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一章 紫花地丁
苏妙笑眯眯地说:“是很出乎意料的味道,对吧?”
“难为你能把杂七杂八的东西倒在一起煮出这种味道。”回甘似笑非笑地说,又尝了一口。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拿茶壶煮东西吃,有趣得紧。”或许是茶羹牛肉的香味愉悦了梁敞,梁敞这一回连眉眼也带上了几分笑意。
“这个必须要用茶壶来煮。”
“哦?为何?”
“因为在煮的过程中为了让牛肉和豆花入了茶味,必须要加盖,可如果在密闭的空间里烹煮,不仅茶味中的苦涩会积聚起来影响味道,热气排不出去,也会影响茶壶内部的温度,从而影响食材的口感。壶嘴儿正是茶味和热气的排出口,这个壶嘴儿是必须要有的,没有它会对最终的味道产生很大的影响。另外茶壶必须要用青瓷,青瓷厚薄适度,瓷质细腻,它的导热性对这道羹来说也刚刚好。”苏妙一提起专业就滔滔不绝,笑眯眯地说。
梁敞这个门外汉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想了半天,盯着手里的瓷碗,笑道:
“没想到这小小的一碗羹竟然会有这么多学问。”
“世事洞明皆学问,即使是煮菜,或者说尤其是煮菜,煮菜是哲学。”苏妙笑吟吟地说。
梁敞想了一会儿,会心一笑:“好!好一句‘世事洞明皆学问’!看来苏姑娘精通的可不止是煮菜这么简单啊!”
“不瞒殿下说,我精通的就是这一样。人的一生精通一样足矣。”
“说的好!”梁敞响亮地笑了起来。
一旁的丁兰见苏妙先用一道茶羹牛肉钓去了许多人的魂儿,这会儿又在文王面前出了大风头,早就不忿了。此刻见苏妙眉飞色舞的,忍不住冷哼一声,不屑地说:
“什么哲学,不过就是煮菜,竟然也能跟哲学扯到一块去,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呢!”
“丁姑娘这就不知道了,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连菜刀都不会拿的外行人在什么都没了解过的情况下就轻率地否定了一切,这不叫‘聪慧’。这叫无……啊呀……”她并没有把那个‘无’字说完,她及时截住了话头,掩唇看着丁兰铁青的脸,轻笑起来。“丁姑娘。你要不要也学学煮菜,煮菜可是人生在世绝不累赘的一项技能,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用得到哦。”
即使她没说完,人家也知道那个‘无’字后面跟着的必定是一个‘知’字,无知,仔细去想她的话再去想丁兰轻率的行为……嗯,的确是有点……无知。
“你……”丁兰被气得七窍生烟,连尖锐的小虎牙都露出来了。若不是丁荟及时拉住她的手,她就冲上来了。
回味偏过头去。无声地笑了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棕衣小帽的仆人从外面进来,恭恭敬敬地道:
“大少爷,侯爷说鉴宝会已经开始了,请殿下和诸位贵客过去。”
丁勉应了一声,对着望过来的梁敞笑说:
“咱家的庄子上出了不少稀罕物件儿,这么大的瓜,这么长的藕,还有从石湖里捞出来的一块奇石,正好是父亲的寿辰,父亲说趁着今天可以给大家看看新奇,等寿辰过后咱们举家回梁都时,再把这些个带上,正是要进贡给皇上的礼。”
“进贡给父皇的?那我倒要看看了,究竟是个什么新奇的东西。”梁敞笑着说。
回甘站起身来,却往旁边瞅了瞅:“小大他们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说不定是在和世子妃躲清静,世子爷最不爱这样人多的地方。”丁勉笑了一声,吩咐丫鬟道,“去闵月楼回世子爷一声,就说我们去梧桐苑鉴宝了,若世子爷也想看看热闹,就和世子妃直接到梧桐苑去吧。”
丫鬟应了一声,去传话。
于是众宾客纷纷起身,一行人向梧桐苑去。
闵月楼。
梁敏听完丫鬟的传话之后只是说了句“知道了”,那丫鬟离开之后,闵月楼又恢复了先时的静谧。
花朵烂漫的时节,这座闵月楼虽建在曲径通幽的竹林里,院中却种植了许多姹紫嫣红的花卉,葩吐丹砂,丝垂金缕,香气幽远。
在一片名贵的花丛中,一处并不起眼的草丛里竟然生了一簇小草花,细细的茎托着淡紫色的花朵,虽然不是高雅的兰花、清新的雏菊,也不是富贵的牡丹、娇艳的碧桃,却因为那一抹淡雅恬静的紫色,让心中向往静谧的人很难移开眼。
梁敏负手,静静地凝视着那一簇淡紫色的小花。
细微的脚步声传来,林嫣从闵月楼里步出来,在看见等在门外的梁敏时本能地想要移开眼,却在注意到梁敏目光时微怔,顺势望过去,一颗心不由自主地颤了颤,一双眼仿佛凝在了那一片小小的野花上,再难挪开。
静寂,平顺的静寂,僵硬的静寂,亦或是令人胸口窒闷的静寂。
“在认识你之前,我从不知道,这紫花地丁竟是可以吃的。”梁敏依旧凝望着那一簇恬淡的小花,轻轻地开了口。
紫花地丁又叫野堇菜,可以食用,亦可以入药,是一种只有经常挖野菜食用的平民百姓才了解的一种食材。
林嫣在他开口时心轻轻跳了下,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
“我知道的全都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梁敏没有说话,在顿了顿之后,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低低地说:
“你十三岁那年随着继母前往大佛寺,你那继母名为上香祈福,实际是想将你置于死地。你在玉湖林中被毒蛇咬伤脚踝,那时是我第一次见你,你坐在一棵树下。周围没有人,你亦没有呼救,只是脱去鞋袜,自己挤出了毒血,嚼碎了那紫花地丁敷在伤口处,不哭,也没有惶恐。”
林嫣沉默了一会儿:“说到这个。那次的事我至今没有向世子爷道谢。”
“你心思单纯,直到那之后许久还以为你的继母对你视如己出,只是下人太刻薄。”
林嫣的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淡淡道:
“我从以前就不聪明。”
“你并非不聪明,你只是不愿去相信,不愿去抢夺,不愿去争取。你相信水到渠成。顺其自然。你相信‘是你的终是你的’,其实那是因为你没有勇气,或者说,是你根本没有那么在乎?”梁敏淡淡地说,他望向她,轻声问,“你可曾有过一次,不管挑衅你的人是谁。你也绝对不会放开我的手?”
林嫣的身子颤得很厉害,突然颤得很厉害。她说不出自己此时的心里感受,他说这话时的语气明明平和温柔,仿佛春日里的流水,可是她却觉得这话像一柄锋利的刀子,血淋淋地刺穿了她的心脏,让她变得无比疼痛,痛得都快背过气去了。
是她的错吗?他将一切错误都归咎给了她?他是想说之所以变成今天这样一切都是她的错吗?
“当魏娴雅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当丁荟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呢?像那样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才更适合做世子妃?还是憎恨我,憎恨我为什么已经娶了你,却还有许多女子仍在觊觎世子侧妃甚至是世子妃的位置?是其他女子的优秀比起我对你的心意更让你觉得在意吗?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不对我说‘不要纳妾,你希望我只有你’?对我说出来又能怎样,你连休了我都不怕,你还怕什么?十几年的夫妻,我是你的丈夫,可是在你的心里,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
“一切、都是我的错,对吧?”林嫣的身体抖得厉害,仿佛于风中瑟瑟的树叶,她偏着头没有去看他,但那凌乱的语气里是数不尽的憎怒与憋闷。
“即使是现在,在我说下这些话时,你依旧想到的是我将一切的错处全都归咎给了你,在你的心里,我到底是怎样的人?”梁敏望向她,他的语气很轻,很平,本应该是控诉的语气却没有任何控诉的表情,他幽幽地问着她。
林嫣无言以对,因为无言以对,所以心里面憋的那股火更炽烈。
梁敏看了她一会儿,又一次望向墙下那一簇淡紫色的紫花地丁,轻轻地叹了声:
“十年了,我却依旧不能完全猜透你的心思,在你心里,我是不是永远都比不过你那颗蔑视自己的心?”
衣袖上秀美的蝴蝶振翅欲飞,衣袖下,一双细嫩的粉拳却逐渐收紧,她合闭上双眸,长而卷的睫毛颤了好一会儿,良久,高高提起来的气息重重地落下来,她喃喃地说:
“十年了,我始终无法从你身上找寻到那一份足够我放下对自己蔑视的踏实感。”
“是我错了……”静默了良久,他长叹着,幽幽地说了一句。
林嫣的心一震,她说不出来她此时的心情,他说是他错了,可是没有扬眉吐气的感觉,没有最终胜利的感觉,没有可以放下了的畅快感觉,她只是觉得空洞,空洞得厉害。
风起,为这温暖宜人的时节送来了一丝沁人的凉意……
苏妙跟着回味去梧桐苑看新奇物件儿,看来看去却没看见有什么值得惊奇的,只是觉得吓人,比如比一个人还高的藕,还有外形相当壮观的瓜,梁敞在看到这些时很高兴地说了一句“今年水土好,蔬果丰收,五谷丰登,是百姓之福”,这玩意儿明明是东平侯的庄子上出产的,跟百姓有什么关系?再说,这么大的瓜,就算不是被催熟的那也是成精了,吃了也不怕闹肚子。
另外还有一只关在笼子里的猞猁,被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当成了最大的花斑猫,东平侯吹嘘这是从一个胡人杂耍团手里买下的,是岳梁国最大的猫。众人围着笼子啧啧称奇,还有那胆大的姑娘想把笼子打开摸一摸,也不怕被猫爪子毁了容。
东平侯说这猫厉害得紧,不好驯养,又说这猫和接下来的一块奇石是准备送进梁都给陛下赏玩的。
说到那块奇石,珍奇之处在于石头上仿佛天然形成的几个字“盛世昌隆”,像这样的石头别人看着或许没什么感觉,但若是进献给皇上必能让皇上龙颜大悦,因为“盛世昌隆”这四个字本身就是在称赞皇上“治国有方”、“是一代明君”,皇上当然会高兴。
前来鉴赏的权贵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啧啧称奇,并顺势在文王殿下面前遥遥地拍了一通皇上的马屁,多增加自己的存在感。
本以为鉴宝大会能有什么稀罕的玩意儿,没想到全是一些无聊的东西,苏妙觉得失望,跟回味站在后头总想打哈欠,就在这时,东平侯却拿出来一样让她打起十二分精神的东西,一托盘黄澄澄热腾腾的……煮玉米。
没错,的确是玉米,苏妙已经好些年没吃过玉米了,因为这东西不是岳梁国的作物。
“侯爷,这个是……”梁敞好奇地问。
“殿下可还记得那一年老臣征战洪汉国之后回来曾向陛下提过,洪汉国有一种对土地要求不高又较容易生长的作物,唤作‘玉蜀黍’,被当地人当成粮食食用,这种作物耐旱,易储存,易搬运,并且扛饿,可以在全国各地种植,一旦种植成功,造福的不仅是百姓,军中也可以全面推广,在军粮方面会大大缓解朝廷的压力。”
“这就是那玉蜀黍?东平侯种成了?”梁敞眼睛一亮,欢喜地说。
“多亏了佳阳郡主肯出力,如今玉蜀黍在国内四地均已种植成功,北部春收,淮海地区夏收,清江流域秋收,最南部冬收,这样一年四季分种,相信要不了多久,粮库的压力就可以大大地缓解了。”
“好啊,如此甚好,这一下父皇终于不用再忧虑粮库的事了,这两年因为灾荒放粮,粮库几乎见了底,能增加一种作物来缓解,父皇也可以放心地展露笑容了。”梁敞欣慰地说,“东平侯,父皇最重视农业这方面,你可算立了大功,这次回到梁都,父皇一定会龙心大悦,重重赏赐。”
“为陛下分忧是臣的职责,赏赐老臣愧不敢当,殿下要不要尝尝这玉蜀黍,刚刚煮好,老臣没舍得先吃,殿下先尝个新鲜?”东平侯笑容满面地说。(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二章 预测
梁敞欣然接受,虽然皇族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文王殿下出身军旅,对粗粮还是能接受的,只是一根玉米棒啃着麻烦又不雅观,他吃了一口,见其他人都盯着他,有点不好意思,讪讪地放下。
东平侯意识到了这一点,为了不让文王殿下觉得尴尬,他忙招呼下人将剩下的煮玉米给众宾客分发下去,一人一个。
在场的人都是第一次吃煮玉米,举着一根喷香的玉米看来看去,虽然甜甜的清香诱人,但这东西外观奇特,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嘴。有那喜欢尝新鲜的吃货率先张开嘴咬下去,却咬住了玉米芯,差点把牙咯掉,丁瀛哇地大哭起来,闹得其他人更不敢吃了。
苏妙差点笑喷出来,丁瀛自从吃了那碗茶羹牛肉就一直跟在她身边,她笑着拿过他手里的玉米棒,折断成两半,指着露出来的玉米芯对着他笑说:
“芯不能吃,啃外面这个。”
丁瀛直直地看了一会儿,猛地抓过去,放到嘴边大口啃起来。
回味和回甘也是第一次看见玉米,正在那里研究着该怎么吃,听了苏妙的话恍然,也将玉米折断成两半,这才发现原来这种作物中间是带芯的。
在场的千金小姐们即使明白了这东西该怎么吃也不愿意张口,先不说这东西看起来有些粗糙,在粮食上她们更习惯食用精细的碧粳米,再有像玉蜀黍这种东西她们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当众放进自己那一张樱桃小嘴里去的。
苏妙却是个例外。她已经好些年没吃玉米了,很怀念这种味道。
“这玩意儿真的好吃吗?”苏婵盯着手里的玉米,眉毛皱了皱。
“好吃。”苏妙回答。啊呜咬下一口,咀嚼着,眨巴了两下眼睛,“就是煮过头了,有点老。”
“不是有点老。”回甘牙都快咯掉了,只吃了一口就搁下了。
苏妙一个人吃的正嗨,不经意抬眼。却见东平侯正盯着她瞧,把她瞧得直不好意思,转头去看。自己身后没别人,确定了东平侯是在看自己,便看着东平侯眨巴了两下眼睛,示意他有话直说。
东平侯呵呵一笑。很突然地问:
“姑娘觉不觉得这样一根玉蜀黍中间有那么大的一颗芯。有点浪费,能否有什么法子把它做成吃食?”
苏妙一愣,笑着反问:“侯爷你干吗问我?”
“我之前也看过姑娘比赛,觉得姑娘在吃食上有很多独特的想法,再加上姑娘在看见这玉蜀黍时并不吃惊,像之前见过似的,所以我才有此一问。不瞒姑娘说,玉蜀黍日后主要是想用在军中。方便运输,也容易储存。只是这芯子上是一大浪费,我一直在想能不能有个法子废物利用减少损失?”
苏妙一愣,没想到他是为了军粮向她打听,一个侯爷在对她说话时竟然如此谦逊,倒是让她推脱不能了:
“既然侯爷是认真问,我也就认真答了,我先说一句,做厨师的人在看到一样新食材时片刻之后就能根据经验弄清楚它的大致做法,这是身为厨师最基本的技能。像玉蜀黍的芯人吃肯定是不行的,不过也不算浪费,就算是军中也需要能烧火的东西,这个可以拿去烧火,另外做成肥料对改善土壤质量会起到很大的作用,还有就是,把芯子开水泡一两天,没有开水就多泡几天,之后磨成细末熬成赤的样子,晾凉,然后……”
“然后就能吃了?”东平侯接了一句。
“是喂马。”苏妙说,顿了顿,又道,“这玉蜀黍在运送之前先晒干,这样可以节省空间,也更方便储存,叶子不用扒,运到军营里之后脱粒给人食用,叶子和芯子可以喂马喂牛喂鸡,喂什么都行。说到脱粒,先把玉蜀黍掰成两半,再把刀子插进芯子里,左右晃动把玉蜀黍震开成几块,再脱粒时就好剥了。玉蜀黍可以煮可以烤,脱粒之后可以烧菜可以煮粥我就不说了,还可以磨成粉做面蒸各种面食,馒头、窝头、饼,都可以做。”
“这么说,有这一样,人和马就都齐备了?”低沉的嗓音传来,苏妙望过去,梁敏走过来,身后跟着依旧垂着头的林嫣。
“可以这样说。”
“如果真是这样,只要今年开始在国内推广大面积种植,过个三五年,军中粮草这方面应该就能缓和过来了。”梁敞看着梁敏说。
梁敏点了点头。
“不单是军中,照苏姑娘的说法,玉蜀黍在百姓家也有多种用处,只要朝廷加以引导,百姓就一定会争相种植这种作物。”东平侯欢喜地说,眉眼带笑望向苏妙,“苏姑娘小小年纪却如此聪慧,心怀坦荡,知无不言,若日后真能按照姑娘所说运用上,姑娘也算功劳一件。”
“在吃的问题上,我是专业的。”苏妙笑容可掬地说,笃定的语气里充满了自傲,顿了顿,续道,“侯爷是武将,是保家卫国之人,侯爷问我关于粮草这样严肃的问题,我自然要尽力回答,若是敷衍以对,我自己心里就先过不去了。”
东平侯一愣,不由得换了一种眼光去打量她,见她高挑挺拔,安然若松,虽是一个秀气的女孩子却隐隐透着一股洒脱的英气,与普通的女孩子略有不同,听说这只是一个平民家的姑娘,然而置身在一众权贵中非但没有失色,反而很受瞩目,不禁点了点头,笑道:
“姑娘能有如此胸怀,虽身处在繁花似锦中,却还愿意为边关的将士费心,真是难得。”
“我只是把我想到的说出来而已。想来即使我对侯爷说了,新作物送到军营。军营里的伙头兵也未必会做,如果侯爷需要的话,我可以把做法写下来给侯爷。等要用的时候侯爷交代下去就行了。”
东平侯大喜,忙说:“那就有劳姑娘了。”
“苏姑娘可否给本王一份?”梁敞紧接着问,粮草素来是军中的重中之重,如今粮库存粮不够,军中人口又多,作为主帅对粮草问题自然是愁白了头,如今终于得到了解决之法。凡是主帅没有不高兴的。
“当然可以。”
梁敏干咳了两声,被回甘带的他本来想叫苏妙“弟妹”,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尴尬了一下,才说:
“姑娘也给我一份吧。”
“好。”苏妙应下了。
“什么嘛,父亲,不过是一个粗糙的都能伤了舌头的作物。父亲、文王哥哥和敏哥哥为何会如此重视。真真好笑!”丁兰见苏妙竟然又一次莫名其妙地大出风头,火冒三丈,嘟起嘴巴,愤愤不平地娇嗔道。
“你懂什么?”东平侯严厉地训斥,“兵与粮乃是国之根本,你现在的锦衣玉食都是地里的农人辛苦种出来的,你现在能肆意玩乐不用担心危险全是边关的将士替你守出来的,都这么大了还如此糊涂。枉为父平常教育你,即使你是女儿家无法为国分忧。至少一个“德”字不能缺少,苏姑娘才比你大几岁,你看看人家,比你懂事多了!”
丁兰自幼备受宠爱,哪里受过这样的责骂,委屈得红了眼眶,咬住嘴唇,就快哭出来了。
梁敞知道东平侯的训斥其实是在帮丁兰圆话,笑道:
“兰妹妹还小,舅父也别太苛责她了。”
“这丫头,被我惯坏了,越大越不懂事,唉!”东平侯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声。
丁兰越发气愤,怒瞪着一双委屈得发红的眼睛,狠狠地瞅了苏妙一眼。
苏妙的眉角狠狠一抽,她这算躺着也中枪吧?
鉴宝大会结束后,众宾客又到前头去看戏,这一回换成了苏州最有名的戏班子。
女客在楼上,男客在楼下,独苏妙和苏婵例外,姐两个没上楼,而是跟着回味坐在楼下,东平侯给他和回甘在清静处开了一桌,因为这一桌有两个姑娘,引来不少侧目和猜疑,苏妙却安之若素,招呼苏婵一齐大快朵颐。
东平侯府的筵席上虽然没有什么太名贵的东西,却有不少苏妙想吃一直买不着的东西,苏妙吃得开怀。
回味见她吃得高兴,含笑给她夹菜,各色菜肴在碗里已经堆成了小山高。
苏婵却搁了筷子,她的胃口被苏妙给养刁了:“还没二姐做的家常菜好吃。”
苏妙被夸了一句,眉开眼笑:“虽然做的马马虎虎,不过食材却是极难得的,你吃个新鲜,等回家二姐再给你做好吃的。”
苏婵点点头。
回甘看了看苏婵,又看了看苏妙,笑道:
“凭小弟妹这公认的厨艺,要晋级梁都决赛看来是有希望的。”
有希望?
苏妙皮笑肉不笑起来:“我听说厨王大赛有一项特别规则,那就是新厨王可以在比赛结束后选择挑战上一届的厨王,如果成功,将获得‘厨王之王’的称号,如果失败,先前获得的新厨王的称号将被剥夺,二哥是上一届的厨王吧?”
回甘扬眉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呵地笑出声来:
“小弟妹是想挑战我吗?”
“二哥你好像很少做菜啊。”
“我与小弟妹不同,小弟妹为谁煮菜都可以,你的愿望是用自己的作品去感染他人,不论那个人是谁。我,只为懂得的人烹煮。”回甘微笑着说。
苏妙望着他,思忖了片刻,轻笑道:“的确很像二哥的风格。”
“我以为你会说这很傲慢。”回甘对她的回答有点意外。
“你也觉得这很傲慢?”
