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魂归何处
“我懂”方笑语的面色有些苍白,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张曾经熟悉至极的脸。网值得您收藏l。,
她曾用了整整一世来怨恨,这些面孔每日每夜出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从此后她变的更加冷漠,不再与任何人过多接触,如此,再失去时便不会如此痛彻心扉。
她以为她已经忘记了那些痛苦与不甘,可原来没有。那些过往不过是隐藏在了她内心的最深处,不再轻易浮现罢了,却并未消失。而几百年后的今日,在这一世,她的父亲,与她尝到了几乎是同样的痛苦滋味。
方剑璋哪知道方笑语曾历经过那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只当方笑语是在安慰他,所以他摇着头,根本无法将这些安慰之言听进心里去。
“你不懂。他们一个一个在我面前死去,可身为将军,我却丝毫无能为力。”方剑璋老泪纵横的紧握着拳头,狠狠的锤着坚硬的土地,到手上擦出了伤口也不停下,而是几乎癫狂着一般哭着道:“我救不了他们的命,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可他们是我带的兵,却最终葬送在了我的愚蠢之下是我对不起他们”
方笑语没有阻止方剑璋那近乎自残的行为,是因为她知道阻止根本无用。他不过是在发泄他的愤怒,他找不到敌人,无法为那些人报仇,所以就伤害自己,企图让心中的愧疚能够减少一些。
她懂。她真的都懂。那种无能为力,那种痛彻心扉。那种被自己人背叛的愤怒,她经历过,所以真的都懂啊。
可是说不出口。因为她无法再去形容一遍当时的惨烈。只要去触碰那样的片段,心脏就会像是被活活剖开一样,鲜血直流。
“将军,说句大实话,你初来军营时,我霍老三看不起你一个娘们儿,不在家里绣花养孩子。跑到这苦寒之地当什么将军身体单薄的要命,风一吹就没了,我们营的哥几个可没一个是服你的。不过将军你是这个没想到身子板看起来薄。上了战场杀敌还真是不要命的主儿,兄弟我服你了,你就是咱们的将军谁再敢看不起将军,我霍老三第一个冲上去抽他大嘴巴子”
方笑语紧握着拳头。手心中传来的痛感勉强能让她保持清醒。
不要想起不要再想起那些过去的事情。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想起
方剑璋不知道他的话他的神态会让方笑语想起从前的事情,他手忙脚乱的抓起身旁的一沓纸,上头歪歪扭扭的写着许多的名字。有的名字下头标注着一些注释,上头有家住何方,家中还有些什么人。而有的就单单只有一个名字,甚至有的名字都不过是外号而已,下头没有任何的注解。
“我想记下他们的名字。至少叫他们去的安心,魂魄能有所依。可我绞尽脑汁的想。却只能记得这些就这有这些五万人因我而死,我却只记得这寥寥数百个名字,我甚至不知他们家在何方家中还有何人抚恤的银子该发往何处我不知要如何为他们立碑,也找不到他们的尸骨,我这个做将军的还有什么用”
方剑璋将这些写满名字的纸狠狠的抱在怀中,仿佛这些纸上有着他珍而重之的这些兵的灵魂,他不忍放手。
“将军,这是这些年来我攒下的银子,原是打算留着给儿子上学堂用的。只是家里遭了灾,听同乡的商人说我那妻儿去外村投靠亲戚去了。如今看来我是回不去了。将军若能活着回京,就劳将军将这些银子给我那妻儿寄去,我是个粗人,死而无憾,可至少得让我那儿子上得起学堂,将来也不必像我这个没用的爹一样,只能当个小兵打生打死,这么些年了也没升个官儿当当”
方笑语手指都握的咯咯作响。越是不想想起,那些过去就越像是病毒一样,肆虐着她所有的记忆。
“我该如何向他们的家人交代该如何才能赎的清这份罪孽若是无法为他们讨个公道,他们九泉之下如何才能瞑目”方剑璋人生第一次如此放肆的痛哭。他忍的太久了。
自从从那个战场上逃出来,他一路上就这么沉默寡言。他将所有痛苦憋在心里,从来不宣之于口。
一路上死的死伤的伤,逃出了几百人,然后死的就只剩下了二十几人。
每一个人的抱怨他都听在心上,每一个人的愤怒他都感同身受,每一个人的怨恨都让他心情更加沉重。他们已经成了这副模样,却从未有一人埋怨过他这个不中用的将军,反倒一个一个的安慰他,大骂着那群不开城门的人的无耻,骂着流沙国士兵的卑鄙。可唯独,唯独对他万分包容,不曾有一句怨言。
可他却过不了自己这关
那边城之中本该都是他的兵跟他们都是情同手足的兄弟战场上一同杀敌打出来的情谊可是因为他因为他错信了梅苍云那个老狐狸让他将手伸进了镇远军伸进了北燕才害的这五万将士丧命魂魄无归他才是罪魁祸首
可为何所有人都不责怪他
“将军,你得活着。活着回到京城,活着去看看那些人阴谋得逞后的嘴脸咱们三十万大军全军覆没,错不在将军,在那淮王丧了良心,贪墨了军资将咱们身上的盔甲兵刃全都换成了如此劣质一砍就断的废品怪那淮王压着粮草迟迟不肯送来他这是要白白葬送我三十万大军,他这就是想要逼死将军的家族来铲除异己所以将军,活着回去,别让那淮王看了将军的笑话。若是将军一定要死,那也不该死在此处将军若觉着对不起这三十万大军,就活着回去为兄弟们报仇将军。我霍老三代死去的兄弟们求你了,活着回去有朝一日,亲手手刃了淮王咱们三十万弟兄不投胎。就在黄泉路上等着将军,等着将军能宰了淮王那王八蛋,咱们一起过奈何桥。下辈子,我霍老三还做将军的兵那三十万死去的弟兄还做将军的马前卒,跟着将军一起驰骋沙场,杀他娘的敌人斩他娘的脑袋”
方笑语仿佛在方剑璋的癫狂之中看到了她自己的影子。
曾几何时,她是将军世家的嫡女。那个朝代。女子是允许当兵为官的,所以她在父亲死后很自然的继承了将军之位,亲自披上戎装。擦亮了银枪,独自一人去了战场。
一开始,所有的兵都不服她,因为她是个女人。即便是个允许女子为官为将的时代。可是真的拿起银枪奔赴战场的女人却少之又少。
若不是她们家没有儿子。或许她也不会来。比起在战场上打生打死,一身血污,在家中吟诗作画嫁个风流才子岂不是更加享受
可她来了。因为若是无人肯来,她父亲戎马一生换来的爵位就要被收回去,所以不得已,她来了。
她并不是个很善言谈的人,何况轮回几十世,早就变得麻木不仁。对任何人都提不起兴趣。所以一开始,她不过是机械的上战场。机械的杀人。因为她武功高强,斩敌无数,那些看不起她的大老爷们们竟然全都开始听她的指挥了。
无论哪个时代的人,崇拜的总是英雄。
尽管她看似柔弱纤薄,尽管她是个女子,可若是展现出了不输于男儿的能力,他们也不会小肚鸡肠的死不承认,相反,他们会因为你是女子而更加尊重你。
她在战场待了四年,手中掌管着三十万兵马。此期间她杀敌无数,屡立军功,得到了皇帝的嘉奖,她的家族在京中也是风头一时无两的皇帝宠儿。
可也因为木秀于林,家族中人得罪了淮王,皇帝的亲儿子,一个道貌岸然卑鄙无耻的纨绔子弟。
他看上了她的妹妹,要要了她的身子却还扬言绝不给她名分,说她的家族配不上他,即便给个通房都是抬举了她们。
这个淮王本就是好色又无耻之徒,当年她还在京时就在打她的主意,只是那时她的父亲尚在,又是手握重兵的将军,他不敢轻举妄动。可到了她父亲战死沙场之时,他又开始步步相逼,想要纳她为妾。
她自是不愿,故而一再推脱,之所以只身前来战场杀敌,也有躲避淮王骚扰的意思。
没想到,这淮王小肚鸡肠,竟还惦记着她不曾给他面子,这才拿着她的家族开刀。
但是,她在战场上也是屡立军功,这才让淮王不敢做的太明显。
可这无疑是又在打淮王的脸,于是他心生一计,仗着皇帝的喜爱,又哭着喊着说他要浪子回头做些实事,于是要来了兵甲的监制一职,竟悄悄的买通了所有人,贪墨了朝廷拨下来的银两,将原本坚韧的兵甲换成了一砍就碎的残次品。
穿着这样的废品上战场,情况可想而知。三十万大军,面对敌方十二万大军,竟全军覆没,败的惨不忍睹。
天子震怒,急下七道圣旨招他回宫认罪。而他的兵,没有死在敌人的手中,却死在了自己人的算计之中,唯独剩下不到四万的兵力,穿着已经被砍成破烂的盔甲,手中连个像样的兵器都没有,被围困在一座小城之中,无水无粮。而她寄了加急快件回京,要求皇上调粮增援,可皇帝却将此任务交给了淮王。
淮王自是假意运送,实则不过是运了些石头做做样子。粮草迟迟不到,剩下的两万多将士光饿死的就有几百人。剩下的人,全都是被敌军所杀的。他们本着与其饿死,不如跟对方拼了多杀一个是一个的心思冲了出去,却尽数死在了敌军的兵刃之下。
而霍老三,替她挡下了无数刀剑,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去,然后为他们报仇他们拼了全力送她逃了出去,三十万大军就只剩下她一人只一人
那时的她很茫然,就如同现在的方剑璋一般责,不甘,痛恨,杀意,然后心如死灰。
她在战场四年,与这些士兵打成一片。原本麻木的心渐渐被热血占据,她感觉到自己像是找回了曾经努力生活着的自己。
可是短短四年,一切如镜花水月,来得快,消散得更快。三十万人为她打开的心门,就因为淮王一人,用这三十万人的血泪,狠狠的关上了。
她痛恨自己,若非是她惹上了淮王,这三十万大军何至于要被如此报复就因为她是他们的将军,所以,他们替她这个将军死在了这片战场。
不是死在敌人的手中,而是被自己人,被自己守护的国家背叛了。
可这些兵啊,他们明知道这件事的起因是因为自己,可却没有一人责怪他。他们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下刀剑,怕她想不开随他们去了,就激将自己等到杀了淮王之后再死。他们明白,淮王是皇帝的儿子,怎么可能会这样容易杀掉甚至是穷其她一生也未必能够亲手手刃淮王。
他们只是想让她活着,活下去。就如同这三十万大军曾经存在过的证明一般,替他们活下去。
可是她是个缺心眼儿,所以没有办法舔着脸苟活于世。可他答应过霍老三,等宰了淮王那个王八蛋后再去黄泉路上与他们会面。
所以,她只身回了京,面见皇帝认罪,认下三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的罪过,而待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时,她瞬间出手,直接捏碎了淮王的喉咙。
她直到现在还记得淮王临死时惊恐的神情,那双瞪大的眼睛看着她没有怨恨,只有恐惧。当他意识到他要死了时,他已经死了。
杀了皇帝的儿子,绝不可能能够活下去。她是有了这样的觉悟才回的京。
她知道这代表着什么,甚至她的家族也要惨遭连累。可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那是曾经麻木的时光里她唯一的一次冲动,也是她唯一一次,从不后悔自己的冲动。
她记得她被打入死牢,宣旨的太监拿着圣旨叽叽呱呱的罗列了她好些罪大恶极的罪名。她不反驳,也不想反驳,因为反驳根本无用。她提醒过皇帝,这次三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罪责在于淮王的私心报复,可皇帝却压下此事,甚至拿她的家族相威胁,叫她认下此事,他便饶了她的家族。
正合她意。所以她同意了。
她只记得行刑那日,她对天发下诅咒,诅咒这个国家十年内而亡,皇室之人无一人可得好死,全都暴尸荒野,任人欣赏死后惨状。
而后,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唯一有印象的,是脑袋与身体分离的那一瞬,可若说出是何样的感觉,她自己也说不清。
方笑语不知道的是,行刑之后,她的头颅被挂在了城墙上受日晒风吹,尸体被裹着席子,扔到了山野边喂狗。
可没过多久,她的头颅便不见了,尸首也不见了。
那之后的七年后,他所在的国家国破家亡,皇室无一幸存,皆被乱刀砍死曝尸荒野。
原来,当年的三十万大军中有一人幸存,他侥幸活了下来,却在之后听闻他的将军亲手手刃了淮王,被下令斩杀,头颅高挂城墙,以警示天下。
他突然就放声大笑起来,而后失声痛哭。痛哭过后,他默默离开,去了另一个国家,而后混入朝堂,利用他的头脑,得到对方皇帝的赏识,只用了短短七年,便攻破了那个曾经罪恶的母国,让方笑语的诅咒彻底的灵验。
而方笑语,再醒来时,已是另一世。也就自然没有在黄泉路上再见到那三十万兄弟。只是重新轮回之后,那几十年内,她都无法对此事耿耿于怀,于是便对人更加冷漠。特别是对皇室之人,她没有半分好感。
她曾一直在想,那些兄弟如今身在何处是投胎转世了还是真的在黄泉路上默默等她
那些冤死的亡魂得以解脱了吗他们如今魂归了何处可还有机会再见上一面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四章 屠国
“有酒吗?”方笑语就那样坐在泥地上,听着方剑璋的怨恨,然后回想起自己的怨恨。
何其相似?就仿佛曾经的过往在眼前重现一遍,只是不同的是,此时的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这一切发生过后剩下的狼藉。
“有。有!”煜如烟连忙从食盒中拿出那一小坛烈酒,原本是拿来消毒用的,只是因为刚刚程悠悠的诊治,这样的土法子便不需拿来用了。
她将酒递给方笑语,只是原本不是用来喝的,所以没有带着酒杯或是碗。不过方笑语也不在意,一把揽过酒坛,撕掉上头盖着的红布,举着酒坛就狠狠灌了一口。
“好酒。好烈的酒。”那就如同刀子般割过喉咙,方笑语不禁闭上了眼。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这酒的烈度,她这才睁开眼,将酒坛子拎到方剑璋的面前,也不说话,只是在他面前晃了晃。
方剑璋并不接酒,也不抬头,更不去看方笑语,只是紧紧握着那些写满了名字的纸张,整颗心被愧疚填满。
不知为何,在他看到方笑语的那一刻,整颗心莫名的有些松弛。一****提心吊胆,生怕剩下的这二十几人也都活不下去,没有可以信任的人,没有任何脱困的手段,也没有能够替他们讨回公道的法子,他的心头像是被压了一座高山,看不到任何的出路。
可是方笑语来了。在几乎绝望的时候,看到一个能够全心全意去信任的人。这样的轻松,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
可紧绷的神经一旦松弛下来,那铺天盖地的愧疚就如同潮水般蜂拥而至,原本没有心思细想的东西,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思绪。
方剑璋很想痛快的大哭一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在他手中白白葬送了五万将士,他的心就算是铁打的。也该化了。
方笑语再次将酒坛子往前递了递。可方剑璋依旧不接,只自顾自的自责。
方笑语深深的吸了口气,而后拍拍衣裳站了起来。一坛子烈酒在手中翻了个个儿,烈如刀刃的就从坛中流出,哗啦哗啦的浇了方剑璋一身。
方剑璋似是没有想到方笑语会将酒浇在他的头上,身上的伤口沾上了烈酒。变的火辣辣的疼,可他没有起身。没有动作,只是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方笑语,那眸子中带着些迷茫。
方笑语将酒坛子一掷,哐当碎成好几瓣。心中的无名火越烧越旺。目光冷漠的看着方剑璋道:“做出这副死了全家的模样给谁看呢?”
方笑语的话放在这个时代足够惊世骇俗。先不说这话说出来多不吉利,就是一个女儿的身份对着父亲说出这样的话,严重些的给扣个大逆不道的帽子也是有的。
方剑璋的心没来由的一颤。
这样的神情。这样的冷漠,像极了他刚回京时的见到的那个方笑语。
他在北燕待了几年。难得回去一次,可面对的是女儿的昏迷,是儿子险些命丧荷花池,是醒来后的女儿对他爱搭不理甚至是满口的讥讽。那样陌生,离他越来越远。
方笑语鼻子发酸,努力的压下那些突然肆虐起来的记忆,指着方剑璋道:“你可知京城里是如何看待你的?他们说你带着五万将士消失无踪,是以为你不满太子指手画脚所以独自离去,可能叛了他国。他们说你这个大承的战神打了败仗不愿受到责难故而畏罪潜逃了!开什么玩笑!你方大将军在北燕兢兢业业的守着城门,驱逐外敌,保护百姓!到头来一次失败就可以将你所有的功劳全都抹杀殆尽!”
“你可知我出门时面对的是什么样的目光?那些百姓眼里的不信任就像是一把把钢刀刺过来!他们在无声的问我,为什么你的父亲要打败仗?为什么要丢下北燕的百姓消失无踪?他们不曾考虑过你可能是出了事,甚至是死在了战场之上!他们眼里只有成功,不能接受失败。只要败了一次,你就是他们眼中的罪人!”
“是爹连累了你们。”方剑璋听了方笑语的话内心更是愧疚无比。若非自己没用,何至于让家人遭受这样的白眼?
“我要听的不是这些!”方笑语突然对着方剑璋怒吼,吓了洞中所有人都缩了缩脖子。
方剑璋别过了脸去。
“爹你不会觉得不甘心吗?保家卫国到最后,却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罪人?你犯了什么罪?没有通敌叛国,没有欺君谋反,难道你像是人们口中所说的那样是带着五万将士逃了不成?他们死在了那片战场之上,无愧于他们坚守的荣耀!战败了,死绝了那也不是他们的错!错在于那些进犯大承的人!错在于那些拒不开城门的人!凭什么他们犯下的过错却要无罪的人替他们承受煎熬?你是他们的将军,你都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你要他们如何坚持下去!”
方笑语手指着那些受伤颇重的士兵,五万人,到最后只剩下了这二十几个。而她也看过,这二十几个人里,光是重伤的就有六人,还有一人被砍断了一只手臂,也只是草草的包扎一番,他的脸色因为疼痛而变得苍白无比。剩下的那些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有轻有重,但都是一副疲惫无比的样子。
“爹,自怨自艾怨天尤人有什么用?若是你哭死在这里就能让那五万将士活过来,我就陪你一起哭死在这里!”方笑语蹲下身子,掰过方剑璋的脑袋正对着她,道:“将军的责任,仅仅是打一场胜仗而已吗?你看看他们,看看他们的模样,你忍心让他们刚刚经历过背叛之痛后还要背负着逃兵的罪名见不得人的活着吗?”
方剑璋抬起头。透过方笑语的一侧,看着那些疲惫的身影,那些愤怒的不甘的目光,心中的恨意直要冲破天际!
“报仇!为我五万英魂报仇!”方剑璋喃喃自语,像是坚定了目标,像是为自己打气。即便这条复仇的路有多困难,他终有一日。必须要为这五万英魂讨回一个公道!
他们死的太冤了!
他想起将士们聚在一起时。还笑着谈论着,若是谁此次死在战场上,那就由活着的人为他们倒上一碗酒。一口干了,他们就是死也要再多咒死一个敌人。
他们怕死吗?怕!
那为什么还要上战场?
因为父母!因为妻儿!因为自己一腔热血!因为自己生活着的这个国家!
他们置生死于肚外,战场上挥舞着刀枪斩杀敌人。在上战场之前,每一个人都做好了会死在敌人刀下的觉悟。可没有告诉过他们,有朝一日他们会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报仇!活着为他们报仇!
就算倾尽所有。就算失去一切,也要将那些叛徒,将那些罪人亲手手刃!
方笑语突然就笑了,这一笑。就像是冰封化开,露出里面娇美的花朵,让人心生希望。
她紧紧握着方剑璋的手。她说:“来北燕之前,母亲与我说。要我一定要找到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方剑璋想起长公主的温柔,神色突然就融化了一些。
“她要我告诉你,若你还活着,那就活着回去见她。若你死了,她替你守一辈子。这一生,她生是我方家的人,死是我方家的鬼。你会是她最后一个男人,所以她会替你守好将军府,你不必由后顾之忧。”
方剑璋张嘴欲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口。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温柔的笑脸,那个本该是大承长公主的人,在面对他时,也不过是个渴望夫妻和睦相扶相守的小女人而已。
可他知道,她绝不是懦弱的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女子。在他不在的时候,正是她用她的肩膀,支撑着将军府这片天。
“商经纬那老匹夫冤枉你通敌叛国,皓之压了脑袋换了我来北燕寻你。锦衣姨娘说,她和慕仪会一直等着你回来,皇上说他信任你不会做对不起他对不起大承的事。”
“还有那么多人信任着你,他们远比那些背叛你诅咒你希望你不得好死的人来的真心,你为什么还要输给那些渣滓?”方笑语默默站了起来,走到每一个伤员的身边,一边用内力帮他们疗伤,一边说道:“爹,是时候,该反击了。”
方剑璋流着眼泪,却觉得心中有了温度,不再是冰冷到让人窒息的绝望。他擦了擦泪水,而后又皱了眉头,叹息道:“如今我手边只剩下这些老弱残兵,该如何反击?”
“将军!即便咱们只剩下老弱病残,可血尚热,魂不灭,就算是最后全死绝了,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
“将军,下令吧!”
“将军,咱们杀回去!”
“将军……”
“胡闹!就算杀回去也不过是叫你们白白送死罢了!仇要报,你们也得给我好好的活着。只有活着,才能看到有朝一日,我手刃了那些叛徒,为那五万兄弟报仇雪恨!”方剑璋怒喝一声,众人顿时冷静了下来。
“爹你能振作起来便好。”方笑语笑着拍了拍自家老爹的肩膀,突然笑道:“你当你闺女我来北燕是来踏青的?”
“你?”方剑璋有些懵,难道她还能带兵来不成?皇上怎么可能会将兵权给一个女子?
方笑语冷笑一声,突然收敛了脸上的所有笑容,沉声道:“苍蒙。”
“主上有何吩咐?”苍蒙从一开始就静静的站在角落,若不是他说话,许多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拿着这个,去狐狼草原,就说传圣旨,让狐狼草原集结所有兵马,去攻打流沙国。只要流沙国一日不退兵,就一日打下去,直到他们退兵为止……”方笑语说着说着突然笑了,又道:“这样未免太过无趣。他们既想玩儿,那我就陪他们玩个狠的。你拿着令牌和圣旨,告诉狐狼草原的人,出兵给我端了流沙国的老窝。不接受投降,不问男女老幼,给我屠城!”
方笑语的话音刚落,方剑璋蹭的就站了起来。他看向方笑语的神情皆是担忧。而煜如烟干脆吓的就站起来了。
屠城?
不如说方笑语下的命令是屠国!
男女老幼,无论是否无辜,一律杀无赦!这得是多狠的心才能下了这样的命令?
“是觉得我太多心狠?”方笑语冷笑。
“可……可流沙国也有无辜之人……”煜如烟结结巴巴的似乎有些害怕。
“是。哪一国总有好人与坏人,有罪有应得之人,也有无辜之人。”方笑语并不否认这样的说法。
“那你为何……”煜如烟狠狠咽了口口水,她觉着自己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方笑语却笑了,只是那笑容太过冰冷,比哭都难看道:“可我大承的百姓也很无辜,我那死去的五万将士更加无辜!”
