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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衣燃烬     安王妃txt下载     安王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八十章 做个交易

    无心反倒是不说话了。∷,

    他之前考虑过,树林里的一切很可能会被对方监视,但是他多多少少报了些侥幸心理,最终还是这样做了。

    当初救方剑璋,是因为他知道方笑语根本就没有来北燕。所以他也不怕方笑语真的察觉到些什么,而等到方剑璋回京,哪怕他记得这件事,有些事已成定局,也无所谓是否会被察觉了。

    说起来,他这是第一次真正的面对面与方笑语见面。虽然从前他远远的见过她一面,但当时他并没有看出这个女子究竟有着什么本事让那个人如此推崇。

    但是,那个人不止一次的提醒他,若是小看了这个女人,必定会吃了大亏。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服,但却也没有再小看她。他很清楚,那个人在京中潜伏了这样久都没有被发现,其能力远不是叶书成那个蠢货可比的。

    但是这一次,当他见识到了方笑语的手段,他便有了新的想法。

    这场战争因为什么而输已经不重要,反正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不仅如此,正如方笑语所言,他还暗中推波助澜了一把。

    方笑语或许取了巧,但有什么所谓?所谓成王败寇,输了的人再怎么叫嚣也不过是那点不值一文的不甘心罢了。

    最重要的是,他在方笑语的身上看到了他成功的可能性。

    “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也没兴趣知道。如何,接下来是要真刀真枪的打上一架,直到一方死为止?还是霜王殿下坦诚一些,说出来此处的目的,或许大家还能和平共处一些时日。”方笑语手指一搓,手中突然就出现了几片金叶子。那叶子仿若真实,连脉络都能看的清晰。

    萧入顿时进入了防备状态,由此可以看出,萧入的武功定然也不弱,与外界传闻的那个闲散王爷也有着不少出处。不知为何,方笑语突然就想起了五皇子。那个人,也是用纨绔的外表来掩饰他的内在。除了他并没有争雄皇位的野心之外,他的行为模式,与这位霜王殿下十分相似。

    五皇子的伪装,是因为要掩饰他效忠太子的事实,再者,他要为自己的母妃报仇,可他势单力薄,又不是皇帝最喜爱的皇子,就只能徐徐图之,先将自己隐藏起来。

    而萧入,为的却是那张晃瞎了无数人眼睛的龙椅。

    这不是什么错事,相反,能够成功就代表那是真理。方笑语喜欢聪明的人,无论对方用了什么手段,无论对方的行为她喜不喜欢,她都不会低看了那些成功者。包括叶书成在内,她从来不曾轻看过。只不过叶书成与她是敌人,是一把火烧死他的凶手,她要与他为敌,自然是什么难听骂什么,什么绊子缺德就拼命的给对方使。仅此而已。

    如果萧入打定了主意要与她对着干,她也不介意干一回黑白无常的活儿。虽然失去了萧入这个可利用对象有些可惜,从前的那些布置也都打了水漂,但比起多一个给自己使绊子的人,她更加倾向于在对方下绊子前先弄死对方就近挖坑埋了省事儿。

    “要不要……与我做个交易?”此时那无心却突然开口道。横亘在方笑语与萧入之间的杀意突然就消散了。

    “说说也无妨。”方笑语似乎对这个交易很感兴趣。不如说她是对无心这个人的目的很感兴趣。

    “既是要交易,就不必如此剑拔弩张。世子妃,不请我二人进去坐坐?”无心感觉到了萧入的紧张,这是他第一次面对武功比之他强上一大截的人释放出来的杀气。别看他此刻似乎并没有受影响,但实则背后已被冷汗浸湿了。

    方笑语这样的杀气,他平生第二次感觉到。

    第一次,是面对大周那位死死霸着帝位不放的皇帝。随他们是亲人,可相处之间却完全感受不到亲人间的热情,相反,他们就像是死板的主子和奴才,他的话你全都要听,他的命令你要无条件的遵从。不在乎你是他的儿子还是他的孙子,只要违背了他,他眨眼间就能命人将之拖出去砍了。

    那只大种马,平日里别的没有,就儿子女儿多,多的他自己都数不过来了。明明百岁的人了,此时最小的女儿才刚出生不足三个月。

    对他来说,死上几个儿女根本就不疼不痒。死一个他能再生十个,他的子嗣于他而言,不过是显示他强大的工具。他不仅对他的子女毫无感情,相反,若是有哪个子女威胁到了他的皇位,他会毫不犹豫的将之斩杀。

    他之所以要装作无心帝位的闲散王爷,不是怕了云王和蒙王这些实力根深蒂固的对手。他的一切无害,都是演给那位皇帝看的。

    而又一次,他在一个比她小了几十岁的女子身上感受到了。与那位皇帝大人的霸道不同,这个女子身上的杀气更加润物细无声。一开始你甚至都不能发觉到这杀意的存在,无疑对方将一切掩饰的很好。可一旦你轻举妄动,你就会立刻感受到这种杀意锁定你时的那种恐怖。

    仿佛下一刻就要死了。

    “既如此,便屋里谈吧。希望你这笔交易,能叫你我都得到双赢。”方笑语侧了个身,示意二人可以过去了。

    萧入明显害怕方笑语使诈,一直紧绷着身体,可无心却自始至终安心的很,方笑语可以肯定,他的身体无比的放松,看不出任何的防备。

    是因为相信她不会言而无信?不,方笑语反倒觉得,对方是认为自己想杀他轻而易举,不需使任何的诈,所以才会如此放松的经过她的身边,将后背**裸的面对着她,不加防备。

    屋里头满布灰尘,无奈下几人只好搬了凳子坐在了屋外。

    外头是温英姿已经空了的坟墓,出了那口已看不到尸首的棺木之外,剩下的十几口棺材中放着足可敌国的金银财富,亏得几人还能闲下心来,坐在这一堆的珠宝旁边闲聊。

    “说吧,你想与我们谈的交易是什么?”叶西辞此刻微敛着眉头道。他实在是摸不清楚这个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当初城门外血战,此人身为对方的大将,却连接‘不小心’救了方剑璋几次,就连他也被他救过一次,故而他一直将此事藏在心头。

    那时情况虽然危急,但是他却还是注意到了。这个人所救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方剑璋,一个是他,全都是与笑语有关的人,而太子几经危险,当时他甚至就在太子不远处,但他却似乎毫无援手之意,这更加不得不叫他多想。

    所以方才察觉到暗中藏有他人,而这个藏着的人竟然是他时,他才会毫无动作。因为,不仅仅是笑语想要知道对方的目的,就连他也想。

    “帮你们找出幕后之人,毁掉他。”无心面无表情的说道。仿佛那幕后之人只是一只阿猫阿狗,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哦?你这是要临阵倒戈?”方笑语有些好笑。即便对方不帮她找,她也知道幕后之人究竟是哪个。

    “那世子妃接不接受无心的投诚?”无心似乎看准了方笑语一定会答应一般,一脸的淡然。

    “投诚?这倒叫我有些犹豫了。你这投诚来的蹊跷,我想信,却不敢信啊。”方笑语一脸‘我怕怕’的模样,反倒叫萧入险些笑出声来。

    关于无心这个人,他身为大周皇族,自然听过此人的传言。云王的血脉,虽然已经几经周转,算不得直系了,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无论书云王还是蒙王,对于子孙后代的控制都是相当出色的。

    即便自小就失去了该有的地位与荣宠,化身平凡之人,流落异国他乡,或许过着小人物过的日子,或许强行被变的凄惨,但是他们对于大周的忠心,简直达到了可怕的地步。

    但这个人除外。

    明明身上流着一部分云王的血脉,但是他却根本不向着云王,不如说,他对于云王此人异常的痛恨。

    与他的妹妹不同,周灵即便成为了大承的贵妃娘娘,却依旧对大周忠心耿耿,这源于自小的教育,但是对于无心来说,他一开始就没有与父母生活在一起,且他懂事的早,在那些养大他的人想要给他洗脑的时候,他早就拥有了自己独立思考的意识与能力,所以那些人越是想要给他灌输终于大周不惜性命这样的思想,他就越加抵触,甚至生出了反效果,不仅没有如愿的让他对大周报以忠诚,反倒是让他的内心渐渐的滋生起了要将抛弃他利用他的云王彻底打垮的心思。

    就见他给自己起了‘无心’这个名字便可见一般。他曾经换过很多的名字,因为要适应不同的身份,他杀一人,取代他成为那个人,然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大周一统天下而铺路。

    至少在那些企图利用他的人的眼中是如此。但是却没人知道,他虽然表面完成着他的任务,实则暗地里策划了不少事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向云王一脉复仇。

    所以他给自己起名叫‘无心’,没有姓,只有名。无心无情无牵无挂,他不会再为那些所谓的‘亲人’而效命。从今后,他只为自己的活着。

    萧入苦笑。他与无心也不过是利益捆绑在一起罢了。

    而无心选择他的原因,是因为能够争夺皇位的有力人选除了云王和蒙王之外就只有他可能性大一些。再加之,这些皇位争夺者之中,唯独他没有使用那些将自己的子女派出去为奸细的法子,有时候,子嗣不多也是好的,至少他舍不得用他的嫡系血脉干这种下人才会做的事。

    而此时,无心似乎发现了更好的合作者。即便是跟他合作的时候,他也没有给过他多么期待的神色。但或许无心认为他掩藏得很好,却依旧被他察觉到了他对于此次合作的期待。

    而察觉到的不只是他,还有方笑语和叶西辞。所以,这个谈判的主动权,其实是落在了方笑语的手中。

    萧入决定坐山观虎斗。

    大承会发生什么,他一点兴趣也没有。他是想得到皇位,但却与那些野心家们不同,他对一统天下并不热衷。

    特别是知道了柴昭帮陈国皇帝一统了天下,但这天下也不过才维持了不到两百年,他就更没那个热情用自己的全部人生去打一个给子孙后代败坏的江山。

    与其如此,不如就保持如今的模样。几大国互相牵制,却又互相成长,谁也奈何不得谁,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偏偏大承的叶皇和大裕的奉天帝似乎都是个安于现状的帝王,对于开疆扩土实在是不怎么热衷。从头到尾,就只是大周自己在那儿瞎兴奋独自蹦跶,他自己看着都尴尬。

    如果方笑语能够说服叶皇支持他上位,而他也可以和叶皇签订互不干扰的诏书。从此后,他可以保证大周再也不会侵扰西北,大家和睦共处,岂非更妙?

    萧入觉得,又跟方笑语做交易的价值。

    而且,最好是能从方笑语这里拿到一部分财宝。

    萧入心里清楚,这些财宝落到方笑语手里,再想夺回去怕是不大可能了。除非他能力敌方笑语与叶西辞二人。若是无心与他们的交易达成,恐怕他就拥有了三个敌人。与其如此,还不如同样与他们合作,用这些财宝若能换来皇位,倒也不亏。

    “世子妃,我是很认真的。”无心并不似玩笑的神情。

    “我也是很认真的。”方笑语却丝毫不落下风。

    就在两人沉默的对峙着的时候,方笑语却突然问了一句:“那位煜如烟煜姑娘,也是你的人?”

    无心愣了愣,深深的看了方笑语一眼,见方笑语眼中似乎有笑意溢出,心中一动,最终还是决定坦然道:“是。”

    很简单的回答,叶西辞却一愣,随即了然。

    怪不得。如此就能说得通了。

    当初方笑语独自来到边城后,他与方剑璋等人安心养伤,期间就曾猜测过,那位煜姑娘是否有诈。

    那么巧他们经过的地方,就有一个独自上山的姑娘将他们救了。虽说这位煜姑娘说着很崇拜方将军的话,但经历过背叛的他们,心里难免会多想。

    “那张纸条也是你让她递给我的?”方笑语指的是煜如烟放在茶壶盖上的那句不要相信樊进等人的纸条。

    “是。”无心也不否认。

    “那这块玉佩呢?”方笑语将那块所谓袁树捡来的玉佩拿出来,放在了手心。

    “是我刻意留下的。”无心承认的痛快。

第三百八十一章 那个人的目的

    无心的承认,无疑会让事情变的明朗许多。『≤,

    方笑语一直认为,这世上会发生的巧合有许多,但过犹不及。

    以五万人对抗几十万大军,只是受了些伤就安全的突围而出,固然是因为那片战场她爹十分熟悉,但只凭地形的熟悉就能在几十万大军手上逃得性命,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最让方笑语觉得怀疑的是,方剑璋、叶西辞、太子,这些她迫切想要他们安全的人就真的全都安全的逃了出来,用五万大军的死,生生的为他们的逃离撕开了一道口子。

    方剑璋和叶西辞也就罢了,毕竟都武功高强,一个能顶几十个用,再加之从她手中学到的武功,倒也还算说得过去。

    可太子就很有问题了。

    太子自幼也习过武,但只通不精,只能算是花拳绣腿。

    一个从未上过战场打过仗的人,在面对千军万马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时,能够逃出生天的机会有多少?

    “若是以那人的心思,趁机除掉我爹和太子,应该于他大大的有利。可你却偏偏刻意放过了他们,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那人的意思?”方笑语要确定这是无心单独的想法,还是那个人一开始就无意要要了他爹的命。这事关乎将来她究竟要如何处置那个人。

    “他自然是希望能够借由此次机会将方将军永远的留在北燕,当然,若是能将太子也除去,再将一切都推在方将军的身上,那便更加妙。到时,就连世子妃也要受到方将军的牵连,无暇他顾,更能够给他布局的时机。”无心似乎并没有要给对方打掩护的意思,甚至不吝啬于将对方的计划和盘托出。不过那就是交易之后的事情了,他并不打算现在就将底牌拿出来,于是道:“但我却并不这样认为。”

    “哦?愿闻其详。”方笑语的神色中看不出此时心中所想。叶西辞就更是干脆的闭目养神去了,谁也无法从他的神情中察觉到任何的情绪。

    “那个人对世子妃十分推崇甚至是有些惧怕。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事,只是说话做事间,对于世子妃的回避异常明显。若是能够不与世子妃为敌,他怕也不愿冒险,只可惜,方将军活着对他十分不利,且他还应许了一人,要除掉一些人,所以不得不做。”无心冷笑。

    那个人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这些年他隐藏的甚好,曾经的某一些阴谋丝毫没有被人所察觉,所以他开始有些松懈了。

    但是,自从认识了方笑语之后,他莫名的在处理跟方笑语有关的事时都异常的谨慎。

    因为他对她熟悉,所以知道她有多可怕。特别是当她豁出去一切时,没有人能阻止她。

    这本是那个人对他说过的话。他一再的叮嘱他一定不要小看了方笑语,所以即便没有与方笑语正式会面过,但被那人念叨的,他丝毫不敢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有任何的大意。

    也因此,在他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有了别的打算。

    方笑语一定不会知道,让他改变主意放过方剑璋和叶西辞的契机,就是在京城时他远远的看过她一眼。那时候,方笑语远远的站在闹市街上,随手一颗果核,便将一位侯爷的马车给掀了个人仰马翻。

    那侯爷不是个什么好鸟,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干,当初也不过是如平常一般在闹市纵马,闹的行人鸡飞狗跳,他却以此为乐,笑的颇为大声。

    当时方笑语就站在那马车前头,眼见着那马车就要撞上了她,她却不闪不避,将刚刚吃完的一颗桃核轻轻一掷,就见对方的拉车的马扬着蹄子嘶鸣不已,而她的丫鬟在后头悄悄的切断了马车的绳索,这马吃痛下到处乱窜,还一蹄子将马车给踢翻,最后流着血倒在了马车上,将那侯爷压了个半死,场面十分有趣。

    他远远的看到了事情发生的全部过程。而她似乎也没有刻意掩饰,她甚至不在意这侯爷会事后找她报仇,大大方方当着众人的面将果核射向马匹。他事后曾去查验过,那匹马的颈间出血鲜血淋漓,但其中却并没有凶器。最后他在离着马倒下的不远处找到了那枚带血的果核。原来方笑语看似不经意的这一射,竟是用一颗桃核将那马的颈间洞穿,令人咋舌。

    而事发当时他在不远处看得清晰,方笑语射出果核时轻描淡写,就像是寻常的丢弃了吃完了果子一般,看不到任何的杀意。但是此事造成的后果却是那位侯爷被濒死的马踢倒了马车,摔得七荤八素,而后又被已死的马压在了身上,压得都吐了血。再加之那马车破碎后的碎木还扎在了他的胳膊上,脸上也被碎木划出了好几道血痕。虽然事后并没有大碍,只需休养些时日便可,但却给这位侯爷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直到现在他看见马匹之类的牲畜都还不太敢靠近。

    当然,这事也还有后续。对方毕竟是侯爷,被方笑语害的险些给废了,对方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此事。

    但可惜,侯爷虽是侯爷,却也仅此而已。他虽是皇家之人,但皇帝似乎并没有要包庇他的意思,何况方笑语是皇帝面前的红人,身后又有个方大将军做靠山。对方再怎么叫嚣,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这位侯爷却不打算就此息事宁人,时常来找镇远将军府的碴儿,就算是方皓之那里,他也指使者自己的狗腿子百般刁难。

    此事究竟是谁为方笑语出得气不得而知。反正那之后,侯府里起了一场大火,倒是没烧死人,却将那侯府的宝库给烧了个着,而且,似乎是藏在侯府书房里的一些关于侯爷不利的证据全都不翼而飞,自此后,那侯爷见了方笑语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有多远滚多远,心里就算是有再大的火儿,该忍着的还是得忍着。

    这件事他全程关注到底。对于方笑语也有了些认识。

    首先,方笑语的武功很高强。就像是外界传言的那样,尤其是暗器的功夫,出神入化。

    要用一颗桃核将一匹马给洞穿,这可不是听起来那般容易的事。没有绝顶的暗器功夫,绝做不到如此轻描淡写。

    他是亲眼所见的,所以感受更深。

    但是,真正让他对方笑语刮目相看的原因却在于之后那侯府被烧一事。当时,他因为那个人总在他面前念叨着方笑语不好对付,于是也是心生兴趣,想要去瞧瞧她如何的不好对付。

    当日,他便见识到了方笑语对付那侯爷的手段。他想着,若不是京城里不好公然杀人,再加之那侯爷也是皇族之人,她这才刻意留手,否则,以她的能力,击杀一个纨绔侯爷绝非是难事。

    而之后,他想要看看方笑语要如何解决得罪一个皇族的困境,所以一直都在监视着方笑语还有镇远将军府的动静。

    但是,首先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皇帝对于她的宽容已经达到了很可怕的地步。像是方笑语这种大马路上公然让一个侯爷洋相尽出还叫其伤重不得不休养几月这样的事,皇帝却是连问都不问,完全就是一副小孩子的事小孩子自己解决去的态度。

    问题是,方笑语确实还可以算是个孩子,可那侯爷已经年近约三十了,又是皇族身份,却不得不吃下这个哑巴亏,所有的苦闷都得默默咽进肚子里,也难怪他会觉得不忿。

    而之后,他命人几次三番找镇远将军府的碴儿,方笑语却似乎都没有任何的反击,直到外人都以为方笑语是怕了对方了,一夜之间,对方的府邸宝库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藏匿的罪证也全都不翼而飞。

    无心曾想过,或者说他确定,这事儿一定是方笑语做的。但是她是如何做的,他到现在也不清楚。

    他一直监视着镇远将军和方笑语的行动,侯府着火那晚,镇远将军府中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外出过。至少他没有发觉过。所以他猜测,要么是方笑语的武功已经高强到完全可以瞒过他的地步,要么就是方笑语本身有着别的势力,那么要派些人去做这些事也就不难了。

    而若是第一种,就代表他的监视可能已经暴露了,而第二种可能,就代表方笑语绝不如表面上看起来这样的简单。

    侯府走水一事,京城里许多人都怀疑是方笑语所为,但是没有任何人有证据证明此事与方笑语或者镇远将军府有关。

    最为让人觉得有趣的是皇帝的反应。他不仅没有责怪方笑语,反倒赐下了宝贝安抚她‘被惊吓’一事,而后下旨严厉的斥责那侯爷的妻子没有好好管理后院,以至于让侯府损失惨重,而后象征性的赏了那侯爷一点银子也就了事了,实则上这些银子还不够那侯爷宝库中两三件宝贝加起来的总和。

    皇帝的态度似乎十分明显的偏向于方笑语,让人看了反倒觉得方笑语才是皇族,而那侯爷不过是大街上买一斤梨子白送的,这叫许多人都看清楚了方笑语在皇帝面前有多得宠,暗暗吩咐自己的后代没事儿就别招惹方笑语,免得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再加上,从梅素惜的事儿后,方剑璋简直就是个护犊子狂魔,谁招惹了他闺女,他一定会找机会跟他好生交流一番。

    而方剑璋虽是将军,但可是读书人出身。所以就出现了那种你跟他拼拳头时他跟你讲道理,且还当着皇帝的面来讲这个道理,而你要跟他讲道理后,他背着皇帝又开始跟你抡拳头。因此已经不少人吃了这个肚子里有墨水的大将军的亏,有苦都无处诉去。

    从那之后,无心就觉得那个人或许说的对,这个女子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是却能将皇帝吃得死死的,本身的武力又出众,背后的靠山更是不好惹。

    而最让他担忧的其实是她那个‘佛女’的身份。无论是真的也好,还是装神弄鬼糊弄百姓也好,但因为有枯禅寺的虚云大师还有皇帝亲口承认,实际上京城里已经有了许多默默支持她的人,其中还不乏有许多家世显赫之人。

    她自己有没有察觉到此时无心不清楚,因为自始至终,方笑语都还没有表现出要利用这些信徒的眉目来。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个‘佛女’的身份却是个很大的变数。因为大承皇帝信佛的关系,整个大承信佛教的人不知凡几。

    而在大承,佛道并不对立,相反,两家的关系还都不错。现在甚至都有了道家的人也对方笑语表达了善意,这叫人不得不防。

    于是,他在方笑语的身上看到了一种机会。实现他自己目的的机会。

    所以,他要说服方笑语跟自己合作,就要拿出足够的诚意来,于是继续道:“那人的计划中,确实有借机除掉方将军的意思,但我却不这么认为。方将军若是死在北燕,固然对于那人有着足够的好处,可他既然忌惮于你,就该明白,一旦方将军真的死在了此处,你必定会将事情一查到底,以你拥有的势力,想要查清楚北燕究竟发生了何事怕也不难,届时,只会让你疯狂的为方将军还有世子爷报仇。不仅仅是你,若是太子也死在了战场上,以你们皇帝对太子的喜爱,又怎会不查清事情的真相?”

    “但那人应当早就准备好了后路。我爹与西辞若是不在了,不仅可以将太子的事嫁祸给他们二人,也能顺势除掉我在皇上心中的信任。而若是查出我爹是冤枉的,又可借机将此事推到梅苍云的头上。反正镇远军中已经渗透了不少他的人,他是否也有着要取代我爹获得镇远军军权的目的,不过是一张嘴而已,说的巧妙些,就算冤枉了他,也能让皇上对其生出戒心。若是梅苍云出了事,那是就合了那个人的意了,这也是她最想要达成的目的不是?而太子的死却完全可以推到叶书成的头上,这位急功近利却被玩弄于鼓掌的二皇子殿下,莫非不是最好的替罪羊?”

    方笑语说着冷笑道:“叶书成一定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被那个他最信任的人背叛。我说的可对?”