“你果然觉得这是一种傲慢。”
“我从不干涉同业对待职业的作风,只有每个人的风格都不一样才会做出迥然各异的味道,这正是这个行当的精彩所在。”
“你虽不干涉,可阿味的风格却越来越像你了。你可知道,我只为懂得的人烹煮,他从前却是只为能把他夸得舒心的人烹煮。”
苏妙呆了一呆,噗地笑出声来。
“胡说!”与此同时,回味斥道,冷冷地瞪了回甘一眼。
回甘懒洋洋一笑,顿了顿,继续说道:
“小弟妹要挑战我倒是没有什么,不过在那之前,有一关你必须要过。”
“什么关?”苏妙微怔,疑惑地问。
回甘正在啃一根骨头,颜值高的人即使是粗鲁地啃排骨也让人生不出厌烦来,只见他将一根啃得干干净净的排骨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指,笑眯眯道:
“他!”
苏妙顺着骨头指的方向望去,映入眼帘的居然是正在酒桌上左右逢源的佟染:
“他?”
“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没有把他当成是你强劲的对手,你们同在丰州彼此熟识,或许他在你面前藏拙,亦或者他压根没把你放在眼里,佟染可不仅仅是一个商门少爷,佟家在岳梁国更是有名的厨门,佟四少的手艺不比他们家老爷子差,而他们家老爷子那一年可是斗倒了回香楼的厨长才拿到了厨王的位置。佟四少在上一届之所以会败给阿味,完全是因为他带伤参赛的缘故。若这场比赛没有其他变故,秦安省赛区的最后一场决赛必是你和佟染无疑了。”
苏妙严肃起来,回甘虽然爱开玩笑,但在这种事情上他是不会开玩笑的,既然连他都承认佟染的厨艺,那么佟染必是一个强劲的对手。回想起之前在丰州的那几场,佟染从来没有亲自上场过,后期她见识最多的是长生的手艺,然而连长生也说佟染手艺出众,现在看来此话不假。
她忽然有点小兴奋,并隐隐地产生了期待,强劲的对手,这是她最想看到的东西。
蠢蠢欲动的眼神泛着晶亮的光芒,落入回味眼中,回味无语。
回甘依旧笑眯眯的,欣赏着她跃跃欲试的表情,夹了一根海带丝,慢吞吞地吃进去。
苏妙中途离席去了茅房,因为她是坐在男客里的,没有多余的丫鬟能引路,拉住一个丫鬟问清了位置,顺顺利利地去了,结果回来时却因为相似的路太多,只觉得越走喧闹声越远,待到周围完全清静下来时她终于迷路了。
东平侯府属于江南园林建筑,植被繁茂,小路极多,苏妙在小路上晃来晃去,希望能赶快出现一个人好让她问问路。
心里这样想着,小路的东北方恰巧传来了人声,一个汉子粗犷的声音吵吵闹闹地响起:
“快点快点,后边的跟上!你们快着点!”(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三章 撞见
苏妙一愣,循着声音走过去,走到尽头却是一条死路,一座高高的假山拦在面前,说话人的声音很明显是从假山后面传来的,假山后面好像有很多人在走路的样子,管事的一直在说“你们快着点”,听起来像是在搬货。
侯府里搬货的必定是侯府中的下人,苏妙心中一喜,看了看面前的假山,又看了看身后幽深不见尾的小路,如果再回去先不说不一定会碰见其他下人,万一中间有个岔路再走迷了就糟糕了,面前的假山虽然很高,但雕琢得很有技巧,人应该可以攀登上去。想了一会儿,她双手抓住山石,猫似的往上一跳,不一会儿就攀登到了山顶。
假山的另一头是一条宽阔的青石板路,苏妙双手扒着山顶凸起的石头向下望去,阔气的林荫道上果然有许多家丁。呃,说是家丁,看起来并不像家丁,因为从进入侯府以来她看到的家丁丫鬟无一不是训练有素的,别看只是下人,那些人身上带着的气场就和普通人不一样,而眼前的这些人如果不是穿着侯府家丁的制服,她还以为是随便抓来一群没经过训练的平头百姓过来打杂帮工的呢。再加上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此刻正甩着一条皮鞭站在路边大声催促,而那些运送货物的汉子们每个人的肩膀头都扛着一个一人高的麻袋,嘿咻嘿咻地往前搬运,这情景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
因为觉得怪异,本来想吆喝一声问路的苏妙下意识把欲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趴在假山顶狐疑地看着下面的人。
一个瘦弱的青年脸色看起来不太好,黄中发青,有点营养不良的样子。恰巧在假山前面路过,不小心摔了一跤,也不知是他肩膀上的麻袋口没扎紧还是他这一跤跌得太重,麻袋从肩上滑落掉在地上,哗啦撒出来半袋东西,白花花的一片。
苏妙一愣,还没想明白那东西是什么。一条长鞭子甩了过来,噼里啪啦地甩在青年身上,把青年打得满地打滚。护着头脸拼命地求饶: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苏妙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同时越发觉得不对劲,就算是下人的头头顶多也只是个“总管”,“大人”这两个字可不是随便就能叫的。既然叫了“大人”。这就说明被称作“大人”的那个汉子是官府衙门里的人。
打人者的叫骂声和被打者凄厉的求饶声交织一片,其他人充耳不闻,好像没看见似的快速从两人身旁掠过,每个人的肩上都背着大麻袋。苏妙的心里开始犯嘀咕,再次向地上撒出来的那堆东西看去,白花花的一片,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晶亮的光芒,看起来有点熟悉。她盯着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她还道是什么,原来是盐!
明白了这一点她的心里更迷糊了,贵族家什么时候连运个盐也像看着犯人做苦力似的,如此暴力凶悍不说,就算是侯府人口再多也用不着这么多盐吧,这一趟又一趟的,每一只麻袋都有一个人高,这么多麻袋加起来只怕都够整个侯府吃上十年的,难道岳梁国的盐要绝迹了,东平侯收到内部消息开始忙着囤货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正犹豫要不要开口帮忙求个情再顺便问个路,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在头顶悠悠然地响起:
“偷看可不是好姑娘会干的事!”
苏妙吓了一跳,这话响起时假山下的人全都停止了动作,运盐的都停下来四处张望,离假山最近的工头和青年纷纷抬起头,在看到假山顶上的苏妙时表情有点惊慌,工头的脸色是很明显的戒备。
苏妙蒙了,总感觉自己好像撞见了什么不该撞见的事,可是她只不过是看了一眼人家搬货,到底哪里不对呢?
她莫名其妙,呆着一张脸循声望去,却在假山旁一棵高大的榕树上看见了一个熟悉又意外的人。长生猴子似的蹲在树杈上,两条胳膊垂在身前的动作看起来更像猴子了,他亦穿着东平侯府家丁的衣服,只是下人的衣裳穿在他身上终是抵不过那一身浪荡江湖的不羁之气,看起来不伦不类,十分滑稽,他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你在这儿干吗?”苏妙的心先是一紧又是一松,狐疑地嚷了出来。
长生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嘻嘻一笑,翻了个跟头从高高的树杈上跃下来,以一个豹子似的姿态干脆地落地,又几步窜上假山,高高地站在假山顶,先是嘿嘿一笑,而后扭头望向底下眼巴巴地瞅着他们二人、眼底的戒备依旧没有散去的工头,笑嘻嘻地说:
“还不快干活,今儿不搬完,回头可有你们受的。”
那工头脸上的戒备未褪,对于长生的命令似乎不是无条件的完全听从,只是在长生说完话时权衡了一下利弊,这才冲着长生抱了拳,瓮声瓮气地应了句:
“是。”
队伍重新开始行进,假山前的林荫大道很快又忙碌起来,苏妙傻呆呆地看着,她好像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长生笑眯眯地看了一会儿继续行进的队伍,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回过脑袋,笑着问苏妙:
“你不好好在前头呆着,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上茅房,迷路了。”
长生撇了撇嘴:“这种场合小少爷也不给你配个丫鬟,他对你到底是有多放心啊。”
“你在这里干吗?还穿成这样?这是你的特殊癖好,还是侯府今天缺家丁你上赶着过来干份兼差?”
长生想了想,笑嘻嘻说:“我这大概算是上赶着过来干份兼差。”
苏妙扭头望向假山下来来去去的人,疑惑地问:
“他们是谁啊?搬这么多盐干吗?苏州最近盐的产量吃紧。连侯府都要开始囤货了?”
长生微怔,瞅了她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直打跌,拍着大腿道:
“看你平常挺聪明的,怎么这会儿却像个小傻子?”
小傻子?
苏妙的脸一阵青一阵红,眉尖抖动着,哑然看着他,居然无言以对。
长生笑够了,突然凑过来。凑到她的脸前,贱兮兮地笑问:
“你真的想知道?”
“我……”
“小姑娘家知道的太多小心夭寿。”他笑眯眯地说。
“……”
“如果你实在想知道,那我告诉你好了。他们在运盐。”长生笑意盎然地说。
“我当然知道他们是在运盐。”苏妙咬着后槽牙说,不知为什么,每次看见长生这种笑得贱嗖嗖的表情她都有一种想上去挠他一顿的冲动。
“傻丫头,自古以来盐运都是朝廷的事。制盐运盐贩盐从来都是归盐业衙门管辖的。这东平侯府并不是盐业衙门。”长生眉眼带笑地说。
苏妙呆了一呆,猛然反应过来,惊诧地说:
“你是说那些是私、私……”
“怕了?”长生用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笑眯眯地看着她,笑得开怀。
苏妙盯着他欠抽的笑脸,嘴角狠狠地抽了抽,低声咕哝道:
“东平侯好大的胆子,倒卖私盐可是死罪,一人犯罪灭全家。”
“咦?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个?”
苏妙微怔:“你还想听我说什么?”
长生无趣地看着她:“我还以为你会很吃惊呢。”
“官场上的人做出什么事我都不觉得吃惊。只不过看东平侯的面相是个正直的武将,莫非他贩私盐是为了筹集军资?”
“你太天真了。即使再正直的人在局势面前也不得不低头,为了梁都的那些个主子,再正直的人也只能当狗腿子,大环境便是如此,要保命只有站队。”
苏妙看着他,长生说的话她虽然不能完全明白,但也不是一点都不明白,看今天文王殿下的年纪,文王殿下只是九皇子就已经是回甘的年纪,他的上头肯定还有从一到八一堆殿下,也就是说岳梁国的皇族此刻正处在皇帝逐渐垂暮皇子已然壮年的阶段,这个阶段也是最容易生是非的阶段。
“那这些运盐的?”
“全都是牢里的囚徒。”
苏妙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问长生:
“你干吗把这种事告诉我,既然你在,这件事你们佟家大概也有份,贩私盐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说的也是呢。”长生揉搓着光洁的下巴,仿佛才想明白。
苏妙的嘴角狠狠抽了抽。
“不过真要算起来,你也算是共犯。”
“关我什么事?”苏妙哭笑不得地说,顿了顿,直白地问他,“莫非你想见面分一半拉我入伙?”
“这事最后获益的人算是你未来的家族,当然,前提是你和那个小少爷没有意外的话。”
苏妙呆了一呆,惊诧地看着他:“你是说,这事是我家小味味他爹让干的?”
“…嗯,差不多。”长生模棱两可地回答。
“差不多?”这回答是几个意思?
“对了,你不是要回去嘛,从这山下去往南走,过了廊桥往东转你就能碰见人了,到时候拉个人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另外你回去替我告诉阿染,还有一个时辰大概就差不多了。”
“我才不要,想传话你自己去。”苏妙说着,人已经从假山上跳了下去,一溜烟走了。
“错了,那边才是南!”长生站在假山上,指着与她前行方向相反的大路,笑着说。
苏妙愣愣地看了他一眼,扭身,向南方大步走去。
“还说不怕。”长生忍俊不禁,笑出声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四章 阴招
苏妙一溜小跑往前走,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被人家给灭掉了。走私盐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被抓住了全家都要砍头的,但因为盐这个东西每家都要用,且因为盐历来是由盐业衙门管辖,垄断行业出产,质量差价钱贵,远远不如一些私盐来的物美价廉,说实话就连苏妙也愿意买私盐,私盐在民间有着极大的市场。再加上不用缴纳高额赋税,圈几个盐湖开采,成本和盈利相比几乎成了无本买卖,因此虽然走私盐是重罪,愿意铤而走险的依旧前赴后继,不死不休。
长生为何会在发现她意外撞破东平侯府贩卖私盐时什么都没做,苏妙有些想不通,照他的说法瑞王府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但如果真跟瑞王府有关系,长生也不会说“差不多”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可如果没有关系,长生犯不着那么去回答。
苏妙百思不得其解。
按照长生的说法往前走的确走到了人多的地方,拉住一个丫鬟问清了戏楼的位置苏妙才稍稍放心,上了一条雕梁画栋的游廊,才转过一个弯,迎面撞过来一个人吓了她一大跳,那人在转弯时左脚绊右脚以一个倒栽葱的姿势往前撞过来,苏妙下意识伸手扶住她。那人险险地站住脚跟,抚了抚头上的发钗,抬起脸时惊诧地唤了声:
“妙妙!”
“你怎么出来了?”苏妙一愣,狐疑地问林嫣。
“啊,楼上太热了。我出来透透气。”林嫣在自己滚热的脸颊上摸了摸,眼神闪烁了一下,下意识避开苏妙的注视。偏过头去。
苏妙向她身后看了看,疑惑地问:
“你怎么不带丫鬟,秋分呢?”
“她不耐烦一直站着,我想着反正也用不着她,索性让她出去玩了。”林嫣笑得讪然,轻声回答。
苏妙想说点什么,比如说待人和气是很好。但身为主母无法给下人立威反而会惹出许多麻烦;再比如像这样的场合不仅不适合将丫鬟单独放出去,另外身为女眷像这样在不熟悉的地方到处闲逛不妥也危险,可是这些话在望见林嫣满是不自在的脸色时全都咽了下去:
“喝酒了吧。女人疯玩起来也挺凶的,散散吧,我刚从那边过来,那边清静。花开的也好。过去赏赏?”
妙妙对花朵是没有兴趣的,林嫣明白,因而心中一暖,含笑点了点头,两人向东北角一片梨树林走去。
此时已经过了梨花的花期,只是那绿草如茵的小路上依旧残留着先时零落的花瓣,厚厚地铺了一层,恍若天然的地毯。如梦似幻,别致迷人。头顶。明媚的阳光穿过翠绿的树冠照射下来,形成斑斑点点的光圈,脚下,花白似雪更衬出青草的油绿色,和风细细地吹来,吹得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坦。
两人静静地走在小路上,久久都没有说话,直到林嫣忽然顿住脚步。她垂下头,胸臆间长久以来堆积起的憋闷和犹疑满溢出来,她低着头,低声说:
“妙妙,你说,我是不是很蠢?”
苏妙一愣,亦停下脚步,看着她想了一会儿,咧嘴嘿嘿一笑:
“你突然问的这么直接,我都不好回答了。”
一语让林嫣的心情变得越加沮丧,她的头垂得更低,咬着嘴唇默了良久,自嘲地轻轻一笑:
“我也这样觉得。”
苏妙望着她,过了一会儿,伸出手托起她的下巴,将她低下去的脸抬了起来:
“你这种态度可不对哦,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认为你很蠢,你自己却不能这样认为,如果连你都认为自己的行为很蠢的话,那才是真的蠢。”
林嫣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
“其实坦率地承认也没那么困难。”
“这个对你来说都不是困难的,那么什么对你来说是困难的?”苏妙浅浅地勾着唇角,笑问。
林嫣一怔,因为她的话下意识陷入了思考,思忖了良久,笑得苦涩:
“我想有很多,比如去当完全不适合自己的世子妃,比如像参加今天这样外表光鲜内里空虚的宴会。像你只是第一次来,却比我做的好太多了。”
苏妙看了她一眼,笑道:
“没有人生下来就适合做什么,所谓的天赋如果没有后天挥汗如雨的努力也是白费,比起是否适合,是否真正地去努力过才是最重要的。外表光鲜内里空虚?如果你无法从你排斥的事物中挖掘出乐趣,变得越来越讨厌这件事物的你到最后就会从生理上完全地憎恶它。可是事实上,人生在世不可能一直都做自己喜欢的事,或者说人活着八成都是在做自己讨厌甚至是反胃的事情,无法习惯不能适应一味地选择逃避,最后的结果绝对不是变自由变快乐,会被困在死局里。我虽然天生对烹饪非常感兴趣,但在练习枯燥乏味的刀工时也曾吐过许多次。”
林嫣呆呆的望着她,眼神里含着几分惊诧。
苏妙静静地看着她,平和的态度似一颗定心丸在安定林嫣的心,林嫣望了她一会儿,缓缓地垂下头,轻喃道:
“你是说我做不好这个世子妃是因为我在逃避吗?”
“我可没这么说,这个是你自己说的。”苏妙把头偏到一边去,看着头顶的太阳,就差假装吹口哨摘清自己了。
“我没有逃避!”林嫣的情绪忽然变得有些激动,她否定自己无所谓,可是被他人直白地否定她最认真的部分她却接受不了,她颦着眉说,“我也努力过的,刚成亲那会儿我为了讨好婆母每日寅时起身亲自做早膳,他的所有衣裳都是我亲手做的,婆母在府里举办的所有宴会我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精心筹备,该做的能做的我都做了!”
苏妙望着她在追忆往事时略显愤慨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忽然笑说:
“你知道吗,我以前最爱吃排骨面,小味味曾经连续一个月每天早上都给我煮排骨面,直到第三十天,我虽然不好意思却还是跟他说了,大清早的我只想喝碗清粥。”
林嫣呆住了,她傻愣愣地望着苏妙。
“两个人在一起其实就是一种互相填补,补的是对方需要的,不需要的东西,即使补得再多,也是浪费。”
林嫣的头低低地压下来,像一根快要折断的高粱,良久,她怀着不甘与幽怨,喃喃地说:
“我不应该做早膳做衣裳吗?”
“这些生活上的调剂偶尔做一做当然好,不过,我觉得应该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去做。”
林嫣不说话了,她低着头默了良久,突然咬着嘴唇轻轻地说:
“他,不肯在和离书上签字。”
“如果你真想和离,就算他不签字也没用,囚得住人囚不住心,更何况天下之大,真想离开有的是办法。”苏妙淡淡地说。
“我……”林嫣咬着嘴唇说了一声,后面的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呆了一呆,她又一次沉默下来。
“其实舍不得的人是你吧,你的那封和离书只是因为气愤和委屈,你离家出走也是因为觉得受不了瑞王府中的不公所以选择了逃避,如果你真的想和离,当时就应该留在梁都等他回府,然后把和离书摔在他脸上。”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再说你说的那种事我也做不到。”
“你到底想装乖到什么时候?”苏妙凝着她的脸,凉凉地问。
林嫣一愣,抬起头,惊诧地望着她。
“从没出过远门的大小姐能够从梁都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丰州,我可不相信你像你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乖巧,真正的你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真正的、我、吗?”林嫣自嘲一笑,手指无意识地勾起一缕碎发夹到耳后,“我也不知道呢,从以前开始我就是这个样子,我就是乖巧的。”她仿佛想起了许多沉重的往事,轻轻地又沉甸甸地叹了一声。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嗓音自头顶处悄悄地响起:
“五妹,姨娘的这个药真的管用吗?”是丁荟的声音。
苏妙下意识屏住呼吸,循着声音向被花木半遮半掩的穿山游廊上望去,顿了顿,忽然拉着林嫣的手避入山石下面的凹陷处。林嫣对偷听丁荟丁兰说话这件事本能地有些排斥,却在丁兰说下一句时竖起了耳朵:
“自然准,姨娘是谁啊,姨娘的药哪里还有不准的!”
丁荟沉默了一会儿,似有些担心:“我还是觉得不成,这太冒险了,如果弄巧成拙,反而不妙。”
“四姐姐,你就是因为胆子小怕这怕那的,当初那煮熟的鸭子才拍起翅膀飞走了。十多年了,你真的甘心吗,你今年都二十六了,若不是瑞王妃掺和,若不是那个林嫣截胡,你现在已经是世子妃好多年了。你为世子爷守了这么多年不能白守,姨娘也是心疼你,你说你白熬了这么多年,眼瞅着父亲就要把你嫁给那个什么镇远侯做填房了,你甘心吗?难得的好机会,你放心,人我都给你安排完了,一会儿把酒壶给世子爷一上,这药掺在酒里一杯即醉,到时候把人扶到梧桐苑去,怎么着还不是你说的算。”丁兰说的眉飞色舞,口沫横飞,这“业务”娴熟度完全不亚于花楼的老/鸨。
苏妙当时就震惊了,一双眉抽得厉害,她本以为自己就够生猛了,原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五章 选择
“可是……”丁荟皱了皱眉,她还是有些犹豫,毕竟这件事关乎她的名节,一旦失败她就完蛋了。
“四姐姐,难道你真的甘心去给那个又老又丑的镇远侯当填房吗,那个镇远侯有三个子女,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再说,这些年你不是没有机会选择更好的,你一直都拒绝,不就是心里记挂着梁都里的那位爷吗,现在那位爷好不容易来了苏州,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若是不抓住了,日后肠子都得悔青。”
丁荟蹙眉,思索了片刻,狐疑地望向对她百般怂恿的丁兰,问:
“五妹妹,你对这件事这样积极,这件事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唉哟我的四姐姐,你竟然跟我说好处,我可是你妹子!虽然你是嫡出我是庶出,但母亲和你都这么疼我,我自然要为四姐姐你的亲事出一份力!让我眼看着姐姐你花朵似的人物嫁给镇远侯那个老东西,我这心都是疼的!”丁兰笑得那叫一个亲热。
“有话就说,我可没耐性听你跟我在这儿打马虎眼。”丁荟冷笑了一声,双手抱胸,凉凉地打断了丁兰的热乎。
丁兰嘴角的笑容一僵,眼里掠过一抹薄怒,顿了顿,轻声笑道:
“四姐姐,咱们是姐妹六个里最最要好的,若是你一个人出了阁我还真舍不得你,咱们是亲亲好姐妹,在四姐姐面前我也就厚着脸皮说了,你也知道我的心思。若是日后咱们姐妹俩做了妯娌,亲上加亲,岂不是美事一桩。你说是不是?”
