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合久必分
当山花烂漫、莲花飘香的时候,花溪码头开始正式启用。没想到还挺繁忙,每天进港出港的船只不少。附近几个镇的人都会来这里坐船或是运货,甚至连邻县的人都会来。关键是邻镇有一个大型烧窑场,有了这个码头解决了他们运输的大问题。
洪河只是绿春江的一条支流,只能承载中型船或小船。钱家三房买了两条中型船,送自家货物的同时,再兼着做些别家的生意。这种船可以直接去京城,或是下江南。而一些小型船只能把人或者货物送到温县码头,再在那里转大些的船进绿春江。
别看这个码头叫花溪码头,它离花溪村的距离还有些远,有三里地。因为在码头旁修了座石桥,码头离河对岸的十里镇却近多了。为了感谢钱家修了这座石桥方便了百姓,就把这座桥叫做前石桥(钱氏桥)。
因为码头是钱家修的,钱家派了专人管理,也会收取一定的管理费。
又因为有了这个码头,让十里镇一下子热闹起来,那里的生意也好做了许多。
钱满河先看到了这个商机,在刚开始修码头的时候,就找钱三贵借了两百两银子,在镇上买了两个两层楼的铺面。等码头一修好,镇上热闹起来,他再一转手,成了三百六十两银子。还了钱三贵的一百两,还花十两买了谢礼,自己净赚一百五十两。他又用这个钱在溪山县城买了一处院子,比钱满川买的还大。但他没有住,而是租出去了。
钱亦绣暗道,房地产是暴利,无论哪朝哪代都一样。
与此同时,钱家的花果山又大量结出了新品种——金蜜桃。在金蜜桃的金色只有桃子底部一圈大的时候,便被摘下,直接装船运走。因为数量有限,只运去京城锦绣行。到了京城,已经是二十天以后,桃子正好放熟。
金蜜桃一上市就成了抢手货,价格卖到四十五文一斤。这种桃子百姓人家吃不起,也买不到,绝大多数都是被有权有势的权贵人家买去了。有钱的商家想买,还得托熟人。
这笔生意宋四爷再眼红也不敢抢,只能走后门多买些自家吃。
等到秋风送爽,丹桂飘香的时候,金花莲藕又出水了,钱家几房连着万家的莲藕都是一出水就运去码头。还有收获的三号金莲子,也卖去了全国各地。再加上平时卖的鱼,钱家三房带着另几房简直赚欢了。
这天,潘驸马又来了,竟然还带来了孙子劼哥儿。他们在京城雇了一条拉风的中型画舫船,载着他们一行二十几人,直接从京郊南县码头来到花溪码头。从花溪码头下船,雇马车来到归园。
年初,潘驸马一回府就急急去了潘老夫人的鹤年堂。结果,潘老夫人正坐在罗汉床上,一手抱着小重孙子弈哥儿,一手搂着刚下学的大重孙子劼哥儿,跟两个儿媳、四个孙媳、两个孙女说笑呢,兴致好得不得了。
老太太今年六十二岁,身子骨还算硬朗。她本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想大半年没着家的大儿子了,趁着那天偶感风寒,哭着让孙子潘阳写信催他快些回家。
潘驸马一回来,老太太就拉着他哭了一回。
六岁的劼哥儿牵着两岁的弟弟弈哥儿去给爷爷磕头,弈哥儿还不愿意。嘟嘴说道,“哥哥笨,那不是爷爷。爷爷头上有大珠子,他都没有。”
潘驸马摸摸头上的碧玉簪,笑道,“爷爷老了,以后都不戴大珠子了。”
没戴标志性的紫金冠,潘驸马已经让家里的女眷惊掉了眼珠,再听他竟然说自己老了,更吓了一跳,这不是他的性格呀。连老太太都纳闷地看着这个自小就讲究的大儿子,觉得他是不是受了啥刺激。
潘驸马看了看众人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无奈说道,“人上了年龄,想法总会有所改变,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等到潘次辅和潘阳一回家,潘驸马就急急把他们请去隔壁自己的荣恩伯府,关起门把潘月还活着的事告诉了他们,并说这事绝对不能外传。
潘次辅和潘阳听了,都喜极而泣。潘阳哭的是苦命的妹妹还好好地活着,潘次辅哭孙女活着的同时,更哭自己终于不用活得那么战战兢兢了。
如今五大世家里,除了他潘临复坐在从一品次辅的位置上,还有一人是从三品的官,其他所有人都在四品以下。几十年间,皇上已经把这几大世家打压得差不多了。
他这个次辅做的一点都不轻松,别人看着风光,酸甜只有他清楚。皇上几乎不听他的谏言,一生气还要拿他大儿子挤兑他。其实,他几年前就想辞官颐养天年,但另几大世家不愿意,皇上也需要留着他做样子。
若是月儿还活着,太后皇上高兴了,也就不会太给自己脸色瞧。他总算能松口气了。
当他们听说宁王的儿子竟然是潘月在那家的儿子,母子感情又极好,更是吃惊不已。若是这样,自己家是站在宁王这条线上跑都跑不脱了。
潘次辅老奸巨滑,面上坚决不站队,内里一直在想该怎样跟看好的皇子暗通款曲。从心里来讲,他更希望五皇子登大位。不仅因为五皇子谦和,更因为他的岳家就是五大世家之一的王家,也暗中承诺不会打压他们。若他能上位,这五家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宁王睿智果敢,在军中有一定势力,但他的手段比当今还要强硬。他的出身不算好,更不喜欢拿身份说事。五大世家在他手下讨生活,或许更加不易。
可凭着月儿同宁王独子的关系,他们潘家定会烙上宁王一党的印记。这不是跟以王家为首的另四大世家对立了吗?
他说了自己的疑虑。
潘驸马没有接潘次辅的话,而是若有所思地说道,“月儿,我的月儿,在家里是如何金尊玉贵!你们根本想像不出她之前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吃的是糙米、玉米,还吃了上顿没下顿。穿的是粗布,还是补丁撂补丁。住的是茅草屋,冬不遮风,夏不避雨。竟然还要被一些粗鄙的人呼来喝去,出口不逊……就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月儿竟然活下来了,还活得非常开心。这不仅因为钱家人慈善,把她当成亲人一样呵护心疼。还因为她失忆了,心态自然而然发生了变化。若是没失忆的月儿,还是那个金尊玉贵的珍月郡主,她是不可能面对那样巨大的落差,还能好好活下来的……”
他看看抹着眼泪的儿子,又看看眼圈发红的老父,又说,“我在归园跟还跟梁大人、余祭酒谈了许多,也想了许多。我们不端着世家的架子,多跟那些根基不深的人谈谈,认真倾听他们的心声,学学他们的豁达和为人处事,还真是受益匪浅。那大半年,我只作了十几天的画,其余的时间连笔都没摸过。除了想法子跟月儿和外孙亲近,就一直在思索。我样样不差,可这一生为何过得如此不尽人意?远不像梁老狐狸人情练达,几乎事事顺畅。也比不上余祭酒拿得起放得下,几乎什么都没有了,还如此乐观,过得有滋有味。更比不了月儿的公爹,他之前是走南创北的镖师,之后被打残了,身体极其虚弱,多次命悬一线。可他没有任何抱怨,咬着牙活下来,谋划着把日子过好,依然爱护妻子儿女,待月儿如亲人……我似乎想通了,一个是心胸,一个是心态……我没有足够开阔的心胸,虽怀有大志,却没有包容……我也没有一个乐观向上的心态,一遇逆境,就怨天尤天,而不是想办法去克服,或是顺势而为……心胸决定心态,心态决定命运……我错了,几十年来,错得彻底……”
絮絮叨叨说了好久,就拿着罗帕掩面而泣。他的话让潘次辅和潘阳动容,也认真地思考起来。
潘驸马哭了一阵,把眼泪擦干净,抬起头说道,“所谓合久必分,五大世家绝裂的时候到了。若不是这五家拧成一股绳,上百年来,左右过前朝的兴衰,也左右过先帝时期的政事,当今也不会把咱们看成眼中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与其一起被彻底打跨,还不如分开。爹过些日子就把官力辞了,二弟和三弟的六品小官也没当头,阳儿也把官辞了……等到劼哥儿这一辈长大后,再出仕……”
潘次辅当然知道这个理儿,但这五家经过上百年的联姻,关系错综复杂,他的老伴儿就是王家的闺女……
潘阳第一次跟父亲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说道,“祖父,我觉得我爹说得对。与其一起被打跨,还不如分开,对大家都有好处。那四家不能忘怀当初五大世家联合起来的辉煌,还想着扶持起下一任君主支持这五家,继续之前的辉煌。岂不知,这已经讨了皇上的嫌了……况且,我妹妹的养子是宁王的独子,母子感情又如此深厚。皇外祖母极喜欢我妹子,一直中立的她知道真相后或许会有所偏颇。我觉得,宁王上位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之后,祖孙三代一直商量了一夜。
第二天,深情的潘驸马穿着白麻衣,戴着木簪子,在离长公主坟地不远的村落租了个小院子。白天去坟头上香,缅怀,天黑后才回院子歇息。这一住就是三个月,还写下了一首怀念亡妻的诗,名为“静夜思”。诗歌情意缠绵,凄美哀婉,很快便流传为脍炙人口的名作,在这个时空一直流传了下去。
而在这三个月里,潘临复不听另四家的劝阻,力辞次辅的职位。皇上先还不同意,潘临复把头都磕破了,皇上才含泪点头。
之后,潘家凡是有职位的,都辞了。只有潘子安的荣恩伯和潘阳的镇国将军不能辞,因为这是爵位,不是职位。只有犯了罪被皇上辙爵或是降爵,然后就是本人死了爵位被收回。
而那些辞了官的人,潘临复潘老太爷和潘子安还是给予了相应的补偿——就是给银子。
潘临复无事,便领着儿子孙子筹备着开个书院。
八月初,寄情于山水的潘子安又离京了。如今的潘先生不仅是著名的大画家,还是著名的大诗人,更受学子追捧的同时,也收获了无数女人的芳心。因为他太痴情了,他的那首“静夜思”写得太感人了!
他走之前,小女儿潘元凤来找他哭诉,她在崔家过得更不易了。因为之前嫁给崔晋修,就是使了些小手段,嫁进去后便不得公婆欢心,受到妯娌排挤。婆婆无事就给丈夫塞女人,现在丈夫已经有三个小妾、两个通房了。而她怀了身孕,还得到婆婆跟前立规矩。
如今,潘老太爷一意孤行,辞去了次辅之位,还与另四家的关系也疏远了。这让另四家十分不爽,也包括崔家。
潘驸马看看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女儿。她虽然没有月儿长得好,但也是眉目如画,气质不俗。潘家的女儿都有才,她也是琴棋书画样样通。当初若不走那一步臭棋,找个与她身份相符的好后生,现在应该过得很好。
潘驸马劝解了她一番,让她想开些,带着孩子好好过,把丈夫的心抓牢,以后分家就好了。最后又拿了几千两银票给她。
潘元凤有些吃惊。原来她找爹爹诉苦的时候,爹爹就是骂几句崔家,再给她一些银子,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跟她说这么多居家过日子的话。
当潘驸马带着劼哥儿出现在归园时,已经八月底,秋风凉。
那天正是午后,秋阳明媚,天高云淡。程月正领着几个孩子在望江楼前玩耍,静儿坐在树下的秋千上,钱亦绣把着她轻轻荡着,明娃和闪电围着她们两个转圈。孩子咯咯的笑声和闪电汪汪的叫声连成一片,老远就能听到。
潘驸马望着这悠然宁静的一幕,心底极其平和柔软。活了大半一辈子,他总算知道自己该要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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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特别的礼物
潘驸马望着这悠然宁静的一幕,心底极其平和柔软。活了大半一辈子,他总算知道自己该要什么了。
他说道,“月儿,我又来了。还带来了劼哥儿,他是我的大孙子,已经六岁了。”
程月看这个男人又来了,不高兴地沉脸说道,“你这个人好讨嫌,你又来我家做甚?不要以为你没戴大珠子,月儿就不讨厌你了。”
劼哥儿来之前,潘阳就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好好亲近程姑姑。在船上时,爷爷也吩咐他,让他跟“程姑姑”和她的几个孩子多香亲。
本来他还想去跟程姑姑见礼的,但见爷爷如此被嫌弃,自己肯定也不会受欢迎。便不好意思上前说话,脸都羞红了,扭着手指头不知道该咋办。连他见过的绣姐姐,都不好意思上前打招呼。
钱亦绣忙把静儿从秋千上放下来,笑着绕过秋千走过去,先给潘外公曲膝见了礼,就拉着劼哥儿的手笑道,“劼哥儿来了,欢迎你。”
她的话音刚落,明娃和静儿就跌跌撞撞跑过来,使劲拍着巴掌,嘴里还念叨着,“番迎,番迎,番迎……”
他们口齿不清,再加上有一点乡音,“欢迎”就说成了“番迎”。
闪电也不甘落后,跟着他们跑过来,坐在地上拍着前蹄,还叫了两声,表示欢迎。
原来自己受欢迎啊,劼哥儿咧着嘴大乐,之前的难堪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他觉得胖胖的两个小娃真讨喜,奔奔不知为何越长越小,不过也讨喜。他挨个招呼道,“绣姐姐,明弟弟,静妹妹,奔奔,嘿嘿。”
静儿听了咯咯咯地笑起来,赶紧指着闪电说道,“是电电,不是奔奔,奔叔叔宝宝。”
钱亦绣笑着解释道,“静儿的意思是,它是闪电,是奔奔的宝贝儿子。”
劼哥儿呵呵笑道,“哦,是哥哥搞错了,它是闪电啊,名子真威风。”
钱亦绣猜到劼哥儿是来当和平使者的,也知道他的父亲、自己的舅舅潘阳过去跟小娘亲的感情极好。便把劼哥儿牵到小娘亲面前,说道,“娘,这个弟弟是劼哥儿,你看他多可爱,多懂礼貌。”她还是怕小娘亲不给劼哥儿面子。
劼哥儿是个鬼精灵,见程姑姑看自己的眼神柔和,似乎没有嫌弃的意思,他也极喜欢这个好看的程姑姑。而且,不知为什么他就觉得这位程姑姑面熟,好像自己以前见过。
他忙给她作了个揖,卖萌说道,“程姑姑,我好喜欢你,好喜欢锦哥哥、绣姐姐,也好喜欢明弟弟和静妹妹。”
程月本就喜欢孩子,一看这孩子更是有一种莫名的心痛,现在听他这么说,更喜欢了。点头说道,“嗯,月儿也喜欢你,锦娃、绣儿、明娃、静儿都喜欢你。还有江哥哥,弘济,公爹,婆婆,他们也喜欢你。”看了一眼潘驸马,又说,“可是,我不喜欢他,我们都不喜欢。”
劼哥儿听了笑起来,走过去拉着她的衣襟悄声说,“告诉程姑姑一个秘密,我爹爹也不喜欢我爷爷,真的。”
钱亦绣噗嗤笑出了声,潘外公的人员关系真是糟透了,孙子一来就把他给卖了。
潘驸马听了他们的对话也不生气,而是走到离程月大概五步远的地方,那里有个小凳子,他坐了下来。向还愣愣看着自己的明娃、静儿招招手,讨好地说道,“静儿,明儿,来潘爷爷这里,爷爷给你们带了好东西。”
此时的明娃和静儿已经长高了许多,虽然走和跑都有些跌跌撞撞,但在同龄的孩子中,还算走得稳的。
明娃穿着一套石青色绣团花的软缎衣衫和开档裤子,头顶梳了一根短短的小揪揪。跟锦娃当初一样,直冲云霄。
静儿穿着樱草色绣梅花软缎的短衣和小裙子,头顶两侧梳了两根小揪揪。小妮子的头发有些微卷,但跟当初钱亦绣小原主的卷发还不一样。小原主的头发卷是因为营养不良,太软,直不起来。而小妮子的头发是自来卷,小揪揪弯弯地扣在两侧。钱亦绣戏称为“羊耳朵”。
两个小娃漂亮极了,男娃俊俏中透着几分虎头虎脑,女娃更是眉目如画,雪玉可爱。他们都睁着黑黢黢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爷爷。
明娃听这个爷爷招呼自己,憨憨地就要过去,被静儿拉住了。
静儿嘟嘴说道,“娘亲不喜欢,”然后,回头抱到娘亲面前抱住她的一条腿,抬头望了娘亲一眼,邀功地说,“静儿也不喜欢。”
明娃见状,也冲潘驸马大声说道,“不、喜、番。”然后回头跑去抱住了程月的另一条腿。
程月看儿女跟她站在一条战线上,十分得意,也说道,“嗯,不喜欢。”
潘驸马已经从丫头丹蔻的手里接过一个包裹,正想给外孙外孙女分礼物,怎么人都跑了。再看看六只眼睛都瞪圆了瞪着他,三张小嘴都翘得老高。他摇摇头自嘲地笑道,“潘爷爷讨嫌,上杆子送礼,人家都不要。”
潘驸马坐着歇了一会儿,便起身去把带来的礼物分配了一番。
因为有了准备,又是自家雇的船,他带了满满五马车的东西,吃穿用俱全。又给钱家人每人单送了一份厚礼,包括钱满霞一家。
同时,也给救过几次程月的张家带了厚礼,让钱三贵以钱家的名义送给他们。
这些东西加起来,不下万两银子。
钱亦绣看看送自己的礼物,雕花鸟的象牙首饰匣里,装着一套累丝镶珠嵌玉的头面,和一条圆润淡粉的东珠项链。首饰匣加首饰,至少一千多两银子,这手笔还真大
她暗叹不已,潘外公家真有钱!
不过,潘驸马带给程月的礼物更耐人寻味,是一个雕凤描金的紫檀木首饰盒,盒里装着一支双凤衔珠金翅步摇。还有一件金丝鸾鸟朝凤绣纹的锦缎褙子,褙子已经半旧。
礼物是潘驸马让钱亦绣转交的。本来钱亦绣想拒绝,让他有本事自己送。但看到这几样东西似乎不是一般的礼物,应该有一定的纪念意义,便接了下来。想着等晚上无人时再交给小娘亲,若是她难受了,自己也好劝解。
晚上,潘驸马和余先生都被请来正院吃饭,把万家也请来了。他们两个加上钱三贵、万二牛父子、钱亦锦一桌,其他人一桌。
几个成年男人喝的是青花酿,钱亦锦喝的是米酒。钱亦绣比较赞成余先生对钱亦锦的教育方式,不是一味的往读死书方面教,而是待人、接物都会教。并且,无事还会带着他去田边地头跟种地的老农聊天,了解一些他们的心声。偶尔也会去县城的铺子,或是酒楼茶肆,听听生意人的想法。如今,钱家一些人际关系的事情也会让钱亦锦代钱三贵出面……
余先生常在课堂上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先要让自己的头脑清醒,是非曲直才能分明。有修养了,才能有智慧,才可以把自己的家庭经营好了。把自己家庭的经营好了的人,才能把国家治理好。一个能把自己国家治理好的人,那么他(她)也一定能让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从这点看,余先生比潘先生更适合当先生。
众人从潘外公的嘴里知道,他来之前,接替潘次辅的人选已经定下,竟然是钱亦锦小正太的偶像翟树翟大人。
万二牛一惊,说道,“翟阁老上年才入的阁,而且是以侍郎身份入的阁。他应该是内阁里最年轻的人,今年才四十五、六吧?怎么会让他接替潘阁老的位置?”
