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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盗非道1     游仙镜txt下载     游仙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危机

    张玄清的武功很不错,真的很不错。在刘剑南的调教下,他已经有了成为一个高手的潜质。所以,他在一帮只会军中搏杀术中的兵丁中,显得极为突出。

    敌方领将是一名大汉,见张玄清在乱战中显得游刃有余,不禁问自己身旁亲兵:“尔等可知此豪杰是谁?”

    亲兵答道:“回将军,此人一身道袍,当不是军伍中人。又武艺精湛,想是江湖游侠儿。”

    大汉点点头:“去,把他擒住,或者杀死,不可让他逞威!”正说间,对面带领张玄清等犯人的小将已杀将过来,两人顿时斗在一处。

    兵对兵将对将,亲兵得了命令,立即调转马头,向张玄清冲杀。不过仍怕大汉有失,还是留下两人在一旁护卫。

    此时张玄清已经冲到人群边缘,眼看前面视野一扩,再续几个起落,就能远离这处战场。忽地身后劲风袭来,却是那几个奉命的官兵见追之不及,干脆放箭来阻。

    张玄清低头暗骂一声,紧忙反身,手中长剑或挑或拨,铛铛铛裆,将数枚利箭击落。看着正打马向自己冲的几名官兵,他不知对方针对自己做什么,但更不愿与他们纠缠。叫了一声:“你们杀你们的,我不玩啦!”足尖一点,就像旁边一高楼跃去。

    翻过这座高楼,后边就是一条窄巷,里面应该不会有官兵。就算有,他再来个飞檐走壁,官兵也抓不住他。

    熟料,那几位亲兵得了吩咐,本遇见张玄清这种“逃兵”是喜闻乐见的事,但此时却不想容他逃脱。

    其中一个箭术超群,人在马上,弯弓搭箭,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一连射了三箭,剪剪快如闪电,直从身后而来。

    张玄清人在半空,躲无处躲,藏无处藏。听得身后劲风响,只能凭感觉一蜷身子,险之又险,避过头顶一箭。

    可第一箭避过了,第二箭却直取腰肢。纵是张玄清在用力,将身体横移,也不防被箭头在腰间皮肤划了道血痕。

    幸而第三箭原本是取脚下,经他两次在半空躲闪,堪堪避了过去。但想要再上高楼已绝无可能,直挺挺坠落地面。

    然而与此同时,剩下的几名兵丁竟也弯弓搭箭射来。张玄清刚刚落地,就被一箭射中胳膊。倒吸一口凉气,忙不迭就地一滚,滚到一来不及收拾走的摊位后面躲避。

    咄、咄、咄!

    箭矢或射入地面,或射入摊位。张玄清手捂左臂,额头冷汗直流,万不想临走临走,竟然遇到如此危险。

    伤口处传来的疼痛倒是小事,若万一栽在这里,那可冤死他了。

    明明昨天一卦并无生命危险啊?

    正想着呢,忽然耳后传来一声爆喝:“逆贼,还不束手就擒!”竟是对方已到近前。

    张玄清不敢怠慢,拔掉左臂上的箭矢,右手持刀,冷不防的窜出去,冲当先一人腿上一划,顿时男人惨叫一声,鲜血直流。一击得力,他不退反进,继续在剩下几名兵丁腿上、胳膊上各划了一刀。

    几名官兵箭术不错,近战就有些不如了。纵是张玄清腿上受了伤,也抓不到他半分衣角。

    一圈过后,几名官兵人人带伤,尤其那个箭术超群的,更被张玄清在他胳膊上开了个大口子,让他短时间发不了箭。而后,张玄清哈哈一声长笑:“让你们敢拦道爷,这就是给你们的教训!”再次运起轻功,往高楼对面跃去。

    几名官兵身上有伤,疼痛之下,竟无挽弓之力。这也是张玄清冒险伤他们的目的所在。眼见张玄清就要逃脱,忽地又是一声大喝:“给老子留下!”劲风袭来,竟是一大汉挥舞长刀倒空罩下。

    大汉正是地方将领,与带领张玄清等犯人的小将交手三十余招,就一刀把小将挑落马下。眼瞅得张玄清被手下射落,就打马前来。正好赶上张玄清又要脱逃,足下用力,直接从马上跳了起来,踩的那马匹一阵哀嚎。

    张玄清吓得头皮一炸,这要被刀砍中,身体非变成两半不可。奋起全身力气,再无一点保留,努力调转手中长刀格挡。只听当啷一声脆响,刀身竟被对方大刀劈断,飞了出去。不过借着这股力,张玄清腰肢一扭,气沉丹田,使了个千斤坠的法门,再次坠落对面。

    砰!

    一声巨响,张玄清直感觉双腿发麻。紧接着又是一声,那大汉将领也在他面前落下。

    大汉手持春秋大刀,威风凛凛,气势如虹:“兀那道人,念你武功不弱,可愿归降?”

    张玄清一阵呲牙咧嘴:“大哥,闹呢,算算时间,现在李建成都挂了,你还这么拼命干啥!”

    “你说什么?”那大汉顿时大怒。

    张玄清一看不妙,顿时改口:“李建成没死,李建成没死,我投降还不成吗?”

    那大汉将领一阵错愕,征战沙场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改口改的如此快之人。

    正在此时,忽地马蹄声传来,只见一队几十名骑兵,高举榜文,口中高呼:“太子、齐王已经伏诛,秦王诏令,降者不杀!”

    哗啦啦,一对人马冲到近前,排兵列势,将连带张玄清等一众人全部围了起来。

    那大汉将领面色一沉,目露挣扎之色。想到今日即便投降,日后恐再也无升迁之机,忽地仰天长笑:“哈哈哈!胡某怎可做降者之兵?”猛然回首,看向张玄清,暗道临死之前,拉一个高手做垫背,也不枉自己领兵一场。顿时目光转厉,大刀高举,直劈张玄清面门。

    新来的一队兵马各个兵器在手,为防有人反抗,亦有人弯弓搭箭。不过大汉两旁,有不少人已经扔下兵器投降。为避免误伤,领兵将首一挥手,亲自带领亲兵冲杀过去,却未让弓箭齐射。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大汉将领的动作极快,张玄清此时手无兵器,两腿发麻,正是躲无可躲,挡无可挡的时候。

    眼见得大刀劈来,风声呼啸,他忙施了个懒驴打滚,这用不到腿上的力气,腰肢强扭,如滚地葫芦,险之又险的避过那势大力沉的一刀。

    当啷啷,大汉将领一击劈刀地面,在青石板地面上,溅起道道火星。见未曾击中,他哈的一声大喝,再次举刀来攻。

    张玄清此时是真个危险之极,若要起身,定然无法逃过大刀攻势;若不起身,就躺在地上,也是必死无疑。只见他面色微凝,眼中闪过一抹狠色、杀意,伸手在胸前一掏,拿出个黑乎乎的事物,掩在袖管中,快速的对准大汉将领。

    砰——

第一百二十章 反思

    一声惊天巨响,震耳欲聋,在场所有人动作齐齐一顿。

    大汉将领只觉一股巨力自刀刃出传来,冲入臂膀,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道让他无所适从,双臂发麻,攻势再也无法继续。身体后仰,带得大刀也高高扬起,后脱手而出。

    却是张玄清摸出黑咕隆咚的事物正巧对准了刀刃,一声巨响后,大刀刀刃竟蹦出一个豁口,也不知如何造成的。

    “臭道士,你使得什么妖法?”那大汉将领又惊又骇,大刀跌落一边,双手空空,呆愣当场。

    张玄清甩了甩亦被震得发麻的手,刚才那一枪,也算歪打正着,他本来对准的是大汉本人的。不料电光火石,却正好跟刀刃对上,弄得他现在也几乎连枪都握不住了。

    面对大汉喝问,他勉强一笑,站起身来:“将军说笑了,这可不是什么妖法,而是我道家五雷正法。”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吹牛。

    忽然响起一声巨喝:“给我拿下他们!”却是新来的那个将领再次带着兵丁向两人冲来。

    大汉将领瞥见,双拳紧握,可很快,又一脸颓废,显然被张玄清打击的不轻,不想再反抗了。张玄清却不想被抓,目光闪了闪,身子一矮,快速钻入旁边的高楼内。

    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在对方有弓箭的情况下,再施展高来高去的轻功,无异于找死。所以,他想要脱身,只能利用地形。

    进入高楼后,张玄清毫不停顿,直跑往后方。接着,从后门破门而出。

    高楼后方是一条窄巷,巷那头是一间间民宅。到了这时,张玄清才再次施展轻功,不过因为双腿不便,像个蚂蚱似的,连爬带蹦,翻过一道道院墙,远离这是非之地。

    一连过了好几条小巷,估摸着身后官兵短时间内不会追来。他才来得及施展封穴之法,用真气封住伤口,使伤口不再流血。但他亦不敢久留,做完这一切后,便偷偷摸摸的出城而去。

    到了闲云观,袁天罡、李淳风两人没在,一问才知,他们是去城中找自己了。张玄清掐算片刻,算出两人即便有危险,也已经平安度过,就没有返身回城,找出药材,处理自身伤势。

    他是胳膊被划了一箭,并没有伤到筋骨,即便不处理,以他的身体恢复度,几日也可痊愈。然而他本身就懂医术,怎么可能不包扎一二。

    只不过包扎完后,他却想起刚刚掏枪射杀大汉将领时心中的杀意,忍不住怔怔发呆。

    他当时是真的想杀了大汉将领,毕竟那时候的情景,不是大汉将领死,就是他自己死。但是歪打正着,枪口正好被刀劈到,这才只是把大汉将领的大刀蹦了个口子。

    然而张玄清昨天夜里才和百忍道人说:“吾有三宝: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没想到转过天来自己生命受到威胁,竟然立即起了杀意。他一时间不禁有些茫然。

    道德经有言: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但道家的“勇”,不是勇于敢、勇于挑战、而是勇于“不敢”。

    “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活。此两者,或利或害。”勇于表现刚强者易于送命,勇于在他人的奚落下表现柔弱的反而能够生存。此两者都是勇,但是却由表现方式不同,结果也不同。

    想到之前自己的表现,张玄清不禁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对,道教的贵生可不仅是贵己生,而是贵一切生命。可他想到这点,却又忍不住安慰自己,想老子又有言:“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贵以身为天下者,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者,若可托天下”,觉得自己爱惜自己的生命又没什么错处。

    道家是极珍贵自己生命的,在道家看来,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生命都不爱惜,那么这个人是绝不可以托付、绝不可以相信的。

    不过这些话在此时说未免又有些给自己脱罪的嫌疑。

    就在这样纠结的过程中,一直到了下午,袁天罡师徒终于返回观中。

    “道兄你受伤了?严不严重?”师徒两人一进门,就见张玄清肩上裹着纱布,还在那坐着沉思呢,忙关切询问。

    张玄清回过神来,摆了摆手:“没什么大事,就是不小心被划伤了。你们呢?知道今天城内危险还进城,不想活了?”把还未相通的问题暂且压下。

    袁天罡笑了笑,也没说什么担心你的话,直接转移了话题:“这不是好奇城内会有什么变故么,看来从今日起,这天下便是秦王的天下了。”

    “呵呵,那也未必,秦王真正掌天下,还需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沉淀。”张玄清也不再多说,但已把两人的情义暗自记在心底。

    接下来,两人又讨论了一会儿接下来朝廷的动作,李淳风在旁边多听少说,不过但有所言,皆为合理。张玄清则结合历史记载,言李渊一月后就会加封自己为太上皇,为李世民登基做准备等等,至八月初,李世民才会真正登基。

    果然,李世民虽然杀了太子、齐王及一并家人,可接下来却毫无动作,安守本分,尽守君臣父子之礼。但是李渊一日之间,痛失两子,孙儿若干,亲眼见自己孩子自相残杀,所受打击颇大。再也没了往日雄心,只想做一个安乐老翁,已有退位让贤之意。

    他不退位也不成,目前他膝下,就还剩李世民这么一个可堪重用的嫡子,剩下的都是庶出,而且年龄还小。总不能让李世民再宰几个吧?

    或者把李世民宰了?

    那他们大唐就真的根基动荡了!

