至包括你的父亲母亲,你可以只选择一个,也可以选择所有,自然还有可能一无所有,这一切是根据你的能力来决定的。现在的你,想要什么?”她轻淡地问。
梁敏半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轻轻一笑:
“我想要所有。”轻而有力的话语显示了他蓬勃的野心。
“那就去夺过来,一样一样地夺过来。”她淡而缓慢地说。
捧住白玉瓷碗的手指微微收紧,梁敏笑了笑,轻声应了句:“是。”
顿了顿,他冁然一笑,抬头望向她,认真地问:
“香姨,真的可以吗,让阿味一直这样生活下去,不上宗谱,不入王府,我始终认为还是让他回来更好,如果香姨是顾虑我,真的没有这个必要,毕竟连我的命都是香姨救回来的。”他说着,在她被黑色的绸缎包裹的双手上看了一眼,眸光闪了一闪,别开眼眸。
回香舀汤的动作微顿,再一次将汤碗放在他面前,她淡声道:
“阿味有阿味的活法,你有你的活法。”
梁敏抿了抿嘴唇,笑了一下:“阿味小的时候是很崇拜父王的,父王也很希望让阿味改姓回‘梁’。”
“你的父王除了会打仗这一点还能看,其他的没有什么值得崇拜的。”回香淡淡地说。
“……香姨,我也是很尊敬父王的。”梁敏笑得无奈。
回香看了他一眼,静静地说:“即使你未来成了瑞王,你也不是瑞王,你是你自己。”
梁敏微怔,望着她,过了一会儿,莞尔一笑:“是。”
夜风起,夏夜,怡人温暖。
“香姨要在苏州停留多久?”梁敏站在田庄大门前,牵着马,在向回香告别时询问。
“比赛结束。”
“香姨对苏姑娘,满意吗?”梁敏难得八卦地问出来。
回香一言不发。
梁敏笑了笑,也不追问。深深地行了一礼,转身,正要告辞。
“你母亲。”回香突然开口说,语气平静,“已经往苏州来了。”
梁敏浑身一震,竟下意识松了握着的缰绳,转身看了她一眼,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僵硬了片刻,笑了笑:
“我知道了。”
回香看了他一会儿。缓慢地点头。
梁敏重新牵了马,转身想走,却在迈开脚步时顿了顿。犹豫了一会儿,再次回过头来,郑重地问:
“香姨,你与母妃。还有除了父王以外的恩怨吧?”
这话他从很久以前就问过。一次一次,问过许多次,回香却从未回答过他。
“长辈之间的事情,你不必要过问。”依旧是这句淡如止水的回答。
梁敏有些不甘心,可是不管他问多少次回香都不告诉他,他也问过父王,可父王每一次的回答都不一样。小时候他也问过母妃,母妃当时的表情相当可怕。那样的表情,绝不是因为争抢一个男人而互相仇恨的表情。从那之后他再也不敢问。他查过很多次,也和回甘猜测过无数次,可不管这些猜测离谱到何等程度,父王、母妃和香姨却始终闭口不答。
带着一颗复又沉重起来的心,他牵马往回走。母妃要来了,若是让她和嫣儿碰面,事情一定会变得更糟糕;可若不碰面,局面依旧是一个死结。
他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回香站在田庄前,望着他满腹心事,渐行渐远,一直到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
风起,带来一丝恍若鬼魅的气息。
她全身倏地绷紧,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掠过一抹凌厉,迅如闪电地转身,五指成爪,凶猛的毒蛇一般狠辣地扼住身后人的喉咙!
这一股劲风不可避免地带起了她罩面的黑纱,黑纱飞扬,掀开一角,露出线条优美的下半脸。肤白如美玉,唇红如朱丹,只是那张美丽的脸却颇为不同寻常,似乎是从眼角下方一直到下巴,有一道弧形的、以冷艳的黑色纹绣而成的蝶恋桃花,冰冷,刺骨,却异常的妖冶。
一抹不同寻常的妖冶,仿佛在深沉地掩盖着什么似的。
此刻,她正用一只戴着黑绸手套的手有力地扼住对面一个身穿大红色锦袍,发丝如雪,唇红齿白的男人,那男人面容上的特殊与她说相同也不同,一道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胸口的狰狞疤痕泛着淡淡的绯红色,不但无损于他的美貌,反而将残缺的美感升华到了极致,韵味风流。
“娘子啊,你可不要以为杀了我就能甩开我,做鬼我也会回来缠着你的。”梁锦举着双手做投降状,弯着眉眼,笑眯眯地说。
回香看了他一眼,缓缓地收回手。
“你怎么来了?”语气不算冷淡,也算不上热情。
“你还说,你一声不响地到苏州来,连说都不和我说一声。”梁锦有点生气。
“说与不说有差别吗?”回香淡淡地问。
“……没什么差别。”她的一句话将梁锦剩下的说辞全部顶了回去,顿了顿,笑问,“跟味味和好了吗?”
“不关你的事。”回香语气平平地撂下一句,转身,走了。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好歹是味味的爹,味味也没有做错什么,你干吗对他那样严厉,那孩子的命都已经那样苦了。”梁锦轻轻地叹了声。
“哪里苦了?”回香停下脚步,看着他问。
梁锦被她看得有点心虚,眼神闪烁,底气不足:“他明明有爹爹在,却不能姓他爹爹的姓氏,以后他爹爹万一腿一蹬死了,他都不能以儿子的身份出席自己爹爹的丧礼。”他越说越觉得可怜,一边用“哀伤”的语气叙述着,一边用眼角偷偷地观察回香的反应。
“人都死了还参加丧礼做什么?”
梁锦被噎了一下,这个女人好狠心。
“你我约定过,虽然阿味可以叫你做‘爹’,但他是我的儿子,我说过吧,我虽不讨厌你,但我的儿子绝不会姓‘梁’。”她沉声说。
回香对梁家的厌恶梁锦是非常理解的,虽然这厌恶并非是针对他,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顿了顿,转移了话题,笑问:
“阿敏来做什么?”
“坐坐。”
“我早就要他带着他媳妇儿搬出去他偏不听,这会子终于要被甩掉了吧。嫣儿忍耐了十年也真是难为她了,我是她公爹我都没忍下去。”
回香突然笑了一声。
这一声虽然细微,梁锦却听到了,惊奇又高兴地确认道:
“你笑了?”
“被王妃逼出王府的王爷,你大概是古今第一个吧。”她说。
“我是自己搬出来的。”梁锦强调了一句,脸色不太好看。
“你要在苏州停留多久?”
“我要跟你和味味一块回去。”
“再过几天魏心妍就要到了,你确定你要留在这里?”她淡淡问。
梁锦微怔,面色一凝,冷笑了一声:“她的胆子也大起来了,明知道你在苏州。”
“魏大人何曾胆小过,更何况,”她仰起头,静静地望着远处那一轮染了几缕浮云的月光,低低地说,“这苏州城里还有许多她要处置的东西。”黑丝绸包裹着的手隔着面纱轻轻地落在脸颊上,面纱下,一朵展翅欲飞的墨色蝴蝶,分外妖冶。
梁锦望着她,眼里闪过一抹灼心和怒恨,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指。
回香下意识甩开,回过神看了他一眼,顿了顿,径自向田地里走去:
“还剩一点山药排骨汤,你喝了吧。”
“为什么给我喝剩的?”梁锦不悦地咕哝着,却还是跟着她去了。
背后,风起,月明千里……
目的不明的趣味赛结束之后,姗姗来迟的四进二第二场终于开始。
在已经开始炎热的月份里,天气难得阴沉下来,厚重的云遮盖住天空,白昼恍若夜幕降临时分,空气里似弥漫着一层浅薄的雾,这样灰蒙蒙的天空让人很担心会不会在下一秒降下一场大雨。
这样的天气让人很难提起精神,苏妙有些犯困,在听礼仪官的开场白时差点睡着,正当她摇摇晃晃困倦不堪就快站着进入梦乡时,“咣”一声巨响,苏妙被吓了一跳,浑身一震醒过神来,却见礼仪官正拿着敲锣的铜槌笑吟吟地看着她。
苏妙扁了扁嘴,调整了一个姿势,立正站好。
“今日的比赛需要用到的食材对台下的百姓来说或许比较常见,但对台上的诸位大概就很稀罕了。”礼仪官笑眯眯地说着,向待命的伙计打了个手势,伙计立刻上前来,将一个硕大的盒子放在食材桌上,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比草地还要莹绿的碧翠色!
清新的、幽幽的、比野草能稍微嫩一点的香气迎面扑来。
这是一箱子非常新鲜的——荠菜。
荠菜嘛,笼统时可以称之为“野菜”,贫民百姓的好朋友,注意了是贫民不是平民,因为在岳梁国这个国泰民安的国家,食用野菜是一件非常掉价的事情,除非吃不上菜,因为在岳梁国人的认知里,吃野菜等于吃草。
而今,厨王大赛居然要开始吃草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四章 鏊子
“用荠菜做一道拿手菜。”向来十分啰嗦的礼仪官这一次简明扼要地将本次比赛的主题点了出来。
“规则呢?”陈盛不太适应礼仪官突然的转变,皱了皱眉,问。
“规则就是……”礼仪官笑吟吟地扫视着两组选手,企图让他们变得紧张,然后手一挥,大声宣布,“没有规则!规则就是没有规则!你们可以任意选择食材、辅料和做法,只要在菜肴中运用了荠菜就可以,最终得分最多者获胜。现在你们有半刻钟的思考时间,诸位可以慢慢思考。”他说着,勾了勾双手,示意两组选手到食材桌这边来。
苏妙被回味牵着,一边打哈欠一边懒洋洋地往桌子跟前走。
“厨长今儿的状态不太好。”陈盛有些担心,小声对赵河道。
“谁让她昨晚上跟大小姐干了三坛烧刀子,这会子说不定还上头呢。”赵河双手抱臂,哼了一声。
赛台下,贵宾座上。
“都怪大姐啦,昨晚上一直灌二姐喝酒,把二姐弄得连走路都歪歪扭扭的!”苏烟鼓着腮帮子,有些生气地说。
苏娴揉着抽痛的太阳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我那是在帮助她放松,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滚一边去!”合上眼眸,继续揉着抽痛的太阳穴。
纯娘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望向始终淡定像一块木板的苏婵,担忧地说:
“妙姐姐不要紧吧?宿醉加上她最讨厌的阴天,我看她都快睡着了。还有小林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只喝了一壶就倒下了,她的酒量可真差!”
“宁乐不是留下了么。”苏婵淡淡地说了句。开始一片一片地吃着手中油纸包里的地瓜片。
赛台上,苏妙打着哈欠来到安放食材的长桌前,直不愣登地看着大盒子里绿油油的荠菜,过了一会儿,突然抓了一把,啊呜一口,吃了进去。
回味的眉角狠狠一抽。一把抓过她的肩,摇晃着道:
“快给我吐出来!你怎么什么都吃!那还没洗呢!”
“回公子,不要紧。那个已经洗过了。”礼仪官笑呵呵地打圆场。
“挺新鲜的,就是有点涩……”苏妙吧嗒了两下嘴,慢悠悠地说,又歪了歪头。“怎么还有点苦呢?”
“荠菜是一种野菜。野菜原本就会有青草清香的苦涩味道。”长生拿起一簇荠菜,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含笑说。
苏妙看了他一眼,歪了歪头,顺势靠在回味的手臂上。
回味无奈地摸了摸她的额角,有些恼火,更多的却是关切:
“头还疼?”
“不疼。昨儿有点喝多了,脑袋晕乎乎的。”她闭着双眼哼哼唧唧地说。
“我说什么来着。你……”回味昨天夜里就存在的不满刚想发作。
“你好啰嗦。”苏妙不耐地皱皱眉,从他的胳膊上直起腰身。捋了捋头发。
“苏姑娘宿醉吗?我还当你多么珍惜这个行当,没想到也能做出在大赛的前一天喝醉酒的行为。”长生啧了啧舌,摇头轻叹道。
苏妙瞅了他一眼,再次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没搭理他,手伸进箱子里,又抓了一把荠菜放进嘴里,品尝了很长时间,幽幽地叹道:
“真的好苦啊!”
