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三章 父皇该去见他们最后一面了
变故从一场神迹开始。
大周百姓心目中的霜王一直都是个潇洒淡然之人。虽然总有些奇怪的流言流传在外,但只要是见过萧入的人,都觉得他与世无争,如同世外谪仙,那些关于他不好的流言似乎都只是一场诋毁与阴谋,与真正的萧入没有半点关系。
萧入也正是如此伪装自己,才会让蒙王与云王放松了警惕与防备,才得以安然活到今日。虽然那些关于他不好的千奇百怪的传闻,大多都是他自己传出去的。
但是,一场大雨推翻了一切。
当那个如同世外谪仙的霜王殿下为了黎民苍生祈求上苍时,当那神迹洒落大地,雨又恰好停了,所有的百姓都将这场功德算在了萧入的头上,以至于对萧入感恩不已。
多少人被暴雨害的家破人亡,相比于在京城之中争权夺利的那些人来说,霜王萧入的这一举动当真是收买了不少民心。
这个时代,对于那些自然现象,百姓愚昧无知,都以为是神迹降临,又恰巧萧入的祭天之后,一直不退的大雨确实停止了,几乎分毫不差,也难怪百姓心中会将萧入当做神仙来看待。
特别是萧入学习方笑语,在祭天之时用‘愿折损十年寿命’这样的话来增加噱头,百姓一听,堂堂皇子,如此高贵之人,竟为了他们这些平民愿折损自己的寿命,又岂能不感动?
特别是有一些听说过方笑语事迹的人,不难察觉到她的经历中同样有着折损十年寿命换大承安泰之类的传言,所以轮到萧入的时候,他们本能的就会将之联想在一起,认为是天上的神佛赐福于世人时总是需要一些供奉的,所以便显得更加逼真。
萧入的一场天时地利的表演,却成就了人和,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萧入的突然一手,对于京中的某些人来说,却着实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云王却已经等不及了。
若求稳妥,他应当再继续蛰伏一段时日。但是,蒙王不在京城是个很好的机会,而宫中,他们的内应也已经做好了准备。重要的是,他要尽快的掌控朝堂,掌握军权,才能与大承那里里应外合,夹击方剑璋的百万大军。
事实上,方剑璋的选择打乱了他的节奏。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方剑璋会选择抗旨不遵,不仅两次无视了十二道金牌急召,还亲手斩杀了朝廷前去宣旨的使者,又以强硬手段扣下了苏万福。
而大承的朝廷自然也不能毫无反应,否则颜面何存?当即决定给方剑璋扣上了个叛逆的帽子,一夜之间,大承镇远大将军方剑璋谋反的消息便传遍了天下。
这本是为了给方剑璋一些压力,但是,传来的消息却显示,方剑璋不仅没有因此而有过任何的动摇,反倒是更加凶猛的攻打大周边境,连下几城,实在是叫人有些捉摸不透了。
而他执意扣下了叶西辞和方笑语,就是为了以防万一还可以拿他二人做人质,所以当下阶段,他绝不能放走叶西辞和方笑语二人归山,否则他就没有了可以钳制方剑璋的筹码。
大承那边,二皇子也很着急。
虽然软禁了皇上,可说到底他还没有得到真正可以指挥军队的权利。
只要皇帝一天不肯松**出军权虎符,那他就一日不可完全掌控整个京城的兵力,如此,若方剑璋百万大军兵临城下,他将处于完全的被动之中。
他着急成事,是因为他希望能够尽快的掌握军队,才有希望与方剑璋抗衡。
不得不说,方剑璋的公然抗旨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他明明是了解方剑璋脾性的,知道如此忠心耿耿之人本不该无视圣旨,甚至谋反,但事实却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让他清醒的意识到,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着他想象中的路线行走。
他只是不明白,方剑璋抗旨抗的如此干脆果断,可他手底下的百万雄师,何时竟对谋反之事毫不在乎了?百万大军之中竟无一处哗变?
方剑璋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二皇子心中的危机感更深了。方剑璋的选择,无疑成了一根卡在他喉头的刺,难以下咽,可若是拔出来或许会伤及喉咙,疼痛不堪。
他本想借着十二道金牌急召方剑璋回京,而后想法子夺了他的权,除掉这个眼中钉,到时候,即便镇远军意识到了他们将军的死并不合情合理,又能如何?他们没有了将军领导,还真敢造反不成?
而他,夺取了方剑璋身上的虎符,那么,镇远军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可谁想到,方剑璋竟然给了他狠狠的一记下马威,打得他有些措手不及。
二皇子按耐不住了。太子并非对手,近日来已经被他打压的光是自保就极为艰难,方笑语与叶西辞被云王困在了天都城。朝廷被周相牢牢掌控在手中,皇帝又不过是只没了牙的老虎。
一切的天时地利都站在他这边,此时若不动手,实在是太过可惜。
二皇子咬了咬牙,决定放手一搏。
他要在今夜逼宫,逼皇帝交出京畿卫的指挥权,逼皇帝退位让贤。
而大承新的帝王,非他莫属!
只有成为了真正的九五之尊,他才能指挥剩下的所有兵力,对抗方剑璋的百万大军。
而让他觉得庆幸的,是方剑璋的百万大军分属于北燕与西北两个南辕北辙的地方,而此时,大周的兵力正拖着方剑璋的心神,让他没有心思真正的离开大周,所以,他必须争分夺秒,才能有余力掌控接下来的一切。
说到底,他还是底蕴太浅。
虽然他那个便宜母妃在宫中为他铺了不少的路,可当时的那些人效忠的都是叶书成那个二皇子,哪怕最后知道叶书成只是个冒牌货,而他才是真的,但很多人对于他的效忠都存在着迟疑。
而叶书成临死之前更是摆了他一道,将那些真正的核心势力全都送给了方笑语这个本该是敌人的人。
可笑那叶书成还以为是他和他那便宜母妃杀的他,殊不知,真正最想要除掉他的,偏偏是最后他所托付的人,岂不是讽刺?
二皇子手中端着一碗药,默默的走进了皇帝的寝殿。
此刻的皇帝面容有些消瘦,但依旧不乏帝王的威严。
这些日子以来,无论他怎么威胁,使尽手段,甚至拿太子威胁他,他却始终冷笑,不肯妥协。
而他,时机未到时也不敢真的杀他,否则便是弑父弑君,即便叫他得了皇位,在外人看来也是名不正来言不顺,这位置坐在屁股下头未必长久。
但是,如今他等不及了。不知为何,这两日他总觉得心神不宁,像是哪里会出纰漏一般。可仔细理顺一切,却又找不出这种心焦的来源。
时间不等人啊。方笑语不会被云王困住太久的,这一点,他心中最清楚不过,即便集结天都城所有的兵力,可若是方笑语能够一人远盾,再来十个天都城也未必能拦得下她。
他必须趁着云王拖住方笑语的片刻将大承的一切尘埃落定,否则夜长梦多,他恐有节外生枝之事发生。
二皇子紧了紧手中的托盘。托盘上一只碧绿的小碗,里头摇荡着透明清澈的汁液。
这是源于大周的一种毒,无色无味,死后即便是医术高超之人也检验不出毒性。且他会让死者死的十分安详,甚至没有痛苦,不仅不会显现出毒发身亡时的死气,反倒会叫中毒者的尸首显得生机勃勃。
且这种毒药,在人的身体中的潜伏期是两个时辰,人服用下这种毒后两个时辰才会毒发身亡。
而两个时辰,足够她他去做一些事情了。
“你又来做什么?”皇帝见来的是二皇子,神色毫无波澜,只是语气间却是多有不耐道:“朕已经说过,无论你用出什么手段,朕都不会如你所愿。”
“父皇,您这话可真是伤了儿臣的心,亏得儿臣给了父皇解药,解了父皇不能言语的隐忧,父皇就是这样报答儿臣的?”二皇子也不生气,皇帝这样的态度,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了。不如说,自从他软禁了他,皇帝就没有给过他一个好脸色。
他不是不能理解。换作是他,也绝不会给迫害他的人任何的好脸色,可是今日却不同,他不愿再磨磨唧唧的拖延下去。他要那个位子。他已经等不及了。
“孽障!你给朕滚!”皇帝怒道,但他的身体却不能动弹,很显然,二皇子解了他的哑毒,但却没有解他的穴道。
二皇子默默放下手中的药碗,走到皇帝的面前,面带着微笑,而后抬起手掌,竟是生生的一巴掌扇在了皇帝的脸上,那力道之巨,竟是在皇帝的脸颊上留下了一个鲜红的掌印。
皇帝一声也不吭,只是目光如同森罗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像是要生吞活剥了眼前之人般。
“别给脸不要脸!”二皇子此时面色狰狞,再不复之前的笑容,恶狠狠道:“我叫你一声父皇,是看在你生我之恩,可这些年来,你可从未为我尽过为父的一丁点责任,却还要以德高望重的长辈自居,你亏心不亏?”
皇帝脸上划过一分不忍,却随即止于平静。
他不是不觉得这个儿子可怜。尚在襁褓时被人调换,本该是锦衣玉食贵不可言的皇子,却沦为平民。但即便是如此,或许他也不会如此扭曲。
周灵是个很残忍的人。她忠心耿耿于那个并未对得起她过的大周,为此付出一切。她自小离开父母独自在外接受着那些利用她的人的训练,看着别人的孩子和她的父母享受‘天伦之乐’。她认陌生人为父为母,进宫陪伴着一个不喜欢他的人承欢,生下的儿子不能留在身边,却养了对手的孩子,一手将之养大。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那让人无法理解的忠心。
而这个可怜的孩子,自出生便被掉包。若只是生于平民百姓家便罢了,一开始便如此生活着,倒也不失是一分快乐。可偏偏周灵不放过他,一面将敌人的儿子捧在手心里呵护,一面又想着自己的儿子有朝一日也能为她,为大周尽一份心力。
他在阴谋诡计和那些不切实际的期待中成长,知晓着自己高贵的身份,却不得不继续做一个卑微的平民。
而那个夺走了他一切的人,却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他,嘲笑着他的卑微。
所以,他或许只是不甘心吧。皇帝觉得他多少能够理解这样的感受,可也只是如此而已。
他不能用大承的江山去换取对他的怜悯。他是很可怜,也很可悲,可却不能因为如此,便叫他真的成全了他的扭曲。
他不能赌。不能赌任何与大周有着血脉关联的人来执掌大承江山。如果他身上没有流着一部分云王的血,他或许就会考虑皇位交到他的手上是否可以的问题。
“父皇,若你对儿臣尚有意思亏欠与内疚,那就请父皇拟下诏书,退位让贤吧。儿臣会让父皇安享终老,绝不会对父皇做出任何伤害之事。父皇,还请成全儿臣。”二皇子似乎是报了最后的一丝期待。如果皇帝肯自己退位让贤那是最好不过,他也不想手上沾染上自己父亲的血。
“朕,真的可怜你。”皇帝却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是真的怜悯。
这个孩子还不知道,等待他的究竟还有多少的悲苦。
他的前半生活的像个笑话。被生母利用,被养父母利用,到最后觉得是为了自己而活了,可最终还是逃不过被利用的下场。
“我不要你的可怜!”二皇子却突然面现狰狞,似乎方才皇帝的神情深深的刺痛了他。他咬了咬牙,眼中的疯狂像是被点燃的烈火,他拿起桌上那碗他亲手配制的药,走上前去,捏住了皇帝的下巴,将药碗送到皇帝的嘴边,疯狂的灌了下去。
皇帝被那无色无味的药呛的连连咳嗽,脸色分明是难看的要命道:“你给朕喝了什么?”
二皇子却阴邪的笑着,道:“父皇,既然父皇不肯退位让贤,就别怨儿臣心狠手辣。”
说着,二皇子站到了皇帝的身后,推动了皇帝坐着的椅子道:“父皇,众大臣都已经在殿中等候,父皇该去见他们最后一面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四章 两地两宫,两个选择
众大臣接到传旨,说是皇上要见他们。即便此刻天色已经见晚,但往常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时候,再加之他们真的已经太久没有见到皇上了,所以哪怕心中觉着有诈,但也不想放过这次可能见到皇上的机会。
当然,能位列群臣,自然也是有着足够的手段的。既然觉着可能有诈,他们便不会真的就什么防备都没有就前去送死,几乎每一个人都准备了足够的后手。哪怕那些已经存了死志也要将皇帝救出来的忠臣,也适当的安排了后人的出路。
夜色渐渐落下,满朝文武却都来到了宫中,如同一场朝会一般,只是不同的是,这些朝臣都分了不同的小团体,太子一方的官员站在一处,二皇子一方的官员站在另一处,只忠于皇帝或是中立的一方又站在了一处。
剩下的一些没有选择站队的大人们稀稀拉拉的随意站着,也不知道心里头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每一个人的心中对任何人的防备都是往常的十倍百倍。
还没有见到皇帝,但众大臣的心中却似乎已经认定了,今夜之事,乃是一场鸿门宴,无论谁胜谁负,总要分出个输赢来。
当所有朝臣都到了时,宫女们开始摆放桌椅,俨然就是一副要开宴会的架势,各色的糕点、酒水,还有宫里头御厨最拿得出手的菜色,满满当当的摆放了一整个朝堂,原本用来上朝的严肃之地,此刻飘满了饭菜的香味。
众大臣都有些懵,但还是按照各自的团体落座,每个人的心跳都比平时要快一些,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的事。
除了支持二皇子的团体。
不多时,皇帝当真是露了面,群臣脸色各有不同。
太子一方脸色难看的紧,而太子却还没有出现。二皇子一方个个面带喜色,因为推着皇上出来的就是二皇子,这至少说明二皇子已经完全的掌控了皇上。忠于皇上的一方却全都是惊怒有加,皇上此刻的状态着实让人心焦,整个人瘦了一圈,就连脸都有些凹了下去。精神看起来有些萎靡,只是目光中更多了一份冷寂。
他抬眼扫过所有人,众人竟然不由自主的感觉到一阵寒气上涌。特别是二皇子一派的人,这样有些寒冷的天气里,竟然觉得汗都冒了出来,却偏偏不敢动。
即便是游了浅滩的龙也不是虾可以戏的,即便是落了平阳的虎,也不是狗能欺的。
这是九五之尊,是天子,是大承的主人!即便落魄,也依旧拥有着帝王的威严。
“皇上!”忠臣们一个个怒火冲天的瞪着二皇子,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切一定与这个一直拦着大家不让见皇上的人脱不了关联,但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短短时日,竟是将皇上折腾到了这样的地步。
忍无可忍!
“众卿不必激动,朕很好。”见群臣激愤,皇帝立刻开口道。
只是皇帝的声音有些沙哑,语调里头充满了疲惫。
“二皇子,你这是何意?”众臣却并未息下怒意,好好的一个皇上,正值壮年,励精图治,将大承江山打理的井井有条。这于大承而言,是一个多么重要的人,是百姓的天!如今却只能坐在木轮椅上,浑身瘫软难动,脸颊凹陷,精神萎靡,可想而知,众臣看了有多么的心酸与愤怒。
皇上是出于对这个儿子的愧疚才会一心想要将之接回宫来,也是对他疼爱信任才会对他毫无防备。却不想,这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辜负了皇上一片爱子之心,竟如此狼子野心妄图控制皇上!
其心可诛!
“众位大人还请坐下,父皇今日叫众位大人到此,是有些事要与诸位大人说。只是,诸位大人如此激动,父皇要如何开口?所以,本王还请诸位静下心来,这话,才好说下去。”二皇子脸上没有任何的惧怕的情绪,哪怕众臣看到皇帝的样子几乎想要将他吞吃入腹,却也依旧没有让他有过丝毫的动摇。
“诸位,还请听老夫一言,坐下吧。”周相此时正坐在桌前,手上端着一杯温好的酒,自斟自饮,似是全没把皇上放在眼里。
“周相,皇上待你不薄,你竟帮着这个狼子野心之辈,如此对待皇上,你于心何安!”众臣见周相的姿态,哪还能不明白他与二皇子乃是一丘之貉,于是心中愤怒更是难以平息。想到今夜之后大承会变成何等模样,他们就心痛难忍。
一个连自己亲生父亲都要伤害的人,一旦成了帝王,乃是江山之哀!
“诸位大人,还是听周相一言,都坐下吧。本王并不打算伤害你们,你们都是国之重臣,若是没有你们,大承的江山便难以稳固。”此时二皇子将皇帝所坐的木轮椅交到了二皇子妃手中,而他则踏前一步,大有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道:“本王虽出自民间,可自认不会比任何人差在何处。正因出自民间,才知民间疾苦,才懂如何为百姓谋求福利。众位大人若是信任本王,还望能够辅佐本王,将大承江山延续千秋万代,博不朽之美名。”
“呸!你这养不熟的白眼狼!你何德何能敢如此大言不惭?你可知身为帝王需要做些什么?帝王之胸怀,博爱天下。帝王之威严,如山如天。以你之心胸,这江山若是交到你的手中,大承离亡国不远矣!”
太子太傅乃是两朝老臣,博学见闻,智慧渊博如海。只是,他这人性子脾气都不是很好,即便是教授太子之时,该打该骂的也绝不省略。
但他德高望重,虽然严厉,但在学问一道上却是有真才实学,否则也不会被皇上派去教导太子。
太子太傅这一句话,可是将二皇子得罪了个透彻。不过二皇子很显然也知道现在不是真的跟这些老臣撕破脸的时候,如果能够尝试拉拢,他自然是不想节外生枝的。
“太傅好利的嘴。只是太傅若以为如此便能叫本王气急败坏,太傅也未免太小瞧了本王。”二皇子冷笑,继续道:“太傅觉着本王无才无德,不足以担负起大承江山万代,莫非太子就比本王优秀?”
“那是当然!”太傅的回答落地有声。
二皇子眼中寒芒一闪,随即恢复常态道:“太傅老了,眼耳昏花,恐不适合再继续任太傅之职。”
“二皇子的意思,是要罢免老夫?”太傅冷笑。他何时惧怕过?若是江山要落到此等小人的手中,他还不如舍下这一身责,逍遥山水间来的痛快!
“太傅,太子究竟何德何能,得太傅如此看重?”二皇子却不屑道:“叶书成还在时,他便不是对手,几次被那叶书成陷害,连连失手。若非是那叶西辞倾力相帮,他早已被叶书成击垮,储君之位不保。如今此情此景,太傅莫不是还指望着叶西辞和方笑语能够回来力挽狂澜?指望着方剑璋能率百万之军回援?”
“哼!有何不可?”太傅冷哼,显然是对二皇子的不屑,也是对曾经叶书成的不屑。
哪怕曾经叶书成再怎么一度压过太子,可最终却依旧落了个身死道消的结局。
天命不在他身上,就算再怎么强,也只能落个失败的下场。而哪怕太子全是靠叶西辞拯救,但至少叶西辞愿意拯救的是太子,而与之为敌的是叶书成。
这就是君。这就是为君之道。
让属下甘愿效忠,识人善任,这便是一个为君者必须要掌握的才能。
二皇子却嗤笑不已,道:“可太傅所期待的叶西辞与方笑语却被大周云王困在了天都城,他们二人能否活着回京都是未知,即便叫他们侥幸活着回来了,可太子能否撑到他们回来亦是两说。方剑璋公然抗旨已成叛逆,他若敢率军打入京城必然被天下唾弃。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太子一边,太傅觉得,太子还有何机会能与本王争锋?”
太傅被二皇子的话说的一噎,脸色万分难看,额头青筋直冒,眼中的凶光直射向二皇子,一时之间,动了他一生都未曾动过的怒气。
“何况,诸位大人,你们不觉得,你们所支持的太子来的太迟了些吗?”二皇子哈哈的笑着,众人这才发现,太子竟然不在场。
“你将太子如何了?”此时皇帝和太傅都惊怒不已,如此重要的场合,他们不相信二皇子会不通知太子参加。这种明摆着要逼宫的架势,不控制住太子无异于放虎归山,给自己埋下祸患。
“太子乃是本王的兄长,本王自不会亏待了他。他很好,好的很,只是,难免要失去些自由。”说着,二皇子阴笑一声,两掌合十拍了两下,门外突然走进了四人,两男两女,一男一女走在前头,另一男一女则手持刀刃架在前头那一男一女的脖子上,缓缓朝着众臣走来。
“太子殿下……太子妃……”众臣哗然。二皇子竟敢胆大包天的挟持了太子和太子妃?
但众人一想,却又恍然。二皇子连皇上都敢挟持了,又怎会怕一个太子?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你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太傅怒喝,一时之间气血攻心,站立不稳,眼见着就要朝着身后倒去,幸好有人及时将他扶起,这才幸免这一跤的疼痛。
二皇子却浑然不惧太傅死活,而是阴沉道:“太子究竟能否保住性命,就要看众位大人……还有父皇的抉择了。”
二皇子突然阴测测的看了皇帝一眼,继续道:“本王给你们两条路选,一是臣服本王,奉本王为主,二是本王将你们寄予厚望的太子千刀万剐凌迟而死。”
“你……你可还是个人!他是你的兄长!”太傅气急。
“兄长又如何?自古帝王家只有成败,没有情谊!”二皇子冷漠道:“当年他与叶书成不也争个你死我活?那时可不见你们提及兄弟之情亲人之谊,怎的如今放到本王身上,你们倒是个个都变成了圣人了?”