    这或许也是李世民不着急的原因,只要他慢慢等着,皇位早晚落到他头上。并且他虽没什么大动作,但小动作也不是没有,如一众昔日部下,都一个个开始身居要位。就算李渊日后动了心思,想改立他人,也要掂量掂量。

    当然,李世民的小动作可不止这些。玄武门之变后,首先要做的就是论功行赏,以免寒了部下的心。

    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的职位调动或许还需通过李渊,但职位再低的,他一手就可以做主。

    这个官升三级,那个官升二级,总之按照每人功绩不同,给予每人不同的封赏。就连只管跑动跑西的小兵,都得了些许银两粮食。

    在这期间,无可避免的,知道了玄武门之变当天,有一位会用“雷法”的道士出现,且那人是犯人身份。又听闻长安县令头一天把张玄清抓了,如何还不能猜到是谁?

    可得知这一点后,李世民却开始纠结起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拜访

    李世民是很想再见一见张玄清的,但是每当他升起这个念头,就会想到当日张玄清唱的那首词曲。

    现如今他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再面对张玄清,他心里总有些抗拒。

    似赧然、似怵头……总之感觉十分别扭。

    不过该见还是要见的,一日夜间被噩梦惊醒,李世民汗流浃背,第二天,就下定决心,孤身一人,上了半山亭。

    半山亭内空空荡荡,空无一人。不同于前几次,这一次张玄清没有巧合的在这里下棋、弹琴。

    李世民身为王爷,上次回去后,就打听过张玄清的住处。知道他是在山上的闲云观中修行,更知道观中还有一对师徒,也是名头广大之辈。

    自半山亭下拾阶而上,一路深林奇石,鸟语花香,小半个时辰后,转过一个弯,闲云观出现在一片竹林之后。

    观前有一位少年,穿着学生服,是旬休上山游玩的吴恭。

    李世民迈步走上前,微施一礼,道:“小郎君,敢问张真人可在此处?不知能否请小郎君通传一声,说故人来访。”

    吴恭见来人仪态端正,举止有度,顿时心生好感,回礼道:“这位公子所说的张真人可是张玄清张道长?”

    李世民点头:“正是,还请小郎君引荐。”

    “跟我来吧,道长就在后院。”吴恭说完,便即引着李世民进入观中。

    路过大殿,殿内李淳风正向袁天罡讨教学问呢。

    见吴恭领着一陌生人进来,袁天罡出声问道:“不知哪位贵客登门?”发现李世民身上贵气逼人,便暗自用相面之术打量。

    吴恭立即把他是来找张玄清的事说了。李世民也极为客气的行礼:“见过两位道长,想必二位就是袁、李两位道长了吧,在下有礼!”

    袁天罡则已收回目光,眼底闪过一抹惊色:“不敢当公子大礼,公子请坐。”顿了顿,转头吩咐道:“淳风,还不快去请你师叔。”

    “是!”李淳风答应一声,便往后院行去。

    他虽然话不多,但师徒两人心意相通,在袁天罡打量李世民面相之时,他也悄悄看过。瞧出李世民的来路身份,怎敢怠慢。

    李世民没有拒绝,依言在殿内坐下,本来登门造访,需要通传,也是应有的礼节。

    后院内,张玄清正坐在摇椅上,手持一柄从现代时空购得的折扇,在柳树下乘凉呢。

    当日伤势早已痊愈,闻听李淳风说有人来找自己,且身份极贵,他念头一转,就想到了李世民。

    他在这个世界认识的人不多,且他认识的人,袁天罡师徒两人也大都认得。再附和身份极贵的条件,除了李世民,他一时间还真想不到别人了。

    跟着李淳风来到前面,果然见李世民在殿中就坐,旁边袁天罡、吴恭相陪,三人面前都摆放着茶水。

    张玄清想了想,嘴角一勾,进门便行礼道:“贫道见过秦王殿下,恭喜秦王殿下解决心腹大患!”没再如先前那般佯装不知。

    袁天罡心里一跳,似先前不知般,紧忙起身,惊惶行礼:“不知是秦王殿下当面,先前多有失礼,望秦王莫怪!”不过他演技可比不上张玄清,再加上有一旁真正惊愕的吴恭陪衬,让人一看就能看出他是装的。

    李淳风更绝,连装都不装,淡然行礼,似乎在告诉李世民:别惊讶,我早就认出你来了。

    面对一屋子几人不同的表情,李世民又是惊疑又是错愕,惊疑于他什么都没说,竟然还是被人认出,果然此地皆非常人;错愕于张玄清上来就点破他的身份,不再如先前般,不知有何因由。

    沉默片刻,他一脸苦笑的起身回礼:“张真人莫要取笑本王了,不想真人竟早知本王身份。还有这位袁道长……您也不必故作不知,先前我隐瞒身份,是我的错,我这就给道长赔礼。可您现在这般模样……反倒不如您徒弟李道长,恁地教本王难堪。”

    一句话玩笑的语气中隐隐透着几分熟络、亲近,还有几分奉承,果然不愧是一代帝王,颇懂御人之道,转眼就叫古怪的气氛不再那么尴尬。

    袁天罡呵呵笑着直摆手:“果然一切都逃不过秦王的眼,不过秦王身份尊贵,有意隐瞒前来,贫道也不好点明。之前佯装不知,未尽礼节,秦王也莫怪才是。”

    “怎敢,怎敢,是本王得罪了。”李世民依旧苦笑。

    张玄清没让两人客气下去,一屁股坐在李世民对面:“不知秦王殿下此次来寻贫道所为何事?”

    李世民顿了顿,看了袁天罡等人一压,迟疑道:“倒也无甚大事……”

    “呵呵,既然道兄也来了,贫道就不打搅秦王与道兄谈话,先行告辞了。”袁天罡如何看不出李世民在顾忌什么,说着就站起身。

    李世民忙道:“道长不必,世民此来真的无甚大事……”可袁天罡怎么会信,他又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傻子,笑着拱拱手:“秦王无事,但贫道还有点事,不能继续作陪,还望秦王莫怪。”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若再推辞,就有些假了。李世民承下这个人情,目送袁天罡离开房间,吴恭、李淳风紧随其后。

    待房间中只剩张玄清和李世民二人,不等李世民开口,张玄清便又问:“现在秦王殿下该说说了吧?”

    李世民继续苦笑:“几位道长果然慧眼如炬,世民此次前来,确实有些事要劳烦道长。一是想请道长为我大唐算一算国运如何,二是……有些私事想向道长请教。”

    “私事?什么私事?”张玄清自动略过了什么国运,对李世民的私事更加感兴趣。

    他完全是被八卦之火烧的,李世民心里却忍不住想:都道探察国运、妄泄天机,会损伤寿数,难道真人也无法避免,故而不愿么?不想勉强张玄清,顿时压下继续追问的心思,沉默片刻,转而说起了“私事”。

    “敢问道长,这世间真有鬼神乎?”李世民沉默过后上来就是这么一句,语气幽幽,面色困苦。

    张玄清眼珠子转了转,没敢妄下定论,试探问道:“秦王缘何会有此问?”

    李世民嘴角发苦,涩声道:“不瞒真人,自那日巨变来,世民夜夜惊梦,受亡魂侵扰之苦。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太子大哥和齐王弟弟,还有他们的子嗣:承道、承德、承训、承明、承义、承业、承鸾、承将、承裕、承度等等,来我梦中,向我索命。道长,你说我是不是该死?”

    “该,亦不该!”张玄清闻言低头想了想,立即拿出以往装大师忽悠人的劲头,面带微笑道。

第一百二十二章 把李世民忽悠跪了

    “道长此话何解?”李世民满面困惑,什么该又不该的,他本以为张玄清会安慰自己,或者单纯训斥自己,这么模棱两可的回答,可不是他所想到的。

    只见张玄清微微一笑,指了指他的表情道:“看秦王如今这般痛苦,想必当初下杀手时,心中亦是不愿,不然现在也不会这般惶恐难安。如此,足可见秦王并非那种嗜杀之人。况且秦王事后更有悔意,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人这一生,难免都要犯错。故不怕人犯错,就怕人不认错,只要一个人还肯认错、肯知错就改,那么他就还有救。”

    “现如今世人大多不知何为宽恕,但凡见一人有半分错误,便死抓着不放。这个喊一句该杀,那个叫一句该死,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给人定下一个永世不得翻身的偌大罪名。殊不知,天下没有纯粹的善,亦没有纯粹的恶,人在这世上,都是善恶兼备的庸人而已。哪怕是闻名世界的大善人,也未必一生都没做过一件恶事;哪怕是坏的脚底流脓的大恶人,也未必一生都没做过一件善事。”

    “在贫道看来,善恶无有绝对,只有相对,世上无有真正该死之人,亦无有真正不该死之人。不信秦王且看,世间行善积德之人,有的确实是一心为善,但有人却是在赎罪。赎得什么罪?他在行善之前所犯下的罪!然而他们日行一善,接济穷苦,布施舍粥,当真都是善行否?不然!易经有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以上所说接济穷苦、布施舍粥,何尝不是在剥夺一部分人的自强不息之念?长此以往,人人仰他鼻息、靠他存活,诚可言他在行善哉?”

    “这便是我道家庄子所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之理: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世间一切所谓的孝、悌、仁、义、忠、信、贞、廉等等,皆是人道毁弃,从而人为标榜出来的产物。若人皆巡道而生,天下井然,何来大盗?何须圣人?以孝而论,乌鸦生而反哺,无需彰显孝道,自会尽到反哺本职。然若以专注彰显‘孝’为宗旨之赡养,则攀比成风,最终反有人因无法满足所谓‘孝道’,而放弃了赡养,于是就有了孝子和不孝。何若行赡养之本职?人人赡养,不胜出个别所谓的孝子?再如人人排队好,不胜过一群人乱哄哄只突出个别谦让的好品质人?”

    “故老子云: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世间变化,每况日下,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故而,老子又云: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是以,真正的圣人、善人,当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大小多少,报怨以德,无为而无不为。此乃‘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也!”

    “当然,贫道说这么多,并非鄙夷世人眼中的善人,斥责他们的行为。毕竟他们所作所为,按理说、按出发心说,确实该值得夸赞,而且他们也确实帮助了一部分需要帮助的人。不过世间还有这么一句话: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他们所行‘善’事,究竟是种善因、结善果,还是种恶因、结恶果,老天都不会对他们另有赏罚便是。”

    “再说回秦王殿下您,如今您杀了太子、齐王以及一并子嗣已成事实,然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他们毕竟已经成了过去式,秦王当向前看。打个比方来说,太子、齐王的性格,贫道也略有耳闻,若让他们得了天下,绝非百姓之福。如此一来,秦王杀了他们,究竟是兄弟相残的大恶,还是拯救万民的大善,这绝非任何人能够评说的。不过终究太子已死,他登基后,对天下百姓究竟是祸是福,我们谁也不能下定论,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后。所以,秦王身为当事人,也切莫以‘自己是在拯救天下苍生’来安慰自己,为自己‘脱罪’。否则日久天长,心性更易,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致使心中邪念不知不觉滋长,造成祸殃。”

    “故依贫道所见,秦王与其日日懊悔,或逃避宽慰自己,不如施展有用之身,做出一番功绩、一番远超即便太子登基所能造成的功绩,为自己‘赎罪’。贫道知此时不同上古,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再施我道家无为之政、不言之教,我大唐必然落后。远的不说,就说那******,如今就对我大唐虎视眈眈。若真想施我道家政策,除非天下大同,无民族分、无国家分、无种族分,处处兴老庄之学,人人习黄老之道,方可使得。如若不然,我中华民族当有破家亡国之祸!是以,贫道不求秦王日后登基大兴道教,只盼秦王能廉政爱民,结人心、厚风俗、存纪纲,内圣外王,近贤者远谗佞,治国如治家,爱民如爱子,把我大唐打理的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教四方来贺,万国来朝!如此,即便后世史臣,又有哪个敢说秦王错了?此举一便是堵天下悠悠之口,二还是为了疏秦王心中郁结。只要秦王打造出一个旷世无两的盛世王朝,便对的起天下百姓,对得起你杀太子、齐王之因,如今自然是不该死的。可若不然,那便是对不起天下百姓,对不起你杀太子、齐王的因由,如今自然又是该死的。所以贫道说,殿下既该死,亦不该死!”