“大哥,”袁洪等人现在已经无瑕去关注苏妙的反应,他们的心里此刻亦不安着,悄悄地对长生说,“荠菜这玩意儿咱酒楼也没做过啊,不光是荠菜,什么野菜咱们酒楼都没做过啊。”
“就是啊,大哥,荠菜这玩意儿我还是听我奶奶说起过,我奶奶那辈的人才把这玩意儿当菜,这玩意儿可难吃了。”蔡青随声附和。
“野菜团子、野菜汤、野菜羹,再高一点的也就是野菜炒肉野菜蒸蛋这些,比赛到了这一步,不管怎么说这些菜色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向来沉默寡言的夏翁难得开了口,低声提醒道。
长生面对他们的顾虑只是莞尔一笑,低头凝着手中的荠菜,没有言语。
小半刻钟的思考时间过后,铜锣再次敲响,比赛开始!
两组选手开始各归各位,在苏妙离开食材桌之前,忽然听见长生笑眯眯地问她:
“苏姑娘这一次又想以什么样的新奇取胜?”
苏妙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回答:“我只是想做点好吃的东西而已。”说着,走开了。
长生看着她,一条眉毛高高地挑了一下。点了点头。
苏妙却径自走向礼仪官,对他说:“我要鏊子。”
礼仪官一愣,回答:“可以倒是可以,不过鏊子得现准备,姑娘恐怕要等上一会儿,这时间上……”
“没关系,我能等,你们尽量快一点。”
礼仪官答应了,吩咐人去准备。
回味皱了皱眉,对走回来的苏妙道:“比赛是有时限的,让他们现准备怕时间不够用。”
“没关系,又不做什么复杂的东西,还来得及。”苏妙说着,又抓了一小撮荠菜放进嘴里,野菜这个东西刚开始吃的时候因为味觉上的不习惯觉得并不好吃,但吃惯了,味蕾便渐渐地品尝到了只属于野菜才具备的香甜味道。
“厨长,鏊子是什么?”陈盛忍不住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他从做学徒开始就在酒楼里,从业许多年从来没听说过鏊子这种东西。
与此同时,长生那一边的蔡青也听到了苏妙管礼仪官要鏊子,狐疑地问长生:
“大哥,鏊子是什么?”
长生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苏妙,这一次他没有笑。淡淡地回答:
“是临沂地区乡间一种烙薄饼的工具,其他地方并不常见。”
“临沂?”蔡青想了半天,接着用一种很惊奇的表情看着苏妙。“看不出来,苏姑娘年纪不大,倒是有许多见识。”
“确实如此。”长生慢慢地说了一句,转身,走到灶台前站好,顿了顿,笑了一声。“这一次是打算走乡间淳朴却不失清雅的风格吗?”他说着,拿起磨刀石,慢吞吞地磨起了菜刀。
鏊子是一种从远古时传下来的厨具。主要是用来烙各种薄饼的,比如说煎饼之类的,是山区乡下一种很常见的烙饼工具,不过在其他地方就不常用了。这种烙饼工具是由铸铁做成的。平面圆形。中心稍凸,有三条腿支撑,底下可以烧柴。烙饼的时候是将湿面团放在鏊子的中心部位,用一根T字形的小棍顺时针刮一个圈,面糊就在鏊子上薄薄地摊开一张饼,待鏊子的温度将湿面烤干,用小铲子将薄饼轻轻地铲起来,一张薄饼就做好了。
临沂地区有鏊子这种东西苏妙还是在一次闲谈中听程铁说的。程铁打仗的时候到过临沂,说那里的乡下人烙饼特好笑。竟然用一种圆形的像石磨似的东西,苏妙听了他的描述才知道原来临沂已经有鏊子了。
本次大赛从器具到食材都十分专业齐全,苏妙曾在库房里看过不是苏州这边的烹饪工具,今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要了鏊子,没想到还真有,这一下倒是可以做她想吃的好料了。
去拿鏊子的伙计都去了十分钟了,别看回味是个沉默的人,在烹饪上却是个容不下一点不完美的急性子,眼看着长生那一边已经升起了炊烟,他皱了皱眉,问坐在小板凳上打哈欠的苏妙:
“你到底想做什么东西,我之前跟你说过了,现在是四进二,你就不能做一点稍微费些力气的?”他始终认为,在这样的大赛上,工序复杂才是得胜的关键。再说要考较一个厨师的实力,本来就是要看他如何应对复杂的工序,如何将之做得面面俱到完美无缺。虽说简单的手艺也是一种考较,但与繁复的工艺相比终是太单薄了,全国性的大赛上怎么可以放纵这种单薄?
苏妙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用一双懒猫似的眼眸看着他,慢吞吞地说了句:
“可是我想吃嘛。”
“……”回味无言以对,她说她想吃,也就是说,她做接下来这道菜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取胜,仅仅是因为她想吃,他盯着她看了半天,“你……”
苏妙单手托腮,懒洋洋地望着他。
“你……”回味想说点什么,张开嘴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
“你……”即使陈盛和赵河都用“赶快好好教训她一顿”的眼光无声地支持鼓励着他,回味还是说不出来,他已经无语了,看着她懒猫加馋猫似的样子,过了一会儿,袖子一甩,气哼哼地磨刀去了。
苏妙坐在角落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他们在做什么?”赛台下,梁敞单手托腮,被台上的气氛影响,他居然也变得懒洋洋的,奇怪,他竟然有种平静得想睡的感觉。
“谁知道。”回甘亦单手托腮,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顺手拭去眼角的泪花。
去取鏊子的伙计终于姗姗而来,从回甘等人面前经过,回甘眼睛一亮,盯着那个圆圆的东西,感兴趣地笑问:
“那个是什么呀?”
“连你也不认得?”梁敞认为作为专业评审的回甘在大赛上公然好奇一件赛表里有的厨具是一件很丢人的事。
“殿下,我为什么就得认得,我虽然会做乡间菜,可我不会做野草啊。”回甘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膀。
鏊子被拿到赛台上,放在苏妙面前,伙计下来,苏妙弯下腰,近距离地盯着鏊子,很仔细地盯着。
“你在干吗?”回味等了一会儿,实在是忍不住了,问。
“观察。”苏妙煞有其事地回答。
“不,你为什么要观察?不,这东西不是你要的吗?你到底要做什么,已经过去两刻钟了?”回味都快语无伦次了。
“我得好好研究一下啊,这个东西我第一次用,和我认识的也有点不太一样,得先彼此熟悉一下才能继续进行嘛。”苏妙一本正经地说。
“……你说这是你第一次用?”回味阴声问。
“是啊。”苏妙不认为有什么不对地回答,顿了顿,望着他“担心”的脸,粲然一笑,“放心啦,我看过许多次,也学习过,认真算起来我也试做过一次,原理我是很懂的。”
“……”陈盛和赵河担心地看着回味,这个表情,他们两个真担心回味会被气吐血,“你就不能做有把握的吗?”
苏妙为难地皱了皱眉毛:“即使是我也不太熟悉野菜的制作方法,我现在想做的是我觉得最好吃、也是很适合做给别人吃、也是我现在最想吃的一道菜。”
最后一个才是主要原因吧。
回味无语地叹了口气,强咽下去想要吐出来的那口老血,他向后看了一眼,沉声吩咐助手道:
“开始吧。”
“是。”陈盛和赵河应了一声,各司其职。
苏妙开始愉快地和面团,将洗好的面粉和普通的面粉混合,放入盐,分次加冷水搅拌成絮状,再揉成光滑的面团,面团一定要软一点。这个时候用手指蘸水,开始按压面团,再用手指蘸水按压面团,如此反复,用“蘸水按压”法一直到面团变得更稀更筋道为止,接下来在面盆里倒入冷水,将面团完全盖住,在冷水里醒发半个时辰。
她做到这一步时回味已经快被她气死了,因为距离比赛结束此时只剩下不到半个时辰了。
他忍气吞声地将焯过水的荠菜挤干剁碎,瘦七肥四的猪肉切小丁炒散,加冷水用旺火煮沸后以湿淀粉勾芡,待烧至糊状时盛出来晾凉,加入荠菜、鲜酱油、芝麻油和鸡蛋搅打成馅料。
那一边,苏妙笑眯眯地倒去面团上的水,将湿湿黏黏的面团抓在手里开始摔打面团上劲。只不过她在摔打面团时用力极温柔,和普通的摔面大不相同,不紧不慢的样子把回味看得极心焦。
面团终于摔好了,在鏊子底下用小火,抹一层清油烧热,但见她用手抓着湿面团,极灵巧地在鏊子上轻轻一抹,再向上一拉,一层薄薄的面皮留在鏊子上。此时蘸去面皮表面多余的面糊,因为面很薄,鏊子上的面皮可以说是秒干。趁面皮恰恰好干燥但还没有失去最后一点湿气之时,迅速一揭,揭下来的面皮“饼可映字”、“薄如蝉翼”。
极罕见的烙饼表演,烙出来的面饼竟然比纸张还要薄,着实让人惊叹。
台下的观众吃惊,连对面的长生亦很吃惊,饭炒到一半却凝住了她笑眯眯的脸,直到袁洪提醒了一句:
“大哥!”
长生醒过神来,一张素来含笑的脸却深沉起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五章 破不开的赛况——荠菜春卷VS野鸭菜饭
苏妙将烤好的饼皮一张一张地放在盘子里,在上面盖上湿布,此时取饼皮一张,包入馅料,用手蘸稀面糊,抹在面皮的周围,将面皮包卷成长方形扁平状,再用手将两头轻按一下,使封口粘牢,即成生坯。
将油锅置于旺火之上,加菜籽油烧至七成热时,油量以没过生坯为宜。将生坯沿着锅边滑入,转小火炸两分钟,用筷子翻面。如此反复三次,之后捞出来沥干油。将沥干油的卷子静置一刻钟之后重新回锅复炸,将卷子炸得完全变成金黄色,捞出之后用米纸吸去油脂。
荠菜春卷,色泽红润,外皮酥脆,内里鲜香。
苏妙趁热夹了一只春卷放入口中,上下两排牙齿刚刚触碰到春卷皮时,只听“咔吱”一声,脆酥酥的响声带来了身心上的愉悦。随着脆皮被齿尖破开,细腻的软糯感随之而来,即使是触感并不敏锐的齿尖在这一刻也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酥刃,变得陶醉起来。她情不自禁地弯起眉眼,粲然一笑:
“好吃!”
鲜明的生动的表情带起了人们对她所做的荠菜春卷的好奇,皆双眼明亮地望着她,吞了吞口水,
即使是比赛中途才开始烹制,却因为做法比较简单,最后还是赶上了先上菜。伙计们鱼贯上台,端起拼摆在圆盘里被粉色的萝卜花衬着的荠菜春卷,下了台,一桌一桌依次上了菜。
回甘眉一扬,笑道:
“原来是春卷啊。”拿起玉筷。夹了一只放进嘴里,吃起来。
梁敏和梁敞亦动筷,夹起一只黄澄澄看上去极是油亮诱人的春卷。瞧了瞧,放进嘴里。
外皮非常酥脆,除了烹炸的时间和火候掌握得很准确,跟饼皮的薄厚度也有一定的关系。春卷皮非常薄,薄得让人赏心悦目,即使已经经过油炸看不出来饼可映字的“奇观”,可吃起来时十分的爽脆可口还是让人忍不住惊叹。别看卷皮酥脆细薄。却极具韧性,咬下一口,不会因为过脆成渣。整齐的一片落在舌尖,在那一刻才会悄然融化,留下一抹沁人心脾的甘甜。
揉面时并没有添加蛋清,省去了腻感。却同样能做到香脆柔韧。薄而均匀,着实难得。
当色泽金红,酥脆浓郁的春卷被咬开时,里面的馅料流了出来,带着一丝悦人的绵滑柔腻,这柔腻动人却不过头,没有让人感觉讨厌的粘稠感,然而馅料的确很滑爽。油脂细腻,耐人寻味。还有那荠菜的清澈芬芳。
毫无疑问,荠菜在馅料里占据了主导地位,抹去了肉质的油腻感,吸收了多余的油脂,将独属于野菜的甘美香甜补充进去,综合了一丝苦意涩感。那一丝让人觉得特别的苦涩滋味并没有被完全抹消,正是这股子没有被完全抹消的苦涩综合了肉馅的油脂和酥皮的甘香,将这两种味道拆解、糅合,升华至另一个极致。
已经不是普普通通的好吃感觉,而是一瞬间仿佛置身在春夏相交之际的郊外田野,芳草鲜美,风景宜人,阳光温暖,徐风和煦。四肢摊开慵懒地仰躺在柔软的草地上,闻着不知名的花草香气,享受着惬意的闲适。空气清新,云淡日明,那是一种让人愉悦至极的美妙体验,就好像是在唇齿间令人流连忘返的香脆甜美滋味,无穷回味,欲罢不能。
回甘单手托腮,幽幽地望着手里的半个卷子,因为愉悦至极,不由得轻叹口气:
“干脆把小弟妹拐去回香楼每天给我炸春卷好了!”