方笑语目光落在煜如烟的身上,继续道:“战争里从没有绝对的对错。谁胜了,谁就能书写历史。我五万大军败了,全军覆没,可我大承还没有败。他们敢攻上门来屠杀我北燕的百姓,我就敢攻上门去杀光他流沙国的平民。他们敢阴谋诡计置我五万将士于死地,我就敢将他们所有的人全都赶尽杀绝!是他们先一步挑起战争,我不过被动应战而已,他们要怪,就怪他们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去做大周的走狗。可不巧,我方笑语偏生练了一身的打狗棍法正愁无处可使呢。”
“是,属下这就去办。”苍蒙拿着令牌就要离开。
“等等。”方笑语突然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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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 神龙卫
“屠城之事毕竟有伤天和,这命令不该由你来下”方剑璋从不天真的认为敌国的百姓还叫做百姓。对他来说,敌国的人只有投降成为俘虏的时候才有资格叫他手下留情。
在北燕城待了这么些年,见惯了战争,见惯了生死,亲眼看着大承死去的百姓千千万,那种愤怒累积越多,便会对敌人越来越麻木。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上战场,眼里能够装下的只有那些死去的尸首,他一个书生初次上战场,被那漫天的血腥气的熏的呕吐不止。
可没有办法,敌人来了,你就要迎战。因为你是守护这座城池的兵,身后有着万千百姓的安危荣辱。你的失败可能导致这些百姓成为对方的俘虏,被人侮辱,被人打骂。也可能意味着国破家亡,敌人会慢慢的蚕食掉你生存的这个国度。
他用了半年多,上了三次战场才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而曾有一次,他们追着败逃的敌人一路,最终将军下令屠城。
当时的景象若是现在来看,或许已没什么了。可在当时的他来说,无疑是惊天动地的惨烈,甚至于他开始质疑将军的命令,与煜如烟一样,认为这些百姓都是无辜的。
可是将军与他说了这样一段话,他说:“你觉得他们可怜可惜,谁又来心疼我大承的惨死的无辜百姓?若是这些人不出兵进犯,我又何至于牺牲这些兄弟去与他们拼命?做出了决定便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你也好。我也好,将军也好,士兵也罢。我们不过都是战争的棋子,不过都是被那些当权者摆布的卒子。你以为我就不难受?我每日每夜里梦到无数惨死的冤魂来向我索命,梦到无数双手掐着我的脖子问我为何要赶尽杀绝!可我又能如何?莫非还要为了敌国的百姓亲眼看着自己治下的百姓惨遭屠戮不成?你若下不起狠心,若觉得战争残酷的无法忍受,那边回去,回你的朝堂去,捧着书本。说着为何不教化为先的风凉话,写完了折子递上去奏我一本滥杀无辜,本将军受着!若是还要站在沙场之上。还要保护你身后这些寻常百姓,那就收起你酸儒的那一套,拿起刀枪,战场上多砍上几颗敌人的脑袋。比什么都要重要!”
当时的自己身为一个小兵。根本不入将军的眼。可他的质疑偶然被将军听到,将军却耐着性子说出了这样的一段话。
战争中没有对错,只有胜利与失败,只有成王与败寇。
他不知如何反驳,因为看到身后那些百姓的愤怒与绝望,可怜与悲凉,那些为敌人道出的可惜,为敌人露出的不忍。就像是对那些信任着他们依靠着他们的自己国家的百姓的一种背叛。
如今,他已能像是当年的将军一般‘冷血’。也可以亲口下令屠杀一座城池的所有百姓。只要敢进犯大承者,他对他们没有半分的怜悯。
如今的流沙国也一样。所以他并不反对方笑语那所谓屠国的命令,特别是在他亲眼看着五万将士惨死的情况之下,他丝毫没有觉着这个命令有多冷血。
不仅仅是他,那剩下的二十几个受伤的兄弟也都不曾认为这命令有什么不对。相反,他们巴不得对方都死绝了,从此后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一个流沙国的人存在在这个世界。他们之所以惊讶,不在于方笑语下了屠城的命令,而在于这个命令是方笑语下的。
方剑璋很清楚这样的命令说起来容易,可一旦真的亲眼见到那屠城的惨状,心中必会留下挥之不去的阴霾。
当他亲口下了第一个屠城的命令后,他终于体会到了曾经将军所说的那些话的含义。
夜里无数次被噩梦惊醒,总觉得身边全是因为他的命令而死去的人的魂魄。他们露着狰狞的神情,一双带着仇恨与不甘的眼,就那样挥之不去的留在他的身边,成为一道道枷锁。
即便他在此之前已经在战场上杀过无数的敌军,甚至从什么都不是的小小士兵一路平步青云成为了新的将军,可屠城之后,听着对方百姓的惨叫声,他依然有一种震慑了心灵的痛感。
所以至少,至少这样的命令该由他亲口说出,而不是他的女儿。他知道方笑语并未上过战场,那看似轻而易举说出口的‘屠城’二字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分量,她或许还不能理解它的沉重。
“命令自谁的口中说出又有何干系?爹,这五万大军的牺牲,我与你感同身受。我无法与你说明原因,可你相信我,我与你一样,迫切的想要为他们报仇雪恨!血债需用血来偿,流沙国只是第一个。还有边城之中那些叛徒,还有背后指使一切的大周,还有那些隐在幕后下棋的罪魁祸首,我会一个个,一个个的,送他们去给地下那五万兄弟赔罪!”方笑语将这五万人与曾经的三十万人重合了。
若是他们死在了战场之上,是为了家国天下,为自己一腔热血而死,她不会怨怪任何人,哪怕是在战场上杀死他们的敌人。因为战争之中,除了龙椅上坐着的那两个人,所有的棋子都无法用对错去衡量。你的兄弟死了,他们也有兄弟死在战场上。各为其主,无甚对错。
可他们虽也是死在了敌人的手中,可起因却是因为自己人的背叛。
这样的死法,对他们而言是侮辱!
无论是曾经她手下的三十万大军,还是如今她爹手下的这五万大军。他们是一样的。一样死都不能瞑目!
“会很痛苦。”方剑璋沉声说道。
“我知道。”方笑语坚定的回答。
我曾体会过那样的痛苦。在我还是将军的时候。在我手下还有三十万兄弟的时候。
他们陪我走过了那段最难熬的岁月。所以我无所畏惧!
方剑璋突然就笑了。这是他方剑璋的女儿,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儿!
虽然不知她为何而下了屠城的命令。不知道她感同身受的原由所在,可是她的到来,让他看到了为五万将士报仇的希望。
这是他方剑璋的女儿!是他生命的延续!她为这五万兄弟报了仇。就等于是他亲手为这五万兄弟报了仇没有区别!
如今他庆幸有这样的女儿。
“可还有酒?”方剑璋笑着问煜如烟,煜如烟摇摇头道:“没了。我只带了方才那一坛酒……我这就下山再买些回来,将军总算是笑了,是值得庆贺的事情。”说着,煜如烟立刻小跑着离开,脸上也洋溢着笑容。
所谓对于方笑语屠城命令的恐惧,早就淹没在了方将军重新振作的喜悦之中了。
“煜姑娘已经离开了。爹你故意支开煜姑娘,可是有话要与我说?”方笑语同样也高兴自家老爹能够重新振作,于是笑说道。
方剑璋重新坐在了地上。拍拍他对面的地面,示意方笑语也坐下。方笑语也不扭捏,刚刚拍干净的衣裳也不去管它会不会重新脏掉,豪迈的一屁股就坐了下来。
太子似乎也被方笑语的屠城命令给惊了个不轻。可震惊过后。他却从方剑璋的振作之中重新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是的。他是太子。是国之储君。是未来的皇上。
这些事他从前都知道,却从不知道这些称号,这些头衔,这些权利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重量。
从前与叶书成争,与其他皇子斗,为的不过是保住太子的身份,因为他知道皇家之中亲情淡薄,为争皇位。无所不用其极。他本是太子,若是在这夺嫡之争中输了。未来的下场可想而知。
所以他无数次的争无数次的斗,都只是为了将来能活下去,能活得更好,仅此而已。即便嘴上说着为百姓谋福祉,却也不过是在他过得好的前提下所给出的那一点点施舍。
可是这一次的北燕之行,让他学到了很多,经历的更多。
他亲眼看到了北燕百姓在外敌来犯时的恐惧,还有在断粮时宁愿将自己的口娘拿出来慰军的可爱。
他亲眼看到了平日里插科打诨黄段子荤笑话一段一段的说着的老兵们,在某一日上了战场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他是太子,不必与民同样疾苦。可他却因为好玩儿而与那些士兵打在一处。所以也亲眼看到了从前身在太子之位上永远也看不到的东西。
那一封歪歪扭扭却琐碎冗长的家书。那一块块省吃俭用留着给父母妻儿生活用的银子。那一首首不知是哪个地方代表着家乡的小调。那一个个做好了觉悟踏上战场的保家卫国的英雄……
如果他不来北燕,他永远都不知道战场上的残酷还有百姓真正的疾苦。虽然他此次险死还生,历尽磨难,可却让他真正的成长起来了。
他知道身为储君该为百姓做些什么。将来坐上了那张龙椅,又能为百姓做些什么。
他庆幸这一趟北燕之行,让他永远都不会做一个偏听偏信的昏君!
在方笑语说着京城百姓怀疑方将军叛逃这样的话时,他真的有些难过。比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都叫人难过。
他一路跟着,被无数人爱着,保护着,亲身经历着,才知这一路有多不容易。而他们明明拼尽了全力,甚至付出了生命,却被人如此误解与陷害!
他感觉无比的愤怒。
太子也欲起身坐到方剑璋的身边,却见叶西辞也挣扎想要起来。他们互看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他立刻将叶西辞扶起,扶着他坐到了方笑语的身边,正好倚着墙壁,不至于叫他摔倒。
而那些受了伤的士兵也都慢慢的挪动着,挪到了方剑璋或是方笑语的身后,围成一圈。
方剑璋神色严肃了些,问道:“即便是狐狼草原全力出兵攻破流沙国还不够,若是逼的对方近四十几万大军狗急跳墙,可能会拼死攻打边城城门。如今缺水断粮,守城兵将已是难以支撑,对方吃饱喝足,我方绝不可能是对手。”
方剑璋算了算,流沙国这近六十万的兵力应该都是大周支援的。其中有流沙国本土多少兵力不得而知,但若算起,至少要预估流沙国还存在着至少二十万的兵马。
这一点,若狐狼草原倾尽全力,攻打流沙国并不成问题。
而流沙国起先起兵五十万,后来又增援十万,加起来足有六十万兵马。北燕这么长时间也不是毫无作为的,至少也消耗了对方十几万的兵马,虽然北燕的兵将损失更重。
就当流沙国还剩四十万兵马,若知道狐狼草原攻打流沙国难保不撤兵回去增援。而若这些兵将都是大周人,不在乎流沙国的死活,也难保他们会趁此进宫北燕。
北燕的情况实在是不容再乱了,那些守城的叛徒的死活姑且不论,他现在最怕的是守城将士之中有人通敌叛国,开了城门迎流沙国士兵进城,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朝廷可曾拨下过粮草?”太子突然想起了此事。若非是粮草迟迟不到,他们也不会被人有机可趁做了布局。
“朝廷原本拨下了粮草,可却在路上不见了。此事怕有人故意为之,至少可以肯定,在本国之中,有人并不希望这场战争胜利。甚至很有可能对方想要以此事将爹你还有太子殿下一同留在北燕。”方笑语将事情说了,他也不希望北燕的将士怨恨皇帝没有拨粮。
“是叶书成?”太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叶书成。
方笑语却耸耸肩,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次朝廷又下拨粮草一百万担,我让丝竹跟着五万京畿卫一同运送粮草,以保粮草安全。另外,我已让墨痕从别处又运粮一百万担,不日就能赶到。”方笑语这也是在按众人的心。
“皇上派出了五万京畿卫?那京城安危该如何……莫非皇上要出动神龙卫?”方剑璋大惊。
“神龙卫?”方笑语疑惑不已。她从未听过神龙卫这个词。
她知道大承绝不可能如表面所看到的那样只有两三百万的军队,这与一个人口大国而言,武装力量未免也太少了些。可她却并不知道剩下的那些隐藏的力量是什么来头。
神龙卫?莫非这就是大承真正的底牌?光听这名字似乎就挺厉害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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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进入边城,守卫算计
“我不过也是听闻,却从未见过其真容。%
.只知道,皇室的背后有着一支可怕的军队,名唤神龙卫。他们直属于皇室,只听皇上调遣。事实上,这支军队的来龙去脉,外界根本毫无信息可查,历代的大将军都知道这个传闻,但却从未有人见过其真容。”方剑璋没有说出口的是,他觉着这神龙卫的存在,或许就是为了震慑武将所用。每一任将军上任,无论你镇守何方,都会从不同的地方听到关于神龙卫的传说。但神龙卫是否真的存在,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谜。
“若是要出动神龙卫,足以证明京城中的形式已经混乱至极。父皇将京畿卫调来北燕,京城的防卫便要比之从前空虚。如今风雨欲来,父皇可还安好?”太子心中微惊。他是太子,未来的皇上,自然知道神龙卫存在。事实上,神龙卫的人数并不多,只有大约五十万人,但这五十万人之中,每一个人都能顶十个人用。他们平日里潜伏在京城的任何地方,可能是某个摊贩里卖梨子的,可能是某个酒馆里跑堂的小二。这些人,一直潜伏在京中,注意着京城的一举一动,每一个消息。这样的人大约有一万多人。还有一些潜伏在军队之中,看起来只不过是个寻常的小兵,他们分散在许多将军的军队之中,注意着将军的动向,是否有谋反的意图等等等等的消息,这样的人大约有十几万。还有一些被派往各地,搜寻各种珍宝以充盈国库。他们会征伐一些弱小的国家,将这些小国纳入大承版图,这样的人大约有二十万。还有十几万人就留在京城,在皇宫中潜伏。听后父皇的吩咐,随时可出征。
这些人,是一代一代经过精挑细选,受过强度的训练,一千人之中选一人而挑选出来的。他们有自己的聚集地,并不为外人所知。他们也不会提起他们的身份,即便是死了。也无法作为普通的士兵为外人所知。
神龙卫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整个大承的珍宝,是大承最为强大的底牌,轻易绝不可能动用。
事实上。大承已经许久没有将神龙卫用作自己国内了,即便是他这个太子,也只见过其中一些人一面而已。
太子的话无疑是证实了神龙卫的存在。方笑语皱了皱眉头,既然大承皇室有如此强大的神龙卫在。前世的叶书成究竟是如何毒杀皇帝的?
还是说,她的重生改变了历史的轨迹。原本不存在的东西突然出现了?
“神龙卫只听皇上一任调遣?”方笑语疑惑便问了出来。
太子点头,道:“即便我是储君,也无权调动神龙卫。”
“那若是皇室操戈,他们是否会站位?”方笑语所说的话按说无礼至极。但她实在是太好奇了。若是不将此事问个明白,将来这个神龙卫或许会是个阻碍。
一人独斗一军?别闹了,来上十万只苍蝇她都斗不过。何况是人。
太子听了方笑语的问题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但是她又觉得方笑语不会问这种无用的问题。定然是有什么含义在的,于是回道:“不会。皇室之中如何争斗,他们都不会插手。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他们只会听从皇帝的命令,无论皇帝是谁,只要是叶家子孙便足够了。”
方笑语恍然大悟。怪不得前世叶书成能得手。
她死的时候,皇帝已经病的不轻,那时候他已经中了毒,离死不远了。可神龙卫不会插手皇家的争斗,所以叶书成才得了手。
不过,皇帝若是知道是谁下的毒手,明明可以命令神龙卫杀掉此人,但他却没有动手。
是因为一直没有查到凶手的真实身份?还是查到了,但因为那是他的儿子所以便放过了他?
方笑语比较倾向于第一种可能。她不相信皇帝会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即便那是他的儿子,可若是要害他而夺取江山,即便是父子可以狠心下杀手。叶书成能做初一,皇帝就能做十五,根本没什么好犹豫的。
不过,前世她死的时候皇帝还活着,虽然身体已经与日不如一日了。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否在那之后已经动用过神龙卫,还是叶书成找到了别的替死鬼替罪,她便不得而知了。
既如此,神龙卫这边也不可不防。因为不知道会否被人利用而对她的计划形成阻碍。
“五万京畿卫虽可暂解燃眉之急,可对方有四十万大军,边城守将也未必可用,我方依旧是处在弱势。”叶西辞有些虚弱的开口道。
方剑璋与太子的脸又沉了下去。
不错,对方还有四十几万兵马,即便有狐狼草原奇袭流沙国的老窝,可他们依旧不是流沙国剩余兵力的对手。
至于边城之中还有多少人是能用的,他们已经完全无法相信任何一人了。
在这种敌军兵临城下的危难时刻,那些人还只顾着勾心斗角,五万对战兵力就如此轻易的牺牲掉了,剩下的这些人,谁是通敌叛国的叛徒都不值得大惊小怪。
“此事还需太子殿下出马。”方笑语却冷笑一通。她既来了,又怎能不想好出路?就凭五万没见过血的京畿卫来对抗对方的几十万大军?即便她武功高强手段通天,也没办法将这五万的菜鸟一夜之间变成高手。
所以,狐狼草原牵制住流沙国的老窝,还需有一个盟友袭击这四十万敌军的的后方。
而北燕与哪个国家靠的最近?
答案呼之欲出。
“我?”逃亡的这段日子,太子再也摆不起储君的架子。他与剩下的这二十几个将士称兄道弟,从不以‘本宫’相称。他觉得这样的称呼会无形中拉开他与众人的距离。
难得都同生共死过了。他很珍惜这段一起活下来的情谊。
“上次奉天帝来我大承,是为缔结两国交好的盟约。如今北燕已经摇摇欲坠,这个盟约此时不用更待何时?”方笑语想想,此时已经没有必要在瞒下去了。再过两三个月。大裕皇帝将会再次前来大承,正式将盟约摆在台面上商讨,顺便会让他们的八皇子前来迎娶大承的八公主。双方和亲,以证亲近。有了之前那段时间的缓冲,以奉天帝的能耐,怕是也足够将大裕朝的隐患暂时镇压下去了。
何况,她还卖了八皇子一个好。她给八皇子的武功。可不是什么烂大街的货色。若是连出兵镇压流沙国都做不到。那这份盟约的可信度可就十分值得怀疑了。
太子突然眼前一亮。他险些将大裕朝给忘记了。
他们都深受大周所害,所以双方结盟是势在必得。如今北燕境况危急,且京城也不太平。盟友的作用便要发挥在此时才对。
“大裕的奉天帝与他们的太子和八皇子都见过太子殿下。故而此事只有劳烦太子殿下亲自跑一趟,为北燕拉来这个盟友的支援。不过太子殿下安心,我便派人一路护送着太子殿下前往大裕朝。护送之人都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武功高强。手段超群,定不会叫太子殿下受到危险。”方笑语向太子保证道。
“此事我亲自去上一趟最为妥贴。我明日便出发,无论如何都要像奉天帝请求出兵支援。”太子胸口里憋着一股子火气正愁没地方发,此时有了能够报仇雪恨的机会,他哪会错过?
若是放到从前。他或许还会推脱。可如今经历过这些不公的事,他如何还能坐得住?
“那就有劳太子殿下了。这是皇上的手书,太子殿下持此物便能请奉天帝出手相助。”方笑语将来时皇帝给的手书递到了太子的手上。太子将之放在胸前藏好。他受的伤不中重。这些日子有劳煜如烟带来的伤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明日收拾一番。他便出发。
“至于爹和西辞,你们先留在这里养伤。待煜姑娘将那宅子买下,你们便去那宅子里养着,我留下几个人,在那宅子内再布置些阵法与机关,你们就安心的待在此处,等候那五万京畿卫的会合。”方笑语这次带了不少月司的人来。月司里的人都是跟着姬午雅学习了阵法与机关的好手,都是将来姬家的精英,布置几个宅子里的阵法就跟用饭喝水一般简单。
“你呢?”叶西辞一脸担忧道。他此刻身受重伤,能做的不多。他也知道方笑语的性格,绝不可能就此坐以待毙。
“我要去边城一趟。”方笑语笑道。
“不可!边城之中危险重重,你独自一人,安能冒险?”方剑璋第一个不同意。边城如今是什么状况,就算他不清楚,却也能想象的到。
“爹,西辞,你们不必担忧。以我的武功,我若想逃,没人能留下我。”方笑语对自己还有着基本上的信心。
但方剑璋却死活也不松口,摇着头道:“不行,绝对不行!”
“爹,边城已经封了城门,百姓不许出只许进。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必须要去弄清楚才好制定计划。”方笑语苦口婆心的劝。
“不行,要去也是我去。我才是将军,一切我说了算。”方剑璋实在是不安心让方笑语一个人进城。他虽然受了伤,却不是不能动了,也不是废了,何至于要女儿替他去冒险?
“爹,临来北燕之前,皇上已经下旨,此次我便是北燕的最高指挥者。拥有临阵决断先斩后奏之权。所以爹,你现在得听我的。”方笑语将皇帝赐下的令牌在面前晃了晃,一脸奸笑。
方剑璋被狠狠的噎了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寻思着皇上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将代表如朕亲临的牌子就这么赐给了笑语这丫头。
这丫头何曾上过战场?若是中突出了岔子该如何是好?
可牌子就在方笑语手中握着呢。“如朕亲临”四个字,杀伤力实在太大,他也不敢太过放肆。
于是就见方剑璋一脸幽怨的看着方笑语,仿佛父亲与女儿的身份调了个个儿一般,让太子和其他士兵不由得笑了出来。
方笑语也不能太驳了自家老爹的面子。于是扯了扯方剑璋的手指头,带着些撒娇的口气道:“爹,你女儿我青出于蓝,您老该高兴才是。你看咱们镇远将军府一门忠良,不仅爹您能征善战,你闺女我巾帼不让须眉,皓之也能独当一面替皇上分忧了。咱们将来定然能让慕仪嫁个好人家。”
方剑璋哭笑不得。敢情他镇远将军府一门忠烈,男女老少皆都是可器用之辈,就是为了让慕仪嫁个好人家?那怕是慕仪该是整个大承最幸福的庶女了。嫡女上战场打仗。为了给庶女许个好人家,锦衣该感动的哭了。
太子也被方笑语给逗笑了。他看着叶西辞也咧着嘴眼中带着笑,心中不由更加清明几分。他默默看着叶西辞,内心道:“西辞。你们一家人的情谊,我叶书昀记住了。只要你们不负我。我便一生不负你们。我对天起誓!”