    一席话说下来铿锵有力,条理清晰,由浅入深,由深到浅,教李世民双眼越来越亮,表情也越来越振奋,心中生出一股豪气。

    待张玄清说完最后一个字,李世民猛地起身,推金山倒玉柱般,轰隆一声拜倒在张玄清身前,口中高呼:“多谢真人指点!”

    张玄清吓了一跳,赶忙前去搀扶:“秦王快快请起,贫道化外之人,万不敢当秦王如此大礼……”

第一百二十三章 门神

    扶起李世民,把李世民按到座位上坐下,张玄清脑袋还有点懵:堂堂“千古一帝”、“天可汗”竟让自己忽悠跪了?

    要不要这么刺激!

    另一边,李世民对张玄清却充满感激,如果没有张玄清今日这一番话,他即便能够想通,期间也不知要受多少谴责、折磨。故起身后,仍然满脸恭敬,起誓道:“今日世民向真人保证,他日登基,定不负真人教诲!若日后世民有半点功绩,都赖今日真人教导之功,请真人再受世民一拜。”说着又是起身,深深一揖。

    张玄清心里这个得意啊,日后李世民成为天可汗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咱也可以名垂青史了?嘛,咱还没做好准备呢啊。一脸虚伪的笑着推辞,实则半推半就,受了李世民一礼。

    熟料,一礼过后,李世民忽又喟然一叹道:“可是真人,不论甚么功绩、甚么理由,我所犯恶事,已经铸成……不知真人能否答应世民,为我那哥哥弟弟侄儿们超度?他们如今这般缠着我,似是做了孤魂野鬼,世民实在是……实在是良心难安啊!”

    良心难安?我看是做噩梦睡不着觉吧!张玄清嘴角微不可查的撇了撇,说:“道教可不讲究超度,超度是那帮和尚们的事……”忽地心中一动,又改了口:“其实让太子、齐王他们投胎转世,不再在世上逗留,也很简单,不过却需要七七四十九天法事。”

    “啊?需要那么久?这可如何是好……”李世民有些发愁,这些日子他可被折磨的不轻。

    张玄清笑道:“秦王稍安勿躁,贫道还没有说完。若秦王想要在此之前,就不再受他们骚扰,也不是没有办法。”

    “是何办法?还请真人快快道来!”李世民在此迫不及待的打断。

    张玄清不紧不慢道:“不知秦王听没听过,人怕恶鬼,鬼亦怕恶人?这世间鬼神,皆是由人所变,人死为鬼,有德为神。神乃正,鬼乃邪;神乃阳,鬼乃阴。故一应鬼怪之物,都怕身上阳气昌盛、杀气凛然之辈。而世人皆知,这世上杀气最甚之辈,莫过于军伍之人。秦王本就是军中虎将,若非与亡者关系太近,太子、齐王他们亦怨念太深,更有孽龙之气加固,根本进不得秦王的身。所以,秦王只要再找两员虎将,如秦琼、尉迟恭,手拿兵器,站于门外守夜,自然可一夜无忧矣。”

    这就是门神的由来,在大唐之前,门神一般都由神荼、郁垒来担任,但到了唐后,基本就改成了秦琼和尉迟恭。传言便是因太宗皇帝李世民杀兄杀弟,德行有亏,心中有亏,夜夜被噩梦惊扰,梦寐不宁。最终受不住折磨,让秦琼与尉迟恭二人每夜披甲持械,守卫门于宫门两旁,果然夜夜无事。

    本来张玄清是不想管李世民睡得好睡不好的,毕竟他对鬼神之事,也是两眼一抹黑,刚刚所说的纯属胡扯。但想到门神的传说,再念及李世民好歹以后也是皇上,就算有鬼神,也应该不敢惊扰他,想来现在做噩梦,多半还是心理作用,索性便顺势引导一下。

    就算他自己猜错了,真的是李建成、李元吉的冤魂来照李世民索命,大不了他自己赤膊上阵,跟他们拼一拼。反正自己有先天一炁,能够捉鬼,还怕区区几个死鬼?

    李世民哪知又被某个品行不良的人忽悠了,现在的李世民,可还不是后世那个威名赫赫的天可汗太宗皇帝。本来对张玄清就多有敬仰,再加上张玄清身上的“谪仙”光环,闻听张玄清一说,他立即就相信了。

    可相信归相信,但他沉吟了一会儿,仍旧又皱起了眉头:“真人没有旁的办法了吗?按照真人所说,叔宝和敬德就要在我门外战七七四十九日,世民怎敢为自己安睡,劳他们辛苦致斯!”

    张玄清拍掌笑道:“这个好办,其实鬼魂都是怨念凝结,有时候很傻的。秦王只需让秦将军、尉迟将军在你门外披甲持械,站上一夜,接下来找一个高明的画师,为他们两人画一幅画像。不要求形似,只要神似便可,但要记得表情画的凶狠些,甲胄兵器一定要齐全。这样一应鬼魅看到画像,自以为是两位将军在替秦王守夜,自然不敢近前。”

    “这么简单?”李世民一阵错愕,终于有了几分狐疑。

    张玄清一脸相信我的表情,信誓旦旦的点点头:“就这么简单!”

    ……

    两人又聊了会儿,李世民便提出告辞,在李世民临走的时候,张玄清破有深意道:“秦王殿下回去还需小心些,在你登基之后,还有一场灾变等着你去解决。”可究竟什么灾变,任李世民再问,也不说了。

    送走李世民,袁天罡就从后院绕了回来。没问李世民的来意,活了这么大年纪,他还是知道有些话该问,有些话不该问的道理。

    但对张玄清怎么认识的李世民,袁天罡实在好奇的紧,便问了出来:“道兄每日都在观中修行,甚少出门,缘何认得秦王?”

    张玄清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还不是你们不爱听我弹琴,成天把我往半山亭赶,这不就正好遇到个知音嘛。”

    袁天罡:“……”听起来很不靠谱的样子。

    “对了老袁,我在这待得时间也不短了,是时候该出去走走转转四处看看了。提前跟你说声,哪天走了,就不跟你打招呼了。”张玄清也不管对方信不信,忽然又道。

    袁天罡听得一愣一惊:“道兄缘何要走?”

    张玄清道:“也没什么,就是有些事要调查。其实我早就想走了,就是一直懒得动。现在算算,长安的热闹差不多都看过了,就四处逛逛,也看一看这大好河山,顺便研究研究风水什么的。”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看看哪里有鬼,当然这话就没必要向袁天罡说就是了。

    自从与袁天罡相识以来,张玄清无数次旁敲侧击问过对方,有没有见过鬼怪,对方始终一个回答——没有。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不说,免得对方担心什么的。

    袁天罡还要再劝,可刚一开口,说了个“这”字,就被张玄清打断:“道友不用说了,我意已决,左右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再说,你我今后又未必没有相逢之日。等贫道逛荡够了,贫道还会回来。而且,贫道也不是现在就走,在走之前,还有一件事没做完呢。”

    “……也好!”袁天罡知劝不动他,也不再坚持,问道:“道兄要做什么,有没有需要贫道帮忙的?”

    “不用,就默写几本书,我自己来就好。”张玄清看着长安城方向,笑容极为玩味。

    与此同时,长安城内,有一个道士却有些气急败坏。

第一百二十四章 玄都观

    “什么,你们说张玄清就在长安?”玄都观,长安城内仅剩的两座大道观中的一座,潘师正出门归来,忽然听到几个道人在谈论张玄清的消息。

    自从跟着李道立来到长安后,他不是没找过张玄清,不过张玄清不是在山上习武,就是在山上种地,顶多了去去半山亭,潘师正打听来打听去,也不能确定张玄清在不在长安。

    因为别地也没张玄清的消息,他索性就在长安暂住下来。

    两个月前,唐皇李渊下诏命天下僧、尼、道士、女冠,迁居大寺观,京师仅留寺三所,观二所。潘师正孤身在外,自然无法不从,也就顺势搬到玄都观居住。

    本来他已经认为张玄清并未来京城了,没想到今日竟然从几个年轻道士口中再次听到了张玄清的消息。

    如今潘师正在玄都观的地位不低,因为师承王远知,且自身亦道理玄奥,隔几日就在观内宣讲一下道法。虽然在玄都观内没什么职位,但仍颇受敬仰。

    正聚在一起谈论张玄清的是几个年轻道士,都是弟子辈的,见潘师正这位道法高深的“师叔”问询,一个个抢着回答。

    “是啊,师叔,你也认得那位张真人?”

    “听说半月前,那位张真人因揭穿一个叫百忍的道士行骗,还被县令误捉了哩。”

    “没错没错,若不是因为这事,我们还不知道玄清真人竟然来了长安城呢!”

    “对对对,师叔,我还听说,张真人他第二天又被一个小将捉着参加了兵……兵……总之听城里百姓说,那位张真人武功不凡,更会雷法,用手指那么一指,耳听惊天炸响,跟他作对的敌方将领,手里大关刀立即断成了两节。”

    “这算什么,我还听说秦王因为这事,大发雷霆,把那位误捉张真人的曹县令大骂了一顿。”

    “师叔你觉得,那位张真人真的是天上仙人下凡吗?”

    “对啊师叔,听当日在场的百姓说,那位被张真人揭穿的百忍道人当时讲过,张真人应该是私自下凡,还犯了天条哩!虽然被张真人拆穿他是骗子,但有不少百姓猜测,那是张真人的法术,高过百忍道人的法术,故意让人们觉得百忍道人是骗子,从而不相信他的话呢!”

    “……”

    几个年轻道士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将近几日听到的传言无论真假,通通的讲了,甚至还加上一些自己的猜测。

    别看这个时空没有网络、报纸什么的,但一个个闲着没事,小道消息一点也不比后世慢。尤其关于某些有名的和尚、道士、文人士子、伶人歌妓之类,都可当做饭后余谈。

    不过几个道人言谈之中,对张玄清颇为恭维,这在潘师正听来感觉极其刺耳。冷哼一声,打断他们道:“什么张真人、张真人的,不过是一欺世盗名的骗子!还有,前些日子秦王兵谏一事,也是咱们这些世外之人能谈论的?也不怕掉了脑袋!”

    几个小道士面面相觑,万不想潘师正会是这个反应。

    其中一个脑袋机灵,想到听长辈们说,这位潘师叔曾经打听过张玄清,看那样子,似乎和张玄清有过节。顿时缩了缩脖子,见一名同伴还要争辩两句,紧忙将其一把拉住,暗递眼色。

    见几人反应,潘师正怒气微消,神色缓和了些:“好了,贫道也只是警告你们一声,该说的话能说,不该说的话不能说,小心日后祸从口出。”

    “是!谨遵师叔教诲!”几个小道士齐声答应。

    潘师正神色越发和善:“既然这样,你们就就再说说吧,关于那位张玄清,你们还知道什么?知不知道他在哪居住?”

    几个小道士再次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呐呐道:“师……师叔,你不会是……要找他麻烦……吧?听说他可是上界下来的真人……万一……万一……”

    “万一什么?万一我被他伤了?”潘师正脸色再次僵住,冷哼声道:“谅他也没那个本事!”

    “是是是,师叔说的是,都怪弟子不会说话。”那小道士缩着脑袋紧忙道歉,心中却暗道:我才不怕你被他打伤,是怕你直接被他打死!

    这般心理活动潘师正怎能知晓,只见他板着个脸道:“莫再多言!我问你们,你们究竟有没有人知道那张玄清自那日之后,去往何方?住在何处?”

    几个小道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敢上前回话。

    好半晌,见潘师正脸色越来越沉,才终有人沉不住气道:“回师叔,那位张……张……玄清,具体去了哪,我们也没听说。”

    “当真?”潘师正眉头微皱,面露狐疑。

    “真的,真的!”小道士忙不迭点头。

    一旁同伴也帮衬道:“潘师叔,我们骗你做甚。不仅是我们,您去城里四处打听打听,知道张真人出现在京城的不少,但知道他在哪的,目前还真未出现。”

    “这是为何?”潘师正不解。

    小道士也摇头道:“弟子怎么知晓,听说是张真人不想被人打扰吧。再说如他那般人物,想不被人找到,掐个诀、念个咒、施个法,岂不简单?”

    “哼!”潘师正又是一声冷哼,面色不渝道:“尔等也是道门中人,当知我道家修行,首重道行,至于什么掐个诀、施个法、念个咒,不过区区小道尔。再说,张玄清那‘谪仙’之名,当不当得,还需两说,会不会真正法术,也是未必!”