梁敏瞅了他一眼。
“原来春卷是这个样子的。”梁敞望着筷子夹着的半个春卷,忍不住惊叹道。
“殿下,别说的你好像没吃过春卷一样啊。”回甘看着他,无语地说。
梁敞回过神来,道:“不是,宫里每年也会做春卷,可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吃一个半个应个景也就完了。我也没想到野草竟能吃,滋味还不赖。”
回甘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确实不赖。”
赛台上,回味直接无视了自己吃得正欢乐的苏妙,观察着台下评审们的表情。评审们对苏妙做的菜向来都比较满意这不用担心,让他很在意的是长生那胜券在握的表情,伙计已经上台来,将他的作品端了下去,而长生看着台下评审们对苏妙的作品倍感满意的表情,非但没有焦虑,反而又一次微笑起来,这样的笑容,极讨厌。
“你在看什么?”一个人吃够了的苏妙凑过来,笑眯眯地问。
“没有。”回味淡淡地说。
“还剩最后一只,给你吃。”苏妙笑嘻嘻地将最后一个卷子塞进他嘴里。
回味噙着一块春卷,无语到想翻白眼:她在吃剩下最后一个时才想到他,他该高兴她心里还是有他的吗?
就在这时,作品已经全部送上评审们的餐桌终于圆满收工的长生从赛台对面走过来,手里端着一只精致的小碗,在苏妙面前站定,也不避讳旁人的目光,含笑递到她面前。
自从两人开赛开始,每一场他都会这么做,她有幸可以和评审们一同品鉴他的作品,虽然苏妙搞不清他的目的是单纯想让她品尝,还是为了在大赛上给她施加无形的心理压力。
苏妙唇角的笑容微微敛起,虽然依旧勾着唇角。顿了顿,她将青花小碗接过来。
有很浓的香气飘了过来,一小碗热腾腾的菜饭,带着乡野风情,却偏偏给人一种极清雅的感觉,似归隐田间只想去纵情享受田园之乐的清流名士,虽满腹经纶,羽扇纶巾,却愿意在一片碧绿的田间留下木屐的齿痕,返璞归真。
那是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的清新明丽之感。
完全的敞亮鲜明,明媚本真,纯粹的自然。让人品之难忘,齿颊留香。
野鸭菜饭,选一只最肥美的野鸭,和老母鸡一同整治干净,与鸭肫、猪五花肉一同下水锅烧沸至断血,捞出洗净。再放入炖锅内,加清水上旺火烧沸。转小火焖至酥烂。
竹笋、青菜、雪菜、荠菜四味蔬菜切段切丁,焖烂的鸡鸭分别剔骨,猪肉去皮。和鸭肫一齐切成见方的小丁。将鸡汤舀入砂锅内,倒入粳米、配菜,上旺火烧沸,用锅铲不停地搅拌直到水分收干。铺上荠菜和雪菜。盖上锅盖焖上两刻钟。开锅,拿掉菜叶,加入葱姜荤油起香,拌入余下煸炒过的菜叶,上桌前再在饭内拌入虾子提鲜。
色泽鲜亮,汤汁醇香,鲜美可口,颗粒分明。仿佛没有经过任何刻意的雕琢。他将所有食材最最鲜美天然的滋味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展现在了这一道朴素却清雅的菜饭里。明媚纯澈,自然清新,毫不矫揉造作。和谐,自在,醇美,好吃到让人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不止是苏妙觉得惊讶,连台下的评审亦沉浸在这让人流连忘返的野趣之中,久久无法自拔。
“怎么样?”长生没有理会其他人的看法,笑眯眯地望着苏妙,问。
苏妙看了他一眼,唇浅浅地勾了勾:
“总觉得你从前对我藏拙了。”
长生一愣,笑嘻嘻地说:“说藏拙过头了,只是觉得一品楼和品鲜楼的客人都用不着我倾尽实力发挥他们就会非常满意呢。”
苏妙蹙了蹙眉尖,笑道:“这么说,你现在是倾尽实力了?”
“要想让苏姑娘折服,不倾尽实力怎么行?”长生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
苏妙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呵地笑了。
“如何?与你的风格十分接近吗?还是说,已经超过你了呢?”长生笑吟吟地问。
“这一行并不存在什么接近和超过吧……”苏妙笑说,还不待她说完,长生已经打断了她。
他笑嘻嘻地问:“苏姑娘,你现在已经无计可施了吗,还是说我用‘江郎才尽’这个词更好一些?”他笑得天然无害,然而这句话却是一句实打实的打击和挑衅。
苏妙看了他一会儿,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厨师这个行当不存在‘才尽’这种事吧,又不是搞文学创作的。”
“说的也是。”长生眉一挑,笑了一声,转身,“已经第二场了,这一次的结果会怎么样呢,真让人期待啊。”他一面含着笑慢悠悠地说着,一面向自己的赛位走去。
“我现在越来越讨厌这个小矮子了!”陈盛阴着一张脸,瞪着长生的背影,咬牙切齿地说。
“他对咱们厨长心里头憋着的那股子劲儿到底是哪来的?”赵河双手抱臂,想不通地嘟囔。
“来源于嫉妒。”回味慢条斯理地回答,不屑地哼了一声,“一个男人嫉妒成这样,有够难看的。”
“嫉妒什么?”陈盛好奇地问,看了一眼陷入沉思的苏妙,脑洞大开地问,“莫非他和咱们家厨长是情敌?”说着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光上下打量起回味,目露惊悚。
回味的脸刷地黑了,冷冷地看着他:
“你不想干了?”
“不,不是,是你说话太容易让人误会了。”陈盛也觉得太扯了,脸通红地说,他想哪去了!
“自从来到苏州,你的话越来越多了。”回味说。
“我了解,咱们厨长做出来的菜就像是天马行空,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常常会给人意料之外的新鲜感。那种让人眼睛一亮的感觉确实会让长时间拘泥于一种风格的人觉得焦心,那小矮子一直靠仿制他人的风格,对咱们厨长这种爱搞多变的,心存嫉妒也不奇怪。”赵河意味深长地说。
陈盛点了点头。
回味望向依旧陷在沉思中没有醒过神来的苏妙,眸光微闪。
“太像了,像的我的胃都不舒服了。”回甘吃光了一小碗野鸭菜饭,拍着肚皮说,粗俗的动作却因为那张美艳绝伦的脸蛋,非但不让人觉得不雅,反而吸引了更多的桃心眼。
“你那是吃多了。”梁敏道。
“小弟妹这一回不妙了。”回甘咕哝了句,顿了顿,扑哧一笑,“苏妙不妙了。”
“为何这样说?”梁敞不解地问。
“殿下觉得这两道菜如何?”回甘笑吟吟地问。
“不错,都好吃。”梁敞想了一会儿,回答。
“谁输谁赢?”
“这个……还真难以抉择。”
“正是呢,这厨艺大赛呢,虽说评分自有一套准则,但由评审来评分,或多或少都会带上一点个人的喜好,评分时有评审喜欢有评审不喜欢这很正常。不正常的是,评审对两个选手的感情是一样的,所以陷入了无法取舍的胶着局面。”回甘看了一眼所有评审都是一副左右为难的表情,“这局面说明两个人的实力是在同一条线上的,不仅实力在同一条线,连意境也完全相同,几乎到了一模一样的程度,评审在其中感觉不到差别和差距,在品分时五感因为自然而然和谐平顺地过渡,所以一直处在两道菜的色香味意形养都相似的错觉里,所以才会难以抉择。若是实力相同,风格迥异,评审倒还容易清醒地评判。”
“我对苏姑娘的手艺是很喜欢的,这道荠菜春卷也很好吃,不过……”梁敞为难地想了一会儿,皱了皱眉,说,“跟这道野鸭菜饭相比,荠菜春卷稍显得单薄了。”
回甘眉一挑,勾着唇角,深沉地说了句:
“这么说小弟妹更不妙了,已有被仿制品超越的势头了。”
礼仪官将铜锣一敲,大声宣布请诸位评审评分!
眉头紧锁的评审们开始挨个举牌评分:
荠菜春卷,五分、五分、五分、五分……
十五名评审,厨王争霸赛秦安赛区再次爆了一个全满分,获得这项殊荣的是同一个人。
然而苏妙并不觉得高兴。
野鸭菜饭,五分、五分、五分、五分……
四进二第二场赛第一组选手赛结束,总分七十五分对七十五分!
全场哗然!
苏妙这一次没有微笑,她平着一张脸望向长生。
长生弯起眉眼,悠然一笑。
比赛结束后,下了赛台,长生负手走过来,笑意盎然地说了句:
“对不住了苏姑娘,看来下一场比赛之后你就要回家去了,我其实应该让着你的,但我想你很讨厌那种事吧?”
苏妙看了他一眼,弯起眉眼,嫣然一笑:
“平局了两场,真意外呢,希望下一场不会再是平局。”说罢,转身,走了。
“我真讨厌那个小矮子!”赵河跟在苏妙身后,咬牙切齿地说。
“赵总管,我听见了。”长生在他身后笑嘻嘻地道。
“就是要让你听见!”赵河回过头,老虎似的很凶地说了句。(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六章 会走的金库
酒喝过了头就会头疼,林嫣第一次知道,在苏家的这段时日,她尝试了许多之前从不曾做过的刺激事情,包括宿醉。
日上三竿才起床,她抱住欲裂的头,因为昨晚喝得太多早上还出现了微微发热的情况,以至于她都没办法去观赛,早起来看着苏妙和苏娴昨晚灌了三坛烧刀子今天还能活蹦乱跳的,深深地体会到她们的强悍,心中不免对自己的胆小和懦弱感觉到可笑和深深的恼火。
她敲了敲抽痛的额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换了衣裳,简单梳洗过,她打开房门,踏进院子。
吉春斋现在只剩下两组选手,今天又是这两组选手的比赛日,她以为院子里的人都走了,房门才打开,门廊之下坐着的人却把她吓了一大跳,啊呀一声低呼起来。
正坐在门廊下的栏杆上读书的宁乐听见响动,抬起头,湛然一笑:
“你醒啦,身子怎么样了,你又不能喝,何苦来学大姐和白痴女人,那两个人就是俩酒坛子!”
林嫣在头脑昏沉之际冷不防看见他,除了他,整个吉春斋似乎别无他人,她呆了一呆,浓浓的不自在涌上心头。自从那一次知道了宁乐对她的心思她就尽可能地回避他,即使到了避无可避之时亦选择疏离客套,尽量不和他进行过深的交谈,如今的情况很显然是避无可避,她别过眼,讪讪地笑问:
“宁乐。你怎么在这儿,妙妙比赛你不去看吗?”