“爹你可还记得袁树?”方笑语原本的笑容蒙上一层阴霾。
方剑璋的脸也沉了下来,一脸悲伤道:“记得,他可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天才,只可惜。战场上为我挡了三刀,已经……”
“当时袁树还活着,不过是晕了过去。后来他借着回收尸首时逃进了城,给家人留下了战场上五万大军兵败的真相。而后因为感染才死去了。”方笑语将从樊进那里听到的全都说给了方剑璋听。
“原来如此。苦了他了。”方剑璋满面悲伤。
他见到他时,他还是个孩子,与笑语差不多的年纪,眼睛有神,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睿智。
他帮他解决了一个一直萦绕在心的难题,所以他亲手提拔他入了军营,先做他的军师,将老凭他立下的功劳也足可让他平步青云。
可他却为了救他而死去了。
即便是侥幸逃过了一命,他也没有就此隐姓埋名安稳度日,而是要揭发那战场上的兵败的真相。
“袁树的家人听了袁树的话,提早离开,躲进了这座小城。可那五万兄弟的家眷,很可能正在被边城的守卫屠杀。樊进曾经躲在城门外,亲眼见着守城士兵三更半夜抬着几具尸体去林子中掩埋。尸体上都穿着着山贼的衣裳,可樊进认出,其中一人,是他所认识的一个米商,也是死去的五万兄弟中其中一人的祖父。”方笑语是想要告诉方剑璋,此刻边城中恐怕已是另一番景象了。
“真是岂有此理!这些混账东西欺人太甚!人已经被他们给害死了,却连他们的家人也不放过!我方剑璋与他们势不两立!”方剑璋听后大怒。
这五万将士可以说已经是他的逆鳞了,人死为大,害死了人还不够,竟还要连亲人也斩尽杀绝,他们这是诚心让那五万弟兄在天之灵死不瞑目啊!
“爹你和西辞身上都有伤,就是动一动都疼,与其逞强,不如赶快将伤养好,再去与我会合。太子殿下又要去往大裕请求发兵,其他兄弟也都有伤在身,何况他们的身份,去了也无用。此时此地,最适合去边城查探的只有我。我早去一日,或可多救一人,爹你总不会愿意眼睁睁看着那些死去的兄弟无法瞑目吧?”方笑语知道,要劝她家方大将军松口就只能用那五万将士来打感情牌。她不能慢悠悠的等着他们伤愈在一同行动。他们的伤太重,需要静养,而边城之中正在发生着些什么却不得而知。
她也担心边城守卫真的在杀人灭口,也担心会不会有人通敌卖国将城门打开放流沙国的士兵残杀百姓。
她自认从不是个多么好的人,从前努力的不主动作恶,只是为了那莫须有的神仙之位。只是这一世,她对那神不神仙已经无所谓了。可她也不是个冷血的人。经历过战争,才知道被战争践踏的百姓有多么的可悲可怜。且若是变成百姓被大量屠戮,就算那些叛徒才是罪魁祸首,他爹身为北燕的大将军也难免被人诟病。
她可不想带着污点回京。这一次,她要将那些利用此事而牟利的那群棋手们,通通一网打尽。
慢慢的。慢慢的。
她有足够的时间去布置一切。
这一次,她要做猫,好好的戏耍这群见不得人的老鼠!
方剑璋果然犹豫了。他不忍心让方笑语独自涉险。可他如今这模样,别说有所作为了,即便是动武都有些勉强。但那些兄弟的家眷真的等不起了。
“爹。”方笑语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的神情从坚决到松动。她笑了笑,她知道自己成功了。成功的说服了他。
“好,爹答应你。但你也得答应爹,保护好自己。没有什么是比你的性命更加重要的。”方剑璋咬咬牙。最终松了口。
“我不会让自己深处险地。那些人想杀我,他们还不配!”方笑语冷笑。
惹火了她,她就隐在暗处。将那些守将一个个全都暗杀了。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她足可成为暗杀的祖宗。影司那群小兔崽子们的暗杀手段,可都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
“等我。”叶西辞没有说别的。不说那些小心谨慎的嘱咐,不去想是否会到来的生死离别。他只说了这两个字。‘等我’。仅仅两个字,方笑语已经明白那两个字中包涵了多少的情谊。
“我等你。尽快养好伤,帮我杀人去。”方笑语笑着将叶西辞重新扶着躺下,他的伤很重。不能保持这样的坐姿太长时间。
“好。”叶西辞闭上眼,手掌紧紧握着方笑语的小手。
方笑语没有抽开手。如今天色正暗,她也不能现在就出发。至少要等到煜如烟买了宅子。将这些人全都安置到宅子里去,布下阵法机关。保证所有人的安全她才会离开。
她是个很现实的人。北燕的百姓,大承的存亡,比起叶西辞和方剑璋的死活,她一定会选择后者。
只有她自己过得游刃有余时她才有心思去关心不相干的人。这不是冷血,这是生活的智慧。
她又不是圣母。
商讨完一切,方笑语就留在这石洞中,守在叶西辞的身边睡着了。
这一夜,方笑语睡的很香。虽然叶西辞和方剑璋都受了伤,可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在来北燕的那一路上,她总是睡不踏实,无论生死,她都能逼自己去接受,可最怕的却是生死不知,这样一路提心吊胆着,当真是难受的紧。
这一夜,方剑璋一夜无眠。心中思绪纷杂,百味尽尝。
损失了五万大军的愧疚和为这五万大军报仇的喜悦与期望混杂在一起,他完全没有了想要入睡的心情。
这一夜,太子逼自己要好好歇息,明日他便要启程去大裕求援。他的成败,直接关系到方笑语在边城之中能够布置的计划,所以他堂堂太子之身,绝不能成为这一计划的累赘。
吃下流沙国这四十万大军!
这是他们每一个人,此刻心中最想要达成的目的!
一夜顷刻而过,当天已大亮,石洞中却依旧漆黑如昨。所有人都昏昏欲睡,方笑语甚至倚在墙角睡的香甜,直到屠洪征和程悠悠二人带着大量的药物还有干净衣物回来,这才将方笑语惊醒。
苍蒙已经连夜启程前往狐狼草原。煜如烟买了酒回来,发现人都睡着了,便独自离去,去办买宅子的事情。
她对此事十分上心,天一亮便去了那员外的好友处,道明来意,最终讨价还价,用了两千一百两银子将那宅子买了下来。
原本那人还想要再提些价钱,可煜如烟却死不松口,言道北燕如今这副模样,敌军何时打来都不知道,这宅子若是再放些时候,指不定就不值钱了,这才魄得那人松口。
若非是兵乱时期,这样大的宅子,是绝不可能用这样的价钱就能买的下的。
宅子买下了,煜如烟又雇了些人,将宅子里里外外的草草打扫了一遍,花去了几乎整日的时间。临近夜里,她这才重新上了山,将宅子的地契房契都交给方笑语,并告知那宅子已经可以住人了,方将军可随时搬进去住下。
方笑语没有手下房契地契,便直接送给了煜如烟。正好屠洪征和月影司的崽子们都在,便扶着重伤的士兵下山,住到了宅子之中。
月司的人开始布置机关阵法,并告知每一个人正确的出入方式。方笑语嘱咐他们在伤愈前尽量不要出门。免得横生枝节,不久后她便离开,独自启程前往边城。
不过叶西辞不太放心他的安危,便只留下了几个影司的杀手,剩下的人全都遣去暗中跟着方笑语,程悠悠留下为他们治伤,而屠洪征便化作随从跟着方笑语进城。
方笑语走了一半路。便发现了月影司的人悄悄的跟在身后。她大概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干脆就将虽有人集合起来,乔装改扮。扮作她的家丁,而她女扮男装,化作商人,买了些货物带着。企图蒙混进城。
边城周边十分萧条,原本每日里进出城门的百姓无数。可此刻城门处却冷清得很,只有一两个行人正在进城,却不曾发现有人从城中出来。足以见得,樊进所言不虚。怕是边城城门已经从城里头给封死了。
边城百姓无数,每日里只许进不许出,长久下来。不可能不发现其中的问题,有了问题就必定会有冲突。这让方笑语忧心不已。
方笑语骑着一匹白马,白马看起来有些瘦弱,她化作男子骑在马上,临近城门的转眼间,身上的贵气已然荡然无存,只能从那张脸上从那道身姿上感觉到浓浓的市侩之气。
在如此兵荒马乱的时候,还敢来边城售货,足见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儿,且那市侩的眼神之中还能看出她刻意假装的高贵,叫人一样便看出这个是满身铜臭的暴发户,还想骑着白马装白马王子,只可惜,怎么看怎么猥琐不堪。
屠洪征被方笑语这突然的转变给惊的连连称奇。
什么叫演技?这就叫演技!
顷刻之间从一人转变成另一人,不仅仅是相貌做了手脚,就是气质都完全不相同。他从此刻这个‘商人’的身上看不到一丁点世子妃将军嫡女的贵气,就仿佛这个人就是个扎到了银子堆里多年的商人,染上了一身的市侩气儿,让人看了忍不住皱眉的那种人。
‘他’的腰身都有些佝偻,人虽不胖,但却还带着些病态,微微的咳着。
且不止是方笑语一人如此,她身后跟着的这些出身月影司的人,在接近城门的一瞬间,全都变了气质,变的就像是一群商人家养的狗腿子,连走路的姿势都有些大摇大摆痞里痞气。
屠洪征暗暗咋舌。这群人,可是个个都比戏台上的戏子们演的好多了。若不是戏子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他都觉着这是十分好的夸奖了。
他自知自己演不出那样的气质来,干脆也不做伪装,就当自己是这商人请来的一个打手,一愣冷冰冰的跟在方笑语的身后,做足了一个武林高手的模样。
这个世界有一种工作,叫做保镖。一般都是镖局的人开的业务,委托者可以选择保护货物或是保护人,一般的押镖者,都是这么一副严肃的模样,倒也不惹人怀疑。
没多久,方笑语几人便来到了城门处。
“站住!你们是何人?”守城的守卫倒是尽心尽力,无论是谁,都要问上这么一问。
方笑语立刻笑呵呵的凑上去,一副讨好的模样道:“军爷,咱们都是从外头来的商人,想要进城去贩卖货物的,还请军爷行个方便。”说完,便塞了一张银票到那守卫的手中。
大承的银票,最低以一百两起,上头还有千两万两的。守卫一见手中是张银票,脸色立刻好了不少,和颜悦色问道:“北燕城中乱的很,流沙国大军还兵临城下,又是恰逢大旱,这货物哪儿不能卖,偏到这苦地来卖,你们也不怕赔了本钱?”
“军爷哪儿的话。正因为北燕恰逢大旱,怕是粮草已经尽了,这才运了些好存放的食物来,怕是想要买的人可不少呢。”方笑语那副猥琐的样子当真是表现的淋漓尽致,导致这守卫与她如此近距离的接触,竟没有发现她是个女的。
守卫一直镇守北燕,北燕的女子就已经够彪悍的不像是寻常人家千金小姐那般淑女了,可即便如此,也没人会把这样猥琐市侩的一个人往女人身上去想。
“哦?是食物?”守卫眼前大亮。
北燕这里其实并非是没有粮食了。当初朝廷运了一百万担粮食来,半路被他们的人给劫了,其中五十万担自然就落入了那幕后之人的腰包,剩下的五十万担作为他们这些守军的口粮。
但其实,好东西都在守将那里存着呢。他们这些小兵,也就能喝口稀粥,毕竟大旱,粮食还都要省着些用。
如今一个傻不拉几的商人在这个当口想发国难财,运了些粮食来卖,反正进了城也就出不来了,没准就得死在里头了,这些东西,不要白不要。
守卫眼珠子提溜乱转,似乎在想什么鬼主意,只是脸上却不表现出来,而是颇有些苦口婆心的道:“如今城里不太平,看在你孝敬的这些银子的份上,我便提醒你一句,这些货物,拿块布子好生遮盖着,免得被人瞧见了,保准儿不等你卖了便被哄抢一空了。”
“多谢军爷的提点。”方笑语大喜,说着又向着这守卫手中塞了两张银票。
守卫连忙将银票收入袖中,脸上的表情越发柔和,心中却想着这是个钱多人傻的白痴,若是不昧下这些粮食,简直是连天都看不过去了。
“你既如此懂事,军爷我便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再提点你几句。进了城后,先往城南走,那里有条柳树胡同,进去了,最后一间门,那里住着军爷认识的人。他是个米粮商,你就去找他,将货物卖给他,倒是省了四处找买家的麻烦。”守卫装作一副帮忙的模样,方笑语却犹豫道:“军爷,您认识的那人,给出的价格如何?”
时时不忘了价钱,果真是商人的作风!
守卫暗自鄙夷了方笑语一番,但却装作热情的姿态拍着胸脯道:“那人平日里虽抠门了些,不过你就报军爷我的名字,保管他不敢坑你,总会给你个满意的价钱。”
方笑语大喜。
“不过……”守卫又故作犹豫。
“不过什么?”方笑语表现的很紧张。
“不过他多多少少总要压下价钱的,你也总得叫他赚上一些不是?”守卫说道。
“应该的,应该的。多谢军爷提点。”方笑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那好,你便进去吧。记住,柳树胡同,最后一间宅子,进去便是。”守卫摆摆手让方笑语等人赶快进去,却在方笑语等人进城后露出一脸奸诈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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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小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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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入城,方笑语就感觉到了城中压抑的气氛。
首先,街道上人很少,只有行色匆匆的十几个人,这对于一座城池来说,实在是一件诡异非常的事。
街边几乎没有摊贩,那些街道旁的店铺也有许多都是关着门的。民户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即便偶尔传来一些孩子的哭闹声也会马上止住。
她所在的地方,街中间一滩浅浅的血迹,看起来应当有些时日了,只是一直都没有人洗刷干净,故而还能看到一点点痕迹。
方笑语皱眉,这里与她小时候生活过的北燕完全不同,犹如一座死城,若是半夜站在路中间,静的会以为是闹了鬼。
“少爷,这城中有些不对劲,小心为妙。”屠洪征实在是有些不适应这样的环境。不过还好他记得方笑语现在是女扮男装,所以还没忘记叫她‘少爷’而不是‘小姐’。
方笑语点点头。如此诡异的场景,一样便知道肯定是有问题的。
“先去刚刚守卫说的那个柳树胡同瞧一瞧,想法子找个落脚的地方,再慢慢查吧。”方笑语转身向城南走去,她自然看到了那守卫贪婪的杀机,甚至还感觉到了他眼中的怜悯,她就明白,城里定然是事态严重,且那守卫恐怕是想要黑吃黑,吃下她手中这几车粮食了。
这些粮食都是从煜如烟的家族中凑出来的。等那五万京畿卫到了,再从朝廷的拨粮中扣除就是。她就是知道若是带着别的货物进城,未必能成,但若是北燕现在最为紧缺的粮食,那十有**能钓上几条小鱼。
也好在现在人不多,她带着的这几车货物并没有引起人的注意。
但是,越向城南走。人便开始渐渐多了起来。摆摊子的小贩,开铺子的商人,虽然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忧色。可至少像是一个城池该有的景色了。
也不出所料的,方笑语一行便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方笑语早就准备了布匹,将这几车粮食全都盖上了,没人知道里头都是些什么东西。但却不妨碍她成为众人的目光。
方笑语从这些目光中看到了怜悯。似乎她不该来这个地方一般,甚至有几个人就当着她的面摇摇头。道上两句可惜。
方笑语也没有急着去弄清楚这些百姓神色中隐藏着什么故事,而是先如那守卫所说,找到了柳树胡同,走到了最里头。敲响了最里头的那扇门。
等的并不算太久,便有人前来开门,开门的是个看起来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眼睛眯眯着,看起来慵懒无比。仿佛没有睡醒。
“你们找谁?”年轻人打了个哈欠,一副不耐烦的神色。
方笑语又恢复了那副市侩的模样,笑眯眯道:“这位小哥,本少爷是经守卫大人介绍来此,是想做些买卖的。”
那年轻人淡淡的看了方笑语一眼,随即又伸出头来看了看方笑语身后跟着的粮车,道:“既如此,进来吧。”说着,侧了侧身,给方笑语等人让开了一条路。
“那就劳烦小哥找人将这些粮食看住了。我与你家老爷若是谈妥了,小哥便将这些粮食搬进去吧。”方笑语依旧保持者笑眯眯的模样。商人见了生意总是要眉开眼笑的,特别是这种要钱不要命的商人。
小哥敷衍的‘嗯’了一声,道:“那你们进去吧。”
方笑语进屋后,年轻小哥一脸冷漠的看了眼他们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他连忙命人将粮食全都搬进了屋子,而后关上了的大门,将门从里头紧紧锁住。
而方笑语进了院子后,如愿的看到了守卫的那个‘朋友’。这位朋友倒是热情,将她迎入屋内,即便是她带的保镖随从也都一一请进了院子。
他东聊西扯,开始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直到那年轻小哥进了院子,给他使了个眼色,他这才图穷匕见,露出了真实的面目。
方笑语有些好笑的看着将他们团团围住的人。这些人躲在院子里的各个角落,只听那位‘朋友’的一声令下,便全都冒了出来,将方笑语与众人团团围住。
“唐老爷,这是何意?”方笑语反倒收起了猥琐市侩的姿态,摇身一变倒成了个温润如玉的佳公子。
对方神色一凝,随即又冷笑道:“于少爷认为呢?”
方笑语方才介绍时,隐去了真实身份,反而说自己姓于,实际上就是方笑语倒着念,所以叫做于啸方。
“少爷我这人天生愚笨,书读的少,总是看不明白时势,若唐老爷不嫌麻烦,可否指教一番?”在方笑语身上,唐老爷看不到丝毫的紧张,这总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的那几车粮食,实在是太叫人眼馋。”此时反倒是那年轻人开了口。此刻的年轻人目光虽依旧慵懒,但却冒着凶光,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人。
“你们如此作为,就不怕守卫大人怪罪下来?”屠洪征冷哼一声。
“哈哈哈哈哈!”众人却哄然大笑,看着屠洪征等人的目光充满了讥讽和怜悯道:“若不是那位守卫大人的意思,我们又怎么敢做这样的事?”
屠洪征眼一瞪,随即就要动手,却被方笑语拦住。而后方笑语又看向那位唐老爷道:“你们吃下了本少爷的货物,又准备将本少爷等人如何?是放?是杀?”
那唐老爷险些笑岔了气,指着方笑语的鼻子道:“好一个天真的大少爷,进了整个门,还想活着回去?”
“这么说,就是要杀了?”方笑语突然笑了。
“管杀管埋。至少不会叫你们成为无主的孤魂,还不谢过我等的慷慨?哈哈哈哈哈哈!”唐老爷等人见方笑语这些人已是瓮中之鳖,放肆大笑道。
但他们却没有看到方笑语那突然变的柔和的目光。
“我这人见不得血,所以总想跟人好好说话。可偏偏总有人不配合,也是无奈。既你们都已做了决定……”方笑语反用怜悯的目光看向了唐老爷等人,伸手指着唐老爷和那个目光慵懒的年轻人,随即又道:“除了这两人。其余的都杀了吧。正愁没有地方落脚。本少爷觉着此处就不错。”
方笑语话音刚落,就见屠洪征和那些‘家丁’们全都动了,而只是须臾片刻。除了那位唐老爷和年轻人,所有人已经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
唐老爷和那年轻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给吓得瘫了,没有想到他们几十个人。须臾之间,就被十几个人给杀的片甲不留。
他们这才知道。这是踢到了铁板之上。
想来也是,北燕如今这般的状况都还敢来贩货,若是没点能耐,又怎么可能?
别说是唐老爷等人。就是屠洪征都心有余悸。短短两三个呼吸,人就都死光了。而他是第一个出手的,却没抢到一个人头。
这些月影司的人个个都是可怕的紧。杀人手段干净利落。手中的刀剑都未出鞘。只一个薄薄的刀片,便收割了所有人的性命。
屠洪征心中暗惊。看向方笑语的目光越加敬畏。
这些人尚且如此厉害。那亲手调教了这些人的方笑语又该如何可怕?
“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唐老爷何曾见过这等阵势?他仗着城门口那个守卫在边城之中耀武扬威,见过的最厉害的人物也不过是那个守卫的亲叔叔,武功手段皆是不俗。可若是与这些人比起来,对方就如同稚孩儿般,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将这两人绑起来,问问清楚这北燕城的情况。姬玄姬午,你们两个在这院子外布置一套阵法,免得人随意闯了进来。
“主上,这些粮食该如何安放?”此刻姬玄姬午立刻就去着手阵法上的事情,而影司的苍鹭却突然上前问道。
“你心思一向细腻,此事便交给你去去办。你先去查查总共有多少粮食,留下咱们自己的口粮,再拿出一部分,就说是本少爷的家母信佛,见不得百姓疾苦,就免费放粮,能救多少就是多少吧。”方笑语带来的粮食不多,也就十几车而已。就这些,还是煜如烟的家族跟另两个要好的家族一起凑出来的,所以她不可能所限量放粮。但是,墨痕从别处运来的那一百万担粮食无需多久就能到达,到时她倒是可以再慷慨一番。再加上朝廷拨下的一百万担粮食也在途中,暂时可以供应军队的用度,所以她自己贴钱购买的粮食原就是为了北燕的百姓准备的。
“属下这便去办。”苍鹭干劲满满。
方笑语之所以要将此事交给她办,是因为她知道苍鹭对于灾民的同情之心感同身受。
当初苍鹭还是个瘦不拉几的小姑娘,因为家乡遭了蝗灾,跟父母和一个弟弟举家离乡,跟着灾民一路北上。
路途遥远,人心又难测,她那不足两岁的弟弟生生的饿死了,母亲也没有幸免于难。好不容易到了城下,又被人关在城门外不让进城,她爹身体本就虚弱,还没等进城就吐血而亡。剩她一人,孤苦伶仃。好在有好心人见他们进不了城,便施米施粮,她总算是活了下来。后来知府放了她们入城,给了他们一块肮脏的落脚之处,她便一直这么浑浑噩噩的过着。虽不至于饿死,却也是面黄肌瘦,没个人形。
那之后整整两年,她一顿饱饭都没吃过,一路乞讨着想要进京,所以离开了那个简陋的容身之处,只身上路。
究竟是为何想要入京她已经不记得了,只是牢牢的记着曾经母亲的话,说她的家原来在京城,父母兄弟都是。但是因为跟了父亲,家中不同意,便要断了父母亲情。她拜别父母毅然跟着父亲离开,本来日子过得也不算穷苦。谁料家中竟遭了灾,一家人死的死绝的绝,只剩她一人。
好不容易乞讨到了京城,她被人骗了,被卖到了青楼。老鸨子非要她接客,她死活不从,险些被打死的时候,被人买了下来,而后带到了月影司,训练成为了杀手。
虽说为杀手,可她一点也不觉得难过。在月影司,她吃得好,穿得好,虽然训练艰苦了些,危险了些,可比之从前那样的日子,实在是太幸福不过了。且主上对他们很好,手把手的教她们练习武功与杀伐之道,出任务时总是嘱咐她们,比起任务,优先保命。
她很感激。
正因为如此,她对于受灾的百姓总是心存怜悯。此次方笑语将这一切交给她,也是为了让她能够安心一些。
将一切安排妥当后,方笑语带着屠洪征出了门。她需要先去了解一下边城的状况。为何城南有人而城东和城中地域之内却如死城。
走出柳树胡同,方笑语便奔着一个卖馄饨的小摊子走去。
她一路来只用了几块肉干啃了个干馒头,嘴里干巴巴的,想喝点汤汤水水的东西。
她寻了个靠边的桌子坐下,叫了两碗馄饨,随即开始向老板打听北燕的状况。
卖馄饨的老板也没藏着掖着,反而道:“小兄弟是来北燕做买卖的?”