说罢,他又凑近了皇帝的眼前,笑道:“父皇,儿臣也给父皇两个选择,要么下诏书禅让皇位,要么,亲眼看着你最心爱的儿子惨死在面前。也正好叫我那好兄长瞧瞧,他敬爱的父皇究竟是选择霸着皇位不放?还是为了他交出皇位,以全父子之情。”
“你休想!”皇帝咬牙切齿。
二皇子却不气,只是嘲讽的朝着太子太子一笑:“看,一出多么感人的父子情深。”
太子的脸色也淡了下去。
而与此同时,在大周的天都城,也在上演着一出感人至深的父子情深的戏码。在柳星竹的寝宫,皇帝赤身**的躺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只是他的感受却未必如同那大床一般舒适。
面前站着一男一女,男子已经略显老迈,女子却是风华正茂魅力袭人。皇帝躺在床上不能不动弹,浑身上下被剧痛所侵袭,冷汗涔涔,却无力翻动。
女子吓的浑身发抖,蜷缩在一旁,额头上细微的汗珠显示着她此刻也并不好受,而男子却站在床前,冷眼瞧着床上赤着身子的老头儿,面无表情。
“这可是你的杰作?”床上的老头儿缓缓开口,虽然浑身剧痛痛的冷汗直冒,但他却并没有动怒,只是以平静的语调询问着这件事,仿佛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与他无关一样。
“父皇,儿臣是来救驾的。”云王缓缓走近大床,将被子覆盖在赤着身子的人的身上,脸上没有半分怜悯,只有冷酷。
“救驾?”皇帝嘲讽的脸色像是在嘲笑云王的借口,道:“你好。你很好。相比起朕这么多的儿子,你是最让朕期待的那一个。”
云王挑眉,思寻着皇帝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朕一直都说,这个江山需要的从来不是妇人之仁。我大周皇族传承至今,每一个帝王都有着冷酷到近乎残忍的性子。朕在位几十年来,亲眼看着你与萧出斗了半辈子,可你们却始终无法将对方如何,以至于到今日,朕也找不出一个能够让朕放心交出皇位的合适人选。”皇帝强压住身体上的疼痛,继续道:“朕一直对你们很失望。无论是你,还是萧出,离着朕所期待的皇者之间依旧差着十万八千里。朕甚至想过要抛开你们重新选定储君,可直到今日,萧景,你总算是叫朕欣慰了一把。”(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五章 弑君。杀父。逼宫。
云王神色起伏不定。看似这话像是在夸奖,但他总觉着这话里暗藏着杀机。
送柳星竹入宫,他是存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心思。他知道自己这个父皇好色,虽然无情,却又处处留情,每年要从大周各地搜罗许多美丽的女子送进宫来供他玩乐,而被宠幸过一次的女子若是怀了子嗣便可一步登天,若是没有,要么在宫里做个宫女,等待着不知会不会有第二次的宠幸,要么便灰心丧气出宫去,只是已不再是完璧之身,将来嫁人恐是不行了,何况又有谁敢娶皇帝玩过的女人。
可柳星竹有着很好的优势,因为出身风尘,所以练就了一身好媚功,只是不甘心沦为他人的玩物,这才一直坚守着卖艺不卖身。
那一日,他被方笑语施了媚功,完全把持不住,被牵着鼻子走的经历还依旧历历在目。也是从那时起,他便对柳星竹的媚功有了些兴趣。
送柳星竹进宫,是希望她能够彻底的迷住父皇,甚至于他知道了柳星竹的身世,知道她之所以同意进宫是为了报仇,所以借此他也有了一定的计划,才会有今日这一幕发生。
方才他收到了柳星竹派人送来的消息。说父皇已经中了招,此刻根本无法行动。若要动手,必要速战速决,以免节外生枝。
而他知道他的父皇向来多疑,若是一开始打着要谋害他的心思,无论是刺杀还是下毒,都很难成事。
但是,好色是她的弱点。而如果这个女人也愿意豁出性命去的话,那么事情便大有可为。
何况,柳星竹为了报仇,一开始就是存了死志的。她会用自己的性命换取皇帝的一条命,哪怕失败了,也不会将云王供出来,这是一开始他们便说好的。
就算柳星竹失败了,那就自我了断,将此事揽在自己身上。而之所以不出卖云王,是因为云王既然已对老皇帝起了杀心,那么这次不成功,必然还会有下次。柳星竹报仇不成,自是希望将来还会有人替她将仇报了。云王也是想到了这些,所以才敢跟柳星竹合作。
接到了柳星竹的消息,老皇帝与柳星竹巫山**的时候是最为放松的时候。他用膳的时候会有人替他试毒,他出行的时候会有人贴身保护,且他自己也是武功高强更胜宁王,除非是方笑语或是叶西辞那样的高手,否则根本就没有办法打赢他,所以思来想去,只有在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候才有下手的时机。
可哪怕他松懈,若是想要杀人时露出哪怕一丝杀气,都可能会叫老皇帝察觉。所以,为了报仇,柳星竹在自己的体内下了毒。
只要老皇帝与她翻云覆雨,那毒性便会过渡到老皇帝的体内,届时,他只有死路一条。
而到时候,只要牺牲柳星竹一人,便可将一切推卸的干干净净,而柳星竹大仇得报,也算了了一桩心愿,也不负她曾承受那样的痛苦,换了脸皮,委身青楼,等的就是这一天的到来。
云王很谨慎。哪怕是柳星竹发来了消息,但他并不确定这其中是否有诈,所以,他在宫中的眼线便得以派上了用场。
在确定了柳星竹与老皇帝巫山**后,老皇帝终于中了那藏于柳星竹体内的毒,他这才真的现身,想要逼问玉玺藏在何处。
大周是个很奇特的国家。皇族萧家之人大多生性凉薄,即便是争夺皇位,也是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哪怕是弑君杀父,哪怕是谋反,只要赢了,就是胜利者,有资格号令朝堂,有资格书写历史。而输了的人,只能成为曾经的一抹尘埃,随风而逝,他的荣辱兴衰,他的美名恶名,从此不过都是赢家的一句话,一个命令而已。
所以,大周的朝臣早已经被锻炼出了坚韧的神经。哪怕是有人谋反,若成功了,他们也绝不吝啬自己的效忠。
效忠谁不是效忠?皇帝谁当有什么关系?
老皇帝刚愎自用又生性残忍,朝臣能忍受他的又有几个?
若不是他身为帝王,恐怕那些咒他死的人会比比皆是。
云王与蒙王斗了一辈子,那些朝臣们甚至有许多人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想过这一日。会不会有人忍不住弑君夺位?若有,这个人又会是谁?云王与蒙王谁会先忍不住走出那一步?
这些问题,许多年前就有人开始思考了。
今日如果云王能够杀死老皇帝,那么,明日所有朝臣就敢跪拜他们的新皇。这就是大周弱肉强食的法则,不仅仅是朝臣们如此想,就是老皇帝自己也是如此想的。
大周的皇位传承,历来都不是和平传下来的。与大承不同,二皇子夺位还要顾忌朝臣的情绪,还要顾忌外头的悠悠众口。但在大周,只要你能够除掉皇帝,拿到玉玺,坐在那个象征着九五之尊的宝座之上,那么,就有人口呼万岁,就有人跪拜磕头。
云王也是看中了这一点,在蒙王不在京城的时候,他若能杀掉皇帝,他就能成为新的皇帝。等他掌控了朝堂,就算蒙王回来了,他又能如何力挽狂澜?
而他父皇的武功,至少在大周已算出神入化。哪怕是强如宁王,也不会是他父皇的对手。想要靠武力杀掉他,这几乎不大可能,至少云王没有任何的自信能够在他父皇的手上活下来。
而他这个好父皇,除了武功高强之外,为人也十分的多疑谨慎。若是能一击必杀还好,可若是失败了,被他抓到了线索,即便身为他的儿子,最后也绝对会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他能选择的方法不多。柳星竹就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而事实上,也正如皇帝所说。云王与蒙王斗了大半辈子,却始终谁也赢不了谁,一直在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而皇帝却是霸着皇位不放,哪怕是已经百岁高龄,却依旧牢牢的占据着这张龙椅,不肯放手给任何一个皇子,哪怕只是储君之位,他也不愿给他们任何人一个微小的希望。
但实则,皇帝却是暗中的考察着他们每一个人。
他们身为皇子,就必须要有皇子的威严与手段。而身为皇族萧家之人,任何的妇人之仁都是对这个家族莫大的侮辱。
皇帝不在乎他们手段有多残忍,性子有多暴虐,只要能够赢,只要能够夺取江山,哪怕是谋反,哪怕是弑君,哪怕是任何残忍的手段对待任何一个人,只要赢,皇帝就愿意将他的这个位子传承给那个最强的人。
皇帝一直在等,等一个敢于迈出那一步的人。哪怕这个人要杀父杀母杀兄杀妹都无所谓,只要成功了,他就是最强的那个人。
可惜,云王也好,蒙王也好,自始至终,也没能迈出那一步。
他们磨磨唧唧斗了半辈子,却始终在寻求着一种平衡,谁都不肯先迈出那一步。所以,皇帝很失望。
直到今日,云王选择了动手,却让老皇帝心中有了几分欣慰。
这样的心态着实扭曲不已,而皇族萧家历来的传承都充满着血腥杀戮。
老皇帝乐于看到这一幕,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要对自己举起屠刀,却依旧叫他对他有点另眼相看。
但,也只是另眼相看一点点而已。
迈出这弑君杀父的一步,老皇帝心中甚慰,可这却不代表老皇帝就要闭目等死。
对方有要杀他的勇气是一回事,可能不能杀掉他又是另一回事。
任何一个决定,在实施的同时,也要有承受后果的觉悟。
如果今日他不幸死在自己儿子的手中,他不怨他,还会为他的杀伐果决而叫好,甚至甘愿就此死去,成就新一任大周最强大的帝王。但同样的,他也会尽力的避免自己的失败,用尽一切方法求得生路,将对方狠狠踩在脚下。
胜则王,败则死。在通往皇权的路上,本就是白骨累累。那个王座,从来都是用鲜血染成。而王座之下,是白骨皑皑尸山成海。
能够最终坐在那张王位上的,只有最强者,才有资格俯瞰天下苍生!
老皇帝有着这样的胸怀,尽管他残暴、薄情、刚愎自用。可同时,他自坐在那张龙椅上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有了被人推翻、击杀、埋葬的觉悟。就如同上一代大周的帝王,同样经历了这样一个过程。而那一次,将那个王位上的神赶下王座的,就是他。而他也有着这样的觉悟,或许终有一日,他也会被另一个人赶下王座。
这个人可能是不服他管教的大臣,可能是怨恨他镇压的平民,可能是心怀鬼胎的藩王,但最有可能的,却是他亲生的骨血,为争夺那个至高无上的地位,夺走他拥有的一切。
所以,他的夸赞是出自真心。
云王今日敢迈出这一步,已经让他欣慰。只是,他能不能笑着走到最后,还要看他是否有着能够反抗的底牌。
“萧景,你能出现在此处,朕心甚慰。尽管今日的一切,是靠着敌国之人帮你得到的,但过程不重要,朕只看中结果。”皇帝冷笑着看向了门外,那里站着一男一女一对夫妻,正是那叶西辞与方笑语。
“你若能杀的了朕,寻得到玉玺,便可在明日早朝之时黄袍加身登基为帝。朕不为此怨你半分,可若你不能,等待你的是何结局你可知道?”皇帝虽然不能动,但神情上显露的依旧是蔑视苍生的傲然。
云王神色一阵变幻。
他突然意识到,其实这几十年来,他依旧小看了他的父皇。
尽管他知道大周皇族的传承有多么的残酷,也知道几乎每一代帝王都喜欢牢牢霸着这个皇位不放,却不想,他们每一个人却是这样的想法,想以此找出最为强大的继承者。
这个王冠最为沉重。要想戴上它,就必须有能够扛起他重量的强大身躯。
在这个诸国林立的世界,任何一点闪失都可能将一个强大国家彻底败亡。即便曾强大如陈国能够一统天下,可几百年后却依旧是个山河破碎的结局。
萧家的先祖看得清楚这一切,所以总是希望这皇位交给最强大的那个人来坐。他们以江山为棋,落子有序,就是为了能够培养出一头怪物。
能够引领大周走向强大的怪物。
萧家有大周江山作为倚靠,而作为一个武功层次还停留在刚刚修出内力都算是高手的世界,萧家先祖留下的强大功法足以让萧家笑傲江湖。
如果不是出了方笑语这么一个怪胎,即便说皇帝是这个世上武功最为高强的人也不为过。所以皇帝残暴也好,刚愎自用也罢,他是有着足够的本钱来镇压一切不听从他命令的人。
可惜,他运气太差,方笑语的出现,让那些高级武学几乎成了烂大街的东西,没有点顶级武学都不好意思说他是练武的人。老皇帝的武功虽强,却已经不再是绝对了。
而那些平日里比其他武林人士武功高强那么一点的其他皇族中人,面对已经有许多从沧澜海阁中获取了高级武学的人,已经再没有了优势,甚至要落后太多。而老皇帝牢牢把持着皇族的顶级武学,只有他一人能够修炼,就是为了要保持帝王的绝对地位与实力,可惜却被方笑语那脑子里的武功秘籍给打乱了节奏。
“父皇,您可知,儿臣曾许多次对您起了杀意。尽管我与萧出一直在争在斗,但却始终遵循着能够讨父皇欢心的规矩,彼此争斗,彼此制衡,取得了微妙的平衡。”云王想明白了老皇帝的心思,倒也不怕摊开了说:“我们都在尽力完成父皇的命令,比拼着谁将事情做得更加漂亮,会让父皇对谁另眼相看,但父皇只是心安理得的接受着儿臣与萧出拼命完成那些命令的结果,却从不曾给予我二人分毫的夸赞。”
老皇帝安静的听着,只是神色间却多有不屑。
“儿臣不是没有怨过恨过,相反,这几十年来,曾几次对父皇生出了滔天的怨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最终都被儿臣忍下了。因为儿臣觉得,能够隐忍也是一种手段。过程不重要,能笑到最后才最重要。”云王有些自嘲。
“朕知道。”皇帝却冷声道。(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六章 强大的怪物
“朕知道。”皇帝声音冷漠无比:“不仅仅是你,宁王、萧出、萧入还有许许多多朕的儿子、女儿、女人,甚至于前朝的众臣,他们都曾对朕有过杀心。”
云王微愣。
“朕为人处事霸道,不讲道理,所以许多人都会对朕有所怨恨。他们臣服于朕,是因为朕强大,他们无法反抗,所以不得不低下头颅跪拜于朕身前。可这并不代表他们不怨恨朕,不希望朕死去。但朕偏偏不死,偏要傲世苍穹,叫世人顶礼膜拜!你们对朕起的杀心,朕全都知道。朕不说,不是因为怕了,惧了,而是朕在等着你们来杀朕,等着你们的反抗。但可惜,全都是孬种!竟是无一人敢于与朕说一个不字!”皇帝的语气杀气四溢,却又充满着傲气与霸道。
皇帝看着目光复杂无比的云王,突然冷笑道:“萧景,你可是单枪匹马入宫弑君的?”
云王目光闪烁。
“你备下了多少兵马?外头的守卫可都换过了?群臣那里,可安排了人为你造势?可曾防着这女人给你的消息是否有诈?”皇帝一句一句,每句话都让云王变了脸色。
柳星竹被皇帝指着,浑身抖的更厉害了。
“你是朕的儿子,本该有身为皇族的聪慧。你与萧出斗了一辈子,总不该到了此时此刻,反倒是松懈了,反倒让外人得了便宜。”皇帝冷笑,看了眼门外叶西辞与方笑语的影子,命令道:“你们两个,给朕进来。”
叶西辞与方笑语对视一眼,却都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
云王逼着他们跟他一起进宫,进宫后会发生些什么事情,他们自然也都一一考虑过了。
眼前这种状况虽不在他们的准备之内,但是直面老皇帝一事,他们都有着心理准备。
“见过陛下。”方笑语与叶西辞走进了殿中,象征性的给老皇帝请了个安。只是,言辞中,神色中没有半分敬重,更多的反倒是好奇。
“你们可是觉得朕虎落平阳狼狈不堪,落得如此下场着实好笑?”老皇帝心平气和。明明是中了毒,额头上的冷汗正出卖着他的难受,但他说起话来无一丝颤抖,竟像是毫无伤病一般,给人以莫大的压力。
“皇上是真的虎落平阳狼狈不堪了?”方笑语却神色古怪的盯着赤身**但被云王盖了被子的老皇帝,道了一句。
皇帝眼中精芒一闪而逝,随即笑道:“若你是我大周的皇子,即便你是女人,朕也愿将这江山托付于你手。”
方笑语神色微顿,但随即道:“只可惜,我不是你大周的皇女,相反,还是敌人。”
“不错。你我是敌人,各为其主,成不了朋友。只是朕很欣赏你,无论是你在大承所做的那些事,还是到了我大周所谋划的,你比朕的那些皇子要更加值得欣赏的多了。”皇帝毫不吝啬对方笑语的夸赞。
“你不怕朕吗?”皇帝又问。
“为何要怕?”方笑语做不解状。
皇帝依旧躺着不动,只是神色中却满是赞赏道:“萧入能得你支持,那也是他的福气。他本是最没有希望的那个,就凭他不是朕的亲生儿子,他便绝了成为帝王的路。”
说着,皇帝自己便笑了,又道:“若是从前,朕必是如此想的。只是近来,朕似乎想通了。无论萧入是谁的孽种,只要他还叫朕一声父皇,他就只能是朕的孩子。即便将来百年之后,我萧家族谱之上,他的父亲,还是朕,而不是那个人。”
老皇帝所说的那个人便是萧入的生父,也是他的兄弟。他曾和萧入的母妃两情相悦,却被老皇帝利用去灭了惊门,回京后却不得不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成为了别人的女人这样残酷的现实。
多年后他们再次相见,却依旧情不自禁。萧入的出生,是他们爱的证明,也是对老皇帝的报复。
只是,他们自觉隐藏的很好,甚至当年他不惜演了一出戏,险些摔死了刚出生的萧入,这才让皇帝熄了怀疑,却不想,从皇帝的话中便能得知,自始至终,皇帝都是知道内情的。
他很清楚,萧入不是他的种,可他却瞒下了此事,冷眼旁观着萧入一家人如同跳梁小丑一般的谋划。
就如皇帝所言。他知晓所有人对他的杀机,但他却不戳破,默默的结着网,如同猎食的蜘蛛,就等着那些人自投罗网来杀他。可惜却没有一人有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反而一再的利用阴谋诡计,却始终落了下成。
“皇上知道萧入的身世,却冷眼旁观他们在您的眼皮子底下蹦跶,怕是这大周所发生的一切,都尽在皇上的掌握之中吧?”方笑语冷笑。
“你倒聪慧。”皇帝冷哼:“这是朕的江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作妖,朕又岂会不知?”
“朕必须要承认,你们夫妇二人比起朕的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都要优秀的多。至少你们敢在天子脚下算计朕的皇子,甚至敢在庆州那个偏僻之地葬送了朕最看好的儿子之一,和朕另一个最看好的儿子最期待的两个孙子。”
皇帝的话有些绕口,但却叫云王脸色大变。
不仅仅是皇帝似乎知晓一切,且听这话的意思,蒙王和他的两个孙子……都遭遇了不测?
“你比他们看的都透彻,知道朕并不在意个把皇子的死活。尽管朕曾对他们寄予厚望,可这些年来,朕对他们也是真的失望。既如此,能让另一个不曾想到的人沾染上一些鲜血,萧出倒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皇帝冷笑,云王却听得心寒不已。
虽然早就知道父皇凉薄,可他的亲生骨血命丧黄泉,却也只是叫他觉得是废物利用罢了。
他与萧出争斗多年,虽是不死不休之局,可对比起这个从未在他身上感受到父爱的人而言,他甚至为萧出感到不值得,也为自己感到不值得。
如果早知道父皇的心思,很多很多年前,他就应该放手一搏。
他曾经有机会的。即便是再完美的人,也会有疏漏的时候。几十年的时间,又岂能没有过机会?
但现在,他却不确定了。
即便父皇吃透了生死,但如此淡定平静,他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
“所以,为了给大周打造出一个新的怪物,今夜,皇上便要亲手帮着萧入……将云王爷除去吗?”叶西辞斜眼看了云王一眼,却见云王没有丝毫的表情。
“萧入不过是那对贱人的孽种罢了。若是可以,朕当然更加属意自己的儿子。”皇帝的目光瞥向了面无表情的云王,道:“如果今夜你能杀了朕,夺取皇位,朕的江山,便不需交给一个孽种。如何?你何时动手?”
云王神情微凛。他在思考,思考他这个令人捉摸不透的父皇究竟在打些什么主意?
“怎的?如今朕身中剧毒,连动也无法动,你觊觎皇位多年,却连下手的勇气也没有吗?”皇帝皱着眉头,冷哼道:“你果真叫朕无比的失望。如此蛇鼠胆量,叫朕如何敢将大周江山放心交托于你的手中?就你,也配做朕的皇子!”
云王面无表情,紧握的拳头却出卖了他的心情。
可惜,他与老皇帝一个模子下来的,本身就多疑无比。老皇帝如此淡定自若,怎能叫他不再三思量。
他虽从未真正了解过他的这个父皇,但却从不真的小看了他。
他心绪不宁,本能的排斥靠近他的身侧。
倒是方笑语却在旁突然笑了。她笑意妍妍的看向犹豫的云王,掩着嘴道:“王爷,倒不如叫我奉劝王爷一句,可万不要靠近皇上,否则,皇上暴起发难,王爷便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呢。”
方笑语看似提醒,但那神情怎么看都像是幸灾乐祸。
“朕身中剧毒,动弹不得,又如何能暴起发难?”皇帝依旧神情平缓,不曾动怒。
“如果皇上真的中了剧毒的话。”方笑语笑的揶揄。
老皇帝的神色突然冷漠了下来,进而将目光落到云王的身上,道:“景儿,不来扶父皇一把吗?”
云王冷漠的看着老皇帝,道:“父皇身体健朗,不必儿臣相扶,亦能起身。”
老皇帝突然便冷笑一声,随即一脚踢了被子,露出光溜溜的身体,没有半点掩藏,随后坐起了身,神情也无尴尬,随手便自一旁拿起了衣裳披上,哪还有一点点方才动弹不得的样子。
云王倒吸一口凉气,心道果真是好险。
别看他父皇说着他对他的举动欣慰的话,可毕竟是弑君的大事,若有机会,他绝不会放过他这个想要杀他的人,哪怕他是他的儿子也是一样。不如说那就更该死了。
若是他方才近前,难保不会被直接击杀。父子亲情在他们眼中,就如同起不了浪花的深海,深邃却一文不值。
所谓传承,根本不过是一套说辞。若是大周的江山只剩下他一个后继者,或许一切还有可商量的余地,但是他这个父皇,最不缺的就是儿子。
他有太多太多的孩子,少了蒙王,少了他根本就无法让他感觉到丝毫的痛楚。即便最后真的无法制造出一个强大的怪物来统领这个国家新的百年,但至少他可以根据他自己的喜好,从众多的儿子之中挑出一个合口味的亲自培养,将他培养成一个听话的新的怪物。
只要他不死。只要他还有时间。
没想到完全进入了圈套之中,云王开始思考今后的道路。
首先,是否能够从这里活着离开是当前的要事。
柳星竹没有成功的可能性,一是被发现了,二则是她背叛了他。
而看柳星竹此刻的状态,默默的站在了父皇的身后,他便知道,定是这个女人为了活命而背叛了他。
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一切都是一场引他入瓮的阴谋。如果柳星竹的存在,她的身世,她的仇恨,她的不顾一切都只是叶西辞自始至终布的一场局,那么今日的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这一局,他输了。但是,还没有输得彻底。
就像父皇所说的,他当然不可能一个人单枪匹马入宫,不会不做好防备便现身在此处。
外头的侍卫全都被他换成了自己人,他还有机会突围而出。
但是,看父皇的态度,虽然对他有一瞬间的杀意,却又似乎并不打算计较的模样。
他没有喊人,没有动手,只是安静的穿好衣裳,又坐在了床上,神色玩味的盯着他看,让他心中有些发毛。
怎么个意思?是要他打出去吗?还是如同猫戏老鼠一般,就是为了看他挣扎求存的狼狈模样?