    “对对对,师叔所言有理!”小道士不敢反驳,却也受不了他说一句,潘师正训一句。说完立即行礼道:“潘师叔,弟子刚想起来,师父还等着弟子回去呢,就不陪着您了。”刚一说完,另外几个也紧忙附和,这个说师父在等着,那个说要去一趟街上,不一会儿就走得干干净净。

    潘师正面色更为不悦,但他也不至于跟几个小辈置气。等众人走后,立即掐着手指推算起来。

    然而袁天罡都推算不出张玄清的命数,他潘师正又怎能算出张玄清的方位?算了半天,都一无所获,气的他狠狠一跺脚,心头大恨。

    张玄清,我一定会当面揭穿你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魏征

    远在闲云观的张玄清可不知道长安城内有个道士要找他麻烦呢,更不知他“宅男”般的生活,为自己躲掉了多少麻烦。

    此时他正在准备离开的事宜,先去现代买了帐篷、刀具之类的野外生存装备,在等到货的几天,就一直泡在古代抄书。

    至于抄什么书……嘿嘿,当然是送人的啦。

    因为两个时空的时间比例被张玄清人为的“调节”了,现代一日,就等于古代二十几天。等现代各种装备到齐后,古代已经过了两三个月。

    再说李世民,与张玄清话别下山后,当夜,便请秦琼、尉迟恭为他守门,果然一夜无梦。

    第二天,他心情大好,对秦琼、尉迟恭各有嘉奖,并诚恳道谢。

    随后又依张玄清所言,请画师为秦琼、尉迟恭画像。所请的不是别人,正是日后官拜宰相,现如今正在秦王府任职的阎立本。

    此人乃当代有名的丹青圣手,家学渊博,更传言其师法张僧繇,就是“画龙点睛”的那位。

    传言有一年,梁武帝要张僧繇为金陵的安乐寺作画,张僧繇便在寺庙的墙壁上画四条金龙,个个画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简直就像真龙一样活灵活现,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四条龙全都没有眼睛。人们请求他把龙眼点上,可他却说:“给龙点上眼珠并不难,但是点上了眼珠,这些就龙会破壁飞走的。”世人听后谁都不信,认为他这样解释很荒唐,墙上的龙怎么会飞走呢?日子长了,很多人都以为他是在说谎。张僧繇最后被逼得没有办法,只好答应给龙“点睛”,但是他为了要让庙中留下两条白龙,只肯为另外两条白龙点睛。后来果然,当张僧繇当着众人的面,提起画笔,轻轻地给两条龙点上眼睛。顿时间天空乌云密布,狂风四起,雷鸣电闪,在雷电之中,人们便看见被“点睛”的两条龙震破墙壁凌空而起,张牙舞爪地腾云驾雾飞向天空。等到云散天晴,人们再看看墙上,立即目瞪口呆,只见墙面只剩下了没有被点上眼睛的两条龙,而另外两条被“点睛”的龙,竟真的不知去向飞走了。

    当然以上都是传说,可不可信还有待商榷,但张僧繇确实是历史有名的画师。而阎立本本身也是不凡,日后李世民督促兴建的凌烟阁里二十四功臣的画像,就是出自他手。如今他亦是李世民部下,得了李世民命令,怎敢不照办?当天,他就按照李世民转述的张玄清所说的条件,给秦琼、尉迟恭每人画了一副披挂齐全、威风凛凛、怒容满面的画像,张贴在秦王府门上。

    这一夜果然又平安无事,第二天李世民醒来,又惊又喜。惊得是张玄清果无虚言,喜得是今后再也不用受寝食难安之苦。不过惊喜过后,想到当日辞别张玄清时张玄清所说的话,他又加了几许愁容。

    他哪知这一切都是他的心理作用,根本没有太子、齐王的鬼魂来缠他,秦琼、尉迟恭的画像亦没有辟邪吓鬼之能,张玄清也未必真个有料事如神的本事。但先入为主的情况下,他潜意识觉得张玄清不是神仙,也胜似神仙,想到当日辞别时张玄清说让他小心点,等他登基之后,还有一场灾变需要他解决。他心里面就沉甸甸的,各种各样的猜测浮现在脑海。

    究竟是什么灾变?

    是天灾?还是**?

    难道是薛万彻、冯立等人要起义造反?

    薛万彻、冯立都是太子李建成的旧部,玄武门之变时,率东宫兵马力战,甚至反扑秦王府,直到李世民派人出示以太子首级,他们才放下武器,带领数十骑逃入南山。

    因为玄武门之变刚过去不久,李世民想来想去,始终认为这个情况最有可能。

    接下来自然是派兵密查,可惜,他却查错了方向。

    武德九年八月初九,李渊退位称太上皇,禅位于李世民。李世民终于登基为帝,登基后正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赦天下,同时释放大批宫女出宫与家人团聚。

    这招虽说每朝每代的皇帝都在用,但正如韦小宝同志的马屁一样,百试不爽,很快就为他积攒了相当的人气和良好的口碑。

    当然,暗中探察薛万彻、冯立等李建成旧部的事他也没放下。此时山东一带有不少原先李建成和李元吉的部下在任,李世民一登基,那些人害怕新皇帝要和他们秋后算账,因此准备先下手为强――造反作乱。这一下李世民越发认定当日张玄清所说的就是此事了。

    只不过事情明朗了,但却不好解决。现如今他刚刚登基,怎么可能大杀特杀,并且攻城容易攻心难,杀人只能解决一时的问题,长治久安和人心所向才是真正的挑战,立即召集朝中大臣商议政策。

    谏议大夫魏征看出了李世民的顾虑,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关键:“如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朝廷应当对所有的人一视同仁,方能显示皇上您公正无私的胸襟,才能化解不必要的灾祸。”建议李世民只诛首恶,其余一概宽恕。

    这孙子也是个狠人,在玄武门之变前,时任太子洗马的魏征就时常劝说李建成早日下手除掉李世民,这一点在当时的官场中已几乎是公开的秘密。李世民大权独掌后,第一次召见魏征时,就曾劈头盖脸地责问他:“为何离间我兄弟感情?”令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替魏征捏了一把冷汗。

    没成想,魏征这孙子还真光棍到了家,举止如常、坦然自若的说:“如果已故的太子早些听从我的进言,肯定不会有今天的祸事。”

    好嘛,三国时的陈琳面对曹操,也顶多来了一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耳!”他魏征倒好,就差指着李世民的鼻子骂如果不是李建成不听我的你丫早死了。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李世民还是个“识英雄,重英雄”的,不仅没把魏征宰了,还让他担任要职。而后,造反的幽州大都督庐江王李瑗被右领军将军王君廓杀掉,把他的头颅送来京城。李世民果然听从了魏征的建议,甚至颁布命令:“六月四日以前与东宫和齐王有牵连的人、同与李瑗有牵连的人,一概不允许相互告发,对违反规定的人以诬告治罪。”并派遣魏徵安抚山东,允许他见机行事。

    之后一切自然如史书所言:“徵至磁州,遇州县锢送前太子千牛李志安、齐王护军李思行诣京师,皆解纵之。”如此让世人知道李世民宽容仁爱、说话算话,说不追究你们,就不追究你们,那些跟太子、齐王有关系的人这才安心,一场叛乱总算平息。

    至此时,李世民以为张玄清那日所言“灾变”已过,心情大好,正想着是不是也封张玄清个官坐,把他拉入朝廷。可惜,却不知道,张玄清所说的灾变,这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二十六章 告辞

    “大胆突厥,蛮夷之辈,竟敢此时来犯!”长安城内太极宫,太极殿,李世民正襟危坐,脸上满是怒容。

    殿内两侧,文武官员分班肃立,战战兢兢。

    原来李世民初登基时,突厥颉利、突利二可汗得知唐帝国的权力变更,就合兵十余万,攻打泾州。塞外蛮夷进攻中原的事很常见,那帮孙子,但凡穷了、饿了、吃不上饭了,就会跑中原晃荡晃荡。所谓镶外必先安内,当时李媛那孙子在幽州闹腾呢,李世民就派尉迟敬德去反攻,自己先着手内事。

    尉迟敬德出征时,突厥已进攻到了高陵,最后双方相遇时,是在泾阳。一场大战,一千多突厥军的先头部队被歼灭,突厥南下的势头受到创击。

    可惜,最终还是没能阻挡突厥大军兵临城下。今日,八月二十八,癸未,长安城北,渭水河畔,突厥二十万雄兵,旌旗飘飘数十里。

    李世民越想越怒,不仅是怒竟然让突厥兵攻到家门口了,更是意识到,张玄清之前所说“灾变”,可能是应到此事上,恼怒自己之前为什么没想到。

    越想越觉得心里憋屈,忍不住一拍龙案,大声问道:“诸位爱卿,如今突厥兵临城下,不知列位有何应对之策?”

    “陛下,没什么可说的,突厥狗来了,打就是了!”立即有一个彪形大汉出列,粗着嗓门喊,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那混世魔王程咬金。

    听他这么一说,李世民表情立即黑了下去,打?以长安城现在的兵力,并非不能打,甚至有程咬金、秦琼、尉迟敬德这些虎将在,打赢对方也未必不可能。

    但打完之后呢?

    现如今大唐国力可没有想象中那么乐观,一场战事,很可能会把大唐拖垮,就算赢了,那也是惨胜,于国无利、于民无利。李世民现在所要的不是打的方法,而是不打的方法。

    只要能暂缓与突厥交战,给大唐修养生息、整顿军务、积蓄力量的机会,他李世民何惧区区一个******?

    这时中书令房玄龄正要出班,忽地大殿外有内侍进殿,奏曰:“陛下,北城城门校尉报告,突厥派出使节,欲觐见陛下。”

    李世民眉毛一轩,摆摆手,道:“宣!”待内侍出去,嘴角冷笑道:“诸位爱卿,你们认为突厥这时派出使节,用意何在?”

    房玄龄刚才都要站出去了,索性也没往回撤,上前一步道:“陛下,依臣所见,突厥来使,无非劝降和试探虚实矣!”

    “哼!打得倒是好算盘!”李世民冷笑更甚:“他们也不想想,他们试探于朕,朕又何妨不能借机试探于他们?”

    过了约两刻钟的时间,突厥使节来至殿中,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其名执失思力,是颉利可汗的心腹。

    这执失思力也是一位能人,深知两军交战,关键就是要先镇住对方,拿捏住对方的命门,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而后方能成事。故而进了大殿,没有行正常的邦交礼节不说,还刻意摆出一付胜券在握的高调姿态,对着李世民,满脸傲然:“你便是那新进唐皇吧?今日我来,就是来通知你,突厥颉利可汗与突利可汗率大军百万,已兵临长安城下。我劝你最好速速投降,否则兵戈相见,长安染血,对你这皇帝可没好处!”

    李世民闻言差点没气乐了,一百万?你他妈骗鬼呢!就算再胡扯也没这么忽悠人的。怒哼一声,拍案大斥:“好贼子!朕和你们可汗也曾当面会盟,讲和通好,前后赠给你们金银布帛,不计其数。如今尔等背弃盟约,引兵深入,侵入我国国土,还丝毫没有羞愧之色。尔等虽是戎狄,但也该懂得礼义廉耻,何得全忘大恩,自夸强盛,真当朕不敢杀你?哼!来人啊,把他给朕拉出去砍了!”

    “哇哈哈!这事好办,就交给俺程咬金了!”阶下程咬金狞笑着起身,攒着拳头,就向执失思力走去。

    “陛下,万万不可!”尚书右仆射封德彝紧忙阻拦,此人本是李世民天策府属官,之前又暗中维护太子李建成,在二人之间摇摆不定。但李世民对此毫不知情,如今大权独掌,仍让其身居高位。

    不过此时的李世民可不想听对方扯皮,大手一挥:“封爱卿无需多言,朕意已决,知节,你既然应下了,还不快把人给朕拖出去!”

    “好说!好说!陛下您瞧好吧!”程咬金咧着大嘴哈哈大笑。

    执失思力这回可真的傻眼了,他在来此之前,可没想到李世民会杀人。在他的心里,这次自己来就是来忽悠人的,忽悠得住最好,好吃好喝一顿再回去复命;就算忽悠不住,他也没想过在这会搭上小命啊!见李世民不像做戏,顿时吓得他魂飞魄散,架子也顾不得了,连忙跪地求饶:“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是外臣失言了,请陛下宽恕!”