丁荟翻着眼白看了她一眼,哼笑了一声:
“果然如此,你知道父亲有意把你许给秦安布政使家的公子,所以想让我在父亲面前替你说说好话,把你许给瑞王府的小少爷?”
“四姐姐,”丁兰双颊微红,垂着头摆弄着衣带。含羞带臊地说,“我这也是舍不得你,你想当年瑞王妃生生地把你和世子爷的婚事给拆散了。就算姐姐真的出了阁,一个人对抗瑞王妃终是势单力薄的,这个时候若是多了一个人就不一样,瑞王妃的手段姐姐你不是不知道。妹妹虽然存着私念。但更多的也是担心姐姐你啊。”
一听到“瑞王妃”三个字,丁荟的表情一凝,面部僵硬,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即使是隔了老远,苏妙亦能敏锐地从她诡谲的停顿中感觉到她对瑞王妃的忌惮。
丁荟沉默下来。
丁兰悄悄地抬起半张脸,小心翼翼地观察丁荟的表情。
“也好。”良久之后,丁荟缓慢地应下了。“虽然你得父亲宠爱,可终究是庶出。议亲时要想做正室除了许给梁都外那些个穷酸的外放官就是在梁都内寻个庶出子,瑞王府的小少爷虽然是庶出,可他这个庶出却和别的不一样,梁都里的那些个嫡出子们都未必及得上他,回头我会请母亲跟父亲好好说说,这件事你就放心吧。”
丁兰大喜,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深深地福了下去:
“多谢四姐姐!那就有劳母亲了!”
“你们娘两个倒是乖觉。”丁荟看着她欢喜的样子,冷笑了一声。
“四姐姐放心,四姐姐的事我保准办得万无一失,只要四姐姐肯豁出去。那个林嫣从以前就没用,十年以后还不如十年之前,根本不足为惧,挺厉害的魏娴雅也已经被世子爷给禁足了,听说孩子还掉了,姨娘说了,掉过孩子的哪还能那么容易生养了,只要四姐姐入了瑞王府,一旦诞下麟儿,那世子妃的位子就是姐姐的了!”丁兰声情并茂地说。
丁荟因为她振奋的语气,心中不免有些小激动,她畅意地笑了起来,好像长久以来的期盼终于得偿所愿了似的。
轻盈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伴随着越来越远的窃窃私语声,穿山游廊上渐渐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咻咻的风声。
苏妙哑然无语,貌似她家小味味被一群很可怕的女人给盯上了,这可不妙。
她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歪脖想了半天,忽然想起来不止她家小味味,那个目前被林嫣百般纠结着的前夫也是一群猛女的狩猎对象,这样想着,她特地去看林嫣的脸色,想看看林嫣在知道有人计划着要睡了她前夫时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起初苏妙以为林嫣并没有反应,毕竟她低着头垂着脸和她平常沮丧的时候没什么两样,没仔细看还真以为她这是在消沉她那个要和离还没办手续的相公又被女妖精给盯上了,如果能忽略她突然捏紧了衣袖的双手的话。
林嫣终究还是气愤的,苏妙想即使当初她迫于压力主动给梁敏纳妾,内心深处她还是愤怒和妒恨的,她并非没有气性,只是刻意压抑下来了。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丁荟去当世子妃,若是她当了世子妃,小味味绝对清白不保。”苏妙仰望着顶上的穿山游廊,哼哼哼地笑说。
林嫣依旧垂着头,没有说话。
苏妙歪过脑袋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她们在你面前说你‘没用’哎。”
林嫣垂着头沉默了良久,沉沉地冷笑了一声:“我的确没用。”
“能坦率地承认这一点的你让我非常佩服。”苏妙崇拜地看了她一眼,说。
林嫣瞅了她一眼,先前那沉冷的气势散去,她复又垂下头,过了一会儿,深深地叹了口气。
“以前的事也就罢了,不过不管怎么说,你的和离书还没生效,在外人眼里你还是瑞王府的世子妃,世子爷大人还是你的丈夫,在明知道这些的情况下竟然还有人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公然抢你的地盘,抢了你的地盘还嘲笑你没用,这已经不仅仅是欺负你蔑视你了,这是完全否定了你的存在,她们认为你存在或者不存在对她们一样都是毫无意义的。”
林嫣的肩膀已经开始发抖,一张妆容明艳的小脸下隐隐泛着青灰色,她气得不轻,一双拳在阔袖下捏得紧紧的,良久,她低着头喃喃地问了句:
“妙妙,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我可不知道,要被睡的又不是小味味。”苏妙挠着后脑勺,嘿嘿笑说。
“如果今天被……是阿味呢?”林嫣忽然望向她,犀利地问了一句。
苏妙吧嗒了两下嘴,嘿嘿讪笑道:“说‘如果’我也没有真情实感啊,你是当事人,该怎么办,阻止还是无视,都是你自己的决定,别人的想法是别人的,你的做法才是出自你的真心。”
“我不知道。”林嫣苦恼地垂下头,泄气地轻喃了句,她心里烦乱,神情相当沮丧,就像一根折断的高粱。
苏妙看了她一会儿,咝地吸了口凉气,又轻轻地叹了一声,笑道:“小林子,我觉得你的人生效率就是被你口中的‘不知道’给拖了后腿,每当你说‘不知道’时,并非是你真的不知道,你只是不愿意去思考,你在下意识逃避自己的人生。”
林嫣抬头看向她,她想反驳几句,然而在面对她挑起来的眉梢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无言以对。
“该回去了,我出来这么久,再不回去小味味还以为我被人拐跑了呢。”苏妙九十度转身,踏着步子往回走。
林嫣呆呆地望着她洒脱离去的背影,心里的忧闷非但没有退散反而越加浓郁,她被憋得几乎喘不过气了,她蹙起一双蛾眉,高声问:
“妙妙,该、该怎么做?”
“都说了,不是发生在我身上,我没有真情实感。”苏妙漫不经心地说,扭过头来,笑眯眯地对她道,“不过我觉得这次对你来说是一个好机会,如果丁荟真的占了世子妃的位置,你正好可以顺理成章地退出来去过自己的舒坦日子,也不用担心没人接替你,瑞王府找到可以接替的世子妃呢,也不会再拉着你不放,到了那时你就自由了,等以后也没人追着你跑了,你就可以跟我回丰州安安心心地做个点心师傅,做高做大也存了钱了,到时候招个倒插门快快乐乐地过日子。说实话,这种活法或许更适合对瑞王府一百个厌烦的你,梁敏呢,就让更适合当世子妃的花蝴蝶去伺候吧,他不适合你,这可是你说的。”说最后一句时,她冲着她笑了一笑。
林嫣因为她的最后一句,心里莫名地觉得憋闷,憋闷极了,那样的话她是说过的,可是被别人再提起来,却仿佛一根刺扎进她的心,她避开苏妙的目光,别过头去。
“走吧,东平侯的宴会我也见识过了,再过一会儿我就回去,你也跟我一齐回去吧,关于下场比赛我可还一点头绪都没有呢。”苏妙笑着说完,转身,迈着方步走了。
林嫣沉默了一会儿,步履沉重地跟着她离开。
林嫣径自上了二楼,苏妙则回到一楼回味的桌子前。
“怎么去了这么久?”回味皱了皱眉,有些不高兴地问。
“发生了许多许多事,短短一刻钟我就已经走完了一个轮回。”苏妙含笑感叹。
“哈?”回味哑然,看着她,“什么东西?”
苏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直勾勾地看了半天,把回味看得浑杀发毛。
“怎么了?”他一头雾水地问。
“没什么。”苏妙脆生生笑嘻嘻地回答,抓起一把瓜子,眼睛盯着梁敏所处的方向,咔吧咔吧地嗑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六章 人才啊!
“父亲!”百灵鸟似的嗓音响起,丁兰突然出现在一楼的男客之中,笑盈盈地奔向坐在主座的东平侯。
东平侯的表情有些尴尬,讪讪地向周围看了一眼,低声训斥:
“你不跟你娘好生呆着,跑这儿来做什么?”
“女儿当然是有话想对父亲说,好话!”丁兰抓着东平侯的衣袖耍娇,把东平侯摇得七荤八素的,一边摇一边用眼角余光望向坐在斜对面的梁敏,就在这时,一个看着眼生的丫鬟垂着头捧着托盘上前来,恭恭敬敬地将几只自斟壶挨个放在众贵客面前。
丁兰的唇角勾起一抹一闪即逝的笑容,紧接着继续拽着父亲的衣袖叽叽喳喳地撒娇,惹得众宾客笑声连连。东平侯满脸无奈,亦满脸宠爱,笑着说了句:
“这丫头,全被我宠坏了!”
他说着,指了指后上来的几尊镶银梅花自斟壶,笑道:
“这是去年冬天我自酿的梅花酒,在梅花树下藏了一年,今天正是开封品酒的时候,文王殿下,世子爷,请!”
“舅父自酿的梅花酒,我可得好好尝尝。”梁敞笑着道。
“老臣手艺粗劣,殿下权当尝个新鲜。”东平侯笑出一脸褶子,谦虚地说。
梁敏亦笑了笑,与梁敞亲自动手,提起自斟壶斟了一杯绯红剔透的梅花酒,一股清冽的味道迎面扑来,钻进鼻子里,沁人心脾。是一种说不出的舒畅。
“好酒!”梁敞忍不住赞了一声。
东平侯没忍住,自得地笑了起来,开始口沫横飞地对他讲述起自己酿酒时用的工艺是多么的复杂、选的用料是多么的讲究。以及自己在酿酒时是多么的精益求精决不妥协。
丁兰对父亲的滔滔不绝没有半点兴趣,她心不在焉地抓着父亲的衣袖,一双眼不由自主地向梁敏身上瞟去,眼看着梁敏已经端起酒杯沉默地送到嘴唇边,她心中一阵窃喜,忍不住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
苏妙坐在角落里嗑着瓜子望着丁兰得意的脸,嘴角笑嘻嘻的。
“你干吗一直盯着丁兰看?”回味一直在盯着苏妙的侧脸。此时终于忍不住,疑惑地询问。
“只是觉得小丫头还太嫩,沉不住气。破绽百出。”苏妙眼看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越笑越得意,先前还能收敛点,这会儿估计是越想越兴奋。一双眼珠子已经贴在梁敏身上的丁兰。笑吟吟地说。
“啊?”回味一头雾水。
苏妙笑眯眯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望去,顿了顿,似笑非笑地说:
“接下来,正反一念间,该怎么选择呢?”
那一头,丁兰越想自己的计划越得意,计划的顺利进行更是让她心花怒放,欣喜振奋。直到在杯沿刚沾上嘴唇时,梁敏突然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让一双眼珠子黏在梁敏身上的丁兰一个激灵,浑身激烈地颤了一颤,如坠冰窖。寒意从脚底心直窜上来,她被吓得呆住了,那样的眼神,那样冷漠、深黑、无情甚至是残酷的眼神,让她有一种随时都会掉脑袋的感觉。
她知道梁敏很可怕,她也听说过梁敏很可怕,可是她没想到梁敏会这么可怕,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让她觉得冷到了骨子里。她年纪还小,对梁敏并不是太了解,孩提时代她也只是跟着姐姐人云亦云地唤过两次“敏哥哥”,她以为所有男人都像娘说的“只要耍点手段就能上钩”,可是这冷漠无情的一眼却让她突然开始怀疑,这种大鱼只怕就算咬住饵了,一个不高兴也会生生地咬下垂钓者的手臂吧。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丁兰突然开始觉得恐慌。
其实梁敏并没发现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觉得丁兰的反应太奇怪,奇怪到让他想忽略都难。他本就是一个对周围的环境很敏感的人,丁兰的破绽即使是傻子也会起疑,他瞅了她一眼,很普通地瞅了她一眼,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然后他放下酒杯,正打算问问她,就在这时,一楼的宴会上突然出现一阵骚乱,秋分一脸惊恐的表情,提着裙子飞跑过来,跑到梁敏面前,大声道:
“世子爷,不好了,不好了,世子妃她……她晕倒了!”
“噗……咳咳,咳咳!”正在喝茶的苏妙差点喷出来,茶水走了气管把她呛得直咳嗽,弯着身子一边咳一边狠狠地感叹道,“卧槽!这也行!”
“二姐,你没事吧?”苏婵“震惊”地看着她,问。
苏妙因为想笑却笑不出来,咳得更厉害。回味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取了帕子帮她擦了擦唇角,无奈地道:
“都多大的人了,喝个茶也能呛到!”
苏妙终于笑出声来,她还以为林嫣会使个什么招把梁敏支开或者牢牢地看护住梁敏,没想到这人居然是拿自己当筹码,这回梁敏连宴会都不用再参加直接就可以回家了,而林嫣既保住了她高傲的自尊心又达成了她的目的。
“兵不血刃,一箭双雕,这资质,人才啊!璞玉啊!”她感叹说。
“二姐,你不要紧吧,茶水走进脑袋里去了?”苏婵凑着脸,关切地问。
苏妙顺手在她的脑袋上拍了一下,教育道:“你也不小了,好好学学,别总是直来直去的,让人担心你未来会不会吃暗亏。”
苏婵摸着被打的地方,不高兴地皱起眉毛,别总是直来直去的?
“二姐,茶水拐进你脑袋里去了?”她想了一会儿,换了一种问法。
“哈哈哈哈!”回甘端着酒杯看着姐妹俩,突然大笑出声。虽然有一半被台上咚咚锵的唱戏声掩盖住了,却还是引来许多侧目,所有人都用看傻叉的眼神看着他。
瑞王府的二少爷虽然脸蛋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丽。有时候脑子却不太好,实在可惜了他那张脸!
那一头,梁敏盯着大呼小叫的秋分看了两秒,把秋分看得浑身发抖两股战战。
梁敏突然离了席,大步穿过正惊讶地面面相觑的众宾客,顺着楼梯径直上了二楼。
东平侯愣了愣,对丁勉嘱咐了一句“好生招待贵客”。跟着梁敏上了楼,楼上全是女眷,出了这种事身为主人的他理应当跟着去处理。
丁兰也被这陡然横生的变故惊呆了。心中暗恨林嫣不省事居然在这时候晕倒,脸上变了几变,愤愤地跟着上了楼。
梁敞与梁敏是堂兄弟,堂嫂突然晕倒他自然也要去看个究竟。
那边苏妙终于咳完了。把茶杯一丢。拉着回味跑上楼。
来到二楼,众女客几乎全站了起来,或近或远地围着一张软榻窃窃私语,见梁敏大步走上来,每个人的表情都不一样,有羡慕、有倾慕、有幸灾乐祸,还有事不关己。围着软榻最近的是东平侯府的女眷,东平侯夫人坐在软榻旁边的椅子上陪着。除她之外站的最近就是丁荟,丁荟暗掐着一张帕子。脸色难看极了。
“请了大夫没有?”东平侯三步并两步走过去问夫人。
“已经派人去请何先生了,也吩咐人收拾了最近的栖霞阁,等把春藤凳抬过来就送世子妃过去。”东平侯夫人说,又体贴地安慰了一句望着双眼紧闭的林嫣面色很不好看的梁敏,“世子爷放心,何先生是苏州最好的大夫,世子妃刚刚还有说有笑的,应该没有大碍。”
说话间,两个婆子抬过来一张春藤凳,刚要将卧在软榻上的林嫣移过去,梁敏突然上前一步,打横抱起林嫣,沉声问东平侯:
“栖霞阁在哪?”
东平侯愣了愣,连忙在前面引路:“世子爷跟我来。”
梁敏抱着林嫣跟在他后面,这一幕让二楼里的光线突然亮堂了许多,几乎所有女眷的眼神里都充满了璀璨的艳羡之光,这些羡慕的眼光太耀眼,即使是站在楼梯口的苏妙都感觉到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这还真是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谁又能想得到这被狠狠羡慕的一对居然分居了两年目前正在闹离婚,唉!
栖霞阁。
苏妙和回味坐在栖霞阁正对着正房卧室的墙头上,苏妙正端着盘子品尝回味给她拿的东平侯府的招牌菜“九转回肠”。
“这真的是猪大肠?”苏妙吃了一口,略惊讶地问回味。
回味点了点头:“猪肠焯水油炸后灌入十多种秘制香料,过糖,再以微火煨成,是东平侯最爱吃的菜,也是东平侯府的招牌菜。”
苏妙扬眉,又咬了一口,酸甜香辣咸五味俱全,色泽红润,质地软嫩,一个个卷子形状整齐地码在盘子里亦十分喜庆:
“这府里的厨房还是有一个人才的嘛。”她点了点头,说。
回味笑了笑,转头望见有大夫被婆子引着带领药童匆匆进入正房,皱了皱眉:
“也不知道林嫣是什么病,怎么会突然晕倒了?”
苏妙筷子一顿,望向他,笑眯眯地说:“真难得啊,你也有关心别人的时候。”
回味微怔,看向她,表情有些不自在,不悦地问:“你什么意思啊?”
“你才来时明明一副所有人都欠你五百万的表情,甚至连自己的大嫂是谁都不知道,弄得我还以为林嫣是你大哥养的二房。”
“你到底想说什么?”回味耷拉着脸,阴嗖嗖地问。
苏妙呵呵一笑,截住话头,见大夫已经进了正房,她笑嘻嘻地说:
“哎,一般像这种场景女人晕倒了大夫在诊过脉之后都会对她相公说‘恭喜爷贺喜爷,尊夫人有喜了’,你说大夫要是真这么说,你大哥会不会很惊喜?”
“是惊吓吧。”回味抽了抽眉角,回答。
“小大会直接冲出来去劈了那个奸夫。”
苏妙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大跳,猛地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回甘笑眯眯的脸,他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在墙头上,从怀里摸出一双白玉筷子,毫不客气地伸向苏妙手里的盘子,夹了一块九转回肠放进嘴里,惬意地吃着。
苏妙不高兴地道:“二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做蜡烛也该有个限度,没看见我正在和小味味秀恩爱吗?”
“姑娘,你能矜持一点吗?”回甘无语地问,“纤纤玉指”往回味身旁正闷着头大口吃红烧大肠的苏婵身上一指,“再说蜡烛又不止我一根,你秀恩爱都能带着妹妹,我家三儿怎么就不能带着哥哥?”
苏婵抬头,见那双“玉指”正指着自己,顿了顿,一马平川地回答:
“我不是蜡烛,我是戒尺。”
“……”回甘哑然,无语。(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七章 豪赌
请来的何大夫倒是乖觉,给林嫣诊视过之后只是说林嫣血气不够充沛,寝食太过敷衍,通俗点说就是吃不好睡不好还有点贫血,所以就晕倒了。
何大夫说完了话,梁敏还没怎么样,东平侯一家人先松一口气,幸好不是因为在他们家吃坏了东西。
站在父亲身后的丁荟一直在掐帕子,这会儿望着梁敏挺拔的背影,忽然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安慰似的笑道:
“敏哥哥你别担心,世子妃的症状是女儿家常见的小毛病,只要自己平常注意调理就没什么要紧,这又不是什么大病,你就放心好了。”
温柔的话语却让人莫名地听出来一点尖声尖气的感觉,东平侯夫人的眉皱了一下,警告地瞅了她一眼。
丁荟眸色微冷,有些恼,将帕子捏得更紧,顿了顿,温声笑说:
“这梧桐苑从来没人住,终是不舒服的,不如将世子妃挪到我的屋里好好歇一歇?”
“的确,梧桐苑一直没人住,这突然收拾出来难免会有许多不周全,小女的房间虽然简陋,好歹东西还算齐全,世子妃身子不好,挪过去也更稳妥一些。”东平侯夫人眼眸一闪,笑着对梁敏提议。
“多谢夫人的关心,就不劳烦丁四姑娘了。嫣儿突然晕倒扰了诸位的雅兴,既然嫣儿身子不适,我们也不过多打扰了,等嫣儿醒来我们就回去,等她身子好一点了。我再叫她来给侯爷和夫人赔礼。”梁敏语气淡淡地说,完全是场面话,至少致歉时一点也不真诚。
“世子爷这话言重了。世子妃身子不适,年纪轻轻的,可得好好保重才是。”东平侯笑着说。
双方又客套了一阵,接着其他人离开了梧桐苑,只留下梁敏独自坐在床沿守着林嫣。
林嫣和衣而卧于锦被中,一双蝴蝶翅般的睫毛在微微地颤抖,这颤抖很细微。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梁敏盯着她的脸望了一会儿。而后伸出手,拉起被角盖住她的肩膀头。
林嫣的睫毛在被角落在她肩膀的一刹那清晰可见地颤动了一下,她忽然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侧卧下来。
梁敏停在半空的手微顿。停了一会儿。他静静地收回手,沉默地坐在床前。
苏妙趴在窗台上看了一会儿,低声咕哝道:
“这种气氛,我都不好意思跟他说我要走了。”
“那就不用说。”回味双手抱胸,漫不经心地道。
“二姐,回家吧,好没意思。”苏婵吃光了一盘红烧肥肠,撇着嘴无聊地说。
苏妙扬眉想了一会儿。冲着室内尴尬的、僵硬的、令人无所适从的寂静气氛嚷了一句:
“我先走了,小林子。等你醒了自己想法子回去吧!”