宁乐自然知道她在回避他,唇角不由得溢出一丝苦笑。顿了顿,故作明朗地笑答:
“白痴女人的比赛哪还用看,她稳赢的嘛,就算去也只是看她单方面得意,又没有看头,不如省下时间好好读书,马上就要下场了。我可没有不用温习的自信。”他说着,扬了扬手中的书卷。
“读书,不用去书院吗?”吉春斋是厨王大赛的选手居住的地方。宁乐他们自有崇如书院的住处,虽然林嫣知道这样直白地问并不好,可犹豫了一下之后,她还是问出来了。
宁乐的表情一僵。她这明显是要划清两人之间距离的意思。倒让他想打趣一句转移话题都不能够了。他半垂下头,讪笑了一下,轻声说:
“林嫣,我又不会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你没必要这样急着和我划清距离,上次发生了许多事我一直没机会说,我只是说出了我的心,即使你拒绝也不要紧。毕竟我再努力也敌不过世子爷嘛。”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即使他一路好运气连中三元成了金科状元。和瑞王府的世子爷还是云和泥的差别,这种差别不是一句“我会对你最好最好”就能抵消的。
“不是这样的!”他的表情让林嫣很愧疚,下意识说,顿了顿,却觉得这样说并不妥当,她低下头,表情也跟着沮丧起来,她不善于处理这样的事,也没有常被男子告白的经验,上一个疑似对她告白了的男子在十年前成了她的丈夫,往事如烟,这一次宁乐对她的告白虽然让她觉得为难和愧疚,却并未在她的心中掀起波澜,这就是差别。
宁乐见她说了并不像整句的一句话之后便沉默下来,接着露出为难的表情,心里也有点后悔,他只是因为担心所以留下来看护她,并不是想让她回报点什么或做出怎样的表态,这会子这局面倒是开始不由人地往僵局上发展了。
“林嫣,你不用觉得为难,我说那样的话也不是想让你为难,我之所以那样说只是想告诉你你很好,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选择另一个人,选择另外一种生活方式,我愿意做那个人,愿意给你另外一种让你觉得舒心的日子。我在说这话之前是考虑过你会拒绝的,你果然拒绝了我也不觉得意外,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不会傻到以为你选择和离的意思是你接受了我。”
林嫣咬了咬嘴唇,抬头看了他半天,她想说许多话,却觉得不管说出哪一句都不太合适,沉默了半晌,她笑了一下:
“宁乐你也是一个很可靠的男人呢。”
“在你心里我到底是有多不靠谱啊?”宁乐无奈地笑道。
“虽然我一直把你当弟弟看,不过你是一个好男人呢。”林嫣弯起一双卧蚕眼,笑说。
“你这话说得真伤人啊!”宁乐笑道,居然说是当成弟弟什么的。
“抱歉。”林嫣笑说。
宁乐静静地凝了她一会儿,莞尔一笑,轻声道:
“我最先喜欢上的就是你笑时的模样,非常让人安心。”
林嫣微怔,先是觉得有点不自在,但又觉得他的这句称赞只是纯粹的一句称赞,还带了一点期许,不由得心一暖,微笑起来。
就在这时,脚步声传来,二人回过头,见苏婵等人已经回来了。
迈过月亮门,苏烟脸涨红,愤愤地说了句:
“我讨厌那个矮子!”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气哼哼的。
“怎么了?”宁乐疑惑地问。
苏烟不高兴地瞅了他一眼,气哼哼地道:“二姐居然跟佟长生打成了平局,两场赛全平局,都怪大姐昨晚上灌二姐喝烧刀子!”
“连续两场赛全部平局,长生真有那么厉害吗,在丰州时还真没看出来。”宁乐惊诧地道。
“那妙妙怎么说?”林嫣也很吃惊,忙问。
“二姐很生气,不知道去哪了。”苏烟扁着嘴回答。
“那阿味呢?”
“讨厌鬼自然也跟去了。”苏烟越发不满地说。
“大姐也跟去了?”宁乐狐疑地问。
“大姐会跟去?大姐买东西去了!”纯娘眉角一抽,抱胸哼了一声。
“你怎么不跟去?”宁乐续问。
纯娘狠瞪了他一眼:“你看着我给大姐当跟班你特开心是不是。跟她出去一趟我得扛十斤的东西回来,你还有没有点怜香惜玉之心,你那么想跟去你怎么不去。大姐正缺个挑夫呢!”
宁乐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看着正处于暴走中的纯娘,她最近也积累了不少压力啊!
苏帮菜最具盛名的石湖楼。
二楼雅座。
回味看着苏妙猛吃鏊锅油鸡吃得满嘴流油,体贴地递上手帕,为她擦拭了一下嘴唇,含笑轻声道: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苏妙放下筷子。望向窗外碧波荡漾的石湖,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回味含笑问。
苏妙沉默了一会儿,单手托腮。手指头在脸颊上搔着,自言自语似的说:
“不妙了。”
回味笑了:“什么不妙了?”
苏妙斜睨了他一眼,顿了顿,直起腰身。淡淡地道:
“没什么。”
“开始害怕输掉然后灰溜溜地回家去吗?”回味直白地笑问。
苏妙瞅了他一眼。夹起一块虾仁放进嘴里:“比起输掉,我更讨厌平局,要么输要么赢,一直平局,让我全身都变得无力。”
“佟长生的菜里的确带着一股让人讨厌的魔力,之前并没有发现,他这一下也算是一鸣惊人了。”回味慢条斯理地斟一杯茶。
“与其说是魔力,不如说是讨厌的缠人**。太缠人了。”
“你打算怎么办?”回味笑望着她,问。
苏妙慢悠悠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也该跟他好好玩一场了。”
回味莞尔一笑,将一杯碧绿清新的碧螺春湘放在她面前。
吃饱喝足之后,苏妙抹了抹嘴,站起来,一边摇摇晃晃地往楼下走,一边对回味说:
“我今天很不爽,你付账。”
“好。”回味好脾气地笑答,丢下一袋银子在桌上,起身跟上她。
两人下了楼,刚走到门口,忽听门前的大街上,前方脚步纷乱,伴随着许多尖叫恐慌声,刚踏下门前台阶的苏妙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一堵混乱的人墙已经冲过来,差点把她撞倒,幸好回味及时把她拉回来搂进怀里才避免受伤。
紧接着一群身穿白色铠甲的官兵纵马狂奔,向城西方向驰骋而去,前面的骑兵跑完后,后面还跟着两排手持长矛彪悍神勇的步兵,所有人都是白色铠甲,红色帽缨,英姿飒飒,威风凛凛。
虽只是在人们眼前一闪而过,苏妙却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这些兵,上百人的兵,长得都……挺好,即使是最差的恐怕也能用上“相貌周正、仪表堂堂”这两组词来形容,因此这一队士兵在被亮闪闪的白色铠甲加身时,显得那么的豪迈矫健,英伟威武,以至于在发生了明显扰民的行为之后,惊魂初定的百姓非但没有觉得恐慌和愤慨,反而开始两眼冒桃心,从卖菜大妈到提篮子的大姑娘小媳妇全都是一个表情:
“是白羽军!是瑞王爷的白羽军啊!”
“白羽军的小哥都好英伟!姐姐,你快看那个小哥!你看他看过来啦!啊呀,羞死人了!”人家只是转弯的时候侧了一下脸好吧?
“瑞王爷呢?瑞王爷在不在?人家想看瑞王爷啦!”这就是传说中的脑残粉吗?
“瑞王爷,奴家想你!”这是哪家楼子里的姑娘?
……
苏妙的嘴角狠狠一抽,僵硬地转动脖子,回过头看向回味:
“貌似你爹比你受欢迎啊,你爹到苏州来了?”
回味一脸烦躁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在烦躁他爹太受欢迎,还是反抗期还没过正处在视他爹为仇敌的阶段。
彼时。
桥南利丰街。
苏娴带着两个挑夫从街头一路买到街尾,然后站在街尾,背过身去,摸出荷包往手心里倒了倒,长叹口气,吩咐两个挑夫道:
“把东西送去圆融园给吉春斋的苏妙,脚钱让苏妙付你们。”
两个挑夫一路跟着她,早已经把她当成了金主,笑呵呵地应下,挑着扁担去了。
苏娴沮丧地转过身,望向下一条街上琳琅满目的商铺银楼,再捏捏手心里的荷包,越发觉得沮丧。
其实她已经不算是穷人了,苏记的股利分红够她吃一辈子的,可架不住她最喜欢“买买买”的游戏,虽不愁吃穿,想随心所欲购物却不够用,偏偏她最喜欢的就是将各种名牌货搜罗回家,这一点不管怎么样都戒不掉。她常常一边花钱一边心疼,一边心疼再一边花光,看来总花自己的钱是行不通的,必须想法子弄一个她专属的金库,让她不用再为钱发愁。
心里正想着,一个亮闪闪的“金库”长着一双腿恰巧从她面前经过,自带璀璨的金光,差点亮瞎她的眼。
文王殿下!
苏娴感觉到一阵心浮气躁,体虚气短,就快站不住了!
金库啊!会走路的金库啊!
梁敞是微服出游的,一身栗色玉锦长衫,手握一把玳瑁折扇,做富家公子打扮,带着两个随从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正觉得惬意,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媚得人骨头都酥了的娇唤:
“文王殿下!”
梁敞浑身一个激灵,手里的折扇啪地掉在地上,坏了扇骨。
两个随从皆用惊奇的眼神看着他,不过待看清柳腰轻摆走过来的那个人时,瞬间理解了自家殿下的反应。
苏娴摇曳生姿地走过来,以一个相当妩媚的姿势低下腰身,角度刚刚好展现了从玉背到软腰那优美撩人的线条。她将扇子从地上拾起来,顺势拉起梁敞的手,将扇子塞进他手里的同时握住他的手,一双凤眼媚入骨髓,她用娇嗲的嗓音欢喜地说了声:
“在这里遇见殿下,真的好巧呐!”
从手背一直到头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梁敞倏地抽回手,想发火还发不出来,不发火又觉得憋得慌,眼看着已经有路人驻足,因为苏娴刚才的那句“殿下”好奇地望着自己,他咳了一声,低声警告道:
“苏大姑娘,别叫本王‘殿下’。”
苏娴蛾眉一扬,看了他片刻才明白过来,对他做出一个“了解”的表情。
正当梁敞对她没有胡搅蛮缠感觉到欣慰时,却见她身子一扭,竟柔若无骨地依在他身上,娇滴滴地往他胸口处一捶,娇嗲地说了句:
“相公,妾身等你好久了!”
啪!
可怜的玳瑁折扇再次摔落在地,折成两段!(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七章 女骗子
“相公,你的扇子又掉了。”苏娴柔媚地笑着,再次从地上捡起已经裂了好几半的扇子,又一次托起他的手,笑盈盈地塞进他手里。
梁敞再次一个激灵,回手扔掉已经不能用了的折扇,恼怒地瞪着她,冷声道:
“苏大姑娘,请你自重!”
苏娴的脸上不见半点惧色,蛾眉一扬,娇笑吟吟:
“自重?那是什么?能吃吗?”
“你……”梁敞黑着一张脸,觉得自己跟这个无耻的女人已经说不清了,可对方是回味可能的大姨子,也不好太不给面子,于是愤愤地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细长的黛眉上扬,一双妩媚的凤眸泛起一丝势在必得,苏娴嗤笑了一声:
“想跑?没那么容易!”
纤细的腰肢一摆,她步速匀称却极快地跟了上去,软柔如棉地挨在他身旁,距离极近却并不与他触碰上。
梁敞很吃惊,她竟然能用弱风摆柳的姿势跟上他军人如风的步伐。
他自然不知道,在成为豪放女之前,苏娴可是鹤山村干农活的第一把好手,连许多男人都不如她,这点事对她来说只是小意思。
“殿下!”她凤眼含笑,柔媚地唤了一声。
“别叫我‘殿下’!”梁敞不悦地低斥。
“是,相公!”她也不恼,笑吟吟地改了称呼。
“谁是你相公!”梁敞很恼火,总觉得自己被占便宜了。
“殿下也不行。相公也不行,那相公想让人家怎么称呼嘛!”苏娴露出一脸半嗔半怨的娇俏表情,不依地问。
她的嗓音还是很动听的。娇嗲声作为男人的梁敞也不是没从别的女人那里听过,可不知为什么,每次听到苏娴这种恍若娇嗔的语调,他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强忍住想要把她扔进护城河的冲动,对一个女人产生这种念头是不对的,他咬了咬牙,沉声道:
“叫我‘梁公子’就好了。”
“那样多生疏啊。不如,我叫殿下‘官人’吧。”苏娴弯着一双眉,笑靥如花地提议。
她笑得妩媚。也笑得纯洁无垢,梁敞看了她一眼,狐疑地重复:
“官人?”他竟然开始认真考虑这个称呼的可行性,“这是什么称呼?”
