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 跨越七百年
此外,书册中还有一则有趣的记载。
据柴昭的意思,他与陈国皇帝之间与其说是君臣,更多的,不如说是一场交易。
他在陈国步步为营,一步步爬上高位,只是为了给温英姿报仇。但是,皇帝毕竟不是个只会被人利用的傻子。
在重用柴昭之前,他必然要查清楚柴昭的一切,包括他的出身,他的过往,甚至是他的目的。自然而然的,他本是越国人之事根本就无法隐瞒,且他也没有打算隐瞒。
他有法子让陈国开疆扩土,且陈国的皇帝也是个野心勃勃之辈,所以他们之间的第一次正式会见却更像是一个开门见山的谈判。
最终,他向陈国皇帝坦言了他的目的,二人达成了一种独有的默契。
陈国皇帝利用他的智慧而一统天下,而他则利用陈国来达到覆灭越国的目的。
他牢牢的记着将军的诅咒,逼迫自己定要在十年之内让越国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过去。他无时无刻的不在逼迫自己,时间越是紧迫,他心中的信念就越发的坚定。
在温家军覆没之前,那个充满着回忆的军营之中,没有人知道他拥有着可以翻覆一个国家的能力,即便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做到这么可怕的事。但是,三十万人惨死,温英姿被斩首之后,他突然就性情大变。复仇的信念碾压了所有的懦弱。他不惜亲手制造着更多的杀戮,唯一的目的只是为了温英姿报仇。
这个在军营之中他甚至都没有与之有更多交流的将军,却成了他今后所有行动的唯一动力。
让越国十年之内而亡,让他亲手斩杀所有越国皇室之人,将越国皇宫的所有财宝为温英姿陪葬,然后,让越国皇帝的头颅在温英姿的坟前永世忏悔。
他用一个国家来为温英姿铸造坟墓,而代价是帮助陈国一统天下。
这本是一个疯狂的决定。不论是柴昭还是陈国皇帝,似乎都在用疯狂做一个赌注。
他们都是赌徒,用自己的毕生来赌一个可能。
柴昭奉献了他的智慧与能力,要一个越国为他的将军陪葬,而陈国皇帝竟然也有胆子相信他的疯狂,哪怕一开始不过是口头上的空口白话,但这个野心勃勃的帝王用越国的所有宝藏赌了一个一统天下的可能。
事实上,书册中没有记载的是,柴昭与陈国皇帝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虽是相互利用,却也生出了一种奇特的友情。陈国皇帝选择相信柴昭的能力,陪他疯了一把,而越国真正的覆灭之后,柴昭为温英姿大仇得报,也感恩于陈国皇帝的信任,奉献了他所有能够奉献的能力。
他不求任何的回报,因为一整个越国的财富已是足够丰厚的回报,他为陈国皇帝所出的每一个计谋,都是为了报恩。可皇帝却并没有亏待他,给了他足够的信任,也给了他足够的地位。
陈国一统天下之后,陈国皇帝封柴昭为定邦王。这个外姓王爷的封号绝不仅仅只是一个封号而已。这不是闲散的称谓,所谓定邦王,拥有者可怕的实权。
当时一度有皇亲国戚担心定邦王权力太胜会生出反叛之心来,毕竟这个看似柔弱的定邦王,在面对越国的时候,其狠辣的手段让人心惊。
但陈国的皇帝有着与他的野心足够匹配的胸襟,他认为柴昭为了一个带领过他几年的将军就能付出一切,只要能得到他的忠诚,他就绝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而事实上,陈国最终也没有得到柴昭的忠诚,但却得到了他的感激。如果没有陈国皇帝陪他孤注一掷的赌一把,凭他自己一人,绝无可能对抗一个像是越国这样的庞然大物。
他太过渺小,在一个国家的面前会轻易的被碾压殆尽。三十万人这样庞大的数字也会毁在一个小小的王爷手中,生命在那些高高在上的王者面前根本就一文不值。
他生于越国,也死于越国。在那个他一心要守卫的疆土背叛他的那一日,那个在军中腼腆内向且木讷的柴昭就已经死在了那片战场之上。
他要替温英姿报仇,是因为将军自一开始就没有抛弃他们,哪怕她活着回到了京城,只要低下头颅就能够苟活,但她没有。她用最惨烈的方式宣泄了她的愤怒,用那个害死了三十万大军的罪魁祸首的性命,换得了三十万将士黄泉路上走的平静安心。
他的执着,不是因为他对温英姿有着什么特殊的感情,相反,在军中时,他也不过是与温英姿说过几句话而已。他甚至都不知道温英姿是否还记得他,但是,被自己深爱的国家背叛之后,有一个人能够宁死也要给他们报仇,这就像是一种救赎,让他能觉得自己曾经的赴死并非是没有意义的。尽管他知道,温将军并不是只为他一人而这般决绝。
但无所谓,因为他是那三十万人之中的一个。这就足够了。
那之后,他一生都记得温英姿的模样,记得他银枪亮甲风姿绝代,记得她屹立在战场上那柔弱又高大的背影。
越国覆灭后,他找到了自己的喜欢的人,与她成亲,生子,组建了美满的家庭。他一生都未纳妾,与妻子感情甚好,生有三儿一女。他将自己的故事讲给儿女听,告诉儿女,要记住温将军,不要忘记,因为他不知道若是那个身影自他这里成为终结,这个世上还会不会有一个人再记得那个英姿绝代的女子。
温将军被斩首后,他听闻她的家人对她万分的怨恨,认为是她让家族背负了皇室的厌恶与打压,是她连累了家族遭受了本不该遭受的困境,他异常的愤怒。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生不出儿子,何至于让一个女子背负如此坎坷的命运,要在战场上拼命厮杀,时时有可能死去,就是为了给所谓的家族保住那可笑的地位。
若不是她的妹妹被淮王看上了,还扬言绝不会给她身份,将军又何至于与淮王结下这样大的仇怨。
三十万将士为此而付出了性命,将军为此不惜一死,可作为她的家人,却只有无尽的抱怨,却并没有想过,如果不是将军,那些年他们哪来那样平静安稳的日子可过?
他带兵攻打越国的那一日,没有刻意找过其他的温家人。她们是死是活,她们是不是逃离了,他根本就不在乎。那以后,他也没有打听过他们的下落,更不想要知道他们是否或好或坏的生活在某一个角落。因为没有温将军的温家,没有资格让他惦记。
定邦王柴昭,活到一百零五岁而亡。死的时候儿孙满堂,也没有什么遗憾,很安详。
陈国的史书里,对于定邦王柴昭有着详细的记载。这个男人,是陈国一统天下最大的功臣,也是陈国皇帝最为相信的大臣。他的智慧与才能,他与皇帝之间的信任,都在史书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为他这一笔作为衬托的,是越国的家破人亡,是越国皇室所有人凄惨的死相。
但是后世关于定邦王柴昭其人,他的传奇一生固然值得人回味,但是有许多人更加有兴趣的是,当年他搜刮越国皇室所有的财富为温英姿陪葬,但这些财富究竟被他藏在了何处?却成了许多人有兴趣的宝藏。
叶西辞怀疑,守将府中这个疑似宝藏的地点,会不会就是当初柴昭搜刮的越国宝藏的藏匿地?
“你对柴昭其人可有印象?”叶西辞问道。他现在已经相信,方笑语梦中那个温英姿,与柴昭书册中所说的那位温将军很可能就是同一人。
“柴昭……”方笑语努力的回忆着这个名字。那已经是几世以前的记忆了,有一些她记得很清楚,有一些却已经遗忘在不知何处。
但是柴昭这个名字,她却还有印象。印象也不算太过深刻,只是隐隐还记得他的模样。
“大姑娘……”方笑语不自觉的勾了勾嘴角,这是柴昭在军中时,大伙儿为他起的外号。
他性格有些内向,木讷的很。读过书,脑子也好使,只是似乎不大擅长与人交流。
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慢悠悠的,说话也是,做事也是,但是人缘不差,因为读过书,肚子里有墨水,军中的将士们要给家人写个家书什么的,大多都是找他。
在军中,没读过书的大老粗比比皆是,但是他们却都很尊敬读书人。别看在朝堂上,文臣与武将总是互不对付看不顺眼,但实则,武将讨厌的,不过是那些酸儒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架势,但对于知识本身,都还是存着敬畏的。
柴昭虽然读过书,人相比起那些五大三粗的大老粗长的也清秀些,但却并非是那种白面书生的感觉,他长的很高,模样偏向英朗,只是性格与那模样却不怎么相符合,但不会给人讨厌的感觉。
在三十万大军覆没之前,方笑语,不,应该是温英姿对于柴昭的印象也就仅此而已。但是,温英姿永远不会忘记的是,就如同霍老三那些人一样,他用自己的性命,替她挡下了致命的伤害。为了让她活着回去,他们前赴后继的用自己作为人墙,为她铺就了一条逃生的路。
他死前没有与她说什么话,没有遗言要交代,没有家人要代为照顾,因为他几乎是当场就死亡了的,她连一句说谢谢的机会都没有。
方笑语就这么笑着,笑着笑着就流出了眼泪。
叶西辞也不劝,他知道这个时候,再多的语言都是苍白的。
“原来……原来还有人活了下来。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成亲,生子,儿孙满堂。真的……太好了……”方笑语第一次觉得发自内心的释然与辛酸。
被无数次的轮回磨平了棱角,对于生活几乎是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那时候的自己,却在这三十万大军之中找到了活着的激情。可是,这样的幸福也太过短暂。
越是依赖于这样的羁绊,在失去的时候才会越痛苦。她明明可以带着这些人的份儿活下去,哪怕苟延残喘,哪怕如丧家之犬,可是他们用性命换来了她的存活,她本该带着感恩的心活着,活着,活着到自然死去。
可是,她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她没有办法背负着三十万人的性命苟活于世。她没有办法再为这个肮脏不已的皇室效命,她没有办法背负着本不该是她是那三十万人的罪责而苟且偷生。
最重要的是,当她再一次见到淮王,尽管她已经努力的让自己忍耐忍耐再忍耐,可是那滔天的怒火与怨恨却根本无法隐藏。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哪怕因此而惹怒了帝王,哪怕因此而连累了家族,哪怕因此而性命不保!杀了他!