余大人笑道,“张首辅已经六十一岁了,皇上说不定是把翟阁老当首辅培养呢……”
几大世家一直瞧不起农家出身的翟树,潘驸马也在其中。特别是听了翟家内宅的传闻,更是不理解为何皇上会欣赏这样的人。
如今,潘驸马的观念已经有了改变,觉得那翟树能从一个农家子弟一步一步做到这个份上,或许真的有他过人之处。
钱亦锦听说偶像当上大学士阁老了,还是阁老的头目,激动地脸都红了。又默默下着决心,要向偶像学习,要向偶像靠拢……
他这段时间心里一直有些郁闷。钱亦善明年春就会下场,他自认学问比钱亦善强许多,也想去试试。可余先生竟然不同意,说他还欠火候。他觉得自己不差啊,字写得比今年春已经考上秀才的表叔李占冬好多了,学问也比他强。
前两天他把这个困惑跟钱亦绣说了。
余先生不让小正太下场,钱亦绣也就更加印证了钱亦锦有可能是宁王儿子的猜测。王爷的儿子,无需科考。
便劝道,“余先生也许是想让你准备充分了,到时候一鸣惊人,先考个案首,后考个状元,像咱们外公一样。”
这个还解释得通。钱亦锦点点头,说道,“我不想当状元,我想当探花,像翟大人一样。”
钱亦绣听了他们的谈话,觉得小正太以翟大人为偶像是绝对正确的。
看看人家翟大人,有个那样的家庭,老娘、媳妇简直成了京城的笑柄。但他却能把自己的事业经营得如此好,竟然做到了次辅的位置上。次辅,那可是两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而美男外公,他再生不逢时,手中的牌再烂,也不会烂过翟大人吧。但他却把日子过成了这样,老婆早早死了,女儿也被弄丢了。皇家恨他,儿女孙子没一个跟他亲近的,自己大半生也过得郁闷不如意。虽然钱亦绣不太清楚潘外公具体的情况,但她从潘外公的谈话中和小娘亲偶尔的吐露中也能猜到一些。
晚上,明娃和静儿早已进入梦乡。程月和钱亦绣也洗漱完毕,准备上床之际,钱亦绣才把潘外公送的礼物拿了出来,说道,“娘,这是潘先生送你的礼物。”
程月听是那个男人送的,本能的就想拒绝。但看到女儿手里捧着一件叠着的褙子,褙子上面放着一个首饰盒。这两东西她似曾相识,便接了过来。
她先摸摸首饰盒上的凤纹,再打开首饰盒,拿起那支步摇。步摇一晃还有轻微的声响,上面的珠玉在烛光的照射下煜煜生辉。她把步摇放下,又把褙子抖开,褙子虽然半旧,但上面的那只彩凤却亮晶晶的,闪着金光。
程月的眼前出现了一位丽人,穿着这件褙子,戴着这支步摇。丽人在冲她笑,笑容比春阳还温暖。丽人开口说话了,声音温柔轻缓,“月儿莫哭,爹爹刚刚没看到月儿在跟他笑,爹爹喜欢月儿的……”
话没说完,丽人就渐渐飘远了,声音也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听不见。
“娘,娘……”程月抱着衣裳痛哭起来。
钱亦绣吓得赶紧过去抱着她劝着,劝了很久,程月才抱着衣裳和首饰盒在哭泣中睡着了。
钱亦绣见她睡沉了,才爬起来,轻轻地把褙子和首饰从她怀里拿出来,锁在了自己的柜子里。
这几样东西是有纪念意义,但意义又太重了,重得小娘亲目前还承受不起。自己先帮她收好,以后她能承受了,再交给她。
第二天,程月发烧了,迷迷糊糊地说糊话。赶紧又让人去县城把小神医张央接来,给她施了针,开了药,几天后程月才好起来。
她似乎已经忘了那几样东西,又开心地带着儿女玩,还有思念着远方的江哥哥。
潘驸马和劼哥儿两个住在临香院。上午,劼哥儿会和钱亦锦、钱亦绣一起,跟余先生学一个时辰的书法。潘驸马趁这时候会带着白狼和大山去荷塘月色转转,回来后,又指导劼哥儿半个时辰的课业。下午,他又会指导劼哥儿一个时辰的课业,然后就是去西湖边或是望江楼,离远些看着女儿带着外孙孙子嬉闹。
半个月后,归园的人逐渐适应了这两个不请自到的客人,又恢复了往日平静安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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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说客
明天是九九重阳节,潘驸马想带劼哥儿去溪顶山登高踏秋,再去大慈寺给长公主上炷香。钱亦锦和钱亦绣也想去给外婆上香,同时爬山望远。再说,他们也想小和尚和老神仙了,听说后便闹着一起去。
晚上,钱亦绣突然想起几个月前猴哥带回来的果子。这种果子,可以去请教老半仙,说不定他认识。若是他都不知道,就只有等着自己慢慢解惑了。
第二天早饭吃得早,吃完才刚刚辰时初。潘驸马便带着钱亦锦、钱亦绣、劼哥儿三个孩子上了一辆马车,万大中、吴止、黄铁骑马跟着。
钱亦绣大概猜出了钱亦锦的身份,便也猜到了万大中父子的身份。凡是钱亦锦出村,万大中必会跟着,而且他的身手又十分了得。怪不得自己当阿飘时经常看到万大中在自家周围转悠,原来是在保护自家啊。
既然要登高,就不能坐马车上山。来到溪顶山下那条好上山的路前,众人下了车,车夫李金虎在山下看马车和马,其余的人都爬山。
今天天气十分好,高高的蓝天上只有几抹淡淡的白云,红彤彤的朝阳虽然灿烂却不烤人,秋风也泛着丝丝凉意,正是登高踏秋的好天气。
钱亦绣穿的是白色中衣裤,外面罩了件松花色的过膝比甲,这样有利于爬山。潘驸马也特意往路人甲方向打扮,没戴他标志性的头饰珍珠紫金冠,穿了一件靓蓝色绸缎的直裰。别人虽然觉得这位美大叔俊俏,不时多瞧几眼,但绝对想不到他会是名震大乾的潘大名士。否则,他们爬不成山,弄不好还要堵塞交通。
今天爬山的人很多,还有不少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那些小姐穿得花枝招展,在丫头或是婆子的搀扶下,袅袅婷婷地爬着山。随行的公子们都极绅士地护着她们,生怕她们把脚崴了。
钱亦绣腹诽着,也不知道她们是跳舞来了还是爬山来了。
她有些看不上那做作样。柔美是一种美,可英姿也是一种美。她跟钱亦锦和劼哥儿比着谁爬得最快,咯咯的欢笑声撒了一路,比山中的泉水还清脆悦耳。
走在他们后面的潘驸马暗自叹气,等以后他们恢复身份回了京,一定要找个好些的嬷嬷教教她的举止仪态。绣儿这个样子,清新,自然,像山顶的清风,像林子中的小鸟,让人舒坦。他从内心来说极喜欢,可京里那些人家不见得喜欢。特别是那些讲究端庄仪态的贵妇人,更不见得会喜欢。
他现在有些后悔没有把梁家的亲事彻底定下来,若是那件亲事不成了,绣儿在京里似乎不太好找门当户对的好后生。
溪顶山的风景极好,可以说千峰竞秀,万壑峥嵘,又以怪石、奇松、弥猴、云海、瀑布、茶树的“六绝”闻名于世,比跟它接壤的只以花木取胜的溪景山有吸引力的多。不大的功夫,美丽的景致就把潘驸马的目光从钱亦绣身上吸引过去。
他们从辰时整开始爬山,时近正午便爬上了一处小山峰的顶端,虽然不是主峰山顶,但景致也极好。一大半的路劼哥儿还是由吴止背着的,此时他已经累得瘫坐在大石上。
呼吸着清爽的空气,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各异的奇石,还有不远处那挂烟雨朦胧的大瀑布,潘大名士又诗兴大发。他做了一首诗,又让钱亦锦和钱亦绣、劼哥儿各作了一首。不
钱亦绣真想把李诗仙的那首“望庐山瀑布”盗来用用,但还是没敢。她倒不是脸皮薄好意思,她是怕有了那么高的台阶,以后被称为女名士会活得更累。想了想,还是编了一首冒似顺口溜的原创诗应付过去。
他们又坐在山石上吃了几块点心喝了水,才开始往山下走,劼哥儿依然是吴止背的。
钱亦锦看看前面的劼哥儿,又看看脸色粉红气喘嘘嘘的钱亦绣。暗道,若是小时候就好了,自己就能背妹妹下山。可是现在,好像不太好。
一个多时辰后,钱亦绣也快累瘫了,终于来了到山腰的大慈寺。
大慈寺住持弘圆大师已经在门外等着了。潘驸马同弘圆客气几句,便进了寺里,几人进大殿给长公主上了香。
钱亦绣给外婆长公主上了香后,又代表程月给她上了香。心里默默念着,自己虽然不是原主,但她会尽自己的一切力量让小娘亲更加幸福快乐地生活……
之后,潘驸马给寺里捐了一千两银子的香油钱,钱亦锦代表钱家又捐了五百两银子的香油钱。
弘圆住持又亲自陪着他们去了悲空大师的禅院。一行人过了小石桥,远远就看见小和尚等在院子的门口。
小和尚如今已经一点也不胖了,眉清目秀,温润儒雅。若是不穿僧衣,再戴顶帽子,十足的翩翩美少年一枚。
钱亦绣想想几年前坐在自家院后大石上装高深的小胖和尚,突然有了种吾家有弟初长成的感慨。
钱亦绣一直觉得小和尚身上有一种特别的东西,是钱亦锦和梁大叔这种霸气外露的青少年所不具备的,哪怕是文雅的张央、宋怀瑾也没有。那就是平和,这或许是与生俱来的气质,也或许是老神仙给他培养出来的。
小和尚看见他们了,招了招手,咧嘴乐了起来,两个酒窝愈发明显。
他先双手合什给潘驸马作揖笑道,“潘施主。”然后,又招呼了钱亦锦和劼哥儿,最后笑得眉眼弯弯地跟钱亦绣说,“姐姐,婶子还好吗?她给我带东西没有?”
潘驸马笑笑暗道,他叫绣儿作姐姐,也没叫错。不过叫月儿婶子,却是把关系叫远了。
他的大师兄弘圆住持则笑骂道,“师弟,像什么话,怎么能跟小施主讨要东西?”
钱亦锦玩笑道,“还好弘济小师傅是个出家人,若是俗界中人,我可要小心了。他对我娘和我两个妹子,远比对我和我弟弟亲近。”不过,自己再小心也没用,梁公子如今把主意打到妹妹身上了,自己还不是毫无办法。
他的话把众人都说笑了,小和尚红着脸摸摸光头也说不出话来,他好像的确分了远近的。
钱亦绣笑笑从身上取下个包袱,里面装了程月给他做的一套秋衣。
几人进了禅院,院子里摆了许多盆争芳吐艳的菊花,悲空大师正低头在侍弄。见他们来了,起身拍拍手里的泥,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请众位施主屋里歇息。”
众人也给他作了揖,弘圆住持带他们去了悲空大师的禅房。
钱亦绣没进去歇息,她看到悲空大师去小溪边洗手,也跟了过去。来到他面前,她的背影朝着禅房的方向,从怀里取出那颗果子问道,“大师,您认识这种果子吗?”
老和尚看到果子一愣,忙接过来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又思索了片刻。笑道,“老纳猜,这果子肯定是那泼猴送你的。”见钱亦绣默认,又道,“老纳倒是知道这果子是什么,不过,小施主要用一颗果子与老纳交换。”
这老半仙,从来没有吃亏的时候。
钱亦绣想想自己共有五颗果子,给他一颗还剩四颗。这总比拿着五颗无价之宝,却不知道用它干什么好。
只得说,“好,若你说了,这颗就给你。”
老和尚简直笑开了怀,笑了一阵才说道,“这种果子叫红妖果,老纳也是第一次看见。老纳还是听师父讲过,它长于深山中的密草之下,五十年才开一次花,结一次果。即使是神仙,要踩摘到它,也要有机缘……”
钱亦绣一听这么难得,肯定是好东东,着急想听它的用处,可老半棍就住了嘴,又欣赏起小果子来。
他欣赏够了,又说道,“这红妖果与人参有相通之处,却又有异于人参。人参能续命却不能救命,而这红色妖果却能救命而不能续命。”
钱亦绣说道,“‘人参能续命不能救命’这话我懂。人参是补药,适应人群久吃能延年益寿,增加体质,却治不了病。可红妖果‘能救命而不能续命’,这话我却不太懂。”
老半仙说道,“就是说红妖果能把将死之人救过来。将死之人,指的是五脏六腹或是筋脉坏死之人,而不是老化衰竭之人。若五十岁以后的人吃了它,不仅不能救命,还会死得更快。”
钱亦绣有些明白了,就是能救患病的人,而不能救要老死的人。又问道,“大师的意思是,不管什么病,它都能救?”
老和尚笑着点点头,说道,“嗯,要不怎么说连神仙都想得到它呢。它还有个别名,叫神仙果。不管什么病,只要吃上一颗,便能活下来。但是,一人一生只能吃一颗,若再吃,便会死得更快……小施主记住了,你有这果子一定不能让外人知道。否则,它不是救命,而是催命了。”
钱亦绣听了心中一阵狂喜,真是捡着宝了,这比啥大珠子有用处多了。她真想抱着猴哥啃两口,想着回去一定要给它们再打个金项圈,一家做件新衣裳。
回了禅房,喝了片刻茶后,便告辞下山。之前已经快累瘫的钱亦绣又生龙活虎起来,潘驸马说坐车绕远路下山她不干。她想早些赶回家,把那果子藏到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潘驸马看到风风火火的外孙女,觉得这个孙女啥啥都好,就是太生龙活虎,主意又正。他想管,她也不听。
以后,得想办法把静儿的教育大权抓过来,一定要把她养成滴滴娇的软软的女孩,不能让她被姐姐带歪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淅淅沥沥的雨下了半个月。钱亦绣从一开始得到宝贝的惊喜,到这几天又担心不已。因为猴哥率领的动物之家已经有一个半月没着家了,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情况。猴哥不同于大山的稳重,大山不会带它们去山里的极深处。但艺高胆大的猴哥却不同,否则也找不到那神仙也难找的红妖果了。
这天,天终于放晴,许多天没来的钱老头两口子来了三房。一入秋钱三贵便不宜大动,所以他也没有去村里。见老父老母来了极高兴,赶紧让人去告诉厨房多加几个菜。又派人去临香苑暗示,钱老太爷两口子来了,请潘先生祖孙自己吃饭罢。
接着,万大中、钱满霞领着芳儿也来了。钱满霞又怀了孕,已经有五个月了。
吴氏看着她的大肚子说,“但愿霞娘这胎能一举得男。”
吴氏觉得万大中是独子,钱满霞没给他生个儿子子,总觉得不好意思。
钱三贵更是希望女儿能一举得男。因为他知道万大中父子都是宁王的属下,万二牛的品级比钱满江还高。似乎,万大中的亲娘还没死,只不过为了掩盖身份,跟他娘暂时分开了。
钱老头两口子唠唠叨叨地说着家务事,又有几家来给多多说亲,汪氏都觉得没有之前那个后生好,没同意。
接着,他又开始埋怨钱三贵,钱亦绣比多多还大一岁,为何不赶紧给她把亲事定下?女孩子再好,也要趁早找好人家。
现在有许多人家来钱家三房提亲求娶钱亦绣,镇上、县里、省城都有,都被钱三贵找借口推了。
最后,钱老头说道,“我觉得温县王家就不错,地有千亩,又有六条大船,家里富得流油,他家的大孙子也长得一表人才。王老爷说了,若是绣儿能嫁给他大孙子,他就把家里的八成产业分给他们。以后,还会带着满川、满河做河上生意,听说这生意赚大钱哩。”
钱三贵一下沉了脸,问道,“是王首实让你们来当的说客?”
钱老头笑道,“就是让我当说客又有啥不妥?女娃长大了总要嫁人。满江虽然当了官,但绣儿在乡下长大,被你们宠得没了边,性子好强,又野惯了。她若是嫁去官家大宅,受不了那个规矩不说,将来夫君再娶个三妻四妾,她能愿意?要我说,还不如嫁个有钱的商户,天天有大肉,****穿绫罗,还得公婆的喜欢、夫君的敬重。有了王家的八成家业,绣儿就是下辈子也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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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还回去
听了钱老头的话,钱三贵气得有些发抖,连下巴上的那绺白胡子都在抖。他气道,“真是笑话,我家有的是钱,绣儿还需要老王家的那八成家业?”
钱老头一听不高兴了,瞪着眼睛吼起来,中气比儿子足得多,“你家的钱是我老钱家的钱!是我锦娃和明娃的钱!你还能把钱家的家业都给绣儿带去婆家不成?你就是给绣儿陪嫁多多的嫁妆,一千……不对,两千,两千两银子了不起了吧,”说这么大数目的时候,他的心都在滴血,又冷哼道,“这些钱,能比得上王家八成家业吗?听说,王家的家底厚得紧,有几万两银子。”
钱三贵道,“不管那王家有多少钱,我家的绣儿,都不是他那种狗屁人家能肖想的。爹莫再说了,再说,儿子就真生气了。”说完拄着拐起了身,一旁的苏四武赶紧上来扶着他进了卧房。
被撂在屋里的钱老头涨红了脸,他明明是好心来当说客的,怎么会这样呢?如今这个最听话的三儿子脾气越来越大,还敢把他撂在这里坐冷板凳!但他又不敢多说,怕再把儿子气病。只得气鼓鼓地坐着生闷气,把白胡子吹得老高。
钱老太歪嘴说道,“我早劝你别管这事,你偏要来讨嫌。这么多年了,咱们三儿对绣儿有多上心,你还看不出来?绣儿的亲事咱就别参合了,等三儿自己给她定。你赶紧把王家送的礼还回去,咱们有三儿,还要那么多钱做甚?”
钱老头气道,“我这么大岁数了,最喜欢的吃食是打卤面,最喜欢的衣裳是棉麻布,花得了多少钱?我,我还不是想着给儿孙们多留些,总怕我死了后他们的钱不够用……那老王家跟三儿媳妇有亲,咱信得过他们。再亲上加亲,不仅绣儿享福,连满川、满河都受惠。我也是看在三儿媳妇的份上,才收了他家的礼。换成别家,我才不会收,对满江的官声不好。”
吴氏气得捶胸口,收礼还看在她份上。
一直沉默的万大中说了话,“爷爷,我是绣儿的姑夫,也就多说两句,你老别见怪……”
钱老太平时就喜欢这个孙女婿,忙道,“孙女婿有话就说,甭客气。”
万大中笑道,“爷爷想想啊,老王家跟我岳母有亲,若是岳父岳母喜欢他们家,他们还能绕那么个大弯子,通过你们来当说客吗?定是他家实在不妥当,我岳父母不喜,他们才不敢直接来说。这家人虽是亲戚,人却不好,是奸商,还害过我岳父母。以后你们跟他们也远着些,被他们赖上了容易出事。还有啊,爷爷休唐氏最大的原因是什么?还不是怕唐氏做蠢事连累我大舅兄的官运,我舅兄没当官了,钱家官身的门庭可就保不住了,将来善娃他们的仕途也不会顺畅。可你收了人家的礼,被他们拿出去说嘴,岂不是坏了我舅兄的名声?”