第三百八十二章 他想要的……

    “看来,即便不需与我交易,世子妃对那人的身份也已了如指掌。反倒是我的筹码有些上不得台面了。”对于方笑语对那个人身份的了解,在无心的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他隐隐有着一种感觉,以方笑语的势力,要查清楚那人才是他最该防备的人是早晚的事,但意料之外的却是方笑语对那人的计划似乎已经了如指掌了。

    就是不知道她是否知道那件事?若是知道,他也就没有多大的筹码可以打动她了,可若是不知道,那就还有机会谈一谈。

    “可看你的神色,却似乎并不担忧我拒绝你的交易。我可否认为,你还有着比那人身份更加有用的底牌还未摊开?或许我们可以进一步谈谈交易的可能。”

    无心太淡定了,对于她已经了解到了那人身份的事似乎早就预料到了,那就证明他还有着别的筹码来与自己交易,她也很期待这交易的内容。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愉快。”无心笑道:“即便世子妃已经洞悉那人的身份,但我却依旧可以成为一颗十分有用的棋子,那人并不知晓我心中所图,也不知我与世子妃做了交易。以我的身份,他必然会信我,而我,便可以为世子妃得到想拥有的一切情报。”

    “若只是如此,用别的法子无妨,我又何必在对方身边安插一个连我自己都信不过的钉子?”方笑语大大方方的表明了她信不过无心。

    就在前一刻,她们之间还是敌对的关系。她们一个代表大承,一个代表大周,双方之间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然后对方突然伸出手来要握手言和,这样的‘盟约’之间有多少的可信度,别说是她,就是对方怕也是嗤之以鼻的。

    “世子妃信不过我?”无心的笑容看似苦涩,但实则全是演出来的。

    “我应该信得过你?”方笑语一句反问,对方反倒哈哈大笑起来。

    不错,若是几句交谈就能化敌为友,不过空口白话对方就对他信任有加,恐怕就该轮到他迟疑了。

    无心似乎看出了方笑语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干脆也不再磨叽,而是说道:“既如此,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世子妃还是给个准话儿,若我拿得出能叫世子妃心动的东西,世子妃是否能够兑现诺言,与我完成此番交易?”

    “在回答之前,我必须要确定一番。你想要与我交易的筹码是什么?或者我问的再清楚些,你不惜背叛那人,与我交易,你想要的是什么?”方笑语不会傻傻的就答应对方的交易,有些事必须要先问清楚了。丑话先说在前头,将来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了。

    无心一愣,他以为方笑语应当已经猜测到了他的目的。

    方笑语确实有几番猜测,但也只是猜测而已。她又不是无心肚子里的蛔虫,若是她自己理解错了,那可就不好玩了。

    无心却并没什么可隐瞒的,而是一脸阴沉道:“不过是作为一颗棋子,对执棋者的反击罢了。”

    说着,他苦笑一声道:“从一出生就已经注定为他人棋子的滋味,世子妃怕是不能体会。但我能!一出生便与父母分开,与一群残暴冷漠的人一起生活。他们口中称呼我为少主,可神态间的倨傲,却似乎并不把我这个少主放在眼中。可他们又可知,我又何尝稀罕做这个少主?”

    无心冷笑,他的童年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以称作美好回忆的片段,每日每夜里,听到的都是关于要如何为了大周一统天下而行动,哪怕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五岁那年,我偷偷跑出去,在街上遇到了一对父子,那小子看来也不过与我年岁相当,却赖在他父亲的怀里,指着街上卖冰糖葫芦的商贩,哭着闹着非得要两串他才肯离去。我一面冷笑他不过是个小屁孩,多大的年纪了还在父母怀中撒娇,我说我看不起这样的废物,他与我完全不能相比。但实则心中有个声音在摧毁着我所有的理智,他说我不过是嫉妒,嫉妒那孩子有父母陪伴,嫉妒他无忧无虑不必背上任何沉重的负担。我嫉妒他的,都是我没有的,所以那个自命清高的我,才是他人眼里最为可悲的那种人。”无心的语气平淡,似乎并非是在说自己的故事,可他眸子中的波动却无法掩饰他此时的心情。

    这是他开始记恨大周,记恨云王的开端。即便从前他就十分厌恶那些跟在屁股后头喊着少主的那些人,也厌烦他们给他灌输为了大周而牺牲的论调,但是,年幼的他却并没有对大周产生恨意,顶多是就厌烦罢了。可那对再为平凡不过的父子,在他面前买了一串再为普通不过的糖葫芦,却让他第一次对大周对云王产生了无法动摇的滔天之恨。

    “当时我想着就此逃了也好,就不用再被那群人日夜唠叨,不必被人当做犯人一般守着,不用被他们逼的那样紧迫,就连独自在院中玩上几颗石子也要被人一顿喝骂,骂自己浪费了光阴,骂自己不将大周一统天下的大业放在心上。但最终我还是被人抓了回去。抓回了那个院子,那间屋子,面对着一大摞的书册,还有面无表情的先生。”无心的笑容越来越冷,继续道:“他们说我贪玩不学好,所以拿戒尺狠狠的打我的掌心,他们日日逼我对天起誓,要为了大周的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们越是逼迫我,我就越是恨,他们越是叫我为了大周付出一切,我就越是想要倾尽一切毁了他们!”

    方笑语沉默着。她能理解无心的恨,却不能体会。换做是任何一人,从一出生开始就作为一颗棋子而存活着,他的每一次成长,都是为了大周,他的所有童年都是为了云王。他甚至都没有见过这个所谓的家乡,没有见过云王这个亲人,却被逼着做了无数年自己不喜欢的事。

    不能玩耍,那叫不务正业。不能发呆,那叫浪费光阴。似乎自己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为了另一个人的安逸而付出,压榨了自己的童年与青春,压榨了心中所有的美好,压榨了对于亲情仅剩的那一点向往,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变作一个听话的机器。这样的滋味,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我第一次见到母亲,是十一岁,那一年,我也见到了自己的妹妹。听到要见母亲的前一日,我忐忑的一夜没有睡着,想着母亲会与我说些什么?是否会因为见到我而感到开心?是否会问及我过得好不好?我想着想着,天便亮了。我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精神奕奕,不想那个素未谋面的母亲会为我忧心。我想,她也是身不由己所以才十几年都不见我,我想,因为都是别人的棋子,许多事她都没办法自己做主。所以我下定决心要扮演一个听话孝顺的孩子,待到有一日,我有了足够的能力,就毁了云王,毁了大周,然后将母亲从云王的手中夺回来,带着她隐姓埋名,去过平凡的生活。”

    无心的拳头捏的紧紧的,似乎所有的恨都攥在了掌心,想要捏碎它,可那恨却顽固的扎根于心中,抹灭不掉。

    他说:“那一日,我终于见到了思念已久的母亲,看到她的面容,我开心的想着,与我梦中的母亲虽不一样,但都是那样的温柔。我一看到她,便觉得她就是我的母亲,哪怕无需任何人提及,我也知道,她就是她。”

    “我忐忑的捏着衣角,想着她会不会也思念了我多年?见到我会不会突然拥抱我,诉说她的想念?可她看着我无悲无喜,不过是与我那先生问了我这些年学问如何?可能当起大用?待得到了先生肯定的回答,她便对我说,有一个任务需要我去完成,或许会危及性命,但这是我的责任,该是我为大周奉献的时候了。”无心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他以为自己释然了,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每当想起那时的光景,他的心中就存不下任何的光明。

    “自始至终,她不过是像一个外人般为我布置了九死一生的任务,然后指着身旁的女子对我说,这个人是你的妹妹,将来她会成为周相的嫡女,皇帝的妃嫔,你要拼尽一切帮她。”

    “那时我就想,好的,我会拼尽一切的毁了她,来回报你的生养之恩。”无心的嘴角勾起,脸上却是冷意。

    他做了那么多年的乖儿子,她的要求他全力去完成,哪怕是危险的任务,他也能完美的做到最好。

    在外人眼中,他是个好棋子。听话,懂事,有能力。上头布置下来的所有任务都能极快的完成,鲜少会出纰漏。

    但他们不知道,掩藏在他听话乖巧的外表之下的,是一颗发誓用尽何人方法也一定要毁了他们的决心。

    那一日,母亲说了那一句话后,便带着他的妹妹离开,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说过一句关心他的话,不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穿暖,仿佛他们之间不过是个陌生人,没有一丝母子间的联系。

    那一日,他如愿的去完成母亲交给他的任务,那是他第一次尝试了杀人,也第一次了解到了险些被杀的滋味,他深深的记得那样的心惊胆战,骨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他拖着一身疲惫与伤回到了那个熟悉的院子,所有人都夸他做的好,而后便开始探讨后续该如何进行,却没有人关心他身上那道极深的伤口,没有人关心他只是努力的让自己不晕死过去。

    他深深的记住了那些人的笑容,而后便没了知觉。

    或许是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他最终还是被救活了。可他却对这些口口声声叫着他少主却没有给过他一丝尊重的人彻底绝望了。

    初尝了杀人的滋味,他告诉自己,将来这样的险死还生的任务还有许多。为了下一次能够更加干脆利落的除掉敌人,必须让自己习惯杀人。

    而那些人,虽然不尊重他,但却也似乎并不防备他。所以他们被他一刀刺进身体的时候,每一个人的神情都是惊愕。

    他们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做,愕然之后反而愤怒的想要反杀他,可他一直都在防备着,自然不会给他们反杀的机会,所以那一夜,他逐个击杀了所有陪伴了他十几年的人。

    唯有一人,在被他一刀刺入身体时神情不是愕然,反而面带微笑,且是那种欣慰的笑容。他说,作为一个见不得人的工具,对自己要狠,对敌人也要狠。

    他说,他早就察觉到了他的杀意,但他没有与任何人提起过。他说他知道早晚会有这一日,并且期待着这一日什么时候会来临,又以什么样的方式来临。

    那个人,是教他学问的先生。也是原本他最为讨厌的人。因为那人古板、固执、不近人情,每一次惩罚他惩罚的最狠的人就是他。

    但是那最后一刻,他教给了他最后的东西。他说,若是觉得不甘心,那就努力爬上去!是个棋子也没关系,是个杀人工具也无所谓,低下头,变的卑微,踩着他人的尸骨,亲近能让自己爬上去的人,学会让别人对你不防备的技巧,而后在关键时刻给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迎头一击,然后,自己坐在那个最高的位子上去玩弄他人的人生。

    曾经是棋子没有关系。只要最后做了下棋的人,那那些过往都不过会变成你成功路上的光环。

    没有人会嘲笑你。他们只会觉得你的人生充满了传奇的色彩。

    当那位先生闭上眼的时候,他承认,他的内心有着近乎可怕的波动。他认真的思考了先生的话,得到的答案是先生说的有道理。

    他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去做这些事,在摸索中理清自己的想要的。可是他现在也一把年纪了,却觉得,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并没有什么好留恋的。或许无数人都在争夺那份荣耀,但他不想要。

    他想要看到的,不是别人在他脚下称臣时的卑微,而是想要看到那些他们追逐了一生,不断算计,不断杀戮也要夺取的东西在眼前被他亲手摧毁后他们的凄惨与狼狈。这比他自己高高在上要更加让人觉得痛快与解恨。

    所以,他早就有了目标,并且不惜为此继续卑微的隐忍。

    直到他看到他想要的结局的那一天!

第三百八十三章 方笑语回京,邪教兴盛

    当方笑语进入他的视线,他有一种感觉,或许这个人可以利用,帮他完成他一直想要完成的事情,还可以将自己隐藏起来,不必做这个出头鸟。即便失败了,也有可能东山再起,若是成功了,他就顺势归隐,从此后与大周脱离关系,去过他自己想过的生活。

    或许说出来没有人信,比起那些轰轰烈烈的人生,他不过是个想成为一个泯灭于人群的最寻常的百姓。

    所以,他将他知道的那个秘密说给了方笑语听。

    他在赌一个可能,一个亲手完成多年前他对母亲的承诺的可能。

    他要亲手毁了她寄予厚望的女儿,让大周兵不血刃拿下大承国土的目的成为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幻想。

    这就是他对母亲,对那些利用他,放弃他的亲人的报复。

    听到无心口中的那个秘密,方笑语的神情十分值得回味。惊讶有之,却也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慨。

    若这个秘密是真的,那么一切都有可能说的通了。原本她最为疑惑的就是为什么周贵妃要将叶书成放到风口浪尖上,且还算计了他一把,明明是自己疼爱了多年的儿子,难道还不及大周的任务来得重要?但听了无心之言,这些疑惑如今也就得到了解释。

    不得不说,无心的这个秘密来的十分及时,这对于她未来的布置也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

    听完了这个秘密,她原本的计划要全部推翻重新布置,但是她却一点也不生气,皆因为这个秘密的存在比之她原来的计划更加有利也更加有趣。

    方笑语不由得看了无心一眼,道:“这件事,光凭空口白话毫无意义,你既用来与我交易,那么能够证明此事真实发生过的证据你应该也准备妥当了吧?”

    “这是自然。何况,即便我没有证据,世子妃也可以制造出一个证据。想必这对世子妃而言,并非难事。”无心笑道。

    方笑语笑着点头,算是承认了,随即又皱眉疑惑道:“按说你什么都不必做,我早晚要与那人清算几笔账,你只要隐在幕后隔岸观火,看我俩斗的你死我活便是,你又何必站出来参与其中?”

    “因为我有求于你。”无心却似乎已经猜测到了方笑语会问这个问题,连神情都不曾变,便回答道。

    “说说看。”方笑语知道,接下来就是谈判的时间了。她从他手中得到有利于自己的情报,而她必定也要付出一些对方想要的东西。

    无心看了眼身边,霜王已经不在了,同样的,原本方笑语身边的叶西辞也不在了,这二人中间就开始与他们一样谈论起了能够合作的可能性,于是进了屋子详谈去了。而他与方笑语也谈判的十分愉快,看方笑语的样子,是有着想要和他交易的意愿的。于是深深的呼吸,他随即道:“我要带走一个人。”

    方笑语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要带走一个人?那带走便是了?莫不是他还想要带走皇帝的女人什么的?不是这么刺激吧?

    “你要带走何人?”方笑语犯着嘀咕,要是无心想带走的真的是特别难办的人,那这交易可不可做还得另做打算。她可不想节外生枝。

    “我知道你们皇帝已经派兵攻打早州国,也知道早州国的皇室已经被俘虏,将要被带往京城处置。我只想带走其中一人,这于世子妃而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无心看着方笑语的神情有点担忧。为表诚意,他已经先将那个秘密说了,若是对方事后赖账,他也无法。

    “你要救你爹?”方笑语猜测,若论能让他上心的人,应该就是自己的直系亲人。

    但无心却摇头否认道:“不,我要救的是九皇子。”

    “九皇子?”方笑语有些发愣,脑子里并没有关于这位九皇子的印象。

    似是看出了方笑语的疑惑,无心解释道:“他现今不过才十四岁,也是唯一一个,真心待我之人。”

    尽管并非是一母所生,但是九皇子却十分依赖他,也愿意向着他说话。尽管许多皇子都知道他的身份,但是愿意承认他的却不多。再加之他还有任务在身,根本无法公开自己的身份,所以其他人也就理所当然的将他当做一个下人来使唤。即便他有着朝臣的身份,表面上他们也不敢做得太过,但私下里冷嘲热讽就没有断过。唯独九皇子,在他还十一岁的时候见了他,那时他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便与他交好,后来他也从别人那里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却并未疏远他,反倒越发与他亲近。

    九皇子对皇位并没有什么妄想。他上头有八个哥哥,怎么也轮不到他,再加上他的母家家世也不显赫,坐上皇位的机会小之又小。

    如今,方皓之带兵攻打早州,他早就收到了消息。这也是他急于与方笑语接触的原因之一。他想要救下九皇子,至于其他人,他没有那心思,也没那义务。

    “就只是如此?”方笑语倒并未觉得无心的要求有多过分,相反,简直太简单了。早州国已经被方皓之带兵拿下了,皇族所有人全都被俘虏,再也无法翻出什么风浪来了。这时候别说是救一个九皇子,就是他真的要求释放早州国的皇帝,她都有法子将事情办成了。

    无心所说的那个秘密实在是太重要了。就单单这一条情报,就值得她花费些力气将这人暂时拉拢住。

    “若是可以,我还想带走另一人,只是这人,怕是有些麻烦。”无心也不知道方笑语会不会觉得他得寸进尺,但若是可以,他倒是愿意为他求上一求。

    “说说。”方笑语面无表情,无心看不出她的心思。

    “鸿胪寺卿李大人的嫡女,李韵。”从无心口中又出现了一个让方笑语有点发懵的名字。

    不过,这个名字让她多多少少有些熟悉,想了一会儿,她终于想起了李韵这个人。

    若说起来,这李韵与她有点不对付,因为她与商可人乃是极好的朋友,可以说是最要好也不为过。当初她暴揍商可人之后,那李韵每一次看见她,那眼神都是斜着的。若是目光能够诅咒人,她怕都要变成筛子了。商可人自尽之后,那李韵就更是变本加厉。有她出席的的宴请李韵一律推了。她不敢跟自己对着干,也怕会为自己的父亲带来麻烦,但并不妨碍她讨厌她,用一句话来形容,我打不过你我还躲不起吗?

    这无心什么时候跟李韵勾搭到一起了?

    无心被方笑语那眼神盯得发毛,于是解释道:“之前我曾带九皇子去过京城,他对那李韵一见倾心。”

    方笑语哭笑不得,这么遥远的关系都能牵扯上,那也算是缘分了,于是问道:“那李韵可见过九皇子?对他可有心思?”

    “不知。”无心的回答很光棍儿。

    方笑语几个白眼过去,最后道:“这我不能答应,若是你那九皇子有本事叫李韵瞧上了他非他不嫁,我倒是可以从中运作一番。若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也恕我无能为力。”

    她总不能帮着九皇子强抢民女吧?

    无心倒也不勉强道:“世子妃有心便好。”

    “你让我想起一个人。”方笑语突然说道,她看着无心的目光有些捉摸不透。

    可无心却并不惊讶。他既对方笑语有了心思,自然便会对她身边的人和事做过调查,所以他立刻就猜测出了方笑语说的那个人是谁。

    若论及扭曲的心思,他们确实很相似。但却也有着本质的不同。

    所以无心只是苦笑,却并不接话。

    方笑语也没有跟打算跟无心讨论那个与他相似的人究竟有多相似,只是伸出了手掌,对着无心道:“交易成立,合作愉快。”

    无心也伸出手掌与方笑语的掌心相碰,终于松了口气道:“我何时可以见到九皇子?又需要我做些什么?”

    “我会立刻派人飞鸽传书,叫皓之好生对待那九皇子,必不叫他受了苦去。反正他也要被押往京城,你先行一步,待他进京便可与你相见。”方笑语没打算在这件事上跟无心玩猫腻。

    “那我又需要付出些什么?”无心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虽然他用一个秘密作为交换,但是要让九皇子安全进京,甚至在李韵的事情上要方笑语费心,就得拿出自己的诚意。

    方笑语想了想,道:“你方才说,叶书成在京中派人四处散播皇上不好的传言?”

    “不错。若算起来,这些流言怕已经开始流传了。”无心点头。

    方笑语笑了笑。这事儿她熟啊,前世叶书成没少干这事儿,那些手段她闭着眼都能背下来。于是她笑道:“你现在便先一步回京,加入他们,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无心皱了皱眉,皇帝怕现在都头疼得要命了,巴不得将那幕后之人五马分尸,可这位世子妃竟然还要他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无心不得不怀疑,这方笑语不会是打算顺便坑死他吧?

    “你这胆子却也不大。且安心便是,只要将来你好好过你的日子,不要再与大周有所交集,我对自己人还是很大方的。即便被皇上查了出来,我也可以说你是听了我的吩咐做了一回我方的奸细,皇上不会处置你的。”方笑语说的也是实话。只要无心别算计她,她也就懒的赶尽杀绝。

    “好,我听你的。”无心总算是下定了决心。

    两人交易的十分愉快,之后便是大约制定了简单的计划,无心便先行离开了。而无心离开没多久,叶西辞与霜王萧入也出了屋子。

    看霜王的神情,两人似乎也谈的十分愉快。叶西辞答应将柴昭留下的当年越国的宝藏分一半给萧入,并且适当的助其打败云王和蒙王得到帝位,而萧入这则立下字据,只要他活着一日,只要大承不主动侵犯大周,大周便永不入侵大承。

    他是一个对扩张势力没有兴趣的人,愿意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儿过自己的日子,至于子孙后代的事,子孙后代去操心就好。用一个本来就不打算入侵的承诺,换取越国当年一半的财宝还有大承的支持,这可是极为划算的买卖。

    而交易谈好之后,霜王带着方笑语与叶西辞去了那几人高的小土山,在那之中,他们看到了柴昭的坟墓。

    那是萧入刚来时为柴昭立下的,毕竟是她母亲的先祖,他也不忍他连个栖身的墓地都没有,便简易的将之埋葬了。

    因为他也算是半个柴家后代,所以对柴家先祖还是有着敬意的,这也是他没有挖开温英姿的坟墓获取财宝的原因。其实他心里也有些发怵,轮回转世这种惊世骇俗之事都能发生,若是他挖了温英姿的坟,谁知道那柴昭会不会从地底爬出来掐死他?

    如今这样多好,轻而易举就得到了当年越国的一半财宝,有了这些财富,他也有了与云王蒙王交手的底气。

    萧入是偷偷摸摸的到了北燕,而后却大大方方的回到了大周。谁也不知道他来北燕做了些什么,甚至许多人都不知道他曾离开过大周。

    命人清点了收获,方笑语这才松了口气。

    方剑璋已经带人去流沙国清点战后的财富,狐狼草原得到了夜明珠,心满意足的带着战利品回到了故土。大裕朝做到了盟友该做的事,也没有吃亏,奉天帝已经传信会派人护送太子回北燕。

    方笑语命墨痕继续留在北燕监督放粮一事,而她得了大笔财富,更是阔绰的大手一挥,又命人在别处买了大批的粮食运往北燕。

    叶西辞要留在北燕等待太子而后一起回京,而方笑语则带着石司徒和丝竹连夜快马加鞭的回了京城。

    但是,刚入京城,方笑语并没有以真面目示人,而是简单的做了易容后,先去了趟枯禅寺,找到了虚云和尚。

    而恰巧的是,虚云和尚正在接待道教的几位道长,其中还有几位尼姑庵的师太,几人脸色沉重,似乎心有忧事。

    听到方笑语求见时,虚云和尚心中一喜,连忙叫小和尚将方笑语带来。

    原来,京中最近出了个邪教,不仅仅耍了小把戏大肆吸引教众,还传言说皇帝不仁,天地震怒,加之各地出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直指上天对皇帝不满。

    愚昧的百姓已有许多被洗了脑。皇帝震怒,下令京畿卫捉捕造谣生事之人。但流言的传播多是经过百姓之口,却也不好滥杀,否则必将引起众怒。

    这几日,皇帝几次召见虚云大师等几位得道高僧,但却始终拿不出个章程来遏制此事。

    方笑语听后却镇静的很,虚云大师等人立刻便知道方笑语心中已有章程,连忙询问。可方笑语却神秘一笑,而后说出了令几位大师目瞪口呆的预言。

第三百八十五章 方笑语进宫,忘忧毒解

    方笑语将自己的打算与几位大师和道长一一商讨,定下了各自负责的区域,这才将虚云和尚叫到一边,然后就这么盯着虚云和尚看,却不说话

    虚云被方笑语看的发毛,不去对上方笑语那锐利的目光,假装看天边的风景,但却依旧能够感受到方笑语那越来越眯的眼睛就像是盯着待宰的猎物般盯着他看。

    最终,虚云败给了方笑语这无声的控诉,只得目光四处乱转,嘴上说着:“施主为何这样看着贫僧?”

    贫僧你妹!方笑语内心里抓狂,嘴上却恶狠狠道:“虚云大师,在我离开之前,我想知道,我不在京城的这些日子,大师可又和皇上说过些什么天兵天将大战魔头的故事?”