不得不说,此刻云王心中的皇帝,就如同一个妖魔。在面对自己的儿子逼宫弑君时永远是一副淡然的神色,说着蛊惑人的话,叫人放松警惕,却可能将所有的恶意隐藏在皮囊下,随时给你致命一击。
他突然觉得,外头的那些被他调换过的侍卫也指望不上了。
对方既然刻意假装中毒引他进宫,逼他露出真实的嘴脸,那么必定是将一切准备的万无一失的。
在柳星竹背叛的一刻起,他就成了瓮中的鳖,任人宰割的鱼肉。他想活着走出皇宫,真正要依靠的不能是外头那些被他调换的侍卫,而是这屋子里的那两个人。
侍卫可能已经被拿下了,也可能早就背叛了他。但是,叶西辞与方笑语两人是被他逼着进宫的,就算他此刻败了,但想必父皇也不会因为他威胁着他们进宫而放过他们夫妻。
只要他们突围,他就还有机会离开。
父皇武功高强不假,但叶西辞的武功也不差。若是二人敌对时,他便可借机离开,再图打算。
而若是叶西辞夫妇的武功高于父皇那便更好,最好是他们将父皇给杀了,如此,他不仅能安然无恙接手朝堂,还可将一切都推到叶西辞和方笑语这两人的身上,推到大承的阴谋身上。他甚至不必脏了自己的名声,便可得到想要的一切。而事后只要想法子除掉这两个人,远在庆州的萧入根本不值一提。
两个老头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并不是一件什么美妙的事,至少方笑语觉着这画面实在是有点惊悚。
两人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云王的防备,老皇帝的泰然自若,让空气显得更加的沉重。
方笑语颇有兴致的看着云王和老皇帝之间的沉默,嘴角的弧度像是预感到了两人心中的某些打算一般。
但她并不焦急,反倒是目光与缩在角落里的柳星竹相碰,瞬间便传递了些什么。(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七章 为什么要出宫?
“萧景,你过来。”皇帝坐在床沿,神色平静的对云王道。
可云王怎会傻的过去自投罗网?他不仅没有上前,反而更加退后了一步。
“景儿,你是在怕朕吗?”老皇帝神色突然变的慈爱道:“朕是你的父皇,你是朕的儿子。虽说这些年来朕对你着实失望,可今日你之表现,却叫朕欣慰。朕欲将你立为太子,以作标榜,你却视朕如洪水猛兽,实在叫朕心凉。景儿,听朕的话,过来。”
云王的脸色白了几分。
他的父皇是个什么性子,他早该知道。自己欲要逼宫,很显然也是失败了,失败了之后还能因祸得福得到太子之位?
这样的谎话,怕是三岁孩童也未必会信。
何况,刚才父皇开口叫的是‘景儿’?
他自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听过父皇这么亲切的叫过他的名字。从前是叫他萧景,后来他被封了王,父皇就大多叫他云王。
本以为听到这样的称呼是该感到高兴的,可是此刻他却全然没有这种感觉。
景儿。这个名字,就像是死神在召唤将死之人一般,没有半分亲情的留恋,多的是隐忍不发的杀意。
是的,杀意。
父皇对他起了杀心,才会如此。就算这几十年来他从没有真的了解过父皇的心思,但是,此事放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都不足以被原谅。
他并不怀疑父皇所说,哪怕只是敢于踏出逼宫的第一步也值得欣慰,但欣慰的前提是他成功了。或许这个江山的传承充满了病态,可就算那头怪物再强大,始终还是个人,是人,就还有喜怒哀乐,有喜欢有厌恶,有疼爱有杀意。
任何一个人,在面对儿子想杀父,面对臣子想弑君的情况下,都不可能心平气和接受一切,除非现实迫使他不得不接受。
所以,什么立他为太子之类的鬼话,就算是这宫里咿呀学语的孩子也都不会相信。只要他敢走过去,必定是个身首异处的结局。
这一点,他一点也不怀疑。
还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曾亲眼见过父皇亲手扭断了一个太监的脖子。不仅如此,他是硬生生用手指的力度将那太监的脑袋从身体上摘了下来,虽然血腥,可父皇看起来却似乎并没有用多大力气般。自那以后,这件事便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甚至于他的心开始变的狠辣,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慢慢转变的。
而今日,他就不得不接受自己如同那个太监一样被扭断了脖子摘下脑袋的下场吗?
不,他不甘心!
云王一边防备着,一边飞速的思考进退之道。
事到如今,能够救他的,只有那两个人。
云王看向一副看戏姿态的方笑语和叶西辞。这二人,自一开始就没有过任何慌张的神态,甚至于那叶西辞看向他的目光中是根本毫不遮掩的戏谑,与那日他威胁叶西辞跟着他进宫时他的愤怒不甘的样子完全不相同。
皇宫大内,戒备森严。就算他已经调换了宫廷的守卫,但此刻父皇如此轻描淡写,就证明了他必是有把握留下他的。
可是,叶西辞与方笑语这夫妇二人又为何这般淡然?他们难道不知道他们已经落入了死局?
就算他们武功高强,可父皇的武功也不差。且这里是宫中,宫中除了父皇之外,还有不少身手了得的高手,他们双拳难敌四手,兼之宫廷守卫千千万,他们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能够安然而退?
但不管他们是哪里来的信心,这种信心对他来说或许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叶公子,只要你们能够救本王出宫,之前所提的一切条件,本王都可以答应。”云王也不得不放低了姿态。
外头的守卫都被他换过,本来,如果拼死一搏还是有机会能够逃出宫去的,只是会死很多人,那些支持他的人最后怕是难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但是,他也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对。
外头太安静了。事情发生了这么久,他还没有出去,竟是没有一个人来瞧一瞧事情的进度。明明他们的身家性命都绑在了他的船上,所以对于他提前吩咐过的那些事,若无意外,他们绝对不会违背。
不待云王再继续想下去,反倒是老皇帝先笑了,他用一种略显古怪的目光看了眼叶西辞和方笑语,也惊叹于他们小小年纪倒是处变不惊,但也没有过多的在意,反倒是对云王道:“你倒是聪明,知道外头那些人靠不住,懂得向这屋子里足够强的人求助。你若是将这份聪慧心思用在争权夺利之上,又如何会不是萧出的对手?”
老皇帝似乎是将云王贬的一文不值,是因为他一早就看出了蒙王萧出的秘密。他这个儿子,自小体弱多病,按照太医的说法,活不了几个年头。但他却一一克服,愣是这么挺了过来,而且还逐渐将原本光芒耀眼的萧景给压的始终无法出头。
他曾经动过想要考察萧出,看他是否有成为帝王潜质的心思。但是,在考察中,他渐渐发现,萧出对成为帝王的心思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的大。与萧景完全就是冲着那个位子在努力形成了某些对比,他发现,萧出的一些所作所为,与其说是在与萧景争夺帝位,还不如说是在给萧景争夺帝位的路上安置各种绊脚石。
他们俩不像是兄弟,也不像是纯粹的对手,更多的像是敌人。只要萧景不能如愿,萧出就比自己当了太子都觉得高兴。
这种感觉让他很是莫名,于是特意叫人查了两人儿时的经历,倒是叫他发觉了萧出可能会这样想的原因。他觉得倒是有趣,也不拆穿,就这么看着他们你来我往的斗了多年。
若说心狠,萧出其实比萧景做的好。在一切开始之初,萧出一直隐在幕后,他拖了一个又一个人下水,就是为了给萧景设置障碍,也同样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被他利用的人,看着他们被萧景一一击垮,下场凄惨,但他都无动于衷。而因为自幼便身患心疾,谁也不会认为这个可能连明日都活不过的人会是一手导演了一切的幕后黑手。
恐怕萧景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萧出在与他敌对的这些年里究竟算计过他多少次,甚至不知道他曾经历经的许多次来自别的敌人的危险,有半数以上都是出自萧出的手笔。
复仇的力量是最为强大的。萧出要报复萧景的母妃买通太医吓唬他多年害得他险些几次熬不过去的仇,所以对于萧景,恨屋及乌,他一样不会轻易放过。
老皇帝默默勾起了嘴角。其实萧出很对他的胃口。杀伐果断,善于利用任何的阴谋诡计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恐怕萧景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母妃的死,萧出也是很费了一番功夫的。
他的仇人说到底第一个就是萧景的母妃,他要报复,自然第一个对象也是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是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当年的萧出年少体弱,就算放着不管,或许也活不了几年。何况他身患心疾,于帝位而言几乎是无缘的。可就是因为萧出的母妃曾经得罪过那个女人,她便狠心的想要报复,便拿着萧出开刀,一份死亡期限的诊断,吓的萧出夜不能寐,几次险些挺不过来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说的或许就是她了。若非是靠着对她的仇恨,萧出也未必会穷尽一切,就是为了活下去,而后报仇。
或许那个女人也没想到,他的一念之差,会给他的儿子带来多少的麻烦与危险。
但老皇帝是个很冷漠的人,即便他明知道蒙王这些年究竟都做了什么事,但是他不仅不会生气,反倒觉得萧出很有作为一个帝王的狠辣与腹黑的潜质。
包括最近大承发生了些什么,他也都有一些了解。且他还了解了一出别人都不知道的大戏。恐怕就是现在站在他眼前的方笑语都不知道。
与萧出有关。
萧出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所以他的心中其实还是属意萧出来成为太子的。
他其实也在期待,萧出会不会为了皇位来做一次逆臣,甚至他还故意的透露给了萧出一些信息,比如他有意立萧景为太子,就是为了刺激萧出让他做出某些他希望他做出的行动。可惜,萧出没有上当,反倒是借着各地洪灾的由头请求出京。
萧出为何要出京,老皇帝也很感兴趣,所以不仅仅是云王派了萧遇跟着萧景而去,就是老皇帝也暗中派了人跟随。
所以,庆州发生的一切事情,其实都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的。
包括宁王、萧昙、萧遇都死在了山洞中的事,包括是萧入引诱他们做出了这些事,包括山洞里引萧出他们进洞的萧入是其他下人易了容的。
也包括萧入点火将这些人活活熏死在山洞中。同样包括萧出假死。事实上,洞中的蒙王早已经洞悉了一些事情,有了怀疑。所以,几乎用了和萧入同样的法子,找人易容成了他自己的样子,想看清这背后有什么阴谋。而那个人,便等于是代替他去死。
而他自己,似乎并没有要回来的打算,竟直接抱着假死远盾的心思。
而同时,又叫老皇帝发现了另一件有趣的事。
一向在人前表现的淡然如水君子如玉的萧入,竟也有如此心狠手辣的时候。
这叫他觉得十分有意思。对他而言,萧入唯一的不好,就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虽然开口依旧要叫他父皇,虽然族谱里写着的他的身份就是他的儿子,可他却心知肚明,萧入的出生,就是那对贱人背着他偷情生下来的。
这些年来,他之所以装作不知道,其实是抱着一种猫戏耗子的心态在看着那对贱人私底下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
他有足够的信心打压下他们所有的阴谋。他们的那点小伎俩,在他眼中根本就不值一提。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大承的安王世子和世子妃竟然卷进了他们大周的储位之争。他也不是没有办法将一切扼杀在摇篮之中,但他又觉得日子过的平淡无波,儿女们又如此的不争气,实在是无趣得很,倒不如叫外人来将水搅得混一些,如此,或许能够给死气沉沉的大周带来一些未知的改变。
在他眼中,叶西辞与方笑语也不过是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就算外头传的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儿去?除了武功强一些,但是他有自信,自己所练的功夫远不是一个黄毛丫头能比的。
今日一看,果真如此。那方笑语身上的气息倒是很雄厚,可是与自己比起来,还略有不如,他有把握拿下她。而那个叶西辞,还不如方笑语,就更是不被他看在眼中。
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果说今日萧景能有一丝活路,唯一的依靠就是此刻一直淡定无波的站在一旁看戏的这两个人。至于外头那些布置,他既知道对方的阴谋,又如何会不做打算?
此刻,他的兴趣多过杀意。他也很想知道,这一对在大承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夫妻该如何从他的手中逃脱性命?又如何带着萧景逃出皇宫?
这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可偏偏有人不得不去完成它。
而他,最喜欢的就说看这些人无望的挣扎时的那些无助的丑态。特别是将一个‘神’从高高在上的神位上拉下来,堕入泥土,坠入尘埃,这种成就感,叫人痴迷。
他很期待,大承的那些百姓,当他们得知自己信奉的神的使者如此不堪一击的惨死在他大周的皇宫之中,又会有什么样撕心裂肺惨绝人寰的愤怒与绝望。
“你们,可以试着从朕的眼皮子底下将人救出宫去。朕承诺,若是你们做到了,今日之事,朕便当全没有发生过,自此也不会再追究萧景的过错。他依旧是大周的云王,拥有着争夺储君的的资格。”老皇帝加重了筹码。这应该是云王最想听到的话。
“出宫?为何要出宫?”似乎是听了一个笑话般,方笑语却一脸茫然。
老皇帝和云王皆是一愣。
叶西辞抱着手臂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对年迈的父子上演着一出不明觉厉的戏,随即笑道:“你们可知,我夫妻二人废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入宫?什么都还未做,为何要出宫去?”(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八章 待我如此不薄,当真感激不尽
天色渐晚,大承的百姓才发现,今晚的月色着实是美丽。
有那诗情画意的,带着全家在外头赏月,即便是天气已经渐冷,将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也不想错过外头那圆圆的明月。甚至有的三两好友,裹着貂裘大衣,温上一壶好酒,对月吟诗作赋,好不快活。
可很少有人知道,此刻在皇宫中,正上演着一场血淋淋的杀机。
刀光伴着月色,冷冽的泛着寒意。殿内各怀鬼胎的朝臣,被挟持的太子和太子妃,掌控了全局的二皇子和二皇子妃,被下了毒无法动弹的皇帝,还有殿外横刀而立,一个个凶神恶煞泛着血光之气的京畿卫……
一切的一切,仿佛带着猝不及防的危机,袭向了整个大承王朝的江山。
或许一夜之后,整个大承会发生难以预料的结局。皇帝赢,则会有很多支持二皇子一派的朝臣身首异处。不是败给太子会有的后果,而是二皇子敢于软禁皇上、威胁皇上、给皇上下毒所必须要承受的代价。而皇帝输,则满盘皆输。江山的帝王旗上依旧是叶氏的名字,可主人却已经换了新的。而属于皇帝和太子一派的人,必会有大半折损,整个大承江山必然会动荡一时。
二皇子的底蕴实在是太浅了。他唯一能够倚靠的,只是重临朝堂为相的周相,还有手中握着已经半瘫不能动弹的皇帝的性命。
但是,哪怕他今夜成功了,想要整合那些松散的势力,也必须要许多许多的时间。而这时若是有大裕或是大周这样的势力来犯,以大承如今的模样,恐怕也是危难关头。再兼之方剑璋领兵百万在外,拒不接受圣旨,甚至斩杀来使,扣留大内总管太监苏万福,这件事外传的后果,必定也会让大承内部人心混乱。
二皇子不是想不到这些,只是他无法等下去。他自以为机关算尽,可他却很清楚,他的起点实在是太低了。
就算他是真的皇子而叶书成是假的。就算最后叶书成死了而他取代了他的地位,但是,他手上没有足够的筹码跟太子相争,叶书成的势力又十分排斥他的到来。
最直接的反响便是叶书成的那些暗中势力,宁愿跟随从前与叶书成是敌人的方笑语,也不愿意效忠于他,他便知道,有些事,他想的实在是太简单了。
他原本的初衷,只是为了要跟那些利用他的人复仇。而他得到了原本该有的东西,便又开始肖想更多的。
这是人的贪婪性,谁都会有。
如果二皇子能够沉下心来慢慢的积累实力,或许将来有一日他还能与太子抗衡,甚至可能取得皇帝的喜爱。
但是,二皇子却等不及了。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等。
方笑语的存在,给了他很大的压力。特别是那场大灾难之后,方笑语在京中甚至在整个大承的威望与名声都不是他能够轻视的。
而一开始,他便利用过方笑语,所以一旦他的事情暴露了,他已经可以预想到,以方笑语的脾气,必然无法和他成为朋友。
何况当初流沙国进犯北燕的事,几乎已经将方笑语彻底的推向了敌方。
那一次,方笑语险些失去了父亲和夫君。方剑璋生死不明,到后来寻到他的踪迹后又发现叶西辞重伤,方笑语心里头憋着这一股子的火气,他不信区区一个丞相府就能平息。
何况,当初丞相府被满门抄斩,方笑语在其中的强硬态度叫许多人侧目。甚至外头也有她不好的传言,说她太过狠辣,做人不留后路,但于方笑语而言,却不过是一笑置之,根本没有丝毫要罢手的意思。甚至她不知道究竟是如何忽悠的皇上,竟是叫皇上也站在了她的一边,梅丞相府满门抄斩之事甚至都没有起多少波澜,便被这样决定下来了。
以方笑语的狠辣,所有跟流沙国有关之人,她都很难说服自己放过他们,何况作为幕后黑手的他们,若是被得知真相始末,恐怕受到的报复会比之梅丞相府更加惨烈。
二皇子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自始至终,流沙国进犯北燕之事的真正幕后黑手其实是风紫那个疯子。他为了将方笑语引向北燕,为了让方笑语发现温英姿的坟墓,才会利用无心,利用周灵布下这一局。可笑周灵他们还一直以为他们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却不想从始至终,她们也都不过是被利用的可怜棋子罢了。
而即便风紫现在成了地府的北帝座,成了方笑语的手下,但是,刚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方笑语也是被气个半死,不仅联合了苍锋将风紫揍成了猪头,在去天都城的一路上,还嘱咐姬小路往死里收拾风紫。正好姬小路善用毒,特别是各种功能奇妙的小毒药,可是将风紫折腾的欲仙欲死。再加之,风紫逆练功法,体内经脉受损,气息逆流,想要治愈,也离不开姬小路的治疗,所以最后的结果也只是风紫有冤有苦也必须往肚子里咽,否则姬小路便拒不治疗,流沙国之战的大仇方笑语总算是报了一点。
这还是方剑璋和叶西辞没有事才有的结果。若是当时他们真的出了事,哪怕死的是任何一个,方笑语也绝对不会放过风紫。管他是温英姿的脑残粉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就是天王老子也无法阻止她杀他报仇。
风紫该庆幸当时他考虑过方笑语的性格,所以才会让人对方剑璋和叶西辞留了手,否则哪还会有现如今的地府北帝座?让他去真的地府里一日游还差不多。
可是二皇子却不知此事,只以为流沙国之事,他和他那便宜母妃才是真正的幕后凶手,出发点其实并不是针对方笑语,而是利用方笑语除掉叶书成和梅苍云,但是这种利用绝不会是方笑语可以忍受的,所以即便嫁祸给了梅苍云,他却很清楚,随着他逐渐收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些事迟早是要曝光的。
梅苍云一家的死,包括叶书成的死都绝难平息方笑语的怒火。他越是与方笑语接触的时间长,就越是容易看清楚方笑语的性子。
不如说,方笑语一开始就没有隐藏自己的性格。她的所有不能触碰的逆鳞,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摊开了给每一个认识她的人看。
无论这个人是太子、皇后、叶书成甚至是皇帝,她都没有隐藏过。这也是皇帝敢用她的最重要原因之一。因为他知道,只要不触碰方笑语的底线,这个人就能安逸的成为一把刀。他叶家江山的一把刀。
谁让她嫁给了叶西辞,也成了皇室之人。叶家江山稳固长久,叶西辞就能过得好,他就能过得好。互惠互利,就谁都好。皇帝很有这个远见,所以甚至敢让方剑璋带兵百万。
而且二皇子也知道,方剑璋不会真的叛乱。抗旨不过是因为知道了他的事,故意做给自己看的吧。
正因为如此,他才急迫。
方剑璋带兵在外,方笑语叶西辞正在大周,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周相这个便宜外公帮他把持朝堂,太子少了叶西辞这个左膀右臂,正是势弱的时候。而皇帝身中忘忧之毒,是他最为脆弱好下手的时机。除了这个时候,他真的不知道下次这样好的机会还会在什么时候再出现。
想到此,二皇子的神情更加凛冽的一些。
今夜,不成功,便成仁。
在方笑语和叶西辞反应过来之前,他必须要夺取帝位,哪怕靠镇压与暴力来控制朝堂,也要在这两人回来之前一气呵成将事情做完。
只要他成了皇帝,手中再有着他这便宜父皇和便宜兄长作为人质,那么,就算方笑语手段再是通天,也要投鼠忌器不敢乱来。
其实他本意是想要控制住长公主还有镇远将军府里那几个人,特别是方皓之,但是却被周相给拒绝了。
他打听过,从前还在朝时,周相就很疼爱长公主,如今哪怕与之站在了对立的一面,他怕也不想伤害她的性命。
而不动方皓之,他也是被周相给说服了的。
方皓之是方笑语最为在乎的几人之一。若是方皓之出了问题,恐怕方笑语会狗急跳墙直接跟他们玩命。
方剑璋就这么一个儿子,儿子出了事必是要拼命的。而方笑语,若是不顾一切躲了起来,时不时的搞点暗杀,这日子怕是没办法过了。
二皇子有点头疼。
在逼宫夺位的路上,最让他感到压力倍增的不是那些倚老卖老的朝臣,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天子,而是这个武功高强到根本不知道极限在何处的方家大小姐。
她若用官面上的手段他凛然不惧,可若是她仗着武功高强豁出去与你周旋,他反倒是最忌惮的。
毕竟,谁也不愿意将来无时无刻的不活在会被人暗杀的恐惧之中。不只是他,还有那些他重用的人,还有他们的家人。就算他可以永远待在宫里不出去,那那些支持他的朝臣呢?他们都死绝了,叫他做个孤家寡人的皇帝吗?