钱老头这才害怕了,颤着声音说,“那咋办?我收了王家五十两黄金,一根人参。”
这么大的礼!
万大中都吓了一跳,忙道,“这可不是小数目,赶紧让人还回去。”
钱三贵在卧房里听了他们的谈话,又拄着拐出来,他坐下说道,“明天一早,就让李金虎把钱和人参还给老王家。以后无论是爹娘,还是大哥、二哥、四弟家,包括二爷爷那一家,都千万不要随意收外人的礼。”想了想,又说,“我早就在想一件事,本想等过年的时候几兄弟齐了再说,今天就先说了。如今我们这一支钱家也是官身了,也该修个祠堂,再把家谱续上。”
花溪村的老钱家是从钱老爷子的爷爷那辈逃荒过来的,本家并不在这里。由于家里穷,子孙也不多,所以没有建祠堂,只是每家供了个牌位。
钱老爷子一听,高兴得眼泪都出来了,连连点头说好。建了祠堂,就更对得起老祖宗了。
钱三贵又道,“建祠堂的钱就由我们三房出。以后,我们三房每年再拿一百两银子出来,做为祭祀和扶持钱家贫困的子侄用。这些钱就由大哥保管,二哥记帐。若是钱家子孙考上秀才了,考举人的费用也由我家出。但是,若是钱家子孙敢仗着我家满江的势鱼肉百姓、收受贿赂,干不法之事,我就有权力让他出族。”
钱老爷子当然愿意,连连说道,“妥当,妥当。”
钱三贵就让人去把大房、二房,以及钱亮父子请来,共商建祠堂之事。
要吃晚饭了,程月母子几人进了正院,遇上去内院的钱满霞。钱满霞笑道,“回吧,我们都去嫂子那里吃饭。我爹和爷,还有大伯他们有事商量。”
钱亦锦和钱亦绣这才知道王首实家竟然在打钱亦绣的主意,都气着了。特别是钱亦锦,气得脸通红。骂道,“那种坏透了的粗鄙人家,也敢肖想我我仙女一样的妹妹,呸,真是痴心妄想!”又道,“我们家的钱好些都是妹妹赚的,太爷爷那么说不对。以后,要给妹妹陪送多多的嫁妆,把要分给我的那份产业也给妹妹,我会自己挣。”
说完,还讨好地看了一眼钱亦绣。
钱亦绣十分不耐那钱老头。今年年初开始,给自己说亲的人家多了以后,他就时时敲打三贵爷爷。说些钱家的产业要留在钱家,将来锦娃和明娃才能有好日子之类的话,生怕三贵爷爷给她陪嫁多了。他之所以那么想把自己说给老王家,最主要的还是觉得王家有钱,不会多要嫁妆。
钱老头讨人嫌,那老王家更是恶心人。钱亦绣气得饭都少吃了半碗。
晚上,钱亦绣等钱老头、万姑夫等人走后,便去了正院。
钱三贵有些累了,正斜靠在罗汉床的靠枕上。他前几天就穿上了薄薄的坎肩,昏黄的烛光把他苍白的脸照得有了些颜色,稀疏的头发,还有那三绺山羊似的胡子已经尽数斑白。他才四十八岁,只比美男外公大三岁,可是看着却像大了三十岁。
他见孙女来找他,知道是为钱老头的事。坐起身,笑着招手道,“来,坐在爷爷身边。自从绣儿有了弟弟妹妹,跟爷爷好久没有香亲了。”
钱亦绣的鼻子有些发酸,走过去坐在三贵爷爷的身边,搂着他一只胳膊,把头斜倚在他肩上。
钱三贵用另一只手拍拍孙女的手,笑道,“绣儿都知道了?”
钱亦绣点点头,嗯了一声。
钱三贵又说道,“你太爷的做法不对,绣儿也别往心里去。他那么大年纪了,不跟他一般见识,左右爷不听他的就是了。”
钱亦绣点点头,又嗯了一声。
钱三贵拍着他的手笑道,“爷就知道,绣儿是最乖最乖的女娃了。”
“那老王家呢?他们实在太恶心人了。”钱亦绣闷闷地说。
钱三贵本来想等跟吴氏兄长把情况落实了,再收拾王首实。但这次实在是触及到他的底线,竟然敢打他孙女的主意,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钱三贵早就让人把王首实家的底摸透了。那王首发的大孙子,是个欺男霸女的纨绔,几次因强抢民女被人状告到县衙,他爹又用钱把事按下。那小子今年刚刚十六岁,就已经有几个通房丫头了。
就是这样一个无赖,还敢肖想自己的孙女!
但因为锦娃的关系,就是收拾老王家也不能太高调。当初万二牛一再告诫他,万事低调行事,不要把太多目光吸引到他家来。
所以,收拾他们也只得在暗中收拾。
钱三贵说道,“绣儿放心,爷爷肯定会让人收拾他们。具体怎样收拾,你个小女娃就不要打听了,省得污了你的耳朵。”
钱亦绣听了,才抿嘴笑起来。
钱家祠堂选址在花溪村和大榕村之间的一片荒地上,买了二亩地。钱三贵出了五十两银子,由钱大贵和钱二贵负责修建事宜。又计划着,等祠堂修好了,再派个人去钱家的老家湘西,把钱家祖先的族谱续上。
进入十月,动物之家依然没有回来,连白狼和大山都着急了。这天早上,它们也进了山。钱亦绣知道,它们定是寻找猴哥它们去了。
如今,不仅是钱亦绣着急,钱家所有人都着急,天天盼着它们能平安归来。连程月都时时念叨,“猴妹它们咋还没回来?好想它们啊。”
特别是阴雨天,就更让人心里七上八下担心得紧。虽然知道他们有皮毛,不像人那样怕风雨,但这样的天气就是让人想得难耐。
这天晚上,钱家正在吃饭之际,蔡老头带进来个黑大汉。这个大汉又黑又壮,穿着戎装,脸上还有一条长疤,却又有些熟悉之感。
黑大汉咧嘴一笑,抱拳喊道,“钱老爷,钱太太,大奶奶,哥儿,姐儿。”
众人才看出来,这大汉竟然是花强,变化真是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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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 喜讯
花强这趟差事又是宁王派的,让他给宁王妃送了信,再回一趟冀安省的钱家。
花强带了一包裹东西,还有十几封信。其中,有几封是钱满江写的,家里每人一封,还有钱老头两口子及钱满霞的。另有四封是梁锦昭写的,两封是给钱亦绣和钱亦锦兄妹的,两封是请他们转交给老和尚和小和尚的。还有一封,竟是李栓子给钱满朵的。
花强说,李栓子如今在梁锦昭手下当了个从八品的官——炮长,一架大炮有八个人负责,炮长就是这八个人的头。他也是附近几个村去当兵的人中唯一一个当了官的。
据说,上次李栓子接到家信正是战前,当他看到妻子儿女被自家母亲哥哥欺辱,再想到岳家给自己买丁的钱被哥哥合着外人骗了,可以说气愤填膺,满腔愤怒无处发泄。正好,下一刻开战了,他就把胸中的恨全部发泄在了敌人身上。他就像个困兽,冲进敌人堆里杀人杀红了眼,又顺道救了一位长官。
因为这次战役,李栓子升了个九品把总。
后来霹雳营来了前线,钱满江就把李栓子介绍给了梁锦昭。这也算公私兼顾,一个因为李栓子是自己亲戚,打炮可以不直接面对敌人。还有一个原因是,李栓子有一个本事,就是看物打物极有准头。那时的大炮没有准芯,主要凭着人眼辨别方向,正需要这样的人。李栓子原来因为又懒又穷,有时馋肉了就喜欢拿小石头打鸟,或是去溪里摸鱼,这样还歪打正着把准头练出来了。
自从李栓子当了官后,更卖命了,到了霹雳营表现也非常好。几个月后,就被提为从八品的炮长。
一家人都为李栓子和钱满朵高兴。
又问花强的脸是咋回事。花强说,有一次钱满江陪着宁王去一个城池视察,正好遇到敌人的一小股死士在半路截杀他们,宁王安全无虞,他们却绝大部分受了伤。钱满江还替宁王挡了一剑,伤了胳膊。
“你们不用担心,钱将军的伤势已经全好了。”花强道。
众人听钱满江无事,才都放下了心。
钱三贵让苏四武赶紧把钱满霞和钱满朵的信送去,又让花强回家,还给他带回去了一坛铁锅头和一只烧鸡、一大碗红烧肉。然后,几人就各自拿着信看起来。
几乎所有的信都是先讲了军队打胜仗的情况,然后,才说了些自己的事。
如今,宁王领着大乾军队把大元军队打得溃不成军,大元已经提出投降讲和,想割让土地换取和平。但宁王八百里加急奏请皇上,想乘胜追击,消灭元国的有生力量,让他们在五十年内无法再进犯。
圣上大喜,准奏。并派钦差大臣去前线慰问,带去无数美酒、猪羊、美女(汗),犒赏有功将士。美女这个奖品钱满江和梁锦昭都没写,也没享用,是钱亦绣后来知道的。
钱满江的信照样是让程月看得泪涟涟,边拿帕子擦着眼泪,边看了又看,看到好的地方,还会小声念出来。
女儿的这副样子让潘驸马酸得不行。心道,那个钱满江,很一般的小子嘛,没气质,没学问,咋会把自己仙女一样的女儿迷成这样?真是过份!哼,回来再收拾他。
梁锦昭给钱亦锦的信有一页,还是大大的字。他泛泛谈了些打仗的事情后,就是预祝他学习好,身体好,将来做个有为的青年。
而梁锦昭给钱亦绣的信却是有五页纸,还是小小的字。他也没写任何有关男女之情的东西,写他们研制出了像石头一样的手雷,还有就是打胜仗后的喜悦,炮火纷飞下的激情,在草原上策马扬鞭的豪迈,以及对年少时的追忆,对溪顶山的思念……
对她的称谓依然是绣儿,而原来的落款梁锦昭却变成了锦昭。
这封信绝对不是情书,也没有引经据典,而是娓娓道来。就像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老朋友在给她打电话,诉说着自己的工作、生活、思想及情感。
钱亦绣非常喜欢这种表达方式,既让人感到亲切,又不觉得突兀。
她早就发现梁锦昭情商高,年少时心思就比张央、宋怀瑾要深沉得多。或许是像他爷爷梁老国公吧,听余先生和潘外公都叫梁则重老狐狸。
她看完信刚想收起来,就被一只手抢了过去,是钱亦锦。
钱亦锦看完后,摇头评价道,“倒底是武将,没什么文彩,连咱们的爹爹都不如。通篇没有引经据典,就像流水帐一样,没有一点可读性……”像是先生在评论学生的文章,还是极不满意的文章。
钱亦绣笑笑没吱声,又把信拿回来收起来。
那一包裹东西,除了宁王妃给几个孩子带的小饰物,还有给钱三贵带的两朵百年灵芝。最多的就是钱满江带的北方特产,里面居然还有四根人参,说明两根给父母,两根给爷奶。还有几样,是梁锦昭给钱亦绣四兄妹带的牛角梳子及牛角饰品。
回去的路上,钱亦锦明显情绪不高,拉着钱亦绣落在程月及几个孩子的后面。不说话,还不时轻轻叹口气。
钱亦绣看了他一眼,问道,“哥哥怎么了,爹爹打胜仗了不高兴吗?”
钱亦锦说,“高兴,打了胜仗,大乾百姓就能安居乐业好好过日子了。”
“那你怎么一直在叹气啊?”钱亦绣又问。
钱亦锦道,“哥哥心里有些失落。还有半年,妹妹就要满十三岁了。那时,哥哥就不能再牵妹妹的手了……长大了真不好,以前小时候,咱们一起睡觉,一起洗澡,哥哥还经常背着妹妹玩,给妹妹擦鼻涕……”
虽然绝大部分是小原主跟他一起经历过的事,钱亦绣还是挺怀念那个时候。两小无猜——呃,这个词好像没用好,兄妹情深应该更确切。那时候,虽然小屁孩有时挺讨嫌,但也不能否认他是个爱护妹妹的小哥哥。
钱亦锦继续说着,“妹妹长成大女娃后,这些事情就都不能一起做了。哥哥去了另一个屋子睡觉,咱们也不像原来那么亲密了。以后,妹妹长成大姑娘了,不嫁给梁大哥,也会嫁给别人,会离开钱家离开哥哥跟另一个男人过日子,就像小姑姑一样。我不喜欢那样……”
声音越来越小,说到后面,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钱亦绣听了也有些怅然若失。看到远处手拉手嬉闹着的明娃和静儿,不知道什么事情高兴得直跳脚,笑声连他们这里都听得到。
她反捏了钱亦锦的手几下,叹了口气,说道,“小时候是好,一家人相亲相爱在一起。因为,我们小的时候,有长辈为我们遮风挡雨。可是,人总会长大,长辈总要变老。你看咱们爷爷,头发胡子都白完了。还有奶奶,脸上已经布满皱纹,背也骆了。长大的我们,就要承担自己的责任,尽自己的义务,孝敬他们。就像哥哥,你现在在努力发奋学本事,就是为了出去闯荡的那一天呀。你有了出息,就能娶个好媳妇回来孝敬已经年老的爹娘爷奶了……”
钱亦锦小声道,“这些道理哥哥都懂,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妹妹长大……”他只想自己长大,不想妹妹长大。
夜里,小娘亲反复念钱满江的信,念了大半夜。
第二天一早,钱亦绣就让人买了猪肉,同吴氏、何氏几人一起做肉干。
上午,李阿财来请客,请他们晌午去他家吃席。
钱满朵一家和钱二贵一家因为李栓子当了官都乐疯了。今天正是十月初十好日子,钱满朵就办了两桌席,把钱家人都请来吃酒。
席是钱满朵领着李阿草做出来的。虽然口味一般,但这已经让钱家人开怀不已,钱满朵总算立起来了。李栓子现在又当了官,若能活着回来,他们家里的日子会更好过。
十三岁的李阿财端着米酒,先敬了钱老头,之后挨个敬了钱家男人。重点感谢了舅舅钱满河和三外公钱三贵,说到动情处还流了泪。
众人吃了饭就各自回了家。钱满朵让李阿草把家收拾了,自己则把专门为唐氏留的一碗土豆红烧肉装进一个篮子,去了大榕村。
唐氏的小院子不大,只有三间正房,一间厨房和一间茅房。新崭崭的,清一色青砖瓦房,院子里还有一棵柳树。
钱满江请了大榕村的一个王婆子每天来给她做两个时辰的家务,洗衣裳,打扫卫生,再煮一顿晌饭。晌饭煮得多,晚上热热能再吃一顿。
此时,唐氏正坐在院里的柳树下,跟两人妇人在说笑。
钱满朵十分不喜这两个妇人,她们是大榕村少找的长舌妇,其中一个还是不俭点的谭寡妇。
那两人见钱满朵的脸沉着,明显不欢迎她们,便都起身走了。
唐氏不高兴地说,“老娘好不容易才有两个说得到一起的人,你咋一来就作脸作色,把人都得罪光了。”
她怂怂鼻子,好像有一股红绕肉味。又看见钱满朵从篮子里端出一碗红烧肉,笑道,“娘没白疼你,还知道给娘送碗肉来。”说完,就用手抓了一块肉塞进嘴里。吃完肉,还把手上的油嘬了嘬。
钱满朵便笑着把李栓子当官的事说了。
唐氏听了并没有多高兴,吧唧了一下嘴说道,“哟,女婿还活着啊。”
唐氏的这个态度让钱满朵很意外,她气道,“娘,你说的啥话啊。难不成,你还希望你女婿死了,你闺女当寡妇不成?”
唐氏笑道,“有一句话,叫啥啥失马,焉知非福。朵娘这么俊俏水灵,哪里看得出奔三十的人?若栓子死了,兴许你还能找到更好的。刚刚我们还在说,归园来的那位潘先生,又俊俏又有钱。那通身的气派,那身上穿的衣裳,一看就是腰缠万贯的主。哪怕是给他当个妾或是外室,这辈子的福也享不完。若是栓子死了,就让你三叔帮着牵牵线……”
钱满朵红着脸大呵道,“娘,这话也亏你说得出口。我当家的还好好活着呢,你咋能想这些事。”
唐氏撇嘴道,“这又不是啥坏事,咋说不出口?刚谭大妹子还说了,那潘先生是三房的贵客,三房肯定也想把他巴结好。哪个男人不喜俏?这十里八村,有几个人能赶上我朵娘长的俏……”
钱满朵气得不得了,但嘴笨,又说不什么道理来。只得跺跺脚,转身气冲冲地走了。都回到自家门口,想想,又倒回去,去了父亲家。
四天后把花强送走,家里又给钱满江带了信和几双鞋子,还带了三十斤肉干。钱亦绣兄妹也给梁锦昭写了信,带了十斤肉干。老和尚也差了个和尚送来两封信,让花强转交给梁锦昭。
因为这些书信带来的亢奋,暂时缓解了钱家人对动物之家的担忧。
特别是程月,无事就把钱满江的信拿出来读,还让儿女跟她分享。
这次小爹爹的信又太引经据典了。整篇堆积了大量爱情诗的诗句,写了许多诸如“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等等等等,还有什么吾思、吾念、吾悦之类的话。
听得钱亦锦和钱亦绣都倒背如流,脸红心跳,还得违心地夸夸小爹爹的文笔好。后来一见小娘亲要拿信,兄妹两都会找个借口躲掉。实在躲不掉,只得勉为其难地继续听。
这天下晌,潘驸马上完了孙子的课业,祖孙俩又来了望江楼。劼哥儿跑过去跟绣姐姐一起,带着弟弟妹妹玩起来。而潘驸马依然坐在那几株未开花的梅树前,静静地看着他们。
此时的程月正在凝思,她似乎想到什么事情,眼光变得更加柔和了。突然,她又抿嘴笑起来。
她看见劼哥儿来了,招呼道,“劼哥儿过来,你等着,婶子去拿信给你读。”然后起身进了屋。
小劼哥儿非常听话地站在之前程月坐的地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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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谦谦君子
劼哥儿是个好孩子,非常听话地站在那里等程月进屋拿信。
钱亦绣看小娘亲这样,有些红了脸,赶紧把弟弟妹妹带到离那个位置远些的秋千旁,绕着秋千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看小娘亲又找到新的听书人,她乐得躲清静。至于那种信适合不适合小盆友听,就不是她能管的事了。
钱亦绣看着站在那里的劼哥儿,漂亮的小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潘外公真聪明,带来这样一个可爱的和平小天使,讨所有人的喜欢。
钱亦绣之前一直有些纳闷,都说世家里的孩子清高,目下无尘,等级观念极其严重。看看潘外公,他是世家里的佼佼者,当初可是自恋又自大,拽得像只高傲的花孔雀。后来由于小娘亲的事件受了刺激,他才变得平和了一些。
劼哥儿不仅是世家子,还有另一重身份,他还是皇亲,是当今太后的嫡亲重外孙子。都说皇亲国戚家的孩子骁纵,不可一世。看看当初的叶国舅,是多么骁横跋扈。
可劼哥儿却乖巧,懂事,没有多少等级观念,对谁都彬彬有礼,平和的气质有些像小和尚。
钱亦绣从劼哥儿的谈话中听出,他并不是在潘府中长大,而是在潘府隔壁的荣恩伯府里长大,平时是由父亲潘阳和母亲张氏亲自教导的。爷爷潘驸马大半时间不在府里,整个荣恩伯府,就潘阳、张氏、劼哥儿、弈哥儿四个主子。只是每天会去隔壁的潘府中给潘老夫人请安,吃顿晚饭。
钱亦绣对潘阳舅舅的印象更好了。能教育出这样孩子的人,肯定是个谦谦君子。大乾朝的土地上,谦谦君子不会少,但作为大乾朝最尊贵长公主的独子会是其中的一员,可是太不容易了。
小娘亲到现在梦中偶尔还会叫“哥哥”,肯定之前兄妹俩的关系极好。
或许潘阳舅舅的性格像他母亲紫阳长公主吧。听说紫阳长公主温厚贤淑,是公主中的异类。那么好的人潘外公年青的时候却不懂得珍惜,死得那样早,也是可惜了。潘外公现在再思念,写的情诗再感人又有何用?