这样想着,她就动手了。
不是冲动,相反,那时候她异常的冷静。她想清楚了一切的后果,得到的答案却是遵从本心。
她的本心就是杀了他为我三十万将士报仇!有一个皇子为她陪葬,虽然不值,她也认了。
“若你的梦境跨越了七百年的真实,是否证明,那或许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梦境,而是你的前世今生?”叶西辞提出了这样的可能。
一个梦,影射了七百年的过去。
真实的越国。真实的陈国。真实的柴昭。真实的温英姿。
梦中的一切都能从史书中找到记载。或许记载的并不是太详尽,可无论是名字、经历都惊人的相似,难道真的只是个巧合而已吗?
方笑语却一愣。
叶西辞说的不错,那就是她无数个前世中的一个。她记忆深处甚至都不想要再去触碰的真实。但是,她却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一直以为,她所轮回的世界是无数个奇怪的平行世界所组成。因为她的那些前世实在是五花八门精彩万分。
古代的,现代的,科技的,修仙的。各种各样的世界她都经历过,完全不能将之放在一个平行的世界里去联想。
但是,这一世重生在此处,却让她与那一世横跨了七百年的时间。
让她在意的是,越国与大承,其实是同一个世界。
那么,其他那几十次轮回,会不会也与现在是同一个世界,只是不同的时间点而已?
难道,她一直都在同一个平行世界里转圈圈而已?(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四章 发了
这或许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也或许无关紧要。但方笑语却明白,无论重要与否,凭自己去想象的答案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既然想不明白,心大的她干脆就不去想。有一个人在那场残酷的战争中活了下来,娶妻生子,然后活到了很久很久以后自然的老死,这一个事实,比之任何的宝藏都要来的重要。
“不如,亲自去瞧瞧?”方笑语的好奇心被成功的引了起来。一个可能与前世有关的宝藏,先不论能不能找到财宝,其本身的存在就已经足够叫人有兴趣了。何况它还郑重其事的设置了机关,她很好奇,这机关之下藏着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
叶西辞见方笑语终于有了笑容,且这笑容一点也不像是勉强做出来宽慰他的,他就知道,无论那个梦境是前生也好,抑或真的只是一场梦也罢,只要柴昭活的好好的,对他而言就已经是最大的财富了。
方笑语就是这么一个人,对待敌人可以辣手无情,就算对待自己也能狠下心肠,但是那些被她放在了心上的人若是出了事,她立刻就会化作护短小能手,来宣示她的存在。
何况,叶西辞对这个宝藏也很感兴趣。特别是知道这可能与自己的娘子有关,尽管它神奇的跨越了七百年的时间,但他还是想看一看,想亲自确认一番,这里究竟是不是柴昭所建立的与温英姿有关的地方。
于是,合上书本,二人立刻便动了身。
说是动身,其实也不过就是几步路而已。姬玄等人依旧在卖力的破解机关,他已经从史书中找到了越国关于温姓女子的线索,知道七百年前的越国有过一个名为温英姿的将军,但也仅限如此而已,她根本不知道这句‘温家有女’之后,究竟该对上一句什么话才能解开谜面。
错误的答案已经太多次,若是再猜测错误,机关很可能会自动损毁,之后再想要打开机关,及更加难上加难了。
这可为难坏了姬玄这帮子人。
好在方笑语和叶西辞及时赶到,替姬玄解了围。当方笑语亲手在那道谜面的后面写上‘英姿绝代’四个字,那扇大门,终于掀开了一丝缝隙,而后轰然的打开,露出了里头漆黑的甬道。
方笑语与叶西辞互看一眼,双双点了点头,决定进去看看里头究竟有什么。只是他们也万分的小心,怕里头设置了什么机关,若是一不小心伤了碰了,那便不值得了。
但是里头的景象却完全出乎了方笑语与叶西辞的意料。
二人站在原地,看着里头那令人心颤的景象,心中震撼不已。
他们原以为这里头会是些漆黑的小路,或者是一些房间,用来盛放财宝之类的东西再好不过了。可当二人踏入密室的那一刻,却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漆黑的甬道下是十七层世子铺就的阶梯,而沿着阶梯往下走,走到尽头,肉眼看到的是一眼无际的空旷,周围只有几颗花草还顽强的生活着,而远处,竟然是一座几人高的小山,山下还有一座茅草屋,草屋的前头,种着一排的花草。
方笑语十分惊讶,这个密道在地底埋了无数个念头,如果真如他们所想象的那样与前世的温英姿有关,那恐怕至少已经有七百年了,可深埋在地底七百年,竟然还有花草顽强的生长着,绽放着,这简直就如同一个奇迹。
“这些花……从未曾见过。”叶西辞蹲在地上,将茅草屋前的花朵捧在鼻尖闻了一闻,花香很淡,但闻起来却很舒服。但这些花草的样子,他却完全没有见过。
“红颜花。”方笑语笑着说出了花朵的名字,而后道:“曾经越国的山坡上开遍了这样的花,那是温英姿最喜欢的花。”
叶西辞一愣,随即道:“如此说来,这里真的有可能是与温英姿有关的地方?”
不仅仅是那句‘温家有女,英姿绝代’,还有温英姿最喜欢的花朵,说这里与温英姿无关,连他自己都不信。
方笑语沉默着,四处打量着,透过屋前的花海,隐隐看到了一块石碑。
她走上前去,将石碑前的杂草拨开,露出了石碑上有几分刚劲的文字,只是这石碑似乎是经历了岁月的侵蚀,碑上的字已经有些淡了,但还是能隐隐的看出上面用七百年前越国的文字书写着‘温家将英姿之墓’和‘柴昭立’等字样。
方笑语双手抚摸着那块被沧桑写满的石碑,上头的字迹淡淡的,却深深的印刻在她的心里。
此时叶西辞已经到了方笑语的身后,也同样看到了碑上的文字,通过这几个字,他几乎已经能够肯定这里是柴昭为温英姿立碑所在。
他帮着方笑语除去碑前的杂草,将墓碑完整的现于人前,但却在除草的时候踩到了什东西,他只听到一声脆脆的,像是什么东西被踩碎的声音,拨开草丛一看,竟然是一具已经快要风化的尸骨,头骨的部分朝着墓碑的方向,而骨头似乎用什么东西处理过,即便已经历经无数个年头,尸骨却依然保存完好,只是稍微有一点点磨损而已。
叶西辞与方笑语微微惊讶,这具尸骨被用特殊的手段处理过,所以历经百年而不腐坏。
如果这个墓是柴昭当年为温英姿所立,那温英姿墓前的骸骨却又是哪个?