二皇子头疼。他巴不得方笑语和叶西辞能死在大周该多好。他多希望云王能够做的漂亮些,将这二人永远的留在那片土地里,少了这两人,即便是方剑璋的百万大军他都不惧。毕竟,他还有大周这个盟友。
掌控了朝堂,收拾掉方笑语和叶西辞,再联合大周对方剑璋穷追猛打,他就不信,倾尽大承和大周两国之力,还对付不了一个狗屁的镇远大将军!
他很清楚,远在大周之地,今时今夜,恐怕也在上演着一出血腥的夺位大戏。他若不是与云王有所串联,又怎么能知道方笑语现在是否在大周,会否回来误了他的大事?
他就是与云王都商量好了,才会有今夜的起事。他觉得以云王的手段,收拾一个昏庸老迈的老皇帝当不成问题。何况还有方笑语与叶西辞这对夫妇在帮他出谋划策。
二皇子目光扫了一眼所有在座的朝臣。他们现在被自己拿着皇帝和太子威胁,所以尽管心中愤怒,却不得不乖乖的坐在座位之上。
“诸位大人,不妨举起酒盅,为明日改朝换代满饮此杯。”二皇子笑了。他发觉他很喜欢这种别人拿他没有办法又气急败坏的神情。
他原本没有这样的恶趣味,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的愤怒与不甘让他的心态扭曲的厉害。如今,所有维系着这个大承江山的人,都成了他想要报复的对象。
他曾经身份高贵,却因为周灵一念之间沦为尘埃。可即便是尘埃,她们也不愿放过,偏还要将血淋淋的事实揭开在他面前,逼着他接受,他不仅仅由皇子成了平民,还要用平民的身份以皇子的心态为那些抛弃了他利用了他的人效力。
多么的讽刺。
那么,最好的报复方式,就是将那些自以为是随意利用他的人通通踩在脚下,让他们全都匍匐在他的身前。再也没有比这些更为解气了的吧?
“哼!乱臣贼子,也敢妄图龙座!你会遭报应的!”太傅气鼓鼓的怒吼道,但看着太子脖子上架着的那把薄如蝉翼的刀,他又收敛了一些愤怒。
“诸位大人还是不要再妄图反抗为好,外头全都是忠于二皇子之人把控了整个皇宫,诸位大人以为还能走得了?”此时,殿外的大门紧闭,外头的侍卫手中握着刀刃,散发着寒意。即便隔着一扇门,却依旧叫人心头一紧。
“商经纬!你这叛逆!皇上待你不薄,你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几个忠于皇帝的老臣吹胡子瞪眼的指着拦在殿前已经投靠了二皇子的商经纬大骂,而商经纬却一脸冷笑道:“待我不薄?哼!可再不薄又能如何?待我不薄能叫我儿复活吗?待我不薄能让我杀了方笑语为可人报仇吗!皇上明知方笑语与我有杀子杀女之仇,可依旧宠信那方笑语,任她胡作非为,可曾有一霎想过为我伸冤明理?他待我如此不薄,我商经纬当真是感激不尽!”
众人一阵沉默。
商经纬的背叛其实才是最意料之中的。
只要皇上和太子宠信重用方笑语一日,商经纬就无法如愿咽下这口恶气。
毕竟,方笑语可是逼死了他的女儿,又害死了他的儿子,还险些将他的夫人逼疯。
这样的大仇,如何能安然共处?如何能一笑泯恩怨?(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九章 退不退得,你说了不算
众人短暂的沉默了。
对于商经纬的遭遇,说一点也不同情那是假的。先是死了女儿,又没了儿子,妻子因为丧子丧女之痛常常精神恍惚,原本好好的一个家庭顷刻破碎。
这一切,都算是方笑语的杰作。可若说是谁对谁错,却又无法轻易说的清楚。
商可人在宝相山上推了梅春水下山崖,又在庄严寺中诬赖这是方笑语所为。可惜梅春水命不该绝,竟然活着回来了,拆穿了商可人的谎言,方笑语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想要诬陷她,给她与丞相府树敌的人。
说起来,商可人的死是自尽,并非是方笑语下的手。只是让商可人自尽的原因是因为方笑语当着众多大臣和家眷的面儿将商可人打的鼻青脸肿再也无法见人,这才因此寻了短见。商经纬丧女之痛,自然是把一切的因果都算在了方笑语头上。
那之后,商经纬经常着与方剑璋作对,对方笑语也是百般阻挠,惹怒了这个难惹的方大小姐。特别是流沙国之战时,方剑璋失踪,本就叫方笑语担忧,偏商经纬跳出来说方剑璋通敌叛国,彻底将方笑语给惹毛了,趁着皇上下令磨练京畿卫的时机,干脆就将商经纬在京畿卫任职的儿子顺手坑死在了北燕。
如此,先丧女,再丧子,也难怪商经纬会像是疯了一样紧咬住方笑语不放。
而皇上宠信方笑语,太子又信赖叶西辞。若是太子上位,恐怕根本就没有他商经纬的立足之地了,所以投靠二皇子倒也算是意料之中了。
只是,同情归同情,但商经纬做了想要弑君夺位的乱臣贼子的帮凶,却是大错特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被原谅的。
“商经纬,你若就此悬崖勒马,皇上念在你丧子之痛的份儿上,许会既往不咎。你不要一错再错,误了你商家一族的性命!”太傅还想要劝说商经纬理智一些,可是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些话根本无法欺骗任何人。
皇上会放过曾想要谋反之人吗?
“若是皇上肯处置了那方笑语及其镇远将军府一门,我便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如何?”商经纬讽刺的看了众人一眼,随即惨笑道:“我至今日,已无回头之路。又何必多说。”说着,商经纬便牢牢的把持着殿内的大门,将刀光剑影隔绝在一扇门内外。
“诸位大人不必再多做无谓挣扎。那些投效本王的,本就是被逼至无路可退之人。他们明白得很,若是收手,便只有死路一条,跟着本王,就还有机会飞黄腾达平步青云。”
“今日皇宫已落入本王之手,你等再无处可逃。若是识时务者,便起誓效忠本王,拥立本王为帝,否则就休怪本王大开杀戒!”二皇子胜券在握。
“我呸!我等便是死了,也绝不拥戴你这样的贼人为帝!你若有那本事,就将我等尽皆杀绝,就算你得了江山,坐了龙椅,我等也咒你不得好死,江山年余而亡!”众位大臣之中颇有几个难啃的老骨头,他们平日里也喜欢找皇帝的碴儿,仗着年纪大便倚老卖老,思想顽固,固步不前,还不允许别人也走在前头。皇上但凡说些什么,就总有一大堆的理由推三阻四。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们却十分靠得住。就算平日里再怎么给皇帝找麻烦,但他们却忠心耿耿,从不曾有丝毫的谋逆之意。
他们宁死也会守住心中坚持,宁亡也要守住帝皇的尊严。他们是几朝老臣,无论从前如何,他们都是认可了皇帝才会继续拖着佝偻的身躯在朝中效命,不曾告老还乡。
如今,他们虽为鱼肉,二皇子为刀俎,但他们心中无一丝惧怕。为了皇室的尊严,为了皇上的江山,他们绝不惜一命。
他们就算陪着这叶家江山亡了,也绝不效忠一个弑君杀父的乱臣贼子!
“说得好!朕的江山,我叶家的天下,就算就此亡了,也休想被迫屈膝低头。孽子!朕不妨告诉你,这江山,朕要亲手将它交到太子的手上,他人休想染指半分!你这逆子,便是软禁了朕,毒杀了朕又如何?名不正言不顺!终有一日,这王座你坐不稳,会日日担惊,夜夜受怕!你这样的小人,何德何能,敢要朕的天下!”皇帝自始至终都平静的看着一切。不曾为二皇子的叛逆露出生气的表情,也不曾为几位老臣的忠心耿耿而感到欣慰。
他始终平静的面容,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但是他心中很清楚,借由这一日,他看清了许多许多的东西。这些无论好的还是坏的的发展,于他而言,都是财富。
生死危难之间的选择,能让他看清楚一些人。这就足够了。
太子双目微微湿润。这样的时刻,能够听到父皇掷地有声的说要将江山完好的过继到他的手中,即便今日赢不得,即便今日活不了,他都不觉有丝毫的遗憾。
虽然宫中的生活时常伴随着尔虞我诈,自小到大也不知经历过多少艰险,可他很幸运,父皇一开始就疼爱他,对他寄予厚望。哪怕这样的厚望常常叫他压力倍增,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痛苦。
比起叶西辞幼时所经历的艰险,比起方笑语被继母迫害的危难,比起叶书成和如今的二皇子身份对调却又被一直利用,他所经历的那些,就真的不算是什么了。
他很开心能从父皇的口中听到这一番话。这一番话,即便是死,他都不会觉得有任何的委屈。
江山何足道哉,性命何足道哉!
他是大承的太子,无论生死,都该有身为太子的尊严,岂能低了乱臣贼子一头?
他站的笔直,身形挺拔,胸膛鼓起,掷地有声道:“要杀要剐,放马便来。父皇说的是,我大承皇族的威严比天高,比海深,俯仰不愧天地,何须向贼人低头!我大承皇族的男儿,挺胸抬头,死生不惧,你若觉得凭这等威胁便能折辱我等,你未免也太小看了我叶家儿郎!”
“说得好!不愧是朕的太子!”皇帝神情中满是赞赏。
二皇子脸皮微微抽搐,随即扭曲的放声大笑道:“好!说的好!说的真是太好了!你既如此舍生忘死,我若不成全,岂非是枉费了你一番苦心?既然你一心求死,本王便成全了你!正好本王也想瞧瞧,父皇寄予厚望的好太子一命呜呼之后,你这铁骨铮铮的大承江山又能何去何从!”
二皇子面现阴狠,退后几步,到了坐着木轮椅的皇帝跟前儿,一手捏住了皇帝的下巴,冷声道:“若是一个太子不够,本王大发慈悲,亦可将父皇您所有的儿女全都送去地府陪太子投胎,你叶家之人如此有骨气,本王又如何能不好好欣赏他们的尊严被踩踏时的绝望!父皇,您睁大了眼瞧着,今时今日,太子的死,全是拜您所赐。若非是你舍不得这张龙椅,他就不会死!”
“你敢!”皇帝阴沉的咬牙道。
“我敢!”二皇子冷哼,全然不惧皇帝身上的威严,而后走上前去,走到太子身前,对着太子身后那两个拿刀架着太子和太子妃的侍卫道:“给本王砍下太子和太子妃的一双手脚,且不能叫他们咽了气。”
说完,二皇子转过身后,看着怒发冲冠的皇帝,露出阴狠的笑容。
“遵命,二皇子殿下。”二人同时领命,刀光剑影瞬时闪烁不止。
“不要!不要伤害太子殿下!”太傅大怒,痛心疾首的想要扑上前去,只可惜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就在太傅上前去想要救太子之时,他却发现,他情急之下扯住了太子的胳膊,竟然将太子整个人都扯到了自己怀中,还摔了一跤,顿时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散架了。
但他没有时间顾忌自己身上的伤,而是紧张的打量着太子,想要确认太子究竟伤到了何处,一边在太子身上摸来摸去,一边大叫着太医,可惜,外头被京畿卫围的水泄不通,就算有太医又如何进的来?
不过,马上太傅就察觉到了不对。他发现,太子除了脖子处被刀刃比着有点发红之外,浑身上下似乎并无大的伤痛。
这下子轮到太傅迟疑了。
这人是这么好救的吗?
二皇子找来劫持太子的侍卫,哪怕是不是正规出身的京畿卫而是私人侍卫,也不该如此菜到连他一个老头子没用多少力气就能救下太子的地步。
太傅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场中的形势瞬时间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劫持着太子和太子妃的一男一女两个侍卫,如今一人将刀架在了二皇子的脖子上,一人一脚踢飞了二皇子妃,瞬间便将皇上的木轮椅抢到了手中。而显然,这两人似乎是临阵倒戈了,不仅挟持着二皇子,将他的脖子都划出了一条细细的浅痕,就是那二皇子妃,也被那女侍卫一脚踢的吐血不止,抱腹翻滚,无法站起。
“你们是何人?想要做什么?”二皇子显然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声音中不自觉的都带起了一丝颤抖。
大意了。
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出在两个一开始就没被他在意过的侍卫身上。
“叫外头的人都退下。”挟持了二皇子的男侍卫声音低沉着,犹如黑夜中的幽冥,手中寒刃闪烁着慑人的杀机。
“你休想!”二皇子咬牙。
“你不怕死?”男侍卫眸中闪过一抹冷冰冰的杀意。
“你敢杀我吗?”二皇子冷笑。满朝文武都还在他的掌控中,他怎么会轻易妥协?
“为何不敢?”男侍卫眼露莫名之意。
二皇子心中有些发坠,但依旧强装镇定道:“你虽挟持了本王,可你不要忘记了,如今外头都还是本王的人,只要本王一声令下,便可叫这满朝文武血溅当场!你可敢跟本王一赌?”
男侍卫的刀刃松了松,叫二皇子以为他被他唬住了,可还没轮到他高兴起来,那闪烁着锋利的寒芒便又一次靠近了他的脖子,且比之前压得更紧。
男侍卫似是听到了一件颇为好笑的事,于是笑道:“二皇子殿下,不妨试着叫外头的侍卫大开杀戒一番试试?”
二皇子听了这话,心中莫名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商大人,叫外头的人退下。”此时那推着皇上木轮椅的女侍卫开口了。
商经纬看了一眼被人压制的死死的二皇子,又看了眼神色波澜不惊的皇上,最终一阵纠结犹豫,便退了开去,连着外头的京畿卫,他也挥手斥退了。
“商大人,你这是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退一步便是死路一条!难道你此刻还有着不该有的妄想,以为事后皇帝会饶了你?”
“商经纬,你我现在是一条绳儿上的蚂蚱,只要你不退缩,他们便不敢拿我们如何,无论如何,退不得!”二皇子怒吼道。
“退不退得,你说了不算。”商经纬却摇摇头,径直走到了皇帝面前,噗通便跪下了。
“商经纬!你疯了不成!你以为你悬崖勒马,他就会放过你?无论如何,你已经做了错事,他会一辈子都记着你曾想要弑君之事,往后,你便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他又岂会再信你!”二皇子被气个半死。没想到,原本好好的计划,竟然会横空杀出两个不知哪来的侍卫,彻底坏了他的大事,而那商经纬又是个如此扶不上墙的,对方三言两语,竟怕的要摇尾乞怜。
“朕当然会放过他!商爱卿忠君爱国,乃是众臣之典范,朕不信他,又信何人?”在二皇子气的要吐血之时,又一个打击是皇帝硬生生送给他的。就见原本瘫软着不能动的皇帝此刻骤然站起,一步步走下台梯,步伐稳重而踏实,哪有一点瘫废的迹象。
“你……”二皇子大惊:“你没有中毒……不可能,是我亲手喂你吃下的的药……”
二皇子简直不能相信。
他对自己的药很有信心。他亲手熬煮,亲眼看着皇帝吃下去,亲自目睹着他的毒发、瘫痪,如今他怎么可能完好无损的站在他的面前。
“你可知,朕一直在等这一日。你终是走出了这一步,叫朕无比的欣慰。”皇帝眼中寒芒不退。
他说了和大周老皇帝同样的话,说这话的对象同样是他们的儿子,可这其中的含义却全然不相同。
二皇子嘴唇动了动,但眼中满是颓然。
上当了。他们竟然示弱,等着他自投罗网。(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章 可人
二皇子原本并没有想过皇帝做了一出局来试验他这个可能,毕竟实在是太冒险了。
曾经所中的‘忘忧’之毒不是假的,牺牲掉了叶书成和周灵不是假的,给了他二皇子的地位不是假的,他亲眼看着他喝下他配置的毒药也不是假的。
这每一桩每一件事,都需要承受一定的风险。光是被毒哑毒瘫了,身为一个帝王,又几人敢去真的试上一试?
“你早便知道……”二皇子惨然一笑,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打着试探自己的主意,恐怕召他回宫,给他原该有的地位也是为了这一日吧。
再一看商经纬和皇帝之间的交流与互动,二皇子哪还不知道那商经纬究竟是打着什么主意!
他原本以为,他买通的这么多人之中,唯独商经纬是最难以背叛他的。因为他确实的与方笑语有着无法弥补的滔天之恨。
杀儿杀女之仇不共戴天。只要太子一日还需要叶西辞,商经纬就不可能投靠太子。而这宫中,他能够为自己的儿女报仇,就只有靠着他来与太子对抗。这无论是为了报杀子之仇,还是为了商家的未来,为了他自己的未来,都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他才没有怀疑过他,甚至将无比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他。
他将这段时间收服的京畿卫将领,包括当初他的便宜母妃在宫中为他收买的人脉,他全都交给了商经纬来带领。就是为了今日决一胜负。
正因为商经纬与方笑语之间的仇恨无法和解,所以他才没有想过他会倒戈一击的可能。
但如今看来,商经纬一开始就是皇帝的人。他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是在欺骗自己,让自己放松懈怠。
“好一个商经纬商大人,当真是忠臣典范,竟是能将杀子杀女之仇看开,宁愿叫你的儿女在九泉之下含冤,叫你的夫人承受失子之痛。商大人这份博大的胸怀,本王自叹不如!”二皇子知大势已去。他为了应付方笑语,所以做事太为急迫,也因为太忌惮方笑语,却也轻敌,小看了其他人。
只是,他却依旧看不起商经纬。若是他,绝不会咽下杀子杀女的这口气,宁可放手一搏,也要叫仇人付出代价!
可商经纬却妥协于忠心报国,让自己的儿女死的冤枉。
他的嘲讽根本无用,商经纬不会少了一块肉,他也不会多出一两银子。只是他却依旧忍不住说着,其实也就是因为自己忽略了商经纬背叛的可能性而感到不甘罢了。
现在想来,这男女两个侍卫怕一开始就是商经纬安排的,就是为了趁他不备扭转局势而用。
他恨啊,早知道就杀了皇帝杀了太子,至少他心中的恨意还能得到抒发。如今功败垂成,他还有机会能够逃脱吗?
二皇子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叮叮当当的喊杀声。
他心中微微生起一丝希翼。
那些被他收买的京畿卫,过了这一夜定然是要被处决的。参与谋反,其罪当诛,且当诛九族。他们已经无路可退,或许正放手一搏。
若是如此,未必不能趁势而逃。只要能叫他逃出宫去,他就有机会离开。
二皇子眼中闪烁着微薄的希望,可是这种希望很快就被打破了。
男侍卫一双大手死死的压着他的肩膀,让他始终无法动弹。而女侍卫则走到了他的皇子妃身边,一只手就像是拎小鸡仔儿般,就这么将他的皇子妃拎了起来。
而二皇子妃,之前被女侍卫踢的那一脚可不好受,嘴角还挂着一抹血痕,双手捂着肚子,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随即,殿外的大门被一阵风拂开,将还沉浸在这突然的逆转中没有缓过神来的众大臣们吓的不轻,以为又有了什么变故。
二皇子一派的大臣们起初心中暗喜,以为是那些被二皇子收服的京畿卫杀进殿中了。只要能够挟持住皇上或者太子,他们就还有能够逃离的机会。
升官发财的事是不敢想了,只要能活命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甚至于他们的家人他们也无法顾及,暂时只能想着自己如何逃离,希望能罪不及家人才好。
但是,他们的幻想注定叫他们失望。待他们期望满满的望向那门外时,他们却发现进来的并不是什么被收服的京畿卫士兵,而是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还有两个男子。一个年级轻轻,脸上还略带青涩稚嫩。一个年级大些,还是他们的熟人。
常进宫的人谁人不识,京畿卫总统领兼大内侍卫统领沈峥。皇上的左膀右臂,一直护卫皇上的安全。
听闻前些日子不小心受了伤,一直卧床不起,所以京畿卫之事方有所松懈,叫二皇子得了空子可钻。
如今他魁梧的身躯站在此处,面色平静的走到了皇上身后,神情冰冷,眼观四周,保持着戒备,护卫着皇上的安全。他们便知,想要打皇上的主意,怕是不能了。
只是,除了那侍卫统领沈峥之外,其余那一男一女究竟是何人?
此时,已经有些人心中已有了眉目,因为他们认出了那一男一女中男子的身份,而女子因为带着面纱,叫人看不清模样,倒也没人认得出来。
就在这气氛紧张的时刻,殿外又蹦蹦跳跳跑来一个女子,进了殿后,先是在四周扫了一圈,然后目标锁定了群臣中的一人,随即便跑了过去,甜甜的开口叫了声:“父亲。”
“韵儿,你怎会在这里?”李大人瞪着双眼,看着本绝不该在此处的闺女,有些发懵。
“我是跟着可儿一起来的。”李韵吐了吐舌头,倒是有几分活泼。这种表现只有在家中时她才会有,平日里在外头的时候,李韵其实大多都喜欢装成熟。
“可儿?”李大人有些疑惑,这可儿又是谁?从前从未听女儿提过这个人。
“爹,待会儿您要躲的远一些,但也不要完全置身事外,至少要保证二皇子还有二皇子妃绝不能逃走。办好了这件事,便是天大的功劳。还有,爹,您之前没站错队吧?”李韵突然问道。她有点怕二皇子得势的时候,他爹会忍不住站出来站队。若是站错了队,那她之前投诚方笑语的举动可就全都没用了。
“之前不都已经决定了?爹如何会站错。”李大人弹了李韵一个脑瓜崩,李韵这才松了口气。
而这时,那跟在蒙面女子身后的男子也走上前去,站在了商经纬的身边,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父亲”。
“他是……怎么可能!”二皇子觉得今日心中所承受的打击便是往常那么些年里也没有承受过的。这个人竟然会是商经纬的儿子,那个世人曾以为被方笑语害死在北燕的儿子。
“好,好,你小子一段时日不见,变黑了,也变壮了。”商经纬老怀大慰,开怀大笑。
众人都有点懵。
这么说来,商经纬的儿子压根就没死,那么,被方笑语害死的传言便是虚的。他这么长时间不出面,叫外界流言四起也不出来辟谣,且商经纬当时的表现,看到方笑语的模样是真的恨不得生吃其肉,啃其骨。若是可以,便是将之挫骨扬灰方才能解他心头之恨。这一切都是装的?