    方笑语一见虚云和尚那笑容,就觉得一阵发虚。每一次看到皇帝看着他那寄予了厚望的目光,她都想回来拆了枯禅寺。奈何这虚云和尚还是个逻辑严密的逗比,每一次编的故事几乎很少有错漏之处让人可抓,一个宏伟的故事背景跃然纸上。

    天界的广阔瑰丽,神魔之间的对立,佛道间有竞争也有合作,甚至还具体到了一些感人肺腑的人物。方笑语一直都觉得,虚云和尚他就不该去当和尚,实在是太浪费他那创作才能,要是去当个作家,保准火遍了大江南北。

    她马上就要进宫见皇帝了。所以在见到皇帝之前最好是可以与虚云先将话题对好了,免得从皇帝嘴里又听到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她若接不下话去,要是被皇帝怀疑那可就不美了。

    虚云这个大和尚已经不是第一次坑她了,她这是已经被坑出了经验来了。

    “即便是神魔,也是需要歇息的。贫僧可什么都未曾与皇上提过。”虚云和尚目光飘忽。

    方笑语一脸怀疑,但见这和尚怕也不会承认,干脆也不胡乱猜测,而是道:“此次我先行回京,西辞和太子他们随后便至。北燕虽为边陲,但也盛产好酒。原是想着给大师你带上几坛子的,如今看来,大师是看不上那苦寒之地的烈酒。既如此便算了,这些酒就留着给皇上犒赏三军之用吧。”

    虚云和尚好酒啊,一听到‘酒’字,眼珠子都亮起来了。

    不过方笑语这就是纯粹的胡编乱造了。她确实让叶西辞带些好酒回来,只不过数量不多,也就那么四五坛子,尝尝鲜便罢了。北燕如今正受干旱肆虐,连水都告急,哪有多余的粮食酿酒?她带回来的那几坛子酒,还是从那边有钱的商户家里高价买来的,但也只有那区区几坛子而已。

    本来就是带回来送给虚云的,不过为了诈一诈这个老狐狸,要怎么说还不是她说了算?

    老狐狸果然上了勾,若不是还惦记着自己是得道高僧的形象,恐怕此刻连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方施主,贫僧真的未曾和皇上说过多余之事。”虚云和尚干笑两声,只是这笑声总觉得有那么点心虚。

    方笑语冷笑道:“和尚,你每一次叫我方施主,都是心虚之时。”

    虚云和尚看着方笑语那鄙视的神情,又开始别过头去默默的看风景。

    方笑语懒得在跟虚云和尚扯皮,干脆转身就走,她要先进宫一趟,还要去趟将军府见一见长公主,这枯禅寺,之后再来不迟。

    见方笑语这就要下山,虚云和尚望眼欲穿的在后头喊道:“那酒!酒!”

    这次,轮到方笑语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没过多久,便消失在苦行山下。

    这次方笑语没有立刻暴露自己的身份,而是拿着京畿卫的牌子进的宫,临离开北燕时,他就找了个京畿卫之人换到了这块牌子,而后又做了些别的布置。

    这次京畿卫死伤了近五千人,她也要为此跟皇上做些报告,毕竟京畿卫之人家都在京城,其中不乏有些权贵子弟在里头,为了将影响降到最低,也要事先做些准备。

    对于皇帝而言,京畿卫死伤不过才五千这已经是一件足够难得的事情了,毕竟对手几十万人,他原本做着可能都死绝了的心理准备才将京畿卫这五万人派给方笑语的,没想到方笑语倒是心疼他们,没有让他们独自去面对几十万大兵,而是充分的利用了他们近来所学的,让他们取得了一场大胜。

    不要看京畿卫这群人似乎并没有做什么太过伟大的大事,可是对于一帮战争菜鸟而言,这样的军功,足以让他们今后平步青云,甚至于对自己的家族而言也是有着难以预估的好处的。

    方笑语进宫的时候,皇帝正召集群臣在商讨着什么。方笑语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在外头等候群臣离开时才让苏万福进去禀报。

    起初苏万福根本没认出她来,还是方笑语主动给苏万福暴露了些线索,苏万福这才推测出来的。

    看到方笑语易容进宫,他就猜测可能有些事不宜暴露,所以聪明如苏万福立刻便进了书房,在皇帝耳边说了些什么。

    皇帝不动声色的听完,将苏万福打发出去,而后继续与群臣商讨要事,只是在商讨无果之后,他便下令群臣回去想好了,明日再继续商讨。

    有几个聪明的大臣已经猜到皇帝恐怕有什么事急着去做,于是也不纠缠,果断了离开了,之后,方笑语便被苏万福请进了书房。

    “臣女参见皇上。”方笑语只是微微行了个躬身礼。也是皇帝允许她可以见君不拜。

    皇帝捂着嘴咳了两声,刻意压着手掌不让人看到,随即盯着下头此刻正女扮男装的方笑语道:“你这丫头,这身装扮便急急进宫,可是有什么要事要与朕说?”

    说着他自己就笑了,又道:“前些日子,朕已经收到了你的急报,北燕之事你做的很好,方爱卿也不曾叫朕失望。你那弟弟做事也是个稳妥的,你们方家满门,叫朕很满意。”

    皇帝虽这么说着,但神色却并不怎么好,脸色有些苍白,又一直倚靠在椅子上,看起来有气无力的。

    在方笑语正在观察皇帝的时候,皇帝却还在说着:“西北战事升级,幸好有石爱卿坐镇。姬家那群人做的不错,那阵法出其不意之下,倒是叫大周损失惨重。朕已下旨,待方爱卿处理完了流沙国之事,就将北燕交给他的副将周安,让他尽快去西北与石爱卿会和,两大战神齐至西北,朕就不信,还赢不了区区一个大周!”

    皇帝的语速越发急促,时不时的还伴随着一些咳嗽。方笑语敏锐的察觉到了皇帝刚刚手指那一抹,嘴角还残留着一点淡淡的血丝。

    皇帝这中毒已深,若是不快些得到解药,怕就算是用精纯的内力来压制,恐怕也压制不了多久了。

    “对了,朕方才说到哪儿了?”皇帝的神情有那么一丝迷惑。方笑语的心开始下沉,这种健忘的毛病已经开始显露了。此刻还只是偶尔忘记说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若是任由这情况继续严重下去,就会如同当年的简安一样,什么都不记得,然后某一天又突然全部想起,再到不记得,再想起,如此往复,生不如死。

    “皇上下旨要调家父去西北帮助石将军。”方笑语提醒道。

    “是了是了。朕正说着呢。”皇帝叹了口气,精神有些萎靡道:“近来朕总是觉着疲乏,身子都使不上劲儿。奈何北燕流沙国猖狂,西北又有战事,京中邪教肆虐流言飞起,朕越发觉着力不从心了。笑语丫头,太子可还安全?朕当初不过是想叫他出去避避风头,在军中露个脸儿,谁想到,就连方爱卿也被人算计的险些丢了性命……”皇帝不停的唉声叹气,似乎最近这些破事确实是叫他操碎了心。

    本就中了毒,还要如此操心国事,又得提防着那些心怀鬼胎之人的阴谋诡计,他觉着身体越来越跟不上了。

    他会问太子是否安全,这是已经在考虑要将太子扶上帝位了吧?

    “皇上,京城中的邪教,臣女回京时已经听闻,也已有了法子应对,还望皇上龙体为重,不必过多忧虑。只是皇上,这邪教兴起的契机,皇上可曾查清了?”方笑语注意着皇帝的神情,却看他依旧唉声叹气,脸上适时的出现了心痛的神情。

    看来他已经知道,邪教的背后有着叶书成的影子。

    但是,他是否知道,从头到尾,叶书成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卖力的做着别人的棋子?

    “他若能就此罢手,朕还能网开一面。就算他是大周的奸细,身体中毕竟还留着朕的血,朕哪怕软禁他一生,却还能保他一命。可为何他就是不能体会朕的良苦用心,非要逼朕处置了他?”皇帝曾经是真的疼爱叶书成的。这个孩子乖巧懂事,几乎从来不用他操心,对待兄弟姐妹也是温和有礼,外头的名声也是甚好,百姓口中提及的都是他如何温文儒雅如何可堪造就,却又谦虚谨慎从不自大狂傲,除了太子以外,他是真的对他寄予厚望的。虽不能将皇位留给他,却也准备封他一个王爷,给他一片封地。只要他能够好好的辅佐太子,他就能给他一世的荣宠。

    可为何他却偏偏辜负了他?

    就算他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恭谦有礼,就算他野心勃勃想要争夺帝位他都能够忍受,可他无法忍受的是,他的儿子,竟然会是大周钉在大承的一颗钉子。

    可以想见,若是他得了帝位,这大承往后是该姓叶还是姓萧?大承还会不会存在?会不会就此并入大周,成为一个过去?

    “皇上,此次北燕之行,臣女得知了一个秘密。”方笑语突然道。

    “秘密?”皇帝眉一挑,笑道:“每次笑语丫头你知道了什么秘密,都总是能叫朕胆战心惊。说吧,这次又是什么惊世骇俗的秘密?”

    皇帝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方笑语将那个秘密说出来时,皇帝还是不负众望的目瞪口呆了。

    “什么?他竟然……”皇帝觉着口干舌燥,心中烦闷不已。

    有时候知道是一回事,听到反转的消息又是另一回事。

    原本皇帝已经觉得自己挺坚强了,没想到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打击,他更觉疲惫了。

    皇帝最直接的反应便是咳个不停,鲜血大口大口的往外吐。

    方笑语连忙上前将皇帝扶起,用内功温养皇帝的身体,压制肆虐的毒素,而后她叫了苏万福进来,要苏万福立刻去准备圣宫山上那种极清澈甘甜的天然泉水,她记得宫中备着许多。然后她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从瓶中倒出一粒很大的丹药,道:“皇上先忍一忍,待苏公公拿来了圣宫山的泉水,将这粒药在水中化开,皇上服下去,就无事了。”

    因为方笑语内力极为精纯雄厚,有了她的帮助,皇帝总算是舒服了些。他看着方笑语手中那粒巨大的丹药,药丸中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清香,也是问道:“这是什么药?对朕的毒当真有帮助?”

    “皇上,这就是忘忧的解药。”方笑语一句话令皇帝眼睛一亮。

    “那程悠悠果真研制出了忘忧的解药?”皇帝暗松了口气。当初要是将程悠悠和屠洪征给斩了,岂不是断了自己的生路?

    不过,他倒是一点都没有怀疑方笑语是否会图谋不轨,当苏万福将泉水放入碗中端上来,看着药丸在水中化开,随即立刻一口将碗中的药喝了个精光。

    待苏万福出去了,方笑语摇头,道:“说来惭愧,这解药并非是程悠悠研制的,而是从大周的霜王萧入那里得到了药方,再由程悠悠根据药方制出来的。”

    “霜王萧入?”皇帝神色一闪,随即道:“你见过了大周的霜王?”

    方笑语点了点头,随即将两人的交易说给了皇帝听,但是却省下了财宝和柴昭的事。

    “这解药,就是交易的一部分。臣女觉着,皇上此刻最需要的怕就是这颗药丸,故而,这是最为快捷的得到解药的途径。”方笑语道。

    皇帝听了后点头道:“比起能够解毒,与那霜王的交易却是不亏。何况他若真有心争夺帝位,又能实现承诺永不侵犯我大承,帮他一帮又何妨?”

    皇帝看着方笑语慈爱的笑了。

    方笑语也以笑容相待,但心中却很清楚,方才皇帝的神情有些奇怪。恐怕他早就知道霜王曾经自北燕离开回大周之事。

    若她隐瞒下此事,恐怕就会被皇帝猜疑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栽赃陷害,引蛇出洞

    ?

    药汤一喝下去,皇帝就感觉五脏六腑灼烧般的疼痛,但这种感觉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久,渐渐的,身体开始被一种暖洋洋的感觉包围,异常的舒服。..

    皇帝对方笑语能够找来解药十分欣慰,但他也得知萧入曾经出入过北燕的消息。如此敏感的时候,大周的王爷却跑来了北燕,若说这只是个巧合,难免叫人不能相信。

    所以他才口一问,本想着慢慢试探笑语是否知道萧入曾在北燕出现过的事情,没想到方笑语倒是半点隐瞒的意思也没有,直接便将她见过萧入,甚至与她达成了协议之事给说了出来,皇帝顿时安下心来。

    “这药效还需一段时间才能发挥作用,皇上可需先去歇着?”方笑语见皇帝的脸色依旧苍白,提议道。

    “无妨,朕也歇不住,不如听你说说北燕的来龙去脉。”皇帝摆摆手。近来他睡得不好,又万事操劳,身子有些抵不住了。不过此时已经吃了解药,待毒一解,他就能慢慢恢复状态。

    方笑语捡着有意思的事跟皇帝说了,随即又道:“皇上,依臣女得委屈您再装上些时日。那给皇上下毒的人必然不知您已经服用过解药,若是被逼的走投无路,怕是会用此事来威胁皇上。皇上不如就将计就计,继续以虚弱之态迷惑这些心怀鬼胎之人,必要时,或能给他们一个不小的惊喜。”

    “你这鬼丫头就是鬼点子多,西辞都要被你带坏了。朕也这般觉得,故而此事除了你还有朕,谁也不要说出去。”皇帝万分同意。对方给他下毒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毒死他?若是如此,直接下个砒霜鹤顶红的剧毒不就行了?何必要用忘忧这样可以算作是慢性的毒药?

    他早就想过,或许对方就是为了将来以此来威胁他。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或许他就会选择妥协,这也是对方打着的主意。比如想要得到解药就下令禅让皇位之类的,到时他会给他们一个巨大的惊喜。

    “笑语遵命。”方笑语邪恶的笑了笑,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卷帛,递到皇帝手中道:“这是萧入立下的字据,里头有他的掌纹与私印。不过,权利动人心,难保他将来真的当了皇帝会撕毁盟约,皇上也要另做打算。这字据由皇上保管最为妥当,笑语就不费这个心死了。”

    “你做的不错,简直都要当得朕的左膀右臂了。”皇帝不吝夸赞之语,不过方笑语也没太放在心上。不过就是些应酬的话而已,她还没天真到觉得自己在皇帝心中会有跟那些朝臣一样的位置。

    皇帝见方笑语不曾接话,于是也不再深谈,而是转而问道:“此次北燕之行,你有何打算?”

    “皇上,臣女可是个记仇之人。我爹险些被人给害了,西辞重伤差一点便离我而去,到时臣女又成孤女又做寡妇的,这也太过凄惨。对方这可是要将臣女赶尽杀绝啊,若不狠狠回击,臣女这口气憋着不出,会憋出病来的。”方笑语一脸可怜相,泫然欲泣,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但皇帝却哭笑不得。

    他这可不是第一回认识方笑语了,自然知道这是个什么货色。别柔弱的就跟水似的,保不准心里已经拿起大刀人挡杀人神挡杀神了。

    既在他面前露出这般模样,就足以证明她是真的怒了想要回击了,但因为对方的身份实在是有些阻碍,所以才这般‘打动’他,想拿到他应许回击的权利。

    不过他被方笑语这副模样闹的有些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皆因此时的方笑语根本不是身着女子装束,反倒是一副男人打扮,却闹出这般的‘梨花带雨’来,叫人有些不适。

    “你可想好了要如何做?”皇帝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毒解了,心情自然就好了许多。原本不得不做的后事布置,此时就已经完全没有了必要。他还可以在这个位置上坐好些年,将一些隐患完全解除之后,将一个完好的江山平平稳稳的交到自己的儿子手中。

    方笑语假意低着头捏着下巴想了想,而后突然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道:“总之,先将丞相府满门抄斩了吧。”

    皇帝一口茶险些被喷出来。

    将丞相府满门抄斩?你可知那是多少人命?

    再者说了,没个由头能说斩就斩吗?丞相那可是文官之首,下头有多少门生自不必说,若是贸然杀了,都可能引起朝廷动乱,更别说是要满门抄斩了。

    皇帝皱着眉头,心说这丫头报复心也太强。他始终没有忘记当初在将军府中听到的方笑语和方剑璋的对话,就是那时候,他知道了方笑语拥有着能够预言将来的能力,是佛祖在人间的使者,也是在那时候,他知道了当年方剑璋从军之事有着何等猫腻,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是被方剑璋当做恩人对待的梅苍云梅丞相。

    方笑语会恨梅苍云,那也是人之常情。她和弟妹都还年幼,便被那梅素惜百般折辱陷害,孩子的心最是敏感脆弱,也最是记仇,所以难怪她一直忘不掉。再者说,那梅素惜取代了她的生母成了将军府的主母,恐怕在年幼的方笑语心中,怕是将生母的死也推到了梅素惜身上吧。

    “你这丫头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将丞相一家满门抄斩是何等大事?若是不能服众,怕是会动摇国本,导致文臣人心惶惶,你叫朕如何收场?”皇帝也不忍苛责方笑语。对于丞相的事他命人秘密去查探过,最后得出的结果与方笑语所言差不了多少。但心疼这孩子归心疼,他也不能拿自己的江山来开玩笑。

    “皇上,丞相所犯的罪行,难道还不足以被抄家灭族吗?”方笑语却一脸无辜道:“作为文官之首,擅自插手军中事物,我爹固然有责任,不该放任他乱来,可若是他没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为何要将手深入军中?且还是在天高皇帝的远的北燕军中?”

    皇帝眉一皱,方笑语却继续道:“此次流沙国之事本就来的蹊跷,其中固然是大周在背后怂恿,可梅丞相身上却未必就干净了。”

    说着,方笑语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这玉佩便是她从樊进手中得到的那块,也是被无心确认了是他刻意‘掉下’的那块玉佩,指正的,是那位倒霉的流沙国将军与无心那关于某位‘贵妃娘娘’的对话。

    “这是?”皇帝接过玉佩上下翻有什么玄机。

    方笑语却道:“此玉佩,乃是当初一名叫袁树的小将,在掩护我爹逃走后昏迷在战场,偶然听到对方两名大将的对话,其中提到过一句‘贵妃娘娘’。这玉佩似乎与那贵妃娘娘有关。”

    说着,方笑语开始将樊进所说的关于袁树的故事添油加醋的给皇帝编了一遍,随即道:“皇上可以这玉佩明明并不完整,还有一块能与之对应的玉佩,应该就在那位‘贵妃娘娘’手中。”

    “莫非是周灵?”皇帝眯着眼,神色可怕。若提起贵妃娘娘,他第一个就会想到周灵。因为周灵就是大周的奸细,也是那个将军的妹妹啊。

    “非也,皇上,臣女进宫时碰巧瞧见了一位皇子。”方笑语神秘道。

    “皇子?”皇帝被方笑语这跳的有些发懵。

    “并非是皇上所想的二皇子,乃是五皇子殿下。”方笑语给皇帝解惑道。

    皇帝更懵了,心说能说明白些吗?

    “臣女碰巧在五皇子的身上另一块玉佩。”方笑语笃定到。

    “你所言可都是真的?”皇帝神色沉了下去。

    “臣女岂敢胡言乱语,编排皇子?”方笑语一脸认真,心中却笑说这当然是真的,真的可不能再真了,因为那块玉佩,就是她亲手交到了五皇子的手中。

    五皇子是谁?那可是养在梅贵妃的膝下的,就算梅贵妃再不喜欢他,也不能随意将他推出去送到别人的名下。

    而五皇子一心想要报仇,有陷害梅贵妃的机会他当然不会错过。方笑语只是稍微那么一提,五皇子轻而易举的就答应了方笑语的提议,将玉佩大摇大摆的挂在了身上。

    “臣女曾着人旁敲侧击问过五皇子,据五皇子所言,这玉佩乃是梅贵妃娘娘前些日子亲手送给五皇子的,说是这玉能够养人,再加之玫贵妃如今坏了龙种,将来难免会对五皇子厚此薄彼,希望到时候五皇子能够稍加忍耐,这就算是赔罪了。”方笑语编的就跟真的似的。

    “她倒是实诚!”皇帝冷哼。

    “梅丞相一直都想要得到镇远军的军权,他是丞相,又是文官之首,知道皇上不喜欢文臣与武将相交甚密,更不可能允许一个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大臣还能得到军权。可因为家父糊涂,前些年很是助长了丞相的威风,以至于镇远军中已经有了不少丞相布下的棋子。就算他不能明着将兵权夺到手中,可若是我爹死了,他便能名正言顺的扶持他自己的棋子坐上这镇远将军之位,毕竟,我爹的四位副将之中,那位孙副将可就是丞相的人。”

    方笑语叹了口气,又道:“此次北燕军中,我爹受了心腹蒙骗,险些葬身城门之外,周副将与槐副将被孙副将欺骗而被软禁在守将府之中,若非是梁薄梁副将洞察了先机,不得已用计将孙云骗出城外应战,又设计其死在了敌方手中,怕是北燕城都要被连累的送了他人了。”

    说着,方笑语还一脸遗憾的感叹道:“只可惜,连累了与孙云一同出战的十万将士。为了骗过孙云,梁副将不得已出此下策,也是为了保住北燕疆土不失。可他一直愧疚于心,此次大战,他主动出征,杀至最后一人不退,最终战死沙场,令人唏嘘。”

    方笑语的神情灰暗,似乎真的多么的痛心疾首一般。在她口中,梁薄成了拯救北燕的大英雄。他坑死了孙云,不过却并不是因为权力,而是因为他洞悉了孙云阴谋所以不得不做会这么做。虽然会连累了十万兄弟战死沙场,可为了保证大承疆土不失,即便背负着如此沉重的罪孽,他也心甘情愿在所不惜。

    而同时,想要坑害方剑璋也不是梁薄的主意,而是他的下属之中有梅苍云的人,所以才欺骗了他,以至于他险些害死了他的方将军,他异常懊悔,觉得自己不配为方剑璋心腹,自责之下,只能选择拼命杀敌,最终战死沙场。

    听听,多么感人肺腑的故事啊。梁薄在方笑语的描述下,已经与那个忘恩负义陷害提拔他的将军,又通敌叛国,险些将北燕带向覆灭的罪人没有半点关联。相反,他是英雄,忍辱负重,即便是背负罪孽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只为这一腔的报国热忱。

    皇帝明知道方笑语这是在胡说,却也没有阻止,只是哭笑不得的倚在椅子上,听着方笑语天花乱坠的编故事,还听得津津有味。

    或许梅苍云从未想过要通敌叛国,但他想要插手军权之事却是千真万确的。何况他布局几十年,像是方剑璋这种被他害了却还感恩戴德的人不知凡几,他如此苦心经营,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有着什么样的野心?有想要做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他本就已经是一国丞相文臣之首,朝堂之中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还有什么不满足?

    若是再往上一步,那可就是他那把龙椅他这个皇位了,莫非这梅苍云还想谋反当个皇帝玩玩不成?

    帝王向来是多疑的。只是带兵打仗的将领自古以来都被怀疑是要谋反而枉杀都不在少数,何况还是一个把握着朝廷命脉的丞相?他要得到军权,即便是再开明包容的皇帝也难免会心存疑虑。

    如此,最好的法子,就是将这些不安定的因素彻底的扼杀在萌芽之处。也难怪皇帝明知道方笑语是在编故事,可却还是听的津津有味了。

    至于丞相府的结局?

    为了引蛇出洞,也不得不委屈一下梅苍云这老狐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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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七章 二选一,救命啊

    ??

    “哎,近来皇上的精神越来越差了。樂文小说|朝上几次都咳的厉害,是在叫人心忧。”

    “可不是?我去问了苏公公皇上龙体可有恙,苏公公嘴上说着不妨事,可那脸色却是忧虑不已。”

    “听闻太子即刻便要回京了。此次出征北燕,虽过程坎坷,可结果却是好的。有了这军功傍身,太子之位稳如泰山。只是,怕有人不愿意让太子活着回来。”

    “嘘。李大人你不要命了。当心隔墙有耳。”

    “说了又如何?谁不知皇上近来精神恍惚都是被那兴起的邪教给闹得。外头尽是流传着皇上不好的流言蜚语,那邪教打着什么心思,谁不知道?”

    “你就少说几句吧。太子有那安王世子护送,不会有失,只是此次丞相怕是要遭大难了。”

    “张大人可是听了什么传言?”

    “就是,张大人若是知道些什么,倒是也跟咱们说说。老夫记得,张大人似乎有个亲戚就在北燕?”