“这是秦安这边新生出的称呼。我们这边的女子称呼年轻公子时都叫‘官人’的。”
“原来如此。”梁敞对秦安的流行语言并不了解。听她这么解释,也就当真了。
苏娴的解释嘛,并没有错,官人这个词通常用在有钱有势的男子身上,不过这个词还有另外一个意思,因为第一层意思,许多年轻妻子开始戏称自己的丈夫为“官人”,因此但凡带有第一个意思称呼时都会加上对方的姓氏。如果只是单纯地称呼“官人”,用的则是第二层意思。
梁敞不是秦安人。他自然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道道。
苏娴凤眼含媚,对着他嫣然一笑,娇嗲地唤了声:“官人!”
梁敞瞅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嗯。”
苏娴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梁敞被她笑得倍感惊悚,一个激灵,侧身半步,诧然:“你笑什么?”
苏娴本已经笑得前仰后合,对上他呆若木鸡的表情,竟从中看出一点蠢萌的感觉,笑得更欢,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哈哈哈哈!”
“你、你放肆!你到底在笑什么?!”面对这个用常人的脑袋无法理解的女人,梁敞整个人都毛了,黑着一张脸,厉声质问。
苏娴并不惧怕,还在笑,在他瞠目结舌的眼光里,直到笑够了,抹去眼角的泪花,她将他的胳膊一挽:
“官人,让奴家做向导带你好好逛逛这苏州城,来,咱们先往这边走!”说着,将他拉进离街口最近的店铺。
“你不是丰州人吗?”梁敞到底是个武人,脑筋实在跟不上女人的这些歪歪道道,狐疑地问。
苏娴笑而不语。
梁敞的两个随从脑袋也快转不过弯来了,跟上自家殿下的同时心里还在混画混:这是什么情况?
……
梁敞并没有痛痛快快地去观光,反倒是脸色铁青地在绸缎庄坐了一个时辰,甚至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二楼的贵宾间。
他坐在墙角的太师椅上,小厮已经为他续了第七壶碧螺春。
“官人,你看这颜色可好?”苏娴披着一条玄紫色的上品玉锦,笑着问。
“哈!”梁敞喝茶。
“那这一匹呢?”苏娴又披起一条艳粉色的烟纱彩云锦,笑问。
“哼!”关他什么事?
“这个呢?这个更漂亮?”苏娴将一匹大红色的妆花软缎披在身上,笑吟吟问。
“嗯。”梁敞终于正眼瞅了她一眼,这红色配她雪白的肌肤和那双樱红色的嘴唇的确很般配。
“官人!”苏娴丢下三匹绸缎,上前来拉起他的手,不依地道,“你倒是说一说哪匹更美嘛!”
梁敞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刚吞进去的茶差点卡在食管里,他一把甩开她的手,没好气地回答:
“你烦不烦啊,都好!”他干吗要回答?
苏娴也不生气,依旧笑靥如花地说:“好好好,既然官人说都好,那我就全要了!掌柜的,把这些都给我包起来!”
她说完,转身,附在女掌柜身旁,轻声笑问:“我先前让你留的那对月裳琉玉镯可还在?”
女掌柜笑眯眯地回答:“在!在!给夫人留着呢!”
苏娴用一双妩媚的凤眼似笑非笑地望了梁敞一眼,娇滴滴地道:
“官人。妾身上楼去逛逛,官人在这里坐着等等妾身可好?”
“啊。”小厮又来续茶,梁敞也没在意她说什么。含糊应了。
苏娴就随着女掌柜上楼去,留下心不在焉的梁敞一个人坐在窗边看街景喝茶水。
直到一刻钟后,等得不耐烦的梁敞忽然回过神来自己干吗要等她,愤愤地才要起身,女掌柜带着两个仆妇上前来,笑盈盈道:
“公子,尊夫人已经去后街的胭脂楼了。让小妇人来告诉公子一声。”
“什么?她走了?”梁敞越发恼火,“她怎么也不说一声?”说着,气冲冲地转身。要走。
“公子,”女掌柜笑容可掬地叫住他,“尊夫人拿走的一千两衣料和一千两头面公子是付现钱呢,还是我们派人去公子的府上取?”
“什么?一千两?”梁敞的脑袋嗡地炸了。瞠着一双眼惊呼。
“是两千两。上品玉锦、烟纱彩云锦、妆花软缎合计一千两,刚刚公子不也说都好吗?另有月裳琉玉镯一对七百两,尊夫人还挑了一套鎏金宝石头面,总计两千两。”女掌柜不愧是见过世面的,面对梁敞已经黑成锅底的脸,还能维持笑容可掬的表情。
“那个死女人!”梁敞终于明白自己被坑了,拍桌,怒不可遏。
“公子。两千两您是付银票还是现银?我们这儿也收金子的。”女掌柜笑说。
“她买的东西,本、我为何要替她付账?”太阳穴怦怦乱跳的梁敞火冒三丈地问。
“公子这是怎么说。公子不是那位夫人的官人吗,官人为娘子付账不是天经地义么?”
“为何官人就……”梁敞的脑袋还没转过弯儿来,直到下一秒一对购物完毕的夫妻从他面前经过。
“好漂亮的玉坠,官人你真好!”
“娘子喜欢就好。”
一对新婚夫妇亲亲热热地从他面前经过。
梁敞的脸刷地黑成了石炭!
“公子,不是小妇人多管闲事,尊夫人年轻貌美,您又何苦为了一个并不如她的妾室伤了两人之间的情分呢。虽说喜新厌旧是人之常情,但毕竟夫与妻的情分才是最最珍贵的,更何况您二人也已经有了儿女这条扯不断的纽带。既然公子想与夫人重修旧好,何不拿出诚意来,看公子气派不凡,若是因为妾室吝惜钱财而伤了夫人的心,那就不应该了。尊夫人那样贤良美好的一个女子,她是很珍惜公子与她之间的真情的。”女掌柜语重心长地说。
“那种败家娘们儿,她哪里贤良美好了?!”梁敞心心念念那两千两银子,忍不住爆粗,脱口怒道,然而话一出口,感觉更不对了。
两个随从:“……”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
梁敞在被迫付了两千两银票后,阴着一张像是要杀人的脸冲向后街的胭脂楼,她竟然还敢在胭脂楼悠闲自在地试胭脂!
“苏娴!”他脸黑如锅底,爆吼了一句,震得整个胭脂楼抖了三抖。
“官人竟然记得奴家的姓名,妾身真真三生有幸。”苏娴笑靥如花地说,指了指柜台上三色胭脂,“官人觉得哪一种颜色与妾身的肤色更相配?”
她问得太自然,梁敞看着胭脂盒子差一点就回答了,猛然回过神来,双手提起她的衣领子,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谁是你官人!你这个女人,居然敢骗我!”
他冲进来的动静本来就大,再加上现在这粗暴的举动,整个胭脂楼的姑娘媳妇全用惊异的眼光看着他。
就在这时,被提起来的苏娴忽然脸色一改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委委屈屈地哽咽道:
“官人你这是什么话?妾身哪里敢骗你,真的是春姨娘抢走了妾身的脂粉头面,明日就是官人的生辰,妾身没法子,只得用嫁妆钱出来购买。官人喜欢姨娘妾身不敢说什么,可官人你现在这是做什么,冷落妾身还不够,还要在大街上殴打妾身吗?妾身是你的正室,是你儿女的亲娘,是和你拜过堂盟过誓的,你真的要为了妾室这样对待妾身吗?”
“你……”梁敞的脸已经黑成了墨块,这都哪跟哪啊?
不明真相的观众却入戏了:“好过分啊这个男人,居然为了妾室当街殴打自己娘子,看着人模人样的,简直禽兽不如!”
“就是啊,纵容小妾抢正室的脂粉头面,让小妾这么嚣张的人家一定不是好人家!”
“还有儿女哩,也下得去手,这男人居然对为自己生儿育女的娘子施暴,太不要脸了!”
俗话说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胭脂楼从顾客到伙计全是女人,梁敞已经快要炸了。
他浑身不自在地把双手一松,苏娴趁机挣脱他的手,掩面飞奔而去。
众顾客在看到这一幕时忍不住同情地摇头感叹,并齐齐地向梁敞投去鄙视的目光。
梁敞百口莫辩,有生以来第一次憋屈到想杀人,黑着一张脸,努力无视周围人的谴责,迈开步子才要走。
“公子,你夫人那套玉女桃花粉还没付账呢。”伙计拦住他说。
梁敞的脸已经能拧出墨来,他咬着后槽牙,阴恻恻地问:
“多少钱?”
“三百两。”
“这么贵?!”
“回公子,芮蝶轩出品的玉女桃花粉素来这个价儿,公子,小妾只是小妾,夫人的脸面才是公子的脸面。”伙计的语气里夹着讽刺和鄙视,强调道。
“……”梁敞忽然觉得自己今天出门前应该翻翻黄历。
苏娴心满意足,在街角用暗袋里剩下的最后四个铜板买了两个糖山药,递给黑着脸气冲冲走过来的梁敞,笑盈盈道:
“让殿下破费了,奴家请客。”
梁敞第一次看见这玩意儿,毕竟糖山药是近两年才兴起的零食,出自秦安丰州苏记小吃摊,不过好吃的零食并未熄灭他心中的怒火:
“你想拿这么廉价的东西来糊弄我,你这个女骗子!”
“殿下这话好难听,我哪有骗你,银子是你自愿付的,你可以不付,让店家来找我或者报官,说到底还不是殿下你自己抵不住周围人的眼光带给你的压力,被迫就范了。”苏娴舔食着糖山药,不以为然地说。
“……”她说的好有道理,他竟然无言以对,上前一步,咬牙切齿地拎起她,“女骗子,你还敢狡辩!”
“一个男人这样斤斤计较也真是够了。”苏娴变得不耐烦起来,无趣地看着他,“不就是点银子嘛,大不了我还给你。”
“两千三百两,你拿什么还我?”
苏娴坦然地悬空在他的双手里,弯起蛾眉,嫣然一笑,吐出丁香舌,先在手上那根雪白的糖山药上撩人地舔了舔,紧接着含住半根,妖冶地吮吸了几下。
梁敞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一脸莫名其妙地问她:
“你在干吗?”
苏娴的脸刷地绿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八章 路遇查抄
“殿下可有娶过王妃?”苏娴皮笑肉不笑地问。
“没有。”
“殿下也没有侍妾?”
“……没有。”梁敞觉得这个女人的语气里带着鄙视自己的感觉,有些窝火地回答。虽然他并不觉得没娶过王妃也没有过侍妾是丢人的事,他常年在外,每天接触的都是兵营里的汉子,比起动不动就啼哭的柔弱女人,他更喜欢豪爽粗犷的汉子,可苏娴的语气不知为何竟让他觉得恼火。
“也没去过花楼?”
“本王厌恶廉价的女人,恶心!”梁敞不屑地说。
“那殿下的身边没有女人吗?”苏娴不可置信地问。
“谁说没有,本王的母妃、姐妹,身边的奶娘、嬷嬷、宫女不都是女人吗?”梁敞黑着脸强调,将她举得更高,怒道,“你这个女人,居然敢看不起本王!”