“这会不会是……”叶西辞眉头微皱。
“淮王?”方笑语接过话来。若说前世的温英姿最恨的究竟是谁,那就非是淮王莫属了。
如果不是淮王,三十万大军不会全军覆没。如果不是淮王,温英姿也就不会被皇帝砍头。如果真的要有一个人需要在她的的坟头忏悔,那就非是淮王莫属了。
“不,不是淮王。”但是方笑语却又很快的否认了她的猜测。
前世淮王是被她用力捏碎了喉骨而死,而这具尸骨之上,却并没有这样的伤痕。他的喉骨完好,根本没有被捏碎的痕迹,也不像是后天人为接上去的,所以这具尸首应该并非是淮王的尸首。
何况,前世淮王死在柴昭带兵攻打越国的七年前,等到柴昭找到他的尸首,那尸体早就腐化了,即便用一些手段来保持尸骨的模样,也不可能保存完美到这个样子。
这至少是刚死不久就被人削去了皮肉,又用特殊的药汁浸泡,才能将尸骨保存完好,当初的越国与陈国,皆都有这样的手段。且这些手段多是用于罪人身上的。将尸骨做成标本一般,永久的保存下去。若是恨意深的,并不会将尸骨埋葬,而是永远的放在身边,当做一个玩具般欣赏,也是为了让对方事后也不安宁,实则是一种十分恶毒的法子。
“你来看。”方笑语正猜测着这具尸骨的身份,此时叶西辞却突然揪了揪她的袖子,扯着她上前道:“你看这节指骨之上带着一枚戒子。”
方笑语这才发现,尸骨的右手食指上带着一枚戒指,戒指松松垮垮的扣在指骨上,或许因为时间太过久远,上头已经被泥土覆盖了大半。
但方笑语还是愣了。
这枚戒指,她曾经见过。七百年前的越国,这枚戒指就戴在一个人的手指上,且这枚戒指有着无比特殊的含义。
“我知道这具尸骨的身份了。”方笑语一见到戒指,立刻便猜出了尸骨的身份。这并不难猜。
叶西辞露出疑问之色,方笑语道:“她是大越国的皇帝,荀谌。”
越国的皇帝?
“亲自下令斩杀温英姿的越国皇帝?”叶西辞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若说温英姿最恨的人,确实非淮王莫属。但是,若是论及柴昭最恨的人,恐怕淮王这个纨绔王爷远不如皇帝来的有分量。
淮王如此混账,也是仰仗于他身后有皇帝撑腰。就比如私吞监造银钱,以次充好一事为例,哪怕皇帝事先并不知道他的这个儿子如此混账,不止私吞银钱,害的三十万大军埋骨边疆,害的边疆百姓死伤无数,害的战事失利险些被敌国趁虚而入,但事后温英姿与皇帝提及此事时,皇帝并非是龙颜大怒要厉惩元凶,反倒是逼迫温英姿认下罪责,甚至不惜拿温英姿的家族来要挟。
淮王被温英姿当场击杀,皇帝二话不说便下令将温英姿斩首,这份果决,若是能用在正处,越国怎至于十年内而亡。
对柴昭而言,淮王害死了三十万温家军,却被皇帝包庇。他敬重的将军蒙受不白之冤被皇帝斩首。
一切的一切,皇帝才是罪魁祸首。若是有一人要为温英姿的死请罪,那这个人非皇帝莫属。
于是,他帮着温英姿完成了誓言,越国十年内而亡,皇室之人不得好死。他亲手斩杀了所有皇室成员,将皇帝的遗骨带走,剥皮抽筋血肉剔骨,又将他的尸首浸泡在特制的药汁之中保存着,就是为了让他生生世世都跪在温英姿的墓前忏悔,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柴昭的恨意滔天,所以他曾经敬重的皇帝变成了他最仇恨的人,且用实际行动完成了对皇帝的报复。
方笑语的心中微暖。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将一国踏为平地,将一国之君杀死为她陪葬,这些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有多困难却再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柴昭从那场战争中活了下来,他明明可以抛弃掉过去,以后只为自己努力的活着。但是他不,他为她报了仇,用自己的能力帮她完成了临死前的诅咒。还为她收了尸,为她建了墓,他做的已经足够多。
叶西辞拍了拍方笑语的肩膀。
方笑语回了叶西辞一个笑容。
可就在方笑语对着叶西辞笑了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叶西辞的身后,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
方笑语越过叶西辞,将那处杂草拨开,发现那里竟然有一排的尸骨,头颅的方向都是朝着温英姿的坟墓的,尸骨同样被处理过,那样的姿态似乎是对着那墓碑扣头一般。
“这些又是什么人?”叶西辞透过方笑语的目光自然也看到了这排尸骨。
方笑语目光看向其中一具损毁最为严重的尸骨,他的喉骨处碎成一片一片,若是没有猜错,这个人应当就是淮王的尸首。之所以损毁的最为严重,是因为在处理尸骨的时候,淮王的尸首已经白骨化,无法做的就像是刚死的尸骨处理后那般完美。
但是,此人也特别有心。哪怕这具尸骨的喉骨被被捏碎,处理尸体之人还是将那些碎片一片片的用心处理过,然后按照原来的样子摆放在此处。
方笑语还发现,每一具尸骨的某一个部位,都留着一件东西,有的是戒指,有的是玉佩,还有一些是衣物的残片,似乎像是在介绍着这些尸骨的身份。
其中,被她怀疑是淮王的这具尸首身上留着的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紫色宝石,宝石散发着的紫光已经有些暗淡,但方笑语却一眼就认出了这块宝石。当初,这块宝石是淮王妃从自己的母国带来的嫁妆。这宝石晶莹剔透,却散发着紫光,到了夜里,那光芒会变的十分柔和,特别美丽。
淮王妃给这块宝石命名为紫麒麟,淮王因为要借助淮王妃母国之名,所以时常佩戴着这块宝石招摇过市,越国从上官到百姓,没有人不知道淮王拥有着这么一块宝石的。
而方笑语对这块宝石更是熟悉。因为在她离京从军之前,淮王就曾拿这块宝石诱惑她,说世间的女子很少有能够拒绝这宝石的魅力,若她愿意嫁他,就将此宝石相送,而后休了淮王妃。
而当时,淮王甚至还没有和淮王妃真正成亲,只是订了亲,择日完婚。
温英姿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相信淮王的鬼话。
淮王这个人,贪婪好色,光是女子就不知道已经玩过多少了。因为他是皇子,即便是几次始乱终弃,外人也不敢找他的麻烦。
淮王看上温英姿,怕也没安着什么好心。只可惜,温英姿经历过的场面大着呢,见过的好的坏的男人更是数不胜数,又怎会被淮王三言两句就欺骗的找不着北。
因为她的拒绝,淮王怀恨在心。后来又开始纠缠她的妹妹,最后还扬言她妹妹这样的货色,睡了也不会给她名分,她也配不上她的名分,更是让温英姿觉得此人恶心的要命,这关系就更是雪上加霜。
可以说,温英姿的悲剧,她与淮王的恩怨,其实从很早就开始了。再加之淮王贪婪,贪墨下了建造器甲的银子,最终矛盾集中在一起爆发,才造成了后来三十万人跟着倒霉的结局。
方笑语看着这具可能是淮王的尸首,尽管之间横跨了七百年的岁月,她依然觉得恨得牙痒痒。
于是,她将淮王尸骨上的紫麒麟宝石扒了下来,然后一脚将这尸骨踩了个粉碎。
直到将骨头都踩成了粉末,她才觉得这口气得以舒缓。而后她开始挨着个的将这些人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都扒了下来,最后才又回到那越国皇帝的尸骨前,将他手上的戒指也摘了下来,然后眼里冒着小星星看着叶西辞道:“西辞,咱们发了。”
叶西辞瞬间一头黑线。(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五章 盒子内的书册
时隔七百年的发泄,尽管人都死了那么些年了,但方笑语却依旧有一种大石落地的感觉。当年的怨恨太深,以至于这成了一种阴影,也是从那一世之后,她更加封闭了内心,不愿意与任何人牵扯上较深的干系,就是为了杜绝再一次面对这种不得不看着重要的人死去的悲哀。
此时她是真的觉得松了口气,感觉积压在心头关于那一世的阴霾全都驱散了,尽管无力去救那些人,尽管也没有完成诺言在黄泉路上再见到那些人,但他们大仇得报,应该也可以安心的去投胎转世了。
也或许,她往后见到的人之中就有那三十万将士,只是转世之后变了声音,变了模样,彼此再也认不出对方罢了。但无妨,至少那一世的牵扯并非是没有意义的,她依旧为成为他们的将军而感到骄傲。
然后,前世的怨气得以抒发,心结解开后,方笑语就很认真的盯着那块写有‘温将军英姿之墓’的墓碑,更加认真的考虑着要不要挖一下坟,看看里头有没有什么宝贝。
七百年后的自己站在七百年前的自己的墓前考虑着要不要掘坟取宝,也亏得方笑语心大,但即便如此,她依旧觉得心情有点微妙。
而叶西辞竟然很快就理解了方笑语此刻心中所想,一时间竟不知道是阻止为上还是跟着一起挖宝的好。
挖人坟墓其实是件很不道德的事,但若是自己挖自己的坟,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方笑语其实就是觉着有点可惜。要是当年越国灭亡后的宝藏全都藏在坟里陪葬,那未免也太可惜了。重要的是,自己毕竟还活着不是?虽然已经换了身份换了名字,由温英姿成了方笑语,可无论是哪一个,都是自己。看到自己的坟墓竖在这里,她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的好。
“要不,掘开瞧瞧?”方笑语用目光来征求叶西辞的意见。
好奇!好奇心十分旺盛!