    “哎,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话,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出自我口,入几位大人的耳,便不要再传出去了吧?”

    “这是自然,我等几人嘴巴严得很,定不会胡乱出去嚼舌根子。”

    这位张大人鬼鬼祟祟的看了眼四周,见没有丞相的心腹在,于是便小声道:“我听到过一个消息,这次流沙国进犯北燕,乃是大周在后头指挥布局。”

    “这些我等早就清楚了。那流沙国不过区区几十万人口,凭它自己之能,如何敢跟我大承叫嚣,此事背后必然蹊跷。再加之之前大周放下话来,要咱们皇上挑出一个公主去大周和亲,事情可不就一步了然了?”一人说道。<>

    张大人也不恼,只是摇了摇头,让几人将脑袋都靠过来,于是更加小声道:“你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大周是流沙国背后的靠山,可此次流沙国进犯北燕,北燕军却几次三番失利,损失了几十万人,那可都是丞相惹出爱的祸。”

    “此话怎讲?”众人一惊。

    张大人神秘道:“当初皇上派那安王世子去北燕,我心中还看不起她一个女人。不过,且不说能力如何,此次倒真是叫她将事儿给查了个清楚。方将军哪是如京中传言一般做了逃兵?他是被自己的心腹陷害,关在了城门之外,以五万大军直对对方近五十万人,能逃出去就已是万幸了。此次听闻,那陷害方将军的心腹,实则是丞相的人。”

    “丞相他……?”众人面面相觑,随即一人问道:“那丞相不是对方将军有恩?往前儿在众人跟前儿,方将军对丞相可是礼敬有加,就连丞相那个女儿都娶回去做了正房,一个低贱的商人的儿子都替人养着,听说还因此险些害死他自己的骨肉。方将军对丞相如此忠诚,丞相为何要致他于死地?”

    “我也听闻丞相曾对方将军有恩,为何此时又要反目成仇?”

    张大人得意一笑,道:“你们不知,当年方将军弃笔从军就是拜那丞相所赐。这些年,方将军将丞相当做恩人以待,那还想到他曾经的苦难全是丞相一手策划。此次丞相想要夺取镇远军军权,想将他派去的人推上将军之位,不仅蒙骗软禁了方将军几位副将,还险些害死了方将军。若非是那方大小姐去的巧,将人给救了出来,恐怕这镇远军此刻就已经不姓方而改姓梅了。”

    “竟是如此?”几人惊讶。

    张大人见这些人的神情,不由冷笑道:“这次方大小姐似是抓住了梅丞相把柄,不仅查清了方将军逃兵一事的真相,还找到了丞相通敌叛国的证据。前些日子,方大小姐进宫面圣,一出来就有传闻说方大小姐气愤难当,求皇上为方将军做主,并且建议皇上灭了丞相府满门呢。”

    “当真?”几人叽叽呱呱的琢磨开了,有人忧心道:“这方大小姐还真不是个善茬儿,一个女子,张口闭口就要灭人满门,戾气未免也太重了。<>”

    “刘大人此言差矣。若此事真是丞相所为,便等于是丞相险些害的那方大小姐成了孤女与寡妇,焉能不气?那方大小姐娘亲死的早,又被丞相的女儿被虐待了那么些年,好不容易方将军回头是岸,又嫁了个好人家,一夕之间却全都被丞相害死了,换做是你,你当如何做?”其中另一人表示不同意刘大人对方笑语的偏见。都害的人家破人亡了还不反击?换作是他,恐怕他现在要建议的就不是让丞相满门抄斩而是诛灭九族了。

    “那方大小姐如何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事可是惹得长公主大怒,放出话来要与丞相决不干休啊。”张大人适时的缩了缩脖子。

    长公主在他们心中可不是一般的公主可比。皇上对长公主万分敬重。再加上长公主带发出家了那么些年,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却险些被丞相给害死在那战场之上,其后还掩盖消息,企图往方剑璋身上泼脏水。这时候,长公主若是毫无反应,那才是奇了怪了。

    其余几人也是同情丞相。

    若只是方笑语一人之言,为了朝堂稳定,皇上还不定会如何做,说不得随意罚上两个替罪羊也就揭过去了。虽说通敌叛国该诛灭九族,可丞相毕竟是丞相,朝堂中经营多年,怎会一点准备也没有。

    可若是长公主发了话,此事可就玄乎了。

    以长公主那刚烈的性子,即便是皇上将此事轻拿轻放,长公主也绝对会与丞相府不死不休。

    事情牵扯上长公主,这事儿可就变了味儿了。

    最重要的是,近来京城里邪教盛行,外头不利于皇上的言论满天乱飞,若是事情传了出去,丞相通敌叛国都不严惩,难免会让百姓对朝廷更加失望。<>

    众人叹息。有几人已经对方笑语提高了警惕。

    此事既是方笑语查到的,又是方笑语建议了皇上将丞相府满门抄斩,其狠辣之心可见一斑。而若是方笑语不提,长公主一直待在京城,又如何能够知道北燕之事?长公主大怒,必然是方笑语从中运作。而他们甚至都开始怀疑这邪教之事是否与方笑语有关了。因为这邪教兴起的时机未免也太好了,若无邪教,丞相或许还有翻身之机,可如今皇上被邪教闹的焦头烂额,最不想听到的,恐怕就是有关于颠覆他的江山的事情。而通敌叛国实在是太恶劣了,丞相这是撞到了枪口上。

    像几位大人这样的谈话还有许多,丞相通敌叛国险些败了北燕之事莫明的就在京城里传开了。

    而颇为有趣的是,此事却不是方笑语传出去的。这之中还有着另一双手,想要在方笑语的眼皮子底下翻云覆雨。

    而方笑语却默认了对方这样的做法。既不反击,也不回应,而是每日里家中坐,梳理着各地飞回来的消息。

    “小姐,这些日子,外头关于小姐的流言可不少,有人在刻意煽风点火,说小姐毒辣心肠,欲要致将军的恩人梅丞相一家于死地。还说……”解语欲言又止。

    “还说什么?”方笑语连眼都没眨,愉快的享用着解语的手艺,她出去这段日子,解语做饭的本事真是越来约好了。若是不当丫鬟,去开个酒楼,保管人满为患。

    “还说丞相通敌叛国的那些流言都是因为小姐记恨梅夫人,所以刻意陷害丞相的。”解语万分不忿。当初小姐和少爷被梅素惜那个坏女人给害的几次都险些没了,就算是刻意报复又如何?何况小姐才没有那么心胸狭窄,若不是有了计划,如何会仅凭对梅素惜的恨意而敢开口在皇上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那皇上也不是傻子不是?就算小姐编了瞎话,难道皇上会看不出来吗?

    外头那些骂小姐的,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解语恶狠狠的想道。

    “行了,看把你给气的。你家小姐心胸广阔,能包容世界任何的恶意,从不自寻烦恼,顶多就是报复回去。你看你家小姐现在吃的好睡的好,解语包的包子一下子能吃三大个,就该知道,小姐我可没将这些流言放在眼中。你呀,也就少操外人的心思,先想法子满足你你小姐我的口腹之欲才是正事。”方笑语拍了拍解语的脑袋。

    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爱胡乱的操心。跟了她那么久了,难道还不知道她家小姐从来就是个不爱吃亏的性子不成?

    “小姐心胸广阔,可奴婢可小心眼了,谁要是敢说小姐坏话,奴婢天天扎小人儿诅咒他!”解语也是笑了。

    叶西辞不在的时候,她还是喜欢叫方笑语是小姐而不是世子妃。而方笑语也喜欢她自己的丫头叫自己小姐,听着舒服些。

    “好好好,你就将他们全都诅咒的半身不遂,然后残着废着看你家小姐我混的风生水起,气死他们!”方笑语对解语的觉悟十分欣赏啊。

    “不愧是小姐,想的就是比解语周到。”解语眼冒崇拜的小星星。

    这丫头自从被方剑璋分派给了方笑语,一路上就跟着学坏了。

    “丞相府那里什么反应?”方笑语突然问道。

    解语答道:“小姐,丞相府中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您说,他们会不会有诈?”

    “无妨,叫苍英多盯着些,有什么事就及时回报。你去将叶蝉叫来,我有事要跟他说。”方笑语往自己嘴里捏了粒葡萄,心满意足的靠着摇椅晒起了太阳。

    解语连忙离开,随即没过多久,叶蝉就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

    跟在叶蝉身后的还有叶秋。这次她回来,留了几个月影司的人跟着叶西辞和太子,有把程悠悠和屠洪征留给了方剑璋让他带去西北,然后她就带着其余人回来了。

    这一次北燕之事虽然妥善解决了,可她也损失了不少人手。一开始派去北燕的那几个月影司的人全都死了,为此,姬玄和姬午等人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毕竟其中还有着他喜欢的人。

    方笑语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索性就什么都不做,将疗伤圣药都交给了时间,然后她想了想,有些事也不必再耽搁,该办的也都办了吧。

    叶蝉老远的就看到了方笑语坐在那儿吃葡萄,于是连忙跑了过去,跟方笑语行了个礼。

    这里虽是内院,按说男子不该随意入内,不过在安王府却没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是因为谁都知道,多勇猛的男人闯了进去,给无法伤害到方笑语一根汗毛。

    武功高清就这好处啊,就算是被劫匪绑去了,寻常的女子必会被人怀疑了清白,而轮到方笑语,恐怕对方都要担心劫匪死了没有?又是怎么个凄惨的死法?

    这就是方大小姐在京城人们心中的印象。

    某一种意义上的高不可攀。

    “主母叫叶蝉来可是有事?”叶蝉恭恭敬敬的立在那里,低着头,看起来是不敢造次,实则那余光完全就落在了方笑语手边那盘子葡萄上。

    这个时节可不是吃葡萄的好时节,但方笑语吃的又岂会是寻常的葡萄,那必然是极好极甜的那种。

    方笑语如此敏锐的感知又怎么会看不出叶蝉的目光正看向哪里。不仅如此,站在叶蝉身边的叶秋也是一副‘我不认得你’的神情。

    方笑语暗自好笑,怎就忘了这叶蝉是个不知不扣的吃货呢?

    于是方笑语眼珠子提溜乱转,随即邪笑道:“想吃?”

    叶蝉愣了愣,看向方笑语,终于确定了他家主母这是在跟他说话呢,于是点了点头。

    “若是赏你一坛好酒,亦或是这串葡萄,你选择哪个?”方笑语摆摆手,解语拎着一壶酒回来。一开盖子,酒香浓郁。

    叶蝉眼珠子左右转了转,似是在思考,只是思考的不是要选择哪个,而是方笑语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是他知道,自己的智商永远都没有办法跟主母相提并论,所以想不出他就不想,干脆道:“葡萄。”

    他也不是不爱喝酒,只是相比起酒来,他更喜欢食物。

    “那这罐子上等的香茶与葡萄……”方笑语又摆摆手,解语拿了罐茶叶来。这茶叶可是极品,皇上赏赐的,许多大臣家里都没有的。

    可叶蝉依旧毫不犹豫道:“葡萄。”

    “那若是墨痕和这葡萄之中任选一个……”方笑语又问道。

    “葡萄。”叶蝉这完全就是秃噜嘴说习惯了,一说完他就感觉到了不对,还感觉到了杀气,再看向方笑语,主母大人正用和善的目光看他。

    他刚想解释,却发现主母已经到了他跟前,啪啪两声,就给自己点了穴,然后阴沉道:“我家墨痕竟然不敌一串葡萄?”

    叶蝉大呼冤枉啊,但方笑语却不停,随即笑道:“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串葡萄,那就赏你了。叶秋你跟我走,就叫他在这里待着好生享用这美味。”

    说着,方笑语带着叶秋和解语就离开了。生下叶蝉一人,动也不能动,看着那串葡萄,知道三更半夜也没人给他解穴。

    而后,安王府里想起了鬼哭狼嚎般的‘救命啊!’

第三百八十八章 雕虫小技

    “救命啊!属下知错了。属下对墨痕一片真心,怎是一串葡萄可比?主母行行好,放过属下一马,属下真的知错了……”叶蝉此刻泪流满面,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就是嘴秃噜了说错了话,也不必这样惩罚他吧?

    他此刻已经不在内院,而是被几个人高马大的下人给搬到了外院,主母这心地善良的还将那放着葡萄的桌子也一同搬了出来,就放在他面前,几乎触手可及的地方,可偏偏因为他被点了穴,如何也够不到。

    一晚上保持着一个姿势,胳膊脖子都酸疼不已,又因为没用晚饭,肚子也咕咕叫个不停。眼前吧就有一串葡萄,可偏偏看得见吃不着,周围黑灯瞎火儿的,大家都去睡了,偏留着他一个人,还有一盏烛火,在这漫漫长夜里吹着冷风,冻得瑟瑟发抖来检讨自己的罪行。

    这一刻,叶蝉万分想念叶西辞。这个主子虽然也时不时的整个人,下令不让吃饭什么的,可至少从来没有点过他的穴道,让他站在外头吹冷风。

    叶蝉抱着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的心态在外头叫唤着,周围住着的丫鬟下人们全被闹的睡不好,但他们宁愿在被窝里待着失眠也绝不出门,因为叶蝉被搬出来的时候他们都知道,叶蝉说错了话,被世子妃给罚了,并且世子妃下令,什么时候天泛亮了,什么再给他解穴,在这期间,任何人不得给他任何帮助,尤其是不能给他送吃的。

    自从王爷不管事了,他们谁都清楚,这安王府里其实已经是安王妃说了算了。好好个李侧妃现在还昏迷不醒,外头人各种猜测,但他们却都知道,无论李侧妃为何落到这个下场,都跟世子妃脱不了干系。

    西乾少爷和诗兰小姐被恭王殿下给杀了,这其中有多少猫腻,也不是无人推测过,只是大家都知道,王爷哑了火儿,虽然明面上是苏侧妃管着后院儿,但苏侧妃却是以世子妃马首是瞻,整个安王府早就换了主人。曾经在府中被人嘲讽瞧不起的世子爷如今可是意气风发。

    世子妃的话就是安王府中的圣旨,谁也不会为了一个叶蝉就跟主子对着干。而且世子妃这惩罚方式也是因人而异,对叶蝉来说,此时此刻的下场已经足够凄惨了。

    算了,叫就叫吧,反正也就一晚,明儿个清早也就解脱了。

    众人无奈的想着,努力的让自己在这鬼哭狼嚎声中能再睡上一会儿。

    而叶蝉却叫的嗓子都哑了也没见个人,突然一阵风刮过,他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奈何点着穴呢,完全不能动弹,别提有多难受了。

    “叶秋,给老子出来!你都看了大半夜的热闹了,笑够了没有!”叶蝉幽怨的白着眼珠子想要看向身后,但身体构造不允许他如此任性。

    叶秋终于是没憋住笑,在叶蝉眼珠子都要转瞎了的时候,从身后的大树后走了出来,而后对叶蝉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嘲笑。

    “叶秋你个臭小子!还是不是兄弟!你还笑?还不快帮我把穴道解开!”叶蝉在心里诅咒了叶秋一万八千遍。

    叶秋却耸耸肩膀,一脸无能为力道:“主母点穴的手法与常人不同,除了主母以外,旁人解不开的。”

    “那你快去求求主母,叫主母放了我吧。我现在已经快要饿死了。”似乎是刻意配合叶蝉的话,话音刚落,叶秋就听到了‘咕咕咕’的声音,叶蝉老脸一红。

    “这三更半夜的,主母早就睡下了,内院里上了锁,我又如何能进的去?你就忍忍吧,待天亮了,主母自会为你解开穴道,你顺带着用早膳就是了。”叶秋努力的忍着笑,只是这忍了还不如不忍,他此刻那神情比起方才肆无忌惮的嘲笑他时还让人想一拳揍过去!

    但叶蝉也知道叶秋说的对,只能叹口气认命道:“那你将那串葡萄拿来我吃。”叶蝉眼珠子转来转去,示意叶秋将葡萄拿到眼前喂他。

    虽说葡萄不能当饭吃,可总算也是吃的不是?多少可以慰劳慰劳他这饱受苦难的肚子。

    叶秋同情的看了叶蝉一眼,此刻的叶蝉一只手臂还向前伸着,于是他走到叶蝉面前,将他的另一条手臂也掰弯了保持着向前伸的姿势,而后走到桌边,将放着葡萄的盘子拿起又走回来,端端正正的放在了叶蝉的两条手臂上,而后语重心长的拍拍叶蝉的肩膀道:“夜深了,大家都睡了,你就别再叫了,省些力气,免得清早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说完便迈着‘风骚’的步伐离开了。

    叶蝉愣愣的看着手臂上端着的这一盘子葡萄,再听着叶秋离开的脚步声,突然就炸了大吼道:“叶秋你个混蛋!老子跟你没完!”

    但他的控诉却只换来叶秋‘哈哈哈哈’的大笑声,而后重新归于沉寂。

    待得第二日清早方笑语起来时,叶蝉依旧保持着这‘迷人’的姿态立在此处,此时丫鬟下人们都早已起来开始工作了,唯独叶蝉还像是一个雕塑一般,捧着一盘葡萄,站姿优美。

    方笑语被叶蝉这造型给弄得愣了一愣,随即笑着对叶蝉说道:“你就这么喜欢这串葡萄?即便是点了你的穴道你都舍不得扔了它?那不如待墨痕回来我与她说说,叫她另选个好人家嫁了,你就跟这串葡萄成亲算了。”

    叶蝉哭丧着脸,眼睛里满是无辜道:“主母您就不要再与属下说玩笑话了,属下知错了。求主母就帮属下解了穴道,属下都快要饿死了。”

    方笑语‘噗’的一声就笑出来了。这个叶蝉的重点永远都是吃的不成?

    想想也是罚的足够了,于是她将他的穴道点开,而后道:“快去洗漱用饭,之后你和叶秋跟我出去一趟。”

    叶蝉如蒙大赦,感觉身体能动之后,就差泪流满面了。

    因为手臂酸疼,上头的盘子不小心被他给掀翻了,但他眼疾手快,竟然在盘子落地前一脚又给它踢了上来,然后手掌牢牢的拖住了盘子和里头的葡萄。

    叶蝉边嘀嘀咕咕,边将那葡萄往嘴里塞,直到感觉到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这才有了吃到东西的实感。

    “好吃,太好吃了!不枉我为了你受了一夜的风吹雨淋。”叶蝉默默无语两眼泪。

    好不容易吃饱了饭,叶蝉再也不敢怠慢,老老实实的跟叶秋一起,跟在方笑语的身后出了门。

    “主母,咱们这是要去何处?”可惜叶蝉是个闲不住的,什么事儿不问清楚了他浑身难受,真是不知道当初他是怎么成为暗卫的,而叶西辞竟然也不一脚踹了这个大嘴巴。

    “我听说近来京城里邪教盛行,即便是酒楼里用个膳也能见到那些传教之人,可是真的?”方笑语用了几日的时间来了解这个邪教。

    “是真的。主母,这邪教之人可是猖狂的很。别人若是做了坏事都是藏着掖着怕被官府抓了,可这邪教之人做事却是肆无忌惮,全然不怕官府的追捕,不仅如此,因为邪教已吸纳了许多百姓入教,官府即便抓人也不敢太过用力,就怕引起百姓的众怒,当真是难办。”叶蝉对此事清楚的很,这人虽是个吃货,又是个闲不住的,但办事儿效率却还说的过去。

    他曾经就躲在各种地方调查过此事,已经见过许多次官府被百姓那‘和善’的目光逼迫的如同羔羊一般的情景。

    “走吧,就近寻个酒楼去瞧瞧,看咱们运气如何,能不能遇上这邪教之人?”方笑语对邪教的模式已经很清楚了,利用各种看起来如同神迹的小手段来欺骗无知百姓,然后利用动摇的百姓来传播于皇帝不利的流言。

    他们不仅仅是靠偶尔所谓的神迹来吸引百姓投靠,而是将那些小手段分别的教给一些值得信任的人,让他们走街串巷,融入人群之中,有时候甚至会单独的对某一个百姓‘用法’,如此,愚昧百姓会认为他是特别的被选中的人,心中更易动摇。

    而一旦拉拢了大批百姓入教,就能够更好的牵制朝廷和各宗教的清洗,让皇帝投鼠忌器。

    而后再配合各地人为引发的一些混乱,就会让那些动摇之人认为果真是皇帝不仁,天降大怒,从而对朝廷失去信心,乃至于暴乱。

    届时,叶书成或许就会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了。而在他成为救世主之前,他自然会继续扮演好好臣弟的角色,表面上是以太子马首是瞻,而其实却是将太子推到风头浪尖之上。

    能够与太子争夺帝位的就只有他。有了周相府的支持,再加上各地的民愿,或许到时候他无需激烈的手段,就能兵不血刃的拿下那张龙椅的使用权利。

    方笑语一踏进酒楼,便能感觉到里头不同寻常的气氛,楼下寥寥几个人坐着喝闷酒,偶尔还能听到一些骂骂咧咧的声音,骂的都是那些怂恿百姓入邪教的妖人,但他们不过寻常之人,除了自己不被洗脑,却也无能为力。

    而二楼上传来了热闹的声音,类似于欢呼、惊叹,让方笑语不由一笑,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主母,多半是那些妖人又在糊弄愚民了。咱们来的还真是时候。”叶蝉对这些声音并不陌生,他见过许多次,那些人,总是被一些小把戏给耍的团团转,还真将那些妖人当做是神仙来对待了。

    不过,他们的那些小把戏也是神奇,他曾经试图破解过,却徒劳无功。

    “那就上去瞧瞧,这些神仙中人究竟有些什么本事。”方笑语说着就上了楼,此时楼上已经围了许多的人,有寻常的百姓,也有富商巨贾,甚至还有些达官贵人都在场。他们神色各异,却又似乎被那装神弄鬼之人的把戏吸引,于是一面装作毫不在意,另一面却时不时的拿目光往那妖人所在之处瞅。

    方笑语找了个离那妖人稍近些的桌子,随后点了两个小菜,叫了两壶好酒,就叫了叶蝉和叶秋二人也坐下,他开始观察那妖人的手段。

    看了一会儿,方笑语就有些哭笑不得了。这位妖人怕是后来的,那手段还新颖得很,当初都是她教了无心的一些小魔术,拿来糊弄无知百姓最是方便了。

    其实,就是看起来什么都没有的手中突然出现了各种物品,这在方笑语的前世那都是最基本的魔术手法,可放在这样的时代那是何等的惊世骇俗?也难怪所有人的眼睛都离不开这妖人的表演,有些看神色似乎对那妖人已起了崇拜的心思。

    “主母,您可能看出他这是耍的如何手段?”叶蝉再次败退下来,对自己的智慧已经完全不抱期待了。他只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神迹,因为他觉得有神迹的是自家主母,这些乱七八糟的妖人如何能跟自家主母相提并论?所以肯定是假的!

    方笑语若是知道叶蝉对他这毫无理由的盲目崇拜,定会夸奖这孩子有前途,孺子可教。

    叶蝉问完了就一副求知的看向方笑语,似乎万分期待着方笑语能为他答疑解惑。而方笑语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无奈,她当然知道,她自己手把手教给无心的东西她自己如何可能会不明白其中原理?

    方笑语自然而然的点头了,叶蝉果然一脸崇拜问道:“那主母可能做到?”