“……”苏娴眼看着他像个怪兽一样将自己举到半空中仰着脖子瞅着自己闹黑脸,蛾眉狠狠一抽,“居然是个童子鸡,白瞎了这张好脸蛋和这副好身材。”她用可惜的目光在他的腰腹上扫了一眼,轻叹口气。
“你说什么?”她声音太小,梁敞没听见,直觉她说的不是好话,黑着脸质问。
“殿下,路人都在看你,吓哭了小孩子可不好。”苏娴淡定地往旁边一指,悬空在他手里说。
梁敞一愣,望过去。果然看见路人一边对他们投来惊异的目光一边躲闪着走开,一个六七岁的小童在看见这一幕时吓得妈呀一声往娘亲怀里钻,竟呜地哭了起来。
梁敞脸一红。这会儿终于感觉到丢人了,手一松。
苏娴从半空中稳稳落地,用一种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表情将他打量了老半天,犹豫了许久,才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往街角一栋清雅的建筑一指。娇笑吟吟:
“殿下,随奴家去那里吧。”
梁敞看着那建筑的门牌上用斗大的字赫然写着“神仙客栈”四个字,愣了愣:
“去客栈做什么?”
“……”苏娴含着娇媚。皮笑肉不笑地说,“一男一女去能宿夜的地方,殿下说是去做什么?”
梁敞就是再迟钝也明白过来,呆了一呆。一张俊美的脸绿中透着黑。他怒不可遏:
“你一个女人,怎么可以说出这么不知廉耻的语言!就算你都这把年纪了还没有出阁,你也不能自暴自弃!这秦安省到底是怎么了,竟出了你这样的女子,一个黄花姑娘如此淫/荡,你对得起你未来的相公吗?”
苏娴没想到他的反应居然是义愤填膺,微怔,紧接着扑哧一声大笑起来:
“殿下你在说什么?你以为我是到了现在还没出阁吗?”
梁敞又被她突然疯了似的大笑给笑毛了。眼睛一瞪:“不、不是吗?”
苏娴笑得都快直不起腰了,一张俏脸如妩媚的三月桃花一般粉红。她毫不避讳地说:
“我还以为殿下知道,不知道也不打紧,奴家许多年前就因为相公另结新欢和离了,奴家是没有再嫁的意思的,可惜奴家生性水性,这一个人的日子实在熬不住,殿下是这么些年第一个让奴家觉得各种方面都荡漾的男子,刚刚殿下又为了奴家破费那么多,奴家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殿下放心,别的不敢夸口,奴家的技艺高超,必能让殿下在神仙客栈里快活似神仙。”
梁敞阴沉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冷声问:
“在你和离之后,被你这样勾搭的男人,本王是第几个?”
“……殿下,重点不是这个吧,重点是奴家开心,殿下满意。”苏娴笑盈盈地回答。
“放/荡的女人!”梁敞愤愤地斥责了句。
苏娴也不恼,媚眼如丝,嫣然一笑,风情万种:
“男人不是最喜欢放/荡的女人吗,嘴上骂得欢畅,身体却诚实,虚伪!”她倾身上前,在他的耳根子上吐气如兰地吹一口热气,感受到他身子一颤,咯咯地笑起来。
梁敞怒不可遏,耳根上的触感直窜至内心深处,让他有点火辣辣的发痒,同时又因为自己的反应和她放浪的邀请更为愤怒。他发泄愤怒的方式竟是用略显粗糙的大手下意识扣住她的腰身,强横地将她控制在自己的可掌握范围内。
这个男人的身上充满了强壮的凶兽的气息,越近,这份气息越浓郁。
苏娴对于这一点十分满意:“看吧,身体果然诚实起来了。”她笑靥如花地轻声说。
梁敞既窘迫又生气,更让他生气的是他觉得现在唯一能让她屈服的方式只有蛮横地拉着她去神仙客栈,可真那么做了就完全中了她的圈套,这让他更生气。
就在这时,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起,前方的百姓已经开始混乱地往旁边闪避,远远的,身穿雪白铠甲的军队气势汹汹而来,梁敞和苏娴虽然站在街角的隐蔽处,可在发生混乱时,许多百姓都会往隐蔽处闪避,于是一大波人墙汹涌袭来。
苏娴差一点被撞到,幸好有梁敞及时扶住她的腰肢,并在人群拥挤时顺势将她圈在怀里。
苏娴微怔,伏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虬结的肌肉在华贵的衣衫下喷薄而来的热气。
其实她非常喜欢人的温度,可惜污浊的温度还不如自身的冷清,她素来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游戏人间的,但此时感受到的这温热的体温却是干净而令人贪恋的。他身上的是让她芳心荡漾的气息,她喜欢这样的气息,这气息让她全身发软,心浮气躁,那是一种她说不出来的欢喜和愉悦。
不过她也知道,这怀抱绝不是因为她。今天换成任何一个女子在他身旁他都会这么护着。这男人品性不坏,人俊体健品性还不坏这在她的认知里是很罕见的,这更激起了她想逗弄他的念头。
即使是她。潜意识里也在向往着干净纯粹的男人,哪怕她自身是污浊的。
“放肆!你别摸我!”梁敞火冒三丈地拍打掉她在他胸前揉揉捏捏的玉手,黑着脸说。
苏娴依在他怀里,吹了吹被拍红的手背,媚眼如丝:“殿下好粗暴,奴家好痛呢!”
梁敞瞅了她一眼,没搭理她。望向白羽军向前汇集的方向,顿了顿,扯着她的手往前走。
苏娴一愣。被迫跟着他随白羽军大约走了一刻钟,来到一条宽阔的长街,这里是一处相当阔气的宅邸,一看就是某个大官的家。
苏娴抬头看了一眼梁敞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的脸。趁机偎在他身上。笑问:
“这是谁的府邸?”
“秦安省布政使何红章的府邸。”梁敞轻声回答。
苏娴没想到他竟会回答她,愣了愣,向前望去。
这时,已经完全被白羽军包围的府邸外,长巷的另一头忽然走来一匹白马,那长长鬃毛的白马在尽是雪白铠甲的军队中趾高气昂地走过,高头大马上一个红衣男人温煦含笑,大红色的织金锦袍在阳光下极是耀眼。金灿灿的阳光照在他宛如鬼斧神工般俊美无双的脸庞上,连自耳根一直蔓延下来的狰狞疤痕亦显得撩魂妖冶起来。
“是瑞王爷!”远远围观的女性群众感觉到一阵心浮气躁。体虚气短,苏娴觉得她们比自己在二八月时春情荡漾的表情还要夸张。
“我已经站不住了!”一个妙龄女郎虚软地说,直接躺倒在丫鬟怀里。
苏娴瞅了她一眼,嘴角狠狠一抽,比起她们,或许自己只是一个正常的女人,她抬头看了一眼面色冷峻的梁敞,轻声安慰道:
“殿下放心,奴家还是觉得殿下更俊些。”
梁敞瞅了她一眼,黑着脸道:“闭嘴!老实点!”
“是。”苏娴笑吟吟地应了一声。
何府的大门前,梁锦骑着马不紧不慢地来到台阶下,停住,一个副将模样的人上前来,抱拳,轻声道:
“王爷,盐业衙门的顾新也在里面,正在跟何红章饮宴作乐。”
梁锦春山般的眉一挑,慢悠悠笑道:“他来得倒是巧了。”顿了顿,收敛起唇角弧度,朱唇微启,沉声命令:“进!一个不留!”明明是恍若四月和风般温暖的表情,说出来的话却仿佛十二月冰天雪地里的寒霜,森冷刺骨。
副将应了一声,对着后头的士兵手一挥,上百兵士一句话都没应,直接冲进华丽的宅邸,眨眼间就撞开了大门,蜂拥而入。
很快,阔气的宅邸里响起了许多惊恐的尖叫和凄厉的嚎叫声,很快又被后续死一般的寂静给掩盖了。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血腥味,这股血腥味上升至何府上空,让周围的人有种置身于屠宰场的感觉。
围观的百姓不明所以,因为离得很远,纵使议论纷纷,也不清楚何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白羽军一动,何红章必倒霉了。
“杀人了吗?”苏娴靠在梁敞身上,轻轻地咕哝了句。
“你为何会知道?”梁敞看了她一眼,疑道。
“血的味道。”苏娴说。
梁敞吃惊于她的嗅觉,没有回答,眸光深邃地望向何府大门外的长街。
梁锦从容地骑在马上,过了一会儿,忽然啊呀一声,屈起的手指抵在色泽鲜艳的嘴唇上,伤脑筋地自语:
“忘记告诉岩之先宣读一下圣旨了,让何红章死得不明不白就不好了。不过他做了什么他应该很清楚才对,若是做了那些坏事还觉得死得不明不白那他活该死掉,嗯,没错。”他自我安慰完毕,顿了顿,再次惊了一下,“啊呀,忘记告诉岩之圣旨上没有顾新……反正顾新也不是好人,早死早超生,这是好事。”他说完,自我认同地点点头,继续摩挲着身下坐骑的长毛。
两刻钟后,整栋何府变成了一座外表华丽却泛着阴森恐怖气息的死宅,外观看不出丝毫血迹,浓重的血腥味却笼罩在宅子上空,久久没有散去。
英姿飒飒的白羽军以闪电般的速度撤退,杀气腾腾,强悍铁血,让人不敢直视。
围观百姓议论纷纷,却没人敢接近何府,因为整条街已经被白羽军的人给封了。
梁敞在街角站了一会儿,见梁锦已经带兵撤退走,顿了顿,转身,对还在抻脖子看热闹的苏娴生硬地道:
“走了,本王送你回去!”
苏娴意外地一挑蛾眉,他俩因为刚才的抄家很明显今天是进行不下去了,心里正有些恼,没想到他居然主动提出要送她,凤眸妩媚地眯起,她嫣然一笑。
……
华丽宽阔的马车停在圆融园侧门。
梁敞和苏娴坐在车里大眼瞪小眼。
“还不走?”梁敞一脸不耐烦地说。
苏娴直勾勾地盯着他,笑靥如花:“殿下太过俊美,奴家想多看一会儿。”
梁敞差点被一口口水呛死,对上她说出不要脸的话却能坦然自若的脸,咳了两声,化身感化者,努力语重心长地对她说:
“苏大姑娘,本王也稍稍了解你了,你相公另结新欢那是他眼光有问题,你犯不着因为他自暴自弃,像你这样……呃……容颜出众的女子,”他好不容易想出来一点能表达她美好的形容词,“即使再嫁也不会有问题,会有好人接纳你的。”他笃定地说。
苏娴唇角的笑容浅淡下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问:
“殿下是喜欢对自己不理解的事做出轻率评论的那种人吗?”
“啊?”梁敏一愣。
“殿下慢走,民女告退。”苏娴淡淡地笑着,说完,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下了马车。
梁敞愣了愣,下意识将马车帘子掀开,高声问她:
“你为何要生气?”
“殿下,和离了的女子即使再嫁也只能成为填房和妾室,民女既不想做填房,不愁吃穿更不用去做妾,在殿下眼里民女好像是一个因为被前夫抛弃所以自暴自弃的可怜疯妇,殿下误会了,民女不可怜,民女说过了,民女生性水性,最怕寂寞,只想寻一可心人,纵情玩乐。”她浅笑吟吟地望着他,潋滟的凤眼含着风情无限,“官人从脸蛋到身材都是妾身的喜好,若官人改变主意,随时来找妾身,妾身的后窗永远为官人敞开。”
说罢,对着他绽开一个撩魂的妩媚笑容,柳腰一摆,婀娜而去。
梁敞的眉角抽得厉害,却沉默下来。
等等!
她说什么?
从脸蛋到身材?
她看中的是他的脸和他的身子吗?
无耻!
下流!
不要脸的女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九章 山雨
苏娴回到吉春斋,看见苏妙、苏婵、苏烟、林嫣、纯娘正围着自己让店家送回来的一摞子锦盒惊叹。
“月裳琉玉镯啊,七百两啊!”纯娘两眼冒金光地说,“还有上品玉锦、妆花软缎,颜色好鲜亮,不愧是苏州出产的!”