里头会不会有当初温英姿的尸首?会不会有越国的宝藏?还是不过是个衣冠冢而已?那种得到财宝的喜悦甚至不如这些好奇心来的急迫。
而叶西辞十分能够理解方笑语的感受。他虽不信神佛,可却不敢拍着胸脯说神佛是不存在的。特别是知道自己的娘子有着梦中梦见前世今生的能力,此刻又站在了很可能是自己娘子前世的身份的坟墓之前,里头究竟有着什么,他既期待,又觉得有些可怕,心中可算是五味杂陈。
“光是这枚戒子和这块宝石就已经是价值连城,何况那些越国皇室身上或多或少的都留着些财富,还是算了……?”叶西辞说出的话乃是疑问句。他无法掩饰他的好奇心,可又觉得挖了自己娘子的坟似乎不是太好,虽然他的娘子还活蹦乱跳的。
叶西辞猜测之前那一排的人骨恐怕都是越国皇室的人。他们的头颅都朝着温英姿墓碑的方向,只是骨头都有些脆了,也看不出是跪是躺。不过头骨的方向看来是脸朝着地的,所以他猜测当初柴昭将越国皇室的那些重要成员杀了后全都运来了此处,然后让他们跪着朝向温英姿的墓,当做忏悔。而因为他对皇帝那深沉的恨意,所以只有皇帝是被摆放在墓前跪拜的。
而每一具尸骨上都留有一两个宝物,放到现在,拿出任何一件都能卖出天价。七百年前的越国留下的资料十分稀少,那些可传承的东西则更少。这些珠宝不仅成色很好,价值奇高,便是拿来研究七百年前的越国也是一些很好的线索。特别是那个从越国皇帝指骨上扒下来的戒子,听方笑语的意思,这可是象征着皇权的凭证。
叶西辞猜测,柴昭之所以留下这些东西与尸骨一起,就是为了证明这些人的身份。所以,那象征皇权的戒子戴在越国皇帝的手上,而这块昂贵的紫色宝石放在了这个疑似当初淮王的人的身上。
光是这几个人身上的这一两件宝物,其价值就已经能够抵得上他那间盛世红妆里几年的收入了,这坟扒不扒其实无所谓,那些越国的财富他不能说完全不心动,但是比起方笑语而言却也算不上什么。
这里若是任何一个人的坟墓他都能头不抬眼不眨心不跳的掘开取宝,但是事关自己喜欢的人,他反倒有点下不去手。
“可你莫非不好奇,此人的身份是否当真是我的前世?”方笑语还不死心。
这肯定是她的前世。无论是温英姿这个名字,还是柴昭其人,是那场战争,还是越国与陈国。它们无一不在证明着七百年前的温家之女其实就是眼前站着的这个眼里冒着小星星的……某人……
被方笑语这么一说,叶西辞噎了一噎。
他好奇啊!他怎么会不好奇?
取了个妻子能语言将来也就算了,此刻还亲眼见到了她前世的坟墓,这种感觉,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
说是有些害怕吧,也有一点。因为不知道证明了此人是方笑语的前世后会不会对现在的方笑语有所影响。若是有,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可心里头那旺盛的好奇心作祟,他又很想知道里面躺着的那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虽然可能也就是一堆长的差不离的骸骨,根本辨别不出模样来。
但,想知道!
“破坟之事先放着,不如在四周前看看再说不迟。”叶西辞说不出口,不如就先转移了话题。
这坟墓的旁边是一间茅草屋,静静的坐落在一边,屋前被花草铺满。
他们来到这里时,只顾着观察那温英姿的坟墓,却并没有进屋一瞧。此时倒是个好时机,他迈步入内,里头的摆设十分简单,但这些简单的摆设之上却已经落满了灰尘。
一张简单的书桌上放着几本书,手一碰,书页便破碎了。桌子上还放着一个盒子,盒子被灰尘落满,已经难看到原来的颜色,捏着鼻子将盒子上的灰尘拂去,露出了十分繁复的纹路。一把精巧的锁锁在盒子上,看起来并不是轻易能够用武力打开的。
因为这种锁倒也并不是没有见过,这是一种很古老的机关锁,若是不将这锁顺序解开,哪怕你想要用武力破开,里头的东西也会瞬间被机关销毁。
方笑语的注意力却被这茅草屋前这一片红颜花海给吸引了。
这种红颜花,现在几乎已经不存在了,至少她在这一世轮回了两次,却从未见过这红颜花现世。
这种红颜花,七百年前在越国简直就是烂大街的东西。它有着不小的药用价值,能治病,能解毒,但因为越国漫山遍野都是这种花,所以财富价值反倒不高。
这花的颜色有很多种,每一种颜色的话,它的药用价值都不同。红色能解毒,白色的能入药,还有黄色的能止血,粉色的可养颜。还有一种纯黑色的,乃是剧毒。明明是同一种花,作用却是千奇百怪。
方笑语正考虑着要不要将这片花田给连根拔起打包回去。
虽然她不知道这些话如何能够在地底存活,且看这花的年纪,似乎也不过只有几十年的样子,但按说红颜花十分娇嫩,没有人好生照料,很难开的如此茂盛。
方笑语正想着如何将这些花都带走,那头茅草屋中,叶西辞却叫了她一声。
她起身往茅草屋走去,而叶西辞也手拿着一只盒子冲他招手。
“这是……?”方笑语看了眼盒子,却没什么印象,至少这不是她前世的东西,应该是柴昭留下的。但是当她的目光落在盒子上的锁上时,神色却顿了一顿。
叶西辞没有看到方笑语神色中的停顿,只是说道:“这屋子里遍布灰尘,显然许久未曾有人打扫过。只是这尘埃的厚度看来,也绝不可能是七百年未曾打扫的模样,且这茅草屋有过翻新的痕迹,不过看来像是几十年前的东西。”
“屋子外头的红颜花也有几十年的年份了,即便红颜花再是顽强,也不可能在地底无人照料的情况下生长七百年依旧如此娇艳。这里,至少几十年前有人来过。”这是方笑语得出的结论,却与叶西辞的结论不谋而合。
“桌上的书册一碰便碎,但这盒子除了掩盖上灰尘之外,却并无损毁,且这做工,明明是大承的手艺,这至少证明,几十年前,有人来过这里,并且留下了这个盒子。”叶西辞推测道。
外头的尸骨藏得并不严实,很容易被发现。尸骨上有着价值奇高的财宝,但却无人动过,至少说明对方并非是为钱财而来。
且那温英姿的坟墓前,泥土已经十分硬了,并没有被翻过的痕迹,证明对方应该也没有掘坟取宝。
找到了这样奇怪的地方,没有取走宝藏,反倒种了一堆的花草,然后留下了一只盒子,这实在是不能不叫人多思量几分。
“只是,盒子上这把锁却有些古老,且带着机关,若是强行打开,只会毁了里头的东西。”叶西辞皱眉。他对于机关这类的东西实在是不怎么有办法。只是这里头的东西是什么,是否重要也不清楚,他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东西交给月影司的人来破解。毕竟事关重大。
但叶西辞的担忧似乎是多余的。只见方笑语从叶西辞的手中接过盒子,手指在锁上摆弄了两下,笑道:“这锁是越国工匠的手艺,如今看来,至少已经有七百年的历史了。”方笑语目光复杂。
“你认得这锁?”叶西辞注意到了方笑语的目光,问道。
方笑语点了点头道:“这就是我的东西。”随即她又摇了摇头,继续道:“不,应该说,这锁是温英姿的东西。不是什么名贵的物什,当年温英姿的父亲送给她的生辰之礼。后来温英姿奔赴战场,也带着这锁,不过在三十万大军惨死逃亡之时不知丢到了何处。”
方笑语再看到这锁还觉得有些怀念。虽然她根本就不明白一个女孩子的生辰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送上一把锁来当做生辰礼物。不过这锁很有趣,所以她也就一直戴在身上,闲极无聊是就拿出来把玩一番,倒也跟了她有些年头。
说着,方笑语轻巧的将锁的形状改变,一番叶西辞看不懂的摆弄之后,就听‘咔嚓’一声响,那锁便从木盒上脱落了下来,落在了方笑语的掌心。
叶西辞盯着方笑语的动作看了很久,愣是没有发现这锁打开的原理是什么,就觉着方笑语似乎在胡乱的摆弄,而后这锁莫名其妙的就打开了。
不过这些根本不是重点,锁的原理也并不重要。当这锁脱落之后,方笑语顺手就将盒子给打开了。只是她也算是小心谨慎,打开盒子时,她故意将盒子翻了个面,盒子口处对着外头,免得其中有什么机关而中了道。
不过,方笑语显然是多虑了。盒子中并没有什么危险的机关,只是里头放了一本册子,册子的封皮之上空空如也,从外表来看,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叶西辞谨慎的将里头的书册取了出来。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里头的书册就像是桌子上放着的那几本书一样,轻轻一碰就碎成了齑粉。
但这书册显然被很好的保护过,里头的书页并非是用寻常的纸张书写,反倒是一种很薄的如同皮质一般的东西,字迹用的墨汁竟还清晰如新。
“这似乎是什么皮子做成的?”叶西辞将书册左右打量,然后才翻开书页仔细阅读。
这并非是一本书,而是一本笔记。里头记录了一些说是很有趣但听起来太过匪夷所思之事。
叶西辞脸上的神情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他只觉得就像是在读一个神话故事一般,脸色不定的看了一眼方笑语。