    方笑语笑着将头上一根银钗取下,而后伸开双手,让叶蝉与叶秋检查。两人摇头,都承认她的手中并没有东西,可随即方笑语的手突然就在叶蝉的脸颊边划了一圈儿,随即手中便多了一根银钗。

    叶蝉睁大了双眼仔细的看,也没看出主母手中的银钗究竟是如何变出来的,于是心中更加疑惑。而叶秋自觉已经十分投入的观看着主母的每一个动作,但却依旧没有任何的头绪。

    方笑语将银钗重新插回头上,随即手在半空中又是一转,竟然凭空就多出来了一个酒杯。

    叶蝉连忙往桌上看,他们面前的酒杯完好无损的摆在桌上,而另一桌的一人的酒杯竟莫名不见了。

    方笑语的动作立刻也吸引了大量的目光,此时那正表演的起劲的妖人也注意到了方笑语的存在。见有人抢他的饭碗,脸上立刻就露出了阴沉之色。

第三百八十九章 仙酿,冲突

    方笑语并没有因此而收手,而是将酒杯往原来的桌子上一扔,就被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它原主人的面前,而叫人惊叹的是,原本无酒的杯子里此时有满满一杯美酒摇晃,酒香四溢。

    “这……当真是神迹不成?”原本几个不相信那邪教妖人的百姓此刻心中也动摇起来。他们不相信这些妖人是因为他们知道这人就是近来京城里盛行起来的邪教之人。他们说皇上的坏话,穿各种于朝廷不利的流言,他们企图分裂这个正在兴盛的国家,这些人全都是不能信之人,不仅如此,他们其心可诛。

    百姓是有愚昧不错,但却也有明白人。有人相信了所谓的神迹而入了教,可有人却更加相信自己生活的土地和头顶的君王。

    因为他们并没有觉得自己不幸福,没有觉得痛苦,虽然偶有挫折,但有衣穿,有食吃,老婆孩子热炕头,他们已经什么都不缺了,所以他们觉得皇上并不欠他们什么。

    但是此刻看到方笑语竟也会这所谓的神迹,不免一阵动摇。他们都是知道方笑语的人,知道这位镇远将军府的大小姐,安王世子的世子妃乃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是皇上昭告天下承认的佛女,是佛祖留在大承的使者,得天眷顾,得佛祖点拨,是为大承江山千秋万代传承保驾护航的人,这在他们心中,与神仙无异,至少也是那些得道高僧一个级别的人物,甚至要高于他们。

    因为那些得道高僧平日里大多都只在寺院之中吃斋念佛,寻常人要见一面也难,而方笑语却是活生生存在于他们面前的,这位在京城里大名鼎鼎的安王妃,有时候闲极无聊会带着丫鬟跑到菜市场去买些瓜果蔬菜。他们有好些人经常能在大街小巷见过她,所以觉得甚为亲切。

    其实方笑语不知道的是,此时京城中其实已经有很多人都开始信奉她了。当然不是因为也将之当做什么教派的教祖来看待,而是将她当做了佛祖在人间的使者来看待。

    这样的时代,人们对于神鬼之事总是抱着敬畏的。方笑语预言过几次灾害,也等于是间接的救了不少人,虚云大师曾公然夸过她,赞她是有大福缘大气运之人,且与佛有缘,更与仙有缘。而皇帝曾昭告天下,承认方笑语这‘佛女’的身份,就等于是官方都有了认证。

    在许多百姓心里,皇上是天子,天子的话就是最正确的,对于皇权的敬畏,已经深深的印在了大多数人的心中。所以皇上都承认的‘半仙’,自然就有许多人信奉。

    再加上方笑语在众人的心中有一种不畏强权的印象。虽然称不上多伟大,但至少她从来没有给过二皇子面子,二皇子几次被方笑语驳了脸面一事,不仅仅是达官贵人之中,就是百姓之中也多有听闻。

    而原本被他们不屑一顾的妖人手段,此次经由朝廷官方认证的佛女来实施,似乎就带了一种无形中的说服力。

    很巧的是,方笑语取走酒杯的那个人就是个皇权的死忠派,外头邪教再怎么指责皇帝无道,他都嗤之以鼻,因为皇帝信佛,他便也渐渐信了佛,此刻他认出了方笑语这个佛女的身份,再看看眼前还轻微晃着的美酒,此人眼睛都亮了起来,但心中却一阵纠结。

    他是不吃荤不喝酒的,之前这酒杯是用来装茶水的,他来此也是为了等待虚云大师的到来,因为有传言说虚云大师有要事要说与百姓知道,所以一大早他就跑来这附近的酒楼占个位置,免得到时候虚云大师到了之后他却无缘一见。

    但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竟然见到了‘传说’中的佛女,而且还见识到了这出神入化般的手段。

    最终,此人咬咬牙,心中默念着‘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还是没忍住,一口气将杯中酒喝了个精光。

    他想着,佛女都不介意饮酒,他只是为了沾沾佛女的光,佛祖应当不会怪罪吧。

    叶蝉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光景,而是奇异的看着方笑语的手,却愣是没看出这些东西究竟是何时到的她的手里的,于是崇拜的问道:“主母,你这是如何做到的?能不能教教属下?”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待回去教你。”方笑语这就算是应下了,叶蝉一阵兴奋。等到他学会了这些把戏,他就能去跟别的暗卫炫耀了。

    看叶秋似乎也有些跃跃欲试,方笑语笑着应了。

    方笑语的小把戏成功的吸引了大多数的人,特别是那个酒杯中凭空出现的美酒,实在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方笑语手中出现那个杯子的时候,杯子是空的,因为方笑语曾经将杯子倒过来过,大家都看的真真切切的,里头的确是没有酒的。可是酒杯重新回到主人面前时,里面却已经出现了美酒,倒得满满当当的,且酒香如此浓郁,绝不可能是错觉。

    但他们并没有见到方笑语有倒酒的动作,她身边那两个人也不曾动手过,那这杯美酒究竟是如何来的?莫非是天降仙酿不成?

    特别是那酒杯的主人,他没有看到方笑语倒酒的动作,也确定肯定不是自己原来就有的,因为他的酒杯里原本装的是茶,可他喝下去的却是地地道道的美酒。

    此时认出方笑语身份的一些人已经开始羡慕那个将就一口喝下的幸运之人,一杯仙酿就这么给喝了,实在是有些可惜。

    这其实也是方笑语反而目的。这杯酒,她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变出来让人喝了就算了的。在一开始叶蝉问她这些手段她会不会的时候她既已经想好了要利用此事达到一些目的。所以,她趁人不备在指甲中刮了一些药粉。这药粉是出自程悠悠之手,吃了对人的体质能够大大的提高,且没有毒副作用。这其实是当年毒医南宫家家传的秘药,是不外传的,都是留给南宫家自己人服用的。有许多人撑过了药人的实验,就是因为服用过增强自身的药物。

    而程悠悠就是毒医南宫家的后代,对于南宫家的一些医药典籍还有毒物都十分有研究,所以基于她已经效忠了方笑语,所以将一些方笑语可能用得到的药物和毒物都制作了一些,给方笑语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方才喝酒那人也是幸运,酒杯中的酒被兑上了这种能增强体质精神的药物,喝下之后,顿时觉得浑身有利,整个人都清醒精神了许多,于是立刻大喜,脱口而出道:“莫非真是仙酿?为何我觉得周身有力,精神奕奕?”

    也难怪此人如此震惊,近些时日来,他总是茶饭不思,困顿不已,常常没有精神,就连行房事都提不起劲儿来。

    他看了大夫,大夫说他没什么病症,只是随着季节的变化,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这样的人不在少数,过两个月,差不多就能恢复精神了。但是这种病怏怏的感觉却让人十分难受。

    说真的,他今日想来见见虚云大师,就是想求了平安符随身带着,他很怕自己刚到壮年却已如老年迟暮。

    却不想,方笑语的一杯酒,竟是叫他重新恢复了精神,且见效极快。

    其中有几个与此人相识之人见了他突然神采飞扬的模样,眼睛顿时一亮。此人近来是什么模样他们还是清楚的,平日里见个面打个招呼都是有气无力的,若非是知道他这是身子不舒服,怕是要以为他赚了大钱便不认人了。

    而此时这人神情满是兴奋,眸子都重新散发了神采,这立竿见影的效果,不由让人心动。

    这是必然的。毕竟是方笑语一开始就算计好的。

    变出酒杯时她就已经想好了计划。也是因为看到此人精神恹恹,连黑眼圈都这般明显了,所以才选择了此人。

    方笑语并不是很精通医术,却也略懂一二。她当然看得出这人患的就是季节病,以前她也经历过这状况,所以突发奇想的,就借由此人来扩大她自己的影响力。

    “我见你精神恹恹,便在酒中做了些手脚,权当缘分一场,送你一场造化。”方笑语笑着对那人说道。

    那人立刻兴奋起来。不仅仅是因为方笑语的酒让他有了精神,他感觉到自己已经陷入瓶颈近一年的武功似乎有了突破的迹象。

    此人乃是个商人,平时贩卖些茶叶什么的,倒是好大一份家业。幼时被劫匪绑过,用来威胁他的家人,还险些送了性命,所以死里逃生之后他便寻了武师学了功夫。

    他练的功法不过是些下九流的功法,胜在勤奋,再加之家中银钱不缺,后来实在是无法进步之后便花大价钱买了套武功秘籍。

    说来有趣,他这秘籍还是在沧澜海阁买的,不是什么高级秘籍,不过是一般的东西,有银子就能买到。但怎么说也比他之前修炼的武功要好上十倍,他已经很满意了。那些高阶武功秘籍他连想都不敢想,因为就是江湖中那些名门大派也得排着队还未必得的到。

    不过,他的天赋不佳,武功练了大半年快一年了,也始终难以突破瓶颈,不想,此时竟因为一杯酒而使瓶颈有了松动。

    方笑语也是察觉到了他的内力十分熟悉,像是她脑海中一种普通武功的效果,便顺手帮了他一把。再加上此人点的菜都是素菜,酒杯中装着的竟然是茶,所以她猜测,此人怕是个信佛之人。既如此,不如装神弄鬼做回神棍,事后这些在场的人里但凡有一两个帮着宣传的,对她的名声也有好处。

    这就是钱多人傻……不对,有钱任性的好处。

    这种提升人体质精神的药物若是拿到药房中去卖,怕是要卖出天价了。但方笑语手中有很多,且原料其实不是多值钱的东西,至少对于刚刚得了一大半越国宝藏的方笑语来说是在算不得什么,所以随便浪费在一个路人身上也不算什么舍不得的事。

    可方笑语小小的一个举动确实让这酒楼里一大半的人红了眼睛。

    仙酿啊!能治百病啊!能增强内力啊!得到佛女开光了的啊!

    于是无数人脑洞乱飞,胡乱的就脑补出了无数感天动地的神话故事,再看向那个喝了酒的商人的目光都像是狼见了羊一般的‘深情’。

    方笑语绝没有想到,今日的事会传的越来越广,配合着之后那件大事件,安王府里简直被人踏破了门槛。各家达官贵人的夫人们带着家里老的小的男的女的愿望,拼了命的往安王府里递帖子。不是要求方笑语赴宴的,就是要去府里串门的,害的方笑语拉着叶西辞跑出去游山玩水了一段时间,就是为了避风头。

    而此时的方笑语还没有意识到将来的麻烦,她只是端庄典雅的坐在那里保持着微笑,让人看起来既威严又亲切,忍不住让人想要膜拜。

    没错,此时的方笑语又拿出了自己影后的演技,立时的改变了自己的气质。

    见方笑语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此刻正在传教的邪教妖人不高兴了。他的脸色阴沉的如同锅底的灰,白里透着红啊,红里透着黑。

    特别是原本几乎因为他的把戏已经动摇了的几个人,因为方笑语的关系目光全都被吸引到了别处,让他卖力了那么长时间的成果功亏一篑,也难怪他的脸色黑的精彩黑的漂亮。

    而方笑语还特别体贴的送了个挑衅的目光回去,立刻让这人心中怒气要冲破胸腔。

    “这位朋友,你是哪一道哪一堂的人?可知此处是本香主的地盘?”

    这位邪教妖人忍不住开口了。

    此人名叫香阳,原是个街边玩杂耍的,后来入了教,又因为会来事,很快便得以高升。他在教中的地位是个香主。所谓香主,就是新人入了教后要先上香拜祭神明。而他则是负责这一事的十二个香主之一。手下能掌管的人数也不过二十来个,但至少也是个小头目。

    香主上头还有堂主,堂主之上乃是道主,而后是教主,其后是道祖。分工明确,阶级清晰。

    这个酒楼周围的方圆地带便是香阳负责的区域,所以方笑语突然的捣乱才会叫他动怒。

    他并不知道方笑语的身份,不知道她就是人们心中的‘佛女’。他以为方笑语是刚刚入教的新人,不懂规矩来跟他抢地盘来了,所以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也让她知道直到香主的威严。

第三百九十章 神棍忽悠人的本事

    其实这邪教内部的结构与后世的传销组织有些相似。∏∈,成员对于地盘的意识十分强烈。因为一旦拉拢了他人入教,作为中间人,他是有着足够的好处可以拿的。

    这种教派式的组织容易出现死忠,大多数的人是为了逃辟现实亦或是想要得到长足的好处才会进入其中。

    在这样的年代,一旦又跟神鬼扯上了关系,事情就会变得异常复杂。

    香主在教中的位置算不上多重要,可手下至少也管着二三十人。十二个香主都在为了拉拢教众而拼尽全力,因为一旦拉拢的教众得到了堂主甚至道主的肯定,香主就能得到为数不菲的好处。

    这种好处,有的是能够治病的药物,有的是金银财帛,也有的是生杀夺予的权利,甚至对方还会许下空头支票,一旦叶氏皇朝被推翻,他们这些顺应天意的人就等于有着从龙之功。甚至永生永世的天道眷顾,还有直接忽悠死后能成为神仙的。

    这样的泼天之功,身为最底层的百姓,从前连想都不敢想,但如今却离自己触手可及。再加之相信了对方能够沟通天地仙神的能力,会认为自己是在替天行道,将来若能成功,必然会得天之眷顾,从此一路平顺,富贵荣耀。

    所以,十二个香主之间的竞争十分激烈。

    香阳原本就是个玩杂耍的,饱一顿饥一顿,日子过得极不安定,且因为身份地位,又是个靠卖手艺为生的活计,也常常被人羞辱却还要忍着不能还手,这样的屈辱承受的多了,心理就会渐渐开始扭曲。长久以来,香阳成了一个极度仇富之人。特别是对于那些弄权者,有着强烈的憎恨。

    一开始还只不过是看那些欺男霸女的恶少或是任性的大小姐不顺眼,可渐渐的,即便是心地良善之人,只要有银子有权利,他都会抱持着愤恨的心情,所以当有一日,邪教突然兴起,打着皇帝不仁的旗号,甚至有传闻要推翻叶氏皇朝,重分大承江山,香阳立刻就被吸引了。

    他顺利的入了教,甚至短短的时间内就成了香主。他外出拉人的时候十分卖力,嘴皮子功夫也耍的利索。重要的是,他原是做杂耍的,对于一些小把戏上手也是快的很,所以一路晋升为香主,他还真是全凭自个儿的本事。

    这片地方一直都是他拉拢教众的地方。当然,不是每一次都需他亲自出手,他手下里那二三十个人若是能拉了别人入教,他作为香主也是能分得一部分好处的。

    自从入教以来,他赚的银子比几年杂耍攒来的银子都多,过的也比从前滋润的多了,且手下管着二三十号儿的人,虚荣也得到了满足。别看他仇视弄权者,但那也只不过是因为他是被弄权者玩弄的那一个,所以吃不着葡萄便说葡萄是酸的。可若有一****自己也成了个弄权者,翻手之间可以玩弄他人的命运,他只会认为是他的虔诚感动了上天,这些都是他应得的。

    所以,方笑语这个陌生的‘新人’此刻在他的地盘上抢夺他的客源,这就叫他十分抵触了。

    特别方笑语还是个女子,而且是拥有美貌的女子。光是这一副皮囊,就足够吸引许多的人了。

    如果在自己的地盘上却被其他的新人崛起了,这叫他面子上往哪儿搁?

    “你又是哪一堂哪一道的?在询问他人时难道不该先自报家门?”方笑语稳稳的坐着不动,脸上的神色都没有任何的意外,似乎一开始就已经料到了对方的询问一般。

    “我乃是十二香主之一,香阳是也。”对方似乎对这个身份感到十分的自豪。他当然不会因此就满足,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堂主甚至道主,手中掌管大多教众的生死大权,成为令人仰望的存在。

    “原还是个能管事儿的。”方笑语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如此你说的话怕也是有些价值的。”说着便一咧嘴,那香阳竟没有任何缘由的就觉着浑身一颤,如置冰窖。

    “你究竟是何人?”香阳不知为何打了退堂鼓。说到底他原本也不过就是个做杂耍活计的,在入教之前就根本没见过什么大世面,面对有钱有权的人也只能低头装孙子。虽说入教后弄了个小头目当着,可一直在做的事也不过是走街串巷做些小把戏糊弄无知百姓罢了,他的骨子里始终是自卑的,面对着上位者的气势,本能的就会退缩。

    何况方笑语的经历复杂,气质也相对独特些,哪怕平日里她刻意收敛了身上的霸气,却始终能够影响到像是香阳这种本身就胆怯自卑之人。

    “你不认得我?”方笑语觉着有些好笑,于是刻意逗弄他道:“我是那天上的神仙下凡,专治你们这些妖魔鬼怪,你还不束手就擒?”

    香阳皱着眉头,心说这女子比他还能忽悠人呢?这是当人是傻子还是怎么的?这种天仙下凡的鬼话对方究竟是如何能够毫无羞意的说出口的?

    可香阳这般想,别人却并不是这样想的。

    此时这酒楼的人之中大部分都是认得方笑语的。因为这酒楼离安王府和镇远将军府都近,所以方笑语也常来,有许多人都见过她。再加上方笑语好歹也是京城里的大红人了,光是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还有她这个‘佛女’的身份,都足以叫许多人都识得她。

    此时算是方笑语第一次公开在这么多人面前承认她自己是神仙下凡。这再配合着拥有枯禅寺和朝廷两大官方认证的佛女身份,尽管方笑语是以开玩笑的心态说出这些话的,但却依旧有许多人都信以为真,以为方笑语就真的是承认了她不凡的身份,这让一开始就有些信任她的人更是兴奋不已。

    特别是刚刚喝了酒后身体得到了极大改善的那位仁兄,此刻看着方笑语的神色极尽虔诚,就差跪下顶礼膜拜了,那一双眼睛带着水雾,对于上天的恩赐心怀感激。

    香阳及时的发现了这些人奇异的反应,心中更加疑惑不解。

    怎么对方说出这样明显像是神棍一样的话,这些人却都似信以为真一般,根本不曾觉得这话中有什么不对似的?

    而此时他原本极力拉拢的一人嘲讽道:“你连她都不认得,还说自己是天命眷顾之人?”说完后,那脸上的怀疑神色深深的刺痛了他的眼。

    他不由就开始想象起方笑语的身份,猜测着莫非这女子还是什么得道高人不成?

    “你倒是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的,就敢出来妖言惑众。是哪个给了你胆量,竟敢出言不逊动摇大承江山稳固的?若因你等妖言而致使朝堂动荡,百姓流离,你可愿万死以赎罪过?你身后的主子是想要谋反不成?”方笑语的神情中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但说出来的话却冷不丁的叫人听出了丝丝寒气。

    在场众人皆是一凛,顿时觉着气氛与方才全然不同了。

    而他们从方笑语短短的几句话中听出了些问题。

    其一,方笑语这个正宗的佛女发话了,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为了动摇国本而存在的妖人。

    别看这些邪教之人曾公开的侮辱过佛道两教,也有两教中人站出辟谣,但收效甚微,是因为许多并无信仰的人,他们对于鬼神虽然敬畏,却并不相信佛道两教真的能够沟通神佛,赐予人光明。

    但是,方笑语是个异类。这其实归功于皇帝的宣传做的好。皇帝联合虚云大师,将方笑语给推到了前台,曾经皇帝就曾下旨昭告天下,关于之前那场百年不遇的大雪,关于那场死伤众多的瘟疫,关于北燕之地的瘟疫,都是因为方笑语的预言才能及时得以阻止,救了无数人命。

    京城里的百姓,因为这些事件而得救的不在少数,他们等于是受过方笑语的恩惠,而方笑语,无论是不是佛女,首先就是他们的恩人。而方笑语究竟如何能准确的预知到大雪与瘟疫的,这却又不得不叫他们猜测。

    稍稍的引导可能就会让人相信一些编造出来的谎言,何况,方笑语也确实是提前预知了灾难的发生,只不过预知的方法与她自己所说的有些差异罢了。

    再加上方才那位商人奇特的经历,还有方笑语那更加纯熟的手段。无论凭空变出东西来是不是真的,自己亲眼所见的不可思议,总是比耳听来的更加有说服力。

    其二,从方笑语的话中,他们自行想象出了一种加入邪教之后的惩罚,那就是万死以赎其罪。而万死恕罪是个什么意思?

    首先,一个人也就能死一次,之后那就是下辈子的事了。虽然传言中有地府的存在,也有轮回转世一说,可同样的,传闻中也有十八层地狱,也有仙道人道畜生道之类的传言流传。

    方笑语是佛女,虽不曾出家,却是佛门留在世间的使者,而偏偏佛教对于轮回一说有着比较完善的体系说明。

    若要万死恕罪,这不由让他们想到了一种极为可怕的惩罚。那便是所谓的十八层地狱,以及畜生道的轮回。

    这万死要怎么死,还不是神仙说了算?要是惹怒了神仙,下场会如何可想而知?

    其次,方笑语刻意点了一句,她无形中给在场的众人心中种下了一个语言种子,种子的内容告诉他们,邪教背后的那个道祖,恐怕是想要谋反了。

    乍一听之下,似乎没什么。邪教专程跟朝廷跟皇帝作对,本来就有反叛的迹象,只是没人这么露骨的说出来罢了。但是,方笑语捅破了这层沙纸,将来再爆出这邪教与叶书成有关时,众人会立刻想到方笑语今日的话,无形中对民众的动摇的心有着拨乱反正的作用。

    当然还不止如此。此时也就该几位得道高僧和道长出马了。

    不得不说,虚云和尚忽悠皇帝的那套神魔大战的说法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虽然坑惨了她,但此时却意外的有用。

    邪教为何而存在?又为何总是与朝廷为敌与皇上为敌?

    这个起源可就远了。

    这要追溯到仙界,关系到神魔大战。

    皇帝信佛,身为帝王,自然得到天之眷顾,就等于是佛教在人间的一个分支。佛祖慈悲,自然是希望世人皆能幸福。但魔头却不同。

    自古正魔不两立。佛门道门等乃是正派仙神,与凶残的魔头势不两立,结果当然是争斗不休。

    皇权代表正道,那与皇权为敌的邪教自然就是魔头扶植起来的势力。方笑语甚至都没有要完全否认对方也会些神仙手段的事实,就是要把对方塑造成魔头在人间的使者,而后进一步让大家知道邪教的丑恶面目。

    这是前提。

    佛道二教还有朝廷受了这么久的气,若不是因为那些愚昧百姓,他们也不会如此被动。而此刻就是反击的时候了。

    之后几天,以虚云大师为首的几位得道高僧、师太还有道长,就会在接近自己寺庙道观所在的范围内开始宣扬仙界神魔大战之事。并且指出这邪教乃是魔道在人间留下的使者,为的就是毁灭人间乐土,造成百姓流离失所,收集死难者怨气,而后用来对付正道所用。

    这些人们心中的得道高人清一色都是同样说辞,本就能糊弄一部分人,此时,皇上再下一道诏书,就言佛祖托梦,命他紧守君王之责,定要挽救多数良善百姓性命。以请求的口吻要求大家远离邪教,不要做魔头的帮凶,此时邪教的地位必然更加动摇。

    而关键的部分就是方笑语所知道的那个在前世发生了的匪夷所思的大事件。只要等到那个事件发生,再配合她事先的布置,邪教必然不会再有任何生存的空间。而借由邪教,她还可以彻底的将叶书成的存在抹去。顺便给那位蒙王的奸细一个足以让他一失足成千古恨的烟雾弹。

    “世子妃,那些入教之人会如何?”有一人忧心忡忡。他的亲人中便有一人入了这邪教。还不停的怂恿家中人也都入教。被他说得,已有几人都心动了,这叫他着实无法。此次来酒楼,就是想见见这些传教之人,看清他们的把戏。若是能够拆穿更好,如此才能叫那些人浪子回头。

    “被魔道洗脑,被妖人蒙骗,动摇国运,其罪当永世不得超生。他们被魔头利用,若不及时悔悟……”方笑语摇了摇头,痛心疾首的模样,彻底发挥了她神棍的本质,将那问话之人吓的浑身哆嗦。

    永世不得超生,这得是多严重的罪责啊。

    而香阳却皱了眉头,他觉得方笑语在妖言惑众,就是个神棍,全然没有想到自己一开始其实也在妖言惑众,且是个实打实的神棍。

第三百九十一章 佛祖显灵

    周围的人叽叽喳喳的议论开了。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他们从方笑语的话中听到了一个新鲜的词儿---魔头。

    这些邪教之人原是被魔头给控制住了吗?