“真的好漂亮!”苏烟摩挲着光滑的软缎,羡慕地说。
苏婵扁了扁嘴,瞧不起地道:“她肯定不舍得花这么多钱买镯子,一定又去骗傻子了,她是好运气,勾搭了那么多傻子全都心甘情愿给她掏银子,我可不是咒她,她再这么胡作非为,早晚有一天,咱们得给她送牢饭去。”
“你胡说八道什么!”苏娴上前一步,在她的脑袋上敲了一记,“让男人心甘情愿地掏银子是一个女人必须要会的手段,你连这都不会,将来怎么嫁人!”
苏婵不为所动,瞅了她一眼,绷着脸道:“我用不着会,也不想会,我就奇怪了,世上到底哪来的那么多蠢男人,明明没在你身上讨到什么便宜,他们干吗要花钱给你买这买那的?”
苏娴笑了一声,得意洋洋地坐在院中的太师椅上,笑吟吟道:
“要不要大姐教教你知道男人的心里都在想什么?”
“用不着!”苏婵头一扭,不屑地说。
苏妙看了苏娴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苏娴自从前几年媒人上门说亲让她去做填房的事告吹之后,她的感情生活可谓是一波三折。先是专挑有家室却对她见异思迁的有妇之夫下手,用言语的挑逗作为甜头,钓对方给她花大价钱。却不跟对方发生实质性的关系,直到她玩够了再耍手段把对方甩掉,那个时候对方往往会碍于家室颜面等问题,再加上花费的银钱对他们来说还在可承受范围之内,所以虽偶尔有纠缠,却没有闹得天翻地覆。
如果这样的情况可以理解为苏娴是在报复那些她最痛恨的三心两意的男人,那么最近这段时间。她开始将目光转移到一些未婚的年轻男子身上就让苏妙不得不注意了,虽然年轻的小哥是比半大老头子要养眼,这是审美水平的提高。不过苏娴似乎无意谈婚论嫁,在丰州时约会过的那几个公子哥也都是出游过几次就不了了之了,这一点让苏妙有些担心。
“大姐,你喜欢嘴上花花这也没什么。可让对方认真了。小心哪天被杀掉。”别看苏娴嘴上,真上阵了她未必会接招,然而这样更容易挑起事端,不管对方是认真追究金钱还是认真追究感情都不好,苏妙严肃地警告道。
“你怕什么?你大姐我知道对方的底线在哪里。”苏娴单手托腮,翘着二郎腿,心不在焉地说。
苏婵重重地哼了一声:“你干脆去做填房算了,也省得一直胡闹祸害人!”
“再放屁。老娘先送你去做填房!”苏娴很凶地瞪了她一眼,“你跟那男人一个样。自己又没做过填房,随口就说,好像我现在的日子多可怜,肯有一个人娶我做填房对我是多大的恩赐似的。”她不屑地哼了一声。
“哪个男人?”苏妙端起茶碗,喝茶,狐疑地问。
苏娴停了一会儿,笑了一声,直起腰身,响亮地宣告道:
“阿妙啊,老娘看中了一个男人!”
“谁?”
“文王殿下。”苏娴坦然地说。
“噗!”
“噗!”
“噗!”
“噗!”数茶并喷。
“大、大姐,你说啥?”苏烟涨红着一张脸,不可置信,紧接着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不行啊大姐,咱们家会被满门抄斩的!”
“我只是看上他,又不是要玩仙人跳,把你这个恶心的表情给老娘憋回去!”苏娴一脸嫌弃地说。
“大姐,你脑袋没问题吧?”纯娘不可置信。
“文王殿下?”苏婵震惊地咕哝道,“文王殿下的眼睛也不瞎啊?”
“娴娴,不行的,你嫁王爷还不如找一个倒插门来得安稳!”林嫣以过来人的经验一叠声说。
“谁说我要嫁?我只是说我看中了。”苏娴鄙夷地瞅了她一眼。
“大姐,你什么意思啊?”苏妙眉角抽着,无语地问。
“撇开是王爷不谈,他的长相、身材、脾气、秉性都是我中意的样子,我坑了他两千又三百两,他竟然老老实实地都付了账,虽然生气,生气时的样子却相当有趣,过后还送我回来。虽然他说的那句话让我有点不爽快,不过像他这样的男人在我的世界里已经很罕见了,对我这样一个注定了要孤独终老的女人来说,不趁年轻时把握住机会纵情地耍一耍,都对不起老天爷把他送到我眼前。”其实今天碰见梁敞时,她只是想哄他帮她付个账买下她中意已久的镯子布料,如果他不追讨呢,她就当捡个便宜,如果他执意追讨,大不了回头再分期还他,可他的反应太有趣,不仅傻乎乎地跟着她去了,一呆竟然呆了一个时辰,还出奇乖顺地配合她,于是受到纵容的她玩过了头,两人之间的关系竟然也在这一来一往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问题是,文王殿下他的眼睛又没有问题,他能看上你吗?”苏婵认为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他现在的眼睛是没问题,可很快,他的眼睛就会出问题了。”苏娴不以为然地道。
众人的嘴角狠狠一抽,当然现在所有人都认为苏娴的言论只是一种妄想,毕竟对方是一个英俊出众的未婚青年,身份还是位高权重的王爷,而苏娴只是一个市井小户出身的失婚少妇,如果苏娴成功。这绝对不是一则励志故事,而是一则科幻故事。
没有人相信苏娴真的能拿下梁敞,这绝对不可能。
……
细雨婆娑。
点点晶莹的雨珠。条条倾泻的雨线,形成了一片白蒙蒙的雨雾。
一辆华丽非凡的马车冲破雨帘,不徐不疾地行驶在寂静无人的山谷中,这马车很高很阔,行驶起来却极是轻盈,几乎听不到车辆行驶的声音,在幽深清冷的山谷中。这辆玄紫色的马车恍若一团浓雾,远远看上去,极是诡异。
一只威风凛凛的鹞鹰自南方而来。响亮地啼叫,于上空盘旋了两圈之后,冲破雨帘俯冲下来,稳稳地落在马车窗上方一个纯金的架子上。
一只雪白的手从窗内伸出来。不惧风雨的侵袭。将鹞鹰抱进马车。
手的主人是一个相当唇红齿白的青年,他跪坐在精巧别致的车窗下柔软的长毛地毯上。
一个同样貌美的青年跪坐在他面前,用软布擦干鹞鹰身上的水,与此同时,先前的青年解下鹞鹰的脚环,取出里面的信笺展开,阅读之后脸色微变,下意识向对面玄紫色的纱帘望去。
纱帘后面。堆满了金银软枕的纯金软榻上,一名身穿玄紫色印金色芙蓉花蜀纱立领小对襟衫子的女子正侧卧在上面假寐。两名青衣丫鬟垂着头跪坐在软榻的两侧,悄无声息,就像两座雕塑。
貌美的青年见状,犹豫了一下,之后用最低的声音,轻轻地唤了一声:
“魏大人。”
纱帘后,魏心妍缓缓睁开眼睛,一双泛着幽紫光芒的狐狸眼配上高而挺翘的鼻子看起来妩媚又威严。
“何事?”抑扬顿挫的嗓音含着一丝媚人的轻盈,却又不乏冷意。
“苏州传来消息,瑞王爷突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带兵抄了何红章的府邸,何府上下全部被剿灭,包括何府的五百名私兵。同时何红章手底下的私盐场亦被围剿查封,一千四百名私兵尽数剿灭,一个都没有留下。顾大人当时正在何府饮宴,因为太突然,亦没逃过此劫。事后瑞王爷从何府内查抄出大量金银账册,亦从顾新的府邸搜出官贩私盐的往来凭证,如今整个盐业衙门重要人等皆被收押,新上任的代理掌运使是、是……”
“是谁?”一双冷冽的黑眸闪过森森的暗芒,漫不经心地接过丫鬟递来的玫瑰花汁,她幽幽然地问。
“郭书明郭大人。”
一玉杯玫瑰花汁还没漱进去就被扔了出来,瓷白的玉杯正中对面的车厢壁,啪地反弹回来,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地上的四个侍人立刻诚惶诚恐地跪正,齐声道:
“大人息怒!”
魏心妍依旧慵懒地侧卧在软榻上,美眸微眯,过了一会儿,忽然咯咯地笑起来,笑得越来越大声,在大雨瓢泼中,尖厉的嗓音显得极为骇人。
底下的侍人越发大气不敢喘。
“回香,我真后悔呐,三十年前的那场大火没烧死你,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吗?”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她又一次笑出声来,笑声很低,透露着诡异,顿了顿,她似重新整理好了心神,手一伸,训练有素的侍女立刻递上一杯玫瑰花汁,魏心妍缓缓地漱了一口,才慢悠悠地笑问,“苏州出了这么大的事,敏儿在做什么?”
“回大人,世子爷、世子爷在做厨王大赛的评审。”梓轩战战兢兢地回答。
魏心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可见她心中的恼火:“他是在讨好林嫣那个贱蹄子吧,没出息的东西,跟梁锦那个废物一模一样,全是废物!我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没用的东西,若不是留着他还有用处,当初就应该把这个混账畜生掐死,倒也干净!”
侍人们一句话也不敢说,皆深深地低垂着头。
“离苏州还有多远了?”她冷声问。
“回大人,日夜兼程大概两三日就能到了。”梓轩回答说。
魏心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玄黑色的眸子波光流转,闪过一抹狠戾的杀意。
……
苏婵去崇如书院给苏烟、文书、宁乐送包子,大考在即,苏妙不忙时总是会做许多好吃的给苏烟进补,顺便也补补文书和宁乐。
苏婵送包子去的时候苏烟正在生闷气:“我才呆了一刻钟二姐就把我赶回来了,二姐肯定是要和讨厌鬼在一起嫌我烦!”
苏婵捏起他的耳朵,面无表情地道:“吃你的包子念你的书,少废话!”
“念书就念书!三姐好凶!讨厌!”苏烟委委屈屈地咕哝着,转身,愤愤地坐在窗下,继续念书。
苏婵没搭理他,转头问文书:“宁乐呢?”
“他去后院的池塘边了。”文书笑答。
苏婵点点头,扭头对苏烟道:“我去把宁乐那份送给他就直接回去了,你好好念书,知道吗?”
“知——道。”苏烟单手托腮,拖着长音回答。
苏婵转身,抱着一盒包子来到书院后院的池塘边。这座池塘就建在学生宿舍的后院,不大,清澈的池塘种了几株粉红色的莲花,池塘的四周栽了许多垂柳,柳叶婆娑,柔韧多姿。
宁乐正坐在一棵柳树下读书,她走过去,将一盒包子无声地递到他面前。
宁乐一愣,翻身站起来,笑道:“你来啦!”
将食盒接过来打开,里边一半是生煎小包子一半是鲜肉月饼,他笑了笑:
“包子是白痴女……咳咳,是阿妙做的,月饼是林嫣做的吧?”
“嗯。”苏婵面无表情地瞅了他一眼,转身,“我走了。”
“别走啊,你天天来送吃的,总不能让你白跑一趟,我把鲜肉月饼给你吃!”宁乐大方地笑说。
苏婵回过头,瞅了他一眼:“就算林嫣拒绝你了,你也不用把她做的东西给我吃啊,她这又不光是给你一个人做了。”
宁乐脸色一僵,干笑道:“你误会了,我是说这些点心咱俩一人一半。”
苏婵看了他一会儿,拿起一块月饼,背靠在柳树上吃起来。
“虽然被拒绝了,但我真的不在意。”宁乐盘腿坐在树下,强调道。
“……”
“当时顺嘴就说出来了,不过仔细想想,以我现在的积蓄就是娶个女人都不够,更何况林嫣过去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我这辈子是不可能了。”宁乐嚼着包子,干笑着说。
“……”
“你就不能说句话?”这样沉默的气氛让宁乐越发尴尬,终于忍不住了,抬起头问她。
苏婵低头瞅了他一眼,皱了皱眉,硬邦邦地说:
“吵死了,你就不能安安静静地吃包子吗?”