方笑语对那书册中的内容十分好奇。若不然叶西辞的神情不会如此多变。不过她并未着急抢来一看,而是等叶西辞看完了,将书册递给他,她才开始阅读其中的内容。
然后叶西辞就发现,此刻方笑语脸上的神情与他方才如出一辙。(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六章 一切只为七百年后这一瞬间
书册中的记载实在是让人摆不出平静的神情,方笑语终于能够体会到别人听说她是佛女,拥有能够预言未来的本事时该有多么的震惊。
“这当真……不是神话传说?”方笑语有些不自信的看了叶西辞,却得到了叶西辞同样无法言说的反应。
有些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一开始的惊讶过后,慢慢的也就习惯了,觉得没什么了。可一旦这样神奇的故事再从别人身上看到听到,那种震撼,并不亚于知道自己与众不同时的反应。
也不怪方笑语与叶西辞这般神情,这本笔记中记录的东西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这本笔记的主人就是柴昭,从七百年前温英姿死后,柴昭得以存活时,他便开始记录这本笔记。
当然,并非是事无巨细,任何鸡毛蒜皮的事都要一一记录,只是关于他如何存活,如何被救,如何听闻温英姿斩杀了淮王后被斩首,如何投效了敌国一步步取得陈国皇帝信任步步为营覆灭越国为温英姿报仇,如何娶妻生子之类的大事,却都记载的很清楚。
据笔记中所言,柴昭原本打算将越国覆灭后的一些事记下,待到他死的时候,一把火烧给温英姿,也算是用他的眼,替温英姿,替那三十万兄弟看过这个世界。
但是,他的后代觉着这是自己的父亲值得纪念的东西,所以并没有按照他之前所言一把火烧掉。反倒成了定邦王府的传家之物,一直被供奉在祠堂。
但是,真正匪夷所思的事情是在这之后,柴昭再一睁眼,苏醒在一百多年后,他自己的后代身上。
当他在祠堂看到自己的笔记,那种震撼,他用了许久才缓和过来,然后接受了自己带着记忆轮回转世的事实。
而后,他将自己新生这一世的大事同样记录在这本笔记之上,而后当他自然死去,又一次重生在一百年后自己的后代身上。
与方笑语不同的是,虽然柴昭也是从娘胎里带着记忆重新出生的,但是,他转世的身份却永远都是柴家的后人,与方笑语这天南地北各种古代现代休闲科技的世界轮回了个遍不同,柴昭似乎就像是被束缚在了柴家,永远无法摆脱柴家人的身份。
方笑语也曾经想过,既然她能轮回九十九世,那这世上或许并不只有她一个特别之人。起初轮回的那几世,她一直都有些战战兢兢,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和她一样,不知道被人察觉到了之后会不会成为小白鼠,被人抓了研究。但她一直都没有碰到同道中人,也或许碰到了,但对方掩饰得很好没有被她发现,渐渐的,对于这件事,她也就放下了,不再多想。
却不想,第九十九世,还是重生后的第九十九世,她竟然意外的发现了和她一样能够轮回转世且带着记忆的人,这个人,还是她从前某一世的部下,且根据笔记记载,他的轮回似乎还与她有关,这却是让方笑语的内心无比复杂。
根据这笔记中所记载,柴昭几乎是每隔百年便会重生为自己的后人。一开始重生后,他一直想不明白会什么会发生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可是,之后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曾经死去的三十万兄弟,他们没有转世投胎,却一直等候在黄泉路上。他在奈何桥边见到他们,却听他们说起一百几十年过去,他们却并没有见到将军自奈何桥经过。明明死去的魂魄都要经过这里,喝下孟婆汤,转世投胎。可他们一直等一直等,却没有等到将军。
即便当年将军真的活着回京,活到自然老死,百年过去了,又不是妖怪,也该寿终正寝了。可他们却没有见过将军的魂魄。
而奇怪的是,若这三十万人真的等在奈何桥边,为何他当初以定邦王的身份在一百零五岁死去之时也没有见到过他们?反倒是一百多年后他重生在自己的家族之中,成为定邦王柴昭的后人,却见到了他们?
梦醒之后,他冷汗涔涔,独自坐在床上很久很久,直到有人敲响了门他才回过神来。
他开始怀疑那些属于柴昭的记忆是不是错觉,又或者会不会是他中了邪被鬼上了身?于是,他开始调查关于百年前越国与陈国的历史,调查温英姿和柴昭这个人,得到的答案却与他记忆中的片段几乎完全的一致。
他慢慢的开始接受他很可能是转世投胎却忘了喝孟婆汤的事实。但是,他却根本就没有经过奈何桥的记忆,这让他混乱不堪。
虽然带着柴昭的记忆重生了,得到了新生的机会,他十分珍惜。所以,他并没有企图改变什么,安心的享受着这得来不易的新生。除了根据记忆中的片段找到了当年他为温英姿所建的坟墓,时常去拜上一拜之外,他就这样平凡的直到老死。
而后,中间一百年的空白他完全不记得,又一次重生在了一百年之后。
两三次的重生,已经叫他习惯到麻木。他总觉得自己的重生应该有着什么意义,却完全抓不到头绪。他只是习惯的将一些发生的大事记录在那本笔记之上,他怕时间太久,书册会变得不好安放会变得脆弱,于是每一次百年后的重生,他都要将那本笔记重新抄写一遍。原来的笔记就留在了柴家的祠堂,而每百年抄写一次的笔记就被他藏在温英姿墓前的茅草屋中,用柴昭记忆中在战场上捡到的温英姿常带在身上的锁锁在木盒之中。
温英姿死后的两百年左右,陈国灭亡,柴家为了适应当时的乱世,便分成了几个分支,分别投靠了不同的国家。但是关于柴昭笔记中的事,柴家却几乎无人不知。因为那本笔记很神奇,他会在百年后莫名的增加一些内容,且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些内容是如何增加到笔记之上的,所以被柴家人认定为是祖宗显灵。
其实这与祖宗显灵倒也相似,毕竟里头的内容却是都是‘柴昭’所书。
而这期间,温英姿的坟墓险些被盗了。幸亏柴昭发现的及时,将盗墓的人给杀了。那之后,柴昭便将温英姿的坟墓给迁移到了地底,且留下了几张地图,留在柴家,以方便他下一个百年重生时,还能找到温英姿的坟墓所在。
所以这里才会有这样的景象,这里的茅草屋,这里的红颜花,这里的温英姿的坟墓,还有这本笔记,全都是转世后的柴昭留下的。
笔记里还记载着,柴昭此后总是做梦,每一次都梦到那三十万死去的兄弟,他们顽固的等在奈何桥边,只是为了确认他们的温将军还会不会路经此处。
他在梦里与这些亡灵交流,将这些亡灵的坚持牢牢的记在心里,写在纸上,他想着,或许总有一日,这会派上用场,于是在根本不知道为何要记载的时候,却已经动笔写下了他们的几百年间在奈何桥边等待的辛苦。
方笑语的泊头有些发酸。如果笔记中所书写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就等于是那三十万大军在奈何桥边等了她七百年。
她还记得他们临死前与她说,如果她一定要死,也不该是死在这个肮脏的战场上,如果一定要死,也该在死前活着为他们报仇。他们说他们会在黄泉路上等着她,等她为他们报仇雪恨的好消息,等着再一次跟随她征战沙场。他说他们来世还做她的兵,继续忠心的跟随着她。
他们信守了承诺,一直在奈何桥边等着她,而反倒是她背弃了诺言而没有出现。
方笑语继续翻看着笔记,却发现,后面没有了记载。
在第五个百年之后,笔记中的内容戛然而止。而在柴昭的记录之中,她找到了再没有记录的理由。
柴昭在笔记中写道,他觉得他快死了,他已经能感受到生命的流逝。这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因为同样死亡将要来临的滋味,他已经尝过许多次,见怪不怪到将要麻木了。他期待着或许下一次醒来会在百年之后,然后他依旧是柴家的子孙,这样一次一次,看不到尽头是何处。
他并没有觉得厌烦,也不觉得有趣。他始终想不明白究竟为何他会一次次重生在自己的家族之中。
可是,他死前却又一次做了一个梦,梦的内容很多,他需要时间来梳理,于是,原本老朽的身体重新恢复了力气,变的精神奕奕。
他想,这大概是回光返照,不算什么好兆头。
但是,在他昏沉的时候,那梦中的一切却又那么真实。
他看到了无数个轮回时记忆中那有些遥远的几百年前,那时候他还是战场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兵。内向,木讷,不善言辞,明明并不是油头粉面,却被军中的兄弟们给起了个‘大姑娘’的外号,且反对毫无效果。
当时的他在军中不算最为出色的,可以说是泯灭于众人。一开始温将军来的时候,众人因为她是女子而多有不屑,可他却不怎么讨厌她,不如说,他根本觉得无所谓,反正事不关己,就算是赶走了这个女将军,他自己也做不成大将军,听谁的命令不是听?男的女的又有什么所谓?