    尚书左仆射萧瑀此时也出班道:“陛下还请三思,古语有云: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执失思力言语傲慢,确实可恶,但念在他如今已知错,按照两国相交礼节,还是该把他送回去。”

    “对对对,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还请陛下开恩!”执失思力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连忙磕头附和。

    李世民不言不语,沉默许久,才冷然道:“也罢,念在你化外蛮夷之辈,朕便饶你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啊,将其拿去门下省关押,听后发落!”

    “闹了半天不杀啊,没意思。”程咬金不满的撇撇嘴,溜溜达达又回去了自己的位置。

    其实早就有禁军来到殿中听令了,即便程咬金不会去,也不可能让他一个右武卫大将军亲自动手。

    等将士把执失思力押下去,萧瑀仍然劝阻:“陛下,此举于理不合。况乎佛祖有言,人当以慈悲为怀,陛下身为皇族,更该如此……”

    “好了,萧大人说的道理朕也知晓。”李世民摆手打断道:“不过有些道理萧大人却未必知晓,若朕现在就放那执失思力回去,突厥定会认为朕害怕他们,就会更加肆意侵凌,朕对他们慈悲,他们可未必会对朕的子民慈悲!”虽然在解释,但语气略有些不快。

    萧瑀此时的行为让李世民忍不住想起了张玄清,人家张玄清身为一个“谪仙”,自然是道家最顶级的人物。与萧瑀这个佛教徒来比,简直好过太多了。

    同样都是宗教,可道教的张玄清在劝他治理天下百姓的之后,知道道家理念已不符合现在,主动要求他不必用道家理念治世,可以内圣外王等等。但萧瑀在朝堂之上,却拿佛理说事,这让李世民顺带着对佛教也有一丝丝不喜。

    不得不说有时候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官等等是很有影响力的,在没有张玄清的原历史中,李世民对佛教还是颇有好感的。但有了张玄清,虽然张玄清没在他耳边嘀咕佛教怎么怎么不好,但阴差阳错下,有了萧瑀这么个佛教的“脑残粉”,俗话说一粉顶十黑,竟让李世民对佛教生出了恶感。

    萧瑀的表情此时自然十分尴尬,可李世民也没空再搭理他,招呼殿内百官,再次商议如何应对突厥之事。

    房玄龄再次出班奏道:“陛下,臣观那执失思力,觐见劝降是假,试探我大唐态度是真。其人夸夸其谈,实乃外强中干之兆。由此可见,颉利虽兴大军,然其攻城之志却不甚坚。”

    已身为兵部尚书的杜如晦也出班附:“房大人分析甚是,那颉利和突利虽然兴兵二十万,然这二人本就深有矛盾,他们各自统领的兵马,内部也非铁板一块,各部落之间多有龃龉。如此,突厥人战意摇摆不定。若细心谋划,我大唐并非只剩力战一途。”

    程咬金这时忽然插嘴道:“说了半天,不就一个意思么,突厥人不一定非要攻城,只是想来占占便宜也说不定。”

    李世民嘴角抽了抽,这个夯货,倒是一语中的。忽然心中微动,灵光一闪,猛地起身道:“走,随朕出城。朕倒要看看,突厥二十万大兵,到底有何厉害之处!”

    ……

    在李世民带领百官准备出城的时候,渭水河,便桥边,颉利可汗和突利可汗已经厉兵秣马,枕戈待旦,二十万大军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他们有信心与大唐一拼。

    与此同时,闲云观,半山亭,张玄清也正与袁天罡师徒告辞。

    “老袁、淳风、老吴、还有吴家嫂嫂,行了,你们就送到这里吧。”走到半山亭,张玄清立即对身后送行的众人道。

    今天闲云观的人基本都齐了,除了吴恭在城内就学,就连龚师叔早上都到张玄清屋逛了圈,说了两句送行话,但没下来送。除了他们俩,袁天罡、李淳风、吴氏夫妇却都齐了。

    见张玄清说的洒脱,袁天罡仍不忘叮嘱道:“道兄此去山高路远,万事切莫忘了小心才是。”

    “放心吧,贫道省的。”张玄清摆了摆手,从李淳风手里接过包袱。另一边吴氏夫妇捧着把二胡,递给他道:“张真人,这是什么物件?”这东西是张玄清今天早上才拿出来的,吴氏夫妇帮他提行李,但却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

    张玄清把二胡接过来,莫名一笑道:“此乃二胡,又名‘奚琴’,是胡人乐器。”

    “真人好厉害,还懂胡人乐器。”吴老汉夸赞道。

    袁天罡、李淳风的嘴有些抽,他真的懂吗?希望不要向瑶琴一样“懂”就好。

    吴氏问道:“真人缘由,还待这么个乐器做什么?”

    张玄清嘿嘿笑了笑:“这东西可有些用途,贫道今天就要拿着它看一场热闹去呢!”具体的却也没说。

    将所有行礼都在身上背好,他便冲着众人抱了抱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贫道还会回来的!”说完这个时空谁都听不懂的包袱,哈哈一声长笑,运气轻功,化作一缕青烟,飞下山去。

    下了山后,他回头驻足半晌,才又转到向西,目的——便桥!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曲慑万军

    长安城北,渭水河边,便桥北岸,突厥大军面向长安城列起了大阵。

    “叔叔,执失思力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前军位置,突利可汗向他身边的颉利可汗说道。

    突利可汗今年才二十三岁,身形较为瘦削,面白无须。他虽然也是突厥一部可汗,可比起已经四十七岁的颉利可汗来,难免有些稚气未脱的青涩之感。

    反观颉利可汗,身形魁梧,生的一脸横肉,望向长安城的眼神中透出凛凛寒光,草原霸主的气质尽显无余。

    听闻突利问询,颉利眯着一双眼,嘴里却轻飘飘说了一句:“大概是李世民留他作客吧。”

    突利微不可查的翻了个白眼。哼,说的好听,还作客,别被唐朝皇帝杀了就万幸了!

    忽然他身体一顿,看向河对岸:“颉利叔叔,你快看,那边来了个人!”

    “早就看到了。”颉利随口应承了句,望向长安城的目光动也没动。

    但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虽看似在望着长安城,实则就是望着突利口中的那个人。

    只见来人身穿一袭宽大青衫,似是中原的道袍。身形清瘦,不高不矮,一步一步慢悠悠的往这边走着,背上鼓鼓囊囊,似乎背着什么,还突出一根木头。离得近些,才看清似是一把乐器。

    那人似乎对这边二十万整装待发的大军视而不见般,一步一步悠然的走上便桥,到了桥中间地段,才停下来。施施然的坐在桥中心,拿下背上乐器,是一把胡琴,放在腿上拉了起来。

    伊伊呀呀的胡琴之声响起,与道人悠然的气质不同,琴声幽幽,甚是凄凉,似叹息、又似哭泣,跟着琴声颤抖,发出瑟瑟瑟断续之音,如是一滴滴小雨落上树叶,让人忍不住心生悲切。

    颉利、突利使不得曲目,自是不知,这并非大唐乐曲,而是后世民间音乐家阿炳所创作的《二泉映月》。

    此曲之悲怆,感人至深,给人以抑郁感、倔强感,表现了一种含蓄而又艰涩凄凉的美。

    突厥大军本就聚集在便桥北桥头,距离桥心极近,突利、颉利又在前军。忧伤的琴声传来,让两人情绪都忍不住跟着琴声走,沉浸在琴曲中的悲伤中。

    桥中心那道人竟然还唱了起来:“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嗓门拉得长长的,声音甚是苍凉。

    颉利、突利都不由莫名一悲,虽然词曲听不大懂,也不知道什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的诗句,但道人的声音极有穿透力,让他们都忍不住坠下泪来,连同能听到琴声的兵将,亦都双目通红,若有所感。

    还是颉利心志坚硬,蓦地浑身一震,大喝:“兀那道人,使得什么妖法!”将突利等一众将士尽皆惊醒。

    桥中心道人动也未动,琴声依旧,口中仍是凄凉唱着:“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

    悲怆的曲调,让突利大为恼怒。他现在可是在领兵打仗呢,那道人却故意前来唱如此衰歌,一会儿命不长,一会儿归来丧,诅咒谁呢?

    而且恼怒之余,也有些提心吊胆,因为随着那道人的歌声,他身后的突厥兵士气明显一降再降,眼看就要彻底没了。

    突利心知不能再让道人唱下去,不然恐怕会不战自败,嘡啷一声,抽出腰间宝刀,刀尖直指桥中心道人,猛然暴喝:“呔!那臭道士,赶紧给爷爷闭嘴!”

    然而便桥中心道人仍如若未闻,且胡琴之声越响,唱念间调门亦越发凄绝:“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愁愁苦苦的声音,让突利越发恼怒,越发不敢让道人唱下去。

    “贼道士,你找死!”只见突利又一声怒喝后,蹭地一蹬,翻身上马。

    旁边颉利稳重的多,拦了他一把:“突利小心,这道人来历不明,二十万大军当面,扔敢前来,且毫无惧意,恐怕其中有诈。你千万不要冲动!”

    可突利年轻气盛,怎会那么容易听劝?不顾阻拦道:“叔叔放心,看我这就拿他首级回来!”说完一夹马腹,唏律律,马蹄铮铮,快速冲上便桥。

    那边道人还在不知死活的幽幽唱着:“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声音依旧苍凉、悲怆,没有一丝一毫的急迫。

    颉利心中微动,暗道:眼下这道人行为如此诡异,不如就让突利个莽夫试试,就算真的发生危险,对自己也有益无害。接着,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他不仅不再阻拦,嘴角还扬起一丝隐晦的笑意。

    说话间,突利已冲出了一半距离,桥中心的道人依旧不紧不慢拉着弦,口中仍是哼着:“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直到最后一个字出口,突利已骑马冲到他面前,弯刀直取他的脖子。

    那道人这才不紧不慢,身体微微后仰,同时右手放开胡琴弓弦,在腰间一摸,迅速抬起,对准突利的头颅。

    砰!

    一声枪响,最终在扣扳机的关头,张玄清还是调转了枪口,让子弹打在刀面上。

    他枪法虽然不佳,可这么近的距离,也不会脱靶。只听当啷一声响,突利弯刀后仰,受不住力,脱手而飞。

    忽地突利胯下宝马唏律律一声悲鸣,噗通倒地,却是被击中刀面反弹回的子弹所伤。

    突利也吓了好一大跳,来不及反应,就被马从马背上甩飞,滴溜溜做了滚地葫芦。

    再看张玄清,轻轻叹了口气,低下头,继续拉起弓弦,口中咿咿呀呀、凄凄凉凉地唱:“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为他人作嫁衣裳!

    突利浑身一震,再也忍不住心中惊骇:“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便桥烤肉

    “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人?”突利心中惊骇,看了看掉落在一旁的弯刀,上面明显有个浅坑;再看倒在一旁的宝马,胸肋间多出个窟窿,正血流不止。

    眼前这道人究竟施了什么妖法,难道会指发雷电不成?

    对面,张玄清轻轻叹了口气,收起二胡,立在一边,站起身来,面相突利道:“这位壮士,贫道要向你道歉。原本贫道此来,不过是想看个热闹,见证一下历史。但方才壮士欲杀贫道,贫道本可只图自保,不料一时魔障,竟也对壮士起了杀念。好在未让大错铸成,只是让壮士摔了一跤,还望壮士原谅!”说完深深作了一揖。

    就如他自己所言,他想在离开长安之前,看一看这历史有名的“渭水之盟”,顺带没准还可以装装逼。反正按照历史记载,李世民等会儿就会出来,而且地点在便桥上,若是有危险,他还可以跳水逃生,他自信这点能力他还是有的。

    只是没想到他算错了时间,一曲《二泉映月》拉完,还没见李世民的影儿,对面突厥大军就有人想杀他。当时他心里有一种试验的想法,心想着,自己之前对汉人下不去杀手,对侵略中原的外族还下不去杀手?就想拿突厥人做一个自己的“首杀”。

    这与他之前遇到刘剑南时误杀的大汉不同,那时他根本没有杀人之心,枪口也是对准的地面。只不过枪法太潮,第一次动枪,又忘了后坐力,这才一枪把那大汉蹦了。

    自从玄武门之变当日后,他就思考了许久,觉得对人下不去杀手,还是因为他没有真正的、主观的杀过一次人。或许杀过一次人后,第二次就能习惯了。眼前突利这个“侵略者”想要杀自己,不正给自己一个反杀的机会?