斯人已去,桃花依旧……
不一会儿,小娘亲轻柔又极富感**彩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吾妻月儿,见信如晤……”巴拉巴拉,“思汝,念汝,入骨的相思,难耐兮难耐兮……以至夫神情恍惚。一日晨起,惊觉月儿怎会不在天际之上?再一细想,原来已入夫之骨髓……”程月的眼泪又感动出来了,她擦擦泪水说道,“劼哥儿,江哥哥就是这样想程姑姑的,他就是这么想我的。”
劼哥儿一脸懵懂,纳闷地说道,“程姑姑,早晨的天上本来就没有月亮啊,只有旭日。”
程月一噎,嘟了嘟嘴说道,“江哥哥那是在打比方,他想程姑姑想得有些恍惚了,以为早晨的天上也会有月亮。”接着又继续念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念了几句,她又开始眼泪涟涟,问道,“劼哥儿,江哥哥的信写得极好是不是?”
劼哥儿礼貌性地点着头,忍了忍,还是说道,“程姑姑,这几句是诗经里的诗。”
程月擦擦眼泪说道,“程姑姑知道这是诗经里的诗,可是江哥哥引用的好啊,江哥哥一直是这么有才的。”
然后又继续念。
好孩子劼哥儿不时地点着头,哪怕眼神里有疑问,还是礼貌性地点着头。程月见他只点头不夸奖,就直接问好不好,劼哥儿也只得违心地夸奖江姑夫文笔好,有才。夸完了,他还为自己说了谎而脸红。
钱亦绣的心里都快乐喷了,懵懂的小娘亲可爱,认真的小劼哥儿更可爱。
那边的潘驸马却不停地在叹气摇头,眉毛都拧成了一股,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居然还把女儿感动成这样……还好女儿失忆了,否则怎能跟这小子如此琴瑟和鸣?
再想想,塞翁失马安知非福,女儿懵懵懂懂过得如此快乐,得公婆丈夫如此珍爱,又有了几个好儿女,也是一种福气。
简直是福啊。
潘驸马拧着的眉毛又松开了,换一种心境去听女婿给女儿的书信,另有一番乐趣。只是,等战事结束了,得让女婿多读些书才行。
几天后,钱满霞回娘家。她带来一个消息,说前几天钱满河去找唐氏,母子两个大吵一架,吵架声外面都能听到。接着,钱二贵又去了唐氏的家,把唐氏痛打了顿。这是钱二贵第一次下死手,打得唐氏鼻青脸肿,惨叫连连。
开始吴氏还在说,“唐氏那婆娘是该打,太坏。不过,男人的心变得也快,当初唐氏还是二伯婆娘的时候,做得再过分,二伯也舍不得那样打她。如今,二伯心里又有了别的女人,打她可是不留余地了。”
钱满霞说道,“哎哟,娘,亏你还帮着那婆娘说话。要我说,二伯还打轻了,应该再把她的另一条腿打断。你知道为什么打她?她盼着李栓子快些死在战场上,好让朵娘姐给潘先生当妾。啧啧,听听这话,多丢人。那唐氏如今跟我们村里最讨嫌的两个长舌妇玩到了一起,那两人又嘴快又讨嫌。吃了她家的东西,还尽给她出坏主意,人家说啥她就听啥,蠢货一个……”
吴氏听了又气起来,呸了几口,大骂起了唐氏。钱三贵也直摇头,好在把这蠢婆娘休了,不然还不知道她会干些啥蠢事。真是丢人现眼。
日子一晃进入冬月,动物之家还没有回来,钱家人更慌了。钱亦绣、钱亦锦无事就会领着人去村后那个岔路口等,钱家的下人和长工也会进山找。同时,钱三贵又出了二十两银子,请附近几个村的猎人进山帮着找。
小和尚听说了,每天都会让寺里的和尚来问问,有时候他自己也会亲自跑来看看。
这天,小和尚又来归园了,他过两天就要跟着师傅去北方云游。一个是来告别,一个是看看动物之家回来没有。
今天天空阴沉沉的,还飘着小雪,冷风刺骨。望江楼的一楼厅屋里,中间燃着一盆碳火,人又比较多,温馨又温暖。
程月把做好的棉衣给小和尚穿上,又把僧帽给他戴上。小和尚觉得这个天气不需要戴帽子,想取下来,被程月按住了。
她轻声说道,“不能取。前两天静儿着凉了,发热又咳嗽,看她难受的样子,婶子都急哭了。”
小和尚赶紧把手放下来,安慰道,“婶子莫急,贫僧不取就是了。”
劼哥儿羡慕得要命,他看到程姑姑给她的四个孩子做了冬衣,如今又给不是她孩子的弘济也做了冬衣,却独独没给自己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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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奔奔
劼哥儿见程姑姑给小和尚都做了衣裳,唯独没给自己做,极羡慕。可怜兮兮地走过去说,“程姑姑,还有劼哥儿呢?你给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还有弘济小师傅都做了衣裳,咋把劼哥儿忘了呢?”
程月才想起来自己把这个可爱的孩子搞忘了,十分内疚地说道,“呀,是程姑姑不好,把劼哥儿忘了。等着,等弘济走后程姑姑就给你做。”
劼哥儿才抿着嘴笑起来。
现在劼哥儿可以进望江楼,潘驸马还不敢进来,他把劼哥儿送到门口后自己再回去。
天更暗了,钱亦绣、钱亦锦和小和尚看到外面的雪越飘越大。这应该是花溪村近几年来最大的一场雪了,几人担心得要命。
三人对视一眼,一起起身向外走去。钱亦绣出门之前,对程月说,“娘在家里好好的,我们去路口看看猴哥它们。”
程月也担心动物之家,听了点点头,把撵路的劼哥儿和明娃、静儿拦住了。
钱亦绣三人带着几个丫头和小厮又来到溪景山和溪石山的岔路口,这条路口是动物之家进出山经常走的路。他们大概走进去五十多米,钱亦锦还想往里走,被小厮钱晓雷劝住了。钱三贵吩咐过,不许他们往岔口深处走,那里有大坟包,阴气重。
他们站在这里等着。天好冷,他们一直跺着脚,还不时把手拿在嘴边哈哈热气。
村民们都知道归园的动物之家几个月没回来了,偶尔从这里路过的人还会安慰他们别急。
风雪中,几乎寸草不生的石溪山显得更加威严冰冷,溪景山虽然还有绿色,却也萧瑟落寞得多。
雪更大了,几乎看不清几米以外的前方,丫头和小厮撑开伞帮他们三人挡着雪花。
等了大概小半个时辰,紫珠几人劝道,“主子们请回吧,别冻着。何况你们在这里等也没有用啊……”
他们知道没用,可这样糟糕的天气坐在家里等心里更难受。
又过了两刻钟,苏四武来了,说老爷叫他们回去。
他的话几人不敢不听,正准备回去之际,小和尚突然指着岔口深处说,“你们看,那些是什么?”
众人往那里看去,有几个人影在向他们靠近。接着,又传来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个声音有些像黄铁,他在大声喊着,说快出山了。黄铁前天领着六个归园的长工同六个猎人一起进的山,他们带了几天的干粮,说是要进深处去找找。
几人一听是黄铁的声音,都激动地向他们那个方向迎去。
到了近前,竟然看到动物之家了,还有后进山的白狼和大山。几个人更高兴了,向他们跑去。
只是到了近前才看清,动物之家就像打了败仗的军队,一个个没精打彩,悲愤难当,还都受了伤。猴哥的头包着,猴妹在猴哥的背上,左腿上了夹板。跳跳一只腿也上了夹板,用三条腿走路,第一次进山的闪电背上缠了一圈绷带。这几只动物身上都有许多干了的血迹,也不知是它们的,还是别人的。
后进山的白狼和大山好些,白狼的背上有一块皮毛被撕掉了,大山走路有些不利索。
钱亦绣挨个数着动物之家,独独少了奔奔,心不由地一沉。还不待她发问,钱亦锦急道,“奔奔呢,奔奔去哪儿了?”他跟奔奔相处的时间最长,感情也最好。
听了钱亦锦的发问,猴妹哇地一声哭起来,跳跳和闪电也流着眼泪一阵狂叫,白狼和大山则狠狠地瞪着猴哥,猴哥无限哀伤地向天长啸着。
黄铁叹道,“我们在深山里遇到它们的时候,它们刚刚被一群猴子从极深处追出来,我们用火把和火铳把那一大群猴子吓咆了。奔奔没有跟着出来,一定已经死在里面了。”
一听奔奔死了,钱亦锦和钱亦绣一下子大哭起来,哭得身子都软了。黄铁把钱亦锦背着,小和尚背着钱亦绣一起回了归园。
这几天,归园里悲伤一片。奔奔跟着他们一家人从最艰难的岁月一起走过来,患难与共,同舟共济,就像家里的孩子。
钱三贵、吴氏、钱满霞的眼睛都哭肿了,程月更是哭得不行。钱三贵的病还重了几分,又把张央请来施针开药。更不要提钱亦锦和钱亦绣了,他们两个跟奔奔的感情最好,天天抱着奔奔的遗物涕哭不止,连课都没办法上。
半个月后,逐渐从悲伤中走出来的钱亦锦和钱亦绣兄妹给奔奔立了一个衣冠冢。位置选在溪景山后山的一棵青松旁,这里山清水秀,空气清新,又远离嘈杂的人世喧嚣,奔奔会喜欢的。坟里埋的是它的一个银项圈和一件穿过的衣裳,还有它小时候喜欢的拨浪鼓。
最后,他们两人还在小坟包上撒了几颗花种。
动物之家由于受了伤,又因为奔奔去逝的打击,一直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特别是猴哥,更是垂头丧气,忧伤难过。有时候气狠了,还用脑袋撞树。奔奔的死,就是由于它的鲁莽和轻敌造成的。
钱亦绣已猜了个大概,再通过猴妹比的手势,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测。猴哥通过猴妹,找到了赤烈猴的大本营。它还挺聪明,没有冒然进攻,而是躲在远处观察它们的规律和行踪。
经过多天侦察,猴哥觉得自己单打应该打得过猴王。赤烈猴中,有想争猴王位置的猴子,可以去挑战猴王。除了猴王的孩子和配偶,其它猴子都不会相帮,谁胜了就拥戴谁。
但猴哥没想到的是,它不是这群赤烈猴中的一员,它是外来入侵者。它去挑战猴王,针对的不是猴王一个,而是整个赤烈猴群。
于是,整个赤烈猴群一起上来打,打得以猴哥为首的动物之家毫无招架之力,到处逃窜躲藏。后来白狼和大山找到它们了,又一起突破赤烈猴的阻截,逃出了山林的极深处。正好又遇到黄铁带着人来找它们,把那群一直紧追不舍的赤烈猴吓跑了,它们也才彻底安全。
奔奔是在猴哥挑战猴王那天,护着没有多少实战经验的闪电被赤烈猴咬死的。
钱亦绣也气猴哥的鲁莽,半个多月来一直不理它。钱亦锦不仅不理它,还要用眼睛瞪它。
这天,放学后的钱亦绣又看见猴哥在悲愤地用脑袋撞树,叹着气走了过去。
钱亦绣来到它的身旁,轻声说道,“好了,快别撞了。撞傻了,奔奔也回不来,你连仇都报不了了。”
猴哥听了,停下来又冲天悲愤地长啸了几声,眼泪涌上眼帘。
钱亦绣又说道,“吃一堑长一智,得了这个教训,一定要记牢,不要再重蹈覆辙。你要更加练好本事,有绝对把握的胜算,再去打猴王。把它打死,给你爹娘、奔奔报仇……”
钱亦绣也不管它能否都听懂,一大通的说教。
猴哥似乎听明白了,边抹眼泪边点头,最后一人一猴终于和解,手牵着手进了望江楼。
腊月初,潘驸马要带着劼哥儿回京城了。若是自己一人,就在这里过年了,但有劼哥儿,必须要把他带回去。
劼哥儿走的时候伤伤心心哭了一场。
程月也极不舍他,劼哥来跟她告别的时候,她也哭了。程月给他做了一件大红刻丝绵缎小长袍,上面绣了二色金百蝶穿花图案,领边袖边还镶了白色狐狸毛。小正太极喜欢,说留着过年的时候再穿。
钱家送了劼哥儿十颗玻璃弹珠,又给荣恩伯府送了适合成人男女及孩子用的十套莲蔻化妆品、一百斤金莲藕、十斤金娥峰茶、一百斤腊肉、一百斤香肠等东西,既是回礼又是年礼。
京城里的宁王府、梁府的年礼已经送来了,今年又多了一个荣恩伯府。
省城三家、县城六家,收到他们送的年礼,钱家也回了礼。
只有王首实家送的年礼,都送到门口了,还是没让进来。这次来的王首实老了一大头,也瘦了许多。他总有种预感,钱家应该知道他家过去做的那些事了,他怕得要命。
钱三贵没想到自己要等到跟吴氏兄长见面后再彻底收拾王家的想法有多英明,等死的人远比将死的人更痛苦。
还有一件事让王首实难受的是,大孙子上个月被几家受害者联合告到了县衙,他家用了许多银子,孙子还是被判打五十大板,坐两年的牢。
他一直最喜欢这个大孙子,觉得大孙子虽然爱惹事生非,但聪明,长得好,最关键的是身体好。他的二孙子、三孙子身子骨都不好,一个有肺痨,一个一出生就瞎了一只眼。
如今,这个大孙子又坐了牢。
自从钱家发达了以后,自家真是啥啥不顺……王首实又酸涩不已地带着两大车原封不动的年礼回了温县。
大年三十,钱家三房要去村里的钱家大院团年。程月照例不去,钱三贵两口子带着钱亦锦四兄妹去。
由于明娃和静儿还小,他们的两个乳娘也要去。
到了大房,看到省城人钱四贵一家回来了,县城人钱满川一家也回来了。钱亦绣兄妹见到好久没见的钱满亭、钱满坡、钱亦善、多多和进娃,自是一番亲热。
由于钱满朵不回婆家,也被叫来跟着钱家一起团年。
之前,汪氏一直有些看不起钱满朵一家。但自从听说李栓子当了官后,倒是客气了几分,对他们也有了笑脸。
但李阿草还是不敢去屋里玩,也不敢上桌,一直在厨房里帮着烧火。如今,钱家的媳妇已经不用进厨房干活了,由陆嫂子领着两个长工的媳妇做。
还是钱亦绣进厨房把李阿草牵上了桌。
钱亦绣今天也第一次看到了钱二贵新纳的妾——肖氏。肖氏今年二十有八,因为不能生孩子被前夫家休了。长相虽然一般,但胜在皮肤白,看着倒也秀气。钱满河同意钱二贵找女人,但他不肯再叫别的女人娘,于是肖氏就以妾的名义进了门。虽然说是妾,但家里没有大妇,男人又心疼她,日子也过得。
吃饭的时候,肖氏是没有资格跟钱家人一桌的,给她单设了一个小几,让她自己吃。
肖氏比较灵醒,吃饭的时候,先站去了钱老太的背后拍服侍她。
钱老太本来要拿拿把,多让肖氏服侍一番的。但钱二贵一直心疼地望着肖氏,让钱老太看得难受,气道,“快去自己吃吧,你再站下去,我二儿的眼珠都要掉出来了。”
肖氏红着脸去吃饭,钱二贵不以为意地嘿嘿笑两声。
钱亦绣有些好笑,这钱二贵还是个多情种子。当初惯着唐氏,如今又惯着肖氏。
饭前,钱老头照例进行了一番新年致辞。他先讲了钱家祠堂的事。祠堂已经建好了,明年由钱三贵出五十两银子,让钱亮去一趟湘西,把钱家族谱续上。
钱家的族长就由钱三贵担任,因为他的身体不好,平时具体的事务就由钱大贵和钱二贵负责。
又总结了钱家今年的成绩,重点表扬了三房,还表扬了钱满河脑子灵。
最后又说,如今钱亦善、钱亦锦两个后生到了说亲的年龄,钱满亭、钱亦绣、钱亦多三个女娃也到了说亲的年龄。他给这几个要说亲的人定了一个框框。
后生说亲,一定要找温婉、懂礼、贤惠的闺女,家庭过得去就成,坚决杜绝唐氏那种搅家精。
三个女娃说亲,一定要找家世好的,有钱的。找到这样的人家,她们不仅掉进了福窝,还是兄弟的一个助力。
还说,“那些有钱人家都讲究要低门娶妇高门嫁女,如今咱们老钱家是官身了,也该有这个讲究才行。”
钱三贵难得地接了一句,“爹说的极是,那些大户的确都讲究低门娶妇高门娶女。不过,女娃找婿,还是要看人品。人品不好,嫁进去孩子受气。就像当初的媟娘,嫁进杨老抠那样的人家,爹和娘也心疼不是。”
钱老头点点头,又道,“前几天,有几家人来给善娃和锦娃说亲,我觉得都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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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少年郎
钱三贵一听老爹还想插手锦娃的婚事,直摇头叹气。锦娃是皇上的孙子,听说还是长孙。宁王的嫡长子,又是独子。自己现在对他都是战战兢兢,只希望在宁王归朝后,把他完完好好地送出去。他的啥前程,婚姻,自己根本不敢有丝毫多的想法。
可这事如今不能摆在台面上说,真叫他为难。
钱三贵低下头没有接话,钱大贵则笑道,“爹这么大年纪还为他们操心,真是谢谢爹了。爹说的是哪家?若条件不错,定下也行。”
钱大贵和汪氏都知道,那些好人家上杆子来跟自己家定亲,看的是三房的面子。亲事由老爷子定下远比由他们定下好,因为若那些人家有有求于三房的地方,老爷子可以直接去找钱三贵说。所以,他们对老爷子帮着找亲家一点都不反感,还乐见其成。
钱老头比较满意大儿子的表态,看三儿子沉默不语,心里又气上了几分。
老头现在非常不满意三儿子。倒不是因为钱亦绣的亲事,他听说王家特别不妥当以后,也觉得不能让重孙女嫁过去。
他不满意三儿子的是,他还活着,钱氏族长却没有让他当。
钱家祠堂是由三儿子提议、出钱建起来的,以后族里的日常开销也会由三房出,这些人顺理成章地选了钱三贵当族长。但是,若三儿子谦虚一番,说老父还在,理应由老父当。那么,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当这个族长了。
可是,三儿子却自己当了,一点都没有谦虚一下。他又不好意思明明白白说自己想当,所以心气非常不顺。他不明白,这个最听话孝顺的儿子,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他今天之所以说这么多,手伸这么长,就是让大家看看他才是这个家的大家长。晚辈们的任何事,他都有决定权。
他的话说完,三儿子竟然低头不表态,一点都不给自己面子。
钱四贵看老爷子生气了,忙笑道,“爹,你着啥急呀?满江的信里不是说了吗,宁王爷已经把元狗打回大漠,还在乘胜追击。我在省城就听说了,宁王爷这回立了如此大的功劳,回京后肯定讨皇上的喜,说不定还能当太子,那就是以后的皇上。满江是宁王爷的心腹,前程能差了?肯定会官升几级。到时候,他这几个儿女就会去京城找门当户对的人家,谁还想找这里的土老财呀。还有善娃,学业好,以后又有满江提携,弄不好也能当大官。再找个家世好的闺女当助力,会更有前程。这些乡下人家的女娃,再贤惠,能帮他多大忙?”