后来,众人都敬重将军,他却觉得还好。他佩服将军在战场上的勇猛,可要说有多敬重,他却不怎么有体会。
那一场战争的失败,淮王虽然是罪魁祸首,但祸及三十万大军,实则温将军也有着一部分的责任,因为淮王就是针对温将军,才会对他们穷追不舍的迫害。但是他们都不曾怪过将军。
他为温将军挡刀剑,不是因为有多忠心耿耿,只是许多的兄弟为救将军逃离都牺牲了性命,他热血上头的不自觉就这么做了,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他甚至还有心思想过这值不值得。
他真正对将军觉得钦佩与敬重,是在他被救活之后。当他听到将军不顾性命的当着朝堂上所有人的面出手斩杀了淮王替他们报了仇时,他才真正的体会到了作为下属,对自己的将军敬若神明般的感情。
所以,当他看到皇帝将将军的头颅挂在城墙上示众的时候,他才会前所未有的愤怒。所以,当他找到将军那被野兽啃食的尸首的时候,他心里突然就有了一个念头。
帮将军实现她的诅咒。灭掉越国,为将军,为三十万兄弟,也为自己报仇。哪怕要背叛自己的国家,哪怕要亲手毁灭自己出生成长的家乡,哪怕要永远背负着自己同胞的指责与怨恨,也要让这个腐朽不堪的王朝付出代价!
于是他毅然的投奔了敌国,成了一个出卖国家的叛徒。他不停的压榨自己,逼迫自己要在十年内完成覆灭越国的任务。
时隔几百年之后,柴昭在将死前的梦中回顾了那一世的自己,而后,他心中突然就多出了一些领悟,似乎凭空的便知道了自己究竟为何要几次三番的重生在百年后。
为了将这一段时间的空白填补上,为了告诉将来某个时间,将军的转世能够看到这些,听到这些,知道这些年究竟发生过什么。
莫明的,他也知道了,以后的百年,他不会再重生了。此后,他会以一个真正的魂魄姿态走过黄泉路,走过奈何桥,喝下孟婆汤,忘记从前的一切,重新投胎成别的人,再与柴家无关,再与柴昭无关,也再与温将军无关。
他有些遗憾。
并不是他贪恋这几乎永无终结的生命,只是遗憾造化弄人,却偏偏让他没有办法与转世后的温将军见上一面。
于是,梦中,她劝说了那三十万兄弟投胎转世去了,告诉他们将军会在下个百年轮回转世,或许他们还有机会再与将军相识。
最终,三十万亡灵终归放下了执念,消失在坚守了几百年的奈何桥边。至于百年之后他们是否会以别的身份与将军的转世相识,那就不是他能够知道的了。
在最后的回光返照里,他拥有着无比轻快的身体,沉疴尽去,于是,他和家人交代了一番,便独自来到这温将军的墓旁,就在这里迎来了生命的终结。
果然,在方笑语作为镇远将军嫡女的这一世。柴昭的笔记上变为了一片空白。
方笑语的心情有些沉重。如果这笔记上记载的并非是神话故事而是事实,岂非是说柴昭的一世世轮回,还有那三十万大军在奈何桥边的空等,就全是为了这一刻她出现在此处,看到手中笔记的这一瞬间?
这样的感情,未免也太过沉重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七章 棺中之物,震撼人心
“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当真不是有人设下的陷阱?”叶西辞倒不是怀疑柴昭有没有轮回转世的问题,有了方笑语的预知梦在先,即便真有这样的事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他怀疑的是为何属于温英姿的坟墓却恰巧被他们被发现了?
七百年后的方笑语,如何巧合的找到了七百年前温英姿的坟墓,还知道了柴昭身上所发生的这些奇怪的事,世上当真有如此巧合之事?还是冥冥中真有注定一说?
也不怪叶西辞会怀疑。毕竟这里的存在方笑语其实是从刀因的口中得知的。而发现这里的人又是梁薄,说起来都是他们的敌人。他怕这会不会是梁薄背后的那个人有什么阴谋,故意设了套儿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方笑语也这样想过,只是她本能的觉得应该不是什么陷阱。
如果是陷阱,首先必要的要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有人知道温英姿其人是她七百年前的前世,也知道温英姿的账下有一个叫做柴昭的人。
而前世今生之事,她从未与人提起过。即便是叶西辞和方剑璋知道些什么,也都是被她以‘梦中’发生的事情搪塞过去的。
将梦中的事变为现实来引她入瓮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因为如果她所说的当真是个梦,那么这一切的布置就都没有了意义,她也绝不会上当。可若不是梦,是现实,那谁又能知道她心中那些现实究竟都发生过什么?
说实话,若非是叶西辞自史书中找到了关于柴昭的记载,她自己都快要忘记了这个人。
即便到现在,她对他的模样依旧感觉有些模糊。
柴昭不过是七百年前她帐下的一个兵,没有什么过于深刻的交集,他只是那三十万人中的一人,她也只能勉强的记得他的模样,记得这个名字,但若是更深层次的挖掘下去,她根本一无所知。
连自己都快要不记得的事,反倒是敌人更清楚?而且还设下了这样一个局来引诱她入瓮中?
她觉得可能性不大。
可若这本笔记上所记载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却又如同一块大石积压在心中,说不出的滋味袭上心头。
“按照笔记中所记载,柴昭回光返照后,便独自来了此处,直到生命终结,那他的遗体又在何处?”方笑语四处看了看,没有见到其他的尸首。
若是柴昭最后独自死在此处,那么除了那些越国皇族的成员之外,应该还有一具属于转世后的柴昭的尸首才对。
难道因为时间太久而风化了?
若说是七百年前柴昭的尸首她还能信一信,可转世后的柴昭,死后不过才百年,怎么也不至于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那柴昭的尸首又在何处?
叶西辞目光盯向屋外,那个竖立着墓碑的坟墓,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道:“总不会他将自己与温英姿的尸首合葬在一处了?”
叶西辞一想到此心里就很不舒服,虽然知道温英姿不是方笑语,就算两者有着前世今生的关联,可毕竟不是同一人。可是一想到自己娘子的前世跟别的男人合葬在一起,他这心里头就各种不痛快。
方笑语却觉得并不是那么回事儿。柴昭又不是喜欢她,没事儿跟她合葬在一块儿做什么?
再者说了,就算柴昭真将他自己跟温英姿的尸首合葬在一个墓中,但是难道柴昭还懂得分身之术不成?否则挖坑简单,自己躺进去后谁来填的这个坑?
又不是梁祝化蝶,总不至于是那个坟坑自己就合上了吧?
“那就挖开瞧瞧?”方笑语始终是有些在意坟墓中是否存放了温英姿的尸首,所以一直想要打开看看。何况自己挖自己得坟,似乎也并不算是什么不道德吧?
叶西辞犹豫良久,终是艰难的点了点头。
虽然知道随意挖人坟墓并不好,可他真的很在意柴昭是不是将他自己跟方笑语的前世合葬在了一起。
如果是,说不得他就得做回恶人,将两人分开埋了。
能跟笑语合葬在一块儿的就只能是他自己!管他前世还是今生,反正他不能接受别的男人染指他的娘子,得知笑语梦中曾经嫁给过叶书成,他听到后就想将叶书成切成八十八块扔了喂狗!
那个阴沉虚伪的东西,怎么配得上他喜欢的人?且抱得美人归就算了,竟然不好好对待,还一把火烧死了她?天知道他当时多想一把火将恭王府烧成渣渣!
两人行动力倒也过得去,说干就干,就便是没有挖掘的工具,但是面对两个武功高强的人,区区一个坟墓如何能难得倒他们?
相反,没有工具她们挖的更快,方笑语一掌下去,坟包立刻就裂开一条缝隙,将坟包迁开,处理掉底下的泥土,他们很快就看到土里的棺材。
两人合力将棺材抬了出来,却发现那棺材的旁边似乎还有东西。继续将泥土掀开,赫然发现那棺材旁竟然还有着另外一个棺材。
此时的叶西辞脸色分外精彩,原本英朗的脸颊上带上了一点阴霾。
两具棺材,这岂不是说柴昭真的将他自己和温英姿埋在了一起?