侧卧在床上的林嫣闻言,脊背尴尬地僵了一僵,梁敏默然无语。
“你们这就走啦?”回甘一脸无趣地问。
“该吃的都吃过了,明天一大早还要去抽签,今晚我们自己人得开夜会。”苏妙笑眯眯地回答。
“真无趣,我还以为娘还在这里你们两个人能碰面哩!”回甘没精打采地咕哝道,一脸扫兴的表情。
“你有完没完?”回味的脸刷地撂了下来。
苏妙在回甘的脸上看了一会儿,突然问:“很可怕吗?”
回甘顿时来了兴致,精光灿烂地点着头,把头点成了鸡啄米:
“很可怕,你想不想见见?”
苏妙看着他一脸幸灾乐祸的期待表情,眨巴了两下眼睛,转身,迈开大步:
“我要回去了!”说着,一溜烟地走了。
苏婵紧随其后跟上她。
回味迈开步子才要离开,回甘忽然伸出手臂箍住他的脖子,压低了声音道:
“今晚亥时到城南来。”
“不去。”回味也不意外他突然开口,语调平平地拒绝。
“你敢不来我就把你抓回去关进祠堂里禁足,不许你再跟小妙妙见面!”回甘搂着他的脖子威胁。
回味瞅了他一眼。
“不管你再怎么迷茫,你的血统永远不会改变,是时候该为家里做点正经事了。”回甘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
回味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推开他的手臂,冷冷地撂下一句:
“不许用那种恶心的称呼去唤她,再有下次,小心你那漂亮的鼻子!”说罢,大步离去。
“好小子,你竟然敢威胁你二哥,没良心的混账,你忘了你小时候尿床时二哥帮你藏被子的恩情了吗,你忘了你被梁都里那帮恶少狠狠欺负时是谁替你出的头吗……”回甘在那里嚷嚷的正欢,一个人影出现在他对面的窗前,梁敏冷冷地瞅了他一眼。
“是谁出的头?”梁敏阴嗖嗖地问。
回甘的眉角抽了一抽,干咳了一声,笑着回答:“你。”
梁敏啪地关上了窗户。
“要不是有我替你鼓劲,你赢得了吗!”回甘扁了扁嘴,仰头望向头顶明媚的蓝天,今日的阳光好刺眼,小大和小三全被感情冲昏了头,偏偏此时正处在暗流汹涌,内忧外患的阶段,要支撑着庞大家族的他实在辛苦!
他自哀自怜地吸了吸鼻子,小贞,相公好想你!
苏妙跟着回味走到大门口,打算借回甘的马车先回去,才走到门外,却见一辆超华丽的大马车正停在东平侯府的大门前,一个穿着充满了低调奢华气息的翩翩佳公子手持一柄昂贵的白玉骨折扇正要上车离去,苏妙望着那辆以珍贵的檀木为原材料,装潢是不张扬的奢华,连某些达官贵人都自叹不如的华丽马车。摇着头叹道:
“不愧是南部的大皇商,真是有钱啊,我终于明白某些朝代重农抑商的道理了。”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佟染听得一清二楚,呵地笑了,回过身来:
“苏二姑娘如今也算从了商行,说这话也不怕将来被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那种事对我来说尚且遥远,比起将来,现在我更愿意看到佟四少被砸了脚。”苏妙笑眯眯地说。
直白又恶毒的话让佟染哭笑不得:“苏姑娘好像很讨厌佟某,之前的事我明明已经解释过了。令尊大人的事我毫不知情,虽说其中也有一点原因在我身上,可苏姑娘若为了那么一点可以忽略不计的原因就仇视我。未免太轻率了吧。”
“这你可说错了,我并没有仇视你,我只是很喜欢看你碰钉子罢了。怎么样,为了让我开心。佟四少要不要多碰几次钉子让我看着乐一乐?”苏妙笑眯眯地问。
佟染的眼里掠过一抹薄怒。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她将他当成仇敌就喜欢看他吃瘪而后幸灾乐祸的态度让他莫名地觉得很不爽。纵使在商场上再能言善道,在她笑眯眯完全看不出来是挑衅的挑衅中他亦甘拜下风。手中折扇一展,轻轻地摇着,他云淡风轻地笑问:
“苏姑娘这是要回去了吗,难得来一趟,怎么不多待一会儿?”
“该吃的都吃过了,明儿就要抽签。我也得回去焚个香打个坐静静心。”苏妙笑吟吟地说。
佟染笑了笑:“说的也是,明日就是四进二比赛的开赛仪式。每一届的这一轮都是一道坎,之前的所有比赛都是为了接下来的这两场赛预热。剩下来的四组,苏记、一品楼,还有以个人名义参赛的长生,以及另外一位巫溪名厨古方圆先生,苏姑娘希望谁做你接下来的对手?
苏妙想了一会儿,笑盈盈地回答:“不管谁做对手,结果都是一样的。”
佟染失笑:“你就这么自信最后获胜的那个人是你?”
“佟四少希望接下来谁做你的对手?”苏妙不答反问。
“既然姑娘想在最后一场上出一回风头,佟某自然愿意配合,只是不知道姑娘能不能留到那个时候。”佟染似笑非笑地说,鄙视的话愣是被他以真诚的语气说出来,让人半点不觉得他是在讽刺。
苏妙双手一拍,笑眯眯地说:
“咱们两个人想到一块去了,既然你我都希望能在最后的压轴赛上好好地玩一玩,没个好彩头岂不是很无趣,佟四少,咱们来打个赌,如何?”
佟染望着她笑眯眯的样子,她笑起来的时候澄澈无害,那是比阳光还要明媚的笑颜,正因为那一抹明媚,笑颜中藏着的精明算计即使能够被清楚地感知出来,亦被人下意识地忽略了。佟染笑了一笑,温声问:
“姑娘想赌什么?”
“秦安省厨王大赛,如果最后获胜的那个人是我,你要将你霸占着的品鲜楼和品鲜楼的招牌原封不动地还给我,并且带着你的一品楼撤出丰州。”
佟染愣住了,滑稽感油然而生,他心里一阵哭笑不得,甚至觉得她这是脑袋坏掉了:
“苏姑娘,你这玩笑开得也太大了,你是不是……”
“如果我输了,”苏妙打断他,丝毫不在意他嘲笑的语气,唇角勾着令人不得不信服的笑容,掷地有声地说,“我把苏记白送给你,并且从此退出餐饮业。”
“妙儿!”此话一出,连回味都呆住了,震惊地望向她,想从她脸上找出一点玩笑的痕迹,然而她虽然在笑,却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佟染亦很吃惊,他望着苏妙没有半丝动摇的脸,狭长的柳叶眼深邃幽暗起来。这个女人,是该说她艺高人胆大吗,若是旁人说出这样的赌注他早就笑出声来,可是面对她时他非但笑不出来,反而有点佩服她的胆识和气魄。顿了顿,他呵笑一声:
“品鲜楼暂且不谈,你是否退出餐饮业与我毫无关系,这根本不能算是赌注,而让我带着一品楼撤出丰州更是不可能的,这个赌不成立。”
“佟四少,你若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你我同业,以我的实力早晚会让你滚出餐饮业,不仅仅是丰州。与其日后被狼狈地踩下去,不如现在就将劲敌扼杀在摇篮中,这个赌注很公平。”苏妙并没有因为他的嘲讽慌乱,她的唇角勾着温煦却刺目的笑容,她不徐不疾地说,平和的语调,却是一针见血的挑衅。
佟染收敛起唇边的微笑,他一瞬不瞬地凝着她,素来含笑的柳叶眸中光芒深邃,恍若粼粼的墨池,泛着幽暗的冷意。
“好!这个赌,我接下了!”再不接下,他就不是男人了,他看着她平静的脸,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刻,他佩服她,正是这种佩服让他打从心底里觉得恼火。
苏妙微微一笑,笑得温煦,笑得平和:“很好,那么最后一场,让我们坦坦荡荡地赛一次吧!”
“坦坦荡荡?”佟染嗤笑了一声,双眸微眯,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顺着木梯上了那辆等候已久的华丽马车,小厮放下车帘,车帘微晃时,车厢内幽幽的百花香味道徐徐地飘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佟染突然掀开车帘子,从车里居高临下地望着还站在侯府门前台阶上的苏妙,似笑非笑地道:
“苏姑娘,若你输了,你也用不着退出餐饮业,以你的苏记作为嫁妆,嫁过来吧。”说罢,落下车帘,他道了一句,“走!”
马车夫扬起马鞭喊了声“驾”,车轮咕噜噜地向前滚动,超华丽的马车快而稳地向前驶去。
佟染静静地斜倚在软垫上,一双眼漫不经心地凝着茶几上的描金瓷杯,戴着红宝石方戒的手指屈起,无意识地托住鲜红嘴唇,伴随着马车行进时细微的摇晃,过了一会儿,他轻笑起来。
侯府前。
回味的脸已经黑成木炭。
苏婵呆了一呆,手突然往苏妙的胳膊上一拍:
“二姐,你被‘求婚’了呢!”
苏妙也很震精,呆了一呆,眨巴着眼睛对她说:“这儿又不止我一个‘苏姑娘’。”
“我又不是餐饮业里的人,我只是个伙计。”苏婵凉凉地说。
“……”婵儿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也就是说,刚才佟染最后的那句话是对她说的?
苏妙的脑子蒙成了一团浆糊,眨巴了两下眼睛,不经意地回过头,对上的却是回味那张黑漆漆阴恻恻的脸。小心肝下意识颤了颤,她呆了两秒,忽然哈哈哈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用手羞涩地捂住半边脸,得意又不好意思地笑说:
“人太美丽果然是种麻烦!”
话音刚落,无数锋利的小眼刀嗖嗖嗖地飞过来。
“哼!”回味冷冷地哼了一声,头一扭,寒气四溢地走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八章 四进二开赛
“什么?把苏记白送出去不说,还要退出餐饮业?厨长,你就那么想嫁人吗,咱们苏记才刚刚有点起色!”陈盛激动地嚷了起来,在阴着脸一直散发着超强寒气的回味身上看了一眼,虽然拆婚是不对的,可拆婚跟苏记相比,他宁愿选择拆婚。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脑袋坏掉啦?这件事的重点根本不在你说的这件事上,重点是一旦我赢了,不仅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回品鲜楼,一品楼也会紧跟着撤出丰州,到时候咱们苏记就能在丰州独霸天下了。”苏妙翻了个白眼,道。
“厨长,你听过纯娘说书吗,《奇侠英雄传》里有这么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又何必这样心急,把自己推入骑虎难下的局面里?”赵河拍着大腿,叹了口气。
赵河难得的拽了两句文词,苏妙的眉角抽了一抽。
“你们想的别太简单,如果我不在这时候跟佟染打这个赌,一旦这场比赛我赢了,回去佟染就会清了我,逼我退出丰州甚至是秦安省,甚至让我再难在这个行当里继续生存下去。那家伙小肚鸡肠得紧,也明白不能放任潜在的敌手继续做大,他会在我成气候以前灭了我……唉,真是个坏人!”她摇着头,轻轻地叹了一声。
“所以呢,坏人说想娶你,你却还很高兴?”回味黑着脸,单手托腮,斜倚在高几的沿子上,手指关节漫不经心地叩着桌面。凉凉地说。
“我哪有高兴了!”苏妙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回味斜睨着她,哼了一声:“连眼角都笑开了花。”
“哪开花了,你眼睛没毛病吧!”苏妙说着。却下意识摸了摸眼角。
“哼!”回味阴恻恻地瞅了她一眼,别过头去。
赵河和陈盛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苏婵从外面大步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书信,刚迈过门槛就对苏妙道:
“大姐来信了!”
苏妙一愣,伸手将书信接过来,咕哝道:“真难得。大姐竟然也会写信。”说着三下五除二地拆开,展了信纸,然后狠狠地抽了抽眉角。“大姐可真是越来越节省了,抓了一张酒封就寄过来了。”
“她说什么?”苏婵凑过来,狐疑地问。
苏妙看了一眼,回答:“烟儿马上就要下场了。娘和奶奶不放心。大姐说她要替娘和奶奶过来照看烟儿。”
“她照看烟儿?她是来买东西的吧?”
苏妙想了想,点了点头:“看来她终于后悔了没跟过来。”
“过两天就是苏州一年一度的‘苏州大集’,难道她在丰州也听到了风声,这信寄得这么慢,估计她人已经快到了。”苏婵摩挲着下嘴唇,咕哝着说。
“是吗?过两天是‘苏州大集’了?”苏妙一愣,忙问。
苏婵点点头:“怎么,你没听说?”
苏妙真没听说。不过苏州大集她还是听说过的,每年四月末五月初的时候苏州都会举行一场大集。所谓的大集自然就是买东西卖东西,但因为苏州是比丰州更加便利的交通枢纽,不仅临江,陆运同样发达,因此这个大集可以说是整个岳梁国南部的盛会。苏州本就多货栈,每一次的大集都会有许多货栈参加,届时各种奇珍异货珍奇异兽都会被拉出来售卖,而且价格与平常相比至少便宜三成,这种活动有点类似于带有折扣性质的展览会,衣食住行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二姐,你怎么了?”苏婵疑惑地盯着苏妙凝着的脸,问。
其他人亦不解地望着她。
苏妙沉思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扁了扁嘴:
“我是在想马上就是‘苏州大集’了,奇葩的组委会可别把主意打在苏州大集上。”
“打主意?打什么主意?”陈盛疑惑地问。
“我哪里知道,我只希望最后这两场晋级赛的规则别太神奇。”苏妙扬眉,咕哝了一句。
赵河和陈盛回想起之前比赛中种种的奇葩规则,一齐点了点头。
第二天便是四进二的开赛仪式。
这一场开赛仪式尤其隆重,甚至比赛区选拔赛一开始时的那场仪式还要隆重,有那虽然被淘汰却坚持观赛到最后的落选者一看这仪式的规模立时不平起来,仿佛比赛从这个阶段才刚刚开始,而他们这些已经被淘汰的不过是现在赛台上那些人的垫脚石。
赛台上剩下四组选手:一品楼的佟染、苏记的苏妙、没有固定工作的长生以及刚刚和老东家决裂的巫溪名厨古方圆。
古方圆三十四五岁,留了两撇胡子,身材清瘦,脑袋却是圆的,长手长脚,离远看去很像一根瘦骨伶仃的圆规。
在礼仪官念了一大串开场白之后,有伙计捧上来一只超大的盒子,礼仪官笑眯眯地说:
“这只盒子里有四枚两两颜色相同的木球,现在请四位将手伸进盒子里,摸到相同颜色木球的两个人即是本场比赛的对手。”
苏妙扁着嘴角,盯着那只都能放进去八只手的大盒子看了一会儿,上前,站在三个男人中间,把手伸进盒子里。
盒子很深,半个胳膊都伸进去了,苏妙凝神在盒子里摸啊摸,摸啊摸,然而别说是球了,就连会滚动的东西都没有摸到,正觉得奇怪,就在这时,一个冰凉的东西忽然按在她手上,大大的,长长的,还有五根指头,很显然,这是一只手。
苏妙一愣,却听耳畔忽然响起啊呀一声,紧接着,长生笑嘻嘻的声音响起:
“苏姑娘,你这样可不好哟,偷偷摸摸地摸人家的手……咝!”他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匆忙将手从盒子里拿出来,借着头顶的阳光一看,手背上赫然出现三道带着血印的抓痕。嘴角狠狠地抽了抽,看着苏妙笑道,“小猫爪子真是锋利呐,好过分,厨者的手最为重要,莫非你嫉妒我比你手艺更高超?”
苏妙哼了一声,没搭理他。继续在盒子里摸啊摸,摸了半天,木球没摸着。却突然摸到了一只细腻如瓷的手,泛着撩人的暖意。她微微一怔,顺势望过去,佟染正用一种很奇怪的惊讶眼神看着她。
嗖地缩回手指。苏妙满头黑线。继续摸着盒子,这会儿心里突然多了想骂娘的冲动。她不敢再在盒子中间摸,下意识退到盒子的边角,咔哒,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竟突然咬住了她的手指,汗毛在这一刻全竖起来,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嗷地尖叫起来。飞快地抽回手指!
一枚红色的木球居然开了一张嘴,正牢牢地咬着她的手指!
“恭喜苏姑娘抽中了红心球。你是第一场!”礼仪官笑容可掬地说。
“……”苏妙的眉角狠狠一抽。
她突然尖叫把旁边的人吓了一跳,佟染和古方圆皆不由得向她看去,却又愣住了,两人同时从盒子里抽出手,手指上赫然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绿球,亦是牢牢地咬在手指尖上。
“……”所有人都很无语。
“恭喜佟公子和古先生,你们是第二场!”礼仪官继续笑容可掬地说。
佟染微怔,在古方圆身上看了一眼,又望向苏妙。
苏妙愣了愣,看向还在吹手背的长生。
长生见所有人都在看他,回视了一眼,紧接着把手伸进盒子里,再拿出来时,他没有被夹住,一枚张着大嘴的红色小球稳稳当当地被他握在手心里,他笑嘻嘻地冲苏妙扬了扬眉。
“……”看来她和长生这一战是避免不了了。
“对不住了苏姑娘。”长生笑嘻嘻地向她道了一句很让人火大的歉。
苏妙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比赛进行到这个阶段,因为参赛选手只剩下了四组,比赛的进度也变得缓慢了起来。进度虽然变得缓慢,气氛却变得异常凝重,即使是最最不敏锐的人也能感觉到比赛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好像就要有什么激烈的局面从天而降,给人以巨大的冲击。
四进二赛择吉日进行,依旧是城西广场的赛台,赛台的装饰和参赛组的灶台竟全部换成了新的,身后的背景板刷了喜庆的大红色,五颜六色的旗帜随风飘扬,前来观赛的人居然比之前的人又多出了一倍,评审会的人亦全部换成了新的。
十二位评审,一半是各州县特地派来的副职官员,其中最大的官是一府同知,最小的也是一县的县丞。另外一半则是秦安省酒楼榜中一到六各家酒楼的大掌柜,这些大掌柜虽然未必会做菜,但他们最是知道能够畅销的菜品是什么样子的。
做官的、开酒楼的,这是最难伺候的两种人,前者挑剔习惯了,后者不仅挑剔习惯了,内心深处还带着对同业者的排斥、抵触和自傲。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云淡风轻。
在礼仪官依次介绍完十二位评审的身份和职务后,评审席与观赛区之间一道金色的栅栏门被打开,三个衣着华丽的贵公子经过外面正把守的重兵阔步走进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贵宾座上一片哗然,先前才被介绍完毕的评审们立即诚惶诚恐地站起来,对着三个人深深施了一礼,腰背弯得都快折过去了。
“文王殿下万安,见过世子爷,回二公子!”来当评审的姜同知率领众官员恭恭敬敬地拜见。
“姜大人不必多礼,诸位也起来吧,听说今年秦安赛区甚是热闹,本王恰好路过,因公务已毕,闲来无事,正好和世子爷过来凑凑热闹。岳梁国厨王大赛讲的是公平公正,皇上口谕厨王赛上必须要做到不分贵贱不论层级不分大小,本王与诸位同为本次比赛的评审,还望诸位不要太拘束。”梁敞客客气气地笑说。
“殿下宽厚,臣遵命!”姜同知抑扬顿挫地回了一句。
十五名评审分五桌坐成一排,一桌只有三个人。梁敏、梁敞、回甘单独坐在一桌,才一坐下就有貌美的丫鬟端上来清香的明前茶和香甜的如意糕。
坐在贵宾座的长凳上正吃着江米条的苏婵看了梁敏一眼,突然觉得身旁的座位一沉,回过头去,却见好几天没见的林嫣黑着一双眼圈坐在她身旁。
苏婵直直地看了她一会儿,林嫣回过头来,亦看着她。
“你怎么回来了,好几天没回来,我还以为你回梁都去了。”苏婵说。
“差一点。”林嫣有气无力地回答。
“这几天你在哪儿?”
“城南老宅。”
“怎么也不来个信儿?”
“他把我关起来了。”林嫣语气平平地说,双眼微阖,轻轻地揉着太阳穴。
苏婵的眉角狠狠地抽了抽:“那他怎么又放你走了?”
“今天早上我和他吵了一架,摔了他的景泰蓝茶壶,还说我要杀了他,他以为我疯了。”林嫣全部的力气似都泄光了,软弱无力地说。
“哦。”苏婵眨巴了两下眼睛,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又一次抽了抽眉角。
“刘大人。”赛台上,一直默不作声的长生突然举高了手臂,面向礼仪官,笑嘻嘻地唤了声。
“长生公子何事?”礼仪官刘大人笑问。
“既然这厨王赛是不分贵贱不论层级不分大小,那么在下有一点异议要提出来。”长生笑着说。
“长生公子请讲。”
“虽说在下愿意相信世子爷和回二公子的公正,但人在做判断时难免会不由自主地夹带个人情感,在下虽然不愿意小肚鸡肠,但苏姑娘那里的回小少爷是世子爷和回二公子的幼弟,若是由世子爷和回二公子来做这个评审,于在下来说多少有些不公平。”
此话一出,现场哗然,只有少数与梁都贵族圈交往密切的人知道回味是梁敏的弟弟,其他人甚至包括一些外省官员都不知情,更何况是前来观赛的百姓。大家虽然不了解内情,但据说是今年最有希望在秦安选拔赛上夺冠的苏姑娘手底下的一个助手居然是瑞王府世子爷的亲弟弟,这样劲爆的内情实在太让人震惊,人们再看苏妙时的眼神也随着这样的震惊发生了改变。
回味的脸色很难看,他十分厌恶被人公开谈论身世,更让他愤怒的是,不明内情的人们甚至有可能因为长生的一番话对苏妙产生异议,认为她不是靠实力而是靠走后门才走到今天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九章 难题——非本地食材
苏妙看了回味一眼,皱了皱眉,一张小脸绷了起来,看着长生道:
“在这种时候说出这种话,你还有点专业精神吗?”