    顿时,原本还在香阳周边的一些人唰唰唰的向后退,香阳的身边立刻便出现了一片空当。

    方笑语趁着众人慌乱的间隙问身旁的叶蝉道:“这些邪教妖人就这么公然在酒楼中传教,莫非就没人管管?”

    都这么长时间了,竟然都没有看到官府中人前来抓人。就算不敢做得太过,抓牢里关着总不是什么问题吧?

    “今日的确奇怪。往日里,京畿卫早就来抓人了,只是每次都会遭遇抵抗。不过,近来大理寺人满为患,打又打不得,杀又杀不得,只关着人,还得管他们饭吃,大理寺卿已经跟皇上哭诉过多次了。”

    叶蝉在疑惑为何京畿卫今日出现的这样慢,而酒楼外头,京畿卫的某一个小队长却在对面密切关注着酒楼里的状况。

    他之所以不进去抓人,就是因为他看到了方笑语进入酒楼的画面。此人与侍卫统领沈峥有着一点亲戚关系,能够混到京畿卫里当个小队长,除了他有能力之外,沈峥的提拔也是至关重要的。他曾从沈峥那里接到过警告,所以知道方笑语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他平日里捣鼓了个小册子,册子里记着的都是谁谁谁是什么背景,谁谁谁绝对不能得罪。而方笑语,就是那册子里绝不能得罪的一员。

    此人也姓沈,名叫沈华,这一片他就负责带队抓邪教妖人。大理寺那帮人,审案还有两把刷子,但论及抓人,京畿卫那就是祖师爷。

    京畿卫轮流在大街上溜达,看到传教的就抓起来再说,这两日,他抓人抓的手都软了,实在是厌烦的不得了。偏偏其中还有许多原本是寻常百姓,稍用点力吧,就会被那些邪教妖人煽风点火。而这些邪教妖人似乎一点也不怕被抓了,还大有‘你快来抓我啊’的趋势,他怀疑,恐怕借此生事也是他们的目的之一。

    今日例行巡视,他一眼就看到了方笑语带着两人进了酒楼,在一楼问了店小二,也知道二楼里果然有着妖人在传教,他心里一乐,觉着必定是有好戏看了。这才带着人退了出去,跑对面关注着酒楼里的动静,还派了个手下脱了这身京畿卫的队服,换了寻常衣裳去对面楼里看看虚实。

    但他绝没想到的是,他的这个手下,此时还被方笑语那一手凭空出酒治人病痛的本事震撼着,沈华交给他的任务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跟方笑语求上一点仙酿,好治愈他老娘的病。

    “你们休要听她胡言乱语!什么被魔头利用,什么永世不得超生,不过都是哄人的假话!入我教者,便能入了神仙法眼,从此后永世得以享极乐,绝不是这等妖人可比!”香阳一脸阴沉的卖力将妖人的脏水往方笑语的身上泼,却见并无几人回应,反倒是周围之人都用奇怪的目光注视着他,这叫他心中好不痛快。

    实则他自己心里也有些打鼓,方笑语那凭空一手他倒是不奇怪,毕竟他自己也会,可那酒竟然将人的病给治好了,且是立即见效,这就叫他有些捉摸不定了。

    他猜想那病人是否是方笑语事先找好的托儿?因为这一手他也时常用,今日他还找了两个刚入教不久的人来配合他传教,此刻正坚定不移的用崇敬的目光看着他呢。

    香阳心中清楚,对方这是来捣乱来了。无论她是什么身份,他都得坚定的站在对方的对立面,忠心的拥护自己的教派。这是争夺信徒的大战,所以即便此刻方笑语略胜一筹,他也要翻了这个局,至少要让对方的华丽外衣彻底黯淡下去,否则什么魔道信徒,入教后永世不得超生之类的言论被人给信了传了出去,对教派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所以,他坚定了这是个谁声音大谁获胜的战争,在方笑语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他想要通过大声呵斥来打破对方淡然无谓的表象。若是对方与他对骂,无疑于一个女子的形象是有损的。若是对方依旧装淡然,又如何能是他的对手?他对自己骂人的本事还是很有自信的。

    不过就是互相忽悠罢了。而教中曾经教授过忽悠人的技巧,他马上便能派上用场了。

    可他话刚出口,迎面就是一句震的耳膜生疼的‘住口’。这句话出自对面那女子之口,可叫他惊讶的却竟然是男子的声音。

    而不仅仅是他,原本嘈杂的人群也渐渐熄了声音,所有人都一副或惊或喜或怕的模样看着方笑语,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而方笑语却又开始发挥她影后的演技,一副佛祖上了身一般的慈悲感透体而出,怒目看向那愣怔的香阳,威严道:“大胆妖人!竟敢亵渎神明!尔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轮回!”

    随着方笑语话音一落,外头原本晴朗的天气突然没有征兆的转变,一声巨大的惊雷声将众人吓的手脚发软,几乎站不住脚。有些曾经动摇过的心虚之人已经吓的坐在了地上,一股子尿骚味让方笑语跳了跳眉头。

    其实方笑语也吓了一跳。她是想利用她的演技演出一种被佛祖附身的效果,届时,他就多付出几包药粉,让酒楼里的人都提提精神提提体质,到时候,众人必然就将这事儿当做是佛祖的恩赐了。

    可谓打一棒子再给颗甜枣,方笑语就是有着这种打算的。

    可谁想到老天爷竟然这么给力,她话刚说出口,天空就是一道惊雷。明明方才还晴好的天儿,瞬间就变了脸色。

    而这道雷可不在方笑语的计算之中,虽然它出现的极为及时,可毫无准备的方笑语也被吓了一大跳,现在心里头还蹦蹦乱跳呢。只是她掩饰得好,表面上没有露出任何破绽,而那些注意到她雷打不动的淡然的人,自然而然的就将之当做了是方笑语的操控。

    气质突变,声音又变成了男人的,还能操控雷电,这些人无形之中就想到了皇上之前的诏书,关于方笑语乃是佛女一事的那些话,一时间肃然起敬。

    香阳被那声惊雷吓的腿一软,再也无法淡定了。那些哄骗人的小把戏可以练习,莫非这招引雷电的本事也能练不成?

    若说是意外,他是不信的。他们这一楼,他自己就靠着窗边。之所以选择这么一个位置,就是为了如果有京畿卫来抓人,他也能顺着窗子逃走。

    刚刚的惊雷之前,外头天气万里无云,晴空当照,可就在那女子怒斥她的那一瞬间,风云忽变,电闪雷鸣,却偏偏没有下雨。

    而且,这惊雷出现的时机也太及时了。就在方笑语话音刚落的一瞬间,似乎是为了响应方笑语的话一般,雷声平地而起。

    那些酒楼中的人还知道这可能是邪教妖人惹得佛祖动怒了,所以才降下惊雷。他们不会认为此刻无论神情、气质、声音都与方笑语毫不一致的人,还是那个他们熟悉的安王世子妃。他们只会认为方笑语这佛女的身份是真的,她真的能够沟通天地,沟通佛祖,因为对邪教的猖狂不满而与佛祖取得了联系,于是佛祖动怒,这才显灵。

    佛之一怒,惊天动地。

    他们以为自己有幸看到了佛祖降世,于是大惊后又是大喜。

    可大街上那些行人却不同。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突然风云激变惊雷落下,不少人吓的脚一软,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坐在大街上,心惊肉跳不已。

    皇帝在宫中批阅着奏折,却忽然雷声骤响,他被这么一吓之间,手一抖,毛笔上的墨迹沿着奏折里的内容划出了一大块。

    皇帝心惊的同时,立刻叫了苏万福来,吩咐下去要钦天监查清楚方才的惊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因为还不知道方笑语此时恰好引起了一番骚动,皇帝两指架着鼻梁,叹气不已。

    皇帝无疑是最怕这种莫明的状况的。从他登基开始,大承的天灾发生了一次又一次。从前还好,隔上一段时间才会发生一次,且是他还能用付过来的小天灾,百姓中似乎也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声音。

    可是这两年间,天灾似乎发生的越发频繁了。起初那场百年不遇的大雪,若是方笑语未曾提醒他,可想着京城里要冻死多少的百姓。

    且大雪封门,出行不便,又要饿死多少的百姓?

    现在是关键时候,大承刚刚有着稳定发展的迹象,若是被人钻了空子以至朝堂动荡,他将来下去了又该如何面对他叶家的列祖列宗?

    而如今邪教妖人胡言乱语动摇民心就已经叫他自顾不暇了,若是再来个天灾,怕是就坐实了他是个昏君天地不容的传言了。

    就算真的不当这个皇帝了他也不觉可惜。可想着大好的江山要拱手相让给一群敌人,这叫他如何甘心?

    他若有朝一日需让出皇位,那也得让给他自己选出来的储君,让给能带领大承走向国泰民安的贤君,而不是那些被人当作棋子的所谓儿子!

    另一边酒楼之中,出现了短暂而诡异的沉默。香阳被吓的不敢动弹,原本心中计划着反击方笑语的事早就不知被抛到了何处。

    那被沈华命令来看看动静的京畿卫此时心中却越发的信仰方笑语了。但是他还知道他的身份,于是趁着众人都在发愣的时候,连忙下楼,去对面跟沈华报告了酒楼中所发生的事。

    此人的说辞实在是有些叫人不敢相信。什么方笑语被佛祖附身,怒斥邪教妖人什么的,沈华有些无法想象。

    当初沈峥只是告诉了他方笑语在皇上心中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叫他不能轻易得罪此人,可是却从来没有说过她佛女身份的真假。

    原本他以为方笑语是皇上刻意制造出来的佛女,只是为了利用她来完成什么目的,再加上他是不信奉神佛的,所以对此并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但是,根据他方才所听到的,事情似乎过于玄奇了。就算是皇上亲临,也没那本事可以操纵雷电吧?

    自己小弟话说的肯定,还说酒楼里的人都是亲眼所见的,可以任他去问,他就觉着撒这样得慌似乎没有意义,那莫非方笑语还真是天神下凡不成?

    沈华想着,就觉着有些事还是亲自去瞧瞧的好。他有点后悔方才为何不自己过去而是命了别人?

    想着,沈华连衣裳也懒得换,连忙起身朝着酒楼跑过去。

    待拨开人群上了二楼,他看到方笑语依旧神色淡然的站在一方,她的周围没有任何人敢靠前,就是叶蝉和叶秋都被惊的不轻,此时默默退后了几步。

    而那邪教妖人,双手扶着桌角,能看到他的腿明显的打着哆嗦,看向方笑语的目光闪烁不定,似是不敢直面她。

    其余人在离开两人一段距离的地方围着看,此刻地上还躺着两个吓的尿了裤子的。

    难道方笑语被佛祖附身一事真的是真?

    似乎是听到了沈华心中的疑问,此时方笑语转过头去,眼中重新恢复了慈悲,用低沉的男声道:“我佛慈悲,自会保佑良善之人死后入得极乐,那些助纣为虐之人,当千刀万剐加身,罪责轻者,投入畜生道反省,罪责重者,当魂飞魄散,消逝于世间。”说完后,便微微一笑,随即闭上眼睛。

    而此时,方笑语身上的气质又一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待她再睁开眼,已经恢复了属于她自己的面目与声音。

    她似乎毫无察觉自己引发了什么样的混乱,只是目光触及到沈华身上的京畿卫队服时笑道:“这位看来就是京畿卫的军爷了。此人乃是邪教妖孽,在此妖言惑众,妄图祸乱朝纲,还请军爷将他抓了,投入大理寺大牢。”

    女子的声音!

    沈华没有注意方笑语所说的内容,却明显的听出了方笑语的声音与方才那人声音明显的不同。

    “军爷,军爷?”方笑语皱眉,沈华这呆滞的神情让她一瞬间以为这孩子有毛病呢。

    被方笑语这么一喊,沈华这才反应过来,于是连忙叫人抓捕香阳几人。

    而香阳与那几个托儿却毫无反抗,就被沈华带人给押了下去。

    而众人这才发现,外头的天,似乎又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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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二章 与商经纬的面对面

    方笑语是从窗户跳出去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将酒楼中的事传出去的,导致方笑语还在跟沈华说吩咐着要好好对待香阳的时候,酒楼里已经人满为患了。

    一开始的不敢靠近,神情中全是敬畏,再到一点点推进,然后就像是狼看见小绵羊一般的神情,方笑语这才感觉到不妙。

    当过演员的她知道粉丝有多疯狂。而她现在的处境,就与从前被影迷包围似乎走不掉的时候几乎如出一辙。

    看见神迹这样的事可不是常有的,所以百姓的热情久久不退,方笑语无法之下只得叹气,最后不得不从窗户上跳了下去,最后用上了轻功这才逃脱的。

    可怜叶蝉也叶秋这对难兄难弟,因为跑的不及时,被群众抓了个正着,尽管两人武功不弱,却又不能将这些百姓都打飞了,否则对主母的名声有碍,可若不动用武功,就无论如何都不能冲出重围,这实在是叫两人哭笑不得。

    方笑语一个人很没义气的开溜,留下了叶秋和叶蝉面对热情的百姓,心里还是有点过意不去的。但是死道友不死贫道,方笑语又很快将这种愧疚抛诸脑后,因为她遇到了一个人。

    方笑语暗叹流年不利。说实在的,她是真不想见这个人。她倒是不怕他,但是有些烦他。这人每一次出现在她面前,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栽赃陷害,现在整个朝堂就没人不知道他俩是死对头的。

    而究其原因,这得追溯到一个女人的身上。这个女人叫商可人,面前这位不速之客的亲生女儿。

    两人的冤仇起源于商可人的死,不,或许还要更早一些,早到当初商可人想栽赃她时被她一脚踹翻的那个瞬间。早到他去找她爹理论时又被她家方大将军给一顿痛揍的那个时候。

    从前的商经纬与她家大将军之间虽有嫌隙,但大家还能保持住那张脸皮,谁也不肯先撕破,而到了商可人死了之后,她家大将军又是一副护犊子的姿态,两家人这表面的和平可就再也维持不下去了。

    其实她也不是不能理解商经纬的丧女之痛。可说到底,是商可人先招惹的她,就因为看上了叶书成,所以就对她对梅春水这般敌视,可她从来没问过她是不是也看得上叶书成这种货色啊?

    你冤枉我,我痛揍你。方笑语觉得这很公平。对方的冤枉若是成了真,作为杀死梅春水的凶手,她要承受丞相府多么惨烈的报复?而她只是拆穿她之后打了她一顿罢了,多么的善解人意,多么的慈悲为怀对方怎么就感受不到呢?

    好死不如赖活着啊,没事儿弹弹琴作作画,干嘛非跟自个儿过不去非得一根绳子吊死?

    方笑语一直觉得,这仇,他背的有点冤啊。

    但商经纬却不这么觉得。自己的女儿硬生生被逼死了,还是被自己看不顺眼的方剑璋的女儿逼死了。这不仅仅是丧女之痛而已,还涉及到他觉得自己输给了方剑璋的面子问题。

    于是,这嫌隙越来越大,现在几乎要到了不可收场的地步。

    而真正将这种矛盾彻底撕扯开来的一件事,这也是商经纬对方笑语恨不得食其肉拆其骨真正开端,却源于他的儿子,商子歌。

    这是他的三儿子,是他与原配妇人所出。这个儿子天生就不喜读书,却总喜欢舞刀弄枪,这叫他们夫妻头痛不已。

    无法子之下,商经纬就只能将之送进了京畿卫,寻思着若他能高升做个天子近侍,倒也不枉他一番苦心。

    本来,京畿卫负责拱卫京师,只要不遇上谋反这样的大事,基本是是没有什么生命危险的。可偏偏皇上下令,调拨五万京畿卫跟随方笑语出征北燕。

    当初商经纬就异常反对方笑语去北燕,还一个劲儿的王方剑璋身上泼脏水,想让方剑璋背上个叛逃的罪名,必要时甚至可以栽赃他谋反。可没想到石老头竟然站出来帮方笑语说话,北燕之行就此尘埃落定。

    他本来觉得没什么,哪知道立刻便接到了自己的儿子要跟着方笑语去北燕的消息,这顿时惊出了他一身的冷汗。

    本来战场之事就瞬息万变,谁也不知下一刻谁死谁活。

    战场上未知太多,他儿子是个什么德性他自己清楚,在京城里耀耀武扬扬威也就罢了,真跑去真刀真枪的打一场仗,能活下来的几率少之又少。

    更何况带队的人可是方笑语。她前脚还在朝堂上冤枉她爹通敌叛国,看方笑语那目光简直是要将他撕碎了喂狗一般,这次逮着机会,还不得将他儿子往死里整?

    商经纬以己度人,就觉得方笑语一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报复机会,因为如果换作是他,他就绝不会对自己的敌人客气。所以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同意自己的儿子跟着方笑语去战场,但又不可能扭转皇上的圣旨,于是只好想法子将自己的儿子给摘出来,至少叫他远离方笑语这个煞星。

    没想到,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竟然还真想着去北燕做一番大事,无论他如何规劝,儿子始终是坚持要去北燕。他一气之下,将儿子给关了起来,京畿卫那边也着人请了假,就说他身体不舒服,不能前去北燕。

    京畿卫里那些人也都知道两家是个什么关系。对于商经纬的那点小算盘心里头通透着呢,但是他们也能理解商大人的苦心,所以并不为难,默认了换别的人去,将商子歌留在京城。

    可谁知道,临出行的那日,商子歌也不知道是使了什么法子,竟然偷偷的逃了出来,一路快马狂奔,追上了走了还不远的队伍,最终他就这么跟着去了北燕。

    当商经纬发现商子歌不见了时,商经纬已走了大半日了。为此商经纬只能祈祷方笑语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不会因为对他的不惜而伤害他儿子的性命。

    但他的祈祷最终却让他失望了。

    京畿卫首次出战便取得了大胜,五万人对几十万人,只损失了不到五千人,这真的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对于京畿卫这帮子没真正打过仗的菜鸟来说,这一次的军工足以让他们荣耀好一阵子,而这些荣耀之中本该有他儿子的份儿。

    但没想到,商经纬却等来了他儿子战死沙场的消息。

    皇上劝他要看开,大肆夸奖了他儿子如何英勇,如何奋不顾身拼命杀敌,如何为北燕之战得胜利付出了多大的功劳,可是面对一个已死的儿子,和再也不能承受这些赞美的尸首,他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方笑语!他面前站着的这个女人。

    她明明年纪不大,自己的岁数都够着能做他爹了,可偏偏却被她算计的死了女儿又死儿子。

    夫人在家中哭的几乎断了气儿,歇斯底里的埋怨他将两家的关系闹得太僵,所以才让方笑语对歌儿下了手。

    一会又说要杀了方笑语替儿子报仇,自己去厨房里拎了把菜刀就要出门,还好被他给拦下了,这几****都得着人好好的看着她,免得她失心疯了又中了方笑语的道儿。

    “原来是商大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方笑语会遇上商经纬这叫他一愣,很显然,对方那如修罗一般含怒的面孔,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找她聊人生聊理想的。

    “如此你可满足了?”商经纬的声音嘶哑无力,一句话间仿佛就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商大人指什么?”方笑语一脸茫然之态。

    “方笑语,此刻你还装什么糊涂?是我小瞧了你,你比你爹厉害得多。你爹自认是正人君子,从不牵连无辜,可他怎么就教出了你这么个女儿,手段毒辣的叫人心寒!”商经纬目光微红,如一头嗜血的恶兽,若是可以,他下一秒就会扑上去将方笑语撕的粉碎。

    但他还在忍耐,忍着自己最后一丝理智不失。

    他知道,方笑语此刻是北燕之战取胜的英雄。为救父救夫千里迢迢奔赴战场,只要传出去,那就是个可歌可泣的巾帼英雄。若是此刻他杀了方笑语,对于他的家族而言,不异于一场灾难。

    就不提方笑语在皇上心中是个什么样的地位,光是长公主那一关,他就过不去。

    所以他忍耐忍耐再忍耐,忍着那一根弦不断,忍着那一丝理智不失。他会报仇,但不是现在。他无数次这样的告诉自己,可最终还是没忍住想要与方笑语面对面的论出个长短来!

    自己的儿子!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儿子!

    “你若有什么手段就冲着我来!子歌何等无辜?方笑语,你借北燕之战来报私仇,你就不会觉着良心不安吗?”商经纬一双眼狠狠的瞪着方笑语,那眸子中是噬骨的仇恨。

    方笑语却‘噗’的笑出了声,且那神色间带着无比令人刺痛的嘲讽。她慢慢走到商经纬的面前,似乎也不怕他会突然出手伤了她。她眼中映着的那个双目通红的人,在他看来不过就是一个跳梁小丑。

    “你笑什么?”商经纬狠狠的推了方笑语一把。但方笑语却只是微微退后两步,却并没有站立不稳的迹象。

    随即,方笑语又重新迈步上前,几乎贴着商经纬的脸,嗤笑道:“我一直以为商大人是个人物,却不想竟也如此天真无知。”

    见商经纬用仇恨的目光注视着她,方笑语反倒别开了目光,看向别处道:“商大人,你可知仇人相见是怎样的情景?就比如你以为我杀了你的女儿和儿子,所以恨不得吃我之肉喝我之血拆我之骨。你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看着我魂魄飞灰湮灭,或许这才能稍解你心头之恨,是也不是?”

    商经纬眉一皱,不明白方笑语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可下一刻他就明白了。因为方笑语的神色唳的转变,那眸子中的阴冷几乎叫人打寒。她靠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幸亏周围人不多,且两人谈话时也找了个无人的胡同,否则还指不准能被人传出什么事来。

    可是,商经纬没有任何的庆幸,只觉遍体生寒。方笑语就那样沉着一双眸子,用空洞无神眼珠子盯着他,嘴角的细微的抬起,满是嘲讽道:“商大人,我理解你的感受,因为我也一样。我也一样希望你死无全尸,希望你商家永世不得安宁!”

    方笑语突然笑了,手指轻轻抚摸袖口的针脚,自顾自说着:“商大人觉着我狠毒?那就对了。你是我的敌人,我对你仁慈岂不是个傻子?在你女儿企图将梅春水坠崖一事栽赃于我的时候,在你几次三番与我做对的时候,在你睁着眼睛说瞎话想将我爹说成是通敌叛国的罪人的时候,你可想过对我仁慈?”

    “我爹若是通敌叛国,那便是诛九族的罪过。到时候不止是我爹,连同我,连同皓之,连同慕仪,连我方家满门,一个也休想活命。你三言两语见就要将我将军府送上末路,若得了机会,我安能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方笑语说着便冷笑起来,随即一脸好奇道:“商大人,我爹究竟与你有何仇怨?是杀了你爹娘灭了你满门?还是我家奴才睡了你夫人?你何至于这般急迫的要置我将军府于死地?”

    商经纬险些没气出病来。她家奴才睡了他夫人这样的话一个女子也说得出口?偏偏他还无法动弹。因为此刻的方笑语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气,即便是他也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

    她想杀了他。她是真的想杀了他!