    还不用有心里负担!

    可事到临头,他却忍不住又想:历史上突厥兵到此本就会被李世民喝退,不再在中原逞威。即便之前烧杀掠夺所犯的错,三四年之后,也会被李世民如数返还回去。眼下自己横插一脚,即便对方真的杀了自己,那也是自己活该,谁让自己不好好在家呆着,跑这嘚瑟来?

    如此一想,那自己把突利杀了就没有什么缘由了。或许还会一举激怒突厥,致使历史改变、突厥跟大唐死磕。所以,他最终还是没有下得去手。

    大概是自己胆子太小、考虑的太多、心太懦弱了吧……

    对突利十分诚恳的道歉赔礼后,张玄清不再考虑什么杀不杀人的,他之前之所以会想杀个人试试,还是考虑到自己就要行走江湖了,万一碰见什么危险,到时自己下不去杀手,反送了性命,那太过不值。可反过来想想,若因为这点就去故意杀个人,那还是自己吗?还不如直接去死,也好还天地一个清净!

    只是却可惜了这匹宝马,误伤重弹,也不知还救不救的活。

    看着倒在地上突利的那匹宝马,张玄清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一丝自责,轻叹了口气,走过去。

    马儿也是一条生命,不比人命贱,他无法做到无动于衷,想要救治一番。

    然而其实若放在寻常时候,张玄清未必这么多感伤,毕竟他从小到大,也是一个肉食动物。只是此一时彼一时,自从得知自己是“漏财命”后,他的心态就不知不觉起了一丝变化,后来玄武门之变后,他更是陷入一个“该不该杀生”的思维怪圈,所以现在无论是行事、还是心态,都极为矛盾。

    或许这就是修行中所说境界的瓶颈,佛教所说的魔障,度得过道行大进,度不过……走火入魔!

    随着张玄清脚步迈动,那边突利却吓了一跳。他此时并未被马甩落多远,就在马匹后方,与张玄清、马匹三者呈一条直线。如今张玄清走向马匹,在他看来,还以为是走向自己。心想:怎么的,道完歉还想杀自己?吓得他两腿直蹬,连连后退:“你……你要做什么……你别过来!”说着,终于反应过来这样太慢,爬起来反身就往后方突厥大军方向跑,一边跑还一边喊着救命。

    张玄清动作微顿,苦笑了声,没说什么,继续前行。走到马匹身前,蹲下,只见马匹胸肋中弹,血流不止,眼见得出气多进气少,马眼含泪,微弱哀鸣,救是救不活了。他心头一堵,心头越发自责。

    从腰间摸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就要给马儿一个痛快。可忽然间,他又感觉自己如今的行为极为可笑,像极了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更像是自欺欺人的猥琐小人。

    怔怔良久,他神情一阵变幻,时而狰狞,时而铁青。不知想到了什么,突地他表情一定,双唇死死抿住,牙关紧咬,目光微凝,拿着匕首的手高高举起,而后狠狠落下。

    噗嗤——

    刚刚回到突厥大军中的突利浑身一颤,就见阳光下,张玄清沉着冷静,匕首化作一道寒光,刺入自家宝马的脖子。

    眨眼间,马儿哀鸣一声,立即双腿一伸,没了声息。可张玄清却依旧未停,手起刀落,从马儿身上削下一大块马肉。

    便桥上散落着一些干柴,是突厥大兵攻来时樵夫仓皇逃跑落下的。而张玄清割下一块马肉后,便即起身,将干柴搬到一起,手往腰间一抹,也不知施了什么法,立即变出一朵火苗,将干柴引燃。

    突利、颉利两人自然不知有种东西叫打火机,两人连带身后亲兵,俱都心惊胆战。颉利额间冒汗道:“这道人究竟是什么人?他这是要做什么?中原到底有多少这样的异人?”

    突利更加不堪,面色苍白,两股战战:“不……不知道……叔叔……咱……咱现在怎么办……”想到之前差点被张玄清杀了,仍是心有余悸。

    颉利面色铁青,让他撤军,终有些不甘。深吸一口气,强自振作道:“看看再说!”然而这一看,两人心中越发胆寒。

    就见张玄清升起火堆,就扛起马尸,扔入火堆之中。接着又在一旁不远处生了一小堆火,拿着被他削下来的一块马肉,串在剑上,在火堆上烧烤。

    桥是石桥,不虞有被引燃之危。可突利仍然看得头皮发麻:这道人好生凶狠,如果刚刚不是自己跑得快,现在被焚尸、烧烤的,岂不会是自己?

    他这是纯属被吓得失了神,也不想想,人肉马肉能不能一样。不过此情此景下,因张玄清之前表现出的能力,突厥大军真的不敢擅动。

第一百二十九章 出城

    在张玄清在便桥上焚马尸、烤马肉时,长安城城门洞里,萧瑀正在苦劝李世民呢。

    “陛下,您乃一国之君,切不可轻易以身犯险!”

    旁边另一个五十岁左右的文官也说道:“陛下,您还是再考虑一下吧,老臣实在不放心让陛下不带兵马前往。”

    此人名唤高士廉,官拜侍中,乃是李世民的皇后长孙无垢的亲舅舅。

    只见李世民端坐马上,用力一摆手道:“两位爱卿勿忧,朕十六岁便起于军阵,什么样的险恶没有遇见过。况朕已命懋功、君集、弘慎、嗣昌、薛将军他们去统兵,稍后就会前去支援。还有叔宝、知节、志玄他们跟着朕,区区颉利,一化外蛮族酋首而,谅他短时间内也不敢拿朕怎么样!”

    却是李世民打算先不带一兵一卒,只带着秦琼、程咬金、段志玄几人前往渭水与颉利对峙。

    薛将军就是薛万彻,虽然之前有误会,但李世民仍如历史上一样,把他招了回来,委以重任。其余懋功、君集、弘慎、嗣昌就是现在改名李勣的徐茂公,以及侯君集、张公瑾,还有他妹夫柴绍等将领。

    并不如世人所讹传那样,渭水之盟,李世民就只带六骑就将突厥并吓退。空城计可不是那么好摆的,也不是任何人都会中计。其实现在大唐兵马强壮,并非无一战之力,但打仗可不是说打就能打的,劳民伤财不说,还容易动摇国本。李世民现在刚刚登基,可不敢轻启战事,所以打得主意就是把执失思力扣下,自己出去,给对方一个下马威,然后再开出大军,让对方不敢擅动。

    高士廉和萧瑀继续劝说,这个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那个说:“不如等大军来了,再一同出门,以保万无一失。”

    一旁的房玄龄说道:“两位大人不必忧心,陛下此举,亦是经过周密谋划。突厥所以敢倾国而来,径直抵达京城郊野,乃我国内有难,陛下新即位,他们谓陛下不能抗御故也。若是陛下示之以弱,闭门拒守,突厥必然要放纵兵马大规模地劫掠,使我们难以遏制。而眼下陛下轻骑独出,便是要显示出看不起他们的样子;再让李卫公、候将军、薛将军、段将军等人带兵出城,给他们见识一下我大唐军队的阵容,便是告诉他们,让他们知道我军肯定会出战。陛下的动出于突厥的意料之外,是要让他们失去主张。突厥已经深入到我国疆域中来,肯定怀有戒惧之心。所以,如果我军与他们交战,便能取胜;与他们通好言和,便能够巩固。制服突厥,使我大唐百姓休养生息,就看今日这一行动,两位大人还是莫要再劝了!”

    “哈哈,好好好!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玄龄也!”李世民开怀大笑,房玄龄所说,与他所想,竟丝毫不差。不仅如此,他还已让长孙无忌、李靖带兵去幽州埋伏,假如双方真的打起来,突厥兵马虽然为数众多,但阵容并不整饬,只要突厥兵稍有逃跑之念,前面有埋伏着的兵马阻拦截击,后面有大部队跟踪追击,消灭他们简直易如反掌。相比起来,之前已激起他恶感的萧瑀,更让他有几分不以为然。

    高士廉、萧瑀本想奏房玄龄一本,斥他不顾君体,让国君犯险,见此也不敢再说。相视一眼,忽地一齐朝李世民请命:“老臣愿随陛下左右!”此时门洞之中,除了高士廉、萧瑀、房玄龄、秦琼、程咬金、段志玄,还有杜如晦等一众官位高的文臣,见此亦齐声道:“臣等愿随陛下左右!”

    程咬金那浑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两眼一瞪,大手对着一众文臣虚虚一比划:“你们这些人忒啰嗦,就你们这身子骨,跟去能顶什么用?怕不是三两下,就被对方拍死了。哼!你俩放心,有俺和秦二哥随护陛下,那突厥人老实便罢,敢起什么幺蛾子,俺和二哥也定能护陛下周全!”

    “知节,休得胡言!”秦琼在一旁训斥一声,怕自家这弟弟恶了一众大臣,以后被他们算计死。

    段志玄在一旁目光闪了闪,忽然梗着脖子嚷嚷道:“程小匹夫,你什么意思,就你和叔宝哥哥随护陛下?当俺是摆设不成?”

    经他这么一打岔,让高士廉、萧瑀等文臣被气得难看的脸略微缓和些下去。

    程咬金嘿嘿讪笑,直说:“段兄弟不要在意!”秦叔宝冲其点头示意,以表感谢。

    房玄龄面色始终未变,此时道:“诸位大人稍安勿躁,程将军言语虽粗俗,但并非没有道理。况乎陛下此去就是为了显示轻视之心,不宜带太多人。依微臣之见,不如就带微臣、克明,还有高大人、萧大人,以及秦将军等七人便可。”

    李世民闻言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道:“萧爱卿就不必去了,军中险恶,此去虽不会有杀伐,然萧大人终是信佛之人,不宜前去。这样,就玄龄、克明你们跟着吧。”

    随行人员就此定下,分别是高士廉、房玄龄、杜如晦、秦琼、程咬金、段志玄六人。萧瑀面色微显难堪,可此时却没人顾得他了。由兵将打开城门,李世民一马当先,带着三文三武六骑出城而去。

    蹄声踏踏,一行七人轻骑直出,来到了渭水河南岸。遥遥望见,对面突厥大军连营数十里,乌压压一片,可却极为寂静。在大军前方,便桥之上,火光闪烁,滚滚浓烟升腾,在烟火之前,依稀坐着一个人影,背对着他们,似是个道士。

    程咬金看的双目滚圆,大是惊奇:“这道人不想活了?或者是突厥找来的帮手?”

    李世民、房玄龄、杜如晦三人却觉此道人背影甚是熟悉,相视一眼,房、杜二人惊呼:“是张玄清张真人!”

    “什么,是他?”其余四人亦听过张玄清的名头,尤其刚过不久的玄武门之变,此人似乎也在其中起到关键的作用,如若不然,当今的陛下李世民,恐怕也不会那么快下定决心,不由得想要看看这道人究竟是何等风姿起来。

    快马加鞭,奔到近前。张玄清听到马蹄声,已知来人是谁般,头也没回,低着头道:“秦王殿下……不对,现在该说陛下了,一别多日,陛下别来无恙否?”

第一百三十章 攻心(上)

    却说张玄清头也没回,说完话后,依然背对李世民等人坐着。众人这才发现,他手里正拿着剑,剑上串着肉,坐在火堆前边烤边吃。

    旁边地上有一滩血迹,不知是人的,还是一旁另一个大的火堆上的死马的。

    李世民心中微动,下马走到张玄清身边,恭敬行礼:“真人何故出现在此地?”其余人也纷纷下马。

    张玄清这才拿着烤肉,边说边回头:“看热闹,就是来的有些早了。”可等他回过头来,众人看清他的脸,都骇的心里一跳。

    “张真人……你、你、你……你怎么……”李世民指着他的嘴角,惊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只见此时张玄清唇色朱红,嘴角淌血,咧嘴一笑,露出满嘴染血的牙齿,白森森,血淋淋,显得极为狰狞。

    不仅如此,他道袍的前襟也被鲜血染红,露出一块一块的血迹。再看他手里的烤肉,竟然一半生,一半熟,一半已经烤焦了,另一半还有着血丝。

    饶是程咬金这混世魔王都看的头皮发麻,忍不住小声嘀咕:“还说是得道高人呢,怎么我觉得他是吃人肉、喝人血的绝世魔头?”