汪氏一听极喜,笑道,“哎哟,还是四叔在省城里听得多,看得多,比我们这些乡下人有远见,确是如此。”
钱大贵也笑着频频点头,气得钱老头又吹起了胡子。
钱满河马上笑道,“等善娃、锦娃以后遇到合适人家的闺女了,还是得过爷这一关。爷不同意,就不准他们定。”
众人都附合着说对,是该如此,以后善娃、锦娃的亲事一定要过钱老太爷这一关才行。一推老远的事,钱三贵也乐得附合。这才把老爷子的面子圆过来,脸上有了几丝笑容。
钱亦绣暗诽不已,这老头越老越糊涂,咋不学学钱老太,消消停停安渡晚年呢?
饭后,又陪钱老头钱老太聊了会儿天,二房、三房的人便各自回家。
因为奔奔的死,三房过年也没有多少喜气。吃完了年饭,都早早回房歇息。正房厅屋里,只有钱华、黄铁、李金虎、苏铭四人打马吊,帮着主人守岁。
初二,钱满霞领着万大中、芳姐儿、万二牛回了娘家。自从钱满霞嫁入万家后,每年初二都会把万二牛一起请回娘家吃饭。
钱满霞下个月初的预产期,现在肚子已经非常大了。
钱亦绣领着弟弟妹妹给万二牛和万姑夫两口子作揖拜了年,每人收了两个大红包。钱亦锦因为初一去万家拜过年,已经收了红包,今天便没有他的。
三姐弟刚收了红包,便看见基本不出屋的猴哥来了。它来到万大中面前跪下,学着人类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这个大礼让万大中一愣,说道,“猴哥想要红包作个揖就是了,干啥行这么大礼呀?”
猴哥觉得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它没有笑,跳起来打了几下拳,又踢了几脚,然后又跪下给万大中磕头。
万大中愣愣地搞不懂它是啥意思。钱亦绣看明白了,对万大中说道,“猴哥是想拜你为师,跟你学武呢。”
这猴子受的刺激大了,搞得跟孙悟空一样,连拜师的法子都想出来了。
万大中也喜欢动物之家,特别是奔奔的死让钱满霞伤心了好久,他也不希望它们以后再出事。他笑起来,点头道,“好,猴哥想学什么,我教你就是了。以后,若我来归园,你就跟跟我学一个时辰的拳脚,若我没时间过来,你就来我家。”
这两年钱亦锦以学业为重,不会每天学武,十天里只有三天跟着他学。所以,万大中不像原来每日来归园教钱亦锦功夫。
猴哥听了高兴起来,赶紧又给万大中磕了三个头。虽然真正打起来两个万大中也打不过一个猴哥,但也不妨碍他给猴哥当师傅。
猴哥原来厉害,是因为赤烈猴本身所具备的凶猛、机敏和极强的弹跳能力,再加上它天生的力大无穷。现在,又学会了人类的武功套路,如何攻击敌人,如何防备敌人。万二牛父子打了这么久的猎,对攻击野兽也有一定的心得,知道打什么样的野兽打哪里最容易得手……
此后,猴哥便每日跟着万大中学武。有时万大中出去办事,就委托万二牛教它,风雨无阻。
猴哥在苦练本事的时候,正月底,跳跳又生了一只小公狗。它是奔奔的遗腹子,取名银风,小家伙长得跟奔奔小时候一样雪白可爱。它的到来让钱家人把对奔奔的所有思念和爱都放在了它身上,它比小哥哥闪电受宠和受关注得多。
在猴哥武艺有了大长进的时候,钱满霞于二月五日生了个儿子,取名万伏。这个名子十分有意义,万二牛父子在花溪村潜伏十几年,终于快见光了。
钱满霞不知道这个原因,觉得这个名字不太好听。但既然是公爹取的,她还是孝顺地同意了。
在猴哥几乎快学完万大中所有本事的时候,钱亦锦和钱亦绣过了十三岁的生日。此时的两个人,一个已经长成花颜月貌的婷婷美少女,一个已经长成英英玉立的翩翩少年郎。
在他们生日的前一天,钱亦锦牵着钱亦绣的手在和熙园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一直转到快月上中天,他才把妹妹送回望江楼。
钱亦绣转身的那一刻,他又把妹妹的小手拉过来,难受地说道,“妹妹再让我拉一会儿,明天起,我们两个就是大人了,哥哥就不能再拉妹妹的手了。”
听了他的话,钱亦绣也有些心酸,就又让他拉了一刻钟,两人才分手。
第二天起,如他之前所说,便没再牵过妹妹的手。
在猴哥学完万大中肚子里最后一点货的时候,日子滑进了五月。
五月五日上午,有三条直接从京城驶来的船开入花溪码头。一条装饰豪华的船是空着的,其它两条船装着马匹和人。船一靠岸,就从船上下来一百余个身穿戎装的军爷,他们每人还牵了一匹高头大马。
码头上的人一看这么多军爷,都吓得四处逃蹿。
这些军爷骑着马从码头向东狂奔而去,路过荷塘月色的时候,惊得塘里的人和花果山上的人都直起身愣愣地看着这些军爷。他们突然想到了什么,等这些军爷一过,就马上往家里跑去。
这个平静的小山村还是第一次来了这么多军爷。吓死人了,出了什么事?
这些军爷来到归园前的荒原上停下,几个人又继续骑着马向东而去,穿过花溪村,去了大榕村的万家。
而整个花溪村的人因为这些军爷的到来,都吓得从田边地头跑回家,把门关得紧紧的。有些人家还用柱子把门抵紧,又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及粮食都藏好。胆子小的妇人,还吓得直哭。
他们觉得,来了这么多军爷,不是要开战了,就是有土匪了。
只有这个村的行政长官汪里正觉得此时他不能躲起来,他必须要知道出了什么事。他哆哆嗦嗦想出去,被他婆娘哭着死死抱住。他本就害怕,见他婆娘这样,便吼道,“哭甚哭?我又不出去,就是搭个梯子看看外面咋回事。
他搭了个梯子在围墙上,伸着半个头向外张望着。突然,他看见万二牛父子骑着马和几个军爷由东而来,他们似乎跟军爷们还挺熟。
汪里正急忙伸长脖子问道,“万老弟,这是咋回事?”
万二牛停下说道,“汪里正,快让大家伙该干啥干啥。这些军士是来办私事的,与村民们无关。”说完,就骑马向西奔去。
汪里正突然有了种感觉,这万二牛咋突然变了呢?变得一点都不像乡下的泥腿子,气势比县太爷还足。
万二牛及万大中父子来到花溪村西头的荒原上,跟军爷里的几个头目寒暄了几句,一起向归园大门走去。
在这些军爷刚刚来到荒原上的时候,蔡老头就吓得把大门关起来。钱三贵让吴氏和孩子们都躲到望江楼去,所有的动物也去那里,又让在家里的壮男去望江楼门前护着。他则和蔡老头、苏四武在外院听动静。
余先生猜到了大概是什么情况,也让钱亦锦去了望江楼。他来到前院,正想跟钱四贵说自己的猜测,就听见大门被拍得啪啪作响。是花强来了。
钱三贵一听是花强,才让蔡老头把门打开。
花强又拿出四封信交给钱三贵。两封是宁王写的,一封给钱三贵,一封给钱亦锦。钱满江给钱三贵和程月各写了一封,他怕程月受不了锦娃是别人的孩子,信里长篇大论地安慰了一番。
宁王给钱三贵的信大意是,感谢钱三贵一家把自己儿子抚养长大,让他在这个家里快乐无忧地生活了十三年。这个情他会记永远记住,也会让锦儿永远记住。今后,锦儿不仅是朱家的孩子,也依然是钱家的孩子。现在战事结束了,也是时候该把锦儿接去京城认祖归宗了……
钱满江的信也说战事已经结束,他们刚刚班师还朝。让小殿下跟着万氏父子先行回京,等自己把京中事情打理好,就来接他们一起去京城享福……
钱三贵看宁王的信都是哆嗦着看完的,再看儿子把锦娃称为小殿下,身子就哆嗦得更厉害了。
这时,万家父子领着军爷中的头目走了进来,并介绍这位是林将军。
而钱亦锦此时正拿着一根棒子同猴哥等动物之家一起,站在望江楼的一楼准备随时开战。之前,他让吴氏、程月和妹妹弟弟上二楼,他则留在一楼保护他们。
吴氏和程月哭着让他也去二楼。他摇头道,“奶莫哭,娘亲莫哭,我是家里的长子,理应保护长辈弟妹不受欺负。”
钱亦绣有些猜到可能那些军爷是来接钱亦锦的,但不好明说,只得拉着已经吓坏了的吴氏、程月和弟妹去了二楼。
她扶着二楼的栏杆,看此时的钱亦锦像一个有担当的少年,一面的严肃,脊背挺得直直的,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木棒。还给动物之家布置着任务,谁负责打敌人,谁负责阻拦敌人不许他们上二楼……
吾家有男初长成,那个梳着冲天炮的小正太长大了。
钱亦绣又反身去安慰小娘亲和弟妹。当他们在窗口看见除了一个军爷来了自家,其他所有的军爷都有序地站在荒原上时,才放了心,程月和吴氏也停止了涕哭。
当看到万二牛父子来跟军爷们说话时,钱亦绣就更加坐实了先前心里的猜测。
她想到还在一楼誓死保卫家人的那个少年郎,忍不住流出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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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真相
钱亦锦被请到正院的东厢客房,看到屋里坐着自家爷爷、余先生、万爷爷和姑夫几人。爷爷的眼睛通红,精神也不好,似刚刚哭过,剩下三人则是极力地压抑着兴奋。
奇怪的是,这几人都坐在屋子两旁的椅子上,而八仙桌旁的两个上座却空着。平时,这两个座位都是自家爷爷和余先生或是万爷爷坐的。
钱三贵见钱亦锦进来了,指着八仙桌旁的上座说,“锦娃——哦,不对,您,您请上坐。”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鼻音也严重,好似又要哭出来。
钱亦锦摇头不肯坐,纳闷地说,“爷,你怎么了?那位置是你们长辈坐的呀。”
万二牛见状,说道,“钱兄,你是小殿下名义上的祖父,你也请上座。坐下了,才好说正事。”
万大中起身扶着钱三贵坐去了八仙桌右边的座,又把莫名其妙的钱亦锦扶去了左边的座。钱亦锦还是不肯坐下,他都蒙了,这些人对自己咋这个态度呢?还啥,啥,啥小殿下的……
万大中恭敬地说,“您请坐,坐下了,听我爹和我岳父给您解惑。”
钱亦锦只得坐下。
这事由万二牛说最合适。
万二牛便从十三年前,自己带着一队护卫护送怀孕的宁王妃去大慈寺茹素说起。当他们茹素完在回京的路上,却听到宁王弑杀太子已被下狱的传言。王妃痛不欲生,早产生下了一个男孩。为了以防万一,保住宁王的骨血,王妃让他们父子带着孩子隐藏民间,她则继续北上与宁王汇合,对外说孩子死了……
“……我们带着孩子回到大榕村,并把他放到了钱家门口。”万二牛说完,探究地看着钱亦锦的脸色。
钱亦锦有些了然了,但还是不愿意承认那个男孩是自己。红着眼圈问道,“你们说的是善哥哥吗?”问完,眼泪终究还是流了下来。
万二牛愣了一下,认真地说道,“不是,我们把那个孩子放在了花溪村西头的钱家三房门口。”说完,就看了一眼钱三贵。
当钱三贵真正意识到这个自家当亲儿子养了十三年的孩子即将要离开时,已经偷偷哭过了。见万二牛让自己说,只得压抑住伤心,颤巍巍地说道,“是,在你娘——哦,不对,在月儿生绣儿的那天夜里,我们听到院外有孩子的哭声。你奶——哦,不对,满江娘开门一看,是一个孩子,还是男娃。我们当时好高兴,觉得定是老天见绣儿是个女娃,就又送给了我们一个男娃……我们就把孩子抱回了家,对外说月儿生了一对龙凤胎。捡的那个孩子,就是你。”
钱三贵说完,就把宁王给钱亦锦的信交给他。
在钱三贵叙说的时候,钱亦锦的眼泪流得更厉害。他接过信,哭了好一会儿,才把信打开。
信上写道,“吾儿肃锦,自汝出生至今,已有一十三载。父子竟一面未见,甚思,甚念。为父虽生于皇家,然半生坎坷,厝火积薪。为儿能平安长大,不得不骨肉分离,将吾儿隐匿在民间,托付于钱家……汝为吾朱祥盛之嫡长子,真名为朱肃锦……汝母因思虑过重,心结难解,已沉疴多年……望儿速速返京,承孝于膝下……”
看信之前,钱亦锦只想做钱家的孩子,不管自己真正的身世有多好,他都不愿意改变现状。可当他第一眼看到这信上的字,知道写信的人是亲生父亲,那种天生的血缘感应一下子让他对写信之人敬畏起来。看了信后,知道亲生父母为了他的安全才把他送到乡下,父母想他想得厉害,特别是母亲,因为想他已经病魔缠身……他的心又记挂起了远在京城的父母。
他的心情十分矛盾,既不想离开生活了十三年的钱家,不想离开相依相持多年的亲人。又记挂在京城的亲生父母,不忍他们思念过重……
他用袖子遮住脸唔唔地哭起来,边哭边说,“怎么办,我舍不得我娘,舍不得妹妹,弟弟,也啥不得爷、奶、太奶、小姑姑……”
他一哭,钱三贵再也忍不住了,也拿着帕子哭起来。
等钱亦锦哭了一会儿,万二牛才说道,“王爷只有小殿下一个独子,王妃因思念小殿下,患病多年。小殿下还是应该尽早回京,以解王爷和王妃的思念之苦。”
余先生也说道,“小殿下,百善孝为先啊。过不了多久,钱将军就会把钱员外一家接去京城,那时你们不是又见面了?”
钱三贵见钱亦锦这样,也止住哭说道,“是,满江在信上说,等他安置好了,就来乡下接我们。”
钱亦锦听了,哭声才渐渐小些。
万二牛等人又商议,最好明日起程。
钱三贵道,“锦娃——哦,不对,小殿下……”
钱亦锦听了钱三贵的称谓,难过地说道,“爷,你咋跟我这样生分了呢?你真的就不当我是你孙子吗了?”
钱三贵先是摇头,后又紧张地点头,说道,“你是皇上的孙子,小民怎敢,小民怎敢……”
钱亦锦流着泪说,“不管我真正的身份是什么,我还是喜欢爷叫我锦娃,叫别的,我听着生分,难受。”
余先生道,“钱员外就别客气了,小殿下总要有个适应的过程。养育之恩大过天,钱家的养育之恩,小殿下必须铭记于心。这里都是我们自己人,叫什么都无妨。再说,你们家跟王爷还有亲。以后到了京城,再注意就是了。”
钱三贵点点头,又继续说道,“锦、锦娃离开钱家,其他的人我都不担心,只担心满江媳妇和我娘。满江媳妇身体不好,我娘又年迈,若她们知道疼爱了这么些年的锦娃不是钱家的孩子,怕她们一时接受不了。”
这倒是,屋里的这几个人都了解钱家的情况。商量了一阵,赶紧让人去县城把张仲昆父子接来,再带着急需的药……
下晌的阳光正烈,晌歇后的明娃和静儿闹着出去玩,程月便把他们带在门口不远处的树荫下玩。
钱亦绣在望江楼里坐立不安,她知道终会有这么一天,但真正来临了,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她早就习惯了小正太——不,是少年郎,早习惯了他在自己身边,与她的生活她的喜怒哀乐融为一体。现在,却要生生地把他从自己的生活中抠出去……
门外传来静儿和明娃的嘻笑声,及程月轻柔的笑声。小娘亲,若小娘亲知道了真相,不知她该怎样难过。
突然,明娃和静儿大叫了起来,“哥哥,哥哥……”
接着又传来钱亦锦温和的声音,“慢些,别摔着。”
钱亦绣来到门口,看见钱亦锦站在不远的地方,明娃和静儿迎过去一人抱住了他的一条腿。
钱亦锦的眼睛又红又肿,他笑着牵起小兄妹的手,慢慢向坐在桉树下的程月走来。他扯着嘴角笑道,“娘。”
程月注意到儿子的眼睛,一下站起来,紧张地问道,“锦娃,你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吗?”说完,她的眼圈也红起来。
钱亦锦笑道,“没有谁欺负儿子。是儿子想爹爹了,所以……”他似乎不好意思说下去,羞赧地低下了头。真相他不好跟娘说,得由爷爷来说。
程月笑着用帕子帮他擦了擦脸,说道,“锦娃快别难过,江哥哥快回来了,咱们一家人以后永远都不开分了。”
钱亦锦点点头,眼泪似又要流出来,他使劲忍了忍,把小兄妹交给程月。看到钱亦绣正红着眼圈站在门口,便向她走去。
他进了屋,钱亦绣也跟了进来。
钱亦锦转身拉起钱亦绣的手,轻声说道,“妹妹,不管以后怎样,我都是你的哥哥。”
钱亦绣点点头,她咬着嘴唇没说话,怕一说话会哭出来。
“姐姐,哥哥,静儿(明娃)也要拉手手。”
两人不能言的愁绪被两个小家伙打断了,屋里又响起了欢笑声。
不一会儿,红着眼睛的钱三贵和还抹着泪的吴氏来了望江楼,他们后面跟着张央。
钱三贵让下人们把明娃和静儿带去外面玩,就对程月和钱亦绣说,“你们坐下,有重要的事跟你们说。”
然后,拿出钱满江的信给程月看。程月看着看着,便流出了眼泪,抬起头说道,“怎么会,怎么会锦娃不是月儿的亲儿子?”
钱三贵说道,“满江的话你还不相信?”
程月哭着说,“江哥哥不会骗月儿的。”
吴氏哭道,“是,满江没有骗你。当初,你只生了绣儿一个女娃,是我在咱家门口捡了一个男娃,骗你说是你睡着了生的孩子……”
吴氏的话还没说完,程月一下子向后倒去。钱亦锦早有准备,赶紧接住了她,又把她背上楼放在床上。张央也上楼去给她把脉,施针,又让人去熬药。
钱三贵简单地跟钱亦绣解释了几句,“……情况就是这样。明天锦娃就会离开家去京城,你要把你娘服侍好。”
然后,他又拖着沉重的身子被吴氏扶去了正院。
此时,钱老头和钱老太已经被人接到了正院的厅屋。
钱老头大着嗓门笑道,“这么急把我们接来,是满江当大官了吗?”