    或许与他有着同样的顾虑,可她对他的杀意却是实实在在做不得假的。

    “我也不曾想你儿子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竟敢跟着我去北燕,不得不说,商子歌其人,比起他老子有能耐有担待的多。”方笑语说完用颇值得玩味的目光看向商经纬道:“我也舍不得如此英俊潇洒的有为之人只能埋骨在那片沙场之上。可刀剑无眼,战场上之事瞬息万变,又不不是神仙,如何能算到?何况,又不能因为他是你商大人的儿子便区别对待,毕竟京畿卫之中,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到处都是,给谁行了方便,别人心里也都不是滋味不是?”

    “是你杀了他!”商经纬怒吼,他想要扑上去掐死方笑语。

    “商大人误会了。我方笑语一向公私分明。商子歌也是战死沙场的英雄,容不得人亵渎。商大人就算是信不过我,也该信你儿子这荣耀挣得是光明正大的。”方笑语摇头否认道。

    “是你杀了他!”商经纬似乎认准了是方笑语害死了他的儿子,嘶哑的坚持着。

第三百九十三章 与方笑语有仇的神秘人

    方笑语叹了口气,似乎对于商经纬的固执颇为无奈道:“商大人你还真是执拗,商子歌的死与我无关,就算你要怨恨,也该怨恨那来犯的流沙国还有指使流沙国来犯的幕后之人。不过商大人可安心,那流沙国已经覆灭,一个都不会剩下,至于那幕后之人……也不过是早晚的问题。我虽不喜欢商大人,对商子歌也没有多少了解,可他毕竟是跟着我去的北燕,我会替他报仇的。”

    “是你杀了他!”商经纬听到方笑语的话,不知道为何,身体内的怒气更甚。这种说着风凉话的语气与态度,这不就是在嘲讽他死了儿子女儿是活该吗?

    方笑语无奈,心说商大人你是复读机不成?

    他不想跟一个脑补偏执的人再多言,所以摇摇头后,干脆从商经纬的面前走过,他不想再浪费时间。

    商经纬见方笑语要走,立刻握住了方笑语的手腕,那力度之大,几乎要将方笑语的手腕给捏碎。

    可方笑语并没有露出任何痛苦的神情,只是眯着眼转过头,另一只手轻轻的覆在商经纬那握着她手腕的手指上,轻轻一按,就听到指骨碎裂的声音传出。商经纬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剧痛而紧皱眉头,原本充满力度的手也松缓的耷拉下来,却依旧用仇恨的目光看着方笑语,直视着她的眼睛,似乎要将那种滔天的怨恨送进方笑语的骨子里,让她每日每夜都被梦魇缠绕,让她吃不好睡不好总觉得有冤魂在四周环伺。他明知这一切都不可能,却还是固执的瞪着她,似是想透过那双眸子去看到她未来惨烈的下场。

    “男女授受不亲啊商大人。”方笑语捏断了商经纬的指骨,而后冷笑着道:“幸好此处偏僻,无人看到,否则商大人该如何跟您的夫人以及儿女交代?您都一大把年纪了,老牛还惦记着嫩草不成?”方笑语就是有那种一开口就将商经纬气个半死的本事。且她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名声被坏了,每一次说出来的话都是些这个年代的女子羞于启齿的话,却也是最有效能够打击人的话。

    这个年代,男人三妻四妾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那些自命风流的才子们,除了家中妻妾,青楼也是常常会去的地方。招了妓子在他们眼中似乎也不是什么不雅的事,相反,做几首诗,画两幅画,这就成了风雅,不仅不会被人唾弃,反倒是被人称作是风流才子,流传甚远。

    但有些事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做的。

    若是传出去了商经纬再打方笑语的主意,固然对方笑语得名声有碍,可对于商经纬而言却更加不利。

    不要忘记了,方笑语在京城人心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印象?

    武功高强,毫不吃亏,做事不太去想后果,看谁不顺眼就揍谁。她连二皇子都敢得罪,她连丞相都敢作对,他身后有方剑璋和长公主撑腰,叶西辞对她又是言听计从。这样的人,别说商经纬不过是吏部尚书,他就是个王爷方笑语也敢照揍。

    而方笑语捏碎了商经纬的指骨,她大可对外称是商经纬想要对她无礼,而后就被她给揍了,这样的传言要真传出去了,怕不会有人怀疑方笑语是不是被商经纬给怎么了,他们不怀疑商经纬有没有被方笑语给怎么了就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

    方笑语之所以弄伤他,就是为了防着这一手。死了儿子又死了女儿的人,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难以想象的事?

    可方笑语很清楚,她虽然巴不得商经纬去死,可对方毕竟是吏部尚书,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上,想毫无所觉的弄死一个朝廷大员,所要承受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而商经纬又待在京城里不出去,想半路找个人弄死他也难。

    她倒是有点想对他的家人打打主意,但商子歌确实不是她杀的。在北燕那段时间她忙的很,哪有那闲工夫去找一个商子歌的麻烦。

    此次传出来商子歌战死沙场,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她早已经预想过商经纬再遇见她时会是个什么反应,虽然这锅他背的冤枉些,但她也没打算缠着非要跟商经纬解释清楚。

    他爱信信,不信拉倒。反正商经纬此人她也不惧,且或许借由此事还会有些意外的收获也说不定。

    于是,方笑语一脸悲悯道:“商大人,我知你丧子心痛,可也不能不讲道理随便就将你儿子的死赖在我的头上。我这个人一向好脾气,这一次便算了,若再有下次,说不得商大人你就得****夜夜的看着你剩下的儿女,小心哪日出门不利出了岔子,那可就不妙了。”

    威胁!**裸的威胁!

    商经纬第一次觉得人生充满了绝望。

    自己的儿子女儿被人生生逼死了,他去找皇上告状,皇上不过一两句安慰之言,事情便不了了之了,全没有要处置方笑语的意思。可若靠自己报仇,他又不是这方笑语的对手。

    他要想着家族的兴衰荣辱不得不投鼠忌器,可对方却大咧咧的拿他的家族他的儿女来要挟他。他如何会看不出,这个方笑语从一开始便没有将他放在眼中。

    他从前想的不错,方笑语此人,比之方剑璋难对付的多。方剑璋自恃是读书人,所以做事总留些分寸,且他又是个太重义气之人,凡事留上三分,其实也是在为他自己留后路。

    可方笑语不同,这是个有怨抱怨有仇报仇的人,是个你如何惹了我我就十倍百倍报复回去的人。她相信斩草不除根会祸患无穷,所以不给自己留后路的时候更不会给敌人留后路。

    商经纬突然就有些恍惚。一开始,他究竟为何会总是跟方剑璋过不去的?不过一些小恩小怨,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演变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的?

    而到此刻,他已经死了一个女儿一个儿子,难道他还要再亲眼看着剩下的儿女、亲人都折在方笑语手中才肯干休吗?

    他看着方笑语离开时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的轻松背影,不知为何,心中的怨怒越积越深,越累越大,几乎有着要冲破身体抑制不住的趋势。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不要去管什么家族,不要去管自己的身份,不要去管对方有多可怕,冲出去!杀了她!用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杀了她!

    他几乎就要听从心中的那些呐喊,刚刚迈出脚步,却听不知何处突然一声:“想报仇吗?”

    商经纬立刻惊醒过来,此刻已经一头冷汗。他惊讶于方才险些被方笑语给气的不顾一切出手了,却也立刻就意识到了他方才的状态有多危险。

    他险些着了方笑语的道儿。她故意激怒自己,就是为了让自己奋不顾身出手,到时候,她就算是反击,也都是自然而然的了。而如果她故意再将他往人多的地方带,叫更多人亲眼看到他出手的画面,可想而知,将会发生多么可怕的后果。

    他此时终于意识到了,方笑语之前身上所散发的杀意不是玩笑,她是真的想杀了他。但是她和他一样都有顾虑,因为他们身上都有着不好下手的身份与背景。

    所以她一直忍着没有动手,却用那种毫不在意加上威胁的态度来激起他心底的愤怒。她想激他先出手,到时候就算是失手杀了他,她也能找到理由为自己脱罪。

    商经纬心底生寒。这个方笑语才多大的年纪?心思怎会如此毒辣?她面对自己这个比他大上一大轮的人,却并不觉得局促与不安,还能一步步的引诱着自己走上毁灭之途。

    也是,若不是个心思深沉城府颇深的人,如何能够将皇上迷的团团转?

    想清楚了一切的商经纬突然就想起了方才似乎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只顾着想事情听的不是很清楚,一记起来,他立刻就在四周打量起来,企图找到那声音来自何处。

    “商大人,想报仇吗?”那声音又一次响起。听起来有些飘渺,就似不在人间一般,也不知是否是他的幻觉。

    “谁?给我出来!”商经纬目光立即恢复了锐利。他意识到方才他的狼狈,被一个小姑娘给逼迫的哑口无言的狼狈已经硬生生的被别人给看了去。但是,他不想追究那些叫他丢面子的事,他在意的,是对方嬉笑一般的语气。

    “商大人,你想报仇吗?”那声音再一次出现,此刻却伴随着那声音的主人全都落入了商经纬的眼中。

    “是你?”商经纬眉一皱,却没有想到出现在他面前的竟然会是这么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我。商大人会惊讶也是人之常情。”此时出现在商经纬面前的那人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道:“商大人的遭遇,我都一清二楚。那方笑语如此欺人太甚,商大人莫非甘心就这样被她压在头上摆布?”

    “你与那方笑语有仇?”商经纬听到对方的话,突然就笑了,道。

    “何以见得?”那人却依旧保持者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你说的那些话,莫非不是在挑拨我与那方笑语的仇恨?”商经纬冷笑。

    对方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就算是吧。可若是商大人与那方笑语无仇无怨,我又能挑拨了谁去?”

    “你来找我,究竟有何目的,不妨直说。”商经纬眯起了眼,有些不耐道。

    “我来找商大人的目的,商大人应该清楚才是。我只问商大人一句话,可想要为自己的儿子与女儿报仇?”那人的声音似有无限的迷惑,让商经纬的心跳顿时加快。

    “自然是想,做梦都在想,无时无刻不在想!”商经纬面前浮现出方笑语那没心没肺的笑容,心中更痛。

    “既如此,我能帮商大人报仇,商大人可愿赌上一把?”此时那人的笑容终于换了模样,再不是那种如沐春风的笑容,反倒从中看出了阴险,以及……狠毒。

    “你要如何帮我报仇?”商经纬不可否认,他确实心动了。虽然还没有听到对方的计划,但是,他对方笑语暂时毫无办法。如果有人能够帮他除掉方笑语,他倒不介意试上一试。

    只是,这个人能信吗?可信吗?

    此时那人见商经纬有些松动的神情,这才继续说道:“商大人可是想好了,若是听了我的计划,那便是上了我的船,可就再也容不得你退出了。若是被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商大人,你得相信我,我会做的比方笑语更绝更毒更狠。我可以给商大人些时间仔细想想清楚。事关重大,商大人也不想一步踏错满盘皆输是不是?”

    商经纬本能的有些不好的直觉,不过很快被能够给儿子女儿报仇的心思压了过去,于是冷笑道:“为了给子歌和可人报仇,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我商经纬不敢做的?”

    对方似乎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一般,扑哧的就笑出了声,随即歪着脑袋,似乎在认真的打量着商经纬,而后笑道:“若是我叫你背叛皇上,你也能做到?”

    听了这人的话,商经纬下意识的皱眉,随即大骇,盯着对方的脸色复杂的无法具体说出一种情绪来。

    惊讶、恐惧、思索等等情绪表现在同一张脸上,让这张脸显得有些扭曲。

    “你看,这不就将商大人给吓着了?”对面的人好似一开始就预料到了商经纬的反应,随即哈哈笑道:“商大人放心,不会叫你做通敌叛国这些要灭九族的事。我要针对的人是方笑语,其余的,再说吧。”

    商经纬这才松了口气。说真的,对方若真的是要叫他做通敌叛国的事,他是不做的。他固然是想为儿女报仇,可若是为此要牵连整个家族,那是不值得的。

    他就算是拼了,也有自己的底线。否则方才他大可和方笑语拼命,就没必要自己憋屈的想死。

    听到对方的目标是方笑语,他长长松了口气。

    方笑语,再如何神通广大,总不会和一国之兴衰连上干系。至于那些所谓佛女的事,他一个字都不相信。

    他坚定了这是方笑语耍的把戏就是为了迷惑皇上的。皇上上了当,无知百姓上了当,可他却不会着了这个女人的道。

    什么佛女!什么神仙!她若真是神仙,还会在人间受苦?

第三百九十四章 流言飞起,大事件之前

    方笑语不知道她离开后有一个神秘人与商经纬有过接触,更不知道此人就是针对她而来,此刻她正着人收拾屋子,因她刚回府便听管家说收到信件,叶西辞后日便能回京。

    方笑语满脸带着笑,谁都能看出来她心情不错。

    一来是叶西辞回来了,她就不觉得闷了。二来,叶西辞回来,代表着太子也要回来了。

    此次北燕事件,他爹固然是最大的受害者,可同样是受害者的还有太子。

    京城里传言方剑璋带领五万将士失踪,可能是投靠了敌国,而原因便是与太子不合。方剑璋不见踪影,太子坐镇北燕,流言传的有模有样有鼻子有眼,在去北燕之前,京城里的百姓看她的目光都带着不善。

    她曾经与方剑璋说过的话不是谎话,自从流言飞起之后,明明事情都没有得到证实,但这些轻易就被流言挑拨的百姓每每看到他们,似乎真的是看到了大承的罪人一般,眼神中的怨恨毒辣体现的如此露骨。

    而曾经皓之就被一个激进的百姓拿烂菜叶子扔了一脸,对方的咒骂此刻还言犹在耳。

    而她从北燕回来之后,外头有了别的传言。流沙国之战打赢了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捷报传到京城,百姓竞相欢呼,她又成了这场战争的英雄。

    百姓从来都是盲目的。随着各种流通的真的假的情报,他们随意的转换着内心的喜恶。当流言不利于她时,他们尽情的喝骂、诅咒,仿佛世间最恶毒的言语也不足以形容她的罪恶。他们会觉得你对不起他们,会觉得你辜负了他们的期待,可事实上在漫长的人生里,他们从来都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他们没有为你的人生花过一分银子,没有为你的人生做出过任何的贡献,却在你失败的时候做出委屈的嘴脸,仿佛你伤害了他的身伤害了他的心,仿佛你就是十恶不赦就该被千刀万剐。

    而如今,流言中的你是正面的,是对你有利的,你又成了英雄,被千人敬仰被万人膜拜,似乎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国为民,哪怕你再自私也是无私,你伤害再多的人也是身不由己是情非得已。

    他们浑然忘记了几个月前还在讨伐着你的罪恶,忘记了他们此刻称为英雄的那个人的家人曾被那样无礼的对待过。

    方笑语冷笑。这些年来,她过得实在是太憋屈了。什么不为恶便成仙?说白了这是哪里的规矩她都不知道,而从前那么多个前世,她却紧紧的遵守着这个规矩,从不主动去伤害任何人。每一次都不过是被动反击,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

    从前她对成仙执着,所以觉着多做善事也好。如今她算看明白了,去他的神仙!这个遥远的几乎触摸不到的词语,却生生的捆绑了她九十九世。

    所以这一世她得活出点不一样来。她原本可以因为预知某些天灾而提前部署救下大多数的百姓,只要让皇帝下旨强行让他们遵从命令,至少可以保证大家都能活下来。

    但是,经过这次他爹被陷害一事,她反倒是想明白了。百姓的死活与她何干?自己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在自己和自己身边之人过的幸福的时候,可以适当的施舍你的善良,可若是自己都过的潦倒穷困,谁要做圣人去拯救世人?

    他的父亲曾被传言投靠了敌国又或是做了逃兵,他的弟弟因此被人用烂菜叶子糊了一脸。锦衣带着慕仪出府买东西时被人指指点点,她走在路上都有无数个人投来嫌恶与嘲讽的目光。

    对于这些人,她何必作践自己非得将他们的生死扛在肩上?

    所以这一次她不强求。信她的,必然就会按她所说的去做,最终定能获救留下性命。而不信他的,喜欢跟她对着干的,觉着她是女人所以话不可信的,随他们去。他们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喜欢说什么就说什么,反正她言尽于此,剩下的能死能活全看天意。

    方笑语又一次压下了想将两月后那个大事件说给皇上听的冲动。

    说出来,于她的利益不符,所能造成的轰动也有限。

    她太明白,她能够预知的灾害,从她重生那一刻开始,仅仅只有十年。那是她前世嫁给叶书成的十年,之后她会被一把火烧死在二皇子府,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再也不会知道。

    就算皇上信她,那十年后呢?当她再也无法预知未来所发生的事,皇帝还会一如既往的信任她重用她吗?

    她必须要为自己的未来铺好道路,哪怕十年后她再也没有了预知灾难的能力,却也要让皇帝相信,让国民相信,她确实是被天道眷顾的。她是与仙佛有缘的。即便她的使命完成了,却依然可以成为一个吉祥物一般的存在。只要供着就好了,因为他们不敢去尝试破坏这个吉祥物的后果。因为谁也不知道当她失去了预言灾难的能力后,她会不会依旧是那个可以带给大承江山幸运的人。

    这才是她的目的。

    她不在意在皇帝面前做个花瓶,只要这个花瓶能存在下来便好,只要这个花瓶能够被人用心的呵护保养就好。所以,此时此刻,她需要的是让世人看到她的与众不同,是让世人对她心存敬畏。

    雪灾、瘟疫、干旱不过是开胃小菜,那个至今为止她也想不明白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大事件,才是她真正能够利用,将自己的名字深深的印刻在每一个人心中的关键所在。

    为了自己的将来,为了镇远将军府和安王府的将来,就算她明白此时向皇帝坦白能救更多的人,可她却不打算这么做了。

    方笑语在园子里浇着花,叶蝉与叶秋这对难兄难弟终于挤开人群一路逃了回来。

    他们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求见方笑语,而方笑语似乎想起了自己不太讲义气的一路先行开溜,想想还是叫了两人进来。

    方笑语再看到两人的时候,首先面对的就是两双幽怨的眼睛。不仅仅是叶蝉,就连叶秋也不例外的用受了伤的小狗一般的眼神看向她,这让她心里生出了那么一点罪恶感。

    此刻两人绝对可以用狼狈来形容。乱糟糟的头发,被撕了两个大口子的衣裳,叶蝉满口的埋怨,说着自己的头发丝儿被薅下来一缕的血泪史。

    方笑语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罪恶深重的人,于是许诺了叶蝉一堆吃的,这才让这孩子闭了嘴。

    不过说起来,这俩人回来的也太晚了。就算是被人群围着,也不至于此刻才回来。

    不过,叶秋替方笑语解了疑惑。

    他压了压有些乱的头发,这才说道:“酒楼之事越传越远,人群越围越多,我们不得脱身,又不敢对百姓用粗,只得缓慢的后退。幸得后来虚云大师到来,说是要开讲佛法,许是因为主母在酒楼上的事太过玄奇,叫人对佛道起了些兴趣,所以听到虚云大师开讲佛法,便一股脑的散了。我与叶蝉这才得以脱身。”

    此时叶蝉偷偷的看了方笑语两眼,似是有话想说,却又不敢说,他那扭扭捏捏的样子看的方笑语一阵别扭,只得道:“想说什么便说,留着那媚眼跟墨痕抛去。”

    叶蝉竟然刷的一下子红了脸。这让叶秋都惊奇不已。这没心没肺的东西竟然还会脸红?

    “主母,您之前凭空变出酒来可真是神迹?”叶蝉眼冒小星星,一副万分崇拜的模样。

    “不过是些小把戏罢了。”方笑语摇头。

    “属下不信,主母既是佛女,必然是有法力的。那定然是主母用法力所致。”叶蝉肯定道。

    方笑语哭笑不得,心说你戏挺多啊。在这之前,他明明就不怎么信这世上有鬼神之力,怎么她也没做什么,就悄无声息的将他给洗脑了呢?

    “都说了是些小把戏罢了,你若是勤加练习,也能做到。”方笑语可不能承认自己有什么法力。说着的时候倒是过瘾了,但是容易引起问题。一旦事情传了出去,传到皇帝耳朵里,哪天召她进宫,突然来一句‘你不是有法力吗?来,施展一个给朕瞧瞧’,到时候她去哪儿哭去?

    “当真?属下也能学?”叶蝉的一脸希翼的看着方笑语,方笑语这才发现,这臭小子哪里是被洗了脑,他一开始就是因为想学,可又怕她不教,这才想着先拍马屁,将她哄高兴了没准就教了他了。

    “无非是手快罢了。”方笑语手腕一转,手中突然就多出了一把匕首,叶蝉摸摸自己身上,他常用的那把匕首早已经没了踪影。

    叶蝉疑惑着,怎么觉着跟神偷门的路数有那么点相似呢?

    其实要这么说也没错。两者最重要的核心都是手要快。只不过神偷门是偷东西,而她这是变魔术罢了,但是,这些把戏对于有武功的人来说,学习起来比那些不练武的人要方便。

    没有练过武功的人,即便手再快也有限,也许骗骗同样没有练过武的人还好些,若是遇上武功高强之辈,哪怕事先不知道原理,也能轻松的看清楚其中的破绽与玄机。

    此时方笑语故意将速度放慢了,叶蝉终于看清楚了其中的奥妙,顿时惊叹不已。随即就像是得了有趣的玩具似的,自顾自的在一边儿玩起来了。

    剩下叶秋比之叶蝉稳重得多,依旧稳稳的站着,不曾乱动。

    “再过一日,西辞就要回京了。不过或许你见不到他了,我打算派你去做一件事。”方笑语皱着眉想了一想,终究还是有了决定。

    “主母请吩咐。”叶秋立刻正了脸色。

    “我打算派你去风国一趟,帮我查一个人。”方笑语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张脸来。

    “主母要查何人?”叶秋问道。

    “一个王爷。许多年前,他曾独身去了北燕,最后却犯下了几起凶残的杀人案,被关押在守将府的大牢之中。那之后,他被风国逐出门庭,最后被处斩了。”方笑语所说的就是在北燕守将府之中见到的那个王爷。当时他给了她一张地图,那地图本是缝在他的皮肤之中的,他硬是扯断了线,从皮肤里将地图抠了出来。

    她一直觉得那王爷看她的目光很奇怪。只是之前年纪小,她也没有太在意,再加上又是那么个对什么都没兴趣的样子,所以当时她就也没再追究此事。

    可是这一次在守将府中发现了柴昭为温英姿留下的坟墓,在那里他还得知了大周霜王萧入的母家竟然就姓柴,这让她突然就想起了那个王爷见到他时的样子,与萧入刚看见他时的模样有那么点相似。

    说起来,那王爷也死了很久了,事到如今再查起来也未必就有什么意义,只是他近日里总是想起那个蓬头垢面对着她笑的诡异的脸,最终还是想要将事情查个清楚明白。

    “我要你查清他的一切,包括他的母家。我更想知道他当年为何要只身去往北燕。”方笑语吩咐道。

    “属下明白。属下何时动身?”叶秋不知道主母为何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风国王爷如此上心,但做属下的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清楚得很,所以也绝不多问。

    “今日便歇着吧,明日你就动身。我会让苍蒙与你一路,你们早去早回。若是查到那是最好,若是查不到也便算了。注意安全。”方笑语可不舍得折了苍蒙和叶秋这样的好手。要培养出这样的人可不容易,而那风国的王爷却不过是她一点好奇罢了。

    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顺其自然吧。

    “是,属下定不辜负主母嘱托。”叶秋恭敬道。他在月影司训练的那段日子,每多待一日,对于方笑语的敬畏就多一点。

    叶秋与叶蝉离开后,方笑语却闲不下来,他在府中迎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臣女叩见皇上。”方笑语心里琢磨着,皇帝来此怕是因为早间酒楼之事。

    果不其然,皇帝笑了笑道:“笑语丫头,起来吧。不请朕进去坐坐?”皇帝丝毫没有提及要见安王,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很明确,他是来见方笑语的。

    “皇上请。”方笑语连忙将皇帝请了进来,并且心中开始想着要如何跟皇帝解释之前酒楼中发生的事。

    事实上,酒楼中发生的事倒是没什么。从一开始,她会前去酒楼,会遇到邪教妖人传教,这都是事先算计好的。就算是拆穿那邪教妖人的手段,收拢民心,那也都是早已有了腹稿的。

    包括后来虚云大师的出现,还有妙方大师等得道高人在几乎同一时间在京城不同的地方开坛讲道,这也都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

    虚云大师他们要讲的,除了佛法道法之外,在讲道结束之时,都会统一提到佛祖道祖托梦,今有妖孽祸乱朝纲,大兴邪教,并且会预言妖孽不除,必有天罚。

    一个两个人说或许还有人存疑,可若是所有排的上号的得道高人统一了口径都这么说,恐怕造成的影响是空前的。

    而这时候皇帝若是再下一封诏书,也提及此事,百姓心中又会作何感想?