“是啊。只是来了之后才发现,这里似乎太过冷清了些。”方笑语笑着回了。
许是她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让老板觉得亲切,于是老板也不排外,而是热情的提醒道:“小兄弟你不该来。”
“这是为何?”方笑语疑惑问道。
老板一边将馄饨下了锅一边道:“哎,小兄弟你有所不知。这城里如今已被封死了,滴水不漏,进的来了,就出不去了。”说完,老板左右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注意他,他这才又说道:“小兄弟进城时可看到那街上的一滩血迹了?”
方笑语立刻就想起了之前看到的那滩淡淡的血迹,于是点点头。
卖馄饨的老汉叹息道:“那都是死去的百姓的血。自从方将军兵败后,这城里的守军就跟疯了一样,杀了不少的人。”说着,老汉又故意往方笑语身前凑了凑,小声道:“听说全都是方将军心腹的家眷,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呦。”
老汉摇了摇头,似乎心情有些悲凉。可此时此刻,各人自扫门前雪,即便是心中觉得愤怒可惜,却也不敢公然跟守军对着干。
方笑语还探听到,因为守军的军营在城东处,而官府在城中,所以那里的人越来越少,都不敢出门,只把自己锁在家中,怕遭了无妄之灾。而城南城北,这里除了固定的守军之外,倒还安全些,所以这里的人才会比城东城中多一些。
不一会儿馄饨就煮好了。方笑语发现这馄饨竟不是面皮做的,而是一种绿色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成的,刚欲询问,就听远处一阵惨叫,还伴随着哭闹声传出很远。方笑语站起来看了一眼,随即目光一顿,口里喃喃自语道:“小舅……舅……?”
第三百三十八章 亲人相见,哭笑不得
“小舅……舅……?”
方笑语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实在是不怪她,她都已经近十年没有见过这位小舅舅了。
十年前,她还是那副死活无所谓对谁都爱搭不理的样子。这个小舅舅是她亲娘奚雨涵的弟弟,不过并非亲生,而是刚出生不久就被扔下了,被她外祖父给捡了回去,抚养长大。
后来他们进京后,外祖父一家也就来过京城一次。因为路途遥远,出门不便,所以父女两人便常年没能见面。
那一次,外祖父带着小舅舅来京,去将军府里小住,大约住了半月,便启程返回北燕。因为外祖母病了,大舅舅就留在北燕照看,他们也不敢耽搁太长时间。
具体那半月如何过得,她不太清楚,因为她一直都懒得理人,多数都是待在自己房里的,所以直到他们离开,她也没叫过这个小舅舅一声。
就算这次要来北燕,她都没想起过外祖父一家的事,实在是因为她的记忆里关于这一家人的记忆少之又少。
只记得外祖母已经离世了,就在她娘死之后不久。家中应该还剩下外祖父,大舅舅和大舅母,他们好像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男孩儿年纪比他大两岁,女孩年纪比她小一岁。但她印象里没有这两人如今的样子。
也是,她离开京城的时候那俩孩子也不大,这么多年过去了。男的女的都总该出落成大姑娘和大小伙子了。那之后再也没见过他们的自己,也难怪无法想象他们的样子。
而小舅舅因为有些憨直,听母亲说小时候总被人叫做傻子。但他其实并不傻。只是太憨厚,看起来像个傻子。
而且这个人很喜欢笑,母亲的印象中都很少看过他生气,所以虽然一开始她没有想起来,但那长相她依稀还记得,只是不太敢确定。
此时这个长的很像她小舅舅的人正在跟穿着守军服饰的人拉扯,从她的方向看过去。此时他已经转了过去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到那守军一脚踢在他身上,他抱着头惨叫着。
声音里带着哭腔。好像还嘀嘀咕咕些什么,但是听不太清晰。
方笑语也不管这人是不是真的是她的小舅舅,连忙吩咐旁边的屠洪征道:“去,拦住他们!”
屠洪征听到了方才方笑语那句不大确定的‘小舅舅’。心里寻思着这可能是小姐的亲人。于是也不敢怠慢,连忙上去拦住了还在踢打地上那人的守军。
守军心里自然是不高兴的,但奈何这个人点子硬,他打不过,于是便撂下了一句狠话,说是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然后灰溜溜的逃了。
方笑语见那人一直趴在地上不起来,看来是被踢的伤重了些。于是连忙跑了过去,将那人扶起坐在地上。她仔细的看了又看,最终还是颇为不确定的试着叫了一声道:“小舅舅?”
那男子听到方笑语的话愣了一愣,仔细的看了方笑语一眼,疑惑道:“你是谁?”
“你可是叫奚临川?有个哥哥叫奚临舟?有个姐姐叫奚雨涵?父亲叫奚望?”方笑语连着一串问题叫男子愣了半晌,最后突然戒备起来道:“你究竟是何人?难道是他们派来的?”
“他们?”方笑语暗自压下疑惑,解释道:“小舅舅,我是笑语,方笑语。你该见过我的,你再细看看。”
奚临川对方笑语这三个字还是印象深刻的,但是他无法将面前之人与方笑语这三字联系起来,因为面前这个人明明是个男子。
“你究竟是谁?为何冒充笑语?我们家笑语是女子,可你是男的!”奚临川果真不负憨直之名,有啥说啥。
方笑语一头黑线,险些忘记了她如今正女扮男装。于是道:“小舅舅,我真的是笑语,如今正是女扮男装,怕节外生枝,这才这副打扮。”
奚临川仔细看了方笑语几眼,正当方笑语以为他认出她来了的时候,就见奚临川对着她身后大喊:“爹,爹!你快来看啊,这人说她是笑语!”
方笑语被奚临川这一突然的大喊吓了一跳,心中别提多想再将他按在地上踢上两脚来解恨了。不过她也顺着奚临川大喊的方向望了一眼,就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正一边擦着汗,一边小跑着往她们这里来。
方笑语一眼就认出了这确实是她的外祖父奚望。
虽然头发全都白了,可脸还是那张脸,除了多些皱纹,其余的都还没有变化。
奚临川见奚望来了,立马起身跑到奚望身边,扶住了他的胳膊怕他摔倒。一边扶着,一边说道:“爹,这人说她是笑语那丫头,我有些拿不准,你来瞧瞧。”
奚望这才朝着方笑语的位置看了一眼,随即立马激动起来,道:“你真是笑语丫头?真是笑语丫头?”
奚望问了两遍,可见他觉得方笑语会出现在北燕是多么的不可思议。特别是现在兵荒马乱的时候,堂堂镇远将军府的大小姐,安王府的世子妃,不在京中享福,跑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
“爹?她还真是笑语啊?可我咋总觉着不像呢?”奚临川听到了奚望的肯定,却依旧一脸不相信的模样。
方笑语哭笑不得,道:“小舅舅,你我近十年来好不容易见了一面,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奚临川却依旧一副‘你骗不到我’的架势,自言自语道:“不可能是笑语那丫头!当年咱们父子进京时,笑语那丫头对我爱搭不理的,如今多年过去,他如何还会对我笑?”
奚临川这憨傻劲儿上来了,就爱钻牛角尖。
其实也不怪他。当年的方笑语对他的态度当真是差的不得了。
当然,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她对他没兴趣。于是就采取了无视的态度。可是正因为如此,这无视比之态度恶劣讥讽嘲笑看不起更加的伤人。
奚临川是捡来的孩子,这一点他一开始就知道。奚望从最初就没打算瞒着他,所以待他长大,他就将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了他,甚至说过,若是有朝一日。他能预见他的亲生父母,若愿意跟着他们回去,他也不拦着。只记得多回来看看他们就好。
但奚临川不愧是个憨直的人,对他来说,亲生父母太过陌生,记忆里甚至一点他们的影子都没有。不记得长相。不记得声音。甚至都不知道还有‘亲生父母’这个东西的存在。他只知道,将他养大的是眼前这个父亲。他将被遗弃的自己抱了回来,当作亲生儿子一般的抚养。若不是他,自己或许早就死在那不知何处的遗弃之地了,如何还能有今日好衣好食的自己?
在他的印象中,他的吃穿用度从来不差于两个哥哥姐姐。她们是亲生的,而他是捡来的,但父亲却都一视同仁。从未曾亏待过他。所以他认定了这北燕的奚家就是他的家,眼前的老汉就是他的亲爹。其他人全都得靠边站,他的亲生父母就是当朝皇帝皇后,告诉他他才是太子,他也不走。
他得好生照看着他爹,将来给他养老送终。这是做儿子的该做的事,就算不是亲生的也一样。
但是,心中也不可能半分自卑也没有。在起初刚刚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他特别怕哥哥姐姐会排斥他,会将他当做外人。可事实证明,大家该干啥干啥,压根就没将这些事放在心上,他这才安心下来。
后来,姐姐一家跟着姐夫上了京过好日子,他是真心为姐姐高兴。
有一次,他和父亲千里迢迢的去了京城,住到了镇远将军府中,他被那大的不像话的宅子给惊的目瞪口呆。
姐姐和姐夫对他们都十分热情,可唯独笑语这丫头,比起从前更加冷漠了。
他其实一开始就知道笑语这丫头是个什么性子。在北燕时就是这么一副木头的样子,别的家的小姐全都三三两两的出去踏青春游,可笑语这丫头却自己待在房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可即便知道她性子如此,却难免还会多心。
会不会是她进了京后过的富裕了,会看不起他们这些穷亲戚了?会不会是知道了他不是她的亲舅舅,所以不爱搭理他?
反正因为方笑语的无视,他进京那半月过的确实不怎么愉快。虽然姐姐一再安慰他,说笑语这丫头就这样,对谁都是如此,即便是对她这个母亲也是这么副拉开距离的模样,叫他别多心。可姐姐越是如此安慰,他就越是多想。
这些年来没再见过面,这事儿他也忘的差不多了。但一提起方笑语这个名字,他立刻就想起了当初的冷眼冷面,心里死都不相信如今这个热情的还主动跟他打招呼的人会是那个木头方笑语?
方笑语都要哭了。好吧,这又是当年的自己做下的孽。要不是当时她那谁都不理的性子,怎么会叫这个小舅舅就记住了她的冷面这么长时间?以至于她现在都改了,对方还是一脸不相信的架势。
“先不说这个了。”方笑语连忙转移话题道:“外祖父你缘何一副急匆匆的模样?小舅舅又为何与守军起了冲突?”
方笑语不得不转移话题,她怕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天都要黑了。
奚望左右看了看,似乎生怕隔墙有耳,而后小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笑语你为何来了北燕?如今这里兵荒马乱,你一个姑娘家怎可轻易犯险?剑璋是如何当这个爹的!怎么能让你……”
奚望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他知道方剑璋在城门外兵败的消息,甚至已经知道了他被人陷害拒不开城门的事情,否则他们也不会因此而遭受无妄之灾。于是他问方笑语道:“你是来北燕找你爹的?”
方笑语点点头,又摇摇头。
奚望万分不解。
“你可找着了落脚的地方?”奚望有些苦涩,自己的外孙女来了,本该在家中好酒好菜的接待,可如今他们一家东躲西藏的,哪还敢回那个家?
他更加不敢跟方笑语多待,生怕连累了她。若是知道她与他们是一家人,上头那些混蛋不会放过她的。
方笑语刚欲回答,就听‘咕咕咕咕’的声音响起,拖着长音,在此时听的异常的清晰。
方笑语看向了那声音发出的方向,就见奚临川和奚望两人捂着肚子满脸通红,似乎在自己多年未见的亲人面前如此很没面子似的。
方笑语扑哧一声就笑了,拉起两人往那馄饨摊儿上走去。
奚望和奚临川在后头拉着方笑语的袖子,似是要她不要破费。而方笑语却笑着回扯了扯,将两人领到馄饨摊儿前,叫他们坐下,跟卖馄饨的老板说:“再来两碗馄饨。”
老板应了声好,立刻又下了两碗馄饨,而方笑语和屠洪征那两碗还没动过的馄饨,就先推给了奚望和奚临川。
二人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但腹中实在饥饿,架不住肚子直打鼓,最后抱起碗,呼哧呼哧就将一碗馄饨连汤带水给吃了个精光。
“别急别急,不够再叫。”方笑语看奚临川噎着了,心中也有些泛酸。在她们去了京城的时候,奚家虽不算是什么豪门望族,日子过得也是舒坦的紧,没想到短短几年的工夫,竟已沦落到了这般地步。
而事实上,在方剑璋兵败之前,奚家依旧是大门大户,特别是因为他们是方大将军妻室的母家,这在北燕得到了许多人的尊重。
但从天堂跌落地狱只需一夜之间。为了掩盖陷害方剑璋的事实,所有死去的那五万将士的家眷,还有与方剑璋关系十分要好的人,全都成了对方肃清的对象。
而奚家,身为方夫人的母家,自也是难逃干系。
没多久,两碗馄饨下好了,方笑语又将之推给二人,二人也不客气,一口一口吃下。
突然间,奚望似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般,筷子抬到嘴边,却迟迟不下口,一双眼老泪纵横。奚临川几乎将脸都埋进了碗里,但不是因为他吃的急,而是因为他在遮挡他的眼泪。
方笑语也没了再吃的心情。何况这馄饨不是用面皮儿包的,而是用一种能吃的树叶,剁碎了和起来的,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
“外公,小舅舅,若是吃饱了,你们就跟我来。”说着,方笑语放了一块碎银子在馄饨摊上,说了句‘不必找了’,便领着两人朝着刚刚抢过来的落脚宅院走去。
她有预感,似乎她这个外祖父和小舅舅,知道不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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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 神秘报信人
奚望和奚临川一路跟着方笑语朝着柳树胡同的最里头走去,越走他们就越心惊胆战。
柳树胡同在北燕也算是鼎鼎有名了,虽然一打眼看起来是条没什么特别的胡同,可里头住的大多都是有名望有权利的人。
通常都是那些豪门望族置办的私宅,做些见不得人的交易时才会拿来用。
这几乎就是条不成文的规矩,柳树胡同这里,因为牵扯的人员有些强大,所以很少有敢在这里头捣乱的。
乍一看方笑语领着他们朝着胡同里走,短短的路程,奚望和奚临川心头已经百转千回了好几道弯了,甚至都怀疑这方笑语是不是假冒的,就是为了领着他们去隐秘的地方将他俩秘密处决掉。
也是两人被人追杀的怕了。这些时日,他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没有人比他们自己体会得更深。
从富裕之家,到一文不剩,两个人省吃俭用,一顿一顿饿着肚子,攒下的银钱全都投在了那件事上,可到头来即便如此,却也没有任何的作用,银子就跟打了水漂没什么不同。可他们还不能不做,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希望,他们也不想放弃。
战战兢兢的跟着方笑语走到了最里头,两人吓的连大气儿也不敢喘。
方笑语敲门的声音就如同一面大鼓,敲在他们的心里,门每响一下,他们的心跳就跟着剧烈的蹦上一下,所有的紧张清晰的写在了脸上。
出来开门的是一个女子。见是方笑语回来了,立刻恭敬的将方笑语请了进去。
两人忐忑的跟着进了院子,忐忑的立在方笑语身后。双手紧张的都出了汗,紧握的拳头显示着他们的害怕。
“外公,小舅舅,咱们进屋谈。”方笑语将两人带到了屋子里,叫人给他们沏了茶,待他们稍稍冷静这才问道:“外公,你们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奚望与奚临川默默对望一眼。紧张的问方笑语道:“这里是……?”
方笑语笑了笑,回道:“刚抢来的住处。”
“抢……抢来的……?”两人面面相觑。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北燕如此混乱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怕大难临头,全都夹着尾巴做人,这方笑语胆大包天的一个姑娘家敢亲来北燕寻父不说,一上来就抢人家住处?还是柳树胡同这种达官贵人的私宅聚集地?也不怕人家来报复?
“这里很安全。外公跟小舅舅不必怕有人上门闹事。”方笑语给他们吃了个定心丸。
奚望与奚临川用眼神交流着。方笑语也不急着催促他们,只耐心等候。
可是两人似乎迟迟下不定决心。
方笑语也是无奈。这两人如今简直如同惊弓之鸟,想要叫他们平复下来,怕也需要些时候。
方笑语没有催促,而是起身离开,留下他两人相互商议着。而她则是寻了间屋子,将这一身男装换下,重新换回了女子的打扮。这才又出现在奚望与奚临川面前。
方笑语的女子打扮让两人瞬时就认出了她,两人这才安心不少。不再胡思乱想。
奚望犹豫了一番,在奚临川的催促下这才开了口道:“笑语,你大舅舅他……”
“大舅舅如何了?”方笑语眉头一皱,有种不好的预感。刚刚她就在疑惑,为何小舅舅出现了,大舅舅却不见踪影?
看两人这一身脏兮兮的衣裳,蓬头垢面的,一身狼狈,还饿着肚子,就知道他们如今过的定然不容易。
“你大舅舅被人给抓了。”奚望多日来的坚强突然就瞬间瓦解了,自从大儿子被人给抓了,他想尽了法子,却依然没有办法救出他们。家里的银子全都拿来打点了,可他们一家身为方剑璋妻室的母家,身份非同小可,没有人敢轻易的触这个霉头。
原本的家也不敢回去,因为他们一家人都在被私下里通缉,一旦被守卫抓了,就全都完了。他们东躲西藏,还要为救儿子而费心,奚望的头发就是这几日间全白的。
“大舅舅被抓了?被何人所抓?”方笑语心头一紧,她已经估算到恐怕是受了他爹的无妄之灾。不过她随即又想起什么般,突然问道:“大舅母和代儿曦儿呢?”
奚望神情失落,一脸痛苦道:“你大舅母因为临舟被抓,大病一场,还在城郊的土地庙后头躲着。我出来是因为临川买药迟迟不归,有些担心,所以才留了曦儿和代儿在庙里伺候着你舅母,自己出来寻临川……”
“我与那守卫起了冲突,正是因为买了药出来后因为太急不小心撞上了他,好在他似乎并未认出我来,我又及时抱住了头遮住了脸,否则若是被他瞧了出来,恐怕我也得被抓了关起来了。”奚临川还适时‘嘶’了一声,说话太过用力牵扯到了伤口,疼得很。
“来人!”方笑语狠狠皱了眉头,想来大舅母的状况不会很好,于是立马叫了人来。
屠洪征原本就守在外头,听方笑语叫他,立刻便进了屋子。
“你带着我小舅舅去趟城郊的土地庙,将我大舅母一家接到此处来,小心些,别撞见守卫。”方笑语连忙吩咐道。
屠洪征立刻领命,奚临川似乎也很担心大嫂的安危,连忙站起来跟在了屠洪征的后头。
“外公,你仔细与我说说,大舅舅被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尽量详细些,他为何被抓?你们又为何而东躲西藏?指使要抓你们的究竟是何人?越详细越好。或许我有法子救大舅舅出来。但前提是外公你不可瞒我。”大舅舅是肯定要救的。虽说因为她之前性格的关系,她跟她娘的关系似乎也不是很密切。可她毕竟不是什么重生穿越的,而是真的从娘胎里生出来的,只不过是带着前头那几十世的记忆而已。血脉亲情。她又不是石头,总是有的。若是面对自己娘亲的兄弟而见死不救,这也未免太冷血了些。
奚望一听方笑语说有法子救他儿子,立刻目光希翼的望向方笑语,可也仅仅是几个呼吸而已,他又失望的低下了头。
抓走临舟的是北燕的守将,北燕城里最大的官儿。笑语一个女儿家,她能有什么办法?
何况,笑语可是方剑璋的女儿。比起他们这一家子,那守将更想杀的必定是笑语,他不想连累的剑璋连女儿也失去了。
何况,这是他的亲外孙女儿啊。他的宝贝女儿怀胎十月生下来的珍宝。
“外公。时间紧迫。对方抓了大舅舅还不知道会如何折磨他。早一些救出来,就少受些罪,反正你们也已经走投无路了,就当做死马做活马医,试上一试又能如何?”方笑语一看就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
无论是心疼她也好,不相信她能救人也好,这些世俗的想法并不适用于她的身上。
奚望深深的叹了口气,恐怕也是听进了方笑语的话。于是说道:“你大舅舅是被这里的守军抓走的。原因恐怕是因为你爹带着五万大军兵败的消息,他们想要隐瞒住。所以……”
奚望的目光突然就变得坚定道:“笑语,你与外公说实话,你此次来北燕,是否是为了寻你爹而来?”
方笑语点点头。这是她一开始的目的,不过却不是现在的目的。
她爹已经找到了,下一步,是彻底解决北燕这场荒唐的闹剧!
“笑语,你听外公说。无论如何,你一定要相信你爹他并没有做过任何违心的事。无论外头如何传闻,无论那些议论的话有多难听,你是他的女儿,你一定要相信他,他从未做过背叛北燕背叛大承背叛百姓的事。”
奚望紧紧的握着拳头,严肃的看着方笑语的眼睛,继续道:“他没有通敌叛国,也没有做什么逃兵,他好好的尽了做将军的责任,没有放弃北燕的百姓,没有放弃大承的任何一块疆土。他出征杀敌,他上了战场,他被自己人背叛被关在城门外五万大军尽数覆没不是他的错。是那些人的错,是他们背叛了大承背叛了百姓背叛了你爹,无论你听到任何关于你爹不好的议论,都不要相信。你要相信他是整个天下最好的将军,最好的父亲,他不会叛国做逃兵丢下你与皓之不管。相信他!一定要相信他!”奚望的话有一些语无伦次,但是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对于方剑璋的信任。
方笑语点点头。于是奚望便继续说道:“你爹的兵败是一场阴谋。我听闻了消息,是城中守将背叛了你爹,他下令拒不开城门,使得你爹带着五万大军被迫在城门外迎战几十万敌军。从那之后不久,城门就被封锁,只许人进,不许人出。而守卫开始肆无忌惮的残杀百姓,还打着他们是敌军奸细的幌子。我听闻,这些百姓家中都有人从军,所以便怀疑恐怕守卫是为了杀人灭口,这才提早带着家人逃了。”
“但是,我们逃的时候已经晚了,城门已经封锁,根本无法出城,于是只能东躲西藏,逃到如今。而你大舅舅是因为去买吃食被守卫认了出来,当街就被抓走了。那之后,你舅母便病了,大夫说若不是救的及时,恐怕就死过去了。这些日子,我一直与你小舅舅四处打点,想探听到你大舅舅被关在何处,究竟是死是活,可却丝毫没有进展。”
奚望说着说着就流下泪来。
他一共就三个孩子,临舟和雨涵是他亲生的,临川是捡来的,可却被他当做亲生儿子来养。他就指望着三个孩子给他养老送终。可雨涵去了京城后,竟是水土不服,最后没坚持住,没了命。若是临舟再出了事,他就要两次面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残忍,这叫他如何是好?
“外公,你是如何知道城外发生的事?若是守将有意隐瞒,你们很难得知真相。”这才是方笑语的疑惑所在。她外公一家能提前安全的逃了,足以见得他们对于真相知道的时机还是比较及时的。可为何他们能够知道城外发生的事?战场离着居住的地方有些距离,光听声音,不可能听得到。难道是守军之中有人说漏了嘴?