    虽然觉得程咬金的话并非没有道理,李世民仍回头训斥一声:“知节,不得无礼!”说完再转回头,面向张玄清:“真人,您若想吃肉食,朕吩咐人给您做便是,您怎么……怎么……”

    怎么跑这吃还吃的这么渗人!

    张玄清这时已站了起来,闻言摇头笑笑,道:“贫道现在吃的可不是肉,而是罪孽!”说着,用匕首在肉块上下削下一生一焦两块肉来,合在一起放入嘴中。

    嘎吱嘎吱,两块肉一生一焦,都不好嚼。伴随张玄清牙齿碰撞,发出诡异的声音。

    罪孽?

    众人不知何意,但见张玄清嘎吱嘎吱,嚼着嘴里的两块肉,因为那两块肉一生一焦,都不好嚼,伴随张玄清牙齿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而张玄清的嘴唇也红黑相交,极为恐怖,仍感觉极为不舒服。

    张玄清还好心分享般把肉往众人面前一举,问:“你们也尝尝?”吓得房玄龄、杜如晦、高士廉齐退一步,李世民、段志玄、秦琼也面色不好看,程咬金更是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般:“不吃了,不吃了,还是真人你自己吃吧!”

    闻言,张玄清甚为惋惜的收回手,叹了口气:“唉!也罢,也罢!贫道自己造的孽,还是贫道自己来偿罢,托不得别人!”说着也不削了,直接把肉块从剑上扯下来,拿在手中,大口大口的啃。

    嘎吱、嘎吱——怪异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别说是吃了,众人就连看着都觉得恶心。

    张玄清却还一脸享受的表情,边吃边嘀咕:“他人修口不修心……唯我修心不修口……”因为嘴里被肉块塞满,后边的话听不清楚,只依稀听得有:“杀非杀,救非救”、“酒肉穿肠道在心”、“修心不修口,戒淫不戒色”、“斩斩斩,斩得乾坤亦宽展”、“吃吃吃,吃下罪孽做戒持”等等。

    李世民等人尽皆愕然,一时间怔怔无言手足无措,暗道:真人这莫不是疯了不成?可听张玄清嘴里的话,又似乎大有隐由。

    忽然张玄清抬起头来支支吾吾道:“那什么……唔唔……你们、你们愣着干什么……别、别管我……干什么来的、继续干什么……当我、咕咚……当我不存在就好……”

    众人纷纷回神,李世民说一声:“那就先得罪了,等会儿再给真人赔礼。”给房玄龄等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见机行事,而后深吸一口气,冲着桥那头的大军,高声喝道:“颉利、突利,你二人可敢前来见朕?”

    突厥军中,颉利、突利两人相视愕然。他们先是被张玄清的古怪慑住了,这时候见唐朝皇帝居然几乎是单人匹马的前来,还与张玄清这个“怪人”相识,再加上一直不见忽悠特使执失思力回返,不由得心头震动:莫不成大唐有恃无恐?当下两人心理上就气短起来,翻身下马,高声回应:“前方说话的可是大唐李世民陛下?我们两国相交,你们先派一道士前来阻我,更杀我方一匹宝马,这是什么道理?”竟是率先发难,反咬一口。

    可惜颉利回的话硬气,下马的动作却弱了己方气势,加上素闻大唐秦王威名远播,武功赫赫,突厥兵中不少将士还曾经在与唐朝军队的正面交锋中吃过一些苦头。又见自家可汗都下马了,慑于此,一众突厥将领竟也纷纷下马,对着李世民遥遥作拜。

    颉利顿时气得鼻子都歪了,可惜先下马的是自己,哑巴吃黄连,有苦也难言。对面,李世民看了张玄清一眼,心中思索,真人果真是为了化解我大唐危难前来?可大敌当前,也不好细问,见对面突厥兵对自己拜礼,嘴角一勾,对吓住突厥兵,更多了几分把握,气势越发强硬,高声喝道:“休得多言!颉利,我且问你,他日我待父皇与你签订契约,结交修好,今日你却引兵来攻打我中原,这又是何道理?来来来,你且过来,喊话太累,咱们就在这桥上来谈一谈,颉利,我就问你,你敢是不敢?”

    废话!当然不敢了!

    颉利可没忘之前张玄清一伸手就把突利从马上“指”了下来,还把马“指”死了,让他过去,他怎么敢?可若是不过去,本来己方士气就弱,他再露出怯意,恐怕都不用打,自己这方就拜了。

    这就是兵书中的“攻城为下,攻心为上”,颉利虽然没看过中原兵书,可也知道,千万不能让兵马没了士气。咬咬牙,回头点了数名亲兵,招呼突利一起,走上便桥。

    那突利早被张玄清吓破了胆,这时候见唐皇李世民竟然这么硬气,更觉得对方早有准备,怕有埋伏,起先不敢前去,开口推辞。被颉利一喝:“突利,不要忘了,是谁提议前来攻打大唐的!你若不去,小心我退兵,更直言告诉唐皇!”接着又说:“你别怕那个道士,他们加在一起,才区区八个人,敌得过我们二十万精兵?”突利这才不情不愿的跟上。

第一百三十一章 攻心(中)

    却说颉利、突利带着几名亲兵,走上便桥,来到李世民身前,互相见礼。

    此时张玄清已吃完那块半生半焦的马肉,冲着两人呲牙一乐。吓得突利心砰砰直跳,下意识后退一步。

    颉利也心中警惕,却不想落了面子,拱拱手对李世民道:“贤侄别来无恙乎?”接着用手一指张玄清:“不知此人前来所为是何意?可是贤侄特请来对付我们叔侄的?”当年李渊太原起兵之时,为了稳定自己后方,同时也是为了取得草原民族的贸易帮助,曾经向突厥称臣。因此,颉利在大唐君臣面前,很有优越感。加上他的年龄比李渊小不了多少,称李世民一声贤侄,倒也说的过去。不过在此情此景说来,却有些攀交情露怯的嫌疑。

    李世民根本不买他的账,直接冷着脸问道:“颉利可汗,此来是叙旧情还是与朕为敌的?”

    颉利面色微僵,闪过一丝不愉之色,皱眉看了眼张玄清,忽又大笑:“哈哈!听说我那位兄长李渊家中不宁,某深为挂怀,故特来长安看看。怎么,贤侄不欢迎吗?”话语直指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夺位之事。

    李世民一张脸铁青,厉声说道:“我大唐内务,不劳外人挂怀。颉利,你也是一方豪杰,强词掩盖你兵犯大唐之实,就不脸红吗?”

    “哈哈,贤侄贵人多忘事……”颉利继续大笑,正要说当年李渊向突厥称臣一事,大唐的内务,他自是可以过问的。不料忽然轰轰隆隆脚下震动,就见长安城方向,乌压压出来一大片军马。

    前面是几名虎将打头,后边军兵列队整齐,铁蹄铮铮,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勇猛之势,快速向便桥奔来。

    颉利脸色顿沉,忙叫亲兵护卫,大声喊道:“李世民,你难道想不守信誉,将我斩落于此?”

    “呵——颉利可汗不必忧心,朕说跟你聊聊,就只跟你好好聊聊。”李世民冷笑一声,转头吩咐程咬金:“去,让段将军他们在桥头停下,不要上桥。”

    “好嘞!”程咬金得令,冲着颉利、突利哇呀呀狞笑一声,才打马回身。不一会儿时间,唐军大部队抵达桥边,被程咬金拦下,而后程咬金再独自返回。

    只见桥南岸一片片唐军旌旗招展,铠甲明亮耀眼,遮蔽原野。虽然人数众多,却丝毫不显杂乱,列队整齐,军容严整,在阳光暴晒下,没有人发出一丝声息,与时不时窃窃私语的突厥兵截然不同。

    久经沙场的颉利可汗深知这种沉默军队的战斗力,他们只待主上一声命令,便会倾尽全力向目标发起攻击,那种爆发力和战斗指数是难以抵御的。加之一旁不知深浅的张玄清,以及一直还没回来的执失思力,当下胆怯之心越发强盛。

    恰在此时,一旁的张玄清拿起二胡,再次咿咿呀呀唱了起来:“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嗓门依旧拉得长长的,声音依旧苍凉。

    这曲子颉利已经听过一遍,唱词悲,曲子更悲,就是这首曲子,弄得他部下将士士气低落,这时候再听,颉利不由恨的牙痒痒。而李世民等人却没听过,不过李世民也听房玄龄、杜如晦说过,张玄清会一种怪异的唱法,这时候一听,不由得向房、杜二人投以询问的目光。房、杜二人点头示意,李世民顿时了然,不由侧耳细听。

    “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李世民几人听得用心,颉利却烦躁无比,数次想打断,可看看嘴角犹有血迹的张玄清,再看看李世民身后大军,张了几次嘴,都没敢开口。

    直到张玄清唱完:“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唱声止,二胡声亦止,李世民当先鼓起了掌,赞道:“不想真人亦懂音律,曲儿好,词更好。朕细思古今音律,还从未闻如真人今日所弹曲般悲者。尤其第一段,低沉压抑,曲调平稳,稍有欺负,表现了无尽心潮起伏的郁闷之情;此后五个段落皆围绕前者,时而深沉,时而激昂,时而悲壮,时而傲然,似有无穷的辛酸与痛苦、不平与怨愤。然曲悲词不悲,真人所唱之词,看似道尽人间悲哀之事,可两两排列,前后对比,实则是告诫世人、劝世人莫贪名利、莫恋红尘、莫苦营谋之意,其中有大智慧,绝非等闲人所能揣度的。”

    “陛下过誉了,不过一首平常曲目,当不得陛下这般夸赞。”张玄清满脸谦虚的笑。

    李世民道:“朕可没有夸大言辞,只是真人可害得朕好苦。记得真人与朕第一次见面之时,真人所弹的曲目……呵呵……可教朕回去难受了几日。”

    张玄清嘿然道:“陛下这般可是着相了,正所谓********,大象无形,道隐无名。这天下万种声音,无论是风声、雨声、读书声、虫儿鸣叫声、百兽嘶吼声,皆可为音、为乐。世间万法,越是简单,越是贴近大道。拿音律而言,阳春白雪好则好矣,然曲高和寡,反不如下里巴人那般,通俗易懂。这音乐,不就是给所有人消遣的嘛。”

    “真人所言甚是……”

    一时间张玄清和李世民你一言我一语,竟把颉利、突利两人晾在了一边。那颉利脸色忽青忽白的,甚是好看,可仍是数次想打断,数次都没开开口,心里还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打断人谈话是不礼貌的,中原本就看不起我们突厥人,说我们是不通礼仪的蛮夷之辈,今天也叫他们知晓知晓,我们突厥人,也懂得一些孔孟之道!

    他的小心思如何能逃过张玄清、李世民的眼,两人之所以自顾自说话,把颉利晾在一边,这也是心理战的一种。

    眼前对方中计,李世民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心下想着,怎么把话题引到对方身上。张玄清也知过犹不及的道理,不能晾对方太久,眼珠一转,竟向李世民求情道:“陛下,贫道山野之人,虽与突厥无关,但也不忍对方灭族、二十万将士死无葬身之地。故贫道今日前来,只为求陛下网开一面、展仁者之风,莫兴杀戮,放突厥二十万将士一马!”说完,深深一礼,态度做的十足。

    霎时间,李世民、房玄龄、杜如晦等人表情古怪,险些乐出声来;而颉利却气得心里直骂娘。

第一百三十二章 攻心(下)

    什么叫不忍我们灭族?

    什么叫二十万将士死无葬身之地?

    什么叫求李世民网开一面?

    是我们大军压境兵临城下要打你们好不好!

    颉利险些没被张玄清的无耻言语气死。

    另一边,李世民心底发乐之余,也做足了派头,满脸为难道:“真人,不是朕不答应您,而是您也看见了,这突厥人不顾前日盟约,狼子野心,欲要攻打我大唐,朕怎能坐以待毙?”

    张玄清叹了口气:“陛下又何须与他们计较,况忽帝王之道,当仁政爱民。突厥不守盟约、不懂礼义廉耻,我们自将孔圣人之书送与他们学习便是,缘何要打打杀杀?”