    恰巧她刚刚在酒楼上演了一出神迹,一传十十传百之下,对于邪教的打击必然是巨大的。

    这些都是大事件发生之前所必须要做的铺垫,等到大事件发生,众人就会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众位大师和皇帝口中的天罚。那些活下来的人会认为是他们的纵容才导致了天罚的产生,会认为他们是亵渎了神明所以才会遭到责罚。

    而前世,这个大事件是叶书成用来攻击皇帝的借口,换到今生,由皇帝首先来预言这大事件的发生,将一切的罪过都推到邪教的头上,此后就算是再发生任何事,百姓也会想想此事的影响力,对于朝廷对于皇帝的信任必会更上层楼。

    但,坏就坏在了那道惊雷之上。那道巨大的雷电一开始根本就不在她的计算之中。

    她也不知道为何那道惊雷就那么巧合的在那个时间响起,即便是刻意算计,怕也不能如此准确。

    且最重要的是,若只是一道雷,还可说是巧合。可打雷之前天气万里无云,太阳高高挂着,哪有一丁点要下雨的趋势?可突然间便是一道惊雷,吓坏了京中百姓。而这雷仅仅这一道而已,事后也没有下过雨。她假装佛祖附身,沈华将香阳等人抓走之后天空又突然放晴,一切的天气变化,都似乎是在配合着她的一举一动般,若说是巧合,也未免巧合过头了。可若说不是巧合,但又真的不是她的筹划。

    这种事,皇帝很快便能查清来龙去脉,可唯独这雷电,她没有办法解释。

    承认与她有关吧,就怕之后皇帝会再提出更多可怕的要求,若是她不能完成,从前那点谋划就都打了水漂了。可若是不承认吧,她自己都觉着有些假。她就怕皇帝认为她藏私,简直里外不是人。

    “朕听闻,今日佛祖再次降临我大承,可是真的?”皇帝的语气还算平静,但神情出卖了他。

    方笑语只得笑着点头道:“是真。只是,连臣女也不曾想到,佛祖竟会为一邪教而大怒,亲自降世……”

    方笑语说的有点心虚。这若是放在小说里简直就是中二病晚期。可在这个迷信神佛的时代,特别是在一个佛祖的粉丝面前,这样的话实在是太能激起对方的兴趣了。

    果不其然,皇帝那一脸铁杆粉丝的模样让方笑语有些哭笑不得。

    “如此看来,佛祖还是眷顾我大承的。笑语丫头,朕下一步该如何做才好?”皇帝虽未曾亲眼看到佛祖降世,但那道惊雷他确实切身感受到了,此刻那被划了好长一道墨痕的奏折还在他案前摆着呢。再加上他之前在将军府曾经见过一次方笑语被佛祖附身的模样,所以并未怀疑。

    事后他着人去查过,他的人回报说那惊雷与方笑语有关,这叫他一惊。听了那人详细回报此前的来龙去脉,皇帝甚觉惊喜。

    他倒是没有别的什么想法,只是对于方笑语这佛女的身份更加信任了一些。

    从前还只是因为方笑语能够预言一些天灾,再加上他自己梦中也梦到过佛祖提及方笑语,所以才对她信任。可如今,许多人亲眼见着,佛祖一怒,惊雷降世,而佛祖离开,天气便又重归晴好,他可不认为一个假的佛女能够拥有操纵天气的本事。

    皇帝现在的想法就是捡到宝了。那么多的国家,为何偏偏方笑语就出生在了大承?那岂不是说,大承一开始便是有佛祖眷顾的?看来,他的信仰也非是完全没有收获。就此,他对佛祖便更加虔诚了一些。

    方笑语见皇帝没有问她那惊雷的事,不由松了口气。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于是也绝口不提这个话题,而是道:“皇上,虚云大师等人此刻怕是已经将神魔大战,邪教乃是魔道散布在人间的棋子一事与信徒提及了。”

    “不错,朕已收到了消息,此事引起了极大的震动,百姓因此而慌乱不已,若是不及时处置,怕是会引起恐慌,造成大乱。”皇帝就是为此才来找方笑语的。

    这种恐慌可大可小。若是不及时疏导,恐怕等不到往后,就要大乱了。

    “所以皇上是时候该发下那道诏书了。不过,诏书的内容要稍作改动。”方笑语一笑。

    “如何改动?”皇帝问道。

    方笑语笑了笑,而后说道:“虽今早酒楼中之事是在臣女意料之外,可皇上不妨加以利用。便说,佛祖感念苍生疾苦,不忍百姓颠沛流离,于是托臣女之身与皇上面见,言两月之后,若邪教不除,便会天降神罚。只是佛祖不忍百姓因魔道之人而遭难,慈悲为怀,特给了皇上几番提点。”

    皇帝眼前一亮。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噱头。

    方笑语在众人面前展现神迹,这是许多人都看着了的,若是他再提起佛祖降世之说,怕是众人都会信了。

    再者,他诏书中的内容与虚云大师他们所言佛祖托梦如出一辙,无形中便加重了可信的程度。

    方笑语之所以这样建议,其实就是为了让皇帝的诏书中出现她的名字,哪怕只是以一个佛祖降世时所用的‘容器’的身份也无妨,她要加大她在大众心中的认知度。要让她的名字出现在人们心中时立刻就会与佛祖联想到一起。

    这个容器当着一点也不憋屈。在世人心中,能够成为佛祖的容器,必是有大气运大福缘加身之人才可。否则大承那么多人,就算是得道高僧都不知凡几,为何佛祖偏偏选中了她?

    一旦百姓有了这样的印象,方笑语的未来就有了一定的保证。

    没有一个国家会轻易的迫害一个得到上天眷顾的人。特别是这个人还居住在你的国土之上,为你带来幸运。

    只要她不做出什么通敌叛国的事情来,皇帝就会将她当菩萨似的供起来。而这,就是方笑语的目的。

    在这样的时代,再也没有什么大树会比皇权更加的粗壮了。

    之后的谈话反倒都是些细节,待到皇上离开后,方笑语这才算是重重的松了口气。

    皇帝离开后并没有急着回宫,而是转道去见了安王,兄弟两个也不知谈了些什么,只知道皇帝离开时,心情似乎不错。而之后安王也是满脸带笑,夜里就在苏红绸的屋里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叶秋便和苍蒙离开,去了风国。

    方笑语一觉睡得舒坦,到了午间才起来。

    解语见她累了,倒也不打搅她,时常盯着,准备的饭菜一直在锅里热着。

    外头已经热闹翻了天,王府的门前总有看热闹的百姓,且越聚越多,府里收到的帖子也是一张张的,一会儿这家的夫人要宴请,一会儿那家的女儿要拜访,解语全都给压下了,说一切的事都待世子妃醒了再说。

    一夜之间,京城里传言满天飞,方笑语俨然成了天女下凡般的神仙中人,那些在酒楼中亲眼看着方笑语是如何制造神迹,如何挥手间治愈他人病痛的,又如何被佛祖附身的,又是如何操纵惊雷的,传的是神乎其神,方笑语自己听了都以为在听神话故事。

    特别是那个喝了方笑语‘变’出来的美酒的商人,更是亲自现身说法,有认得他的,见了他精神的模样与之前全然不同,更加觉得传言可信了几分。

    百姓是最容易被舆论引导的。于是在传言愈演愈烈之后,那些被虚云大师等人的神魔大战天降神罚论吓到的百姓,隐隐的都开始期待方笑语能够有什么除魔卫道的本事。

    而此时,皇帝下诏,说是听闻昨日方笑语之事,便召见,之后,佛祖怜世间疾苦,不忍百姓遭难,特借方笑语之身与之会面,给了他一些提点。

    诏书中内容冗长,但是语言却简易的很。因为不是每个百姓都会咬文嚼字,所以几乎就是用大白话来书写。

    论及诏书中的内容,总结起来有以下几点。

    一,皇帝昨夜亲自见了借方笑语之身降世的佛祖,得到了佛祖的提点。

    二,佛祖言,世间邪教兴盛,乃是源于仙界神魔大战之中魔道被正道重创,于是便起了邪心,在人间布道,企图引起各国大乱,致使朝堂动荡,家国分崩离析,百姓流离失所,借此收集世间怨气,以求早日恢复。

    三,邪教之人乃是受了魔道蛊惑,早已被仙人锁定。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此时回头却还为时不晚。若是执迷不悟,便要受到天罚,且死后灵魂入十八层地狱受尽苦难,永世不得轮回,甚至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四,天罚降下的时间约为两个月后。至于天罚究竟是什么内容,佛曰:不可说。

    五,若是信我佛者,便得生路。待到天罚降下之日,百姓可到指定的某些地点避难。若是不听不信之人,生死自负。

    而后便是一些避难的地点,其中都详细的注明了避难的流程。

    灾难还未开始,京城里便人心惶惶,但是,皇帝的一纸诏书,将这所谓天罚的恐慌降到了最低。

    而一些人还注意到了诏书之中皇帝提及过他是借着方笑语之身与佛祖见面的,昨日亲眼见过方笑语施展神迹的人便开始互相传播,最后竟是奇迹的安抚了不少人的慌乱之心。

    而方笑语的名字,就真正开始在京城中变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诏书下达之后,原本猖狂的邪教开始销声匿迹,原本随处可见的传教之人竟是一个也看不到了。而香阳成了那邪教妖人的反面代表,众人在赞颂方笑语能够引发神迹的同时,香阳作为引发神怒的罪魁祸首也是好好的在京城里出了名,只是这名却不是什么好名声,就算是关在大理寺的大牢里,都能听到他被吓的动弹不得的英武传说。

    不过好在他被沈华带走的时候,方笑语吩咐过要将他单独关押,这才免去了他被人惨无人道的围观的下场,但即便如此,他也能感受到狱卒每一次给他送水送饭时那看怪物般的目光,这种未知叫他恐惧不已。

    说到底一个玩杂耍的,靠着乡亲们给几个铜板混混日子,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又没有什么丰富的知识,一开始觉得方笑语是个神棍不过是因为方笑语的那些把戏他自己就会,自然不会心存敬畏。

    可那道雷电算是劈到他心里去了。一想到对方可能真的是神仙之流,能操纵风火雷电,他就吓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一眯过眼去,梦里就是方笑语那庄严含怒的神情,明明是女子的身子,却是男子的声音,随手一点,他就被那雷劈成了渣子,于是他立刻就被惊醒了,直到此时还浑浑噩噩的无法睡去。

    他饭吃不下,干渴了只能喝点水。觉又睡不好,短短一夜的工夫,他后脑处就被熬出了一撮白头发。

    香阳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就要死了?被神仙给盯上了,天地之大,他可还有容身之处?

    他越想越怕越想越怕,在这空旷的牢房之中,安静的落针可闻。他一个人蹲坐在角落,脑袋狠狠的埋进膝盖,心中充满了恐惧。

    而此时,牢门突然被打开,隔着那木头笼子,香阳抬头看到了狱卒那有些嘲讽的神情,心中一阵不舒服。

    他重新将头埋下,不想去理会狱卒对他的讽刺,可那狱卒冷笑了两声之后便道:“有人来看你了。”

    香阳一愣。他无亲无故的,此时又逢牢狱之灾,还会有什么人来看他?

第三百九十五章 给你一条活路

    “是你?”香阳看到眼前来看他的人,神情中的茫然还没有全部退去。

    这个人,是导致了他此刻被关在大牢的罪魁祸首,虽然入了牢房之后,狱卒也没有大骂他欺负他,饭菜不曾少,水也管饱喝,可是从狱卒那里时常听到的外头的消息,却让他一点也无法庆幸起来。

    他是被方笑语给吓着了,因为他坚信操纵天雷的人不可能会是个凡人,甚至于到了牢中之后,他都不知道方笑语真正的身份,还是从狱卒的那些嘲讽的话中他才窥得了一丝玄机。

    于是,一夜间,他开始疯狂的想着各种后果,甚至于他已经想象到方笑语之所以在那个时间去了那间酒楼或许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冲着他去的。特别是借由他被捕,突然就出现了神魔大战的传言,这让他颤抖着不知道自己未来究竟会拥有什么样的下场。

    而现在,那个女人来见他了。自然不可能只是来看他笑话的。他拥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过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对方身为世子妃,哪怕是动动手指也能轻易的捏死他,而现在却出现在这肮脏的地牢之中,就是为了来见他。

    “你很意外?”方笑语一点也不在意地牢里潮湿肮脏的空气,这样的地方她不是第一次来了,何况,那些精彩纷呈的前世之中,更加肮脏不堪的环境她也待过,这里是单人牢房,已经算是地牢中比较干净的地方了。

    香阳没有说话。他当然意外,可此刻又觉得不是那么意外了。

    最坏的情况都已经发生了,接下来,就算是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小人这才知道您的身份,还望世子妃宽宏大量……”香阳没什么不甘的神情。曾经全国各地跑着演杂耍,一场下来也就几个小钱,勉强管了温饱,后来他辗转来到京城,每一次表演完了,银子倒是比从前多了些,可要承受的压力却倍增。

    京城是个遍地金银的地方,也是达官贵人多如狗的地方,哪怕是街上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人,都可能会是某个大世家的公子小姐,至少也是个豪族家中的奴才。

    那时候他才发现,他虽是自由之身,也勉强能管得了温饱,但其实比起来,还不如一个豪门大族的奴才来的金贵。

    他要在京城里扎住脚跟,就必然要受无数的委屈。有时候夜里自己就会化身成诅咒一切的恶鬼,咒骂着那些高高在上将他当作蝼蚁的人。

    所以,当这个悄然兴起的邪教出现的时候,他很容易便被忽悠了进去。实际上他自己也明白,这教派怕不是什么好教,可是想想,能改善自己的生活与地位,哪怕就是最后凄惨,好歹也过过了人上人的日子。

    所以,他传教异常的卖力,当自己靠自己的本事成了十二香主之一的时候,他甚至觉得找到了人生的目标。

    虽然压在他头上的还有堂主还有道主,可那却也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了。

    他手底下的人对他言听计从,每拉一个人入教就能获得不菲的好处,这一度让他沉迷于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所以对堂主对道主便更加地向往。

    但是,还没有等他的野心膨胀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的时候,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让他彻底的清醒了。

    一梦醒来,他依旧是那个一无所有的人,不同的是,从前的他还有一份能自力更生的本事,如今身陷牢狱,却连曾一度厌恶的杂耍都开始变的让人怀念起来。

    他发现自己或许钻了牛角尖,非要赖在这繁华的京师不肯离开。实际上,虽然各地都有这种从不体会疾苦的人上人,可他从前一路辗转各地时,只要小心,懂得变通,就能安全的表演之后再从容的离开。

    可他被京城的繁华迷花了眼。当他踏入这个繁华的都城时,心中似乎有个声音总在蛊惑着他。告诉他,一定要在这里站住脚跟。

    到头来,这几年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境,梦醒了,他依旧是那个两手空空孑然一身的人。他还是要对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仰望,还是要低下那本就不高贵的头颅。

    与从前没什么不同。不同的是此刻他失去了自由。

    “你这态度转变的倒是快。这就是你们常说的,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方笑语还以为对方能够嘴硬一下,虽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头目,可也毕竟是头目不是?故事里的反派不是常常咬着牙硬撑,不动大刑死也不松口的吗?这香阳倒是识时务,已经将自己的姿态放到最低了。

    “民不与官斗。小人只是想活命罢了。”香阳心中忐忑。

    按说邪教近来如此猖狂,竟还都有大言不惭放出话来要推翻叶家江山的。他这种好歹算个头目的人被抓了,下场通常都会凄惨无比。他对自己有着很清醒的意识,他很可能会是被杀了儆猴的鸡。

    但是,他看到了那条生路。虽然路上荆棘密布,甚至路的那一头究竟是什么也看不到,但至少比起后头的死路来说,让他有了一种希望。

    这位在京城里大名鼎鼎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安王世子妃,她亲身入地牢来找他,定然是又想要他去做的事。

    她不可能只是来嘲讽他的,因为他的身份根本就不配。

    即便是皇上的亲儿子她都敢毫不犹豫的得罪,又怎会在意一个小人物的死活?

    当他昨夜真正听到狱卒细数了这位安王世子妃的胆大言行之后,他竟然还有那么点佩服。

    不是所有人都敢跟皇子对着干的,特别是这个皇子还有着继承皇位的可能性,虽然这种很小。

    不过再一想这位安王世子妃的身家背景,却又觉得这不算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了。他要是也有个拥有五十万军权的爹,恐怕他也会这个张扬。

    方笑语倒是对香阳有些刮目相看了。在酒楼的时候,这就像是个被人逼的发了狂的小人物,不自量力的企图对抗他根本无法对抗的力量。

    但是仅仅一夜,他竟然就自我反省到了这种地步,然后清醒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甚至已开始就没有期待着那个邪教能够给他任何的救援。

    他对自己的是棋子的身份有着清楚的认知,所以知道自己在地方心中的价值。他知道对方会毫不犹豫的放弃他,所以要自己寻求生路。

    “你既想要生路,我就给你一条生路,就看你是否把握得住了。”方笑语喜欢香阳这样的聪明人。这种挣扎在底层的小人物的心境,对于上层人的恐惧与渴望,还夹杂着深深的怨恨,她虽然没有真正的经历过那样的过程,但是却看过不少这样的人。

    为了能活命,他会使尽浑身解数,像一条疯狗一样追着对方紧咬不放,为的,仅仅是能够回到最初那个被她弃如敝屣的身份。

    “世子妃有何吩咐?”香阳认命了,却也不认命。

    他想出去,从这个阴暗潮湿的大牢中出去。想呼吸新鲜的空气,想看到形形色色与他无关的人。

    他想走出这个牢笼,想离那个可以夺走他性命的铡刀越远越好。哪怕出去之后依旧要回归成一个玩杂耍的,靠乡里乡亲的施舍几分银钱来填饱肚子。但他已开始想念那样的风吹日晒却自由无忧的日子。

    方笑语对香阳的反应十分满意。所以她提出了她的要求。

    可香阳却倒吸一口冷气,对于方笑语话语中的那些后果,他还没有答应,就已觉得浑身都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一个人究竟能够狠辣成什么模样?

    他以前却没有一个强烈的清晰的认知。

    但此刻看着面前这个衣着光鲜容颜亮丽的女子,他却感觉到发自内心的惧怕。

    一句话间便能埋葬一个家族,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可能因此而丧命,但是,对方连眼睛都没眨过。

    “怎么?你不愿意?”方笑语的话如同幽冥中的恶鬼,狠狠的灼烧着香阳的理智。

    “小人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哪怕听从世子妃的话这样指正,怕也不会有人相信。”香阳有一些想要拒绝,可是一想到拒绝之后的后果,他又紧紧的咬住了嘴唇。

    为了救别人一家的性命,用自己的命去换?值得吗?

    最重要的是,对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可能他就会死在一个阴冷无比的角落之中,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他这才想起来,原来他无亲无故啊。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此刻外头因为几位大师和皇上的圣旨而人心惶惶,急需一个人来平息这种恐慌。邪教之人乃是魔道的傀儡,此事已在百姓心中牢牢扎根,一旦天罚降临,所有人都会对邪教之人恨之入骨,届时你们就算是勉强保住一命,也会时时刻刻活在他人的仇恨甚至追杀之中。可你不同。”

    方笑语说着看了香阳一眼,见他眼中的挣扎之色渐退,继续添上一把火道:“我可让你成为那个回头是岸的人。让百姓见到你幡然悔悟后得到上天的原谅,让你成为这个教派之中唯一一个得意存活的人,到时候,百姓便不会再怨恨于你,反倒是会感激你的幡然悔悟让天罚降临的小了一些,救了许多人的命。届时,我再给你换上一个身份,给你一笔足以让你一生无忧的银子,你远远的离开京城,去任何地方都好,总能无忧无虑的过完这一辈子。”

    香阳心动了。

    他一开始入教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那么多。甚至他都没有觉得教派有能够推翻叶氏皇朝的可能性。他只是需要一个容身之处,想要拥有一个能满足他虚荣的身份,所以没有考虑清楚后果,便脑子一热的加入了。

    可现在后果显然而易见的摆在了他的面前。那些叫嚣着要推翻叶家天下的人,身为皇帝,如何能够容忍他们在他眼皮子底下存在?

    无论使用任何的方法,皇帝一定会对他们的教派斩尽杀绝。

    无关狠不狠毒,这事关一个皇帝的尊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所以,即便他能够从牢中逃出来,将来也是寸步难行。

    既如此,不如答应了方笑语的条件为自己博这唯一一条生路。

    “世子妃真能保小人性命无忧?”香阳再三确定道。

    “你还不值得我欺骗。”方笑语的话听起来有些伤人,却是事实。

    香阳听到并没有什么不舒服,反倒是更信了几分。

    如果按照方笑语的话来做,他就会彻底出现在京城百姓的视线中。对方应该不会冒着被百姓怀疑的危险而对他一个小人物下手,所以他活下来的机会很大,很大。

    咬咬牙,香阳最终有了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又睁开,心中仿佛下了一个什么重大的决定,对方笑语道:“小人明白了。小人会按照世子妃的吩咐行事。近来京城里出现的猖狂邪教,其幕后之人乃是当朝丞相,梅苍云。”

    香阳说出了这句话,似乎松了口气。

    开弓已无回头箭。剩下的,已经身不由己了。

    “哦?原来京中邪教的教祖竟是丞相大人?这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方笑语一脸惊讶。

    香阳咬着牙看着方笑语,心说女子都是如此善于伪装不成?明明是她指使他将一切都推到丞相的头上,如今却装作第一次听说此事的模样,这眉眼间哪还有一点此事是她一手策划的样子?

    她就这么恨梅丞相不成?竟不惜用这样的手段,来置梅丞相一家老小于死地?

    这种教派若是牵扯上了朝廷大员,皇帝必官之首,权倾朝堂,皇上更加不可能放心这样一个人留在身边时时的觊觎着他的皇位。

    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若他是皇帝,他就一定会这么做。就算不杀,也绝不会再如从前般信任。这位世子妃殿下,分明是想将梅丞相往死路上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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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妃介绍:
你可曾见过面对他人迫害不仅不反击还各种给人制造机会弄死自己的奇葩? 轮回了九十九世活腻味了的方笑语就愉快的这么干了! 可或许是老天都看不过去她的得过且过,一眨眼她重生在了第九十九世。 于是,镇远将军府赫赫有名的木头方大小姐傻眼了。 前世那十几年发生了许多天灾人祸,皇帝被搅得焦头烂额心塞不已。 方笑语思来想去,干脆就当个神棍算了。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要柔要刚全凭心情,却偏偏还得哄着皇帝不得不将她当菩萨供着。 顺带再勾回个妖孽夫君,夫妻齐心,其利断金。所有敌人通通忽悠死你! 方笑语的口头禅是:佛祖说,你乃是不祥之人,当死。 于是,京城就掀起了“腥风血雨”。安王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安王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安王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