“啊呀,难道苏姑娘觉得我说的不对吗?”长生笑眯眯地反问。
“在这个世界上,可以完全超越语言和文化障碍拉近心与心灵魂与灵魂的只有三样东西:美食、音乐和微笑。其中美食的力量可以消除一切矛盾、偏见与阴霾,带给人安定的力量,去感染温暖品尝者的心,如果连这个都无法坚信,无法带着这样的心态去做这项工作,那你还做什么厨师,回家抱孩子去吧。”
她罕见的犀利让在场的人很是惊讶,皆用惊奇的眼光望着她,连回味也愣住了,惊讶地看着她绷了起来的严肃小脸。
长生的笑脸一僵,任谁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毫不客气地批判脸色都不会好看,虽然唇角依旧勾着一丝浅浅的弧度,眸子却沉了下来:
“苏姑娘这话说的真有气势呐,连我都差一点被你震住了。我很好奇,难道你就没遇到过不公平的待遇吗,假如你遇到过,那种滋味你应该很清楚,为何又在他人在争取自己的正当利益时横加阻拦呢?如果你没遇到过,那我只能说不是你太嫩了,就是你的运气太好有人罩着你。”他说着,在回味的脸上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
回味眉一皱,苏妙有没有被自己罩着他最清楚。对于这样的无端指责他很是恼怒,对于长生刻意操纵舆论的行为他亦很是恼火,才想开口。
苏妙哼笑了一声。坦荡地看着长生,凛然回答:
“长生,你别太小瞧我,我从来不用别人罩着我,我自己做的事情我可以自己负责,我的工作更是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不公平?这可不是一个需要用到‘公平’的行当,你说‘不公平’也太可笑了。我从不强求吃我做的菜的人必须要对我做出来的东西感觉到满意。但我会为了这个‘满意’去努力,最终我一定会做出来让最挑剔的人觉得最满意的食物。如果你认为台下那两个人会因为一点连带关系就给我‘开后门’,那实在是太可笑了。他们两个人只不过是十五个评审之中的两个人罢了。而作为我对手的你,这一场比赛,我会做出让你吃了就认输的东西的。”她望着他,语气坚定地说。
这话说的豪气。豪迈的气势。本来想搅浑水的长生在听了这番话之后敛起笑容,他淡淡地问:
“苏姑娘,说这样笃定的话好吗?万一你输了……”
“我不怕输。”苏妙微笑着回答,她笑得格外坦然,“赢又怎样,输又怎样,无论输赢,我喜欢做东西给人吃然后看对方对我微笑的心情永远都不会改变!”
回味浑身一震。剧烈地震了一下,那一瞬间来自灵魂深处恍若抽搐的震颤让他愣住了。他的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更何况,我虽然不知道岳梁国还有多少能干的同行,但既然你我在这场大赛上相遇,若是不能让你心服口服,即使赢了又有什么意思?”苏妙笑着补充一句。
“赢得坦荡输得坦荡?”长生扬眉,笑着问。
“我喜欢坦荡。”苏妙认真地说。
长生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不是平常嬉皮笑脸的笑,而是来自于内心深处的,含着沉敛、幽深、愉悦与兴味的笑容,他说:
“好,我等着你让我心服口服!”
“小弟妹有时候也挺可爱的。”回甘单手托腮,懒洋洋地歪在椅子上,笑眯眯地望着赛台上浩气凛然的苏妙,说。
“倒是有点将门风范,虽是平民……勉强能看。”梁敏难得发话,沉声道。
回甘看了他一会儿,摩挲着光洁的下巴,忽然凑过来,用研判的眼神盯着他,笑问:
“你今天心情不错?”
梁敏瞅了他一眼,皱眉,把脸移开一点距离。
“林嫣大清早就与你大吵了一架,你居然还能这么高兴?”回甘十分不理解,用以为他脑子有毛病的眼神同情地看着他。
这一下梁敏的脸彻底黑了,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今晚你就从宅子里给我滚出去!”
“凭什么?”
“那是我家。”
“你家就是我家,我叫了你那么多年‘小大’你以为是白叫的?”回甘一脸理所当然地道。
梁敏皱了皱眉,憋了许多年此刻他终于忍不住问了:
“这么多年我一直想问你,‘小大’是什么意思?”
“老大啊。”
“什么?”
“就是老大啊,大哥。”回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地回答。
“……你给我滚回去!”梁敏重重地说了一句。
“你还没说你今天为什么这么高兴?”
“滚!”回甘自然不会明白,梁敏也是今天才刚刚发现,比起看她沉默寡欢、暗自饮泣、强颜欢笑,当她发疯似的跟他争吵时,他更容易理解她究竟在想什么。
在目前,让她吵出来或许是一种让她发泄怒火和吐露心声的最好手段。
“妙妙还是一如既往地有气势啊!”贵宾座上,林嫣双手托腮,愣愣地望着赛台上的苏妙,轻声叹道。
“二姐向来都很有气势。”苏婵吃着江米条,含糊不清地说。
“真好呐,我也想像妙妙一样那么有气势!”林嫣无意识地把脸挤成胖胖的包子形,喃喃地说。
苏婵叼了半根江米条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说:
“不,我觉得你已经开始有气势了。”如果今天早上的事是真的的话。
赛台上。长生对站在一旁看着他和苏妙争论表情正盎然的礼仪官淡声道:
“姜大人,开赛吧。”
礼仪官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妥协了,愣了一愣。紧接着身子一转,高声吆喝道:
“开赛!”
有伙计用绑着红布的铜锤在赛台旁挂着的大铜锣上敲了一下。
伴随着“咣”的一声,四进二第一场赛正式开始!
关于第一场赛的规则之前并没有公布出来,因此在吉庆锣敲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宣布本场比赛的规则。
本场比赛的规则很神秘,礼仪官先是笑容可掬地在两组选手身上看了一眼,紧接着在半空中拍了三下掌。有两个伙计将一只用红布盖着的大木箱抬了上来,稳稳当当地放在赛台中央,紧接着红色的大布被掀开。礼仪官勾了勾双手示意两组选手上前来。
苏妙和长生均是一愣,却还是顺从地过去了,赛了这么久,他们这些选手早就对大赛组委会的奇葩规则免疫了。即使是大赛上发生再离奇的事情。他们也不会觉得吃惊。
两组选手纷纷聚到大木箱周围,伸长脖子向箱子里看去。
“哎呦我的妈呀!”赵河被水箱里黑漆漆的东西吓了一大跳,霍地往后跃了半步,惊疑不定地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苏妙盯着箱子里圆滚滚长满了尖刺还泛着一股浓重的海腥味的东西,一双秀眉挑了挑,眼珠子在长生和他的三个助手身上扫了一眼。
长生在这场比赛上换了助手,大赛对于助手的人选并没有规定。只要是三个人就可以,只要参赛者没有换就不算违反规则。
新助手清一色身强体壮的青年汉子。皆留着络腮胡子,全都比长生高出一大截,全都带着走过南闯过北阅历丰富经验复杂的浪荡劲儿,一个个看着箱子里的东西全都淡定自若,与他们相比,苏妙团队里惊讶过度的赵河和陈盛就显得逊色多了。
一双黑漆漆的杏眼在垂下去时闪了一闪,敏锐地觉察到长生投来的目光,苏妙望过去,对上的却是长生似笑非笑的脸,他的表情带着稳操胜券、势在必得以及对她不着痕迹的研判,他在探她的底细。
苏妙一双唇同样勾起似笑非笑,头一甩,淡定地望向面前的水箱,面不改色。
回味亦有些惊讶,虽然他并不是不认得水箱里的东西,但把这种东西运到厨王大赛上来,他实在很吃惊。
在两组参赛选手神情各异时,礼仪官已经套上了一只厚厚的手套,从水箱里将一只圆滚滚长满刺的黑东西拿出来握在手里,举起来转一圈给台下的观赛者展示。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接下来的比赛要用的食材,赛台下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的观赛者比台上的参赛者更加吃惊,人群里出现了许多骚动:
“那是个什么怪物?”
“怎么还长刺?还湿乎乎的?这个叫什么呀?”
“好吓人!”
“这玩意儿能吃吗?”
“长的好丑!”
“看起来有点恶心!”
栅栏门外的百姓在议论,栅栏门内的贵宾席亦议论纷纷。
回甘在看见礼仪官手里握着的小东西时,惊讶地睁大眼睛,连瓜子都不嗑了:
“怎么把这玩意儿运来了?”
梁敞盯着礼仪官的手看了老半天,皱了皱眉,忍不住问:
“那是什么?”
梁敏看了他一眼,顿了顿,淡声回答:“海胆。”
“咦,你怎么会知道,莫非你也吃过?”回甘笑眯眯地问。
“吃过。”梁敏承认了。
“海胆?海生的?梁都就有海,怎么你们都吃过,我却没有吃过?”梁敞越发疑惑,好奇地问。
“文王殿下,海胆这种东西是生活在海边的渔民们在渔船上因为舍不得吃自己捕上来的海鱼,所以就捞上来几个海胆生吃充饥,不缺吃食的人是不吃的,那东西发苦。”回甘笑眯眯地说。
“发苦?生吃?”梁敞对这个还真不了解,皱眉想了半天,问,“既然是生吃,还有什么好比的?”
回甘摸着下巴笑吟吟地望着赛台,淡淡道了句:
“正因为这样才更精彩,这是实力与创意的较量。”
赛台上,回味的表情严肃起来,他看了苏妙一眼,歪过头凑到她耳畔,低低地问了一声:
“你认得这个东西吗?”
苏妙并没有回答,她只是高扬了扬秀气的黛眉。
海胆她当然认得,这是一种很常见的海生物,属于棘皮动物门下的一个纲,是一种生活在海洋浅水区的无脊椎生物。这种海生物虽然并不稀奇,但是与虾和鱼这类常见的海生物相比,海胆就显得不是那么常见了,在烹饪的做法上也不算太丰富。连在信息发达的年代都不太丰富,更何况是岳梁国这个临海区域并不广泛、信息相对来说又比较闭塞的地方。
回甘说的没错,在岳梁国海胆是渔民们才会吃的东西,而渔民因为常年在海上打渔吃住都在船上,与平常人的生活习惯迥异,在社会地位上是很受歧视的。受歧视的人吃的东西还是生食自然更上不得台面,因此造成了海胆这种食材不是临海区域的人不认得,认得的也不屑吃。
厨王大赛地区赛四进二的选拔赛上居然选择用海胆这种食材当主菜,回味眸光微闪,表情越发严肃。
第一场赛的规则,以海胆为主食材烹饪出一道拿手菜,辅料不限,做法不限,冷热不限,时间为一个时辰。
“开始!”礼仪官一声令下,伙计又举起铜锤在吉庆锣上敲了一下,发出响亮的一声。
两组选手沉默地各归各位,各异的表情,满腹的心思,比赛从一开始就进入了僵局。
“大哥,海胆这玩意儿咱们就生吃过,这可怎么做?”青皮袁洪皱着两撇八字眉小声说。
“是啊大哥,咱又不能就这么把生的端上去,可不这么端上去,海胆这玩意儿除了生吃他也没有别的做法啊!”红皮蔡青道。
黑脸夏翁一言不发地磨菜刀,整个台上就听见他的菜刀在磨刀石上嚓嚓直响。
长生在对面立在料理台后摆弄着一颗小海胆的苏妙身上看了一眼,眸光微沉,哼笑道:
“还不明白吗,这场比赛的规矩就是在这儿,非本地产的食材,前人没有创出烹饪法的食材,这就是一道难题,谁能把这道难题解得漂亮谁就赢了。”
“大哥,只有一个时辰,如果不现在开始想做法,一个时辰的时限怕是不够哇。”袁洪提醒。
长生盯着养在水盆里的海胆,顿了顿,凝眸向对面的苏妙望去,见她同样表情凝重地将海胆研究了一阵,而后用刀尖麻利地将海胆撬开……
津津有味地吃了下去!
“……”长生的眉角狠狠一抽,他实在不想说……
这个女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章 朴素新花样
或许是因为水质的问题,岳梁国的海胆个头很大,味道却不怎么好,生吃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苏妙皱了皱眉,这种味道说苦还不是苦,说腥也不是腥,或者说这两种味道都有,因为掺杂在一起了,那滋味反而说不出来。而且那股子腥味还不仅仅是海腥味,或许因为海胆是生活在岩质海底的缘故,还带着一股被盐分腐蚀了许多年的岩缝的土腥气。几种不和谐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说不出来的滋味彻底盖住了海胆本来的鲜甜。
苏妙用铁勺的勺尖又一次舀了少许卵膏放入口中,抿了抿湿润的嘴唇,咀嚼了一会儿之后,突然,有一丝奇妙的鲜美渐渐自味蕾深处漫了上来,轻盈幽然地萦绕舌尖,继而悄无声息地蔓延在整个口腔里。然而纵使这滋味再撩人,在被先前那股让人很难接受的腥苦味道破坏过之后,也很难再美妙起来。
一双秀眉微蹙,她将手里的海胆壳放下,用帕子擦了擦嘴唇:
“这味儿确实不怎么好,个头大的不一定就是好的。不过能把海胆从梁都活着运过来,苏州的水路运输真是了不得啊!”
“这东西长得怪吓人的!”陈盛还是不太习惯这种黑漆漆像刺球的生物,盯着水箱看了好一会儿,伸手想要捞一只拿出来看看。
“小心,海胆刺有毒,被刺中可是很疼的,说不定还会死人哦!”苏妙笑眯眯地说。
陈盛吓了一跳,嗖地缩回手。瞪大眼睛看着她,惊疑不定地问:
“真的?”说着又看了回味一眼,求确认。
苏妙嘻嘻一笑。没有回答,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走到赛台中央用于摆放辅料的长桌前,转了一圈,悉心挑选起来。
回味亦没有回答陈盛的问话,由着他自己在那里恐慌,紧跟着苏妙来到长桌前。看着她在桌上挑挑拣拣却并不拿在手里,仿佛还在犹豫,并没有什么好主意似的。眉微蹙,低声问:
“你想怎么做?”
苏妙负手,踏着步子绕着长桌走了一圈,才歪过头。对跟在身后的回味笑嘻嘻说:
“特地选一种非地产的食材。又是只有特定的人群食用用料范围并不广泛的食材,这场比赛考较的其实就是这个吧,出这种题目的人还真是会捉弄人呐!”
回味眼眸微闪,顿了顿,凝声道:
“你说是捉弄就是捉弄,不过,你应该明白吧,开赛之前没有说三局两胜。也没有说具体的评分规则,也就是说这场比赛很有可能是以累计出来的总分计算输赢的。要赛几局不知道,接下来要赛什么怎么赛也不知道,所以说……”
“每一道菜都很重要,每一分都很重要,任何一个细节都不可以松懈,哪怕只是一分也不能轻易放过,你想说这个吧?”苏妙笑眯眯地看着他问。
“不是轻易,而是不能放过,如果你想赢的话。”回味对她道。
苏妙看着他严肃的脸,看了一会儿,无奈地笑问:
“又来了,干吗这么紧张,你就那么怕我输吗?”
“我没有紧张。难道你走到今天就是为了在最后认输吗?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限,你的时间可不多。”
“你就是在紧张,虽然你不管什么事都是一个表情,我就是能看出来你是在紧张。”苏妙扁着嘴咕哝,顿了顿,忽然伸出双手捏住他两边脸颊,笑嘻嘻道,“我不是说了吗,做事情要用放松和享受的心情,来,放松下来!”
“我觉得你放松和享受都过头了。”回味抓住她的双手,把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拉扯下来。
苏妙不服气,才要说话,一个人忽然出现在他们身侧,长生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二人,说:
“你们两位可以不要在赛台上做这种事吗?”
回味看了他一眼,也有点尴尬,握着她双手的手不由得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苏妙瞅了长生一眼,辣气壮地道:“我们正在就比赛进行着深入的交流,你说‘这种事’是什么意思?”
“我并不是想妨碍你们的深入交流,只是你们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助手们的专注性。”长生身后,他的三个助手正用一种单身汪被深深伤害了的表情震惊地望着苏妙和回味当众腻歪,虽然苏妙并不认为她刚才是在和回味腻歪,他们只是在交换意见而已。
“我又没做什么,是你的助手们专注性太差了。”苏妙扁扁嘴,背着手在长桌前挑挑拣拣,不以为然地道。
“苏姑娘,虽然我不该说这样的话,但你偶尔也该注意一下自己的行为。”长生从软箱里取出鸡蛋,先摇了摇,又借着头顶阳光看了看,而后偏过头望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笑道,“你和小少爷还没有成亲,若是行为举止太过张扬,将来没有修成正果吃亏的可是身为女孩子的你。虽然小少爷的母亲就是外室,他本人对这种事应该不会太在意,可像你这样的姑娘应该不会给一个已有妻室的男子做那没名没分的外室吧?”他笑得温和,说得亲切,声音并不大,但却是十足的挑衅。
咔啪!
一声细响,一枚圆润丰满的鸡蛋在回味的手心中“寿终正寝”!
苏妙回过头,望着回味并不明显却的确是在颤抖的指尖,顿了顿,用无奈的语气说:
“我都说过多少次了,对待食材要温柔,浪费食物是可耻的行为,快去洗手啦,沾上蛋腥味就洗不掉了!”
回味沉着脸看了她一眼。
“都滴下来了。”苏妙指着他手上狼藉粘稠的蛋液说。
回味低头看了一眼,扫过苏妙的脸。又冷冷地看了一眼长生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在心里吸了一口气,顿了顿。扭头向东侧的料理台走去,离了长桌边。
“小少爷真的变了好多呐,听说梁都里曾经有一个公子哥只因为说了一句他母亲是瑞王的外室,就差点被他杀死。”长生笑嘻嘻地说。
“你对他有什么不满吗?”苏妙问。
“不满可多了,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只是一个庶子,生母甚至都没入过王府。却能在梁都里横行霸道肆意妄为,即使在外人眼里那只是一个身份卑贱的私生子,表面上却还要把他当成是比世子爷还要高贵的存在来对待。多可笑啊!”
“就算他真是你说的那样,不过,这关你什么事啊?”苏妙不解地问。
“是不关我的事,可是你不觉得像这种明明身份卑贱却把所有好事都占尽了的人也太好命了吗?”长生将精心挑选的鸡蛋放进篮子里。哼笑了一声。
“世界这么大。偶尔有一两个好命的家伙有什么奇怪?在我听来你对他的那些不满更像是一种扭曲的嫉妒,你嫉妒他太好命,却不知道你认为的好命背后需要背负的究竟是怎样的沉重,这种肤浅的嫉妒才更可笑吧?我说,你该不会就是因为总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所以才长不高吧,小肚鸡肠的人最容易长成小矮子!”
咔啪!
一枚圆滚滚的鸡蛋在长生的掌心中“寿终正寝”!
“不要连你也做这种事啊,我这种珍惜食物的人看了会觉得很恼火。”苏妙说。
“你很维护回小少爷呢。”长生用帕子擦拭着手掌,似笑非笑地说。
“因为我很喜欢他嘛。”苏妙笑道。
长生手一顿。停了一会儿,看着她笑说:
“即使他没入族谱。他也是瑞王爷最宠爱的儿子,他的婚事是由诸方考量诸方决定的,你现在的种种张扬都是在亲手毁坏你自己的名节,一旦他最后迎娶的人不是你,你怎么办,一条白绫证清白吗?”
苏妙睁着一双大眼睛,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扑哧一笑,她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长生一愣,不解地看着她。
“你怎么就不想日后变心的人也可能是我呢?”苏妙笑吟吟地反问。
惊人的言论。
长生愣住了。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我喜欢的是现在,想不留遗憾的也是现在。”苏妙笑着说完,抱起装得满满的大盒子一边往回跑,一边嚷嚷,“小味味,你看哪种米蒸出来更粒粒分明!”
长生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呆了老半天,才抚额,无语地笑了一声,低叹道:
“我真是服了你了!”
“太慢了,你和他在那里嘀嘀咕咕什么,这都已经过去了一刻钟,你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回味见苏妙终于回来了,皱紧了眉,不悦地说。
“急什么,海胆这东西除了生吃,剩下的吃法也就那两种,无论哪一种都用不了一个时辰。”苏妙笑眯眯地说,把手中的两只米袋子全都甩给他,“挑出最适合炒饭的米蒸饭去,记得水不能多也不能少,蒸出来的饭不能太硬也不能太软,不能太黏也不能太干,要粒粒分明,要完全散尽热气,在散热气的过程中不能加重米粒中的含水量。”
“炒饭?”回味微怔,凝眉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海胆炒饭啊。”苏妙漫不经心地回答,让陈盛生火,准备煮鲜肉汤,笑眯眯地向长生那里看了一眼,她对回味说,“我猜他们要做的是海胆炖蛋,虽然海胆最好的做法是用最最精美的法子生吃,可偏偏在这场比赛里不能生着端上去,所以以最朴实的做法烹饪出最诱人的味道才是关键。”
回味无法苟同地看了她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并不看好苏妙的选题:
“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选海胆炒饭,也不知道你到底想怎么做,但是在这个阶段你居然想做炒饭,你究竟在想什么?这可是四进二的比赛,你就不能做点更精致的东西吗?再有,炒饭用的是隔夜饭,现做的饭米粒中过于充足的水分会让炒出来的饭口感变得一塌糊涂。”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讨厌隔夜饭。”
“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我告诉你,你拿的这两种米一种产自梁都一种产自英北,这两个地方出产的米最吃水,不管你怎么煮,不管你水怎么添,新煮出来的米都不可能颗粒分明,除非是隔夜饭,或者用冰块冷藏四个时辰以上,它们和秦安产的米不一样。”
苏妙直勾勾地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轻盈地道:
“我知道了,你开始蒸吧,水少一点也没有关系。”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回味无奈地道。
“听到了。”
“即使蒸出来你现在也不能做。”回味强调。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苏妙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顿了顿,冲着他粲然一笑,“做吧,然后接下来就是让你见证奇迹的时刻!”