    “真人慈悲,朕亦不及。然突厥人可未必能有真人这般慈悲胸怀……”李世民仍是一脸为难的表情。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明里暗里斥责突厥的不是,更颠倒“黑白”。颉利终于忍受不住,顾不得前有张玄清这个“怪道”,后有十数万大军,大怒道:“够了!你们不要欺人太甚,真把我惹急了,我就不信,你们真能抵挡我二十万大军!”

    李世民表情立马一板,嘿嘿冷笑:“真人可看见了?朕想饶过他,他还不想饶过朕哩!”心里却有些忐忑,暗道戏唱到这里,张真人可莫要接不下去。

    然而这戏本就是张玄清带头唱的,怎可能砸他手里。就见他忙对李世民说:“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随后又转头看向颉利,表情亦有几分冷然,除此之外,还有几分悲叹:“颉利可汗,如今尔与大唐两军虚实,近在眼前,谁还看不出真伪?你又何必为了面子死撑?若是因此害得贵族国破家亡,岂不一大憾事!”

    “你这道人,念你有几分本事,我本不愿对付你。但你也少夸大其词吓唬我!说我死撑?你有什么证据!”颉利此时亦是冷笑。

    张玄清一边摇头一边脱叹息:“本来贫道还不想挑明,但如今可汗这般冥顽不明……也罢,也罢,贫道就在此说道说道!”说着一指突厥大军:“可汗且看,贫道观你突厥兵马,虽然为数众多,然而阵容散乱,并不整饬,想必尔等想必也并非一心。依贫道所见,尔等君臣之所以来攻大唐,不过只是一味贪图财物。但可汗你也看见了,如今大唐兵强马壮,军容强盛,军纪俨然,更有无数虎将、勇将、谋将。旁的不说,眼前这位大唐陛下,便是兵马起家,你真到你区区突厥兵马,能抵得过他?再说,彼二十万大军深入我大唐国境,军需供给上根本无法做到长期有效支撑,顶多不过捞一票闪人。这种情况下,你拿什么与大唐军队打?拿什么威胁大唐陛下?只要大唐分出一队兵马,切断尔等粮草,将尔等困于我大唐境内。然后尔进我便退、尔驻我便扰、尔疲我便打、尔退我便追。如此对尔大军实行‘游击战’,莫说我大唐数十万大军,便是仅有一万、八千,也能将你二十万大军折磨得人困马乏,并在我大唐境内吃下,让尔等终生回不得突厥!”话音未落,在场众人齐齐色变。

    颉利脸色大变,心噗噗直跳,是因为张玄清所说,并非无有道理。甚至他心里一盘算,若张玄清所言兵法能够施展,他突厥二十万大军,真的有可能栽在这大唐。李世民、房玄龄等人色变一是没想到张玄清竟然也懂兵法,二是觉得张玄清所言确实可行,只不过仍要劳民伤财。但眼下张玄清当着颉利的面说出了……不怕他自觉求生无门,拼死反扑,激起他的反抗心思吗?

    只见张玄清面不改色,再次将头转向李世民,一礼道:“陛下,贫道方才所言之计,想必陛下早已想到。不过贫道想说,天下大事,无论治国、治家、修身、经商,皆是以和为贵。况忽将突厥二十万大军困在大唐,必然对百姓有损。故贫道请求陛下,放过突厥兵马,再次签订盟约,两国结盟交好、相互扶持、共同进退,如此,岂不比劳民伤财更好?”

    两段话,先是告诉颉利你想拿下大唐根本没可能,大唐若是想打你,分分钟就能捏死你。之后的劝说李世民,则是暗示颉利,真的打起仗来,对大唐也无益处,若是你现在服软,说几句好话,说不定大唐还能放过你。但如果你冥顽不灵,真的激怒大唐的话,那大唐也不惧一战。

    一时间场上众人尽皆沉默,李世民等一众君臣暗自思索颉利的态度,思索他退缩的可能。尤其看到颉利脸上的挣扎之色,众人心里几乎已经认定,对方退缩的可能高达八成。故而,李世民脑海里竟不由自主的开起了小差,想到张玄清身为“谪仙”,不仅会法术,还精通谋略兵法,心里琢磨着,怎么才能把他拉上大唐的战车。至于颉利的事,已经对他构不成威胁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颉利今天一天经历一连三吓,先是被张玄清的“法术”吓了一跳,再是被大唐的兵力吓了一跳,紧接着现在又被张玄清的分析吓了一跳,之前的豪言壮志早就消失的一干二净。不过他也不想太过认怂,硬着头皮道:“一派胡言!说了这么多,还不一切都是你的猜测?况且你也说了,将我们困在大唐,对你们大唐百姓不利。我等难道不会利用这点?哼!更何况若我们真的退兵,我们又怎会知晓这不是你们的缓兵之计?又怎会知晓你们会不会违背约定,在我们背后追击?”说道最后已经露怯有服软的意思了。

    张玄清与李世民相视一眼,笑道:“颉利可汗,你所说两点,都大可不必担心。首先其一,我大唐陛下勤政爱民,王者仁心,若你真的退兵,怎会愿再多造杀戮?其次,就算他不心疼你们,还心疼自己治下百姓哩!至于说违背盟约……我中土百姓皆圣人治下,最讲礼义廉耻,身为天子,若是做毁诺之事,莫说旁的,就连治下臣民都会嗤笑,他怎会做出如此廉耻的事?”

    几个意思,拐着弯骂我没有廉耻心是吧!颉利闻言脸色越发黑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斩白马,立盟约

    最终,颉利始终没有殊死一搏的勇气,一双眼在张玄清、李世民身上来回打量良久,最后停在李世民身上,道:“世民贤侄,这道人所说,究竟是你的意思,还是想借他之口,把我糊弄过去,以后你反悔也不会留下把柄?”两个贤侄,一开始说充满轻视,现而今变得有些拉关系的意思。

    不用李世民开口,一旁高士廉已上前一步,大声呵斥:“放肆!安敢和陛下这般口吻说话?”

    房玄龄也上前一步喝道:“颉利可汗,念在你终归是一国之君,我们始终未对你有过失礼之处。然你竟敢诋毁我们陛下,暗指我们陛下乃背信弃义之人,当真以为我等君臣是好欺负的不成?”

    “说那么多做什么,让俺老程直接将他打杀了便是!”程咬金比两人还要直接,说着,一边狞笑,一边攥拳头,一边走向颉利。

    嗤啦啦,颉利旁边的亲兵俱都抽刀在手,虽然也惧于唐朝君臣的强势,但他们还是把保护颉利放在第一要位。

    李世民怕真个将矛盾激化,挥手将程咬金止住:“知节,莫要冲动!”而后才又冲着颉利说道:“你大可不必担心,真人说的话,就如朕说的话。若你不放心,需不需要朕在说一遍?哼!朕可不像某些人,背信弃义!”

    “你们……”颉利气结,对李世民君臣怒目而视。

    张玄清眼珠子转了转,呵呵笑道:“颉利可汗稍安勿躁,我大唐君臣绝无对可汗有嗤笑之心。不过话说回来,空口无凭,立字为据,若此事单只随口说说,确实不易让人信服。不如这样,今日由贫道在这里做个见证,陛下、可汗二位立个文书,以示两国交好。贫道听闻,国与国交,当禀报上苍,又听闻汉高祖刘邦曾作‘白马之盟’。如今两位国君皆在,莫若就在此便桥斩白马为誓,来一个‘便桥之盟’,两位觉得如何?”

    李世民不置可否,面色如常,到了这时候,已经不用他再说话了,就看颉利的意思,成与不成,都在对方一念之间。

    那颉利本非愚昧之人,只是今天几次三番,被张玄清唬住。沉吟半天,竟问:“此处焉有白马哉?”

    张玄清笑了,想颉利身后一指:“可汗在说什么,可汗的这匹座驾,不就是白马?”

    在一开始见到李世民时,颉利虽然翻身下马,但上便桥的时候,亦把马牵了来,毕竟若有什么变故,还好快速脱离。经张玄清这么一指,颉利脸色微变:这匹马可是他最喜欢的一匹宝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可谓万里挑不到一个的神驹。张玄清眼下竟想斩了它,颉利如何能舍得?忙开口道:“这位道长,此马……”然而话刚到这里,忽然砰地一声炸响,他心爱的马儿连声悲鸣都未曾发出,便噗通倒地,额头处出现一个喷涌鲜血的窟窿。

    红的、白的,连鲜血带脑浆子,乱七八糟留了一地。而张玄清却一脸淡然的收回胳膊,手笼在袖子中,外人根本看不到里面黑乎乎的枪口。接着转身回头,对李世民道:“陛下,借头盔一用。”

    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惊骇,他也曾听过张玄清有掌发雷电之能,似乎是道家的掌心雷,可却未曾见过。如今一见,心头暗忖:难道世间真有神仙不成?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修仙长生之念。

    不过此事还不着忙,他今日仅带六骑就来便桥与颉利会面,身上自然甲胄齐全。一身明光细鳞铠金光闪闪,头盔也是金黄色的。闻言点点头,脱下头盔,就递到张玄清手中:“真人拿去便是。”

    接下来,就见张玄清微笑接过头盔,绕过面色阴沉的颉利、以及他神情紧张的亲兵,蹲在白马尸体前,接了一头盔血浆。然后站起身,来到颉利、李世民之间,悠悠道:“陛下、可汗,白马已斩,当告苍天。虽然三牲六畜为齐,然有贫道做法,两位但将马血抹与唇上,以心起誓,自有苍天鉴证。日后若谁违背誓言,必遭五雷轰顶、万蚁噬心之苦,即便倒时苍天无暇来管,大不了贫道不辞辛苦,替天行道便是!”

    事已至此,在拒绝那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颉利可汗木然个脸,沉声道:“好,今日我阿史那咄苾在此起誓……”

    阿史那咄苾,颉利可汗的本名。然而不等颉利可汗说完,张玄清忽地打断道:“可汗且慢,这誓言、誓言,首重还是誓,并非是言。在贫道这里,当用心起誓,若要说出来,日后恐怕会不灵了。”

    这叫怎么个说法?颉利对张玄清投以狐疑的目光:不说出来怎么知道对方发的誓言是什么?莫非他故意如此?为了日后唐皇……想到这里,他脸色又沉了几分。

    张玄清见此笑道:“可汗是在怀疑贫道别有用心吗?放心,这天下大事,本与贫道没什么关系。贫道今日前来,也不过恰逢其会,想要免除一场灾难而已,绝无偏帮任何一方之心。两位今日用心起誓,所思所想,贫道都能感知。再由贫道转告上苍,这誓言日后才会应验。若有一方誓言不同,或贫道转告有误,这誓言便都当不得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其实这世间之事在贫道看来,都不过一场大梦,真真假假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不管誓言真假与否,对两位都没有什么坏处不是吗?”

    他这一番话说的颠颠倒倒,云山雾绕,其中又互相矛盾,自然打消不了颉利的戒心。不过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一个人说的越多,另一个人注意力越分散,到最后只被其中一句吸引。颉利此时便着了张玄清的道,满怀心思都被最后那句“不管誓言真假与否,对两位都没有什么坏处”所占据。想了想,重重点头:“不说出来便不说出来!”伸手在头盔内沾了一指血浆,涂抹于唇上,闭目肃颜,做了个起誓的姿势,片刻后,放下手,向李世民一引:“该唐皇你了。”

    李世民闻言点点头,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把颉利可汗做的动作做了一遍:伸手抹血、闭目起誓。依然是一小会儿,才睁开眼问道:“誓言已立,不知接下来该如何?”

    张玄清微微一笑,破有深意的在两人身上看了一眼,让李世民、颉利两人俱都心下微凝,暗忖:莫不是真的被他听了去?一个心中忐忑,一个心中复杂,却发现张玄清什么也没说,收回目光,抱着头盔举于嘴边,如饮酒般,咕咚咕咚,将一盔血浆全部喝了下去。

    猩红的血液从他嘴角流下,划过下巴,淌过胸膛,将他前襟衣服染红。片刻后,一盔鲜血饮尽,张玄清把头盔放下,抹了把嘴,嘿然笑道:“好了,好了,这下誓言算是立成了!”其余诸人皆不由面面相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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