商经纬的夫人常常走神,精神恍惚,也都是装的?
“流沙国之战后,方将军便将儿子留在了北燕,与镇远军一同训练。父亲可不要小瞧了孩儿,孩儿现在的武功与搏杀之术丝毫不比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将弱些。”他口中的方将军指的是方笑语。
商经纬慈爱的摸着儿子的头,哪怕他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可在他们做父母的眼中,却依旧是个半大的孩子。
儿子出息了是好事,叫他欣慰不已。
“商爱卿父子团聚乃是美事。”皇帝大笑了两声,似乎对这一幕一点也不意外,众人立刻便明白,恐怕这就是一个圈套,一个引二皇子主动去收服商经纬的圈套。所以流沙国之战后,方笑语特意找到了商经纬的儿子,提议他留在北燕训练一段时日,正好也借着他的‘死讯’来麻痹敌人。而商经纬这个儿子,明知道他爹和方笑语有仇,还执意加入京畿卫,前去北燕打仗,甚至不惜偷跑出去,就是因为崇拜方剑璋,也相信方笑语的为人。
如今他完好无损活蹦乱跳的站在这里,就足以证明他的直觉是对的。
皇帝看起来倒有几分高兴,随即又将目光落向了戴着面纱的女子道:“素闻江湖中近来出了个神秘的美人儿,短短时日一手撑起沧澜海阁,占据半壁江湖,无人能掩其锋芒。今日看来,果真名不虚传。”
众人哗然。
这蒙面女子,竟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沧澜海阁的阁主不成?
“皇上谬赞了。您说的是我们沧澜海阁的阁主,可不是民女。”可儿一愣,随即笑的有些腼腆。
还是第一次被皇上夸呢。
“你们阁主固然神秘,可于朕而言,你却比之她神秘的多。朕倒是有些好奇,这张面纱下,是一张何等惊艳的面孔?”皇帝如此说着,心中却道可不是吗,你们阁主朕熟的很,有什么可神秘的?江湖人一直都没见过沧澜海阁那神秘阁主长什么模样,是男是女都未必清楚,可他却常见啊。沧澜海阁是方笑语所建的势力一事,方笑语就没瞒过他。
“民女庸脂俗粉,怕是要叫皇上见笑了。”可儿巧笑倩兮,竟是给人一种朦胧的美感。
就连商经纬也愣了愣,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与从前完全不同了。
不过,可儿也没有拒绝皇帝的要求,她素手微抬,轻轻揭下脸上的面纱,露出一张标志的脸蛋儿。不算多美丽,但气质如兰,看起来特别的舒服。
“民女商可人见过皇上,见过父亲。”可儿微微笑了笑,笑容中是静谧的美好,与从前的浮躁沾不上一丝的关联。
这次就更是轮到众人惊诧了。商经纬的儿子没被方笑语害死,这样的事实他们还需一些时间接受,可转眼间,曾经自尽的女儿也出现在他们面前。与从前的商可人而言,现在的可儿,脸还是那张脸,却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与从前浮躁的商家小姐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
众人想了想从前商可人在他们心中的印象。发现几个词汇便可概括,浮躁、刻薄、花痴,整天就知道二皇子二皇子二皇子,仿佛就是个大写加粗的大花痴。那些温婉可人,贤良淑德,才华横溢,娟秀美丽之类的词语与她八竿子也沾不着个边儿。
特别是当初在宝相山庄严寺中,她被方笑语打的鼻青脸肿,险些被打死时的狼狈,众人还历历在目,如今,带着一种仙气儿一般,吐气如兰,蕙质兰心的感觉,这真的是商可人?那个传闻受不了刺激上吊自尽的商可人?
她竟变的如此不凡?且不止只是相貌或说是气质的不凡,就是身份也叫人惊诧万分。
江湖中突然崛起的势力沧澜海阁的副阁主可儿?竟就是传闻中被方笑语逼的自尽而死的商经纬的女儿商可人?
这究竟是个什么展开?她为何要假死?又如何拥有着如此显赫的身份?
商经纬一开始便知道?他对方笑语的恨意都是装出来的?
莫非,从那个时候开始,商经纬与皇上就已经开始为今日布局了?
若说是惊讶,最惊讶的莫过于二皇子和二皇子妃了。二皇子愣愣的看着眼前女大十八变的商可人,默默的与脑海中那些沧澜海阁副阁主可儿的身影一一比对,除了名字中都有个‘可’字之外,还有哪点相同?
而二皇子妃却像是见了鬼一般,指着商可人道:“竟然是你?你没死?”
“怎么?二皇子妃就那么盼着我死?”商可人挑眉,随即又皱眉轻叹道:“二皇子殿下,二皇子妃,你们夫妻何故总是咒着人去死呢?”
二皇子妃哑然。
商经纬却很高兴,今日见着了儿子又见着了女儿,他已经很久没见他们了,甚是想念。
二皇子却被商经纬那发自真心的笑意给刺痛了,恨道:“商经纬,你很好!本王是瞎了眼睛,才会信了你这个叛徒!”
二皇子连吐血的心都有了。他没有想到那么久之前这些人就联合起来布了一个局。而那个时候,这个二皇子之位还是叶书成的!
他们究竟是算计的自己还是叶书成?莫不是自己躺着中枪,当了叶书成替死鬼,自投罗网上门了?
“你确实是瞎了眼。若你有一丝清明,本不该走到今日这一步。”此时,另一个声音叹息道。
二皇子瞬间像只受了惊的兔子,猛然转过身去,看向了说话之人。
随即一脸死灰。(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一章 杀皇
听到这个声音,二皇子浑身上下的力气突然散发殆尽,原本还抱有的一丝侥幸彻底烟消云散了。
他突然笑了,笑的如此扭曲又悲凉,直愣愣的看着那个声音的主人走到他的面前,惨然道:“我早该想到,这一切怎会没有你的影子?你不在大周,就等于是云王的计划失败了,那在大周的那个人又是谁?”
眼前之人冷冷的注视着二皇子,嘴角突然勾起了一抹弯度。
大周的皇宫之内,正上演着一出生死搏杀。
云王自知事败,所以将逃生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方笑语与叶西辞的身上,而老皇帝却有着定能够留下所有人的自信,所以才会提出了只要叶西辞与方笑语二人能够带着云王逃出皇宫,便一切一笔勾销,甚至继续保留云王争储的资格。
只是,方笑语与叶西辞却颇觉好笑。他们为了能够进宫,在天都城里搅风搅雨,如今心愿得偿,却要带着云王出宫?
为什么?
云王的死活与他们有何干系?大周的皇子死上几个他们都不心疼,即便是萧入处在现在的位置她们都未必会救,何况是一个云王?
特别是叶西辞,对于云王,虽然没有直接的仇恨,但是因为周灵的缘故,杀母之仇,他不迁怒在云王身上就不错了,还会救他?他巴不得大周的皇族都死绝了才好,谁会管一个失败者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
老皇帝和云王都是微微发愣,云王是不明白叶西辞与方笑语二人‘好不容易进宫’的目的,而老皇帝却是在嘲讽他们进了宫又能如何。
于是,方笑语与叶西辞二人立刻便用行动告诉他们,他们此刻进宫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老皇帝和云王皆未曾想到方笑语和叶西辞这两个人说动手就动手,外头重兵包围,前头又有一个武功在他们之上的最强敌人在,贸然动手对他们有何好处?
莫非是一心寻死?
老皇帝虽不明白这二人是怎么想的,但是却丝毫没有松懈。所以方笑语与叶西辞二人的突袭并没有给他造成多大的伤害,顶多是袖子被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罢了。
云王目瞪口呆。他以为是他威胁叶西辞必须跟着他进宫,后来才发现原来一开始,进宫就是他们夫妻二人的目的。
而他们进宫为了什么?恐怕此刻的情形已经完美的为他做了解答。
杀皇。
这才是这夫妻二人真正的目的。
他没有想到,这二人会如此胆大妄为,竟然妄想以二人之力便深入虎穴杀皇,这是何等的不明智?但却又是何等的霸气!
云王也不知该是如何感想。输给自己的父皇,他其实并没有多少不甘。这个人,虽年至百岁,但若是真的将他当做一个将死的老头子看待是会吃大亏的。
而此刻,他却有些希望叶西辞他们夫妻能够杀皇成功,虽然成功之后他依旧要面临险境,可是比起自己的父皇来说,他觉得面对叶西辞他们活命的机会更大,甚至还有可能东山再起。
云王强忍着想要逃离的心思,站在原处。他有一种直觉,总觉得若是现在逃跑,会有危险。
人经历的凶险多了,总会有些直觉是十分好用的。他也因这些直觉而避过了不少的危机。
而且,他终于察觉到了事情的诡异。
此刻,叶西辞与方笑语一同出手,和父皇打的不相上下。柳星竹的寝殿的房顶都被掀了,可是外头却安静的令人心悸。
不仅仅是他安排的守卫不见了踪影,就算是父皇的守卫,也是未见一人。
明明那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一人前来,这种安静的背后本就是无法言说的诡异。
“怎么回事?”云王强迫自己冷静。皇宫里这么多人,那三人又是刀光剑影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为何竟没有一人前来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皇宫里这诡异的状况出乎了云王的意料。他觉得他似乎一开始就是被利用的那一个。
父皇利用他来打破朝局的平衡,而叶西辞利用他带他们进宫杀君,可最后无论是谁赢了,自己都不会有好下场。
云王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然后,他不得不感叹,方笑语与叶西辞的功夫果真不弱,联手之下,竟能与父皇打个旗鼓相当。
可是他心中又有些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却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与叶西辞和方笑语打斗的老皇帝也是越打越心惊,他对于方笑语和叶西辞这两个人的杀意无可抑制的疯狂暴涨。
年纪轻轻就能与他旗鼓相当,要知他练到如今的地步花去了多少个年头?
同时,他又对二人的武功起了贪婪之心。这般武学,绝不会比萧家先祖留下的武学差上一丝半点,甚至犹有胜之。若是他能够修炼这二人的功法,岂不是说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老皇帝心中寻思开了。
叶西辞和方笑语的年纪在那里摆着,他们太年轻了。就算是从娘胎里开始练武,要练到如今这地步也是难上加难。除非她们所学的武功乃是顶级功法。
这个世界的武学很低等,萧家皇族的先祖是个不世出的天才,能够留下如此高端的功夫,福泽子孙后代,才会让萧家皇族能够打下诺大的江山,能够站在高山之上俯视那些低微的蝼蚁。
但是,老皇帝也没有自大到会觉得自己已经天下无敌了。
皇族祠堂里有着祖先供奉的牌位,还有一些宗族的札记,记录着皇族重要成员一生经历的奇事。其中就有过先祖记载,曾游历天下时遇到过一些隐世的高人。他们一生甘愿平淡,生活在民众之间,平时看不出任何的出挑之初,但实则他们却身怀绝顶轻功,或是一些十分骇人的手艺,这是有些皇室先祖曾亲自遇见过的,且留言道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可能有许多的奇人奇事隐藏在人们不知道的地方。
所以,老皇帝一直都有着一种紧迫感,一心想要将萧家最强的武功给练至大成,能够横扫天下,终有一日,便可凭此披荆斩棘,将整个天下收入囊中!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会遇到一些高人的阻碍,但没想到会这么快,且这些‘高人’会如此的年轻。
不过,虽然二人联手很强,但终究不是他的对手,这一点,老皇帝有着绝对的信心。特别是打过之后,他的信心便更加强烈。
或许给这二人足够的时间,他们还有可能会超越他。但至少不是现在。
年纪、阅历、战斗经验,这两个娃娃还差得远了,绝不是他的对手。
想到此,老皇帝神色冰冷。
他想要活捉二人,逼问出他们的武功的来路,最好能够拿到秘籍,再斩杀他们。他甚至想着,或可留下方笑语的性命,拿来威胁方剑璋,若是能让方剑璋反叛,那是最好不过。
反正他心里清楚,萧景与大承那个隔了不知多少辈的子孙后代的那点伎俩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之所以不阻止,还刻意示弱引萧景进宫弑君,就是知道若是事情办成了,他就能平白获得大承的江山。而若是事情搞砸了,也不过是牺牲了一颗棋子罢了,他损失不了什么。
但是在此之前,他必须要将萧景的事解决,未免出现纰漏。
皇帝猜测着大承那里可能也已经动手了。谁输谁赢,便看今日一战罢了。但首先要做的,是活捉方笑语与叶西辞二人,逼问功法的下落。
于是,老皇帝便不再保留,神色间寒芒瞬闪而逝,竟是弃了手中利剑,改为钩爪,动若雷霆万钧之势,放弃一人,拼着受一些伤,全力攻向另一人。
方笑语神色一凝,那老皇帝放弃了对叶西辞的攻击,反倒是朝着自己而来,且他的‘势’锁定了她的气机,竟是让她的内气有了一丝紊乱。
钩爪闪烁着残忍的锋利气息,擦着方笑语的脸而过。方笑语心头一沉,反应飞快的躬身,快若游鱼,堪堪闪过这一击,可脸颊处已经被划出了一条巨大的划痕。
方笑语神色冰寒,心说尼玛险些毁容了。摸着自己脸上的伤痕,方笑语心中杀机大盛,琢磨着之后要怎么在老皇帝脸上也划上个百八十道的血痕,方能解心头之恨。
可老皇帝却心生骇然。
不说方笑语竟然能够躲过他的致命一击,便是此刻方笑语的模样,就叫他惊诧万分。
“你不是方笑语!你是何人?”老皇帝脸色甚是难堪。他跟她有了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又打了这么久,竟是没有看出对方是易容的假冒货色!
若不是她的脸上被划伤了一道口子却没有流血,他恐怕还不能看出她竟然是易了容的。
那真的方笑语又在何处?
老皇帝心头微凛,开始暗暗戒备四周。
‘方笑语’见老皇帝拆穿了她假冒的身份,知道是刚才被老皇帝手中钩爪抓破了脸所以才露出了破绽。干脆也不再狡辩,更不再伪装,而是笑着揭下了脸上一层薄薄的皮,露出了一张精致的小脸。
只是,这张脸与方笑语完全不同,模样里连一丝对方的影子也没有。
“呼~终于不必再装下去了,主上的姿态要模仿的像可不容易,这些日子以来,可是憋死了我了。”揭下假面皮的人露着牙齿朝着老皇帝一笑,继续道:“老皇帝,是不是觉着本姑娘武功不如你?就算加上了叶西辞……啊不,不对,是疯子,也不是你的对手?”
女子话音刚落,那头的叶西辞竟也从脸上扒下一层薄皮来,属于叶西辞的样貌顷刻间换成了一张有些诡异的脸。
这张脸上,有着密密麻麻的缝线,将皮肤缝的一块一块的。但奇怪的是却并不感觉丑陋。
更加让人不解的是,在那层皮被扯下来后,不仅仅是脸上的变化,‘叶西辞’就连整个人也给人以奇怪的改变。变的有些……妖冶?
怎么说呢?光是凭他站在那里,就觉得整个人有着一种妖异的感觉,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让人不舒服的气息。
而这个人,不是风紫又是何人?
云王目瞪口呆。这两人竟是别人易容而来?
那么,之前在王府做客时的那两人也是这两人假扮的?还是说,从最一开始的叶西辞就是个冒牌货?
那真的两人在何处?
云王突然心神巨震,他想起了大承此刻正在发生的那件事。
他与他那个隔了许多辈的后代暂时结成了联盟,他负责拖住叶西辞和方笑语,将他们二人留在大周不能回去。如此,对方也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做他想做的事。
并且,那个人也提醒过他方笑语和叶西辞这两个人极难对付。但他却还是小瞧了两人,故而有所轻敌,着了对方的道。
这两人是假冒的,就代表真的两人要么就隐藏在暗处,要么就是回了大承企图力挽狂澜。但无论是哪一种,对云王而言都不是值得高兴的事。
云王竟感觉到了愤怒。那种被人戏耍的憋屈的愤怒。
“原是两个假冒的货色,倒是出乎了朕的意料之外。”老皇帝冷哼:“能叫朕也看不出来的易容之术,你们揭下的这层皮,是真的人皮?”
“皇上好眼力。”此时那假冒方笑语的女子,恢复了从前的活泼,再也不必装作方笑语镇定的模样,这才是属于她姬小路的性子。
“不仅是真的人皮,还是被独孤隼特质过的人皮,皇上您看不出也是理所当然。”姬小路对这两张人皮有着绝对的信心,那可是独孤隼出品,必是精品无误,当初可是花了她好多的银子才得来的,可惜今日却废了。
被划了这么大的口子,真是可惜了。
“真的方笑语和叶西辞在何处?”老皇帝脸色阴沉。
“你猜。”姬小路全然不惧老皇帝身上凌冽的气势,竟还冲着老皇帝做了个鬼脸。
风紫简直要被姬小路给笑死。一路上被姬小路折腾的不轻,心里那一肚子火儿在看到老皇帝那张死了娘一样的脸后,得到了缓解与治愈。
嗯,舒服多了。看到别人也被这么欺负,他心里真是好受多了。
风紫默默的替老皇帝默哀了片刻。
“找死!”老皇帝大怒,也不顾着活捉二人的心思,此刻竟是毫不犹豫毫不留手的出手,带着招招必死的气势朝着姬小路冲去。
姬小路眉头轻挑,稍显艰难的躲过一击,还不忘‘自言自语’道:“主上说这老皇帝武功高强,看来也不过如此。就连本姑娘都制不住,要是主上亲自出手,还不是分分钟灭了这老东西!”
姬小路说话也是带上了一点方笑语的口吻。有时候方笑语说点从前那几世习惯的句式,也被姬小路学了个十之**。但意思并不难理解,老皇帝也是被七个七窍生烟。但心中也凛然。
看这样子,这个冒牌货是那方笑语的下属。可就连下属都如此难缠,真正的方笑语又该多可怕?
老皇帝面色沉重了下来。(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二章 真正的杀招
姬小路深知自己的武功是什么水平,远远不是老皇帝的对手,哪怕她和风紫联合起来,也依旧处于下风。
但是,她并不怕老皇帝那威凛的气势,是因为她知道,今日的主角,从一开始就不是自己。
所以,当成功的将老皇帝激怒的时候,姬小路不仅没有感觉到害怕,嘴角反而弯起一点弧度,目光落向了老皇帝的身后。
这叫老皇帝下意识的一怔。姬小路和风紫的武功让他对方笑语和叶西辞颇为忌惮,如果说一开始他还自信满满两个小娃娃不会是他的对手,现在他便再也没有办法如此胸有成竹了。
如果那方笑语躲在暗中,寻找时机偷袭他,在这么多人围攻他的时刻,他未必真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老皇帝这才认真起来,也不敢轻易进攻,而是防备四周。这里虽是皇宫,但是他却是腹面受敌。因为他自己的命令,所有皇城禁卫军都不得出手,反倒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在大周说一不二惯了,这样的命令禁卫军们完全不敢违反,所以哪怕老皇帝已无法再像从前那般自得,禁卫军也不敢随意出手。
“你是怕主上在周围埋伏?”姬小路却反其道而行,一脸的天真单纯,仿佛就写着‘我是好人’一般,认真的说道:“不必害怕,主上她不在。”
这老皇帝哪敢相信。说得这么有恃无恐,反倒是格外叫人怀疑她的目的。
虽然凭借他的功夫,想要查探周围是否有人埋伏也不是太难。但这是针对武功内力远不如他的人才能起效的。
他虽未见过那方笑语,可如今看来,对方的武功怕是不比他弱,故而他一点也不敢轻敌。
“主上她……真的不在。”姬小路又认真的重复了一遍,且面容上的神色是对于老皇帝不肯相信她的‘伤心’。
风紫又憋不住了。
他发誓他真的是没忍住所以才笑了的,但是他的举动落到了老皇帝的眼里就成了他和姬小路两人联合起来忽悠人。
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越发叫老皇帝忌惮,故而他的一举一动则都受到了强大的制约。
“你们的目的只是为了扶持萧入?”老皇帝一边问道,一边仔细观察着周围,这也是一点点试探。
“主上的目的是什么我不知道,不过就本姑娘而言,纯是看你不顺眼罢了。”姬小路一脸纯真。
老皇帝青筋暴跳,想要不顾一切出手教训这个毛丫头!纵使他年级一大把了,经历的事情足以让他的心态稳如泰山,可面对着一个黄毛丫头敢如此对他出言不逊,老皇帝的愤怒便莫名的被勾了起来。
“其实吧,今日要杀你的人不是我。”姬小路又口出惊人之语。在老皇帝皱眉防备风紫的时候又道:“恩,也不是疯子。”
老皇帝有点抓不准套路。要是让他面对一个同龄人,对方说什么也无法影响他的心智,可正因对方是个毛丫头和毛小子,说起话来没有讲究,思维更是跳跃,他不敢肯定对方话中的真假。
老皇帝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对方笑语太过忌惮了,已经影响了他的行为,暗暗对此恼怒不已。
所以,他干脆摒弃了一切的负面想法,看起来不管不顾的对姬小路出手了。
姬小路一直在试图激怒老皇帝,以影响他的发挥。她确实没有说谎,今日的主角不是她,也不是风紫,真正要对老皇帝出手的另有其人。且这个人可比他们厉害多了。各种意义上。
所以姬小路看起来总是在不知死活的大放厥词,可她却一分一秒都不曾真的放下警戒。
也因此,救了她的命。
老皇帝的出手被姬小路避过,显得有些恼怒。以这毛丫头的功夫,想要灭杀她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可他太过在意方笑语的存在,终是出手失了分寸。
可也就在姬小路避过这一击的同时,不远处却传来了一阵惊呼:“皇上?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皇帝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发现是皇后盛装到来,不禁皱了眉头。
皇后似乎也没有弄清是怎么一回事,转头对身后的太监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跟本宫说柳贵人犯了错,皇上叫本宫来处置她吗?”
“奴才便是这样被告知的,奴才也不清楚……”太监说完了便看向后头跟着的一个看起来才十几岁的孩子。
这孩子看起来不过十岁出头,满脸的痘痘,看起来早已失了孩童的天真。他是大内总管桂公公的干儿子,刚进宫不久,就得了桂公公赏识。听说是家穷被卖了的,小孩子进宫被割了宝贝,本是多大的伤害他们这些当了许久的太监的人也依旧记得当时的感受。但听说这孩子不哭不闹,连个表情也没有,这才引起了桂公公的兴趣,后来发现他是得了一种很罕见的病,天生没有痛觉。也就是因为如此,他的家中有那么多的孩子,偏选了他被卖进宫去。
这个孩子是桂公公最看重的人,可以说,甚至是桂公公帮自己找的接班人,当亲孙子一样的疼,所以他一点也没有怀疑他说的话便去通知了皇后。
可来了之后,这哪里是有一点要兴师问罪柳贵人的样子?干脆是皇上跟人打起来了!