奚望却皱了皱眉回答道:“此事说来也怪。那****在家中与老友下棋,突然一支箭矢直接从外头钉进了屋柱之上。箭上绑着一张布条,布条上写着你爹兵败的真相,提醒我带着家人尽快离开边城,逃得越远越好,最好是上京投奔将军府。”
很明显奚望也觉得那布条实在是有些可疑。但是当时已经有了方剑璋带着五万将士失踪这一传闻传了出来,虽然与布条上所写的实在是相差太远,但他为人谨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故而虽然心中还半信半疑带着不小的疑惑,但还是按照布条上所写的去做了。
只不过他逃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城门已关,有守卫把守,别说是人,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他也没有法子,只得带着家人藏了起来。
“布条?那就是有人通风报信?”方笑语想了一想,又问道:“可知那布条出自何人之手?”
奚望摇头。这些日子他也一直在想这放箭报信之人究竟是何人。这个人可以说是他们全家的恩人,若非是他,他们一家恐怕早就被人抓了个全乎。那奚家恐怕就要灭门了。
“那布条外公可还带在身上?”方笑语又问道。
奚望忙点了点头,从腰带中间抽出一块折了好几层的布条。布条不大,大约一根筷子那么长,字体有些潦草,但是却能叫人看的懂。
布条上用几句话解释了方剑璋‘失踪’的原因,并且提醒要尽快带着家人离开,否则会有危险。落款处有一个半月的标记,方笑语认得出,这记号乃是月影司中月司所用的标记。
难道这布条是月影司的人射的?
他们查出了奚望一家是她娘的母家,查到了奚望是他的外祖父,又不方便露面,所以才用这样的方法提醒他们?
可方笑语总觉得哪里不对。不对的地方在于这个字迹。
月影司的人全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每一个人的字迹她都记的十分清楚。可布条上的这个记号确实是月司的标记不假,但字体她却十分陌生。
“我离开时,除了这块布条,连那箭也带着,不过被我藏在了土地庙……”此时,奚望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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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写前头的时候我忘记了是否提到过方笑语外祖父一家的状况。要是提过,又跟现在有什么不同你们就按现在的看。等我有时间了,重新读一读以前写的,要是有不对的地方再改过来。所以一切的内容以现在的为准。就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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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夜探守将府
“外公你继续说。”方笑语暂时不去想那神秘报信人的身份。虽然她对那字体不熟悉,可是也难保就不是月影司在北燕的探子做的。
但是此事确实让她有些在意。她派去跟着叶西辞还有她爹的人全都没了动静,但却会发来两人安全无事的消息。
若是从前她还未觉得有什么,可她亲自来了之后却发现事情当真是蹊跷得很。
“你大舅舅被抓后,我便带着一家老小东躲西藏,日子过得虽艰难了些,但却也不是活不下去。说来我总觉得奇怪,每到出了什么事时,似乎总有运气降临,每每都有贵人帮忙……”奚望回忆起之前逃亡的日子,其实也发生过了几次挺危险的状况,可每次都有人恰好相帮。说是恰好,但他总觉得事情未免太过巧合了。
方笑语捏着下巴思考。
确实,若是如同他外公所言,那么这些贵人出现的时机也太过恰巧了。
比如,银钱被路过的三只手给偷走了,甚至于连奚望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钱袋子不见了,可事后却有人沿路找了过来,说是看到了小偷偷了他的钱袋,便路见不平的给夺回来了。
比如银子都拿来打点他大舅舅被抓一事了。一家人东躲西藏,饱一顿饿一顿的,饿得受不了的时候。他小舅舅徘徊在门前的酒楼竟然搞出了什么开业庆典的活动,可免费领取一些吃食。
比如,他们一家逃到了土地庙,原本土地庙中栖息了不少乞丐,见他们占了地方,心中不高兴,便想要逞凶。却被突然路过借宿的一个侠士给胖揍了一顿,打的哭爹喊娘,夹着尾巴就逃了。
再比如。她大舅母病倒之后,没有银子抓药,却偏偏一个善人路过土地庙祭拜,不仅放了吃食。还有银子。说是要破财消灾,供奉给土地爷的。不管土地庙之中还有没有其他人,理都不理,放下吃食银子,象征性的拜上一拜之后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银子自然就便宜了他外公一家,小舅舅能够去药房抓药,也是多赖了这些银子。而食物,外公全都留给了代儿和曦儿两个孩子。再加上大舅母病了,也要存些吃的。外公和小舅舅都没碰,这才觉得腹中饥饿。
若只是一次两次倒也罢了,还可以用凑巧来解释,可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很多次。每到一家人几乎过不去了的时候,就总会有各种身份的贵人前来帮忙,虽说看起来似乎与他们一家都毫无干系,可即便是奚望自己也觉得事情未免太过蹊跷了。
方笑语猜测,在这北燕城中,有一个,至少是一个心向着奚家的人存在。他预知到了危险,所以写了布条,用箭射到了奚府的门柱上,给他外公报了信。
不仅如此,或许他还一直都注意着外公一家的动向,且一旦发生了什么事,他就会出手相助。
暂时看来,这个人应该是朋友而非敌人。
当然,再未查清事情真相之前,任何可能都不能忽略。但有了这个神秘人在,至少有了一点点线索。
“那外公可知大舅舅被抓后被关在了何处?”方笑语有些担心大舅舅的安危。如果对方铁了心是要杀人灭口来掩饰她家方大将军兵败和五万将士死亡的真相,那么他大舅舅现在恐怕就凶多吉少了。大舅母之所以一病不起,怕也是想到了此处,心急绝望之下才会如此。
奚望却摇摇头,道:“我散了全部家财,四处托关系打探,可到底也没有探听到你大舅舅被关在了何处。我那几个老友听了觉得你大舅舅怕是已经被杀了,可我依旧不死心,总觉着你大舅舅或许命大还活着呢?一日不见尸首,我心一日难安,却也怀一日只希望,可……”
或许最后换来的只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绝望罢了。但无论如何,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就这么去死,总要试上一试才会甘心啊。
若可以,他宁愿代儿子去死。反正他一把年纪了,半只脚都迈进了棺材。老伴儿也去了多年了,孩子都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他也该无憾了。
可临舟还正值壮年,儿子闺女都还未定亲,若是不能亲眼见着孩子们成亲生子,只是多大的遗憾?
“那外公可知这边城之中最有可能关押重要犯人的地方都有哪些?”方笑语总要去试上一试的。想来以她和带来的人的功夫,若是小心些,去谈停下消息还是不难的。
“官府地牢或是守将府之类……”奚望说到一半,却突然顿了顿,随即一脸惊吓的望向方笑语,紧张道:“笑语你想做什么?你万不可乱来!你大舅舅若是就此死了,那也是命,是我奚家命不好,可你不能出了事。你爹如今生死不明,我不能让他的女儿也葬送在这吃人的北燕城!”
“外公你放心,我不会轻易涉险。不过也要了解一些虚实,才好制定计划。”方笑语自然不会告诉奚望她真的打算夜探守将府的。即便没有她大舅舅的事,这守将府她也是要去一趟的,这事儿在她来边城之前就已经想好了。
那守将府是边城守将所居住的府邸,只有边城的最高指挥者才有权居住。
守将府从一开始就是她爹所居的地方,虽然她们一家在边城另有住处,但若是一旦有战事爆发,她爹就会住在守将府中处理战争要事,就连他们这些家眷也不能轻易靠近。
如今。她爹被陷害,五万大军损失的只剩二十几人,且人又不在边城。守将府中按说该是无人居住才对。但是看外公这意思,守将府之中现在正住着别人。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陷害她爹的那个拒不开城门的守将。
她记得她小时候去过守将府一次,对那里的地形有点印象,只是印象不太深了。不过她已经决定晚些时候去守将府走上一遭,但她不会将此事告诉奚望,免得他担心并且阻拦。
“外公你先去歇着吧。待我的人将大舅母和曦儿代儿带来,我再去叫外公出来。这些日子外公受苦了,大舅舅也是遭了我爹一事的连累。此事便由我来想法子,外公安心歇着,这里很安全。”方笑语连忙叫了人去收拾屋子,然后让人将奚望带下去歇着。
可奚望却总是担心方笑语冲动。一再嘱咐。
“外公你无须担忧。我不过是派人去查查大舅舅是否还活着,活着的话又关押在何处罢了。待我爹伤好了,他会来北燕城与我会和,这段时间,我会尽量调查大舅舅的生死。若他活着,我总会想法子将他救出来,若是死了,待我爹到了。他会为大舅舅报仇的。”方笑语根本就没打算等她爹到来。
她爹养伤需要不少时间,她怎么可能等得及?
她必须尽快解决了北燕的事然后回京。
皇帝既然都察觉到了京城也不太平。她又怎么能安心的待在北燕这里磨蹭?
“你找到你爹了?”奚望依旧担心,却突然一愣,随即一脸期待道。
方笑语点点头,笑道:“虽然受了些伤,但他并无大碍,好好养养就是了。他还会再回来的,以大承战神的身份。”
奚望突然就觉得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他对方剑璋这个女婿其实很满意。虽然女儿认识他时他还落魄,可他却喜欢方剑璋骨子里的书生气。
他们这种人啊,总是喜欢读书人。自小就认定了读书能光耀门楣。虽然方剑璋是个武将,虽然他还落魄不堪,但毕竟是读书人出身,他总相信,他的落魄不过是一时的,只要给他时间,他就能够一鸣惊人。
事实证明他的眼光确实不错。方剑璋一路一步步爬上了将军之位,被北燕的百姓视为战神,他奚家也因此与有荣焉。
此次知道方剑璋被人所害后,他心中颇觉难过。虽然女儿死得早,虽然他已经续了两任妻子了,可是他心中却从未忘记雨涵,每年都会给远在北燕的他们写信,然后送去礼物。
他希望他能活着,活着回去就好。不用报仇,不用雪恨,只要能够活下来,就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了。
还好。他还活着。
奚望突然就觉得身上的担子轻了很多,也没有再坚持,顺从着跟着休息了。他也确实是太累了,从那之后,他几乎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若不是从前底子好,恐怕熬都将他熬死了。
奚望离开后,方笑语立刻就叫了姬玄进来,开口便问:“你们可有联络到月影司在边城留下的人?”
姬玄却摇了摇头道:“属下已经留下了记号,但是还未有月影司的兄弟找上门来。”
“你看看这个,可能看出些什么?”方笑语将从奚望那里得来的那块神秘人通风报信的布条拿出来给姬玄看了一眼。
姬玄仔细的看了一遍,随即眉头微皱,道:“这记号确实是月司的记号,可这布条上的字迹似乎故意写的潦草,恐怕是为了掩盖字体所为。只是若是月司的兄弟所写,又何必如此?”
“这字迹你可熟悉?”方笑语问道。
“月司之人的字迹我们每一个人都烂熟于心,互相都颇为熟悉。可这字迹属下却从未见过。”姬玄摇头。
“果然如此。”方笑语点头,看来不是她记岔了,这个人的字迹,确实陌生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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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 你长得太丑,看着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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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方笑语出现的时候,几个人明显的愣了一下。
他们以为方笑语是守将府的人不假,可却没怎么明白为何她要将其他守卫给打昏。但也正因为只是打昏而不是杀死,更叫他们认为这是如今的守将又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故而最初的愣怔之后,他们也没给方笑语什么好脸色。
特别是周安,那脸色本就因为被严刑拷打而显得苍白没有血色,如今在这昏黄的烛火之下,脸色更加惨白的吓人。
方笑语一下子就认出了周安和槐南,但是她并没有急着和两人打招呼,而是先在七个牢房之中寻找她大舅舅的身影,当确认她大舅舅确实被关在此处之后,他这才明显的松了口气。
虽然看起来精神萎靡,可似乎没有太严重的伤势,人也好好的活着,与周安和槐南两人的状况相比,要精神的多了。
但奚临舟毕竟不是如周安槐南这样的军人,所以精神力不如两人,整个人显得软塌塌的,低着头,供着身子,缩在角落之中,没有多少反应。
她这才将目光重新放在了周安和槐南的身上。两人似乎也发现了她的目光,故而脸色更差。
槐南只是冷哼着不愿和她再多说废话,而周安却一脸愤怒,只不过声音显得有些有气无力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必再劝,也不必再做这些无用功的事。我周安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也不是卑劣小人。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想杀便杀,要我背叛将军,痴人说梦!”
方笑语没有说话。很显然周安将她当做了敌人。也很显然,此次的事情,周安知道些什么,也因为知道些什么而被关押在此处。
这个关押他的人应该就是此次北燕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当然或许他也只是京中某些人的一条狗而已,但至少在北燕,是他一手导演了五万大军的惨死,所以此人在方笑语的眼中,已是一个死人。
幕后之人要杀。冲锋陷阵的走狗也没有放过的价值。
“还与他啰嗦什么?”槐南只是冷哼。很明显他和周安是一样的想法,否则就不会被人关在此处极尽折磨。
方笑语没有靠的太近,所以无法探知他两人究竟伤的多深,可看两人的说话都要喘上两句的样子,却也能猜测一二。
方笑语走上前去,站到了周安的牢房门前,隔着一条条木头,能够轻易看出那身上的血污,几乎将囚服沾染成暗红色。
“怎么?又想要严刑逼供?来呀!我周安若是眨一下眼睛,我就不是个爷们儿!”周安整个就是一副想站起来扑到门前掐死方笑语的架势。可惜,他的双手双脚被铁链锁着,只是前进几步,就再难够得到方笑语。
“周叔,是我。”方笑语的一句话让周安愣了一愣。
周叔?
周安有些发愣,心说这又是个什么情况?难道是见严刑逼供不成,于是改了法子,玩起了认亲记?
方笑语踮了掂牢门上拴着的铁链,只是用力一扯,那铁链就跟豆腐块似的轻易被扯断。这一举动也成功的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牢门被打开,方笑语进入牢房之中,不顾周安的戒备,又用同样的法子将周安手脚上拴着的链子全都扯开。周安瞬间恢复了自由。
但周安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站在一角,选了一个最容易冲出去的角度,防备的盯着方笑语。
“周叔,是我,笑语。多年不见。不曾想再见面时却是这么一副场景。”方笑语的笑容很有亲和力。她这其实是在努力的平复周安的怀疑。毕竟是在敌人的宅子里,若是他大喊大叫引了人来可就不好了。
但她忘记了她从前是个什么德性,她越是表现的有亲和力,就越让周安怀疑。
周安当然知道‘笑语’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大小姐嘛,还是个不爱搭理人的木头大小姐嘛。
当初将军还未进京时,这个大小姐可是让人头疼的紧。无论怎么逗她,她都没什么反应。用吃的,用玩的,他想跟这位大小姐亲近一下,反倒显得他像是个幼稚的孩子,而对方是个成熟的大人。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更别说这么亲热的叫他周叔了。从前她连一声‘喂’都没叫过。
周安明显比之从前更加防备的姿态让方笑语很受伤。好吧回想起从前的自己,她也觉得有点自作自受的味道在里头。如今她可算是亲身感受到了从前的自己在别人心里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妖魔鬼怪了。
方笑语也懒得在这里证明身份,出了牢门又用同样的法子将槐南救了出来。
不过,反倒是槐南的神情若有所思,盯着方笑语的脸看了很久,脸上的神情也不如之前那般冰冷,似乎反倒有些相信了她的话。
只不过,他也没有急着表态,而是沉默了下来。
周安与槐南其实是意外收获,她此次来探地牢的目的是为了他大舅舅奚临舟。
早在方笑语扯断了周安与槐南手脚上的链子时起,奚临舟就开始有了反应。他一直盯着方笑语的脸看,神情几次变化都没有逃过方笑语的眼睛。
方笑语将牢门拴着的链子扯掉,走到奚临舟的面前蹲下,摸了摸他的脉搏,除了有些惊吓外,没有什么大碍,一些小伤很容易治愈,不算什么大的问题。
也许是因为他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抓他来的人并没有像对待周安槐南一样,用链子拴住他的手脚,所以此刻奚临舟盯着方笑语,脸上的神色有些迟疑道:“笑……语……?”
毕竟过了许多年了,方笑语的脸再不像小时候那样肉嘟嘟的,一时间他有点不敢确认。
“大舅舅,外公和小舅舅在家中等着你,你可能走动?”方笑语扶了他一把。可奚临舟却险些摔了。
这一摔让奚临舟有些尴尬。他身上并没有什么大伤,不过是被关起来这些日子。精神有些萎靡,腿吓的发软罢了。
抓他来的人根本就没怎么理过他,除了定时有人送饭,甚至都没人来审问他。
他大概也知道他究竟是为什么被抓的。也曾在内心里无数次告诫自己,若是有人要他背叛方剑璋,他宁愿一头撞死,也绝不能做这样背信弃义的小人。
虽然妹妹死的早,可他一直都当方剑璋是妹夫。就算不为了方剑璋。他也不能因为他而让笑语和皓之失去父亲。
但是他似乎想多了,对方根本就没搭理他。除了一开始被关在官府的牢房之中半途被转移到这里之外,他就一直被丢在这里,而后便没有而后了。
本来都已抱着会死在这牢房里的觉悟了,没想到峰回路转,竟让他见到了方笑语。
虽然一时没敢认,但从近处细看,那挠,那轮廓,与他记忆中的笑语十分相似。
“无妨。我能走能动,不会拖你后腿。”奚临舟可不想变成方笑语的累赘,一个姑娘家的摸着黑找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若是因为他连累的她被抓被杀,他还有什么面目去面对妹夫?
“那好,大舅舅你先等一等。”说着,方笑语又对着周安和槐南道:“周叔,南叔,你们的伤可有大碍?能否走动?”
“你真的是笑语?”周安还是不能将从前的木头跟如今面前这个人对上等号,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道:“这点小伤不碍事。还难不倒我。”
“那你们跟着我,若是中途被人发现了,便找个地方躲好,一切交给我来解决。”方笑语知道。这地牢之中之所以守卫如此稀少,恐怕正是因为关着周安和槐南的关系。有些事是不能被人知道的。除了几个心腹之外,对方即便害了她爹,可却依旧要用一个借口来忽悠百姓与那些只能被动听从命令的小兵。
否则城中就不会有她爹带着五万大军失踪之类的传言了。
周安点头,槐南跟在后头扶着奚临舟也点了点头。
方笑语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来,大摇大摆的走实在是也是出乎人意料之外。其实府门外虽然只有两个守卫。但门内守卫却森严的很。特别是如今这位‘位高权重’的守将大人,可是意外的怕死。
不过此次方笑语是来救人的,而不是杀人的,所以他的脑袋暂时还能留得住。只有无后顾之忧后,她才能安心下手。何况,如此轻易的杀了他也太便宜了她。这个人,很适合留给她立威之用。
方笑语打定主意悄悄摸摸的先将人给救了,不过牢房里的其他人似乎就不怎么满意了。
见方笑语带着三人便走,突然就有一个人在身后大喊道:“还请壮士将我等一起救出。”
方笑语顿了顿,却没转头,心道你他妈才是壮士,你们全家都是壮士!老子是女的!女的!有没扮男装,你们瞎是不是!
也不怪方笑语如此暴躁。她虽身着黑衣,也就简单的扎了个马尾,可这衣裳的款式明显就是女子的衣裳,叫她壮士几个意思!
方笑语的沉默让对方沉下了脸,不等方笑语作出决定,就立刻威胁道:“你若见死不救,我便大喊有人劫狱。看若是守卫来了,你们还如何逃得掉!”
方笑语气着气着就乐了,心说没见过求人还这么横的,于是笑着转过身来,看着那说话之人,目光瞬间软了下来。
周安和槐南以为方笑语真要救人,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裳,摇了摇头,意思很明显,这人是敌人,不能救。不过方笑语却摆了摆手,走到那叫嚣之人的牢门前,将链子扯断,而后问道:“你是何人?”
“还有他们。”此人似乎对威胁了方笑语还成功一事很是得意,也不回答方笑语的问题,而是指着另两个人,对方笑语命令道。
方笑语也不生气,而是照了他的话将两人也救了出来,甚至他连那大周的官员也救了,而后又回到那叫嚣之人的面前,又一次问道:“你是何人?”
“我?我是流沙国的靳大将军的弟弟,靳无疆。”此人似乎对自己的身份十分自豪。
在流沙国,靳家是大族,几乎所有的兵权全都握在靳家的手中,也难怪他嚣张跋扈管了,有些看不清现实。
“流沙国?靳家?”方笑语笑了笑,又问向其余三人道:“你们也是流沙国之人?”
另两人也骄傲的点头。而那大周官员竟也隐瞒着身份,假冒着流沙国之人,希望能与这三个流沙国人一同被放出去,所以也点点头。
“流沙国啊。”方笑语叹息一声,突然看着那嚣张跋扈的靳无疆笑了,道:“你可知我此时最厌恶的是何人?”
靳无疆愣了愣,随即神色变了几变,且身子还下意识的退后了一些。
“看来你知道。流沙国的人,都该死。”方笑语却猛一步向前,一手掐住了那靳无疆的脖子,一边恶狠狠道:“进犯我大承就算了,还敢陷害我爹?还敢伤我夫君?还敢威胁我?”
靳无疆感觉到一阵窒息,喘不过气来,但脑子还清醒,心说进犯大承和威胁你认就认了,陷害你爹和伤你夫君老子什么时候干过?话说你爹和你夫君是哪个?
“你放心,你不过是先走一步。无论是靳家,还是流沙国,他们所有人都会去十八层地狱陪你。能有这么多人陪你一起死,你也算是个人物。”方笑语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流沙国三个字,简直比大周给他的印象还恶劣。
靳无疆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被方笑语给扭断了脖子,另三个人吓的缩在角落,有心想跑吧,可周安和槐南就跟两座大山似的卡在后头,根本没有逃跑的出路。
“不……不要杀我……我是万家的大少爷,你……你可以拿我做俘虏,威胁……威胁流沙国退兵……”
这位万家的大少本是跟着靳无疆来赚取军功的,哪知道被北燕的守卫轻而易举的就抓了。
万家在流沙国也是大家,流沙国威远侯爷的嫡子,也是唯一的儿子,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本来跟着靳家来捞点军功不是什么大事,可惜,草包就是草包,来得快,被抓的也快。
方笑语冷笑,道:“俘虏?不需要!你流沙国一国我都屠了,要你这个俘虏去跟阎王爷讨价还价不成?”
说着,一拳轰碎了对方的脏腑,一个活生生的人,瞬间软成了一滩烂泥。
而另一个流沙国的人吓的都尿了裤子,方笑语不屑的哼了一声道:“杀你,不需要理由,你长的太丑了,看着闹心。”说罢,一刀抹了对方脖子。
唯独剩下那个大周的官员见势不妙,大喊道:“我……我不是流沙国的人。我……我是大周的大理寺少卿,我……”
只可惜,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方笑语给彻底的了结了。
“大周?更该死!比流沙国还该死!”方笑语赌气似的踢了对方两脚。不过心中却想着,这大周的大理寺少卿也未免太年轻了,而且胆子好小。
但其实那人想说的是,他是大理寺少卿的侄子,但很可惜,他话没说完就被方笑语心急火燎的给灭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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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 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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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安、槐南和奚临舟三人看向方笑语的目光很不寻常,也不知是被方笑语这豪迈的杀人速度给吓着了还是怎么的,三人突然就想起了方才方笑语就跟扯面条似的扯链子的力道。
周安与槐南最有发言权,这两个大老爷们可是战场上杀人如麻的人,功夫自然也不弱。可那锁住他们的铁链他们却无法只凭自身的力气挣开,否则那牢房又如何能关的住他们?