“哈?”回味哭笑不得。
“赵大叔,你别把海胆的内脏也混进来,会苦哦,只要那个黄色的海胆卵,其他的都不要。”苏妙扬声吩咐。
“知道了。”赵河应了。
回味无言地叹了口气,只得准备水开始洗米蒸饭,她根本就不听他的。
“不许用木桶,拿铁锅,饭里不能有木头的味道。”苏妙提醒。
“是,知道了。”回味忍住想翻白眼的**,应了一声。
“你很在意吗?”苏妙盯着锅子里煮起来的肉汤,过了一会儿,问。
“什么?”回味一愣,反问。
“被人说你是外室的孩子什么的。”
回味的心里一阵别扭,他很排斥很反感也很膈应这类话题,顿了顿,淡声道:
“没什么,我本来就是。”
苏妙不说话,眼盯着锅子,直到汤锅里冒出了腾腾热气,肉香味从热汤中隐隐沁了出来,她轻轻地说:
“我觉得你可以再坦然一点,你又没做错事,再说我喜欢就算做错了事也能一脸无所谓地说‘老子就是做错了,你能怎么样吧’那种人。”
回味愣了愣,望着她的侧脸,过了一会儿,笑出声来。
“我是不会让你做外室的。”他看着她,认真地承诺。
苏妙微怔,望向他,顿了顿,弯起眉眼笑说:
“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回味看着她,眉角抽了抽,却哧地笑了。
“大哥,他们到底比不比啊?”赛台的另一头,袁洪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牙酸地道。
正在处理海胆的长生一个没留神手指被刺了一下,放入口中含了含,他抬眼在苏妙的脸上扫了一眼,哼笑道:
“我这场若是输了,绝对是因为他们两个太碍眼的缘故。”(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一章 被仿制的风格
回味虽然不知道苏妙究竟要干什么,但既然煮出来的米是用来炒饭的,水分自然越干越好,他选用的是吃水稍微弱一些的英北米,然而他却忽略了铁锅的导热度,事实上他是很少做蒸饭这种工作的,以前在回香楼这种活儿都是助手在做,就算是在苏家历练的这几年,他用木桶的次数也大于铁锅,因为木桶蒸出来的饭会混进一种天然的木香,苏家用的米并不算上等米,以这种方法做出来的米饭味道会更浓郁香甜,所以在铁锅这一块他的经验并不多——
好吧,以上都是借口,事实上他太过急于求成了,而另一方面,之前的精算式烹饪法已经被他完全抛弃,在精准度不再完美偏偏心态又是急于事成的情况下,再加上陈盛和赵河对处理海胆都不太在行,什么事都要他来指导,这一忙乱,他竟然罕见地出了岔子。
他忘记了一开始的添水量是多少,又因为回头就去忙活别的事了,导致一锅饭糊了一半,等到发现时,锅底已经变成了锅巴,要把锅巴炒成饭是不可能了。
回味自己也震惊,他居然会在比赛中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他目瞪口呆,直直地盯着熏黑的铁锅,讷讷不成言。
陈盛和赵河比他还吃惊,他们并不知道回味之前的精算式烹饪法,但自从共事以来,回味向来是一丝不苟精益求精的,严肃认真的回味竟然会犯这种连学徒都不会去犯的低级错误,简直难以相信!
苏妙瞠大了一双杏眼。直直地盯着糊了一半的米饭,呆了一呆,忽然双手捂住嘴唇。噗地一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陈盛和赵河用震惊的眼神盯着她,心想厨长该不会是因为被气疯了所以真疯了吧?
苏妙笑得前仰后合,坐在地上直打跌:“哈哈哈哈!”
“大哥,她、没事吧?”赛台另一头,袁洪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坐在地上小脚乱蹬笑得都快背过气去的苏妙,有一种碰见了危险神经病的感觉。
长生在苏妙的脸上扫了一眼。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又在惊飞了魂儿的助手们身上看了一遍,沉声命令:
“干活!”
三个助手连忙低下头继续手里的活儿。不敢再去看地上那个还在笑的神经病。
“他们在干吗?”评审席上,梁敏倍感丢人,尤其是在被长生说破台上那两个一个是他弟弟一个是他未来弟妹之后,他扶住额头。无语地问。
回甘静了一会儿。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掩住嘴唇无声地笑起来,笑得欢快。
梁敏和梁敞用“震惊”的眼神看着他。
直到回甘笑够了,一双媚人的眸子漾起一抹幽深,他轻声叹道:
“能漂到丰州,他运气还不坏嘛!”
赛台上,回味真怕苏妙笑岔了气直接晕过去,他心里对自己亦很恼火。却又不能在这时候放任自己陷入负面情绪中,在苏记历练的这几年“不将负面情绪带入到作品中”这条禁令已经深入骨子里。顿了顿,他端着黑黝黝的大铁锅站了起来,低声道:
“我这就重新煮!”
“不用不用!”苏妙一叠声说,跳起来,抹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从锅里取了最上层的一点米粒放入口中,嚼了一会儿,笑意盎然地道,“就是要这个,味道刚好!”
“啊?”回味瞠目结舌。
这表情落入苏妙眼里,苏妙哈哈哈笑得更欢,把铁锅拿过来放在料理台上,用木勺将中上层的米饭全部挖出来,又取了一点米放进嘴里,嚼了一会儿,笑眯了眼,满意地点点头。
“赵大叔,不要让肉汤变浓稠,滤好了,清汤味却浓,了解?”她笑眯眯地吩咐。
“是,厨长。”
“陈盛,芥蓝可以烫了,过水时少放点盐,然后铺平晾干。”
“是。”
这边苏妙将蒸好的米全部铺在料理台上,让它们晒太阳。
回味站在后面看了她好一会儿,上前,立在她身旁,轻声问:
“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什么?”苏妙平铺着白米饭,笑嘻嘻地反问。
“你就是想要这样的米。”回味盯着她的脸低声说。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苏妙又一次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你笑够了没有?”回味有点恼,阴恻恻地瞪着她。
苏妙这才收敛起夸张,低着头平铺着白米饭,笑嘻嘻地说:
“我是厨长,若是连米饭煮糊了都不知道,我还做什么厨长?”
得到肯定的答案,回味虽然心中有种被捉弄了的恼火,却还是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至少比赛没有因为他的疏忽被搞砸,他这也算是歪打正着。凝重的心情放松下来,他回过头,见苏妙唇角笑意未褪,还是一脸想笑出来的表情,顿时又火大起来:
“那你干吗要笑,还笑得那么夸张?”
“只是觉得你盯着一锅煮糊了的米震惊的表情相当有趣,就忍不住笑起来了。”苏妙说着还是一脸想笑的表情。
“你……”回味火冒三丈。
“你当时心里肯定在想‘我怎么会把米煮糊了’、‘像我这样一丝不苟严肃认真的精英式人物居然犯下了这么低级的错误’、‘之前的我从来不会犯这种错误,莫非是因为抛弃了精算式烹饪法,所以我变成了连初入行的学徒都不如的无能之辈’之类的。”
回味无言以对,他虽然觉得恼火,这些恼火里却包含了被一针刺穿了心肺感觉到狼狈的怒火,因为在刚刚的某一刻。他的确这么想过,虽然这想法才冒头就被他烦躁地压抑下去了。
“我开个玩笑。”苏妙走到汤锅前,翻搅着热气腾腾的汤锅。笑眯眯地说,在他阴沉发黑的侧脸上看了一眼,“如果真这么想了,那才是无能之辈呢。”
回味绷着的脸一僵,讷讷无言。
苏妙美滋滋地尝了一口鲜肉汤,满意地点点头,将汤锅从火上撤下来。掀开锅盖,让清凉的风吹散冒出来的热气。
“偶尔犯一次错误也很有趣吧?”她看着他僵硬的侧脸,笑眯眯地说。
“哪里有趣了。”他低声回了一句。
“你不觉得有趣吗。可是我觉得很有趣啊,不仅很有趣,也很期待,因为也有那种时候。错误会成为一个美妙的开始。”苏妙笑盈盈地说。“你知道吗,创意呀,它是一个化腐朽为神奇的过程。”
回味微怔,用惊讶的眼神望向她。
苏妙从怀里掏出一本绘本,趴在料理台上,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本来人们以为她接下来会有什么大的举动,比如来一个惊天动地的花样料理什么的,可是直勾勾地盯了她小半刻钟。她还是在那里翻看绘本,原来她只是在看绘本而已。
“妙妙在做什么呀。一个时辰就快到了,她却还是不紧不慢的。”贵宾座上,林嫣盯着赛台上的沙漏,有些焦急。
“只有在稳赢的时候才会不紧不慢。”苏婵淡淡地道。
林嫣想了想也对,就放心了。
在晒太阳的米和汤锅里的鲜肉汤都降至最适宜的温度时,苏妙收起绘本,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将热度散去五成的米饭放入虽散了些温度却仍旧能感觉到滚烫的鲜肉汤里,搅拌均匀,让米粒完全没入肉汤的同时,也让肉汤的滋味恰到好处地浸入每一粒米里。
当米粒在肉汤中浸泡了近两刻钟之后,把泛着肉汤香气的米粒从锅里捞出来,沥干水分,苏妙将铁锅烧热,并不放油,将米饭放入锅中翻炒,一边炒一边添加肉汤。肉汤不能一次性地倒进锅里,而是边翻炒边添加,每一次添加的汤量都是恰如其分的适宜。在这个过程中,米粒一直在汲取肉汤的鲜美,浸透了鲜美的米粒再经过中火的翻炒,热气将米粒中的水分炒了出去,热度却锁住了米粒当中的肉汤精华。
一直到米粒中的水分被炒成颗粒分明的程度,同时米粒之中亦充足地吸纳了肉汤中的精髓,倒入以葱油加海胆卵炒成的海胆膏,快速翻炒,在即将出锅时,加入切成小粒的芥蓝炒匀,没有添加任何调味料,只放了一点点细盐,以炉火的外焰凌空快炒了片刻之后,喷香鲜美的海胆炒饭热气腾腾地出锅。
并没有费心摆盘,只是取了一只大盘子,盘子中央是圆形的花纹,色彩明艳的海胆炒饭在内圆中堆成小山形,而后被苏妙在“小山顶”点了一勺生的海胆酱。
“海胆就是要豪放地去吃!”苏妙笑意盎然地说。
众人无语地看着她。
就在这时,苏妙突然从锅里舀了一勺海胆炒饭,转身,拉下回味的下巴,塞进他嘴里。
“很神奇吧?”她笑眯眯地问。
鲜滑的味道,怡人的滋味,和煦的香气,软糯的口感。
一双墨黑的眼眸微闪,灵魂深处仿佛被什么东西震了一下,回味没有言语,他低下头,似陷入深思。
沙漏中的流沙几乎已尽,另一侧的灶台上,海鲜蒸蛋亦新鲜出炉。
海胆是以其生殖腺供食,其生殖腺又叫做海胆卵、海胆籽或海胆黄,将海胆翻过来用锋利的尖刀从海胆的口器插入,沿着边剪开一个小小的圆口,因为海胆卵是贴着海胆壁生长的,所以这个圆不能剪的太大,否则会剪到海胆黄。
海胆被剪开后,可以看到海胆内部,用一个小勺沿着海胆壁轻轻地刮,使海胆黄和海胆壁脱离,取出的海胆黄上面此时还附着着海胆的消化器官,将二者分离用清水冲洗干净只留海胆黄,接着将鸡蛋磕入碗中打散,再放入适量的温水。
为了让蒸好的蛋羹更加细滑没有气泡,将蛋液用干净的细绸布过滤两次,再将过滤后的蛋液注入清洗干净的海胆壳内,冷水时放进竹制的蒸笼,水开后蒸三分钟,等蛋液稍稍凝固之后,再放入海胆肉蒸一分钟,出锅。
没有添加任何调味料,甚至连盐都没有放,完全是食物本真的味道。
海胆黄本身就有微微的咸鲜味道,巧妙地融化在嫩滑绵软的蛋羹中,或许是因为火候的恰到好处,无论是海胆的腥味还是蛋液的腥味都已经被彻底蒸发掉,剩下的只有那醉人的柔软与撩心的爽滑。
蒸蛋最重要的就是火候,最难拿捏的也是火候,长生却将这火候掌握的炉火纯青,从冷水时放入蒸笼,一直到水开后蛋液微凝,再到加入海胆肉的时机,每一个环节每一个时间点都把握得极是精准,如果在其中的任何一个细节上稍微延迟或提早了一点,蒸出来的海胆蛋也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口感,更不会是这样近乎完美的鲜滑味道。
描金的瓷盘上静静地摆放着好像小小鸟巢的海胆壳,海胆壳内是香气四溢、滑嫩多汁的海胆蒸蛋,用雕花的尖头银匙挑起一点,放入口中,一点鲜美落入舌尖,悄无声息地绽放了一朵迷人却淡雅的梦之花。
海洋的气息被完美无瑕地保留了下来,眼前仿佛出现了雪白的海浪,耳畔好像响起了啾啾的鸟鸣,鼻端似乎飘来了咸咸的海风,温暖的阳光金子般洒落下来,落在肩头上,明媚的惬意感油然而生。舒服地仰起脸感受着沁凉的风,雪白的云,蔚蓝的天,迷人的海,一根洁白的羽毛在海鸥从头顶的天空中飞翔而过时缓缓飘落,清澈的空气里充满了海水与阳光的味道。
苏妙眉一扬,看了一眼站在对面灶台后面笑嘻嘻的长生,又低头望向桌上对方特地送来的海胆壳,轻声叹道:
“人不可貌相,他竟然也能做出这样的东西!”
回味闻言,眉微蹙,拿过她手里的勺子,亦舀了一点海胆蒸蛋放入口中,细细地品尝起来。
苏妙看着他的侧脸,笑道:“怎么样,很惊讶吧?”
回味没有回答,停顿了片刻之后,他又舀了一勺蒸蛋放入口内,仔细地品尝了良久,忽然扔掉勺子,望向对面笑得一脸阳光无害的长生,讽刺地哼笑了一声。
“怎么了?”苏妙狐疑地问。
“他只是在仿制你罢了。”回味不屑一顾地回答,同时又有点恼火。
这风格纵然是一种仿制,却是一种极为接近真品的仿制。(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二章 从不存在的自我,即是自我
“苏州竟然还有拥有这等手艺的人物!”回甘放下手中银匙,含笑称赞。
“用海胆做的蛋羹,味道还不错。”梁敞笑着说,“这手艺不比宫里的御厨差,他也是苏州人?”
“殿下不认得?他是秦安首富佟新荣的第三子。”
梁敞一愣,想了半天,道:“啊,原来他就是佟家的三少爷,他的事我还真听说过。”
“殿下听说过什么?”回甘好奇地问。
“我外祖家祖籍就是苏州,母妃小时候亦在苏州生活过一段时日,后来虽然入了宫,但许多年前也曾回苏州省亲过,当时和许多儿时的闺中好友又联络上了,其中就有佟家的夫人。这事我也是无意间听郭嬷嬷和母妃闲谈时说起的,那佟夫人本来是玄学名家孔老先生的孙女,孔老先生当年告老之后带着唯一的孙女回了家乡,弥留之际将佟夫人托付给了好友,也就是佟家的老爷子。佟夫人自幼在佟府长大,先许给了佟府大少爷佟新荣,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佟夫人却在大婚的前一天不辞而别,佟府没办法只能临时换新妇上轿。几年之后,当佟新荣掌家之时,佟夫人却突然回来了,那时候前一个佟夫人已过世,新的佟夫人就成了填房,接连诞下两名男丁。再后来,一直在外省做生意的佟家二老爷佟新耀突然回府,再后来突然有一天,佟夫人和佟新耀被佟新荣捉奸在床。佟新荣大发雷霆,分别将自己的夫人和二弟锁了起来。可是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没来得及审问,第二天佟夫人和佟新耀就双双悬梁自尽了。这件事也就成了一桩悬案,同时也成了佟府一桩不能为外人知的丑闻秘辛。之后就开始有人传说佟夫人当年之所以逃婚,是因为她心仪的人是佟新耀,还有人说她其实不是逃婚,而是跟佟新耀私奔了。至于真相到底是什么没人知道,而佟夫人诞下的那两名男丁,四少爷从有喜到生产这段期间佟新耀不在府中。所以可以断定这个孩子是佟新荣的儿子,可是怀上三少爷的时候正是佟新耀刚刚回到佟府的时期,有人猜测佟三少很有可能是佟新耀的儿子。虽然佟新荣并没有不认这个儿子。但府中流言四起,想必他心中也有个疙瘩。佟三少倒是个乖觉之人,知道父亲既愧疚自己对曾经最宠爱的儿子的血脉有所怀疑,又对这个儿子的存在感觉到刺心。索性离家远远的。他这样做反而保住了他佟家三少爷的身份,同时也稳固了他弟弟在府里的地位。”
梁敞提起这个时笑了起来:“当时我母妃说起这件事时还说事情哪里那么巧,真相还不一定是个什么样子。”
“原来佟家还有这段秘辛,我说上一届厨王赛上我明明看见了佟家的四少爷和三少爷,用了许多法子,却始终没能查出佟三少离家的原因,本以为他是个天生的浪子,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
“查不出原因?”梁敞笑了一下。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你都查不出来的事情,看来佟家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简单。”
“谁又会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简单呢。”回甘弯着一双明媚无瑕的眸子,笑吟吟地看着他,说。
“说的也是呢。”梁敞浅浅一笑,端起茶杯,缓慢地啜了一口,却用一双鹰隼般的眸子幽沉地扫了他一眼。
“这一道是苏妙姑娘的海胆炒饭!”训练有素的伙计上前,将三盘炒饭稳稳当当地放在三人面前,不卑不亢,仿佛要将大赛规则中的“不分贵贱不论上下”贯彻到底。
“小弟妹这饭做的可真豪迈啊,跟她本人的风格很像呢!”回甘用勺尖轻轻地拨弄着色彩明艳的炒饭,笑嘻嘻地说,“若是我的话,一定会用碗扣过来做成一个漂亮的形状。”
“她那种并不叫豪迈吧。”梁敏总算开了口,哼了一声,说,在他看来苏妙的那个豪迈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野。
“你虽然这么说,你也觉得她很讨喜吧?”回甘笑嘻嘻地问。
“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是这种想法了?”梁敏沉着一张脸反问。
“你最大的缺点就是无法坦率地承认你的喜欢,对讨厌的人和事倒是嫉恶如仇。”回甘耸了耸肩,说,舀了一勺明媚喷香的海胆炒饭放入口中。
鲜滑,非常出人意料的口感,只是一道简简单单的炒饭,铺散在口中的滋味竟然是鲜滑浓醇、令人品尝过便再难忘怀的。
色彩明艳,泛着诱人心魄的鲜美香糯。透过徐风缓缓飘散的热气凝眸细看,每一粒米都是充盈饱满的,难得的是,竟然连其中的水分含量都掌握得恰到好处。炒饭之所以叫炒饭,最重要的关键在于如何将米饭的口感烹炒至最完美的软硬度,通过米饭的口感和滋味去牵引去融合其他配菜的特色,共同奏响一则最最美妙的乐章。米粒的形状细长却不干瘪,米粒的口感软润却不粘腻,有那么一点点脆,但却不生硬。完全浸透了肉汁的香醇与海胆鲜美的米粒在经过大火的翻炒之后,使原本就存在的那股子明媚的香气越发浓郁诱人。
海胆的咸鲜,肉汁的浓厚,米饭的甜香,芥蓝的青脆,种种鲜明独立的味道被恰如其分地融为一体,那是一种仿佛整颗心都置于温暖的阳光下,明媚鲜丽,万物复苏,生机勃勃,芬芳四溢的春的味道。
“真是‘苏妙风格’相当浓郁的一道菜呢!”回甘笑吟吟地说。
“有一种……温暖的味道,明朗、亮堂,有种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了的感觉。”梁敞手持着银匙,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微笑起来。
“连文王殿下这一次也变得如此敏锐,看来苏姑娘这简单鲜明的个人风格的确很了不得,不容小觑啊!”回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我倒觉得这两道菜没什么差别。这一种……和谐的感觉,就好像出自同一个人之手。”梁敏皱了皱眉,凝声说。
“的确如此,如果不是知道这是两个人做的,我也差点以为这两道菜是由同一个人做出来的,我对做菜并不了解,但经世子这么一说。我还真有这种感觉。”梁敞道。
回甘唇角勾起的弧度深邃起来,向赛台上满脸笑嘻嘻的长生看了一眼,淡声笑道:
“小大和殿下的感觉并没有错。恐怕小弟妹的处境不太妙。”
“怎么说?”梁敏微怔,下意识严肃地问。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关心小弟妹了?”回甘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问。
梁敏冷着一张脸看着他。
回甘笑了笑,也不再开玩笑。在其他桌的评审们的脸上粗略地扫了一遍。哼了一声:
“看那些评审的表情就知道了。”
梁敏和梁敞听他这么说,皆去观察众评审的表情,发现十二个评审此时的动作无一不相同,都是先尝一口海胆炒饭,啜一口凉茶漱一漱,再尝一口先前端上来的海胆蒸蛋,品尝过之后愣了愣,继而又开始重复之前的那一系列动作。
“今天的评审怎么奇奇怪怪的?”梁敞疑惑地问。
“小弟妹遇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对手。”回甘用细长如葱的手在嘴唇上摩挲了两下。望向赛台,似笑非笑地道。“今年的秦安省选拔赛竟出了这么多百里挑一的好手,热闹度不亚于往年的梁都决赛,放在秦安这个小地方倒是有点可惜了。”
“你别兜圈子啊,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佟长生就那么厉害吗?”梁敞好奇地问,别的不说,从上一次的茶羹牛肉开始他好像就喜欢上了苏妙做的菜,所以心中难免会偏向苏妙,闻言,不由得挂了心。
“我那个时候也只是当成一件奇闻听一听,大约从十年前开始,各大酒楼之间流传出了一位非常轰动的少年名厨,他的神奇之处在于他能够模仿任何一个竞争对手的招牌菜,惟妙惟肖,即使是最经验丰富的美食家也吃不出二者手艺上的区别,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凡是雇佣他的酒楼到最后都因为仿制了对手的招牌菜得以继续生存,一时间这个少年名声大噪,不过在那之后他就销声匿迹了,等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又会从别的地方冒出来一个手法完全相同但姓名不同的少年,反复几次之后我猜测这大概是同一个人,只不过是用了化名。但再后来的后来,这个少年就再也没有消息了,我以为他是改行了或者收山了,没想到时隔许多年他竟然又冒出来了,原来他是回家去了。”回甘望着赛台,一双上挑的眸子微眯,似笑非笑地说。
“……也就是说,仿品?”梁敏是个喜欢正面对决的,最不屑这种将聪明用在花花肠子上的人,讽刺地道。
“他可不是普通的仿品。”回甘虽然在笑,一双墨黑的眸子微凝,“仿制者通常都拥有出色的味觉,但是他却和一般的仿制者不同,许多年前在梁都我曾经吃过他做的菜,虽然那时候并不知道是他做的,但却印象深刻。不单单是色香味形,连意境和风格都仿制得惟妙惟肖,甚至许多时候连原作者本人都分辨不出来。曾经有人半开玩笑地称他是厨界的‘刺客’,意为先是躲在暗处观摩,之后再出其不意地给那些自命不凡的名厨们致命一击,一招必杀。”
梁敏和梁敞均用难以理解的眼光看着他,对他们这些军旅出身的人来讲,厨界里这些弯弯道道内容丰富得简直可笑。
“谁会赢?”梁敏问出了最实际的问题。
“……看谁运气好。”回甘装模作样地思考了良久,笑嘻嘻地回答。
梁敏和梁敞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把头转过去。
……仿制?