上午,老头也被从天而临的军爷吓破了胆,后来听说没事,万二牛父子跟这些爷军认识。他还想来三儿子家看看,但看到这么多军爷聚集在归园前的荒原上,便不敢过来。但心中有一种猜测,或许自家孙子当大官了,这些军爷是因为满江孙子而来的。
他乐得一路小跑回钱家大院,还对钱大贵等人说,“看着吧,咱们要享三房的大福了。哈哈哈,钱家要发达了,发达了。”
钱三贵摇头道,“满江当没当大官还不知道,现在战事已经结束,他也回京了,说他安置好后,就会回乡来接我们。不过,我现在要跟你们说的事跟满江无关。”
他起身走到老两口面前,在吴氏的帮助下跪了下来,继续说道,“爹,娘,对不起,儿子有件事骗了你们。其实,锦娃,并不是我钱家的孩子……”
钱老太不相信地说道,“三儿,你骗我们吧?锦娃是我最乖最乖的重孙孙,怎么可能不是钱家的孩子?”
钱老头却怒了,一下子站起来,用烟斗敲了一下钱三贵的头,骂道,“我就说他长得不像钱家种,你还跟老子嘴硬。你个臭小子,那不是钱家种你还把他当祖宗一样供着!有好先生不知道给善娃,还想给他分那么些的家产……他亲爹找上门了吗?告诉你,钱家的家产,一分也不能让他带走。”想想又不能太绝情,到底养了这么大,还是有感情的,又说道,“哎,若是他亲生爹娘实在不济,就给他一、二百两银子,去做个买卖什么的,也全了你们爷孙十几年的情义。”
钱三贵叹道,“爹,这点你放心,锦娃不需要要我钱家的哪怕一根线头。哎,谱天之下莫非王土……锦娃是,他跟皇家有亲。门外的那些军爷,就是来接他的。”
钱老头一听,愣了一下下,嘴也张得老大,反应过来后,顿时眼睛比外面的日头还明亮,哈哈笑道,“傻子,跟皇家有亲,那就是皇亲贵戚了!哈哈哈,我钱家养大了这样的贵人,要发达了,要发达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从愣神中清醒过来的钱老太大哭起来,“天哪,我不活了,我放在心尖尖上疼的重孙子,你们竟然说他不是我的重孙子……”然后,身体就直直地向后仰下去,倒在椅背上。
众人赶紧把她抬到罗汉床上放好,她的身子还是硬的,眼睛瞪老大闭不上,像是魔怔一样。
张仲昆给她施针、按摩一点作用没有,老太太依然僵硬着身子,眼睛也闭不上。想给她往嘴里灌药,她的牙齿咬得紧紧的,根本撬不开。
钱老头怒其不争地说道,“你这老太婆,这是好事啊,你难过啥呀?”
钱亦锦正在望江楼里看着程月,听说钱老太不好了,赶紧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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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离开
钱亦锦看到钱老太如此,难过地流出了眼泪。他过去帮老太太按摩,边哭道,“太奶,不管锦娃以后怎样,都是你的重孙孙。锦娃永远记得,我小的时候,经常饿得难受,太奶就会像变戏法一样给我变出好吃的东西来。有时候是一个鸡蛋,有时候是一块芽糖,有时候是几片肥肉……”
钱亦锦哭诉的时候,张仲昆一直在帮老太太按摩。他突然觉得,老太太的身子有些变软了。喜道,“继续说,老太太的身子变软了。”
钱亦锦听了,又继续说,“太奶,那包肥肉的帕子被浸得油油的,味道好闻极了……锦娃还记得,你让我偷偷去你屋子吃好的,善哥哥和多多妹妹在门外哭,大奶奶就敲盆子打碗。你还说,不管他们,那两娃子饿不着,只有锦娃可怜,吃不饱穿不暖……”
在钱亦锦,不,现在应该说在朱肃锦的絮叨中,老太太的身子慢慢变软了,“嗯”了声,铁灰的脸色渐渐黄了些,眼睛也闭上了。
张仲昆赶紧给她施了针,又让吴氏把她扶起来,他在老太太的背上拍了几下,老太太猛咳几声,吐了一口痰出来,才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钱亦锦,一把抓住他哭道,“锦娃,他们说你不是太奶的重孙孙,他们在骗人,对吧?”
钱亦锦趴进她的怀里哭道,“太奶,锦娃是你的重孙孙,永远都是你的重孙孙。”
钱老太一听咧嘴乐起来,显得嘴更歪了,眼泪鼻涕一起下,搂着钱亦锦说道,“我就说他们是骗我的嘛,我的锦娃怎么会不是我的重孙孙呢?”
钱老头听老太太一口一个重孙孙的叫,吓坏了,这小贵人可是皇亲,这不是大不敬嘛。赶紧制止道,“我说老太婆,你疯癫了?锦娃如今可是京城里的贵人,你还要给他当太奶,你这不是找死吗?”
钱老太一听,一翻白眼,又仰脖子倒下去。
张仲昆气得让人把钱老头弄出去,又给钱老太施针。老太太倒是醒过来,但也不说话了,只看着朱肃锦流眼泪。
朱肃锦半跪着趴在她身上哭道,“太奶,你不要锦娃了吗?”
老太太摇摇头,“啊,啊……”她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朱肃锦又说,“太奶还要锦娃,真好,锦娃也要太奶。太奶记好了,不管以后我是什么身份,我都是你的重孙孙锦娃。太奶,你不会白疼锦娃的,锦娃会好好孝敬你。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等着锦娃给你请封诰命,等着锦娃带你到京城去享福。你不是一直想看皇宫的大门吗?锦娃领着你去看……”
等钱老太终于哭着睡着了,朱肃锦才回了内院。
此时程月正在念叨着,“锦娃带把儿,月儿有本事,生了个带把儿的……”她又有些糊涂了,反复念叨着这几句。
钱亦绣坐在床边安慰她,张央拿她也没好办法,正让人熬助睡眠的药,让她喝了睡觉。
程月见朱肃锦去了,又拉着他的手反复道,“锦娃,你是月儿生的,月儿有本事,生了个带把儿的……”
朱肃锦点头宽慰她,“是,锦娃是娘生的,娘有本事……”
当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归园总算平静下来。
荒原上的那一百多个军爷,一半住在归园的前院和院后的那几排院子里,另一半安排住去了村里条件好些的人家。
安排好后,万二牛和万大中才回家跟钱满霞交底。他们要一起护着小主子朱肃锦回京复命,之后再来接钱满霞娘仨。
尽管钱满霞早已猜到钱亦锦不是自家孩子,但当得知他马上要离开娘家回归本家时,还是难过得流了眼泪。钱亦锦可以说是她一手带大的,她舍不得,还想再回娘家看看他。
万大中说道,“岳父家如今忙乱不堪,又要照顾病人,又要准备小主子的东西,你就不要再去添乱了。明天他走的时候,去送送他吧。等过些日子,顶多两三个月,我就回来接你。去了京城,你岂不是又能见到小主子了?”
当钱满霞听说公公原来竟是宁王府的护卫长,还是正四品的官,相公也是七品护卫,婆婆也在世,住在京城,她将来会去京城生活。她真是又吃惊,又惶惑,她的夫君跟自己之前认识的夫君不一样,自己的前路不知会如何……
万大中搂着她说道,“霞娘别担心,不管我的身份如何,对你和孩子们的爱都不会变。娘的性情也好,匆需害怕。再说,舅兄不久就会回来接岳父母一家进京的。说不定,我和舅兄会一起回来接人……”
并商量,他们父子走后,钱满霞就暂时住去归园,他们放心,她又能帮着劝慰照顾难过的钱三贵夫妇和程月。
今晚无月,只有几颗星星撒在夜空里,寥落而孤寂。朱肃锦和钱亦绣坐在莲香水榭旁的廊桥里,看着西湖里模糊的莲叶,还有几枝刚刚露出水面的花苞。
他牵着她的手,这样坐了一个多时辰。多是沉默,偶尔会有一搭无一搭地说两句话。
“哥哥走了后,妹妹要代哥哥孝敬娘,爷,奶,太奶。”
“嗯。”
“哥哥不在家了,妹妹更要小心,无事别出门。像妹妹这么好看的小娘子,那些坏小子会打坏主意的。”
“好。”
“不管在外人的眼里如何,在哥哥心里,钱家永远是我的家。”
“我也这么想。不管哥哥以后地位如何变化,你都是我和明娃、静儿的好哥哥。”
这话朱肃锦似乎喜欢,似乎又不太喜欢。为什么不太喜欢,他现在也想不明白,或者说没时间想。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哥哥进京后,会尽快去找爹爹——就是咱们的江爹爹,让他快些回乡来接你们。你们到了京,我们又能见面了。”一说到这个话题,朱肃锦的脸上才露出些许笑意。
要按钱亦绣的本意,她一点都不想去京城。自己通过这么多年的努力,把归园和荷塘月色建得这么好,这里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她可不愿意在一个宅子里过活,更不喜欢搞啥脑残的宅斗。
但是现在看来,进京是必然的。她想着,哪怕是进了京,也得想办法买个大些的庄子,建好了,当自己的渡假别墅。再把锦绣行的经营范围扩大,或许再开个更大的公司……
“妹妹,你没听哥哥说话吗?”耳边传来朱肃锦的声音,他似乎又受伤了,使劲捏了一下她的手。
钱亦绣赶紧说道,“听着呢。我也想赶紧进京,这样能时常跟你见面。可是,我又有些舍不得归园,这里多美呀。”
“哦,也是,哥哥也舍不得这里。”
……
今天无月,也看不出什么时辰。直到钱晓雷来跟钱亦锦说,“少爷,余先生让你早些歇着,明日还要早起。”
朱肃锦点点头,牵着钱亦绣起身回了望江楼。分手前他又强调了一遍,“妹妹,我们永远都是亲人。”
钱亦绣点头笑道,“哥哥本来就是我们的亲人。”
第二天巳时,朱肃锦在万二牛父子、余先生的陪同下离开了钱家。走之前,他先后去望江楼和正院客房看望了程月和钱老太,并给还在沉睡的她们磕了三个头。
钱家人只能送朱肃锦到前院。他出院门前,先把明娃和静儿抱起来,亲了亲他们的小脸。又坚持给钱三贵和吴氏夫妇磕了三个头,给钱满霞长躬及地。哭道,“爷,奶,小姑,你们对锦娃的养育之恩,锦娃会永远铭记于心。”
钱三贵和吴氏、钱满霞已经泣不成声,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们一哭,明娃和静儿、芳儿也跟着大哭起来。顿时,院里哭声一片。
钱亦绣也哭得厉害,但好歹能说话。她泪眼迷离地说道,“祝哥哥一路顺风,平安到达京城。”
当那一百余人护着朱肃锦离开后,归园前的荒原又沉寂下来。一直强撑着的钱三贵也倒下了。
而花溪村和大榕村却炸锅了。
天哪,钱家三房的锦娃,竟然是皇亲国戚,因为父亲被奸臣迫害,万二牛父子拚死护主,保他来了这里,托付给钱家……
老百姓的想像力是无穷的,把前朝那些忠臣奸臣的戏码都加了进来。
哎哟哟,钱家三房立了这么大的功,钱满江的官肯定会更大。钱家发达了!
不得了了,那万二牛和万大中竟然是军爷,还是当官的。他们掩藏身份在这里呆了十几年,竟然是为了保护小主子。那钱满霞真是踩到****运了,随便嫁了一个泥腿子,还是个官!
……
花强听了村里的传言,心道,这要是知道小殿下是皇孙,那还不知道得咋热闹呢。
他是钱满江派来的,不需要跟着朱肃锦一起回京。钱满江让他在家里歇息一段时间,再帮着钱家准备准备去京城的事。
等把那些人送走了,花强才把一人些托他带的信送去了那些人的家里。因为有了大炮,大乾军队的人死伤不算严重。花溪村去了二十五个壮男,死了九人。活着的人,应该快回来了。
还有李栓子给钱满朵的信,还给她带了十两银子回来。高兴得钱满朵直哭。
钱老太是在晌午醒来的,她昨天夜里就住在归园正院的西厢。怕钱老头再刺激她,昨天万大中就把钱老头“请”回了钱家大院。
钱老太醒来后,张了张嘴,还是说不出话来。看看四周,又歪嘴哭起来。张央又来给她施针,把脉,然后开药,让人去熬。
守着她的吴氏知道老太太是在找锦娃,说道,“婆婆,锦娃都说了,他永远是你的重孙子,你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再说,你还有这么多重孙子呀……”
又让人去把明娃领来,再让人去村里把得娃和生娃带来。
程月是在下晌醒来的,她的情况比钱老太要好些。虽然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但有几个孩子在跟前闹腾,总会把她的注意力拉到这些孩子的身上。
钱三贵病倒一个是因为伤心,一个是因为累着了,钱满霞一直在他身边服侍劝解着。
人伤心,动物之家也伤心。
朱肃锦把跳跳和银风带走了,因为闪电从小是跟明娃和静儿一起长大的,所以就让它继续陪两个小兄妹。
本来还想带一直跟随他的大山,但大山不乐意走,它舍不得白狼和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这个家。大山和白狼、猴哥、猴妹、闪电一直把朱肃锦和跳跳闪电送上船,当大山逐渐看不到船的影子了,才感到这是彻底跟小主人和跳跳、银风分开了。它难过极了,一路哭着回了家。
猴哥和猴妹、闪电也伤心,但它们听钱亦绣说,不远的将来,她会领它们一起去京城,到时候又能看见钱亦锦(它们心里拒绝朱肃锦这个名子)和跳跳银风了。所以,它们远没有大山和白狼伤心。
晚上,当钱亦绣听说大山一天没吃饭,一直呆在临风苑小主人的床边哭的时候,又去了临风苑。
钱亦绣看到大山爬在床边眼泪长流,也流泪了。这只小丑狗陪着钱亦锦一起来到钱家,一起生活,一起长大,感情最好。
她用帕子帮它擦擦眼泪,又顺着它的毛说,“快别难过了,不久后,我们也会去京城,到时候你和白狼就跟着我们一起去看他。不想离开他,就住京里。若实在住不惯京城,就回归园来住。等过些日子想他了,又让人送你们去看他,这样两全其美,多好。”
大山听了,才啜泣着吃了点东西,却无论如何不离开这间屋子,而是睡在了床前。
哎,狗都这样,何况人呢。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冷丁一走,谁不伤心?
这几天,归园一片惨淡。病的病,哭的哭,叹气的叹气。
这让钱老头实在看不懂,这是好事呀,应该高兴才是呀。但他不敢乱说话了,万大中就说老太婆是他给气病的。而且,老蔡管家也不许他去正院看老太婆,怕他再乱说话,并说这是万大人走前的吩咐。
钱老头已经听说万二牛是正四品的官,这么大的官,他的话可不敢不听。
ps:清泉是个喜聚不喜散的人,一直不想写到这一天,但这一天还是来了。钱亦锦走了,钱家人难过,清泉的心情也不轻松~~(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五章 报仇
五天后,钱三贵能坐起来了,他脸色灰败,脸颊又深凹进去,好不容易长起来的一点肉又没了。
他强撑着同钱亦绣商量去京城的事宜。带哪些下人,带哪些东西,归园交给谁打理更放心……
“爷只是去京城看看,不想在那里久住,还是想回归园过平静的生活。”钱三贵虚弱地说道。
钱亦绣拉着他的袖子嘟嘴说,“我舍不得跟爷分开,爷回归园,我也跟着回来。”
钱三贵看看她,不舍地叹道“爷的小妮子长大了,总有一天要嫁去夫家,还能一直跟着爷?”
钱亦绣撒娇道,“那我以后的家就跟爷当邻居,每天都要去看看爷,给爷捏捏背。”说着,就捏起小拳头帮钱三贵敲起了肩膀。
钱三贵笑起来,连说,“好,好。以后等爷想归园了,绣儿就陪着爷来归园住一段时日。然后,爷再跟着绣儿回京。”
钱亦绣笑道,“好,一言为定。”
连日来,祖孙两人第一次笑出了声。
他们商量,以后,李金虎主管归园,苏铭主管荷塘月色和花果山,蔡和主管溪山县的锦绣行。蔡老头以后管京城的家,钱华管京城的锦绣行。黄华等人带去京,以后再在京郊买田买地,种金莲藕,再看能不能嫁接金蜜桃……
值钱的东西都带去京城,因为以后钱家很可能会在京城长住。哪怕钱三贵两口子住不惯京城回来了,钱满江领着儿女也会继续住在那里。
商量完了,钱三贵又累得一头的虚汗,赶紧躺下来歇息。
钱亦绣出了正房,就去西厢看望钱老太。老太太还不能起床,说话也含混不清,吃喝拉撒都要人服侍。现在已经把陆婶子叫来这边,主要服侍她,汪氏和、王氏、小王氏、李阿草每天都换着班地来这里照顾她。大房、二房其他人也会经常来问安。
张央隔三岔五就会来一次,给她把脉,开药。
钱亦绣过去跟老太太说了几句话,安慰几句,便回了望江楼。
还没进门,就从望江楼二楼的窗户里传出咯咯咯的笑声,让钱亦绣的心情也雀跃了几分。
是小和尚来了,他是归园最欢迎的客人。这几天他一直住在临风苑,晚上给大山慰藉,白天给程月慰藉。钱亦绣虽然猜不出小和尚的父亲到底是谁,但她百分百肯定小和尚姓朱,也是皇上的孙子。因为,他和朱肃锦长得很像,还有他在寺里享受的特殊待遇也只有皇家的人才会享受到。
有他给程月解闷,程月的心情也好了些。
几天后,猴哥便来找钱亦绣,它指指蜿蜒的群山,意思它要进山。
“是去找猴王吗?”钱亦绣问。
猴哥严肃地点点头。
“那你本事练好了吗?会使用匕首了吗?”钱亦绣又问。
自从猴哥开始跟万大中学本事后,钱亦绣就把梁老国公送给她的匕首拿出来,嘱咐它说,“好好用功,不仅要把拳脚功夫学好,再学会使用匕首。那时,你就不止是山中的精灵,更是山中的大王。”
说完,钱亦绣就把匕首给它挂在腰带上。为了猴哥好装东西,家里人早就给它做了条挂荷包的牛筋腰带。
猴哥听了钱亦绣的话,便先摆了一个练武前的招式,然后就武了一套拳脚。的确是万大中教它的招式,但是它比万大中跳得更高,呼呼的风声听起来比万大中的力气更大。它又拔出匕首武了一圈,最后把匕首向几十米开外的一棵大树甩去。那棵树上的一根碗口粗的枝杈被匕首一下子切断,掉了下来。
它跑过去把匕首捡起来插进腰间,跑回来看看钱亦绣,意思怎么样?