皇帝听了两人的对话,深知这两人是被人给骗了的,心下暗暗提防。对方施用如此计策必定不会是无用,肯定是有着什么目的的。
一开始他便没有将这些事告诉过皇后知晓。他假意中毒设计萧景的事,只有他几个心腹和柳星竹知道,他根本就没打算告诉皇后,免得走漏风声节外生枝,给了萧景喘息之机。
“有趣有趣。”风紫看着皇后来了,没有任何迟疑,迅速欺上前去,一把拍开随行的太监,将皇后抓在手中,刀锋搁上了皇后的脖子。
“老皇帝,你若再不住手,我便割断皇后的喉咙。”风紫面容带着邪气,紧了紧手中匕首,看起来并不像是说着玩玩的意思。
老皇帝面露轻蔑,心说你倒是割啊。以为他会顾及皇后的死活而住手?那个人老珠黄的婆娘的死活他又怎会在意!
老皇帝压根没理会风紫的要挟,对姬小路出手越发狠辣,姬小路疲于应对,身上也受了老皇帝一爪,伤口火辣辣的疼。
姬小路暗暗呸了一声,朝着风紫的那个方向大叫道:“你再不出手我就要被他打死了!小心你不能跟主上交代!”
风紫看着颇为狼狈的姬小路,心说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整个一话唠,亏得来天都城的这一路她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可不得憋死她了?
风紫贴在皇后的耳边道:“看来,你们皇帝根本就不在意你的死活。”
皇后脸色青紫。
“喂,老皇帝,你真不怕我一刀宰了她?”风紫似乎是要让皇后更加绝望,扯出皇后头上的一支金钗,在皇后的脸上、脖子上来回的比划着,吓得皇后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可皇帝的眼中却没有丝毫怜悯,反倒是极为不耐烦的哼道:“聒噪!”说着竟从袖中摸出一把飞刀,丝毫没有犹豫,一刀便朝着皇后的身上甩去。
“皇上……”皇后眼中死寂,深沉的绝望淹没了她。
尽管她能够看到飞刀的轨迹,却丝毫无法躲开。
风紫就站在她的身后,以她为盾,她仿佛感觉到死亡悄然的到来。短短的一瞬,脑海中竟闪过一生的画面,可令她觉得可悲的是,她几乎就没有过任何与丈夫的美好回忆。
她是皇后,天下女人的典范,所有女人羡慕的目标,可她的可悲谁人知道?
丈夫生性凉薄,立她为后也不过是朝堂需要。他高兴的时候哄你两句,转头不高兴了就能骂的你狗血淋头,哪怕是屋子里一盆花草修剪的不好看了也能成为一种罪过。
跟这个男人在一起,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她用了几十年才能慢慢习惯。本以为老夫老妻几十年,就算是养只猫狗也该有几分感情了,没想到危难时刻见真情,险死关头她果然看到了他的‘真情’。
皇后一瞬间心如死灰。
但是,想象中的疼痛没有降临,反倒是一阵锋利的剑气划过脸颊,皇后睁开眼,就见一道弱小的身影立于她身侧,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长剑,只那么随手一挥,剑气裹着飞刀便不知落在了何处。
皇帝眸光一凝,心下微惊,这人看似不过十岁的样子,竟能修炼出剑气?
可皇帝一定没有想到,即便如此他还是小看了这个十岁的孩子,他不仅仅能修炼出剑气,甚至已经领悟了剑意。
剑意,听着似乎有些缥缈,像是传说中的东西,可却是实实在在的。看不透,摸不着,无法精确的用语言来描述,但心中明白,身体记得住那样的感觉,一剑挥出,收发由心,威力无匹。
小太监一剑挥出,即便强如老皇帝也要闪身避让,同时,再也不会将之当作一个孩子看待,而是将他放在了足够有资格与他敌对的位置。
“你也是那方笑语的手下?小明子朕见过,是有几分机灵,但却没有丝毫的功夫。”
皇帝知道桂昌安很喜欢那个叫小明子的小太监,当亲孙子疼,对方也确合他口味,故而他也见过他几次,确实机灵懂事。但他不会任何功夫,以他的眼力,不会看错。
苍锋不耐烦的趴下了假面皮,舒了口气,那假脸子戴上去叫他很不舒服,哪比得上自己的真面目示人?
不过,他丝毫没有要回答老皇帝的话的意思,反倒是一脸的不耐烦,回首又是一剑,权作了回答。
老皇帝大怒,还真是被人给小瞧了。一个两个的跑到他的皇宫里来作威作福,现在还当这是自己的地盘,敢无视他这个真正的主人,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两人打得难分难解,刀光剑影,如同末世大战。老皇帝越打越心惊。他对面的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但武功已经如此高绝,特别在剑之一道上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而且,他就像是一块海绵,疯狂的吸收着战斗中的经验,一招一式间都没有固定的套路,根本就找不到一丝痕迹可循。
这是一个练武的天才。
尽管只是接触了短短不过盏茶的时间,他却已经能够很了解的说出这句话。
这个世界是存在天才的。特别是那种武学天才,他们领悟顶武学的时间会比庸才节省数十甚至数百倍,庸才在面对天才时,只有仰望的份儿。
而他眼前这个,明显就是个武学天才。特别是在剑之一道有着独特的领悟能力。不过十岁出头,修炼出剑气就已经叫人诧异,而那比之剑气更加神秘缥缈的剑意,放眼江湖,也难找出五指之数,且大部分都是已经老迈的武者,最年轻者也是三四十岁数,已被人称之为天才。
老皇帝不得不承认,这孩子所修炼的剑术等级很高,但依旧掩盖不了他的天赋。
越是高级的武学便越难修习,否则满大街都是高手了。
本身没有那个资质,就算放一本能让人天下无敌的顶级绝学在他面前,也终归是无用。
老皇帝有些嫉妒。他累死累活几十年,为了能将萧家皇族传下来的顶级功法练至大成,费尽辛苦,也牺牲了很多人,才在这把年纪堪堪达到要求,却不想,短短一日间,竟连番遭受这等打击。出来一个人才又一个人才,人才过后又是天才。那天才之后呢?那个方笑语莫非还是个妖孽不成?
就这一晃神的工夫,苍锋没有放过任何一点破绽,眼见着那锋寒的剑刃就要指向他的咽喉,老皇帝当下大惊,急身后退,可却依旧避不过要受伤的下场。于是他眼观六路,随机一个疾身,竟是将原本被风紫劫持的皇后给揪到了身前,欲要利用皇后的孱弱身躯为他挡下这致命一剑。
可他虽如此做了,却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皇后原本被那风紫挟持,用刀架着脖子,他方才那用力一扯,很可能就已经让皇后命陨了,但事实却并未如此,那风紫似乎根本就没有劫持皇后的意思,他的刀,没有任何的力度,在他扯过皇后的那一刹那,风紫就已经将刀给收了回去。
老皇帝大惊,想要将皇后推出去却已来不及了,眼见着一把短剑瞬间穿过身体,老皇帝不可思议的瞪着满脸平静如死灰的皇后,脑海中突然想起那姬小路之前说的话。
她说‘今日要杀你的人不是我,也不是疯子’。后来,伪装成小明子的剑道高手出手,他以为这个不过十几岁的娃娃才是负责要杀他的人,却不想他还是想错了。
真正的杀招,原来在这里。
老皇帝咬着牙,吐出一口鲜血,看向皇后的目光如同看着一个死人。(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三章 所以做了贱人该做的事
皇帝眼中充斥着无法发泄的怒火,想要一掌拍死皇后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但他却惊讶的发现浑身上下酸软无力,根本使不上力气。
“你在刀上下了毒?”皇帝无力的倒在皇后的怀中,皇后这才将失去的神采重新唤回脸上。那神情,说不出是开心还是伤心,或者二者兼有之。
“原来皇上的怀抱如此冰冷。”皇后笑的有些凄凉,抚摸着皇帝的头,整个人就像是被掏空了一般道:“皇上,您可还记得有多少年没有抱过臣妾了?”
老皇帝的神色如同欲要杀人的锋刀,片片割的皇后的心泛着抽疼。
“臣妾也记不得了。”皇后就像是没有看到皇帝的恨意,而是缓慢的数着手指,最后还是摇摇头道:“一开始,臣妾还日夜数着,可到了后来,就总是无法准确的记着那些日子究竟有多长远。终于有一日,臣妾意识到,原来臣妾已经不年轻了,原来臣妾已经老了。脸上有了褶子,眼角有了皱纹,记忆开始变的不稳定,也再也没有了从前那么多天真的幻想。”
“可是,宫殿还是那个宫殿,夫君还是那个夫君,一切似乎没变,却又变得面目全非。
“院子里的花草盛开又凋落,宫里的女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可皇上却始终不曾正眼瞧过臣妾。在皇上眼中,臣妾不是您的妻子,不过是这大周的江山需要一个皇后罢了。无论是谁来坐这个位置其实都可以是不是?”
皇后的笑容有些苦涩:“臣妾嫁给皇上已经几十年了,从情窦初开的少女,到如今人老珠黄再没有半分姿色,几十年来守着一个男人,日夜的盼着他来自己的房里,却日日失望的无助皇上可懂?”
“臣妾出嫁前母亲曾跟臣妾说过,她要臣妾将皇上当作臣妾的天。能为臣妾遮风挡雨的天。可皇上是天,却是压的臣妾喘不过气的天。”
“臣妾日日独守空闺,皇上即便来了臣妾的宫中,也不过是说上两句话就走。每每都是公务繁忙前朝事多的借口,可皇上留恋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子时从不说前朝事多!”
“臣妾都已经快要忘记了皇上的怀抱有多温暖,几十年的日日夜夜里,臣妾究竟是如何过来的皇上可曾有一丝的了解?”
“如今,臣妾终于触碰到了皇上的体温。可是皇上,为何臣妾感觉不到丝毫体温的温暖,为何皇上的身子还有心都那么的冰冷?”
皇后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
“你这贱人!”皇帝哪有心思去听皇后幽怨的诉苦?何况他这些年来高高在上惯了,只有他自己觉得委屈的份儿,其他人又凭什么在他的眼前卖弄委屈?
皇后越笑越大声,反而将皇帝越抱越紧,道:“臣妾是贱人。所以臣妾便做了贱人该做的事。皇上,你我本是夫妻,生同衾,死同穴,就算皇上要死,也该死在臣妾的怀中。臣妾是皇上的皇后,是皇上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回来的正妻,皇上即便是死了,也该跟臣妾葬在一处。”
“贱人!你疯了!”老皇帝没想到终日打雁,却被雁啄瞎了眼,他想过任何可能想要杀他的人,却从未将这个人选往皇后的身上想。
实是因为皇后自嫁给他的这几十年来,做的都实在是太好太完美无缺了。不争风吃醋,不起什么幺蛾子,帮着他管束着后宫,还帮着他跟前朝周旋。
她是一个完美的皇后,完美的让人找不到任何的心动的感觉。她把他当做是天,为他端茶递水亲自下厨,为他捶背揉肩细语安慰。她完美的不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他不爱她,甚至都不愿意去触碰她的身躯灵魂,却又信任她,觉得她绝不会背叛他。
但今日,她用实际行动狠狠的打了他的脸,给他上了精彩的一刻,让他明白了,这个世上从来都没有完全可以信任的人,只是背叛的筹码给的足不足够多。
皇后笑着道:“臣妾太清醒了,甚至这几十年的岁月也不曾有着一刻这般清醒。只有此刻,皇上才是属于臣妾的。以后,皇上就都属于臣妾了。”
说着,皇后那双有些苍老的手掌覆上了皇帝的脖子。骤然的用力下,皇帝顿时痛苦无比,那种窒息的感觉充斥全身,皇帝终于体会到了死亡的实感。
意外的,并不多恐怖。只是有着太多的不甘心。
他武功盖世,自信乃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豪杰。他冷眼旁观着自己的子孙后代在眼皮子底下打生打死,他却乐得看热闹,因为他对自己有着绝强的自信,自信不会输给任何人。
可人终究是人。是人就会有弱点。
如果他一开始就对皇后的到来抱持着怀疑的态度,如果他一开始就全力出手将皇后击杀,如果在皇后到来之前就不要考虑那方笑语是否有埋伏先一步将那姬小路和风紫击杀……
或许,现在赢的就是他了。
一招棋错,满盘皆输。皇帝不甘,却大势已去。
呼吸渐渐被夺走,皇后用力的掐着皇帝的脖子,长出一点点的指甲划破了皇帝的皮肤。因为太过用力,反倒是皇后的脸被憋的通红,而皇帝的瞳孔渐渐失去了光彩,双手软绵绵的耷拉下来,整个身体的重量让皇后无以为继,扑倒在皇帝的身上,先是沉默,随即嘤嘤的哭出了声音,然后便是嚎啕大哭,继而大笑,到了最后,是哭是笑已是分不清楚。只是那种无以言说的悲伤却让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
柳星竹走上了前去,看着老皇帝的尸体,看着疯哭疯笑的皇后,眼中是复杂无比的神色。不似恨,不似解脱,反倒像是茫然多一些。
哭的够了,皇后眼中如同死寂的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站着的柳星竹道:“你说的对。无论他们任何一个人成为皇帝,只要我一日还是皇后,他们便如同心中有块疙瘩。”
柳星竹低着头不说话。
“本宫的儿子,虽也是年纪一大把了,可终究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当初本宫没有指望他能够继承皇位,带给本宫一如既往的荣宠,只望他平平安安做个纨绔,能活到七老八十,死孙满堂也就罢了。也或是本宫私心作祟,很怕他像他爹一样,一生被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束缚着,成了一个没有感情不懂感恩的怪物,所以即便他是众臣眼中废物,可本宫依旧不愿斥责他,反倒希望他能如此快快乐乐一生。”
“可这是皇宫啊。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身为嫡子,即便他甘愿一生平凡,也总会有人不放心他,不放过他。本宫活着的时候还能为他遮风挡雨,可本宫若是死了,他又该怎么办?他一死不足惜,他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又该怎么办?”
皇后深吸了口气,目光锋利的盯着柳星竹道:“柳贵人,本宫之所以同意了你的计划,一是本宫不想皇上死在别人的手里,哪怕是他的亲生儿子也不行。二则是本宫相信你所言,信这诺大的皇宫之中,只有萧入得了皇位还有可能会放我那不争气的子孙后代一条性命。本宫太了解萧景和萧出了。若是他们任何一人成了帝王,我那儿孙们就只有死路一条可走。斩草除根不留祸患,这可是他们的好父皇手把手交给他们的。”
“柳贵人,本宫信了你的承诺,便也希望你真的能完成你的承诺,放过本宫家族还有本宫那些儿孙的姓命。若你欺骗了本宫,那你记着,本宫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生生世世诅咒你!”说完,皇后竟是自尽了。
她原就没有活着打算。她嫁给他的时候才十几岁,那时候,她还不是皇后。后来,原本的皇后死了,她便成了皇后。
因为是跟着他的老人,一是资历已经足够,母家也够强。二是觉着她善解人意,事事都能做的稳稳妥妥有条有理。
可如今想来,她宁愿不是皇后,而是那些后宫里无处不在的新欢们,或许她还能活得轻松自在些。
柳星竹叹息。
这个宫里的女人全都是可怜又可恨之人。
原本的单纯被消磨殆尽,再是善良的人到最后也免不了沾染鲜血,成为一个她曾最为看不起的恶毒之人。做尽了恶事,还为自己着无穷无尽的借口。到最后,谁是谁非,谁对谁错似乎都不重要了,毕竟,她们早晚都有一死,后人如何评说她们,她们始终都看不到听不到了。
柳星竹可以确定的说,皇后绝不是什么好人。无论她得到皇后的地位,还是日常的争宠,她的手中沾染的血色绝不比任何一个人少,甚至不比那老皇帝的少。可她也是可怜人,被困在这笼中一生,从豆蔻年华到白发苍苍,围着这一个注定不属于她的男人,奉献了一生的辛劳,也奉献了所有的善良。
柳星竹简直不敢想象,若是换做她来过这样的生活,她会不会被逼疯,亦或是也变成那些恶毒的丑陋的人格,做自己曾经最不屑做的事。
或许会吧。因为他从前也从未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甘愿流落风尘,甘愿进宫为妃,依附在一个老男人的身下承欢,又亲手鼓动妻子去杀掉丈夫。
不知不觉间,她也已经变得足够恶毒。哪怕她的初衷只是为了报仇,可做过就是做过,这会成为一生的枷锁,陪伴着她,挥之不去。
“那疯子呢?”姬小路也难得的沉默了一会儿,发现云王竟然趁着他们跟老皇帝打斗的时候逃了,风紫也不见了。
“云王逃了。他追出去了。”柳星竹之前在后头将一切都看在眼中。
“那他就逃不了。”姬小路成竹在胸。
“仇也报了,今后你该何去何从?”姬小路问道。
柳星竹有些茫然。
她曾也有美满的家庭,然后一夕之间破碎。她忍受常人所不能忍的痛苦,换了身份,换了脸,委身于风尘之中,甚至不惜出卖色相出卖贞洁陪自己的仇人做那等事,就是为了报仇。
如今,仇人授首,一切好似都烟消云散了,可她却茫然无措起来了。
失去了人生的目标,她接下来又该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
嫁人生子?怕是不能了。她早已非清白之躯,又有哪个男人还会不嫌弃她愿意娶她?
重回风尘之中?她又不想。
那个地方,是女子的噩梦。但凡能够逃离,谁又愿意重新跳入火坑?
柳星竹顿时有些失落。这天大地大,竟没有她一个小女的容身之处吗?
“你若无处可去,不如就先跟着我吧。主上善用人才,我倒觉得,你很适合帮着主上打理情报生意。你先跟着我学上两年,到时若是能做的好,主上定会重用你,你也算有个栖身之处。”姬小路竟看上了柳星竹的能力。能够忽悠着皇后真的动手杀了皇帝,此中艰险,尤其是三言两语能够说的清的?
若是皇后执意向着皇帝,柳星竹提出这个可能时恐怕就身首异处了。柳星竹本就是抱着死志来做这些事的,当时她满脑子都是报仇,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死活,所以才显得简单,可实际上要承受的凶险,当真是令人提心吊胆。
好在,一切都成功了。
若是主上不在,凭他们几个想要杀老皇帝必定要付出极大的辛苦甚至代价。那老皇帝要是发起疯来,不管不顾出手,没准儿她和风紫两人会有可能被留下一个。
如今大家都活着算是皆大欢喜,也只有皇后出其不意的偷袭才能达到这种效果。也不算浪费她那么多的口舌,一直试图在激怒那老皇帝,扰乱他的心神。
“我……可以吗?”柳星竹一愣,随机觉得或许那也是个好去处。至少,这次进宫她有惊无险,也多亏了那叶公子的谋划。
她已是无根飘萍,无家可归,无处可去,天大地大,她一个柔弱女子难道还能去流浪不成?
难得有人给她个容身之处,她该珍惜。
“那便这么定了。这宫里的后事就全都交给那双王萧入就是,其他的,咱们不替他费这个心思。他要是连这些都无法妥善处理,他这个皇帝,趁早还是不当为妙。”姬小路一点也不喜欢大周人,所以干脆撂挑子不干了,将一切一股脑的都甩给了萧入。(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四章 无法成为朋友
“原来如此。你何时回来的?这些日子,你一直都在暗中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二皇子恍然大悟。他一直以为方笑语和叶西辞被云王牵制在了大周,所以他近来行动放得开手脚多了,也没有刻意隐藏什么。甚至一开始皇帝不早朝时,他都没有真的做过预防,叫别人以为是皇帝真的病了,而不是都怀疑皇帝遭了他的软禁。
其实要做到万无一失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多费些力气罢了。但是想到最后的结果都一样,只要赶在方笑语回来之前将一切都尘埃落定,那么便不需费心隐藏。
可谁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对方终究看出了他的目的,且将计就计的隐在暗中,悄无声息的看着他一步步落入她的圈套之中。
“我一直都在宫中,你所做的每一件事,全都在我的意料之中。”女侍卫卸下伪装,露出了一双清亮的眼睛,只是那眼睛里闪烁着的,没有半分的故人重分的喜悦,而是无穷无尽的冷漠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倒是背着我做了不少的事啊,沈善若。”
二皇子浑身一颤,随即露出苦笑道:“你们特意设了圈套引君入瓮,我倒也输得不冤。怪只怪我太过天真,以为自己所做天衣无缝。我明明已经那样小心,究竟是哪里露出了马脚?”
“方笑语,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沈善若的脸色青白交加。他其实很早就已经想象过总有一日要和方笑语对峙的情景,只是没有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来面对这一切。
他曾以为方笑语会愤怒,会难过,会一脸不可思议的质问他为何要骗她。可真到了这一刻,他却突然体会到了原本他印象中方笑语该有的感情。那种被人设计,被人欺骗的感觉,竟是如此的难受与无力。
方笑语目光复杂的看了沈善若一眼,淡淡道:“自一开始。”
“自一开始?”沈善若诧异无比。
“沈善若,你可还记得,你我是如何相识的?”方笑语没有急着为沈善若解惑,反而问道。
“在宝象山的山崖下,你救了我。”沈善若皱着眉回答。
“不错,在宝象山的山崖下,我救了因采药而困于崖壁上的你。那时的你伏趴在一颗山腰的小树上,手上还拉着另一个人。”说着,方笑语将被她拖着的二皇子妃掷向了沈善若,而后声音冷漠无比的说道:“你一直在扮演着一个武功稀松的大夫,除了常年采药练就的身手,对于高深的武学几乎是一窍不通。”
“这有何问题?”沈善若皱眉。
方笑语的目光落在沈善若的手臂之上,随机道:“先不提一个落崖之人是否能够恰巧接住另一个落崖的人而不死,你是大夫,你该知道,一个人从高处坠落的冲力有多大。你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一个被推落山崖之人,就你这小胳膊小腿,又无高深的功夫倚仗,又无雄浑的内力傍身,一条手臂又怎会完好无损,没有一点伤痛?”