周安神色复杂的看了方笑语一眼,心说这位大小姐这些年却是改变了不少。不仅仅是对人的态度,就是武功上也是让人望尘莫及了。
最重要的是,死掉的那四人,他们自称是流沙国靳家和万家的少爷,甚至是大周的大理寺少卿什么的,且不说他们这话是真还是假,被关在这守将府的地牢之中,无不都是重要人物。
这四人不是将军命人关押的,那就代表是那个陷害将军的人关起来的,这足以证明这几人对他而言十分重要。可如今却被方笑语轻易的杀了,若是让对方知道了,此事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方笑语其实很希望对方说话算话大叫一叫的,如此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说出“你叫吧,你叫吧,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这句经典台词来。
不过想想如今的状况,她也就打消了给对方大喊大叫的机会。
这四个人的死其实一开始就是注定了的。
靳家和万家的少爷,大周的大理寺少卿,如此重要的身份,抓了不仅可以威胁对方,也可以将之当做俘虏,给朝廷一个交代。否则北燕的守军什么事都做不成,朝廷震怒,说不定会将他们治罪。
所以方笑语猜测,这几人大概对那位罪魁祸首有着一定的意义。既如此。他们就没有了活着的意义。只有他们死了,对方才会觉得肉痛。
至于这几人是谁?对对方有什么意义?
****屁事!
不理会三人的惊讶,方笑语一路带着他们七弯八绕的,竟是没有与任何一波守卫撞上。直到翻了墙出了守将府,周安都觉得他们脱险的竟然如此简单。
被关在那地牢里大半年,从最开始还会想着如何出去提醒将军,到后来渐渐存了死志,他几乎已经放弃了能够出去的希望。
守将府原本是将军的守将府。如今却住了他人。他在牢里听了守卫说起过将军重回北燕指挥与流沙国的战争,他一度心存希望,将军重回守将府时,或许清查地牢的时候就能发现他和槐南的所在,可到最后,他们却没有看到任何与将军有关的人出现在面前。
后来,抓他的人逼他背叛将军,甚至为了动摇他,说出了将军‘失踪’的事实,并且利诱他。只要按照他们所说的话去做,不仅会放了他,还会给他荣华富贵,比起作为将军的一条狗来的有头有脸的多。
当时他意识到,或许将军真的被这群畜生所害了。
被自己一手创立的军队背叛,这样的滋味,为将者,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品尝。
可即便将军或许已经死了,他与槐南却依然不愿意为了求生而背弃将军,所以紧咬着牙关。无论被如何的严刑逼问,他也死不开口。
他绝不让诋毁将军的话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将军无论生死,都该死顶天立地的英雄,而不是卑鄙无耻的逃兵与叛国者。
“周叔。南叔,你们可认得柳树胡同的路该如何走?”方笑语将几人带离守将府,走的稍远些,这才停下脚步问道。
周安与槐南皆都点了点头。柳树胡同在北燕边城还是很有名气的。就是周安在柳树胡同还有一处私宅,是他与军中几个弟兄共同花银子买下的,也是为了能在北燕有个落脚的地方。
方笑语松了口气道:“如此便好。麻烦周叔南叔带着我大舅舅去柳树胡同最里头那间宅子。有人开门后。将这支发簪交给他,告诉他是我让你们去的,他们便会为你们治伤。你们先安心待在那里,等我回来再说。”
“笑语你不与我们一同回去?”奚临舟紧张的抓住了方笑语的衣袖。
如今北燕城如此混乱,到处都是敌人,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奔波。
且奚临舟并不知道方笑语已经找到了方剑璋,还以为方剑璋已经出了事,以为方笑语既来了,怕已经知道了方剑璋下落不明一事,心中怕也不平静,还要冒险来救他这个没用的大舅舅,心中万分不忍。
“大小姐,你想要做些什么?”周安与槐南一同皱了眉。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越快越好。既然你们已经安全了,我也再无后顾之忧。周叔,南叔,大舅舅,你们不必担心,凭我的功夫,这北燕城里还没人能留得下我。”方笑语望着守将府的方向若有所思,随即看向三人又道:“虽已逃了出来,但难保节外生枝,你们尽快去柳树胡同躲避,我去去便回。周叔南叔,我还有许多事想要请教二位,到时还望周叔与南叔直言相告。”
周安虽然还有些担心,但想想方笑语的功夫似乎比他高强多了,就算他坚持要一同,也不过累赘罢了,便也熄了拖后腿的心思,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方笑语一直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这才重新折返回了守将府。
她一路摸索着到了办公用的书房周围,因为当初被她埋了的那张地图就被她埋在书房的后院。想要挖出那张地图,就必须路经书房。
书房周围的守卫明显的多了很多,几波守卫来回的巡视,方笑语都敏锐的避过了,最后落在书房的房顶上。
书房里还亮着烛火,透过瓦片还能看到微弱的光亮。屋子里头隐隐有争吵声,听声音是两个男人,方笑语隐隐能听出什么百姓什么大罪之类的词语。
方笑语悄声的落在屋顶,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她揭开几片砖瓦。那烛光就透过瓦片直射了出来。
房里有两个男人,一个端坐在椅子上,另一人立于其下,双手紧握成拳。脸色似乎并不怎么好看。
“罗大人稍安勿躁,何必如此激动?”椅子上坐着的那人一脸阴霾,似乎对于面前站着的这位被其称为罗大人的人失去了耐性。
“你说的倒是轻巧!如今北燕乱象已生,若是再如此下去,你叫本官如何跟朝廷交代?”这位罗大人一脸的愤怒。似乎对于椅子上的那位不满已久。
“罗大人的胆子也未免太小了。本将敢这样做,自是背后有人支持着,何况当初罗大人似也没有反对,如今却将一切罪过都推到了本将的身上不成?”椅子上的人挪了挪屁股,换了个稍舒服的姿势坐着。
“梁将军,当初是你拿刀架在本官脖子上逼本官做出选择。本官自来北燕上任,与方将军并不熟悉,自也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不熟悉之人而送了性命。可是梁将军,当初你只说要陷害方将军,却并不曾说过会屠杀百姓!这些时日以来。死在守军手中的百姓何止千百?梁将军,百姓何辜?”罗大人一脸的愤慨。为了活命,他不得已选择了对方将军陷害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帮着这位梁将军遮掩这等丑事。可是,他治下的百姓却一再被杀,短短几十日的时间,死了已有至少上百人了。再如此下去,北燕非要引起民变不可!
“罗大人,死的都是些什么人你心知肚明。若是方剑璋被关在城门外任其送死一事败露,百姓定然哗变。本将这也是防范于未然。何错之有?”梁将军完全不在意这些百姓的死活。
“梁将军,你背后之人究竟是何人?”罗大人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这个梁薄背后究竟站着哪路神仙。
这人名字起的是真不错。梁薄,凉薄。他是方将军一手带出来的。却也是头不抬眼不眨就能送他的恩人去死的小人。
若不是方将军提拔,他也不会有如今的地位。
方笑语在屋顶上静静地听着,配合着两人的对话,方笑语立刻就认出了两人的身份。
那椅子上坐着的那个,名叫梁薄,他爹的心腹之一。不过这也就是场面上的身份。事实上他是梅苍云安插在她爹身边的棋子。
这件事,恐怕是当初她与皓之屡受梅素惜迫害,可她爹却总是接到喜庆的家书时便对他有所怀疑了。
那位罗大人叫他将军,他也确实是将军,只是与她家方大将军这种正三品的大将军比起来,凉薄虽是将军,却也不过是个副将,品级上完全无法与她爹相提并论。
而那位罗大人,起初她不是很有印象,可刚刚那一瞬间,她突然想起来,他似乎曾经听过这位罗大人被调往北燕的消息。
这位罗大人,若她没有记错,应该是出自京城文安侯罗家。
罗家属于外姓侯,且不世袭,因祖辈有功,这才封了侯爵。但是这爵位也不过是叫一声好听罢了,罗侯爷也不过就挂了个闲职,每日里栽花养鱼为乐,人也不是个喜争强好胜之人。
不过,罗侯爷的嫡次子乃是太常寺少卿,正四品,算是罗家数得上号的人物。而这位罗大人印象里应该叫罗良,那位太常寺少卿罗大人是他叔叔。他也一直亲近这个叔叔,在他叔叔的安排下,来北燕出任官员其实还不到七个月,也难怪他说他与她爹不熟悉。
梁薄本是梅丞相安插在她爹身边的棋子,他对她爹的陷害,如今看来更像是受到了丞相的指使,可是方笑语却总觉得那里有些违和,她实在是想不明白,梅苍云那种猴精猴精的老狐狸,突然在这种严峻的时刻故意害死她爹究竟要做些什么?
若放在平时,你死我活,为了夺取镇远军,什么手段都不为过。特别是梅苍云这种不惜布局几十年来达到目的的老贼,若是真要陷害她爹,总该想的出更加合理更加不易让人怀疑到他身上的伎俩。可是如今这一切说起来,怎么看怎么像是出自他的手笔,任何一个人不用动大脑子就能联想到他的身上。
隐忍了那么些年,布局了那么些年,却突然将自己,将丞相府暴露在众人面前,这样做对他而言可有半分好处?
方笑语怀疑此事绝非表面看到的如此简单。但是,此事梅苍云绝不能置身事外。
如今他们已被拉入局中。无论是真的卑鄙无耻,还是被人做了靶子,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就得按着敌人给的路一步一步走下去,直到接触到那个阴谋的核心为止。
“我身后自然站着丞相大人。得罪了丞相大人会是何种后果,罗大人该比我清楚。罗大人也不该希望因为你的愚蠢而连累了你那位太常寺少卿的叔叔吧?”梁薄似乎吃准了这位罗良罗大人的软肋。
他自小就与叔叔亲近,那位太常寺少卿的叔叔向来是他崇敬的人。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叔叔一样为罗家撑起一片天,而不是因为一个空泛的爵位,却毫无话语权,被人看之不起。
但亲身为官之后他才知道肩上涤的重量。
为父母官者,该做些什么,不该做些什么,他来北燕时,叔叔一再叮嘱,万不可跟北燕的守将对着干。他们手中有兵权,杀个人放个火,只要不是大事,哑巴亏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但是这个哑巴亏真是吃大了!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什么正人君子。好色,贪财,胆子也不大,可是每当他眼睁睁看着北燕从繁荣到萧条,百姓从乐观到绝望。每日每夜,梦里都是那些被屠杀而死的百姓流着血泪的脸。
他们的亲人当了兵保家卫国,却换来被关在了城门外任敌军屠杀的后果,而身为家人,不仅不知道自己亲人所受的不公,却还要被杀人灭口,即便他这个自认足够冷血之人也觉心寒。
重要的是,这件事该如何收场?
战事总有结束的一日,一旦朝廷插手,查下来,他所犯之罪足够被满门抄斩了!
陷害将军,隐瞒不报,屠杀百姓,置家国安危于不顾!文安侯府得有多少颗脑袋才能承受得下这样的罪行!
不行!不能再跟着这个梁薄一条路走到黑。
他必须要想办法将自己摘出去,最不济也要戴罪立功,不能连累文安侯福的人掉了脑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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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 奇怪的王爷,奇怪的举动
“罗大人,本将奉劝你一句,万不可拿你罗家人的性命冒险。只要你老老实实听从本将安排,自有你的富贵和荣华可享,可若是你做了不该做的,到时可别怪本将翻脸无情!”梁薄似是看透了罗良的内心一般,半威胁半利诱着继续道:“若罗大人你肯听话,本将保证,事成之后,你那位大理寺少卿的叔叔便能平步青云,你罗家文安侯的爵位也可世袭罔替,罗大人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该为文安侯府着想。”
罗良面现挣扎,咬着牙看着梁薄,随即一叹息道:“希望梁将军说话算话,你后头那人真能让我文安侯府再进一步。”
“那是自然。”梁薄一脸真诚的笑容,可内心却冰冷无比。这个罗良,用完之后,还是解决了为妙。
罗良转身离开书房,神情似乎很挣扎,可内心却坚韧如铁。
他看似为了文安侯府的将来选择了妥协,可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实则他内心坚定无比,他必须想法子将自己摘出去,否则,文安侯府不仅不会得到任何的进步,只会因此而陷入万劫不复。
可是,他要如何做才好?
如今城门已封闭,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他又该如何向外头通风报信?
罗良陷入了苦思,可脚步却没有半分迟疑。他不能让梁薄看出任何破绽,对于他自己的性命,家族的命运,他看的比什么都重。
方笑语趴在屋顶,看着罗良走出屋去,甚至看到了罗良那紧绷的身体与我出了梁薄视线之后那紧握的拳头,她不由咧嘴笑了。
这个人,有利用的价值。
不仅如此,由此人,或许还可控制那太常寺少卿罗敷罗大人。
罗良走后,梁薄的笑意隐藏,目光开始变的冷凝。望向罗良那已经离去的背影,眼中酝酿着的不是什么荣华富贵平步青云的承诺,而是实实在在的杀意。
或许他也注意到了罗良内心的变化与想法,所以他的目光中没有丝毫的亲近之意。反而带着嗜血般的残忍。
对于梁薄这样战场上摸爬滚打下来的人而言,杀人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方笑语透过那瓦片大小的小洞看向梁薄,却没有露出任何杀意来,因为她知道,对于梁薄这种上过战场杀过无数人的人来说。一丁点来者不善的杀意都有可能让他警觉。
她将瓦片草草的该在那小洞上,掩住了屋里投来的烛光。随即她轻盈的如同夜里的微风,只一瞬便调下屋顶,消失在夜色之中。
书房的后院种了许多花花草草,虽然夜里看着不如白日清晰,可方笑语却依旧能够如履平地的在这后院里穿梭。
守将府里没有任何的丫鬟奴才,只有不断巡逻在书房周围的守卫。
梁薄知道他正在做的事是要掉脑袋的事,可他早就没有了退路。这守将府里有些秘密是不能被人知道的,否则不仅仅是他,还有他的家人。就断没有任何活路可走。
方笑语并不知道梁薄心中所想,但她却意识到,梁薄此人,或许还有更多的秘密可供挖掘。
但这却是以后的事了。今晚救了人已经达到了目的,又找到了罗良这个可以利用的人选,如今再将那张她亲手埋下的地图挖走,今夜就算是个丰收之夜了。
方笑语努力回想着当年她埋地图的方位,她隐约记得当初她将那地图埋在后头的墙角处,只是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后院里的花花草草都已经换了不少。那地图是否已被人发觉,她也没有信心。
不过她还是按照自己那有些模糊的记忆开始寻找起来,没过多久,他就找到了埋图之处。
可惜手边没有工具。方笑语也懒得再跑一趟,于是干脆用手指叉开泥土,用力一抓,那已经多年未曾动过的坚硬的泥块瞬间被抓成了粉末。
当年她埋地图埋的很深,所以再挖起来也有些费力气,但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总算是叫她找到了那个小小的罐子,罐子已经看不出图案,罐身全被泥土掩盖着。方笑语将那罐子紧紧握在手中,而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守将府,朝着柳树胡同走去。
因为是深夜,路上基本上没有什么行人,夜幕漆黑,一丁点小小的声音都能被无限的扩大。
方笑语走到柳树胡同的出口,还能看到最后那个院子里亮着的灯火。她想着周安他们应该已经安全的到了,这便快步走了过去。
她轻轻的敲了三声门,里头便有了动静。开门的是苍鹭,她一直为了施粮之事忙活,见是主上回来了,立刻将人请进屋后,又随手关上了门。
“我大舅舅他们可回来了?”方笑语问道。
“回主上,已经回来了,此时正由姬佑给他们疗伤。”苍鹭回道。
“我离开这段时日,可有什么事情发生?”方笑语又问。
苍鹭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废弃的猪圈道:“倒是来了位自称是城门守卫的人。”
“城门守卫?”方笑语脑子里突然就出现了一张脸。
“正是那位‘好心指点’小姐的守卫。”苍鹭冷笑。这位守卫安的究竟是什么心,就算以前不知道,来了这间宅子后,怕是再笨的也该明白了。
“他人呢?”方笑语有些好笑,想黑吃黑,却踢了铁板,这人怕是在北燕耀武扬威惯了,做事未免也太明目张胆了。
“猪圈里绑着呢。小姐可要见他?”苍鹭冷笑,她绑他的时候可没少做手脚,这位守将大人此时恐怕不好受。
“明日再说吧。”方笑语有心多折腾折腾这个敢打她主意的守卫大人,干脆摆摆手就进了屋子,只留下那简陋的猪圈里,被风吹的瑟瑟发抖的守卫大人。
此时,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里衣,外头的轻甲已经被苍鹭给扒了,又拿抹布堵上了他的嘴,双手向后绑在了猪圈的圈门上,此时别提有多凄惨了。
方笑语进屋的时候堂上坐着他的外公,此时正与她大舅舅相拥着抱头而泣。小舅舅奚临川站在身后,眼中也闪着弟弟泪光,还有一男一女也从身后抱着奚临舟,哽咽声听的清晰。
见方笑语回来。几人这才放开,奚望一脸老泪纵横的上前,千言万语的感谢却总结不出一句话。
“大舅舅回来就好,外公该高兴,哭什么。大舅母如何?可好些了?”方笑语笑着扶外公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而后看着那两个有些拘谨的孩子,拍拍旁边的凳子笑道:“表哥表妹,你们也坐。”
被方笑语叫了表哥和表妹,两人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说起来,身份相差太大,她们一直犹豫着该如何与方笑语打招呼。
方笑语离开北燕的时候,他们也都还小,当时的方剑璋虽然已是大将军了,但他们时常见面。似乎也并不觉得这大将军就如何的高贵不可攀了。
可这么些年过去了,一切似乎都变得物是人非了。距离离的远了,感觉就连亲情都淡薄了不少。
何况,方笑语本就是个不爱与人相处的性子,她还小的时候,他们其实都不爱与她玩儿,因为他们很不喜欢方笑语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就算她离开了,他们也没有什么不舍得感觉,没想到今日他们一家绝望之时。现身相救的,恰恰是这个他们已经快要忘记了的亲人。
“代儿曦儿,听笑语丫头的话,坐下吧。”奚望见儿子平安无事回来。又能一家团圆,心情不错,整个人都慈祥了许多。
见到祖父发话了,他们这才敢坐下,临坐前分别小声的的叫了一声表妹和表姐。
“你大舅母的病没什么大碍,方才已经有人去给她看过了。往后只要好生养着,不会出什么岔子。再加之如今临舟已经平安回来了,她的病好的就更快些。”奚望满脸带笑,越是看方笑语越是喜欢。
“表妹,还要谢你救了父亲母亲,表哥无以为报……”奚代生性似乎有些腼腆,说话的声音不大,看起来也不太善于表达,但他目光中的感激却没有半分虚假。
他一夜之间险些家破人亡,这样的煎熬未曾经历过,永远不知道有多绝望与可怕。而方笑语,就像是一个救人于水火的神仙,突然从天而降,将被抓走生死不知的父亲完好的救了出来,又找了大夫为病重的母亲医治,给了四处躲藏风餐露宿的他们一个容身之处。
“表哥何必说这些客气话,一家人何用分的如此清楚?我的母亲是你的姑姑,我就你们难道不是天经地义?”方笑语倒是有些惭愧。真说起来,她娘进京后没过几天好日子便去了,之后他和皓之又生活在梅素惜的阴影之中,似乎就从未曾跟他们联系过。而此次他们遭此横祸,说穿了也是受了她爹的连累。虽说事情真追究起来她爹也是受害者,可这世上对对错错哪能真的分的那么清楚?若是他们真心要怪罪,她也说不出什么来。
可他们却没有提过一句抱怨,这让她心中觉得暖暖的,很舒心。
“夜也深了,外公你们快去歇着吧。北燕如今不太平,还指不准会发生些什么。不过这里暂时还安全,你们就安心住下。平日里尽量少出门,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吩咐苍鹭他们去做便是。”方笑语看出了每个人脸上的疲累之色,于是说道。
奚望也坚持,他来得早,还睡了一会儿,养足了精神,可临舟刚从牢里出来,这些日子怕是吓的不轻,代儿和曦儿两个孩子也是连日的睡不踏实,也算是苦了他们了。何况,两人因为这些事,定亲的人家都没了动静,怕是这两个孩子心里也不好受。
将几人安排好,方笑语独自回了房。她关上了房门,打开了窗,夜风吹在脸上,让她觉得很舒服。
她将手边的罐子打开,罐子封口处的泥土落了一桌子。方笑语也不在意,将罐身倒过来摇了几下,一张皱巴巴的牛皮纸就卡在了罐口处。
方笑语将牛皮纸扯了出来,轻轻打开,摊在桌子上,这才认真的观察着这张地图中显示的地形。
地形有些错综复杂,在十几条线的中间画了一个黑色的叉叉。从地图上看,那地方似乎临近一座山峰,但那地图的中心位置究竟藏着什么,却并没有标注清楚。
地图不大,折起来也就巴掌大小,且牛皮纸被磨的很薄,当年那个王爷就是将它藏在了自己的皮肤之中。
她还记得很清楚,他磕掉了自己的牙,拔了头发,满嘴是血的呵呵笑着,然后就当着她的面,用手指将皮肤划开,从里头抽出了这一张薄薄的牛皮纸,然后塞在了她的手中。
当时她为什么没有与人提起她自己也不太清楚,或许是那时候的她从不与人亲近,没什么可倾诉的人,也或许是她想起了曾经抓捕过的那个同样自残过的女犯人。总之,她隐瞒下了这件事,偷偷的收起了地图。但她对地图中究竟画着什么,地图上的方位又藏了些什么秘密一点兴趣也没有,所以只是草草看了几眼,便将它随手埋在了后花园。
但此时记忆一旦重新回到了脑海,曾经的画面就此汹涌而至。她突然记起,当年在守卫回来之前,那王爷似乎对他说了些什么,只是因为他的牙齿全都磕掉了,说话说不清晰,她听的不怎么清楚。
但她有预感,王爷对她说的那句话,对于这张地图而言,恐怕十分重要。
而那王爷又为何要将地图塞入她的手中,却也是至今未曾解开的谜题。
方笑语突然就很想要找到这块地图的秘密。如果这是藏宝图的话……以后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可多着呢。
何况她再想起那个王爷的时候,总有一种错过了什么的不舒服的感觉。现在想来,她总觉得那个王爷看她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对劲。且他真正开始自残的时候,似乎就是她进了地牢以后。
这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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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 随便一抓都是条大鱼
方笑语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夜里她做了个梦,梦见小时候误入地牢时见到那风国王爷时的画面。
那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还有那初见她时惊讶却又迅速掩盖住的愕然。
就好像……就好像,他认得她一般。
梦里,王爷张开满口鲜血的嘴唇,张张合合,似乎在说着什么。就在方笑语以为她要看清楚王爷的嘴型时,外头传来一阵惨烈的大叫。方笑语愣生生的就被这叫声给惊醒了,王爷的唇形究竟表达了什么,也自然淹没在那已经醒来的梦中。
方笑语心情莫明的就不爽起来,对那个没事瞎叫唤的不知道是谁充满了怨念。
她稍作整理一番,随即开了房门走了出去,叫声还在继续,方笑语的怨念就越积越深。
“外头是谁吵闹不休?”方笑语遇上了正在记粮册的苍鹭。苍鹭一见是主上起来了,于是连忙回道:“主上,是那个被绑在猪圈里的守卫大人。”她还特意的加重了‘大人’二字的语气。
“怎的?他被猪给拱了?”方笑语恶意的猜测着。
苍鹭失笑,心说那猪圈早就被废弃了,又哪来的猪。不过是一早上姬午去审问他,刚摘了塞在嘴里的抹布,他就开始大喊大叫。
姬午这人有些恶趣味,就喜欢看人在他面前做那些无用的挣扎,于是一直蹲对方面前,就跟看猴子似的看着他叫,已经叫了好一会儿了。
“这倒不是。不过是姬午在动用‘私刑’罢了。”苍鹭想想浑身都发冷。姬午这个人啊,恶趣味实在是叫人接受不能。
方笑语神色莫明的精彩。月影司一开始那几十号子人都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只有后来加入的人才会由一开始那批人来调教,所以作为第一批‘老人’的姬午,他在接受训练的过程之中究竟觉醒了什么了不得的恶趣味,她真是再清楚不过了。
喜欢挠人脚心。
看起来不是什么致命的恶趣味,但是只有被挠过的人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滋味。而那姬午还丧心病狂的研制出了许多用来挠脚心的‘秘密武器’,可以说。在月影司,即便是那些身处于暗中杀伐果断的影司杀手,见到姬午都要退避三舍。
这家伙不仅仅有着这种‘特别’的恶趣味,还异常记仇。谁不小心惹了他,指不准三更半夜就被他摸到了屋子里动用‘私刑’,叫众人苦不堪言。还偏偏他出身月司,跟姬午雅学了一身的阵法本事,且是个行事谨慎的逗比。作案之前还不忘先布个阵法,如此,即便对方发觉,想破阵而逃也是不容易。
此手段屡屡得手,姬午一时间简直成了月影司的祸害,人见人躲的怪物。
可姬午似乎以此为乐,屡劝不改,最后被姬午雅胖揍了一顿,这才收敛一番。
如今不能对着自己人动用手段,难得遇上个自动送上门来的。姬午简直乐的不得了。
只不过那位可怜的城门守卫大人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大晚上的不仅被人扒了衣裳裤子堵着嘴绑着手,在漏风的猪圈里喝了一晚上夹杂着骚臭味的西北风,好不容易累的快天亮才睡着,刚打了个盹儿才多久?就被眼前这个神经病挠了一早上的脚心。
他现在可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酷刑’,简直比死都难受。
可正主儿迟迟不出来,对面这个也是什么也不问,一早上挠他脚心挠的不亦乐乎,为了减轻身体上的痛苦,他就只能大喊大叫来发泄,企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过对方还真是体贴。就愣是听着这自己都烦躁的鬼哭狼嚎毫不为其所动。
方笑语翻了个白眼,自己这都是找了些什么奇葩?