钱亦绣激动万分,使劲拍了几下巴掌。由衷地说道,“真好,猴哥,你是最棒的。”
猴哥咧咧嘴,又用手指了指群山,仰天长啸几声。
钱亦绣知道它这半年多来一直憋着劲想进山找赤烈猴报仇。从内心来讲,她是极其不愿意让它去冒险的。但想着猴哥恨毒了那个猴王,若强行不让它去,到时候它偷偷跑去更麻烦。
如今猴哥的武艺大增,加上它得天独厚的先天条件,若论单打独斗,它在山林中或许已经找不到天敌。再加上它在人群中长大,远比山中的野兽更狡猾,它此去的胜算应该在九成以上。
钱亦绣看着它,慢慢地说道,“你看着我的眼睛,我的话每一个字你都要记清楚。你此去万万要小心,不能再鲁莽行事,千万不要去赤烈猴的大本营。最好等到猴王落单或是随行的猴子特别少的时候再出击,打死猴王的同时,尽量不要让其它知道你杀了猴王的猴子有一个生还。你要记住,只有猴王是你的敌人,杀了它后就赶紧回来,不要再去招惹其它的猴子,绝对不能犯众怒。若实在找不到机会下手就回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要为自己,也要为猴妹和闪电的性命负责。”
钱亦绣说得很慢,每说完一句话就会看着猴哥,待猴哥点了头,她再接着说下一句。交待完了,猴哥重重地点了点头,叫了几声,意思是它听明白了。
猴哥带着猴妹、闪电走的那天晚上,大山和白狼竟然也跟着一起去了,它们是去给奔奔报仇的。
把动物之家送走后,归园就更沉寂了。
钱亦绣在忙碌整理东西、交待事物的同时,就数着日子盼动物之家安全回来,盼小爹爹快些回来,盼朱肃锦能有信过来。
好在这么长的时间,小和尚都没回寺,而是待在归园陪伴程月,让钱亦绣有更多的精力忙碌其它的事情。
三贵爷爷的身体不济,吴氏、钱满霞许多事情不懂,现在归园的大小事务都是钱亦绣和蔡老头在操心。
一晃到了六月下旬,金莲花开得正艳,天气热得难耐。这天下晌,突然有三个人骑着马穿过花溪村向归园狂奔而来。
他们是从京城来的。若坐马车和坐船比较,坐船快得多。但若换马不换人,人再少歇息一些时候,那么骑马的人快得多。
蔡老头打开门,听了那几个人的话,笑着一路跑去正院。嘴里高声喊着,“老爷,太太,老太太,大奶奶,锦少爷派人送信来了,锦少爷派人接你们来了,大爷又升官了,大爷快回来了……”
他一路的高声喊叫,立刻把沉寂的归园喊得热闹起来。
钱三贵被吴氏扶起来,钱老太太也睁开眼“啊,啊”地叫起来,程月和小和尚带着明娃和静儿跑来正院,钱满霞抱一个牵一个跟在他们后面。正在后院库房领着人整理东西的钱亦绣听下人讲了,也赶紧往正院跑去。
ps:许多亲都说今天的文太伤感,清泉就抽时间又写了一更,虽然还没写到相聚时的大欢喜,但也算是个过渡,让亲心里好受一些。(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六章 意想不到
朱肃锦给钱老太、钱三贵夫妇、程月、钱亦绣、钱满霞各写了一封信。
大意都是,他在京城很好,每天都承欢于父母跟前,孝敬操劳的父亲,宽慰重病的母亲。皇祖父很喜欢他,说他学问好,知道民间疾苦,还封他当了宁王世子。皇太祖母对他也很好,拉着他哭了好一阵,还赏赐了不少好东西。他都留着呐,等以后妹妹弟弟进京就送给他们。
更令他高兴的是,他的父王母妃并不反对他跟钱家亲人多来往。告诉他,他也是钱家的孩子,让他永远记着钱家的养育之恩。
但美中不足的就是想钱家亲人想的厉害,希望他们快些进京。他已经在太医院打听过了,专门找好了治钱家爷爷和钱家太奶那种病的御医……
送信的这三个人是宁王府的护卫,让他们留下保护钱家人,并一起回京城。
钱满江的信大意是,他已经正式与岳父及舅兄见了面。在宁王世子(朱肃锦)回京,并且公开身份后,岳父也进宫把珍月郡主尚在人世的消息告诉了皇上和太后。皇上和太后惊喜万分,特别是太后,竟是喜极而泣……
因献加农炮图纸的功劳,还借了月儿、世子的光,他回了御林军并官升三级,如今已是正四品的左中郎将,进宫当差。还特别注明,因太后她老人家疼惜月儿,希望她的夫婿不要去城外的军营当差,那样太辛苦,回家的时间也少。就特意让皇上给了这个官,能多些时间陪月儿,太后她老人家也能经常看到……
大概一个月后,他就会回乡,太后也会派接程月的人一起来,让家里做好迎接的准备……
还有一封万大中给钱满霞的信,他已经被安排去霹雳营当了从四品的副骁骑参领。交接完差事后,会跟钱满江一起回来接钱满霞娘仨……
看了信,一家人又是喜极而泣,哭声一片。
之后,钱三贵在吴氏的搀扶下去了西厢房,给钱老太念了钱亦锦和钱满江专门给她写的信。当老太太听说孙子当了正四品的大官,还在皇上身边做事,能天天看着皇上,激动地流出了眼泪。当听说锦娃竟然是皇上的长孙,宁王的儿子,却还是叫自己钱家太奶,还专门派人来接她进京,并找好了御医给她治病后,更是激动的涕泪皆下。
为以防万一,程月是太后外孙女、锦娃是皇长孙的的事还是暂时不公开,等钱满江回来再说不迟。
此时在钱老太身边照顾的是李阿草,吩咐她不要说出去,李阿草赶紧把嘴巴捂上点点头。
钱三贵最怕的是钱老头,若是他知道了家里出了这两号人,那肯定得闹到人尽皆知。月儿是太后的嫡外孙女,是郡主,他怕家里这些人保护不了她的安全。等儿子带着皇家接月儿的人回来了,把她安安全全交到儿子手上,钱三贵才放心。
知道锦娃过得好,还把他们当亲人。知道儿子在宫里当了大官,还马上要来接他们了。一家人之前生离死别的压抑一下子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欢喜。
钱老太虽然还是不能说话,但是饭却能够多吃半碗了,精神面貌也逐渐好起来。
程月更是笑得眉眼弯弯,她根本没听进去别人说的话。全副身心都沉浸在江哥哥给她写的情书和锦娃给她写的信里,已经被江哥哥要来接她的消息刺激得极度兴奋。至于江哥哥给别人的信里说的什么岳父什么太后什么郡主,她不关心,因为她想不到这些称谓会同她有啥联系。
钱三贵的精神头好起来,又开始管事了,钱亦绣身上的担子也轻多了。
现在,小爹爹和朱肃锦不用自己操心了,钱亦绣又担心起动物之家来。一转眼,它们已经进山半个多月了,却还没有出来。不知道它们是一直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还是又出了什么意外。
七月二日下晌,家里又来了几个意想不到的人。
当钱亦绣被蔡老头请到外院,看到五个男人。一个是林青,一个是矮个子的三十岁男人,另三个穿着大乾的长袍,头和脸却包上了大半。看到她,才把头上的布巾取了下来。
带头的林青还没有讲话,李老外就笑得一脸灿烂地冲钱亦绣招着手,“你,好……绣,儿!”
钱亦绣的嘴半张了几秒钟才合上,惊道,“李,howareyou.”
李老外也惊讶地用手比了比个子,惊道,“高,高,youareverybeautiful.”
两个人都说起了只有他们才能听懂的混合语。
或许由于太激动,李还想去拉钱亦绣的手行吻手礼。钱亦绣躲了一下,李老外才觉得这是别的国度,跟他们国家大不同,笑着耸耸肩。
接着,他从身边拉过一个红胡子二十几岁的老外说,“他——是——杰。”
又拉过一个金胡子大概年龄在三十至五十岁之间的老外说,“他——是——肖。”
钱亦绣见到他们是真高兴,不只因为又可以做远洋贸易了,还有种亲切的感觉。因为,只有在前世才能看到这样的外国人。一看到他们,她就有种又回到前世的感觉。还有就是庆幸,若是他们再晚来一个月,或许就永远错过了。
她由衷地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欢迎,欢迎!”
听林青说,这三个金毛鬼拿着他当初给李写的地址,请这位家在鹏镇的魏大哥来西州府找到他,又让他把他们带来她家。
钱亦绣暗比着大拇指,真是胆大的冒险家。
请他们几人去了外院客房,三个老外又把马车上的几个箱子抬了进去。
钱亦绣看了箱子里的东西,只有蕃茄种子让她高兴了一下下,其它东西都有些失望。无外乎还是玻璃器皿、香料、望远镜、老花镜、怀表、坐钟,宝石和象牙摆件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虽然能让她大赚一笔,但跟她之前对李老外的期望值可不成正比。
李老外看出钱亦绣眼里的失望,指着杰说了几句英语,又比划了几个动作,意思是他会制玻璃。
杰点点头,又叽里咕噜地连说带比划,别的大乾人肯定搞不懂,但钱亦绣却搞懂了。这位杰是对大乾的丝绸和绣艺感兴趣,他希望用制玻璃的手艺换取拉丝绸的手艺,和在丝绸上绣花的手艺。在他们看来,大乾的丝绸是直接从某种虫子的肚子里拉出来的。
李老外又指着肖连说带比划,肖之前在大学里教书,听了李对大乾的描述,知道大乾百姓生活富足、水利建设和农田管理等方面比他们国家先进得多,觉得该来这里深入学习。
他们就请李把他们带来大乾,五年后,再来接他们。
钱亦绣极其钦佩地看了几眼肖和杰,这两位才是真正的科学家,为了理想不远万里来到大乾。
钱亦绣压抑着内心极度的兴奋,有了这两个活宝贝,将来她做的何止是远洋贸易……
她笑着点点头。
几人见钱亦绣点头,都极高兴。李又郑重地拜托钱亦绣,保证肖和杰在大乾朝的安全。
如今自己可是太后娘娘的重外孙女,护着这两个老外,应该不成问题。钱亦绣又笑着点点头。
说完了活人,又说箱子里的东西。这些东西钱亦绣肯定都要了,她让人去拿了几匹妆花锦、提花锦、散花锦,二十几匹软缎,三十几匹绸缎出来,这些都是这两年来潘外公、宁王府、梁府送的。
锦缎一抖开,云蒸霞蔚,如天上的云霞落入凡间,把几个老外的眼睛都看花了。钱亦绣属于有诚信的人,不忍李老外冒着生命危险跑这么远还赚的不多。她把家里所有好料子都拿来了,那些打成包的也都拆了。
她又拿出了十几套精美瓷器和头面首饰,美丽的造型和精湛的工艺让几个老外大加赞赏,李老外更是欣喜不已。
还拿出了一把小娘亲亲手绣的双面绣小团扇,几架在省城买的苏绣小插屏,杰喜欢得不忍撒手,被咧着大嘴笑的李硬抢了过去。
最后,她又应李的要求,拿了十斤三号金花莲子给他。李老外觉得他带回去的藕粉远比他们国家的好吃,特意要做这种藕粉的莲子。
第三天,当林青带着魏大哥和李老外走后,肖和杰也就留在了归园。后来钱亦绣知道,肖就叫肖恩,杰就叫杰克,十分普通的外国名字。
钱亦绣把自己的近期目标和远期目标跟钱三贵说了。钱三贵虽然不知道那些目标能不能实现,也十分不喜欢那两个番人的长相和身上的味道。但只要孙女认定的事,他都会举双手赞成,便点头同意了。
吴氏见孙女把金毛鬼和红毛鬼留在家里,气得心慌,坚决不同意。钱三贵劝道,“担心啥?绣儿心里有数,她说能留就能留。”
夫君支持孙女,吴氏不同意也得同意。
肖恩和杰克被安排住在临荷苑,平时深居简出,偶尔黄铁会带他们去田边地头及荷塘月色转转。钱亦绣每天会跟他们学一个时辰的番话,同时又教他们说大乾的语言。只有能交流了,才好说下一步的事情。
不仅紫珠和白珠跟着学番话,偶尔也会让明娃和静儿跟着玩。钱亦绣又在下人和长工里找了两个比较聪明的孩子,跟着一起学。这两个孩子一个是蔡老头前几年认的孙子蔡小纪,他现在已经五岁了。一个叫龚良,八岁。
他们刚学了两天,小和尚又来归园了,他也同钱亦绣一起跟着他们学番话。小和尚似乎对学语言有天赋,也特别喜欢,学得极快。每天除了陪程月说笑一阵,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跟两个老外呆在一起,甚至也住去了临荷苑。连大慈寺的和尚来接他,他都不回去。
在黄铁领两个老外出去转悠的时候,小和尚也会跟着一起去。
红毛鬼和金毛鬼让花溪村的人像看猴戏一样新奇。虽然刚开始把两个小娃吓哭了,还把一个胆子小的妇人吓得掉进了沟里。但几天后见他们态度和善有礼貌,乡人们便也不害怕了。有那胆子大的,还会跟他们说几句话,通过小和尚的连说带比划,竟然也能够交流。
一天,跟着小王氏来服侍钱老太的得娃去和熙园里玩,他对番话也很感兴趣。只跟着学了一个时辰,便比学了八天的蔡小纪和两个丫头都强。钱亦绣便让他每天也来跟着学习。
钱二贵听说后不赞同,训斥钱亦得道,“会说番话有屁用,有那精神头,还不如背背千字文。”
钱满河却极其支持,他说道,“爹这么久还没看明白?只要跟着三房走,哪怕是抓屎,都错不了。”又对得娃说,“好好跟着番人学,让绣儿姐姐喜欢了,将来才会有出息。”
得娃跟他爹一样精,听了爹的话后,更加努力学习了。
七月二十,进山一个多月的动物之家回来了。
此时正是下晌,钱亦绣和钱三贵、吴氏、蔡老头等人正在外院厅房商量事情。
突然,院子里传来一阵恐慌的尖叫声。钱亦绣等人出去一看,动物之家排着队回来了。虽然它们的身上很脏,但远没有上次那么狼狈。
钱亦绣第一件事就是数个数,白狼、大山、猴哥、猴妹、闪电,一个都不少!
钱亦绣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她快步迎上前去,连吴氏“不要去”的尖叫声都没听见。
等她拍了白狼、大山,再准备拍猴哥的时候,才看到猴哥的手直接插进一条大蛇的脑袋里,大蛇黄豆大的眼睛还睁得大大的。猴哥都走进大门好几米了,那条大蛇的后半部还在门外面。更恐怖的是,那条蛇还从脖子上伸出另一个头,像是要吃她的样子。
钱亦绣吓得魂飞魄散,她尖叫着转身往后跑去,爬在迎上来的吴氏怀里哭起来。
吴氏尖叫着,“拖出去,快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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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荣耀
钱三贵赶紧劝道,“绣儿莫怕,那条大蛇已经死了。”
钱亦绣的心神才慢慢定下来。猴妹跑来拉拉她的袖子,闪电也跑来蹭蹭她的腿。钱亦绣看看自己担心了两个多月终于平安回来的的动物之家,又高兴起来,摸了摸它们两的头。
喜道,“仇报了?把猴王杀了?”
猴妹咧着嘴点点头。
猴哥已经把大蛇放在地上,正激动地冲她咧嘴大笑。钱亦绣抹了把眼泪,给了猴哥一个大大的笑脸,说道,“恭喜你,恭喜你们,你们是最棒的。”
顿时,猴哥和白狼仰头向天长啸,大山狂叫着,猴妹和闪电撒着欢的又跳又叫。
院子里一片欢腾。
通过猴哥和猴妹的手语,钱亦绣大概知道了它们报仇的情况。它们一直躲在一处猴王经常出入的地方,在一次猴王只带着三只猴子出行的时候,它们才出击,一举歼灭了四只猴子。
而它们在等待的过程中,竟然发现了这条大蛇。猴妹跟踪它,知道了它的洞穴。在杀死了猴王后,它们又去把这条蛇杀死带了回来。
猴哥又指指这条大蛇,比划了几下。意思是,它忍着馋,也让动物之家的其它成员忍着馋,没有先享受美味。
这条蛇除了两个蛇头被打烂,还有七寸的地方被啃烂,其它地方都完好无损,而且比上次的还大些。
钱三贵大笑着表扬了它们,让人把死蛇盘在院子里,又让人赶紧去县城接张老爷。
钱亦绣让动物之家先去溪里洗澡,她自己则亲自下厨给它们做好吃的。
两个时辰后,张仲昆被接来了。他高兴地让人摘了蛇胆,又让黄华等人把蛇皮剥下。
钱三贵见动物之家的所有成员都等在这里眼冒绿光地看着美餐,就让人把一大半的蛇肉分给它们吃。
张仲昆笑道,“你们倒是识货。吃了两条这种宝贝,命都会多活两年。”
前院里正热闹着,宁王府的三个护卫来了这里。其中一个尹护卫问,“钱老爷,这大蛇真的是双头金乌龙,也叫双头金乌蛇?”
钱三贵点点头道,“是。”
尹护卫听了高兴得双手击掌,又抱拳说道,“我们王爷由于在北地呆久了,得了老寒腿,一直无法根治。听御医说,若有双头金乌蛇的蛇胆做药引,这个病便可痊愈。”
一旁的张仲昆也说,“双头金乌龙的蛇胆是去风除寒的最好良药,的确能根治老寒腿。”
钱三贵喜道,“那就要劳烦尹大人赶紧进京一趟,把这个药送与宁王爷。”
尹护卫抱拳道,“那末将就替我家王爷谢谢钱老爷了,末将现在就启程。”说完,接过蛇胆。
张仲昆要了一个蛇头和一半的蛇骨。又让钱三贵把蛇头炖了给老太太多喝几天,对她的身体有益处。再让他把一半的蛇骨泡酒,剩下一半的蛇骨炕干抹成粉,隔几天吃一点,能够增强体质。
还剩点蛇肉,钱三贵就让厨房红烧出来,再让人把钱老头请来,留张仲昆一起吃了饭。
这天以后,钱亦绣便不许动物之家进山了。她算着,小爹爹快来接他们了。这次大山和白狼也表示会跟他们一起去京城,看望了朱肃锦后,它们再回来。
七月二十八那天,钱满江和万大中终于回来了。
同他们一起来的,有镇国将军潘阳,还有宫里的内侍,有御林军,有省城的几个官员,还有溪山县的县太爷。
浩浩荡荡二百多人穿越花溪村来到归园前的荒原上。汪里正和大榕村的万里正认识县太爷,见他来了,都慌忙地跟着来到归园。
身穿四品武官官服的钱满江一回家,来不及跟家人叙别情。先让人把香案摆在前院,然后去正院把钱老太背出来,叫着钱三贵等家人一起来到前院。
因程月情况特殊,怕她吓着,只有她带着明娃和静儿在内院没出来。小和尚也在钱家,他听说后,便跑来望江楼安慰程月和两个小兄妹。
香案摆好,钱家三房人除程月母子外都到齐了,又齐齐跪下。
一个内侍方拿着圣旨高声念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冀安省溪山县花溪村之民村钱三贵一家,良善宽和,宅心仁厚……”
对钱家人一通表扬,又说一个赤贫之家,却能待意外流落于民间的皇长孙朱肃锦、长公主之女珍月郡主如至亲家人,十几年来不离不弃,让皇上感动又心慰。这都是当家人钱三贵育人有方,管家有方,特封钱三贵为乡恩伯。
这个结果让钱三贵激动地落了泪。没想到,他一个残废了的泥腿子,竟然有一天能被封爵,比他上了战场九死一生的儿子还荣耀。他爬着地上哭起来,嘴里喊着,“谢皇上,谢皇上……”
一旁的钱满江赶紧把扶起来,低声道,“爹,快接圣旨。”
钱三贵听了方抹了泪直起身把圣旨接过。
内侍又依次拿出三个圣旨念了,钱老太和吴氏都被为伯夫人,钱满霞被封为四品恭人。
几个女人也是激动不已。特别是钱老太,都激动哭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喊出了两个字,“锦娃……”
她觉得这个伯夫人是锦娃给她争取的。
最后,皇上还赐了钱家三房一块牌匾——忠义之家。
钱亦锦竟然是皇长孙!傻程氏竟然是郡主!因为钱家三房有功,钱三贵被封为乡恩伯,吴氏被封为伯夫人,钱满霞因男人当了四品官也被封为诰命夫人,连钱老太都被封了伯夫人……
不说钱家三房是如何喜庆,如何一家团聚。只说这一个个消息就像平地起惊雷,炸得花溪村翻了天,接着越炸越远,附近几个村都翻了天。
钱老头都快喜疯了,荣耀啊,钱家满门的荣耀啊。钱家终于发达了,起来了。
但欢喜过后又有些失落,老婆子都被封了个伯夫人,自己咋没像儿子一样被封个伯什么的呢?想着是不是皇上太忙把他搞忘了,什么时候得提醒提醒儿子或孙子,以后有幸见着皇上了,也帮他争取争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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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兄妹
内侍念完圣旨,潘阳悄悄给他塞了个荷包。
钱满江请内侍和官员们在前院吃午饭,让李金虎安排那些御林军兵士和这些官员们的随从在荒原上摆桌吃饭。
李栓子也跟着回来了,他骑的马走在大队人马的最后面。他看到村子最西边的那个院门隙了个缝,一个熟悉的女娃正伸个小脑袋在往外瞧,这个女娃不是自己的女儿李阿草还是谁?