沈善若恍然大悟。
“那是……”当时他根本没有往这一点上去想,是因为……
“那是因为,你根本没有你所言只会些花拳绣腿。相反,你的武功很不错,不,确切些说,应是你的内力相当雄厚,只是却没有学习一招半式,所以才会让你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而你也一直注意着,多年来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展露出你的内力,所以,哪怕是你名义上的父母也都不知你竟是如此的深藏不露。”方笑语替他接过了话。
“你看出来了?还是凭空猜测?”沈善若脸色很不好看。
“我既然怀疑你出现在我面前的动机不纯,自然就不会什么都不做,乖乖的被你算计。所以,为了调查你,倒也费了我不少的力气。”方笑语摇头道:“何况,便是我不查你,你在我面前那些漏洞百出的掩饰,怕也瞒不了多久。”
沈善若低下眉眼,让人看不出他此刻的想法。
“为了确认你刻意接近我的目的,当年京城发生的瘟疫给了我一个绝好的机会。”方笑似是陷入了回忆。
“瘟疫?”沈善若心中一紧,随即豁然开朗。
“原来……”沈善若只有苦笑的份儿。
“那瘟疫便是你投放的吧?所以你知道如何研制解除瘟疫的药物。”方笑语冷哼,继续道:“原本你打算利用治愈瘟疫的名声能够混入宫中,成为太医。哪知道一切却被我给打乱了计划。反倒是我先一步研制出了解药的方法,只是我没有选择亲自公开这解药的药方,反倒是拐着玩儿的给你提示。”
沈善若咬着唇,一脸不甘。
“可你依旧用了很长的时间,却始终没有将治愈瘟疫的药拿出来。以你的聪慧,不可能想不通我给你的提示。你不是制不出解药,只是想要尽量长的拖延时间,以加重你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同时,你也借着我推荐你入宫研制解药的便利,在宫中做了不少的手脚。”
方笑语眼睛眯着,不带一丝怜悯道:“二公主的死,是你给周贵妃的报复,是你在警告周贵妃,你的存在究竟有多么的重要。同时,你为太子也下了瘟疫,却正巧借着太子有意装病而含混过去。届时,便是太子真的死了,那也是无法,毕竟,在你进宫之前,太子已经染上了瘟疫,太子的装病也只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罢了,谁也不会怀疑到你的身上。而之后,你制出解了瘟疫的药,便是大承的英雄,更不会有人借此来问你的责,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方笑语望着脸色越发灰白的沈善若,嘲讽的一撇嘴,随即又将目光落在了那位二皇子妃的身上,冷笑道:“你们夫妻,一个狼心,一个狗肺,倒是般配的紧。为了一己私怨,一个不惜用京城百姓的性命堆砌自己的名声,企图达到能够接近皇宫的目的。一个为了报复在家中所受的待遇,不惜让北燕与流沙国一战,导致边城血流成河,将士死伤无数!”
“你们二人,利用我,利用我爹,利用西辞,利用整个镇远军,害死无数性命,后来又是怎么还有脸面在我面前装着无辜的?你们的心里,就没有一点点的虚,一点点的惧?”方笑语冷笑。她忍他们两个很久了。
“败在你手中,我并不觉得意外。可是方笑语,我不后悔。若是再有一次选择的机会,或许我依旧还会做相同的事。”二皇子妃却淡淡笑道:“今日或许我与善若赢不了你,可我也没有全输。利用你的时候,我曾有一瞬觉得对不起你,可是比起一手葬送那些将我当做棋子弃如敝履的人而言,那一瞬的愧疚根本不算什么。”
二皇子妃伸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另一只手捂着被方笑语那一脚踢的扭着筋儿疼的肚子,一面扭曲的笑着道:“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恨他们!自小到大,被他们当废物养着,什么丞相府的嫡孙小姐,那些庶出的姐妹都要过的比我更像个人!”
“我聪慧却不敢表露,清醒却要装着糊涂。在外头要假装是个蠢货,见天的找麻烦,见天的得罪人,就是为了迎合他们对我的要求,成为丞相府对外的一个靶子!”
“他们心安理得的觉得我应该要为家族做出这般的牺牲,可有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二皇子妃歇斯底里的大吼着,捂着心口,神情说不出的悲哀道:“我自己的祖父祖母,叔伯婶娘,父亲母亲,兄弟姐妹,所有人都觉得我应该是个蠢货,本就是被他们刻意养废了的,需要的时候交出去死了就是,所以他们每一个人拼命的惯着我,由着我任性,表面上恭敬的礼让着我,其实背后都当我是个傻子吧?”
“我恨他们!”二皇子妃神色阴狠。
“凭什么我就要牺牲自己人生去配合他们成为一个蠢货?凭什么我就要放弃自己的幸福去勾搭叶书成那个假货!那个丞相府本是我的家,可我自己的家中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他们心安理得的幸福着,却把我推出来承受不幸。方笑语,如果是你,你不觉得恨吗?你不会想要亲手毁灭他们的幸福吗?”二皇子妃语带哽咽。
“我是利用了你,可我是真的无法再看着他们在眼前晃来晃去那样的碍眼!即便我假死离开那个家,可是依然摆脱不了他们给我的伤害。出门会路过丞相府,尽管我刻意避让,但是有患者的住处就在那里,丞相府是必经之路。时常走在街上会遇见丞相府的人,看她们一脸的傲慢,品评着自己和他们府中曾死去的那个蠢货长得一模一样,听他们在我面前嘲笑着过去的自己,我的心就恨的滴血!”
“我想撕烂她们的嘴!想挖出他们的心!想亲手酝酿他们的不幸!想让他们也尝尝我曾经历经的绝望!”
“我只是想报仇而已,有什么错?”二皇子妃跪坐在地上,神情有些恍惚。
方笑语有些怜悯的看着二皇子妃,心中也是唏嘘不已。
前世,她因为这份无助,被叶书成用温柔的假象欺骗,成了二皇子的侧妃,坏事做尽,一直都被利用。想必她被一把火烧死在二皇子府,顺带连累了自家老爹也一起被烧死的时候,为了平息镇远军的怒火,以叶书成的性格,怕是要将她推出来做替死鬼的。
今世,因为她的介入,梅春水没有再被叶书成的假象蒙蔽,没有嫁给叶书成为侧妃,但却依旧受仇恨影响,选择了与沈善若联手,亲手葬送整个丞相府的将来。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方笑语不想否认她的可怜,却也不想抹杀她的可恨。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居高临下的站在了跪坐在地上的梅春水的面前,冷声道:“你想报仇没错。可惜你不该利用我和西辞,不该利用我爹和镇远军几十万将士的性命!”
“可不利用你我根本就报不了仇!我一个弱女子要如何与一朝的丞相周旋为敌?我只能利用你,我只能利用你才能达到目的!”梅春水大吼着,神色扭曲的丑陋。
“可那又与我有何干系!”方笑语冷声打断了梅春水的歇斯底里道:“梅春水,你最大的错误不是想要复仇,而是不该来算计我,来算计我镇远将军府!如果你真的想要报仇,需要我的帮助,因为梅苍云亦与我爹有仇,我会毫不吝啬的帮你出谋划策,为你提供便利。可那不代表你便可以利用我,罔顾我身边之人的生死!”
“我曾给过你机会跟我坦白,哪怕只是丞相府被满门抄斩之后你肯来见我,主动认错请求原谅,看在我爹和西辞没有事的份上,我亦可以对之前的一切既往不咎。可我左等,右等,你甚至连平日里跟我见面都推脱了,还装作一副为家人的死复杂难言无言相见的嘴脸是要给哪个来看的?”
方笑语说不生气是假的。即便沈善若和梅春水一开始便存了利用她的心思,可说到底他么之间本没有多大的深仇大恨。甚至可以说,梅春水记恨的梅苍云,沈善若记恨的周灵与她与她镇远将军府都有着近乎不可磨合的仇恨!
特别是周灵。就算不为别的,光是她取代了叶西辞母亲的身份,害的简安死的凄惨这一条,就足以让周灵合该千刀万剐!
如果沈善若恨周灵,她甚至可以帮他,将周灵送给他处置。只要他不觊觎皇位,恢复他二皇子的身份重新开始也不是难事,即便是她就可以做主做到。
可他偏偏选择了敌对的那一条路,让一切和平收场的可能化为乌有。
她也不好受。
本以为这一世不必再和梅春水成为不死不休的敌人了,本以为认识了前世她死之前还依旧在为国为民的沈善若,至少身边有了几个能说上话的朋友,没想到最后却要兵戎相见。
方笑语其实知道自己也需检讨。一开始她曾想过要不要主动戳破一切,或许这样还能挽救一些已经满布的裂痕。可她终究放弃了,想着看看他们能做到什么程度,再决定如何对付他们,却不想转眼他们就设计了北燕与流沙国一战,险些让她成为丧父丧夫之人。
虽然他们其实也不过是被风紫给利用了,可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风紫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们所做的一切,全是基于他们自己心中的最原始的想法,无人相逼他们。
所以她们之间,已无法成为朋友。(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五章 这是我的复仇,你可还满意?
“你会杀我吗?”沈善若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他还在期待什么吗?从决定利用方笑语开始,他不是就一直坚定的走着这条路吗?
到了后来,他甚至曾有过要除掉方笑语的想法,因为越是与她接触,就对她越忌惮,就总会怕有朝一日自己的好事坏在她的手中。
如今,成王败寇已然分出,自己还期待对方能看在曾经友人一场的份上放过他吗?
就算方笑语放过了他,下毒、软禁、逼宫、把持朝堂,这桩桩件件都是灭九族的死罪,皇帝又能放过他吗?
想着,沈善若自己都自嘲的笑了。
“你怕死吗?”方笑语问道。不知为何,看到沈善若那近乎嘲弄的笑容,她也觉得有些心酸。
如果不是沈善若利用她,不是他做了要杀头的事,这一切的一切,起因难道不是这群肮脏的大人的错吗?
当时的沈善若还是个孩子,他没有任何能够反抗的能力。他必须被迫接受自己的身份,还要带着这些恨意慢慢长大。
除了将这些恨埋藏在心中,用血肉去滋养,他还能做到些什么?
包括梅春水也是一样。
谁都不愿意成为别人的棋子,还是那种随意可以丢弃的棋子。无论是沈善若还是梅春水,包括已经死去的叶书成,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被这些肮脏的大人染黑的孩子。
甚至是周灵,是简安,也都是被简政殇夫妇所利用,而简政殇夫妇又何尝不是被他们的父母所利用?
一代一代,循环不止的因果,结出的罪恶果实,又该由谁来买单?
沈善若此刻平静了许多,他竟认真的思考了方笑语的问题,随即得出了某些答案,令他自己也有所思。
他原本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些红润,只是状态依旧不是很好。他眯着眼笑着说:“说是怕死,想想似乎也并没有那样的惧怕。只是……只是一想到自己要死了,又总会觉得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不甘心。”
沈善若此刻灿若星辰的眸子让方笑语觉得仿佛是回到了最初相识的那个时候。
“方笑语,如果可以,我宁愿一开始就是沈善若,是沈家医馆的少东家,与这个皇宫没有一点关系。不是二皇子,不是被人利用的棋子,就只是一开始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平民,没有那些家国大事恩怨情仇需要我来为此操心。”
“如果我能以一个平民的身份认识你,可能我依旧会进宫,成为给贵人们瞧病的御医。被一个不小心认识的贵人提携,光宗耀祖,将医馆做强做大,不去理会那些纷扰斗争,安安静静的做个大夫,是不是会比现在快了许多?或许我没有机会再认得你,会以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大夫生存在这个世间。或许我穷其一生都不会离开京城,也或许刚刚成年便背上药箱行走四方施医问药。我曾不止一次想过这些不同的结局,每一种都比现在要心安理得问心无愧,可因为不甘,却始终无法抛弃掉那些怨恨,苦心经营,走到今日这一步,也是我活该,是不是?”
沈善若很少流泪。即便他知道自己被皇帝和商经纬算计了,即便知道自己又掉入了方笑语挖好的坑中,他只是脸色苍白失了血色,却也没有流泪。
那是因为早在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眼泪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除了证明你的软弱之外,毫无用处。
在他知道自己身份的那一日,他就已经失去了哭泣的资格。
曾经也曾觉得痛苦难耐,夜里抱着被子,将小小的身躯裹在其中痛哭不止。可哭过之后,除了眼睛酸涩肿胀之外,什么都没有解决。日子还要照常这样过,他的处境没有任何的改变。太阳依旧东升西落,日月轮转依旧不曾间断。那些痛苦、难过依旧还在。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很久没哭过了。可现在却很想哭。
想想真不甘心啊。一步步走到今天,对也好,错也好,终于还是迎来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结局。
他其实不想这样。他也曾有过那么一瞬间的迟疑。
在叶书成死后,在周灵死后,他也曾有过片刻那样想到,如果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放弃之前所有的计划,重新做回那个平民沈善若,会不会更好一些。
利用他的都死了。所谓二皇子的身份,与其说他想要这个身份,不如说只是源于多年来的一种不甘。
在知道自己身份以前,他很喜欢自己的生活。虽然从很小的时候就要开始学着上山采药,在别的孩子都在父母怀中撒娇的时候,他已经能够辨别几百种草药,学会了在山崖上头采摘药草,甚至已经可以独自诊断一些微笑的病症。
他是大夫,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将来他会是救死扶生的医者。虽累,虽苦,可他一想到自己所做的事那样的伟大,便觉得甘之如饴。
可直到那一天,一切都破灭了。
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知道了自己是如何被人残忍的利用了,知道了那个利用他的人明知道他会有多痛苦却依旧的继续利用他。
那一日,他的世界崩塌了。
心中的恨疯狂的滋生,原本觉得快乐的事都成了痛苦。
他开始抱怨,开始愤恨,为什么别的孩子都拥有没有错位的美满家庭,而他却偏要被掉包偷换?为什么别的孩子都可以在亲生父母怀里撒娇要宠,自己却要面对不是自己亲生父母的人的管教?为什么别的孩子锦衣玉食,他却要冒着风霜雨雪,无阻的在山间,在山崖边承受着生命危险去采摘草药?为什么别的孩子都被捧在手心里疼,他却要被亲生母亲和养父母一起利用?
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累赘,人生一瞬间没有了任何的价值。他甚至曾想过要自己了断自己,几岁的孩子拿着把刀横在脖子上,咬着牙克服着心中的恐惧,想要给自己一个解脱,最后却依旧不敢下手,只能丢了刀子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哭着祭奠曾经的自己,原本那个善良的如同白纸的沈善若在那一刻残忍的被他杀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一心抱持着不甘,一心发誓要复仇的鬼。
“不,你的仇恨有理有据,我并不觉得有什么过错。错在将你与叶书成调换的周贵妃,错在为了夺取天下而使用卑鄙手段的大周。在这一整件事情之中,你也是受害者,可能还是受伤害最深的那一个。你的复仇,你的抗争本身,并不是错误,你走到今日这一步,也并非活该。”
方笑语能够理解。因为若是设身处地的站在沈善若的角度上去想,她可能会比沈善若更加的不择手段,更加的阴狠毒辣。
沈善若笑了,不知为何,心中原本无法发泄的憋闷减轻了许多。
或许,没有什么比之来自敌人的赞美更加值得开心了。
“你只是很不幸的遇到了我,又利用了我。只是一步棋走错,满盘的好棋就都循着错误的反向下下去。”方笑语叹息。她觉得自己这一世重生以来,变的有些多愁善感了。明明用了几十世的时间练就的铁石心肠,似乎都在这一世破了功。
可是如果可以,她其实真的很想沈善若能够是朋友。
她的身边,真的已经太久太久都没有朋友了。所以她才感到渴望,哪怕是上一世亲手放火烧死她的梅春水她都曾抱有过幻想。
“看在曾朋友一场的份上,沈善若,我帮你复仇。我会帮你杀掉大周的皇帝还有云王,帮你除掉利用你的养父母,帮你让周灵死无葬身之地。这是我作为朋友,唯一能帮你做的事。”方笑语眼角有一点点的湿润,不知是在为沈善若感到可怜还是可悲。
“那你会杀了我吗?”沈善若沉默着不说话,可此时梅春水却站起了身,走到了方笑语的身前,语气平缓的问道。
“你希望我杀了你吗?”方笑语面无表情的反问。
“我不知道。”梅春水有些茫然。
“我不会杀你的。虽然你曾说过,你这条命如果我要,便随便拿去。但于我而言,你这条命,分文不值。所以,我不会杀你。”方笑语轻轻的笑着,那笑容中的淡漠就像是对曾经的讽刺。
“谢谢你。”梅春水眼前一亮。
“谢我什么?”方笑语冷漠。
“谢你帮我报了仇。虽然很对不住你,可我依旧不后悔。”梅春水嘴角噙着笑。
方笑语深吸一口气,道:“你这是在一心求死?”
“不,我想活着,我比谁都要想活着啊。可我知道,你不会让我活着。你要你你爹和你夫君出气,杀了我才是最好的结果。”梅春水似是已经看透了生死。
“我说过,我不会杀你的。”方笑语深深的看了梅春水一眼,随即诡异的露出一抹笑容道:“还有,你别急着谢我。或许待会儿,你会恨不得杀了我。”
梅春水本能的就觉得心跳加速了许多。方笑语的这个笑容,她曾不止一次的看到过。而每一次,都是在她要动手收拾敌人的时候,那种笑容,如出一辙。
“我不惧死,你还能要我如何恨你?”梅春水摇摇头。
确实,她真的不想死。虽然与沈善若结为夫妇原本就存着利用关系,也或许是同样的经历叫他们有着同样的痛苦,能够理解彼此心中的伤痛,所以两个人互相取暖,反倒也觉得日子不是那么难捱了。
可是她知道,她们活不了。
光是给皇帝下毒,软禁、逼宫,这任何的一条,都是不可饶恕的死罪。就算方笑语不想亲自动手脏了自己的手,可皇帝也不会放过他们。
能夫妻死在一块儿也是好的。她心中已经没有什么迷茫了。
该死的仇人都死了,她心中难过、痛苦,却也得到了解脱,所以够了,她觉得人生没有什么太多的遗憾了。除了自己还太年轻,她觉得即便是死,也没那么可怕了。所以,她不觉得方笑语还有什么能够威胁她的。
“梅春水,你印象中的我是那种明知被利用,还乖乖的跳进陷阱的蠢货吗?”方笑语轻笑,随即背对着身子对正与商经纬说笑的商可人道:“可儿,将人带上来。”
可儿听到方笑语的话,立刻停止了与商经纬的说笑,用力拍了两下手掌,大声道:“带进来。”
于是,门外稀稀拉拉的传来了许多的脚步声,走在前头的是方皓之,穿着一身亮银的轻甲,虽然个头不是很好,却也十足的帅气。
他先一步来到方笑语的面前,卸下了脸上的冰冷神色,反倒变的有些腼腆道:“姐姐,我将人带来了。”
方笑语笑着摸摸方皓之的头,笑道:“做的不错,等事情过去了,姐姐教你最高深的顶级武学。”
“谢谢姐姐。”方皓之握着小拳头,兴奋之情全都写在脸上。
他一直都特别羡慕姐姐姐夫那高深莫测帅气逼人的功夫。他从前跟着父亲学了些三脚猫,打上连三个坏人孱弱的坏人不成问题,但也仅是如此而已了。
后来,他求着姐姐教他高深的武学,姐姐也没有拒绝,只是说他需要先打好基础,所以一开始什么都不教他,反倒是给了他一系列的打磨基础的方法,叫他跟着计划训练。好不容易身体基础打磨好了,又给了他一本基础武学,叫他练习到纯熟为止。这次好不容易,姐姐终于肯教他顶级绝学了,他当然是高兴的不得了。
不同于方皓之的兴奋,此刻方笑语身后的梅春水却脸色青白如纸,浑身颤抖着,眼中布满了不可思议。
“怎……怎么会……”梅春水的声音都哆哆嗦嗦,光听声音,光看神情,似乎就跟他见了鬼一样。
“怎么会这样?他们不是死了吗?我亲眼看着他们被斩下了首级,他们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他们怎么可能会活着!”梅春水惊怒的揪起了方笑语的衣领,摇着她的肩膀怒声质问。
方笑语轻描淡写的怕掉梅春水的手,面无表情的说:“在我知道你利用我,还险些害死我爹和西辞的时候,我便在想,要如何做才能叫你痛不欲生,要如何做才会叫你悔恨到想死!”
梅春水被方笑语的目光盯着,吓得不自觉的退后了两步,嘴唇发白,紧紧的咬着。
“北燕一战,是为了借我的手陷害梅丞相和叶书成。”方笑语抚平了衣领的褶皱,淡淡道:“梅苍云本就与我有仇,若是举手之劳,倒也无妨,可惜你不该选择这样的方式来将我卷入其中。既然你那么想让梅丞相去死,我就偏要他活着。”
“你想的没错,你看到他们被满门抄斩是真,丞相府如今烟消云散也是真。可死的另有其人,真正的梅丞相活的好好的,就是为了今日,我要看到你如此狼狈的神情!”
“梅春水,这是我对你的复仇。你可还满意?”方笑语嘴角挂着嘲讽,眼带冷漠。
“贱人,真的是你!”梅苍云感觉苍老了几十岁般,头发已经全白了。他指着梅春水气的直哆嗦,最终怒喝道。
梅春水顿觉寒冰刺骨。(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六章 死,或者活,二选其一
梅苍云气的直哆嗦。尽管一开始便知道了事实的真相,但直到如今,心中依旧没有实感。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一个被他利用着给丞相府设立的靶子,最后竟有能力推翻他这个主人,害得他险些家破人亡。
梅苍云目光复杂无比的看了眼方笑语,回想起那日,整个丞相府因为谋反之罪被下大狱,所有人都心生绝望,明知是方笑语故意陷害他们,可无奈皇上有心要除掉他,所以便任由了事情的发展,即便是他都觉无力回天的时候,在他的面前,方笑语突然出现了。
她本以为那方笑语是来看他的笑话的。毕竟他曾经利用过她的父亲,暗中在镇远军也安插了不少人手,他的女儿还几次想要害死她和她的弟弟妹妹,她此刻将丞相府拖到要抄家灭族的下场,本就是一种报复。
只是他没想到这方笑语竟有这份本事,能让皇上对她无比包容,哪怕是陷害当朝丞相通敌叛国这样要杀头抄家的死罪,皇上都默认了。
其实他也明白,皇上定然是知道了他所做的那些事,知道了他在朝中安插了多少人,所以才对他忌惮,容不下他了。方笑语是个导火索,既如此,不如就将一切都推到方笑语的身上。方笑语不介意如此,皇上也顺水推舟,皆大欢喜,苦的只是他丞相府满门遭累。
所以,当看到面前站着的方笑语,他的仇恨与怒火皆都被激起。本就是丧家之犬一条了,对方还是不放过他们,要亲眼到这肮脏的死牢里嘲笑他,这叫他无比的愤怒。
可是,对方却说,她是来与他完成一笔交易的。
想着那一日,方笑语一身黑衣站在死牢前,一眼轻蔑的俯视着他,随即便叫狱卒打开了牢门,不惧怕他会跟她拼命,因为她有着绝对的自信自己根本无法伤害到她。
她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就如同一具没有感情的驱壳。她说:“梅丞相,我来和你做笔交易。”
梅苍云冷冷的看着方笑语,无精打采道:“你是亲自来看老夫笑话的?还是帮你爹来看老夫笑话的?”