难道柴昭喜欢温英姿?这就连方笑语都找不到答案。
反正她是温英姿的时候可从来都没发现过柴昭喜欢她。
可此时的两个棺材就摆在眼前,叶西辞与方笑语大眼瞪小眼,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最后,还是方笑语打破了沉默道:“西辞,你莫非没有发现这棺木有些不对?”
叶西辞这才重新将目光投向两个棺材,皱眉皱眉道:“棺木保存的也太过完好,哪里像是经过了七百年岁月的腐蚀?”
两个棺木保持着最完好的模样,除了上头一些泥土已经遮盖了纹饰,整个棺材看起来就像是刚刚埋入地下不久一般。
七百年的岁月,普通的棺木如何可能保存的这样完好?
“这似乎并非是普通的木头所制成,有点像是当年漆轮国盛产的铁木,十分坚硬,水火难侵,当年只有身份十分显赫之人才能定做到用铁木制成的棺木。”方笑语对铁木有些了解,但却并没有真的用过,别说她当年是被砍了脑袋尸首分家根本没能入葬,就算是她能入土为安,以她当年不过一个将军的身份,也没有资格用这样的东西做棺材。
但是,重要的并不仅仅是是没有腐朽的棺木,还有一件更加令人在意的事,这棺材之中没有尸臭味,反倒是散发着一股子奇怪的香味。
两人互看了一眼,而后默契的一同屏住了呼吸,然后叶西辞将方笑语揽在身后,他自己则走上前去,一掌将一口棺材的棺盖儿给拍了开去,而后里头金光闪闪的几乎要晃花了叶西辞的眼。
叶西辞奇怪的看了这口被打开的棺材一眼,心中莫明的松了口气。因为里头放着的并非是什么尸体,而是一堆亮闪闪的黄金宝石,满满的一棺材,即便是平日里财大气粗惯了的叶西辞都勾直了眼,心里默默换算着这些东西究竟能价值几何。
这些金银珠宝保存的十分完好,甚至连色泽都不曾退去。
铁木确实有着将金银保存新鲜的作用,曾经就有人用铁木的树皮来擦拭金银之物,往往擦拭完之后金银都会变得更加明亮。
方笑语走上前来,从棺材里头拿出一支金钗,仔细瞧了两眼,疑惑道:“这支金钗,似乎是当年越国太后最为心爱之物,常常戴在头上。据说这是先皇临幸她时送与她的,她珍而重之的保存着,先皇驾崩后,新皇登基,无论皇帝再给她多么名贵的珠宝首饰,她却一直将此物带着,我曾亲眼见过几次。”
这支金钗的图案是雀儿衔珠,是当年越国的先皇命人打造的,独一无二的图案,其中就是暗含了太后的名字,雀珠。所以方笑语一看,脑海里便有了这金钗的模样。
“还有这个,贤王妃珍若明珠的镯子,据说这镯子能养人,当初贤王妃年已过五十,可模样看起来却如同二十几岁的大姑娘,深受贤王宠爱。而外界传言,贤王妃平日里几乎从不刻意保养自己,只是这镯子从不离身的带着,便有此作用,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还有这个,这是越国皇帝的佩剑,其中剑鞘之上镶嵌的这一枚玉魂,就抵得上当年越国两年的税银。”
“还有这个……这个……全都是值钱的物什。看来,史书中记载,当年柴昭率兵攻打越国之后,将所有越国值钱的宝物全都带走给温英姿陪葬并非是虚言。这应该就是那些宝物的一部分。”光是棺材里这些宝贝,方笑语有印象的就有好多件。其中还有一件竟然是她温家的东西,还是传家之物,一柄镶满了宝石的匕首,竟然都在其中,想来,当初柴昭可是连温家都没怎么放过。
城破那日,温家人早不知躲哪儿去了,但府里头的宝贝,他能拿到的,一件也没给他们留下。
而这把匕首,是温家的传家宝,平日里安放在何处,只有家主和家中重要的栋梁才能知道。而温家的家主死了,剩下的方笑语又被砍了头,反倒是这传家之物,剩下的温家人根本不知道放在了何处,所以逃走时也没能带走,反倒是被柴昭给地毯式搜索给搜到了。
“如此看来,那陈国皇帝倒也是个有雄心胆略之辈,明知柴昭原是越国人,却有胆子启用他,明知越国财富不知几何,为了能够让柴昭帮他一统天下,也轻易便放弃了,任由柴昭收取。只可惜,子孙后代不争气,好好的陈国,竟是不到两百年,便已经灭亡了。”叶西辞反倒是替陈国皇帝叹息。
他自己就是个不怎么有野心不怎么贪婪的人,可看到这些宝物时,心中竟也有着几分悸动。何况,这些宝物价值连城,就是收入国库,也能大大的增强国力,但是,陈国皇帝却坚守了和柴昭的约定,让柴昭独自带着这些财富隐藏在不知何处。这若是换一个帝王,光是手下的有能的谋士拥有着几乎与国相当的财富,这就足够叫人坐立不安寝食不宁了。
“整个越国的财富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点,或许这下头还有别的宝贝,只是不曾被挖掘出来。”方笑语很愉快的就决定了这些宝物的归属。她是一定要全都带走的。
说起来,这些宝贝虽然都是柴昭找来的,但是给温英姿陪葬的东西,其实就等于是她的一样,谁让她就是温英姿呢?只不过是七百年后温英姿的转世罢了。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拿自己的东西,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同时,她也很清楚,七百年前的越国国力是如何的强盛,国库中究竟有多少银子,绝不是这小小的一口棺材就能全都放下的。
她也看出来了,这口棺材中的宝贝全都是特别值钱的,可那些普通的宝贝呢?
不说别的,就是最基本的金银,她就没有看到一锭。
越国不可能没有金银,这些金银,不是被柴昭用掉了,就是藏在了什么地方,于是他们决定,等打开另一口棺材,看过里头的东西之后就再继续深挖一下看看,是否还有漏网之鱼。
因为上一口棺材中放满了各种宝贝,随便一个拿出去都能叫普通人花上几辈子也花不完。所以,在打开这口棺材的时候,叶西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就算里头的东西再贵重,大概也不能叫他惊讶了。
可事实上,当棺材的盖子被拍飞,露出里面的真面目时,叶西辞还是被震撼了。
棺材里头躺着一个人。一个看起来如同活生生的人般的死人。
里头的人表情安详,紧闭着双眼,比起寻常的女子有一点点黑,似乎是被晒出来的,脸色却有些苍白。
她的脖子处有缝痕,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由此推断,她生前必然是身首分家了的,只是后来又被人将头颅与尸首缝合在了一起。
尸首历经几百年的时间而不腐坏,显然做过特殊的处理。给人以强烈的震撼。
可这些却并不是震惊叶西辞的理由,他的惊讶,他的震撼,来自于棺木中这具尸体的相貌。分明和方笑语长的一模一样!(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八章 霜王萧入
见到棺木中躺着的这具尸首,叶西辞的震惊表现在脸上,而方笑语的震惊却深埋在心中。
九十九世的轮回,其实每一世她的面貌都不曾改变。她带着这张脸,成为过无数人,经历过无数事。
她曾在镜中看到过自己的面容,曾在水面的倒影中看过自己的面容,甚至在他人的眼眸中看到过自己的面容,却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般,一个在棺木中,一个在棺木外,隔着最远也最近的距离,看到生的自己和死的自己。
这样的感觉无法言说,方笑语只能愣愣的看着棺木中本该早已化作枯骨的自己,还以如此栩栩如生的面容保存完好着。
“这是……你?不,是温英姿?”叶西辞看着棺木中那张熟悉至极的脸,再看向面前这个鲜活的或在她生命中的人,一时间,竟将两人给重合了。
除了点头,方笑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柴昭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将温英姿的尸首保存完好的,他不清楚。
或许只是对于敬重的人的一种思念,可因为柴昭的一念之间,才让两个本来根本无法交集的躯壳跨越了七百年的时间,以这样一种方式彼此相见。
而她们,有着同一个灵魂。这个灵魂曾在棺中那具躯体上死去,又在别的身体里一次又一次的活过来,直到此刻她成为方笑语。
“像,太像了。”叶西辞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语言去表达这种震撼。棺中的尸首明明已经死去,可却如同活着般,看不出任何死相。唯独那苍白的脸,像是身受重伤的人,疲惫后睡着了,甚至可能她正在做着一个梦,一个或美或噩的梦,不知为何,叶西辞看着这张脸,竟会有着一种心酸的情绪爬上心头。
叶西辞越过那棺木中的尸首,见她的身旁放着一张卷轴,他小心翼翼的将卷轴拿起,轻轻展开,卷轴便呈现出了它本来的面目。
这是一幅画,一幅人物画。画中的女子身着铠甲,手拿银枪,跨于战马之上,身后是千军万马,只可惜除了这女子的容貌栩栩如生,身后的千军万马全都看不清面容。但即便是如此,叶西辞依旧能从这幅画中感觉到一股逼人的气势直扑面门。