赛台上,苏妙被回味一语点醒,唇角勾着的笑容凝了起来。
作为美食的原创者,她并不认为长生模仿了她,不过有这种想法很有可能是因为她尚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她了解自己,所以她能够分辨出即使这一道海胆蒸蛋的风格再像她的手艺也不是她做的。
然而一旦将自己放到客观的位置上,她不得不承认,像,非常像,像到如果记性不好很有可能就误以为这是自己做出来的东西了。
这是她第一次清晰明了地知道了长生的烹饪法,之前她不是不知道他擅长模仿,但那时她认为所有的厨师都会模仿,因为每个厨师都是从模仿开始学起的,然而她做梦也没想到,长生的风格就是模仿。
将他人或许摸索了一辈子才摸索出来的属于自己的风格进行一个简单的转换就变成了他的风格,这风格是永远百变的,是永远不会枯竭的,是永远不会让食客厌烦的,多么阴险狡猾的一种才能……的确像他。
十五个评审在礼仪官的催促下开始评分!
最低分零分,最高分五分,从左至右开始打分,这一场开场平淡过程平淡似乎连结局也很平淡的比赛最终竟以平局收场!
赛台下默然,也不知道是因为太过震惊,还是觉得这结局没意思到已经让他们无言以对了。
赛台上,长生依旧笑嘻嘻的,仿佛比赛不管是输是赢还是平局他都不在乎。
回味向苏妙看了一眼,苏妙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冷清,她罕见地没有笑,一双如水的杏眸幽幽地荡漾着暗影,似在沉思,更像是在发呆。
比赛到这个阶段,她不是没输过,她输过很多次,但不管哪一次输她都是笑嘻嘻的,这是她第一次露出凝重的表情,结局并非是失败,只是平局而已。
礼仪官笑眯眯地宣布今日的比赛结束,明日再来。
“今儿才比了一个时辰!”精神高度紧绷的陈盛忍不住嚷了起来,这特么的是什么规则啊,一天就比一个时辰,做个海胆来个平局就完事了,这不是诚心往人心里加堵吗?
“至少再来一场吧,这么不咸不淡的算怎么回事?”那一头,袁洪也觉得不痛快,高声道。
礼仪官依旧笑眯眯的:“二位稍安勿躁,晌午过后是佟四公子与古先生的比赛,明日则是趣味赛的日子,后日上午才是正式赛的第二场,这是四进二的规矩。”说着,人先走了,留下两组面面相觑的选手。
苏妙却是出奇的沉默,在礼仪官话音落下时,她率先转身,下了台。
与此同时,长生也顺着石梯走下赛台。
二人在赛台下相遇。
“苏姑娘的海胆炒饭真不赖,这是我第一次爱上炒饭,之前一直很讨厌来着!”长生笑嘻嘻地对她道,热络的态度好像他们有多熟悉似的。
苏妙顿住脚步,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问:
“你,擅长仿制?”
“这只是别人的说法,我并不认为这是仿制,我只是能够做出他人最自傲的美味罢了。”长生笑得浅淡,看着她说,“不过苏姑娘的手艺着实难学,我留在丰州那么久,却只学会了一点皮毛。苏姑娘认为我的手艺如何?”
“你没有自我风格?”苏妙不答,反问。
“从不存在的自我,即是自我。”长生含笑回答,语气中没有半点动摇。
苏妙目不交睫地望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一声,迈开步子,一言不发地走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三章 夜半时的冰糟肘子
绿茵如海的时节,漫山遍野都是翠色盈盈,风光如画。那如绿毯一般铺开来的嫩草柔软清新,总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摸一摸。风和日丽的湖畔,清新的风自湖中心徐徐吹来,吹拂起草丛里那些不知名的小花。柳条已是悠长悠长,在暖风中轻盈地摇曳,热情洋溢,生机盎然。
苏妙蹲在一棵柳树下,抱着膝盖,一言不发地抠土。
“二姐好像受了很大的打击呢!”远远的,繁茂翠绿的大树下,一块能坐下许多人的大石头旁,苏婵歪靠着粗壮的树干,一边啃甘蔗一边说,看了一眼坐在大石头上的回味,“你是带她出来散心的?”
回味沉默了一会儿,明显心情很不爽,看了她一眼:
“你们两个为什么要跟来?”
“不许你跟二姐单独在一起!”抱着树干的苏烟通红着一张脸大声道,也不知道是因为太过激动,还是因为平常很受回味的照顾说出这话来有点心虚。
相比之下苏婵就坦率多了:“都说了我是戒尺。”
回味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望向苏烟:“马上就要大考了,你不在书院里好好念书,跑出来做什么?”
“先生说了,马上就要开考了,可以自行温书,我是来看二姐的!”苏烟双手抱着树干辣气壮地说,又鼓起嘴“气势汹汹”地道,“不要你管!”
“……”回味现在是越来越担心他的未来了。
“二姐为什么要这么沮丧,只是平局了啊。又没有输,再说就算是输的时候二姐也没这个样子。”苏烟扁起嘴,很担心地咕哝。
“一个人的手艺代表着一个人的风格。这个风格是经历过无数次失败付出了许多心血之后才收获的,这样珍贵的东西却被另外一个人很快就盗取了,无论是谁心里都会觉得不舒服吧,即使是她。”回味望着苏妙不停在抠土的背影,淡声说。
苏婵和苏烟用惊异的眼光看着他。
“怎么?”这样的眼光太刺眼,回味浑身不舒服地问。
“一瞬间还以为二姐附体了。”苏婵吐了甘蔗皮,用淡如止水的“惊悚”语气说。
“讨厌鬼居然说出了只有二姐才会说的话。真讨厌!”苏烟满脸不高兴地道。
“……”回味觉得跟他二人存在很严重的代沟,既如此就没必要再交流下去了,他站了起来。走到湖畔,来到苏妙面前,却眉毛抽搐地看着她居然用抠出来的土和水变成黏土捏了两个刺球海胆,“你在干什么?”他不可置信地惊呼。看着她满手是泥实在是难以接受。
“我发现佟长生在处理海胆时的手法很有意思。你看,通常我们都是从这边撬开的,他却是翻到这里来以后从这个地方剪了一个小口儿,我刚刚才发现,这里剪了一个口儿之后再放到蒸笼上蒸,竹子的清香味道就会顺着这个小口儿钻进去,用这么大的口儿浸味刚刚好,既不会让竹子的香气盖过海胆本来的鲜味。海胆腥味也被竹子的香味给去掉了,这就是他什么调味料都没用却解了海胆和蛋腥味的秘密。”
回味看着她。他已经无语了,用看外星生物的眼神看了她好一会儿,哭笑不得地皱起眉毛,无奈地道: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蹲在这里抠土吗?”
“不,我只是想挖个坑,挖着挖着就想起来了。你看,我挖了一个圆形的坑哦。”苏妙笑眯眯地指着脚旁一个一只手深的圆洞,说,
“你为什么要挖坑?”回味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嘴角的皮肉在抽搐,他啼笑皆非地问。
“突然很想挖。”苏妙回答完毕,跳起来去湖边洗净了手,挺直了腰板,手搭凉棚望向远处湛蓝的天空,望了一会儿之后,深呼吸了一口气,大大地抻了个懒腰,回过头对回味笑道,“回去吧!”
回味看了她一眼,慢慢地点点头,两人往回走。
苏烟见状立刻奔过来,直接挤开回味,拉起苏妙的手,细声细气地安慰道:
“二姐,你别太烦心,那个讨厌的长生虽然偷了你的东西,可是偷来的就是偷来的,不管什么时候他都变不成自己的,不是自己的他早晚得露破绽,他是得意不了太久的!”
“你这话倒是没错,不过……”苏妙笑眯眯地摸着他戴着纶巾的漂亮小脑瓜,“长生他可不是一般的偷盗者,他并非是单纯的仿制,他可以在他的仿制品上倾注原作者的心血和灵魂,这是相当了不得的才能。或许他说的是对的,他不是没有风格,没有自己的风格正是他的风格,透明的、纯白的、无论什么样的风格都可以完整地复制的。”
“……听起来这是一个相当狡猾的人呐!”苏婵叼着一块甘蔗,歪头想了半天,说。
苏妙莞尔一笑,用另一只手在她的头上摸了两下,被苏婵不高兴地甩开她也不恼,依旧笑眯眯的。
姐弟三人肩并肩手拉手快快乐乐地回住处去了。
回味一个人孤单地跟在后面,他发现每当她的弟妹在场时他总是要孤零零地往后站,这到底是凭什么呢?
深夜里,星光点点,灯火迷离,灯火照亮了星光,星光映衬着灯火,那些新鲜的明亮分外寂静。
苏妙睡到一半肚子饿了,从床上爬起来,随手拿了一件花袍子,打着哈欠走出门,披头散发地去了吉春斋附带的小厨房。
她迷迷糊糊地走到小厨房外边,一股沁人心脾的肉香顺着灯火通明的窗子徐徐飘出来,让她的瞌睡虫飞走了一半,她睁开一只眼看了看小厨房虚掩的门。蹙着眉尖,狐疑地咕哝了一句:
“苏记的冰糟肘子?”
她摇摇晃晃地走上台阶,推开虚掩的门。走进去。
小厨房虽然狭小,却五脏俱全,苏妙顺着那股子香气来到火焰旺盛的炉灶前,只见一只硕大的蒸笼正冒着腾腾的热气。她站在蒸笼前,眨巴了两下眼睛,掀开蒸笼的盖子,一股浓郁的肉香迎面扑来。让她本就饥饿的肚子更加欢快地叫唤起来。
属于苏记特色菜的冰糟肘子是由苏妙在成立苏记之后独创的秘制招牌菜,取肥瘦均匀的大肘子,先将肘子用手叉架在火上烤至皮面发焦。别看只是一个简单的烤肘子的过程。对于掌握火候的经验要求得非常严格,用多大的火、烤到什么程度应该翻面、要烤多久,这需要根据每只肘子不同的情况进行调整,并没有一条准则。这是需要烹饪者相当丰富的经验的。
肘子烤好之后放入温度适宜的温水中浸泡片刻。用小刀刮净焦皮,再用刀顺骨劈开肘子至露骨。将肘子放进秘制的香料锅中,煮至六成熟后捞出。趁热用棉布擦干肘子表皮的浮油,抹上糖色,晾干之后放入八成热的油锅中炸至微红、肉皮起皱纹成小泡时捞出。用小刀剔去骨头,从肉的内侧切成核桃形的块,深度为肉的三分之二,接着取来大碗一只。将肘子皮朝下放入碗内,然后加入冰糖、酱油、黄酒、清汤、葱段和姜片。上蒸笼蒸至酥烂后取出,此时方可扣入盘内食用。
烹制的过程很复杂,并且有很多需要精准掌握的细节,稍微有一点偏离就会影响到成品的味道,当初这道冰槽肘子一经推出,短短两个时辰就卖空了,还曾在丰州造成过轰动,引来无数的酒楼探子前来偷师,却没有一个人能偷得走,这道之前没有人能偷得走的菜如今却在这里被忠实地呈现出来,苏妙很惊讶。
当然她惊讶的表达方式也只是扬了扬眉,然后从灶台旁拿了一柄小刀,插进蒸笼里的肘子里,拿起来,站在灶台前,开始啃,一边啃一边不悦地说: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不知羞的人呢?
“同感,大半夜穿成这样跑出来偷别人的肘子吃,好不知羞。”一声凉凉的嘲笑自身后传来。
苏妙张着油乎乎的小嘴惊讶地回过头去,却见长生正蹲在她身后的窗台上,一条胳膊猴子似的垂在身前,另一只手却托住清俊的半边脸,正用一种很无言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衣冠不整披头散发的她。
“你很习惯大晚上衣冠不整地走出房间游荡?”长生瞅着她,问。
“哪里不整了?”苏妙辣气壮地说,“我穿着衣服呢,还系了衣带。我也没有游荡,我是出来吃宵夜的,我的目的性很强。”
长生的嘴角狠狠一抽,他竟然无言以对。
“你吃的是我的肘子。”长生从窗台上跳下来,稳稳落地,双手抱胸靠在墙根,指了指她手里的肘子,说。
苏妙往自己的手上看了看,抬起头,迷惑地眨了眨眼睛:
“你什么时候也长肘子了?难道还没轮回就改变了属性?”
“……你也太恶毒了吧,我只不过是和你打成平手你就拐着弯儿地骂我不得好轮回,那之前那些赢过你的人你还不得咒他们出了门立刻就死掉,莫非你只是表面上装出来的亲切可爱?”长生皮笑肉不笑地问。
“都说心里想的是什么听到的就是什么,看来此言不虚呐。”苏妙笑眯眯地说。
长生的眸子眯了一眯,紧接着莞尔一笑:
“我蒸的肘子就那么好吃吗?”
苏妙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肘子,一脸天然地道:
“嗯,还不坏。”
“比你蒸的如何?”
“比我?”苏妙一愣。
“这是你们苏记的冰槽肘子,你不会吃不出来吧。”长生笑得平和,笑得欣然,然而越是平和欣然,这笑容越像是一种挑衅。
“你好像很喜欢复制别人的招牌菜呢。”苏妙淡淡地说。
“没法子,我也就只有这一点算是才能的天分。”长生手一摊,笑得谦逊,顿了顿,他半点也不避讳,笑意盎然地问,“你觉得我的……就算是仿制吧,比起你的手艺如何?”
“嗯,很像。”苏妙回答。
“仅仅是很像?”长生露出了奇怪的笑容,追问。
“这已经是我对你最大的赞扬了,难道你还想听我说你的仿制品已经超过了我的原作品?”苏妙似笑非笑地问。
“你倒是很坦率嘛,我还以为你会说我‘投机取巧’、‘只会耍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之类的。”
“看来你经常被这样说嘛。”苏妙笑了一声。
“的确,这些话经常能从对手的口中听到。”长生双手抱臂,笑嘻嘻地说。
“没从我口中听到相同的话你觉得很失望?”
“比起那个,说真的,我一直很想听有对手能够大大方方地承认即使那些菜是他们开发出来的却还是不如我这个复制的,可惜他们每一个都喜欢打肿脸充胖子,实在是太无趣了。”
苏妙笑了起来,顿了顿,道:
“你的复制能力的确是一种很了不得的才能,能够复制各种不同的风格也算是一种独特的风格,即使我并不高兴你复制我的作品,我也不会因为这样就否定你的能力,只不过……”
“只不过?”长生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问。
苏妙笑了一笑,淡淡地道了句:
“香料里少了一味九层塔。”
长生的表情僵了一僵,紧接着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笑道:
“原来如此!”
苏妙将最后一点冰糟肘子啃光,笑眯眯地道了句:
“多谢多谢,肘子很好吃,晚安!”
说罢,心满意足地向大门走去,在经过长生身旁时,居高临下地将手搭在长生的肩膀上,长生比她矮了一头,这手搭上去的动作她做得极为顺手。
“下锅炸的时候我用的不是菜籽油,是花生油。”她轻声笑说。
长生笑容可掬的脸在这一刻变得僵硬起来,直到那唇角勾着的笑容彻底消失,他一言不发地凝起脸色。
苏妙无声地笑了笑,没再说其他,迈开步子,径自出了小厨房。
回味正提着一件薄披风立在门前台阶下。
“小味味,你来接我吗?”苏妙惊喜地笑问。
“我说过多少次了,夜里出门记得穿衣服。”回味黑着脸不悦地说,上前一步,用披风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住,夹着她往回走。
“我穿着衣服呢!”苏妙反驳道。
“把衣服穿好了,不许披头散发,不许趿着鞋,不许光着脚……你这个样子太没规矩了,成何体统,我平常对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是不是!”回味越说越生气,他气得不轻,这是要进行冗长训话的前兆。
“你好啰嗦。”苏妙无语地说。
“你还敢顶嘴!”
“好!是是是!”苏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应着,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四章 苏记小吃,复活!
佟染和古方圆的比赛苏妙没有去看,听回甘说佟染以五分之差领先古方圆,也难怪再见到古方圆时古方圆的脸色很不好看。在剩下的四组选手里,苏妙年纪最小,而古方圆以他的资历对他们这些人来说绝对算是前辈的前辈了,前辈的前辈竟然输给了佟染这样一个名气并不响亮的后辈兼玩世不恭的公子哥,也难怪他的脸色会很难看。
风和日丽的日子,礼仪官笑容可掬地宣布了趣味赛的规则。
“什么?你是让我们这些人去摆摊?”古方圆一点也没有前辈的淡定,礼仪官话音刚落,他先嚷了起来,他出身大酒楼,即使是最当初也是从大酒楼的学徒开始做起的,让他去摆小吃摊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小吃摊呐,这可是苏姑娘的强项。”长生单手抱臂,笑嘻嘻地说。
“承让承让!”苏妙见他望过来,拱拱手,客套了一句。
古方圆瞅了他二人一眼,对礼仪官不悦地道:
“这算什么比赛,既然来参加厨王赛就是为了来大展手艺的,去摆小吃摊算怎么回事,做那种事算什么施展手艺?!”
“古先生,大展手艺也需要他人的认可才行,咱们借着‘苏州大集’来举办这个趣味赛正是诸位获得认可的大好机会,后日的苏州大集,厨王赛会在石湖畔最最清雅的地方为四位辟出地方,因为是趣味赛。助手、伙计、打杂的人手不限,四位可以尽情地去安排不算犯规。趣味赛没有任何规则,从辰时一直到晚间大集结束。凡是品尝过诸位厨艺的客人都有资格为你们投下一粒象征着荣誉的七彩宝珠,就是这个。”他拿出一枚富有七种色彩鲜艳明丽圆润饱满的珠子给众人看。
苏妙仔细地盯着看了半天:“什么宝珠啊,这不就是石头吗?”
长生噗地笑了。
礼仪官的脸抽了抽,继续笑眯眯地说:
“总之就是这颗石、不,这颗宝珠,客人在你们那里用餐过后如果觉得满意,就会给你们投下这颗七彩宝珠;如果不满意。客人可以不投。同样的,客人也可以在吃过一家的菜肴之后觉得不满意转而去另外一家,如果投给了另外一家。诸位也别觉得气馁。得到七彩宝珠最多的参赛者即是本场比赛的获胜者。另外,本次比赛规定,一位客人只可以给一组参赛者投七彩宝珠,所以我在这里要提醒四位。要抓住客人的心和胃只有一次机会。切不可怠慢任何一位百姓评审。规则就是这样,你们的摊位已经在建,你们有今明两天时间决定具体的菜单以及准备菜肉蔬鲜,若是想去看看你们的摊子也可以,就在石湖东湖畔。”
“这个比赛的结果和正式的比赛有关系吗?”苏妙疑惑地问。
“说有关系也有关系,说没关系也可以没有关系。”礼仪官模棱两可地回答。
“什么意思?”佟飞皱了皱眉,代替佟染询问。
“这个结果或许能够影响比赛最终的结果,也或谢是一次与民同乐的游乐。不过这对诸位来说是一场很重要的比赛,特别是在最后。很有可能会实现赛况逆转,所以四位切不可掉以轻心。如果四位没有问题了,我和众位评审稍后还有个会面,就先告辞了。”礼仪官笑容可掬地说完,转身,扬长而去。
“这算什么比赛,简直荒谬!”古方圆有许多不满,黑着一张脸愤愤地说。
“果然和‘苏州大集’扯上关系了,那一天我还想去参加雨花绸特卖会呢!”苏妙噘起嘴巴,懒洋洋地咕哝。
“特卖会?那是什么?”长生好奇地问。
“日吉绸缎庄会在大集的第一天甩卖雨花绸,十两银子一匹的雨花绸当天会卖一两银子一匹,而且长得最漂亮的姑娘掌柜的还会附送上品紫芸花缎一匹。”苏妙兴致勃勃地回答,单手捧腮,自信满满地笑说,“若是我去的话,掌柜的说不定会送我两匹!”