摇摇头叹息声不断,方笑语听这鬼叫声听的烦躁无比,最终还是走了出去。去了那猪圈的外头,叫停了姬午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行为,最后叫他将人带到院子出,她要亲自审问。
守卫一听到方笑语的声音简直如蒙大赦,险些没有痛哭流涕,心中的反抗之心都少了不少。
姬午还有些意犹未尽。不过方笑语的命令他从不敢违背,于是依依不舍的停了手,拎着这守卫的衣领子,将其提到了方笑语的面前。
守卫看着面前的方笑语,简单的扎了个马尾,但却还能看出是个女子模样。他压根就没将眼前的方笑语与之前那个市侩猥琐的商人联系到一起去。虽然他总觉得方笑语长的似乎有点熟悉。
“名字。”方笑语面带微笑。这是审问犯人的基本功啊,要表露出亲切,让对方对你毫无防备。
当然,也有靠着恐吓来审问的方式,不过方大小姐自认自己是个温柔善良美丽大方仁慈的人,所以要用微笑感化对方。
守卫看着方笑语有些发愣。
真的很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可却想不起来。于是他没有回答方笑语的问题,反倒提问道:“你是何人?”
“守卫大人,这么快便认不得人家了?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人家好伤心啊。”方笑语突然就转变了自己的气质,以那副市侩猥琐的姿态,说出了让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的话。姬午在后头听的浑身打颤,看向方笑语的目光简直带着敬畏。
主上这是打算恶心死对方啊!
方笑语自己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亲自说一次,还真不知道自己可以将语气用的这样恶心,看来,自己还是有当老鸨子的天赋的嘛。
但是,不管方笑语与姬午是什么心情,这守卫却是一下子就想起了为何方笑语会叫他如此熟悉。
原来她就是昨日那个进城的市侩商人?
面容确实有些相似,这大概也是他觉得对方熟悉的原因,可气质却全不相同。一个猥琐,一个亲和,他没有想到一个人竟然可以将气质如此自如的转换。
他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他心知自己果然是踢到了铁板。
他见对方运来的是粮食,所以生了贪婪之心,想要吃下这一批粮食。所以才装作好心提醒,给他们介绍了这个宅子。宅子里原本住着的是他的人,这样的事也不只做过一次了,鲜少有失手的时候。但没想到终日打雁,最后却被雁子啄瞎了眼。
被抓时他就知道自己踢了铁板,但却并没有觉得这一切是个猥琐市侩的商人的手段,顶多是他的下人厉害。但今日见了对方这神乎其技的变脸能力,他知道,或许这个他一开始就没看得起的‘商人’,才是这些人之中最可怕的存在。
“你们想要做什么?若是我出了事,我叔叔不会善罢甘休!”守卫此刻也不知道该如何脱险。因为对方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子,所以他只能寄希望于对方会摄于他叔叔的威名而放他一马,至于以后的事,他得先安全了才有资格再论。
“你叔叔是哪个?”方笑语一脸的求知欲,睁着一双闪亮亮的大眼睛,不知道的会以为这就是个无知少女,哪知道切开全都是黑的。
“我叔叔他……他可是在梁将军手下做事,若是杀了我,他定会为我报仇的!”守卫恐吓道。
“报仇?会派人来抓我吗?会找人来杀我吗?”方笑语露出一脸无辜之色,神色中还带着点犹豫。
守卫拼命的点头。就跟小鸡啄米似的,企图让对方感到害怕,从而放了他。
哪知道他遇上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就见眼前的这个女子突然就睁大了眼,好像十分开心的样子,兴奋道:“真的?似乎很有趣很刺激的样子!长这么大,我还从未被人追杀过呢,好想试上一试。”
守卫泪流满面!不是这样的大兄弟,不是,大姐姐。被人追杀一点都不好玩,要东躲西藏,还可能被人一刀宰了,不是必要的时候真的不需要冒险去试这种无聊的东西。
好死不如赖活着啊。大家相安无事团结友爱好好过日子不是更好?
“你还没告诉我你姓甚名谁?本姑娘刀下从不斩无名之鬼!”方笑语此刻就像是个找到好玩具的小孩子,表现出的模样就是那种寻求刺激的脑残大小姐似的。
守卫都要哭了。心说你都这么说了我就更不敢告诉你我的名字了好吗!
“你是哑巴?”方笑语歪歪头,一脸无趣道:“哑巴有什么意思?干脆剁了喂狗算了。”
方笑语这话是看着姬午说的,但守卫简直要吓的尿裤子了。
大兄弟!我不是哑巴啊!刚还说了话呢!
他算看出来了,对方这就是耍着他玩呢,而且看这表现的自然度。显然他已经不是被耍戏的第一人了。
守卫哪还敢缄默不言,于是就跟滚豆子似的一口气道:“我叫刀琛,家住城东守将府西边不远处的望舒街,家中还有一老母,一妻一儿一妹,叔叔是梁将军麾下队长,名为刀因……”
刀琛这话说的结结巴巴,他一直在看方笑语,生怕对方再来个一时兴起,就真的将他拖出去剁了喂狗了。可是不看还好,越看就越肝颤。
只因为此时的方笑语脸上,那笑容实在是太过不怀好意,他心里怕怕的。
方笑语带着一脸‘和善’的笑意看向刀琛,问道:“你叔叔在那位梁将军心中地位如何?”
刀琛胆战心惊的回答道:“叔叔他……颇受……颇受梁将军赏识……”
“那,你在你叔叔心中地位又当如何?”方笑语笑的更灿烂了些,刀琛觉得自己吓的尿都憋回去了。
“叔叔他……他没有儿子……待我如……如亲子般疼爱……疼爱……”刀琛暗骂自己找死,没事为何要招惹这么一群奇怪的人?还有,眼前这个女子为何要问他叔叔在梁将军心中的地位?难道……
刀琛心中隐隐有些猜想。对方如今看来,绝不可能是什么贩卖粮食的商人。他们伪装进城定有目的,可究竟是何目的?
难道,是冲着梁将军去的?
“很好。”方笑语的嘴角向上咧着,笑道:“那就说出联系你叔叔的法子,你亲笔写上一封求救信,就说你被绑了,性命垂危,要你叔叔亲自拿着银子来赎。他若不来,就等着给你收尸。他若带了别人来,就等着给你全家收尸。耍花样的不是好孩子,万不要忘记提醒你叔叔,本小姐自小就喜欢听话的孩子。”
方笑语心情不错,随便抓一个都能抓到关键人物。
别看这个守卫似乎不大起眼,但是她一开始就认定了这人身份不简单。
倒不是她能掐会算,而是如今北燕城这样的状况,守城门之人若非是心腹,断不敢将这样的任务随便交代下去。
这必定是那位梁薄梁将军能信任的人,所以才会派他守住城门。
不过如今看来,那位梁将军信任的未必就是刀琛这个小角色,反而是他叔叔刀因。
若是能够好好利用这个人,或许……
方笑语不顾旁人,自顾自笑的邪恶无比,却将刀琛给吓得六神无主。
这笑容太邪恶了,总觉得这一次他可是将他叔叔给坑惨了。
方笑语摆摆手叫姬午将刀琛带下去写信,而她自己换了身寻常女子的装扮出了门。
罗良越想心中就越发不安。这个梁薄梁将军总说他背后有人,且是当朝丞相梅苍云梅丞相。
他确实听过一些镇远将军与梅丞相的传闻,先不说传闻真假,他一开始就觉得这梅苍云不安好心。
或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外人一看就能看出来的破绽,身为当事者的方剑璋却身在朦胧之中,以至于险些酿成大祸。
丞相这个人,他曾听叔叔提过,老狐狸一个,看起来精明却谦逊,实则内里头黑着呢。
梁薄如今做的事,掉一百次脑袋也足够了。他罗家在京城里虽也算勋贵,可毕竟不过末尾之流。那文安侯的名号叫着好听,可不过挂个闲职,又非世袭罔替,外头人都指不定怎么看他罗家沉寂的笑话呢。
不能帮家族更进一步已是惭愧,可若是因他而将家族陷入万劫不复,这罪名他万万担当不起。
他紧张的看了看四周,最终深吸一口气,朝着城门走去。
他尽量让脚步变的沉稳,不给人紧张心虚的印象,因此没有注意四周,一下子撞到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看起来有些柔弱,被撞倒在地龇牙咧嘴,手都擦伤了一小块儿。罗良心中有心事,自是没有心思去管那女子如何,一脸紧绷的迈步离去,看那方向,竟真是城门处。
他要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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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 出城被阻,书房来客
罗良一路上紧张的要命。他也知道这样做实在是有些冒险,但是他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
自从方剑璋被挡在城门外重伤杀出一条血路,此时他是否还活着都是个问题,而梁薄丧心病狂的开始处理那五万将士的家眷,除了那些不在北燕的家眷幸免于难,这些时日来,北燕已经死了不少的百姓。
甚至各种传言开始甚嚣尘上,究竟是如何传出去的,连他都不怎么清楚。
也有百姓因此而击鼓鸣冤,而无一例外的,全都被武力镇压。
在如今这个出不了城的边城,百姓的数量就算再多,也无法与武力强横的士兵斗争。强硬的下场就只会是身死,已经有几十个百姓为此为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他同情百姓,可却更害怕罗家从此万劫不复。无论梁薄的背后站着哪个,与之合作,听从指挥的后果那就是与虎谋皮,罗家若深陷其中就断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他也事先做了些准备。但是这些准备是否有用,他一点信心也没有。
而梁薄占据了守将府,不仅仅是为了夺取北燕的兵权,他似乎有什么更加在意的事,所以他总感觉他有些遮遮掩掩。
出城,然后将这里的事情传出去,叫朝廷派兵来解决,这是他此刻能想到的最好的撇清他撇清罗家的方法。为此,他甚至带上了他收集的罪证,想要要梁薄等人一网打尽。
若是时间允许,他或许还会再三考量,寻找一个适合的时机。但是,此刻他意识到,梁薄其实一直在防备着他,若是事情尘埃落定,恐怕他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
罗良也做了些准备,带上了两个心腹,将证据藏在鞋袜之中。而后怀里带上了一封要外出公干的材料,就是为了以防他人怀疑。
他努力的保持着与平时一样的姿态,尽量不让人看出他的紧张,但身体自然的反应却依旧让他有些绷直。
“站住!城门已封。任何人不得出城!”今日的守卫刀琛突然缺了席,无奈只好让另一个人顶上。此人也算是梁薄的心腹家的子侄,故而神态都倨傲得很。
“混账东西!朝廷发下文书,要本官外出办事,若是耽搁了大事。上头怪罪下来,你们这些小小守卫可能负责?”罗良其实紧张得不得了,于是口气就格外的冲了些,若不如此,他觉得就会隐藏不住紧张。
“这……”这守卫定睛一看,这不是边城的父母官大老爷又是何人?虽然他自己是梁将军心腹的子侄辈,平日里对着百姓耀武扬威也就算了,面对官府的人,能礼让还是要礼让三分的,何况这还是官老爷本人呢。
守卫立刻就犯了难。
上头给的命令是要阻止任何人出城。但这位官老爷和梁将军那可是一伙儿的。这究竟是该阻止还是不阻止?
若是不阻止,要是坏了事他担待不起。可若是阻止了,万一惹得这位官老爷不高兴了去梁将军那告他一状,他岂不是完蛋了?
“还不快给本官让开!”罗良大怒吼道。
守卫被罗良突然的怒吼给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让开了一身的位置,低着头就要恭请罗良过去。
“站住!”
可就在此时,身后却突然一道声音拦住了罗良的步伐。
罗良下意识一个激灵,整个后背都要湿透了。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那个在他面前一直高高在上还拿罗家来威胁他的梁薄梁将军!
“罗大人这是要去何处?”梁薄眼中闪烁着寒光,看向罗良的神情中全是冷笑。
“梁将军。可巧。”罗良努力的压着声音中的颤抖,装作不经意巧遇的模样,转过身去面对着梁薄,笑道:“莫非梁将军也要出城办事?”
“罗大人。如今城中戒严,任何人不得外出,本将似乎与大人提过吧?罗大人公然违抗本将的命令,可是不将本将放在眼中?”梁薄的眸子里溢满了杀机。他一直派人跟着罗良,就是怕他会坏了事。昨夜他虽然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可却无法再取得他的信任。
“梁将军何出此言?本官出城。也不过是朝廷发下了公文,要尽早处理罢了,否则若是耽搁了,朝廷怪罪下来,梁将军叫本官如何交代?”罗良心中暗恨,他也已经想到了恐怕梁薄自昨日后就一直派人盯着他。
他早就对他起疑了。何况即便是不起疑,将来他也一定会被杀了灭口。
“公文?”梁薄冷笑,阴森森道:“罗大人倒是勤奋,朝廷的公文已经耽搁了那么些时日,早不处理,晚不处理,却偏在今日要出城处理?哼!罗大人当本将是傻子不成?”
罗良面色一变,眼中全是阴霾之色,道:“梁将军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将军在怀疑本官还有其他目的不成?”
“是不是有其他目的,搜一搜罗大人的身不就知道了?”梁薄狞笑,看向罗良的目光已经不怀任何好意。
“简直欺人太甚!”罗良大怒,道:“梁将军这是要羞辱本官?”
罗良看似硬气,实则惧怕的不得了。他与梁薄之间的武力差距有天地之别,而对方是武将,可调动军队,若是真闹起来,他绝对是处于吃亏的位置。
特别是梁薄封锁边城,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虽杀他一个朝廷命官会有些麻烦,但却也不是没有借口可找。
他现在很危险。性命翻手被人握于鼓掌,却无脱身之法,关键是他身上确实带着梁薄这些时日来在北燕的罪证。他为了能够不引人注意,特地用微写的技术将罪证浓缩在两张薄薄的纸上,否则那么一堆的证据,根本无法在身上隐藏。
虽然他将之藏了起来,可若是对方搜身,难保不会搜到这证据所在。到时,他就是百口莫辩,只能任人屠戮了。
梁薄绝不会放过他这个企图背叛他的人。
罗良心跳都加快了,他只能用强硬来表达着他的不满,但梁薄似乎并没有因此而退却。而是目光越发冷漠道:“罗大人,本将一点也不希望对罗大人动粗,所以还望罗大人能够配合一二,莫叫本将为难。”
说着。梁薄就招呼身后的心腹强行将罗良架住,而后上下其手的在他身上摸索了一圈儿。
“将军,搜到了这个。”其中一人从罗良怀里搜出了一张帛纸,梁薄打开之后,发现还真是朝廷下发的公文。虽然已有些时日了,但罗良一直都没有将之处理妥当。
而这公文上的内容来看,也确实需要他出城才能完成,但梁薄依旧没有打消对罗良的怀疑。
两个心腹在罗良身上搜了一圈儿,最后只能回禀梁薄道:“将军,没有找到他物。”
“本来就没什么他物!梁将军未免也太过草木皆兵了。边城已经掌握在将军手中,将军还怕本官能翻起什么滔天巨浪不成?”罗亮的语气刻意装的有些不满,实则他在心中松了口气。
“这些琐事,罗大人随意委派个人去办不就成了?何须劳烦罗大人亲自出马?”梁薄的语气松弛了些。
罗良心中一顿,随即道:“本官若是委派个下人去做。梁将军,守卫会放他出城吗?”
梁薄一噎,心中因为罗亮的顶撞而有所恼怒,但却也再没说什么。
罗良以为梁薄疑心已去,便道:“如此,梁将军可否放行,让本官出城去处理些公务?”
“慢着!”梁薄脸色没有丝毫好转,反倒越发漆黑如墨,最后冷哼道:“不是还有些地方并未检查吗?”
说着,他的目光看向了罗良的鞋子。
罗良看到梁薄的目光。眼皮子一跳,心中起了不好的预感。但他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脸上还带着被人羞辱的愤怒道:“梁将军,查也查过了。验也验过了,本官清白与否,一目了然。然梁将军却再三质疑,莫非将军当真是有意羞辱于我?”
“查!”梁薄不想与罗良多说废话,恶狠狠的吐出一个‘查’字,他的心腹立刻便动起了手。
罗良心中一片冰冷。他自己再清楚不过。那罪证就被他藏在鞋中。虽然薄薄的两张纸穿上鞋后因为被袜子隔绝而感觉不到,但他亲自放入鞋中的证据他却心知肚明。
罗良几乎要绝望了。可想而知,当梁薄从他身上搜出罪证,他就已经再辩无可辩。而或许,下一刻就是他殒命之时,罗良不禁一阵悲凉。
不仅是他。或许他也要连累的罗家跟着遭罪难以安生了。
他不由闭上了眼。这无非就是一个等死的过程。
但想象中的后续没有发生,他的鞋袜被脱之后,对方却并没有找到任何的别的东西。
梁薄疑惑的看着罗良,心说难道真的冤枉他了不成?只不过罗良一直闭着眼,在梁薄眼中,这似乎就成了罗良无声的控诉。
罗良心中也疑惑,他明明就藏好了,为何最后却凭空不翼而飞?
“梁将军查过了,可还需本官脱光了让将军查个彻底?”罗良的语气反而平静下来。搜不到罪证,梁薄就没有办法因此而杀他,他就还有余力跟对方周旋。
“城中戒严,任何人不可出城。虽罗大人有公务在身,但为避免流沙国的奸细将城中状况带出城外,还望罗大人稍加忍耐。”梁薄心中也疑惑着,怀疑是不是自己疑心太重,真的冤枉了罗良。
罗良本不足为虑,可他叔叔罗敷可是太常寺少卿,对主子倒是有些用处。
何况,文安侯罗家虽是个花架子,可也毕竟是侯爷,还有利用价值。
罗良心中叹息,就算没有从他身上搜到什么东西,可梁薄的怀疑不会如此轻易被打消的。他既有怀疑,又如何会放他出城?
罗良越想,心中越悲凉。虽然被调到了北燕这种边陲之地,可是在此熬上两年,有他叔叔罗敷在朝中打点,调回京之日指日可待。到时候,他就是京官了。可谁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打乱了他所有的设想,还可能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既如此,还请梁将军早日成事。这些公文上头既然交代了下来,本官总不能视而不见。”说完,罗良拿回公文,越过梁薄的身侧,大步的离开。
梁薄不动声色的望着罗良的背影,神色间若有所思。他的神情几经变换,最终还是深深的叹了口气,没有再纠缠下去。
而背对着梁薄离开的罗良,此时双手放在腹部前,紧握成拳,青筋暴跳,脸上的神色是憋屈,是恐惧,也是无奈。万般思绪糅杂,他此刻的心境复杂无比。
罗良没了法子,只能暂且回府。一路上他都在思考,他亲手藏在鞋中的那两张薄薄的纸究竟去了何处?
他开始思索一路上发生的事。从将纸片放入鞋中开始,慢慢追溯,一直到在城门处被梁薄搜身,他终于发现这其中唯一的意外可能就是那个被他撞倒在地的少女。
难道,是那个少女偷了他的‘罪证’?
罗良拍着脑袋纠结不已。就算可以将这嫌疑锁定在那女子身上,可是因为他心中焦急,走得匆忙,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清楚那女子究竟长了一张什么样的脸。
边城这样大,女子多的是,这叫他如何去找?
况且,若真是那女子偷了罪状,那那女子究竟是敌是友?她为何要偷那两张纸?
她不相信那女子只是单纯的三只手而已。若是为了偷取钱财,他身上的钱袋,怀里的公文,什么不能偷?偏去他鞋底偷两张带着脚臭味的纸张?
罗良一路心神不宁的回了家,一回去就直奔书房而去。
他需要捋一捋这其中的关联,以方便日后他要如何行动才是。
可他刚一进书房,关上房门,准备坐在那把太师椅上闭目想想将来,却骤然发现那太师椅上竟然坐着个人!
他的府中守卫不少,对方是如何进来的?且还悄无声息的进了他的书房,坐在椅子上大摇大摆的等着他回来。
而罗良定睛一看,那椅子上坐着的人分明就是刚刚被他撞到的的女子无疑!