他乐得大喊一声,“阿草。”然后下马去了自己的新家。
饭后,内侍及省城、县城的官员们就都走了。
还剩下一百多个御林军和护卫,这些人是太后和潘驸马派来的。就安排长官们住在前院,士兵和护卫他们一部分住在归园后的房子里,一部分住在条件好的村民家。
汪里正又来归园找钱三贵。
他也高兴,虽然遗憾之前没有把皇长孙巴结好,没有让婆娘媳妇把郡主巴结好。但钱家在花溪村,这个荣耀就落在了花溪村。就是整个溪山县,哪个村里同时收养了两个皇家后人?哪个村里出了乡恩伯?哪个村出了四品官和这么多诰命夫人?都没有嘛。
他想由村里出钱,办三天流水宴,让村里的所有人都跟着乐呵,也眼馋一下外村的人。特别是要眼馋绿柳村,那年他们村出了个举人,就搞了三天流水宴。还说什么绿柳村风水好,所以才出文曲星。
现在让他们看看,花溪村的风水更好。最好以后村子能改个名,叫栖龙村或是栖凤村都行。
钱三贵听了汪里正想摆流水宴的想法后,笑道,“我也正有此意。不过,钱就由我出,劳烦汪里正帮着张罗着就是了。把乡亲们都请来吃席,但是千万不要让他们送礼。”
汪里正的腰都快弯到地下去了,忙道,“不劳烦,不劳烦,一切照钱——哦,不对,一切照伯爷的意思办。”
钱三贵一听“伯爷”的称呼有些红了脸,又笑着让人给了他二十两银子。
潘阳的心早就飞进了那栋离老远就能看到的小楼,他知道妹妹就住那里。他从能看到那栋小楼起,就一直盯着那里瞧。
等到终于把那些人打发走了,他对钱满江道,“妹夫,快些领我去见妹妹。”
钱满江笑着把他带进了内院。
此时,钱亦绣正陪着程月。程月看到江哥哥回来都快乐疯了,但看到那么多人马在院子里,又不敢出去。
不停地埋怨着钱满江,“江哥哥咋还不来看月儿?他不想月儿吗?”
当她看见钱满江来了望江楼,满心满眼都是他,根本没注意到跟在他身后的潘阳。
程月扑进钱满江的怀里哭起来,“江哥哥,你咋才回来?咋才来看月儿?月儿好想你,都想死了。”
钱满江的眼圈也热起来,轻拍着她的肩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回来接月儿,以后,咱们再也不分开。”
程月抬起头,泪眼迷离地问,“真的?江哥哥不会骗月儿?”
钱满江用手帮她擦了眼泪,点头道,“是真的,以后咱们一家永永远远在一起。”
程月笑起来,笑容就像屋外那灿烂的阳光。
她又得意地对钱满江说,“江哥哥,月儿有本事,又生了对龙凤胎。静儿乖巧,明娃带把儿,你肯定会喜欢。”就招呼正愣愣地看着他们的明娃和静儿说,“明娃,静儿,快来见爹爹。”
钱亦绣笑着牵着明娃和静儿走过去。明娃和静儿早得了娘亲和姐姐的嘱咐,见着爹爹要磕头,要喊人。
他们便跪下给钱满江磕了几个头,直起身后又愣愣地看着钱满江,连人都忘了叫。
钱满江高兴地弯腰把两个孩子抱起来,一人亲了一下,笑道,“明娃,静儿,爹爹好想你们。”看到一脸急切的程月,又赶紧道,“更想月儿。”
程月听了,才抿嘴笑起来,轻声道,“月儿也想江哥哥。”
钱亦绣看见潘舅舅紧紧盯着小娘亲看,使劲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她拉了拉钱满江的袖子,给他使了个眼色,“爹,你看。”
钱满江赶紧把两个孩子放下,让下人把他们带出去。然后拉着程月,不,现在应该说是潘月,他拉着她的手指指潘阳说,“月儿,你看看,还记得他吗?”
潘阳的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哽咽道,“月儿,妹妹,哥哥终于又看见你了……”
潘月看看潘阳,眼圈也红了,说道,“你是谁?长得好面熟哦,月儿之前见过你吗?”
潘阳已经有些泣不成声,哭道,“妹妹,我是哥哥,我是你哥哥潘阳,十几年前咱们住在一个府里,天天见面的。”
潘月又有些糊涂了,纳闷道,“哥哥?月儿有哥哥吗?”又仔细想了想,说道,“月儿好像是有哥哥的,哥哥对月儿好,每天放学回家,都要来看月儿……”她的眼睛看向潘阳身后的哪里,目光也变得虚无起来。
潘阳拿罗帕擦了一下眼泪,笑道,“想起哥哥来了?”
潘月的目光又回到潘阳身上,摇头说,“虽然你看着像好人,但你却不是月儿的哥哥。月儿的哥哥比你小多了,你有些老,像月儿的叔叔……”
潘阳急了,上前拉着潘月道,“妹妹,你已经离家十四年,哥哥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长成了二十九岁的壮年,当然会有变化了。”
潘阳一着急,声音不由地变大了,又拉了她。潘月吓得哭了起来,“怕,怕,江哥哥,月儿怕……”然后就晕了过去。
钱满江赶紧把程月抱上了楼。
潘阳还想跟上楼,被钱亦绣叫住了,“舅舅,给我娘一点时间。”
潘阳只得忍住跟上楼的**。他转过身走到钱亦绣的跟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说道,“绣儿长得真像你娘,你娘就是你这么大出事的,她真的太可怜了……”话没说完,又拿起罗帕捂着嘴哭起来。
钱亦绣也流了泪,拉着舅舅坐下……
望江楼凄凄惨惨诉着别情,而正院却是另一番景象。一个个喜气洋洋,欢声笑语。钱家大房、二房的人都来了,连县城里的钱满川一家、钱香两口子都赶回来了,还有钱亮一家也来了。
哦,不对,还少了一个人,就是钱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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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活的高兴
正院里,除了钱老头,几乎所有的钱家人都来了。
由于人多,屋里装不下,众人就在院子里坐着。虽然已时至七月末,但下晌的太阳还是有些烈,他们就坐在房檐下、树荫下,边拿扇子扇着风,边感念着皇上的仁慈,畅想着钱家的未来。
钱老太躺在躺椅上一直歪嘴笑着,她还没从被封伯夫人的喜悦中清醒过来。
钱满河笑着帮她把嘴边的口水擦去,笑道,“伯夫人,晚辈如此卖力孝敬您,还不摸点银子赏两个?”
钱老太歪嘴道,“赏,赏,三儿,快赏。”
众人都笑起来。钱三贵也乐得凑趣道,“赏,快拿赏。”
苏四武听了,赶紧进赏拿了几颗银锞子出来递给钱满河。
小虎子、得娃、进娃等几个小的见了,都跑到钱老太的面前,捏肩膀,捏腿,捏头,都吵着要赏。
钱三贵又大乐得让人去拿赏。
众人正说笑着,就看钱老头推着一个装满东西的独轮车走进了院子,身上还挎了个包裹。
他见众人都愣愣地看着他,敞开嗓门骂道,“兔崽子们,不知道过来帮老子拿东西,到底你们是老太爷还是老子是老太爷?”
钱满川、钱满河、李占冬等人听了赶紧过去帮钱老头推车拿东西。
钱老头指着西厢房说,“东西都拿那里去,以后晚上我来照顾老婆子。”又打着哈哈对院子里的众人说,“过些日子,我就跟着三房去京城享福了。哈哈,没想到,临老临老,我还有这么大的福气。”
钱三贵先有些发愣,听了后马上笑道,“是,是,爹是该享享福了。”
钱老头坐下抽了两口烟又说,“这次,就让大贵、二贵、四贵都带着儿孙一起去京城开开眼界,看看天子脚下的繁华富庶。你和满江那么大的官,宅子肯定大,这些人去了也住得下。”
这些人刚才就表达了想去的意思,钱三贵没同意。见老爷子如此说,他们又充满希望地看着钱三贵。
钱三贵忙说,“这次我们也是初去京城,两眼一抹黑,啥啥都不知道。等我们把所有事情都捋顺了,就请亲戚们去京城玩玩。到时候,满请,满请。”顿了顿,又说,“那就把满川、满河、占冬带上吧,他们可以帮帮着照顾照顾爹娘,也长长见识,寻寻商机。占冬就算游学,考上了秀才,也要出去瞧瞧。”
钱满川、钱满河和李占冬乐坏了,赶紧表态,感谢三叔让他们跟着去长见识,他们保证不会添乱……
晚上,正院摆了四桌席,又把王管事、林大夫、张先生、汪里正、谢虎子、李栓子、花强等人请来吃席。
朱肃锦还专门给张先生写了封信,他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感谢张先生对他的教导,他受益匪浅。还给张先生带了两套笔墨纸砚,以及几套张先生一直喜欢却没舍得买的书籍。
张先生看了信后,喜极而泣。没想到,龙子龙孙还如此谦逊,对他这样一个乡下先生,还能如此礼遇。
晚上,把潘阳安排去了临香院。钱亦绣也终于回莲香水榭歇息了,这里修了这么多年,自己没住几天,就又要走了。
望江楼里,明娃和静儿都由乳娘带着在楼下睡。
楼上,只有钱满江和潘月。昏黄的烛光下,两人正坐在床上,都穿着白色绸缎的亵/衣亵/裤,头发如黑缎般泻落下来。
钱满江把潘月的整个上半身都拥在怀里,两只胳膊交叉着紧紧搂着她的腰,她的手又搭在他的胳膊上。她的头斜倚在他的肩上,他的头微低着,脸颊贴着她的脸颊。两人都是面色潮红,潘月白玉般的脖子上有几个小草莓般的红痕。
钱满江轻声说着话,说两句就会轻轻吻吻潘月的脸,逗得潘月咯咯娇笑。
“喜欢跟江哥哥打架吗?”
“嗯,喜欢。”
“喜欢江哥哥给月儿捉虫虫吗?”
“嗯,喜欢。”
“呵呵,好,以后,江哥哥就天天跟月儿打架,给月儿捉虫虫。”
“天天?不要了,有些痛的。咱们隔一天打架和捉虫虫,好吗?”
钱满江笑着嘬了她一口,“是江哥哥不好,有些情不自禁,下次轻些。再说,多打几天架,就不会疼了。”
“那也不要,人家会笑话月儿的。”
“原来是月儿害羞了。好,听月儿的,咱们隔一天打一架。”
“嗯,江哥哥真好,月儿喜欢。”
说完了情话,钱满江便试探着跟潘月讲了过去她在京城的一些事情。
“……月儿,你来这个家之前,在京城有一个家,你还有爹爹,哥哥,祖父,祖母,外祖母、舅舅……总之,有许多亲人。今天的那个潘阳,就是你的亲哥哥。上年来的潘先生,他是你爹爹。来的劼哥儿,是你哥哥的儿子,你的侄子……”
程月嘟嘴道,“江哥哥,你一说这些事,月儿就想哭,心酸得紧。月儿喜欢这个家,喜欢公爹和婆婆,喜欢江哥哥,还有咱们的儿女。但月儿不喜欢那些人,也记不得他们是谁,不想让他们当月儿的亲人。”
“嗯,月儿喜欢这个家江哥哥很高兴,月儿以后会一直生活在这个家里,咱们一家人相亲相爱在一起。但是,你不理过去的亲人,他们会难过的,你看你哥哥,过去他是真心爱护关心你的,他想了你那么多年,你却不认他,他哭得多伤心呀。还有你的外祖母,她听说你还活着,都高兴得哭了,还派了这么多人来接你。怕江哥哥不能给你一份好生活,还特地赐了咱们家一个大宅子……”
听了钱满江的话,程月心酸地流出了眼泪。
钱满江把她的眼泪吻干,又慢慢给她讲着道理。想着,哪怕她不能想起前事,但至少得让她知道那些是她的亲人。不一定要求她马上待他们如亲人,但至少不要太排斥,要接受他们对她的善意。
钱亦绣是在一阵唧唧喳喳的鸟鸣声中醒来的。她闭着眼睛还有些纳闷,难道那只鹩哥还没睡醒?
望江楼的窗前挂着鹩哥的笼子,一到清晨,它就会“江哥哥、月儿、绣儿、静儿、明娃”的一通乱叫,把娘几个都吵起来。
钱亦绣睁开眼,才想起来自己是回莲香水榭了。她揉揉眼睛,想着不知道小爹爹给小娘亲的思想工作做通没有。有些话,只有小爹爹讲小娘亲才愿意听。
早饭后,钱三贵领着钱老头、钱满江、明娃几个钱家男人去了钱家祠堂,今天要把家里的大喜事向列祖列宗汇报一番。同时,又让黄铁赶紧找人在归园前面修个牌坊,把御赐的“忠义之家”刻上去。
之后的几天,潘阳在极力讨好潘月,拉近他们之间距离的同时,还去了一趟溪山县城。他携厚礼专门去拜望了张府,感谢张仲昆父子对妹妹的救命之恩,以及对妹妹一家的照顾。
同时,又携厚礼去林大夫家和谢虎子家,同样是感谢他们对妹妹的救命之恩。
五天后,钱家进京的东西也已经准备妥当,两日后便会启程。
同时,牌坊也修好了,归园前面又是爆竹齐鸣,并准备大摆流水宴。
这天,在归园住了许久的小和尚也要回寺了。他极舍不得,一个是舍不得钱亦绣一家人和动物之家,一个是舍不得杰和肖。
通过一个多月的学习,他不仅学会了一些番话,也初步地接触到了不一样的算学,还听说了闻所未闻的另一种医术。原来算术可以这么做,原来不给人切脉,也能看病……
小和尚多年前就开始跟老和尚学医术,只不过学医的时间少,进步不大。虽然疑难杂症看不了,小病还是能看。他们的话他不太听得懂,但也能猜出番人看病不需要把脉,这让他匪夷所思。
杰和肖似乎给小和尚打开了一个全新的天窗,让他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虽然那个世界模模糊糊,他根本看不清楚,但更让他想一探究竟。
他天天在归园跟老外学习,三、四天才会抽时间回寺里看看师傅,看完又马上去归园。现在突然不学了,他既不习惯又不舍得。
钱亦绣和猴哥会跟他一起去大慈寺。她主要是去跟老和尚辞行,再问问小娘亲那两颗药丸什么时候吃。猴哥也是去跟老和尚告别。
两个老外听说了,也要跟着去玩。他们之前跟着小和尚去过大慈寺,喜欢喝老和尚的茶水,还喜欢吃寺里的素食,同时也好奇大乾百姓的信仰。
小和尚走的时候,程月哭了,她也知道自己马上要去京城,跟大慈寺离得远了。
她说,“弘济不要当和尚了,来婶子家给婶子当儿子。”
小和尚红着眼圈说道,“贫僧不可以不当和尚的,贫僧一出生就是和尚。婶子快莫难过,每年的冬月间到第二年的三月,贫僧都会去京郊的报国寺。几个月后,咱们又见面了。”
程月只得拉着他的手嘱咐道,“弘济记着来看婶子,婶子把冬衣做好等你。”
杰和肖还有猴哥都做了一番装扮,前两个怕把人吓着,后一个怕把溪顶山的猴子吓着。
一见着老和尚的面,猴哥先冲上去跟老和尚来了个熊抱。它现在长得又高又壮,不会再像小时候往人怀里爬。
老和尚朗声大笑,“你这泼猴,又长壮实了几分。”
猴哥听了表扬,咧着嘴直乐。
钱亦绣跟老和尚说了自家将于后日启程去京城,欢迎他以后去家里玩。同时,又说了小娘亲最近的精神状态,对自家哥哥感到熟悉,也能接受,但依然想不起前事。问那两颗药丸什么时候给小娘亲吃。
老和尚道,“那两颗药丸分十次吃,每隔一月吃一次。药丸到底能让她的痴病好几分,老纳也拿不准。或许能让她记起以前的一切,恢复以前的清明。也或许只能缓解她的病症,让她忆起一些印象深刻的旧事……”
钱亦绣一听,掩不住的失望,问道,“梁大哥的病都能痊愈,为什么我娘的病不一定能痊愈?”
老和尚道,“阿弥陀佛!一个没有病的正常人,让她在另一个大不一样的环境中生活十几年,她的脾性、想法以至很多情况都会大有改变,何况是一个头脑不清楚的人。她到底会好到什么程度,主要还是看她心底深处的意愿,还有身边人对她的引导。”他看到钱亦绣失望的样子,又道,“其实,明明白白的哭,不如迷迷糊糊的笑。小施主如此聪慧,还悟不出其中的道理?”
心底深处的意愿,说的是潜意识吧?
不过,老和尚最后的一句话还是说得对,不管如何活,只要她能活得高兴。
下晌,钱亦绣挥泪告别老和尚和小和尚,带着两个老外一只猴子回了归园。
他们刚到花溪村西头,便能看到一座高高的牌坊,上书“忠义之家”几个大字。几个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牌坊前后,坐了几十桌的人,流水宴还没结束。
回了望江楼,潘阳正和潘月在说话,钱满江逗着两个孩子。他们听了钱亦绣的话都极高兴,只要能缓解病症、忆起旧事,就是好事。至于完全恢复,慢慢来,事在人为。
晚上,钱亦绣把那两丸药拿出来,分成十份,用蜂蜜水给潘月服了一小颗。
第二天,归园里来的主要是钱家的亲戚,钱四贵一家也赶回来了,钱满川一家和钱香家都没有回县城。钱三贵让吴氏收拾出了许多衣料、摆件用品、药材,分成几大包,每包里还放了一百两银子,每个亲戚一大包。同时,也给了林大夫和谢虎子一大包。
钱亦绣看到钱满亭和多多不舍的眼神,把她们领到了自己的莲香水榭。她也准备了两个包裹送她们,里面有几块漂亮绸缎、几样首饰,一套化妆品。
她安慰着两个泪光莹莹的小姑娘,“这里去京城的交通便利,以后我们家安置好了,你们就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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