“……”众人哑然无语。
“你怎么不说若是你去的话,掌柜的说不定直接让你做老板娘?”佟染双手抱臂,实在是忍不住了,出言讽刺道。
“人不可以太贪心啦!”苏妙一脸不好意思地摆着手,笑嘻嘻地说。
众人:“……”
佟染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他现在特别想讽刺打击她,却无言以对。
古方圆转身,一边往回走一边痛心疾首地摇头叹道:
“世风日下,什么人都能入行,祖师爷泉下有知必会气活过来!”
“他在说谁啊?”苏妙盯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这话若有所指,狐疑地问。
众人一齐望向她:“……”
回味无语抚额。
“没想到苏姑娘也喜欢逛绸缎庄买衣料子,我还以为你平常只喜欢呆在厨房里,女孩家的东西都与你无缘呢。”长生笑嘻嘻地说。
“多谢你的讽刺,我喜欢的东西可多了,你没想到的也可多了,有一两个你没想到的也没什么奇怪。”苏妙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说起小吃摊,你之前说过你是在我摆小吃摊时认识我的,这话可真?”
“当然是真的,那时你说你不记得了我还失望了好一阵呢。”
“不应该啊。”苏妙摸着下巴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就算记不得你的脸,至少这身高我应该是记得的,即使是在丰州,你这个头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算是焦点。”
“苏姑娘,你就那么想惹我生气吗?”长生咬着后槽牙,似笑非笑地问。
苏妙粲然一笑:“我又没有别的意思,你多心了。看来这里没什么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今天天气好,我正好可以去芮蝶轩逛逛。说不定能买到好看的胭脂盒子,我喜欢收藏胭脂盒子,这个你也没想到吧?”她笑眯眯地说完,礼貌地道了句,“我先失陪了。”说罢,昂起下巴,“趾高气昂”地离开了。
“苏姑娘。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虽然你是靠小吃摊起家,但你可不要以为后日的比赛你凭靠一道肉夹馍就能取胜。”长生对着她的背影似笑非笑地说。
苏妙顿住脚步。停了停,回过头来,皮笑肉不笑地道了句“多谢”,头一扭。走了。
长生呵地笑了起来。抿着嘴唇笑道:
“这么容易就生气了,到底是个姑娘家!”笑到一半时,抬眼,却见佟染正用一种幽沉的眼神望着他,“怎么?”他笑问。
“你对她的话太多了。”佟染看着他说,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轻的近乎不存在的蔑笑,“该不会是你对她……”
“怎么可能。”长生含笑打断他。表情是平静的坦然,他淡淡地笑道。“她只是个有趣的姑娘,我也不会与你争抢,再说,她是永远不会以那样的眼光来看待我的。”说完,他迈开步子,向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佟染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又望向苏妙离去的方向,一张俊美的脸凝了起来,眸光幽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后日就是临时小吃摊开张的日子,菜单要临时拟定,食材用料也要在今日晚间向大赛组委会报备,苏妙这个下午根本就没有去逛胭脂铺子的时间,忙得焦头烂额脚不沾地才在子时之前将进货单子交了上去,等回到屋里的时候已经连气都不会喘了。
苏烟今天又赖了下来,自从周诚组和相思绿组被淘汰后,苏妙独占了整个院子,至于长生,他们组基本上不在这儿住,虽然最近因为和苏妙比赛偶尔长生会出现在吉春斋里。苏烟总找借口想留在吉春斋住单间,不爱去书院里住双人间的宿舍,苏妙知道他爱干净又不喜欢和他人同住一室,如今有这个条件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苏烟手脚麻利地倒了一杯茶端过来奉给苏妙,又绕到她身后殷勤地替她揉肩,笑嘻嘻地道:
“二姐辛苦了!”
“嗯!乖!”苏妙闭着眼睛享受着他的按摩,顺手在他的小脑瓜上拍了拍。
“厨长,别的都定下来了,可是伙计怎么办,你说这定规则的人也忒坏了,咱们又不是那佟家,三两个时辰就能调来一批人,咱就是现写信也赶不上后天的苏州大集啊。”
“他们不是给经费了么,让你们上街去雇。”
“厨长,别说这年头伙计难雇,苏州大集时伙计更是难雇,人生地不熟的咱上哪找去,要我说这绝对是成心难为咱们,说不定这场赛的结果已经定下来了。”陈盛没好气地说,自从来到苏州,见识得多了,他的气性越来越大,心态也越来越不稳定。
苏妙闭目不语。
“白天时不是说了这场比赛的结果不计入总分。”赵河说。
“伙计算什么,咱们几个不都是伙计么,哪还用雇,咱们几个全上就成了。”苏烟用细长白皙的手在屋子里指了一圈,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捧着书卷默读的文书和宁乐齐齐抬起头来。
“我们这些人加起来应该够用了,就算不够用,明天再雇一两个人还是能做到的吧。”文书开口道。
“你们马上就要下场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是别参与这件事的好。”回味不赞同地说。
“科考靠的是平日里的积累,又不是靠临时抱佛脚,不差这一两天。”宁乐笑说着,向坐在对面的林嫣身上看了一眼。
“就是就是!”苏烟点着头附和。
“我也会帮忙的。”林嫣微笑着说。
“你就算了,被人看见了不好。”苏妙说。
“有什么?反正辞工信你也没收,我还是苏记的点心师傅,到后天我也会助你一臂之力的。”林嫣笑盈盈地说。
“你的叛逆心还真是越来越强了。”梁敏一定会被气死的,苏妙扬了扬眉。
“那就这么定了!”苏烟双手一拍,笑意盎然地道,“后天就是咱们苏记小吃摊重新开张的日子,好怀念啊,当年二姐说要开小吃摊时我还被吓了一跳呢,我也是咱们家里第一个陪着二姐去出摊的。”他笑眯了一双眼,十分怀念地说,又指着苏婵道,“三姐是第二个,之后是大姐,也不知道大姐到哪儿了,能不能赶过来帮忙,该不会迷路了吧?”
“就算迷路,她也会闻着‘苏州大集’的气息一路找过来,你大姐什么时候帮过忙,她是帮忙吃吧。”苏婵哼了一声。
苏烟嘻嘻一笑,又指向回味:“最后一个是讨厌鬼,明明是被二姐收留却还嫌这嫌那的,还说我们小吃摊又简陋又粗劣,上不得台面,还说二姐胸无大志,空有手艺,一天到晚就知道傻笑,没有出息。”
“嗯?”苏妙瞪起眼睛,望向回味。
“我可没说过,苏烟你不要诬陷我!”回味脸色一白,立刻否认道。
“怎么没说过,还有那一次二姐说你的厨艺可笑又幼稚,回头你就对着墙壁说二姐脾气差嘴巴坏长得凶性子又恶劣,难怪嫁不出去,还说谁娶她谁倒霉,我都看见了!”
“哦!”苏妙恍然地点点头。
“苏烟,就算我把你收到姑娘肚兜的事告诉给了你二姐,我也是为了你好,你不能因为这个就报复我诬陷我!”回味义正言辞地说。
“哦!”众人恍然大悟。
苏烟脸涨红,跺着脚,恼羞成怒道:
“你说过不说出去的,你这个骗子!”
回味哪有工夫管他,立刻对苏妙一本正经地澄清道:“我绝对没有说过那些,就算是有,那我说的也一定是你脾气温柔嘴巴可爱长得美丽性格完美……”
“我要吐了。”苏婵牙碜地说。
“我也不行了。”宁乐揉着额头道。
苏妙直接无视了回味急于澄清的脸:“好像跑题了,后天的比赛你们全员参加吗?”
“当然要参加!”苏烟举高了双手,笑说。
“自然要参加。”文书站起来笑道。
“我能说我最遗憾的就是没参加过之前的小吃摊吗?”宁乐笑道。
“我会做许多好吃的点心帮你招揽客人,反正这一局没有规则也不算犯规。”林嫣笑盈盈地说。
“早知道当年我就应该跟着老东家走,再跟着厨长从小吃摊做起。”那样一定获益匪浅,陈盛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自从厨王赛开始,他就不再称呼苏妙“二姑娘”,而是改为了“厨长”。
“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赵河说,反正再怎么提也没有他的事,“重点是后天。”
众人的脸上皆闪烁起跃跃欲试的表情,看上去分外精神。
“说的没错。”苏妙笑眯眯地道,“后天,苏记小吃,复活!”(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五章 趣味赛
苏州大集的第一天。
碧空如洗,云淡风轻。
石湖东湖畔的空地,以色彩鲜艳的花障分隔成三个场地,每一块都排着二十张桌子,临时搭建的灶台在用餐区的正南方,摆设整齐,用具齐全,这场景很有在鸟语花香的田园里现场烹饪的感觉。远远的,赶集的人潮在对岸热闹喧嚣,那些彰显着繁华的热闹渡水而来,亦为这一片闹中取静的区域染上一抹活跃的色彩。
总得来说此处应该是很安静的很优雅的,当然这是在苏妙到来之前。
四组选手苏妙他们这组是最后一个到了,并且哈欠连天。
“他们根本就没拿这场比赛当回事吧。”袁洪看着那一队人来到属于自己的区域后,各站各位,全都系上了滑稽的半截围裙,鄙视地说。
“姜大人都说了,这场比赛不算总分,想必他们也觉得没意思,打算敷衍了事吧,没看他们连伙计都没雇么,那几个男的怎么看都是读书人吧,好像是常常来吉春斋的那几个,也不知道跟苏姑娘是什么关系,还有那两个女的,好像是苏姑娘的姐妹吧。这么敷衍了事,看来苏姑娘是来玩的。”蔡青瘪着嘴道。
“她是来玩的没错,不过她是不会敷衍了事的。还有那几个青年和她那妹子本来就是他们苏记的伙计,瑞王府的世子妃还是他们店里的点心师傅哦。”长生笑嘻嘻地说。
“……这个苏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袁洪和蔡青用瞠目结舌的表情哑然了好一会儿,艰难地问出来。
“只是个姑娘。我记得你们俩之前在没见到她时。一直叫她‘阴险的女人’、‘毛还没长齐的臭丫头’,怎么这会儿见了真人就改成‘苏姑娘’了,她就让你们两个那么崇拜吗?”长生笑吟吟地问。
“不是。大哥,你多心了,哪有崇拜了,像那种臭、臭……”自从品尝过苏妙的海胆炒饭,袁洪再也叫不出来“臭丫头”这三个字,他拍了拍嘴。
“该不会你们认为上一局我和她打了平手是评审们瞎了眼吧?”长生似笑非笑,继续问。
“不是。怎么会!”袁洪嘿嘿笑道,笑了一半,突然觉得这么回答也不对。“不是,是大哥厨艺高超,那些评审们简直瞎……瞎了……”
“你还真是不擅长说违心的话。”长生慢悠悠地说,一双唇仍旧在笑。他平着一张脸望向苏妙那一组的用餐区。“人缘好就是好啊,才开张就有客人主动上门!”
一个娃娃脸活泼俏丽的少女带着十来个花朵似的姑娘出现在鲜花编织的正门口,娃娃脸少女小脸红扑扑的,欢喜地唤了声:
“苏烟哥哥,我带了姐妹来!”
正在排桌子的苏烟脊背一僵,半天不敢回头。
路过他身旁的文书噗地笑了,少女们的身后还跟了一波书院里的青年,这些都是他们这些日子结交的同窗好友。他和宁乐迎了过去。
“苏烟哥哥!苏烟哥哥!”娃娃脸少女三步并两步来到苏烟面前,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小百灵似的在他身旁乱转,叽叽喳喳地叫唤。
“肚兜少女?”苏妙站在灶台前,看着苏烟窘迫的表情,很欢乐的笑问。
回味点点头。
“现在的姑娘好开放!唉,烟儿终于也到了这个年纪,他能喜欢上姑娘真是让我松了一口气!”苏妙欣慰地说。
“虽然松了一口气,不过把肚兜送人的姑娘我是绝对不会让她进门的。”苏婵绷着一张脸说。
“婵儿,可不能做恶毒的大姑子哦!”苏妙笑眯眯地道。
苏婵哼了一声。
“你们误会了,她没有把肚兜送我,是我不小心撞到她,她新做好的肚兜掉在地上她不好意思捡就跑掉了!”苏烟走过来奋力地辩解,指向回味,“都怪讨厌鬼,胡说,居然说她是想送给我!”
“你没想到这一点只能说明你还太年轻。”回味切着菜,语重心长地道。
“这话说明你经验丰富?”苏妙睨了他一眼,问。
“小时候我二哥带我出去玩时,总是有姑娘在他面前经过,摔跤,然后不是落下一块帕子丢下一只绣鞋就是掉下来一条肚兜,我说让他还回去,二哥却说那是人家姑娘故意送给他的。”回味专注地雕刻着一朵萝卜花,道。
“你二哥带你去的是哪里啊?”苏妙狐疑地问。
“全是姑娘的地方。”回味漫不经心地回答。
“掉肚兜,那是花楼吧?”苏婵双手抱胸,凉凉地说。
“不是花楼,没有花,是酒楼,里面全是不怕冷的姑娘,浓妆艳抹的,那脂粉味儿都能呛死人,菜倒是不错。我就去过那一次,回来之后我娘把我和二哥挨个打了一顿,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从此再没去过。”回味很认真地回答。
苏妙、苏婵:“……”
“三姐,花楼是什么?”苏烟好奇地问。
“你不用知道。”苏婵硬邦邦地回答。
苏烟失望地扁扁嘴。
“烟儿,你喜欢那个娃娃脸姑娘吗?”苏妙看着坐在座位上还对苏烟投来桃心眼的小姑娘,笑眯眯地问苏烟。
“不喜欢。”苏烟回答。
“为什么?她不可爱吗,长得也很漂亮。”苏妙惊讶地问。
“我喜欢自由洒脱、爽朗爱笑、威风凛凛、比我年长,最重要的是只喜欢吃我煮的菜的姑娘。”苏烟双手捧住泛着微红的脸,含羞带臊地说。
“……”所有人都用哑口无言的表情望着他。
苏烟自己说完了忽然觉得一阵不好意思,呵呵一笑。羞答答地转身,跑走了。
“太好了,烟儿他果然是喜欢姑娘的。我好欣慰!”苏妙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心情略激动。
“他说他喜欢年长的女人。”回味切着菜,淡声提醒。
“不要紧啦,女大三抱金砖,你没听说过?”苏妙笑着挥了挥手。
“如果他领回来一个比大姐年纪还大的女人?”苏婵凉凉地追问。
“你怎么不说他会领回来一个比他娘年纪还大的女人?”苏妙无语地道。
“烟哥儿那个古怪的性子,的确有可能。”回味凑过来对她说。
苏妙一刀砍在菜板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才开张多久竟这么热闹了!”回甘站在花障编织的大门外。望着就快客满的露天餐厅,笑嘻嘻地说。
梁敞和梁敏分立在他两侧,皆是寻常便装。在外人看来只是两个行事低调的富家公子,但是俊美的外貌却还是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特别是女子的目光。
“世子妃真的在啊。”梁敞望着远方灶台的一角,轻声说。
梁敏微怔。望向正站在苏妙旁边的蒸笼前含笑蒸点心的林嫣。一双眸子沉了下来。他之前听回甘说过林嫣有可能会来给苏妙帮忙,心底里他也猜测过她会来帮忙,只是他没想到她真的会不顾颜面跑到这里来帮忙,特别是在参加过东平侯府的宴会之后。她和回味不一样,回味的身世虽然众所周知,他却是终是没上过族谱的,可林嫣她上了族谱,她是代表瑞王府颜面的世子妃。身为世子妃她竟然去做那……
他很生气,若是以前他早就去把她拉下来好好训斥一顿了。可是现在的情况,不知为何,他只是在那里干生气,却没做出来其他动作。
回甘笑眯眯地推着梁敏在一处空位上坐下,苏烟含笑走过来,刚想施礼,却被回甘制止:
“都是自己人不用多礼,四儿,有什么好吃的快端上来,二哥今儿起晚了还没吃早饭呢!”
苏烟小脸红扑扑地应了,看了回甘一眼,转身跑去上菜,先对苏妙说让她做几道好吃的招牌菜,接着开心地笑道:
“二姐,回二哥每一次都好温柔,又温柔又有学问又受人欢迎,明明长得比我还像个姑娘他却一点都不在意,反而又潇洒又有男子气,我也想变成他那个样子,回二哥要是我哥哥就好了!”
“你性子单纯也就罢了,若是连眼神和脑袋都不好,净学些不该学的,你二姐会更担心。”回味看了他一眼,说。
苏烟鼓起腮帮子怒瞪他:“要你管!”头一扭,气哼哼地走了。
苏妙似笑非笑地看着回味。
“干吗?”回味问。
“你是在嫉妒烟儿喜欢你二哥不喜欢你吗?”苏妙笑眯眯地问。
“啊?胡说!”回味一脸不自在的表情。
“烟儿他很喜欢你,他只是不好意思承认罢了,因为最开始他的确很讨厌你。”
回味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白灼芥蓝、干锅包菜、葱油螺片、糖醋咕噜肉、红烧狮子头,这一道是羊奶蘑菇浓汤,这一碟紫薯山药糕是附赠的,四位请慢用。”苏婵带领文书上前来,两条胳膊稳稳当当地放了四只盘子,在众人瞠目结舌的表情里将餐盘安全平稳地摆在桌上,面无表情地报菜完毕,转身要走。
“苏三儿,苏三儿!”回甘一叠声招呼,笑道,“你这丫头,总是这么性急!我问你,这狮子头是谁做的?”
“二姐。”
“是吗,我还以为是我们家阿味做的。”回甘有点失望,回味的招牌菜就是狮子头,他还以为回味这次帮了手,“阿味他还真打算一直给小妙妙打下手啊?”
“他手艺不如我二姐,让他上手会搞砸我二姐的比赛。”苏婵不客气地说。
“苏三儿,你是在鄙视我家三儿吗?”回甘不高兴地问。
“你是看不起我二姐是从小酒楼里出来的,所以觉得从回香楼出来的就能压我二姐一头吗?”苏婵绷着一张脸回问。
一瞬间,电闪雷鸣,火光电石,噼里啪啦的小火花在两人的视线间乱窜,文书仿佛看到了两人身后都站了一只大狗在气势汹汹地对视着。
这就是东家说的当弟控病人遇上姐控患者吗?
“这汤不错啊,特别爽滑润糯,怎么做的?”抵不住餐桌上徐徐飘来的诱人香味,率先忍不住开动的梁敞惊叹地问。
“回殿下,那是羊奶蘑菇浓汤,是我们东家的招牌菜,先将黄油在锅里融化,之后转小火加入面粉炒匀,等到黄油结成块,分多次倒入羊奶,每一次都要等到黄油彻底融化后再添加,一直到再也看不到黄油结块。之后转中火一边搅拌一边加热,等到奶汤变得粘稠,倒入薄荷末和豆蔻粉,搅拌加热一会儿之后再倒入少许的葡萄酒和清高汤,再放切成片的白蘑菇、鲜虾仁和葱白圈,出锅之前再倒入我们东家自己配制的香料粉。这一道汤不能加盐,吃的主要就是奶汤的醇滑和浓厚。”
梁敞略惊讶地看着他,这会儿已经不是在惊讶羊奶和蘑菇竟然可以这么吃,且苏妙一个小小的丰州主厨居然能够如此娴熟地掌握只有宫廷御厨才擅长的黄油菜肴:
“你是……读书人吧?”他饶有兴致地问。
“回殿下,学生之前在丰州的官学里,因乡试日期将近,先生将学生等人派到崇如书院来学习,一直到乡试结束。”
“你和苏家,是什么关系?”这人虽满身书卷气,业务的熟练度却完全是个伙计。
“回殿下,学生是苏记品鲜楼的伙计。”文书坦然地回答。
“你到底是学生还是伙计?”这是两种完全不能兼任的角色,别说君子远离庖厨,读书人当伙计更是闻所未闻。
“回殿下,东家收留了身无分文无处可去的我,在会试没有进榜之前我要用做工来抵偿欠东家的债务。”
“你这种读书人本王还是第一次见,之前碰见的全都是不为柴米油盐折腰、不向世俗风气低头的酸腐之辈,你能放下自尊偿债,不错。”
“东家说,连活着都不会的人没有资格自称‘读书人’。”文书淡淡地笑道,恰巧有客人招呼一声“文小哥”,他应了一句,紧接着恭恭敬敬地笑道,“若殿下没有其他吩咐,学生就先告退了。”
梁敞点点头,看着他淡定自若地离去,又望向站在灶台后面玩花式烹饪笑嘻嘻自得其乐的苏妙:
“能说出那样话的姑娘,也不错。”
“殿下,那是我家小弟妹。”回甘笑眯眯地提醒一句。
梁敞回过神来,对上他可疑的眼神,哧地笑了:
“我又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浑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