“丞相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你曾害过我爹,却也算是给他指了条明路。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若是不去北燕,不弃笔从戎,我爹也无法遇见我娘,无法与我娘成亲,也就没有了我。虽然我并不喜欢你,却也没有你想象中的的恨你。”方笑语脸上挂着笑容,虽不够柔和,听起来却并不虚伪。
梅苍云神色中现出犹豫,随即试探般的问道:“你陷害我丞相府满门,就是为了报复素惜对你的伤害?”
方笑语却大笑起来,笑的梅苍云疑窦丛生。
“丞相,你未免也太小瞧了我。区区一个梅素惜,之所以叫她在我将军府里蹦跶了这么久,是因为我懒得跟她一般见识。我若想除掉她,可以有无数种方法,利用周子风不过是我一时兴起,谁知他这般狠毒,为了方家大少爷的身份,竟真的不惜毒死自己的亲生母亲。”
梅苍云脸色铁青。
“那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何非要置我丞相府满门于死地!”梅苍云咬牙切齿。
“丞相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方笑语却摇头,那玩味的目光看的梅苍云火冒三丈却又惊心不已。
“难道,这一切都是皇上策划的?”梅苍云想到这些年所做的那些事,不由心虚起来。
“皇上是忌惮了你,所以便顺水推舟应了下来。不过梅丞相,或许你自己并没有在意过,也不知其实你树敌之多,多不胜数。”方笑语近乎嘲讽的笑着,又道:“有时候,杀机往往都在身边。”
“身边?”梅苍云被方笑语说的有些糊涂。
“丞相,你想不想活?”方笑语蛊惑的声音响起在梅苍云的耳边。
“何意?”梅苍云皱眉。
“若丞相想活,这交易便能做下去了。若丞相一心求死,那你就当我从未来过。”方笑语似乎胸有成竹,盯着梅苍云的眼睛,勾起嘴角道:“丞相,死,或者活,二选其一。”
“说说是什么交易。”梅苍云也不知该不该相信方笑语,可是想想自己已经是阶下之囚,只待问斩,丞相府满门的人头都不保,再差还能差到什么地步?
相反,如果方笑语所言可信,就或许还有机会。
在牢里的这几日,他却突然想明白了。功名利禄不过尘土,追求不是有罪,只是任何的名利,都要建立在有命享这个前提之下。
活着,才是人生最大的胜利。
“假死。”方笑语淡定的吐出两个字。
“假死?”丞相皱眉。
“不过有些丑话要说在前头。其一,丞相假死之后,固然可以逃脱一死,但丞相府的辉煌于此刻已然落幕,若丞相还打着能东山再起的心思,便趁早死了这条心。不说是我不允,便是皇上,也绝不会让你再临朝堂。丞相能保住一命已是恩典,这还是看在丞相肯合作,戴罪立功的份上。”方笑语此刻的神色十分严肃。
梅苍云咬咬牙,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虽然不甘,可他知道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不说真的没有机会东山再起,但是至少很长很长时间以内,想都不要想。
“还有什么话就一同说了吧。”梅苍云面无表情的看着方笑语,实则心中悲凉万分。
“其二,丞相假死,就必要有人代替丞相而死。我会在死囚之中寻找身形、身高与丞相相似之人代丞相而死。但,死囚毕竟有数,不可能所有丞相府之人都能找到替死之鬼,故而,那些无法找到代替者的人,便是必死无疑了。这一点,还要丞相有所觉悟。”方笑语也没计较梅苍云的态度,任是谁面对将自己一家人害到这等地步的敌人,也难以露出笑脸。
“能够救出的,顶多十几人,也可能不足十人,其余人,便只能死。这是为了不让人看出破绽,否则可能功亏一篑,这绝不是我所允许的。”方笑语冷声道:“不过,究竟要如何选择,倒是可以交给丞相自己决定。生死由命,可却也要以自己的意志而抉择,这是我对丞相最后的仁慈。”
梅苍云脸色青白交加,最终求生的希望还是败给了所谓的亲情,他似是做了某种决定,才抬头定定的看着方笑语道:“那也是无法之事,老夫,会为他们报仇的。”
方笑语嘲讽的拍手道:“果真不愧是丞相,深谙取舍之道。既如此,那交易便成立了。我可以和丞相保证,丞相定然能够活命,而如我之前所言,梅贵妃,我亦能保她一命。只是,皇上既然已对丞相意见颇深,梅贵妃即便再留在宫中,恐怕也无法再得荣宠。与其一生生活在冷宫之中尝遍人情冷暖,不如就替我做最后一件事,我送她出宫,改头换面重新生活,而梅贵妃,就当她死了,谁也不会怀疑这其中真伪。”
“都听你的。老夫相信,你若要害老夫,便没有必要再出现在此处,只等斩将台上走一遭,老夫人头落地,你也算安心了。”梅苍云想清楚了事情的关键,反倒是淡定了下来。
无论是计策还是阴谋,放马过来便是。
已经狼狈如同丧家之犬,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丞相如此深明大义,真是叫笑语感动不已。”方笑语拍拍手,如此说着,可脸上哪有半点感动的意思?
“哼!少在这里给老夫装模作样!你的条件老夫都应了,如今可能告诉老夫,欲要置我丞相府满门死地的,究竟是哪路神仙?老夫会好生报答他的。”丞相眼中杀机不逝。
方笑语捂着嘴笑了两声,随即道:“丞相大人,伸出手来。”
丞相眼中疑惑一闪而逝,但还是乖乖的伸出了右手。那手掌脏兮兮黑乎乎的,显然已是多日未碰过清水了,一条粗大的锁链捆着他的脚他的腰他的手腕,让本来就有些老迈的身躯更加的佝偻。
但方笑语却并未露出任何嫌弃的神色,反倒是伸出纤纤玉手,如白玉般的指尖在那双脏兮兮的手掌上几笔写画。
随着笔画的增加,原本神情还有些萎靡的梅苍云的眼睛却越瞪越大越瞪越大,一双略显浑浊的双眼变的精芒闪逝,随即狠狠的握住了拳头。
“怎么会是她?他已经死了,死在了二皇子手中!”梅苍云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都是假的,她本就是假死借以逃离丞相府。只是究竟为何她非要执意要在此刻置丞相府满门于死地,那丞相便只能亲口问她了。”方笑语淡淡道。她其实知道梅春水恨丞相府的原因,但她就不说,让梅苍云这个老狐狸自己想破脑袋去!
“那可是生他养他的家!他的父母亲人,她的姐妹弟兄全都都在此,她竟如此狠毒!他怎能如此狠毒!”梅苍云额上青筋暴跳,恨不得亲手杀了梅春水那个孽障!
方笑语神情中全是讥讽。
她不想为梅春水辩驳什么,可她却很能理解梅春水的感受。
那是她的家,家中有她的父母亲人,有她的兄弟姐妹。可偏偏那个家,却给了她最多的伤痛与无助,给了她最深的绝望。
要亲手葬送自己的家需要有多大的勇气?要亲手害死自己的亲人又需要有多么深的仇恨?
实际上,梅苍云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梅春水的做法?就像他一开始就在利用梅春水一样,好好的一个孩子给故意往废了养,实则就是为了让他成为丞相府的一个弱点,来转移视线,让人注意不到他背后做的那些事。
无视她的意愿,无视她的幸福,擅自替她决定她的姻缘她的生死,他们又凭什么觉得心安理得?
即便是此刻,得知自己能够获救,但却必须要牺牲几十个丞相府中的亲人,梅苍云他不是依旧飞快的做了选择?那短暂的犹豫也不过是在计算利弊罢了。
整件事情之中,心境最为凉薄的是梅苍云,最是心狠无情的也是他。整个丞相府的人都不觉得这样对待梅春水有什么错误,可梅春水自己却知道,她厌恶如此。与其继续下去,她宁愿摧毁一切,哪怕连同自己一起摧毁也在所不惜吧。
站在梅春水的角度,方笑语觉得她可以理解她的不择手段。只可惜,当她的不择手段用在了自己的身上,那便不是一件美妙的事了。她也没有那么宽广的胸怀圣母的心去原谅她曾给自己,给她爹,给西辞造成的伤害而不去报复。
“丞相,节哀顺变。”方笑语说的自然是即将死去的那些无法找到身形相似的死囚代替的丞相府之人。这里头,还包括梅苍云的原配夫人余美玉。也正是因为如此,梅苍云如此迅速的做出决定,才让方笑语冷笑不已。
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可又何为一日夫妻百日恩?
对于生性凉薄之人而言,不过一句笑话罢了。
当方笑语离开之后,梅苍云依旧沉浸在方才所听到的之中无法自拔。
那之后,便是丞相府众人当街处斩,梅苍云与活下来的不足十人顺势隐匿在京城之中。从此,梅丞相府彻底烟消云散了。
之后,梅苍云一行人一直深居简出,外头也有方笑语安排的人一路监视着他们,就是为了等待这一日,他能与那个险些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人当面对质。
梅苍云曾经不止一次的在脑海中思考过他面对梅春水时会是一副什么模样,又该说些什么话。
家族之人被斩杀大半后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远没有像是他曾认为的那样无情。
死上一两个人他或许并不会在意,甚至还会觉得心安理得,觉得那些人为家族牺牲是理所应当的。可是,直到亲眼所见族人被斩杀大半,血流成河,他突然觉得心中像是被削掉了一块,血淋淋的疼。
只是短短的几日,他便彻底的白了头发。如今对着镜子看,连一两根黑发都找不见了。
精力慢慢流失,浑身都提不起力气。老迈来的太过突然,他顿觉无力。
“贱人!你就不想说些什么?”梅苍云颤巍着双手,目光却如同锋刀刺向梅春水。(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七章 反转不断
梅春水根本就没有听清梅苍云说了什么,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梅苍云没有死的事实,神情愣愣的,像是失去了神采。与刚刚面对方笑语时的那种从容相比,此刻的她更像是一个死去的活人。
“为什么?”梅春水面向方笑语,眼中是浓浓的化不开的痛楚。
她已不惧死,所以觉得即便是最后的计划败在了方笑语的手中其实还是她赢了。可是没有想到方笑语的报复如此的残忍,硬生生的撕开了伤口往里头撒盐。
“他于你,于方将军都有仇恨,为何要救他?”梅春水几乎是扑倒了方笑语的面前,再一次揪起方笑语刚刚抚平的衣领,质问道。
“丧家之犬,不足为虑。”方笑语这一次没有拍开梅春水的手,反倒是伸手帮着梅春水抚平有些松散的秀发,道:“可是你不同。你是我的友人,总该有最好的待遇。”
“这就是最好的待遇?”梅春水眼中浮现死灰之色。
“难道不是?”方笑语笑着,目光却如寒冬时结的冰,冷硬而无情。
梅春水无力的松开了手指,一步步后退,当退到了梅苍云的面前,她开始愣愣的看着梅苍云出神。
“死了多少人?又活下了多少人?”梅春水似是没有发现梅苍云的愤怒,反倒是笑了起来。
“你还有脸问!”梅苍云怒发冲冠,一巴掌将梅春水给打的踉跄两步,堪堪才站稳脚步。
“你可知因你一己私欲,因你一念之差,我梅家险些满门被斩杀!你这个贱人,老夫恨呐,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在你生出来时掐死了你!也好过今日落得如此下场!”梅苍云身子已经有些佝偻,跟从前意气风发笑傲朝堂的丞相大人已经完全看不出任何的重叠。
人若老迈,只需一次绝望。即便是曾经多么强大的人,都是一样的。
“我是贱人,那你是什么?”梅春水却笑了。
她是贱人,所以她亲手丧送了自己的所有。哪怕自此后再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家,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亲人,哪怕自己成了无根飘萍,可她却依旧这样做了。
那个家从来都没有给过她温暖。天知道她自小是如何长大的!明明心里对一切都清晰如明镜,却还要在所谓的亲人面前演出着愚蠢,若不如此,可能就会被放弃,甚至被杀害。
那种日日夜夜担惊受怕的滋味,他们谁了解过?
哪怕在照顾自己的丫鬟面前,也依旧要伪装成一个蠢货,一点一滴聪慧也不敢表露。哪怕不是自己心甘情愿,每次出门却必要得罪几个人才回来,她用了多少的艰辛去伪装了这么多年,他们谁又知道其中苦涩?
“你这个不孝的孽障!”梅苍云颤抖着双手指着梅春水,胸口剧烈地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
“曾经的梅春水早就死了。在我执意离开丞相府,作为沈善若的妻子活下去的那一日开始,梅春水就已经死了。”梅春水却冷笑,道:“你已不是我的祖父,死去的那些人也不是我的亲人。我亲手葬送了我的一切,放弃名字,放弃身份,就是因为我恨你们!恨不得你们全都去死!”
“我不孝?”梅春水苦笑着掉下了眼泪,伸手指向梅苍云道:“那你可慈过?你曾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看着我一次次为丞相府闯祸,一次次为丞相府树敌的?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摸着我的头安慰我的?是真的有那么一瞬觉得这个孙女可怜可悲?还是表面上用慈祥的面孔示人,内心却觉得这真是个蠢得无可救药的棋子?”
“我若从你心中察觉到一丝温暖,便不想走到今日这一步。可你们擅自规定着我的清明与愚蠢,擅自决定着我的婚姻与幸福,擅自的将我当做累赘丢掉,却要来指责我是贱人?”
“我若是贱人,你们又是什么!”梅春水第一次这样用力的,大声的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来,且还是说给她曾经怨恨着又惧怕着的人听。
可是,心中没有好受哪怕一点点,却进一步的证实了自己的悲凉。
“梅丞相。不,你已经不是丞相了。”梅春水自嘲一笑,继而到:“你本该死的,可却活到了今日,而那些不该死的,却都替你去死了。你如何能心安理得的活着?又如何还有资格来指责我?”
梅苍云眼中闪烁着怒火,却被梅春水那歇斯底里的怒吼给震得说不出话来。
从来都没有。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她的感受。
所以此刻听到这样的控诉,他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
可是,哪怕是如此,他依旧也没有觉得这该是梅春水要害死梅氏一族的理由。
“你想杀我是不是?”梅春水讽笑着,一步一步走向梅苍云,终是在他面前站住,道:“那便来杀我。”
“如今我就站在你的面前,只要动一动手,你就能杀了我替族人报仇。”梅春水似乎已有死志。
方笑语默默的站在不远处,却完全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她曾出手救下了梅苍云,可却不等于就喜欢他。
他的死活根本无所谓,留下他一命,不过是用来对付梅春水而已。
“祖父,你该死,我也该死。那便一起死吧。”梅春水的嘴角突然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说完后竟然扑到了梅苍云的身上,狠狠的抱住了还在震惊中的梅苍云。
瞬间,一把长剑刺穿了身体,梅春水笑着看向方笑语,虚弱着道:“你的复仇的确叫我始料未及,我不该小瞧了你,所以才落得今日的下场。方笑语,不必你动手,就算要死,我也要死在自己的手中。”
说着,竟是和梅苍云一起跌倒在地,不多久便没了声息。
方笑语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始终没有动。
她看出了梅春水抱有死志,也看出她怀有杀心。但是,她没有阻止。
长剑从梅春水的背后刺入,穿透了身体,又刺入了梅苍云的要害。梅春水抱住了梅苍云,将他们二人一起葬送了。
而那长剑上沾满血迹,手持长剑的人眼中看到了悲痛。
“为何不阻止我?”持剑之人轻笑着道:“如果是你,如果你能及时出手,我杀不了他们。”
“这或许是她最好的结局。否则我还要费心去想要如何处置她。”方笑语看着持剑之人道:“沈善若,你在同情她。也在她身上看到了可悲的自己。”
“你杀她是因为她想死。所以你帮她做了解脱。”方笑语冷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随即勾起嘴角道:“如何,可有感觉到一丝救赎?”
沈善若摇头,笑道:“没有。只是真真切切的感觉到,我又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你要如何处置我?”沈善若将长剑扔下,看了眼自己的手掌。那里,似乎变成了腥红的血色。
“皇上,您要如何处置他?”方笑语反倒是看向了正在和大臣们聊得正欢的皇帝。
皇帝瞥了沈善若一眼,随即一副懒得管的语气道:“随你。”说完了又和商经纬他们聊上了。
下头的臣子们一个个一脸的懵,根本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许多大臣在心中梳理着事情的经过,但依旧有太多看不懂的东西困扰着他们。
先是二皇子叶书成被爆乃是被狸猫换太子的假冒货色,随即在逃亡时被杀。之后周灵周贵妃因为被梅贵妃刺杀,伤势过重死去了,梅贵妃自然也不能豁免,最后一死的下场。
丞相府被抄斩还仿如在昨日,可之后,京城里又发生了许多的大事,反倒将丞相府的事给盖了过去。
那之后,新的二皇子被接回宫,可也只是短短的时日,竟然软禁了皇上,甚至收买了许多京畿卫的士官,把持住了宫中的守卫,就连京畿卫统领沈峥也都突然重病,给了二皇子可趁之机。
再之后,周相重新临朝,把持朝堂。十二道金牌急招方剑璋回京,方剑璋竟然抗旨不从还斩杀宣旨太监。
今夜,二皇子欲要逼宫。挟持皇上太子,威胁朝臣,他们本以为事情会越来越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可突然间,一切却又悄然翻转。
皇上没有中毒,商经纬是假意背叛,挟持太子太子妃的两个侍卫变成了安王世子叶西辞和世子妃方笑语。
而那之后,被满门抄斩的梅丞相梅苍云死而复活了,而他们原本以为二皇子妃只是长得很像梅春水罢了,毕竟曾有过目击证明他们二人曾同时出现在过人前,但不想,事情峰回路转又是让人一惊,这个二皇子妃竟然真的是曾经被前二皇子叶书成杀死的梅春水?
众人全都糊涂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曾经死去的人全都活了过来。不仅仅是梅春水和梅丞相,就是商经纬的女儿和儿子也是如此。
商经纬曾那么恨方笑语,处处找方剑璋的碴儿,原来一切都是伪装的?
皇上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布局,就是为了欺骗二皇子?
想不明白!那时候二皇子是假的一事根本都还没有暴露出来,难道皇上早一步已经先察觉了?
他们当然想不到,商经纬原本表面中立,实则是效忠的梅丞相,而当众人都这么以为时,商经纬却很清楚,他真正效忠的人,就是他处处与之为敌的方剑璋。
最开始救过他的命的就是方剑璋,投效丞相,也是因为方剑璋。
宝象山上,商可人将梅春水推下山,又污蔑是方笑语所为,这一切倒不是刻意做戏给人看的。哪怕是方笑语将商可人打成了猪头,也都不是假的。
但是,那之后,商经纬去找方剑璋算账又反被方剑璋打成猪头一事便是有意为之了。
那之后,商可人自尽,从此退出人们的视线,那是因为商经纬已经将自己被方剑璋救过的事情与全家说了。
正好当时商可人也因为宝象山上的事耿耿于怀,无颜见人,于是便假死离开京城,去帮着方笑语打理沧澜海阁去了。没想到,她在沧澜海阁的日子过的比起京城来滋润多了,久而久之对方笑语揍她的埋怨也就没了。且她越是将沧澜海阁打理的好,就越是对方笑语的势力感到惊心,如今自然就不会因为当初的那点事情去跟方笑语作对。
特别是今日之后,京城里的人都会认为当初她冤枉方笑语推梅春水下山被揍一事乃是为了今日刻意伪装的。而今日之后,她是沧澜海阁的副阁主之事恐怕也瞒不住了。
曾经的羞耻不复存在,那些从前看不起她的人,恐怕再也没有了敢嘲笑她的理由。
方笑语一直都没有逼死过商可人,商经纬也知道这件事,甚至是一手促成了这件事,那么,自然就不会真的怨恨方笑语。
那一切,一开始就是装的。为的其实是对付叶书成所用。
谁知后来事情反转如此巨大,叶书成成了冒牌货,亲手将他从二皇子的身份上拉下来的,偏偏是他的母妃周灵。
再到沈善若送上门来,这一切也就理所当然的转换了目标,将沈善若坑了进去。
方笑语笑了。既然皇帝说随她,那自然就是随她了。
沈善若似乎也想到了某些可能性,所以神色变了几变,悄无声息后退,离开了方笑语和叶西辞一段距离,靠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周相道:“外公,救我。”
周相却面无表情,看着正在向他求助的沈善若,眼中看不出悲喜。
沈善若以为周相不会就这样自甘被处置,若是跟着周相一起,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只可惜,周相的神色越来越冰冷,随即嘴角勾起一分邪意,冷声道:“谁是你的外公!”
沈善若一愣,随即脸色铁青。
就连周相都是伪装的吗?难道他早就已经知道了那件事?
“外公……”沈善若还想确认一番,犹豫着开口道。
“闭嘴!谁是你的外公!”周相突然之间怒喝,倒是将那些被迫看了热闹的朝臣们吓得一愣。
就连皇帝的目光也被周相给吸引了。
没办法,周相此刻的状态实在是太奇怪了。他的愤怒毫不掩饰,对沈善若的杀意**裸而坚定。
众人都糊涂了。
谁不知道周相对周贵妃这个女儿好的不得了。因为曾经弄丢了女儿,失而复得之后便格外珍惜。所以,他对周贵妃生下的儿子也是异常的疼爱。无论是当时的叶书成,还是现在的沈善若都是一样的。
但此情此景,似乎他们的认知是有着某些错误的?
难道,又要有翻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