他虽不记得那女子的脸,可他却记得那女子身上那身衣裳。
第三百四十七章 神秘少女和一条后路
罗良虽不知道来人究竟是谁,却也知道对方或许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而对方对于他的回来并无一丝意外,却饶有兴致的盯着墙上的一幅书画看的仔细。
“你是何人?”罗良一日间经历的起起伏伏,叫他心境都要变的波澜不惊了,此时面对这陌生少女,竟也能心平气和的与之对谈。
少女却只是勾起了嘴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反而问道:“这幅书画……可是罗大人亲笔所书?”
罗良一愣,随即顺着少女的目光望去,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他这一生也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爱写写画画。这幅字是他最满意的作品,这才将之挂在了书房之中。没想到对方不请自来,却对这字画有了兴致。
“罗大人莫非不惊讶?”本以为少女会与他继续谈论字画的问题,可不想少女却突然话锋一转。
罗成有些难以招架。这女子深知如何谈话之道,也知道如何将节奏把握在自己手中,所以才故意引起了他的话头,却又刻意避而不谈,谈论其他。
可看这少女的模样,最多不过二十,还可能更小,只是脸上的神情却已无一丝稚嫩之色,仿若久经沙场的老将,不动声色中带动着他的思绪。
他惊觉正在被一个比他小了十几岁的女娃娃牵着鼻子走。
罗良沉默着。他怎么可能不惊讶?原本还心存侥幸的心此刻却有些冷,之前还在猜测那偷他罪证的姑娘或许只是个寻常的惯偷,或许一切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但回到书房,看到这姑娘大摇大摆的坐在他的太师椅上,他就知道,眼前的一切已经彻底的击碎了他所有的侥幸。
“姑娘究竟是何人?”罗良有些丧气。把柄握在了对方手中。若是对方将那两页薄薄的纸摆在梁薄的案头上,那他还有可能幸免于难否?
梁薄是个什么人,这些日子来他再是清楚不过了。
忘恩负义,刚愎自用。从前在方将军面前装孙子。如今陷害了方将军,他自己成了这边城里的老大。百姓他敢杀,朝廷命官他敢威胁,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城门口没有抓到他出卖他的证据。可若是这姑娘将证据送到他手头上呢?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姑娘并不是与梁薄一路的,她偷了他的东西,如今却又瞒过了所有府内的侍卫,泰然自若的坐在了他的椅子上。她难道还能是来蹭饭的不成?
对方手中握着他的把柄,摆明了是来威胁而他的。而这姑娘无论是谁的人,有什么目的,真找到了他,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前有梁薄这匹狼,后头又来一头虎,四面环敌,进一步是万劫不复,退一步是悬崖万丈,莫非罗家就注定要毁在他手中不成?
“我是何人。罗大人不防猜上一猜。”少女笑意漾在嘴边,手中如同变戏法一般,突然就出现了两张薄薄的纸。
不仅如此,这少女还刻意将这两张纸摊开,饶有兴致的念起了上头的内容。
罗良那一瞬间心如死灰。
可叫人意外的,这少女随后的举动并非是拿这罪证来威胁罗良,而是当着罗良的面,手不过轻轻一颤,这纸张便化作粉末,落在女子脚边。
罗良有些懵。拿不准这少女的举动是何含义,只能道:“姑娘何须戏耍本官?你拿着从本官身上偷来的东西,亲自来了本官的府上,莫非不是来威胁本官的?可既如此。姑娘这又是何意?”
少女却咯咯的笑了,拍了拍手中的纸灰,慢慢的起身,随即罗良只感觉到一道残影,眼前已经没有了那少女的踪迹。
罗良大惊,不由得近前两步想要看个究竟。却感受到颈间一丝冰凉,还有淡淡的血腥味,让他的嗅觉变得异常的敏感。
罗良忽的就顿住了,哪还敢再往前一步。他心惊胆战的看着颈间那一柄薄薄的小刀,不必伸手去摸,只那一丝凉飕飕的疼痛之感就让他明白,那血腥味源于自己的脖子,和那只拿着刀片的柔嫩小手。
罗良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因为越是紧张,颈间传来的刺痛就越厉害。
他不知道对方是否是来杀他的,可此时他心中却想,若是对方杀了他而能够撇清罗家,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事实证明罗良又一次错了。对方根本就是个不安套路出牌的人,他只觉得颈间的刀刃突然离开了他的皮肤,没有了那冰凉的触感,整个紧绷的身体都开始放松下来。
那拿着刀的手从他颈间收回,当罗良松了口气时,就见那少女不知何时已经重新坐回了那把太师椅上。
罗良心惊万分。
虽然只是一间小小的书房,两人面对面的距离也不过就几步之远,可正因为如此,对方的移动在他眼中却只留一道残影,翻手间对方的武器就能抵住了他的喉咙。
对方似乎并没有杀意,可若是对方一开始就想要他的命,他甚至可能连喊人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成了对方的刀下亡魂。
罗良不敢再轻易开口说话,更不要提他一开始打算的趁机喊人将对方捉拿的不切实际的想法。他只是强装镇定,与对方对视,想知道对方这一系列举动的意义。
“本座只是想告诉你,于本作而言,根本无需用那两张纸来作为威胁。若本座要取你性命,翻手之间,你绝难逃脱,想必罗大人方才已经领教过了。”少女朱唇轻启,脸上的神情说不上是冷酷,可却莫名的叫人心寒。特别是此时她正拿在手中把玩的匕首,薄如蝉翼,闪着幽冷的寒光,那刀刃上却不见一丝血迹,明明刚刚这少女才用这把匕首划破了他的脖子。
罗良只能点头。他知道对方所言并无虚假。能力相差太多,武功的差距有如天壤之别,对方若想杀他,一瞬便可。
但罗良却又皱了皱眉,脑海中浮现出了两个让他比较在意的字眼。
本座?
方才这姑娘自称本座?
这是江湖中人才有的称呼,通常只有那些门派的长老或是掌门级的人物。亦或是修为强大的散修会如此称呼自己。这般说来,这姑娘是江湖人士?
“敢问姑娘出自何门何派?”罗良小心询问。当然他也没有期待对方真的能告诉他。
少女果然无视了他的问话,反倒是掏出了一张字条,扔给罗良。冷漠问道:“仔细瞧瞧,这字条可是出自于你手?”
罗良的身体比脑子更快的接住了这张字条,摊开一看,随即他的脸色就变了。
“你将他们如何了?”罗良心跳加速,思绪已经开始有些混乱了。
这张字条既然落在了这少女手中。那么那一家人很可能就已经遭了毒手了。
罗良不禁有些丧气。那一家人,就是他为自己,为罗家留下的一条后路。即便将来朝廷问罪下来,他不得已只能用被威胁来替自己开脱,可若是这一家人能站出来,他至少有把握能够保住罗家不受牵连。
可如今看来,一切再无希望了。
罗良只能苦笑。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当时他意气风发的来到北燕,虽然没想过要做出什么丰功伟绩来,但只要平平安安的熬过了这几年。将来他回京就会是一路平步青云。
但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他来时何曾想到,这一次的天罗地网,是他自己愚蠢的一头扎了进来。
而如今,再想退出,谈何容易?
“本座有一事想不明白。罗大人既与那梁薄同流合污,又何必用此物来提醒那奚望一家?若是被梁薄知道此事是你在背后动了手脚,你以为以他心性,他会放你生路?”少女注意着罗良的每一个表情。他的紧张。惧怕,动摇,颓然清晰的在她眼中一一上演。
罗良这才明白,为何他一进门。对方却只盯着墙上那幅字看。之前他还以为对方是真心的夸赞,现在想来,或许只是因为墙上这幅字与这布条上的字迹十分相似。虽然他稍作了改动,就是为了怕人看出来是他所为,但是,那改动中却也留下了属于他的自己独特的书写习惯。
若是对字画没有了解。怕是不能轻易看出。但是显然对方年纪虽然不大,却已经对此道颇有了解,竟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细微的相似之处。
要知,草书与草书绝不相同。并非是只要字迹潦草就一概而论。
每一个人的书写习惯,笔锋的停顿皆有所不同,无论他如何掩饰,底子在那里摆着,只要拉一个书法大家来瞧瞧,轻而易举就能看出两幅字出自同一人之手。这就是他为自己留下的后路。
一旦有一日事发,拒开城门将大将军拦于城外置其重伤或身死,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一旦上头追究下来,重则灭九族,中则夷三族,轻则满门抄斩。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将军死活的问题。在与敌国战争的关键时期,不仅不能帮助国家抵御外敌,反倒将能抵御外敌的将军给陷害致死,若往深处想,这罪名几乎可与叛国等同。若是有人再从中操作一番,通敌叛国的罪名就没跑了。到时候,可不是他一个人以死谢罪就能划下句点的,罗家至少得死上一大批人,才能安抚民心,给方家一个交代。也为了不寒了其他武将的心,梁薄是头一个,而作为北燕的父母官,他难逃其责,难辞其咎。
所以他留下了后手。给奚家通风报信,在梁薄准备杀人灭口之前,以这样的方式来通知奚家逃跑。
如今方将军生死不明,却也没有人能够证明他已经死了。若是他命大,五万大军的覆灭,他必定要报此仇。
届时,他可以将此事说出,毕竟他并没有参与将方将军拒之门外一事。他虽是北燕的父母官,可却没有上战场的能力,更没有进入军营重地的资格。
他不过是被梁薄威胁,帮助他封锁此事,可无论多小的事,一旦上了梁薄的船,就难以脱身了。
他并不是为了自己的性命打算。他有觉悟,或许自己这颗脑袋在脖子上待的时间不会太久,但至少不能让罗家牵涉其中。所以,如果对方感念他救了奚家,或许会感恩的将罗家从此事上摘出去。
所以,提醒奚望逃离不过是他为自己留下的后路,可没想到奚望一家逃是逃了,却逃得晚了,没能逃出城去。而奚家东躲西藏,一路困难重重,他也都着人跟着,一一帮着化解了。可是奚家的老大奚临舟却被守军给抓了。他有心想救,却也无能为力。
他不能轻动,否则便会暴露自己。
救奚家不过是为了罗家的将来着想,可不代表他就会为奚家而放弃自己的性命。
奚家只要还在边城一日,这条后路是否会变成一条宽敞的金光大道就是未知之数,所以他无法将所有希望都寄托于奚家。这才是让他真正着急想要想法子摆脱梁薄的原因所在。
罗家已经是人才凋零。若非是他祖父曾经立过大功,被封了这么个爵位,以罗家那群好吃懒做不务正业的纨绔,早就淹没于京城众多显贵之中了。
好在他叔叔争气,被皇上亲封为太常寺少卿,虽然只是个四品官儿,在京城里多如狗的权贵之中也不算什么,可对于衰落的罗家而言,这却是唯一的擎天柱了。
本以为奚家是一条后路,不想却被人堵死了。而他企图出城通风报信的目的也达不成了。
虽然此次梁薄没有抓到他背叛的把柄,可以后必定会更加防备于他。他再想有什么举动,都会第一时间落于对方眼中。他已无路可走。
罗良突然一顿,心里头想着,梁薄必是命人监视着他,所以今日城门口才会如此‘偶遇’。但若是如此,这姑娘出现在他的书房之中,那监视之人可知道?
若是知道,梁薄必然会有动作。若是不知……
罗良心里寻思开了。若是这女子的武功能够避过监视之人,或许还有机会……
罗良看向少女的目光突然就带着无比的热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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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 两个选择
“方将军英雄一世,他的家人不该遭此横祸。”这是罗良的真心话,只是并非是他给奚望通风报信的最主要原因而已。
奚望一家或许已经遭了横祸,他也不抱什么希望了。但是他看向少女的目光却变的热切不已。
对方拿到了他背叛梁薄的证据,但却并没有向梁薄告发他。虽然这少女未必是他的朋友,也可能是想要利用他,但他同样可以试着反过来利用对方,将消息传递出去。
一旦朝廷知道了北燕这里的状况,必然会采取动作。到时候他争取配合,或许就能不连累罗家跟着梁薄和他幕后之人一起遭殃。
只是,要如何利用对方却是要还好想一想。
少女干笑两声,笑声中是浓浓的不信任。
对方或许并没有完全丧了良心,却也绝不是个为了外人牺牲自己的烂好人。
“姑娘今日此来,总该有个目的。姑娘想要本官做些什么?”罗良心中很清楚。偷了他的东西,又跑到他的府上来威胁他,甚至连刀子都动了,这绝不可能是对方的一时兴起。
“我一直在等罗大人。”少女却勾起嘴角一笑,笑容中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等我?”罗良有些发愣。他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于是皱眉道:“等我什么?”
“等罗大人的一纸投名状。”少女很清楚罗良并不想要将自己绑在梁薄的战车上。五论梁薄的目的是什么,又将那张大饼画的多圆多可口,但他心底冷静无比,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不可以。知道跟着梁薄一条路走到黑会承受什么样的后果。
“投名状?”罗良神色闪烁几分,脸上的神情也有些僵硬。对方什么来路都不知道,他要交上怎样一份投名状才能让对方满意?
重要的是,对方是敌是友?
罗良正思考着要如何回答少女,既不能惹怒对方,又要给自己留下余地。
可还不等他想出些什么。就听外头传来匆匆的脚步声,而下一刻,有个声音在门外响起道:“大人,刀队长求见。”
“不见!”罗良的语气不是太好。本来就因为这些乱七八糟又离奇诡异的事而焦头烂额。这时候他哪有时间去应付这些小喽啰?
下人一听这声音就知道老爷心情不好,自不会上赶着往枪口上撞,刚准备去回了对方,却突然听到屋里传来了一声‘且慢’,且这声音有点不像是大人的声音。
“外头那个刀队长可是叫刀因?”少女突然问道。那喊住下人的声音也是她发出的。
罗良点头。这个刀因是近些年升上来的。一开始只是个战场上几经生死摸爬滚打的小兵,可却突然受到了梁薄的赏识,自此后就跟在他身后,就像根尾巴似的,替他完成许多他不方便亲手去做甚至是不想亲手去做的事情,算是条忠心耿耿的好狗。
“叫他进来。”少女突然命令道。
罗良刚欲反驳‘你凭什么指挥本官’,但想想他现在的处境,似乎已经没有了讨价还价的余地。
“你不回避?”罗良吩咐了门口等着的下人之后,目色奇怪的看着少女,见她一点要回避的意思都没有。心中立刻打起了鼓,心说她该不会要向那刀因告状吧?
刀因乃是梁薄手底下信任的人,他实在是不知道这女子要见他的目的是什么。
少女却暗叹得来全不费工夫。本来就想找一下这个刀因的麻烦,没想到这才多大一会儿,人就已经自投罗网来了。
罗良与少女心中所想完全不同,少女是对对方自己送上门来感到兴奋,罗良却是担心刀因前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没过多久,刀因便被下人领着来到了书房。刚一进屋,就见罗良站在那里,椅子上反倒是坐了个女子。心下奇怪,也便脱口而出道:“罗大人有客人?”
“不是什么重要客人,刀大人来寻本官有何贵干?”罗良话都出了口才觉不妥。自己的把柄还在对方手中握着呢,此时若是激怒了对方。就实在是太过愚蠢了。
不过他见少女丝毫没有在意的样子,心中倒也松了口气。
刀因却因为少女的存在而闭口不言,反而问道:“这位是……?”
罗良一顿,方才发觉两人对峙了半天,他竟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更遑论来历了。
“你便是刀因?刀琛的叔叔?”少女饶有兴致的看向面带不善的刀因。想起了那个被关在猪圈里吹了一晚上风又被姬午挠了一清早脚心的倒霉蛋儿刀琛,神情不由有几分揶揄。
刀因没有想到竟然会从一个陌生人口中听到自己侄子的名字,又正巧他得知自己的侄子今日竟然没有去城门处换班,也联络不上。跟熟悉的人打听了一圈儿也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回府后又收到了一封侄子亲手所书的求救信,这让他不得不担惊受怕起来。
他一直没有儿子,所以就将刀琛这个侄子当亲儿子一般的疼爱,尽管他不学无术,他也不能放弃他,给他安排差事,让他在梁将军面前露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梁将军信了他,将守城的任务交给了他,可刀琛这小子却突然失踪了。
刀因心中焦急不已,奈何却又不敢声张。那求救信上明确写明,若是他不带着银子亲自去赎,就要给刀琛收尸,若是敢带了他人一块儿去,就给阿琛的全家收尸。
刀因当然气愤对方敢如此威胁他,可却不敢真拿刀琛和一家人的安危玩笑,于是他琢磨着请罗良罗大人帮个忙,暗中找人盯着,由他去拖住那个胆敢绑架他侄子的犯人,而罗大人可以趁机救人,也或许能将对方一网打尽。
所以他来了。来找罗大人商谈。
但是,进展似乎并不顺利。不曾想罗大人这里竟然会多出一个姑娘,且还大摇大摆的坐在那里,而罗良却只能站着,这姑娘究竟什么来头?
再者说了,若是无关之人又如何会问起刀琛?于是刀因脸色唳的就沉了下去。语气中带着杀伐之意道:“你是何人?如何认得我侄儿刀琛?”
“你侄儿是个很有趣的人,目前正在本座府上做客。本座本想着哪一日也邀刀队长入府一叙,却不想缘分所致,今日倒是提前见上了。
刀因一听。瞳孔骤然一缩,手中的大刀已经出鞘,脸上神色冰冷疏离,眼见着就要扑上去将对方就地斩杀。
只可惜,对面的女子依旧笑意盈盈。似乎刀因的杀意本不存在一般,丝毫无法影响她分毫。
“刀队长莫要冲动,你侄子倒是活的好好的,就是心情有些不美,他正等着你这个做叔叔的脚踏七彩祥云,如天神降临一般救他出去呢。”方笑语稳坐钓鱼台。她对罗良和这个刀因很感兴趣。她很想知道双方在两个不同的选择之间会更倾向于哪一种。
“阿琛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他若有得罪姑娘之处,我替他向姑娘谢罪,还望姑娘高抬贵手,放他回去,刀某感激不尽。”刀因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刀琛又做了什么事。得罪了这个女子,这才惨遭横祸,被人绑了去。
因为他的关系,刀琛向来做事缺乏考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由他给他擦屁股了。
“他倒是好大的胆子,竟想吃下我手中那批粮食。只是没有那么大的嘴,没有那么好的胃口,最终却崩了牙,也噎过了气儿去。”方笑语笑了笑,有些有趣的看向阴晴不定的刀因道:“本座受了如此重的惊吓。刀大人企图一句话就抹平一切,未免太天真了些。”
“你想要什么补偿?不防开个价钱。”刀因心情郁结。但是又不能放着亲侄子的死活不管不问。
这些年来他倒是攒了些银子,虽不算多,倒也能拿出一些。当务之急是先让对方放了刀琛再说。有些账,以后可以慢慢算。
“银子本座多得是,倒是不稀罕你那一星半点。”方笑语摇头。
“那你想要些什么?”刀因异常烦躁。不要银子,那最后对方无论开出的条件是什么,都代表对方是个不怎么好对付的人。
能用金银解决的问题都不算是个问题。就怕对方无欲无求,这才难办。
方笑语却勾了个兰花指。随即笑道:“本座想要刀大人做出一个选择。”
“选择?”刀因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事实证明他的预感一向很准确,只见方笑语笑着拿起书桌上还未干的毛笔,蘸了些墨汁,在一张白纸上写了几个字。
一边是忠诚,一边是亲情。
四个字,两两相对。每一个都有如千斤重压,压在了刀因的心上。
他不笨,所以知道这忠诚二字应该是指代梁薄梁大人,而亲情却毫无疑问的是指向刀琛的。
一边是对他有恩提拔他之人,一边是他视作亲生儿子对待的亲侄子,若是两方必须要选出一个的话,他应该要如何选择才好?
刀因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开始怀疑这个女子该不会是梁将军找来试探他的吧?
若是他选择了侄子,就等于是放弃了梁将军,然后他会受到梁将军怎样的对待呢?他的家人又真能幸免于难吗?
可若选择了梁将军,对方会不会一气之下杀了他的侄子?他有些不敢赌。
“背叛梁薄,你侄子便可留下一命,我甚至可以放他回去与家人团聚。或者放弃刀琛,你依旧是梁薄手下的得力干将,不过一个不争气的侄子,死了也就死了。他不是还有妻儿么?不愁会断子绝孙,也是他的造化了。”方笑语笑眯眯的看着刀因。刀因越是纠结,越是愤怒,方笑语笑的就越是开心,越是肆无忌惮。
真当她爹是那么好欺负的么?当初他们在城楼上如何高高在上的以戏耍的姿态将她爹拒之门外,她就要让他们尝尝这慢慢失去些什么的难受滋味。
刀因是梁薄身边的人,深受梁薄信任,所以他对方笑语有利用价值,才有被方笑语耍着玩的资格。若是换了无用之人,他早已是她的刀下亡魂了。她可没兴趣与敌人多费唇舌。
罗良从进了屋子就一直是发懵的。特别是刀因来了之后,他反倒像是成了个可有可无的人,被两人轻而易举的边缘化,只能看着两人隔着他这个大活人两两对峙。
“你想要对梁将军做些什么?”刀因心头滴血。两个选择都太残酷,他一个也不想选。
“谁知道呢?或许心情不好时随手宰了,或许心情愉快时便顺手耍着玩玩。而本座心情如何,还要看刀大人该如何选择。”方笑语看出刀因内心的挣扎与犹豫。
梁薄对他有知遇之恩,所以他效忠他,不曾背叛。可对于没有亲儿的刀因来说,刀琛或许就是他刀家唯一的香火传承了,若是刀琛死了,留下孤儿寡母,还不知是否会被对方灭口,他刀家就几乎是走到尽头了。
一方是天大的恩情,一方是家族的兴衰,无论他选择了哪个,这一生都必须要活在愧疚之中不可自拔。
对方够狠,这比一开始就一刀杀了任何一方都来的令人痛苦。
可方笑语似乎不过是在玩儿一般,不等刀因想出个结果,却自顾自道:“其实本座劝你不如放弃你那不堪造就的侄子。说来他也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就算再是当个宝贝一样的疼着,可毕竟不是自己的种儿。若是想要个继承香火的,随意去乞丐堆里过继个孩子到自己名下,都比你那烂泥扶不上墙的侄子要懂得感恩。如何?刀大人可愿考虑考虑本座的话,坚定不移的跟随在梁薄的身边,宁愿亲眼看着自己的侄子被杀也决不背叛,想来梁薄就算是铁石做的心肠,也该感动的无以复加了。且他今后定会对你加倍信任,他身后又有着京中的靠山,将来你刀大人荣华富贵唾手可得,锦衣玉食不在话下。人前显贵,人后荣耀,何必为了个不争气的侄子放弃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呢?”
刀因听了方笑语的‘提议’,却反倒迷糊了。这个少女说起话来颠三倒四,一会儿拿他侄子的命威胁他背叛梁将军,一会儿又建议他坚定不移的跟着梁将军,他越来越怀疑这个少女是不是梁将军找来试探他的,一时间倒是为难不已,不知该如何选择。
多做多错。若是选错了队,他的一切,从前所有的努力就都要化作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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