“……”宁乐的眉角狠狠一抽。
说点温柔话安慰他一下会死吗?(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章 五花肉
一盒点心两人一人一半,还剩下一个生煎包子,宁乐将食盒递过去,苏婵看了一眼,拿起来吃了。
“林嫣最后还是会回梁都去吧?”宁乐沉默了一会儿,笑问,“她有和你提起过吗?”
“没有,她只是说她决定和离了。”
“到最后还是会回去的。”宁乐深深地叹了口气,苦笑着说。
“你怎么知道?”苏婵睨了他一眼,问。
宁乐笑了一会儿,才对着她故作轻松地回答:“我猜的。她要是不回去却还是拒绝了我,我感觉太伤自尊了。”
苏婵居高临下地瞅了他一会儿:“你要真是个带把儿的,你就应该去把她抢过来,哪怕她相公会宰了你,你也应该无所畏惧,要是我的话,这会子已经带着林嫣踏出云山关的城门了。”
宁乐满头黑线:“你一个女人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粗鲁?”顿了顿,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哪有婵爷你的气魄啊,我还指望着这次大考一举中地飞黄腾达呢。”
“不能做到为了心爱的女人赴汤蹈火死而后已,你表白个屁啊?”苏婵用一马平川的表情鄙视地说。
宁乐沮丧地垂下头,苦笑了笑:“大概是人家相公找上门来,心里急了吧,我本来打算这次大考中了以后再向她表明心迹的。”他单手托腮,幽幽地叹道,“我这大概就是鬼迷心窍了,不仅失败。还给林嫣造成了不小的困扰,她那样躲避我,我心里还真有点过意不去。”
“你到底喜欢林嫣哪里啊?”苏婵用不解的语气问。“我之前一直以为你喜欢的人是我二姐。”
“……嗯,白痴女、阿妙也是个好女人,吧……虽然闹腾了点……我是挺喜欢她,不过……太高难了,我还是适合普通一点的,你也知道我爹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用不着太高寿但也别英年早逝喽。”他干笑着摸摸额前刘海。顿了顿,笑道,“怎么说呢。看见林嫣就让我想起了我娘,我娘就特别贤惠,特别能干,即使我爹在外那么多年她也不怨恨。还常常对我说我爹多好多好。她一点也不壮实。却靠着那双瘦弱的肩独自抚养我,她并不坚强,不像你像阿妙那样强悍自立,我娘她是那种特别温柔但却坚忍柔韧的人,不管谁欺负她,她都能笑一笑就过去,她笑起来时那种温柔腼腆的样子特别像林嫣,她是个非常好的女人。林嫣也是……”
苏婵望着他自顾自回忆的神情,过了一会儿。将双手插在兜里,迈开步子:
“我走啦。”
“……”正沉浸在美好回忆中希望与人分享感伤和甜蜜的宁乐冷不防被闪了一下,差点断了腰,用一种难以相信浪费了感情的表情看着她,愕然道,“你听完了至少说点什么吧!”
“我没有想说的,你就算再怀念你娘,想找一个和你娘很相似的姑娘,你也已经被林嫣甩掉了,毫无可能性,说再多又有什么用?”苏婵不以为然地道。
宁乐先是很沮丧,接着又被重重地打击了一下,郁闷地垂下头,他相信,因为失落想找她谈心的人在和她谈过之后,不仅不会振奋,一定会直接去死。
“啊,对了。”苏婵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来,半转过身,从衣兜里掏出一枚考试高中的护身符递给他,“我在街上捡到的,等了半天也没找到失主,大概是被谁弄丢了。听说这是蟾宫寺大考必中护身符,很灵验,反正也没有主人,给你吧。”
宁乐一愣,接过来,是一只崭新的护身符。被人记挂的感觉很好,他欢喜了一会儿,问:
“只给我?烟儿和文书没有吗?”
“哪有那么多护身符给你捡?只有这一个。不想要?那还我!”苏婵说着伸出手。
宁乐连忙收起来,笑嘻嘻道:“要!要!这玩意儿十两银子一个呢!”
苏婵没说话。
宁乐拿着护身符左看右看,突发奇想,忽然嘴欠地笑问了句:
“这护身符是新的,你该不会是自己买来不好意思给我,借口说是你捡来的吧?”
“哈?我干吗要那么做?”苏婵用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反问。
“自然是因为本大爷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所以你才舍了你的亲弟弟和文书,把护身符送给了我。”宁乐斜靠着树干,一拨发丝,得意洋洋,自我感觉超好地说。
苏婵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抬起脚,踹在他自恋的脸上,踩在地上。
“疼!疼!疼!婵爷饶命!”宁乐妈呀呀乱叫起来,举高双手投降。
苏婵翻了个白眼,收了细长的腿,转身。
“这么凶,难怪都这把年纪了还嫁不出去!”宁乐揉着痛处小声咕哝。
苏婵猛地转过身,一条修长的腿再次抬起,作势要踹下去。
宁乐立刻双手一挡,大声求饶道:“三爷,我错了!”
苏婵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宁乐一个人喜滋滋地从地上站起来,复又掏出护身符来左看右看,一边看一边嘟囔道:
“十两银子的灵符呢,最近运气也不是那么糟糕嘛!”
……
四进二的最后一场比赛姗姗来迟。
这一天,润红的骄阳为蔚蓝的天空添加了一抹色彩。
清晨,和风细细,白露沾草。
推开房门,苏妙站在宽阔的院子里,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舒展开双臂,惬意地眯起眼睛。
“苏姑娘,早啊!”就在这时,一个含着悠然微笑的嗓音介入,打破了优美的静谧。
苏妙低下头,望向站在自己身侧的长生,他似乎早就起来了。衣冠楚楚,精神饱满。
“你在啊。”她眉一扬,平声说。
吉春斋是他们共同的宿舍,不过长生他们组并不常住。
长生微微一笑,背着双手,来到她面前,温声笑道:
“今日起得真早呢。”
“你也不晚嘛。”唇角勾起一抹皮笑肉不笑。苏妙说。
“今日就是最后一场了,心里兴奋得睡不着,失了困就起来了。”长生含笑回答。
“这只是四进二的比赛。又不是决赛。”
“因为对象是苏姑娘嘛,我可是做梦都想赢过你一局呢。”长生笑吟吟地说。
苏妙越发觉得不解:“你为何那么想赢过我?我对你做过什么吗?”
“自然做过。”长生十分确定地回答。
苏妙下意识倒退半步,用戒备的眼光望着他:“你可不要随便诬陷我,我可是清白的姑娘。”
“苏姑娘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呢。嗯。也或许是我的存在感太弱,你只记得气场强大的小少爷?”长生双手撑在脑后,背靠在一根木柱上,懒洋洋地说。
“啊?”苏妙越发莫名其妙。
“阳春面,在小少爷之后,我是第一个主动点的哦。”长生歪头看了她一眼,笑吟吟地回答。
苏妙愣了好半天才想起来他说的阳春面是第一次和回味见面时在遭遇过毒舌之后专门为回味煮的阳春面,在回味吃过了阳春之后。的确有很多在场的客人点了那道阳春面,只是第一个点面的是谁她真的不记得了。
“看来你对你的客人也不过如此嘛。只是表面上热情,过后却不记得了,当时你还对我笑哩,笑得让我差一点以为你对我有意思,还在想这可怎么办,我对黄毛丫头没兴趣,可伤了小姑娘的心又太不人道。”长生耷拉着眼皮咕咕哝哝地说。
苏妙的眼皮子狠狠一抽,干笑道:“你想多了。”
长生笑了笑:“那个时候的你开的虽然只是一个廉价的小吃摊,招待的全都是码头上做工的粗人,但是离老远感觉到的那种融洽热烈的氛围却把我吸了过去。我是被那种气氛吸引过去的,并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一个小吃摊的东西能有多好吃,不过,的确很好吃,欢快的、热情的、明媚的、鼓动人心的,特别是在小少爷找茬之后的那碗阳春面,真的很温暖。我在梁都的时候在许多大酒楼做过掌厨,做出来的菜无论是老板还是客人都非常满意,赞不绝口,我并非不认同自己的仿制风格,这就是我的风格,但是总觉得其中缺点什么,以至于到最后彻底腻烦了,就离开了,直到路过长乐镇。我啊,是非常喜欢做菜的,但是那样的氛围,却是没感受过的,煮菜的人和吃菜的人因为一碗菜而联系在一起的那种看不见的、却异常温暖的融洽感。”
苏妙低下头,默默地听着,没有做声。
“不过苏姑娘,最近的你,这种融洽感似乎减弱了。”他忽然话锋一转,看着她,用挑衅的语气笑着说,“那个时候的你我不一定有自信,不过现在的你,未必就能赢得过我这个仿制品。啊,对了,忘记问你了,昨晚上行李收拾好了吗,女孩子的东西太多,若是不提前收拾,等今天之后回家去时现收拾容易落东西哦。”
苏妙的心跳滑了半拍,平着一张脸看了他一会儿,唇角勾起,轻浅一笑,转身,扬长而去:
“起得太早,有点饿了呢。”
这反应突兀却并不突然,长生望着她的背影,顿了顿,细长的手指轻擦过红润的嘴唇,他莞尔一笑,轻声道:
“果然是个可爱的姑娘呢!”
“你是说给我听的?”冷冰冰的嗓音自斜对面的窗内响起。
长生笑眯眯地回过头,对上回味阴沉沉的脸,一本正经地说:
“撇开身份不谈,单从手艺上来说,小少爷你比她差得远呢,你们凑在一起,不相称。”
回味的脸色森冷下来。
“岳梁国的这个业界,真要算起来,能够在作品中呈现浓厚的情感带着浓郁的个人色彩的一共就那么两位,令兄玩世不恭的风格算一个,令堂菜品中震撼人心的魔性也相当令人惊艳,不过能给人的心以温存和慰藉的怕是只有苏姑娘这颗即将崛起的璞玉了,虽然苏姑娘也快到那个坎儿上了,不过即使她迈不过那个坎儿,小少爷你也是及不上她的,所以你就老老实实地一直给她当助手就好了,尽管我觉得你即使是给她当助手,也只会是她的绊脚石,不过,谁让你是小少爷呢。”长生“真诚”地笑着,说完,礼貌地颔首,扬长而去。
回味整个人黑沉黑沉的:该死的矮子!
……
到了开赛时,天空变得阴晴不定,云朵快速从天空中划过,太阳时而躲避在云层之后,时而放射出耀眼的光芒,变幻莫测,将现场的气氛渲染得有些诡异。
今日的风不小,猎猎的风扬起赛台四周五颜六色的彩旗,吹入胸怀,带来的清新让人的心变得畅快起来。
赛台下,观众比前两场赛都多,今年厨王赛的赛况比往年都精彩,且令人惊异,同一个选手数次的全满分,以及一场赛中竟然出现了两场平局。
在平局了两场之后,这最后一场赛的结果到底是什么,所有人都充满了浓浓的好奇与期待。
礼仪官敲响铜锣,示意众人比赛开始,待赛台下的观众安静下来,他才笑眯眯地宣布比赛规则。
伙计从台下抱上来一个大盒子,盒子里有两种颜色的纸条,分别代表两种候选食材,盒子上方有两个可以容纳一条手臂进入的洞,两组选手同时把手臂伸进去,如果两个人拿到不同颜色的纸条,两个人就可以选择不同的食材,如果两个人抓到相同颜色的纸条,那么这一场两个人依旧用相同的食材进行比赛。
长生和苏妙站在火红喜庆的大盒子前,对视一眼,沉默不言。
礼仪官一声令下,两人同时将手伸进盒子里,再拿出来时,两人的手里均握着一张黑色的纸条。
礼仪官在两人的脸色上扫了一眼,笑呵呵地说:
“二位这第三轮还是要用相同的食材啊!”
“黑色的代表什么?”苏妙在黑漆漆的颜色上看了一眼,狐疑地问。
礼仪官笑而不答,只是挥手示意两个伙计上台来,两个伙计捧上来两个描花漆金的盒子,打开,大红色的衬布上,竟然是两块红白相间、色泽润亮的——五花肉。(未完待续。)
PS:祝大家平安夜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