画中女子与方笑语相同的面貌,看其打扮,便知那就是七百年前的温英姿无疑。但,温英姿与方笑语虽然是同一个人,但气质却全然不同。
或许是环境造就了人的性格,温英姿看上去比方笑语更加霸道更加利落,而方笑语仅仅是偶尔会露出这样的气势,但平日里却尽皆都隐藏了她的霸道,表现的仅仅像是一个没有真正上过战场的将门之女罢了。
这样的气势,在剿灭流沙国残兵之时,城楼上的方笑语就如同一个常年征战的将军,没有任何的生疏。但可惜的是,她掩藏住了战场上厮杀的狠辣,用取巧的方式来结束这一场战争,让他没有见识到真正的温英姿在战场上培养出来的霸气,叫人有些遗憾。
方笑语叹息,这一次的北燕之行,收获有些大的离谱。除了赢了战争,除了得到了无数的财宝,还能见到七百年前的自己,这是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甚至不敢去想的。虽然这个自己是以一具尸体的身份出现在她的面前的,可这依旧叫她既惊也喜。
下意识的,她就想要去触碰一下棺木中的‘自己’。她的手抚摸上她的脸庞,感觉到的只是刺骨的冰冷。而那冰冷也仅仅只维持了一瞬间,棺木中的尸首便开始消散,最终消失做了天地间无数的尘埃。
方笑语的手就那样顿在半空中,事情发生的太快,她根本来不及阻止也无力阻止。
眼中是无比的震惊,当她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后便用力的想要抓住那些飘散于空中的粉末,可最后却什么也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归于尘土。
按说这具尸首被柴昭着人处理过,所以才能保存七百年漫长的岁月而不朽。既然七百年了依旧完好的保存着,它本不该就这样化作尘埃消失不见。但方笑语亲眼见到七百年前的她再也不复存在,心中竟还有些微微的失落。
因为是同一个人,本该死生不复相见,可命运突然发生了一些意外,让两人跨越了七百年的岁月面对着面,所以上天要修正这个意外,她们再也无法触碰彼此。
方笑语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浊气,心中却也清明不少。虽然觉得温英姿保存的这样完好的尸首消失不见了有些可惜,但七百年前温英姿心中的那些阴霾,在七百年后的自己身上终于烟消云散了。
已经没有了什么恨,因为仇人已经付出了代价。虽然她没能够亲眼看到越国的覆灭,没能亲眼看着越过皇族授首,但是历史的轨迹无法欺骗她,柴昭确确实实的为她,也为那三十万的将士们报了仇。
而七百年前她没有亲眼看到的,在七百年后以这样的方式让她知道了答案,所以作为曾经的温英姿,她没有什么遗憾了。
她突然觉得身体轻灵了许多,仿佛一块心魔就此消散,整个人神清气爽,再不复之前的沉闷。
而她也能够坦然的再去面对那一世的所有情绪,不会再因为提及此事而觉得痛苦内疚不能自已,她作为将军的使命完成了,那些人,那些在奈何桥上等了她几百年的人,那些一次次轮回转世束缚于柴家的人,他们都已经有了各自的归宿与去处。从此后,他们不必在纠结于那一世死的如此凄惨,他们会投胎转世成各自不相干的人,重新过与她无关的生活。
这就足够了。
方笑语在这一刻抬头望天,却根本无法阻止眼泪流下。索性就不再阻止,反正这里只有她和叶西辞两个人,也不必害怕别人看到她的脆弱。
叶西辞在这一刻选择默默的站在她的身边,牵住她的手,等她将一切发泄完,她还是他的方笑语,所有的一切都不会改变。
“既然尸首已经化作尘埃,便重新立一个衣冠冢,也好叫她有个去处。”叶西辞静静的等待方笑语哭完,看着棺木中剩下的那一身衣裳,于是提议道。
方笑语点头,但却并未上前道:“立衣冠冢之事就劳你动手。我怕若是由我来触碰,怕是这身衣裳也留不下了。”
方笑语并不知道温英姿的尸首消失会不会是因为她的关系,但小心无错事,她也不想温英姿这一世,什么都没有留下。
叶西辞点头,这样的要求他不会拒绝。不要说温英姿与方笑语有着剪不断的牵连,就算是凭着温英姿有着一张与方笑语同样的脸,他就不忍让她就这样什么也不能留下。至少……至少也该立下一个衣冠冢,给其一个归处。
叶西辞说着便来到原本摆放棺材的坑洞前,在给温英姿立衣冠冢之前,他要先确定这洞中是否还埋有其他的宝藏。
用方笑语的话说,作为温英姿的转世,她现在正活蹦乱跳的活的很滋润,这些所谓的陪葬她又不在阴曹地府,也没办法作为鬼器来享用,与其在地底下埋着,不如挖出来让她物尽其用。
反正七百年前的越国皇族她一个看着顺眼的也没有,用他们的东西,她一点都不觉得有何不妥。
方笑语已经想着如何将那一棺材的珠宝全都秘密运回京城去,往后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谁也不会嫌自己的小金库充实过头了,反倒是多多益善才对。
方笑语猜测的果然不错,越国当初乃是大国,与陈国相当,所拥有的财富可不是一星半点,除了另一口棺材之中的那些,挖开坟坑下头的泥头,里头竟然还规规整整的放了十几口棺木,打开一两口来看,里头全都是金银锭,还有厚厚的一大摞银票,铺了半口棺材。可惜,那银票乃是越国的钱庄发行的,到现在都几百年过去了,当初的钱庄早就不知道关门大吉了几百年了,这些银票已经如同废纸一样,连收藏的价值都没有。
这让方笑语有些心疼。这可都是钱呐。不过想想其他的收获,半个棺材的银票损失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十几口棺木中,除了金银锭和银票之外,还有一些寻常的衣物首饰。布料和衣裳经过几百年的时间,一碰都碎了,早已不能再穿,但一些饰品除了光泽暗淡之外,却都还完好的保存着。
方笑语决定全都带走!带走!
就在方笑语轻点着收获,而叶西辞在重新为温英姿立衣冠冢之时,远处却突然传来一句怒吼道:“住手!”
方笑语与叶西辞立刻就绷紧了神经,转头看向了身后说话之人。
因为看到温英姿的尸首的震惊还有找到财宝的喜悦,他们竟然大意了,连身后有人接近都没有察觉。方笑语在心中反思自己的大意过错,并且告诫自己,下次绝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
但同时,她又皱起了眉头。
外头姬玄他们是如何看守的?竟然有人溜了进来却没有人发出警报?
按说姬玄他们那都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本不该犯这样低级的错误。若是如此,此人很可能是在他们进来之前就已经在此处了。
那么,这人是如何近来的?是有别的通路?还是他也是猜对了谜题解开了机关从正门进来的?
若是后者,这人该如何知道‘温家有女’的下一句是什么的?
方笑语对此人防备甚重,对方很显然也是如此。看到她们挖出了温英姿的尸体,对方似乎十分气愤,那脸都要皱在一起去了。
但是,方笑语却没有时间去看对方气愤不气愤,她看着对方的这张脸,露出了沉重的神色。
“你们是何人?为何竟要做掘人坟墓这样的恶事?”对方的眉头都皱在了一起,很显然他不喜欢方笑语她们挖人坟墓的事情。但他只是情急之下的呵斥,此时他连方笑语和叶西辞的长相都不曾看清。
方笑语却目光灼灼的盯着对方,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语气不善道:“霜王殿下不好好的在大周待着,无事跑来我大承做什么来了?”
她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是大周的霜王萧入。
这个看起来似乎对于皇位并不热衷的人,这个比云王和蒙王小了几十岁的王爷,此刻竟然会离开大周国土,跑到这里来,实在是不能不叫人多想。
“你认得本王?”霜王没想到一个照面对方就将他认出来了,可惜他却因为距离远些,还没有看清楚对方的容貌。
这样的距离,连说话都得用喊的,可对方似乎说起话来十分轻松,他推测对方武功高强。
当他走近方笑语的面前时,第一眼就看到了被挖出来的棺材。他的眉一挑,心中说不出的不悦。刚要指着方笑语和叶西辞责问,却突然像是被定身术给定住了一般,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方笑语疑惑的看着对方突然停下了脚步也停下了要喝骂的话,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看,一脸的茫然。
眼前的景象就像是突然间时间静止了一般,对方就如同一个牵线木偶,正走着,突然就顿了下来,脸上还保持着惊讶的神色,胳膊微微抬着,似乎被定住了不能动弹。
但方笑语很清楚,她虽然武功高强,脑子里也有不少乱七八糟的武功秘籍,但是关于时间静止这种修仙世界里才有的东西,她现在可没本事施展出来。
那对方这究竟是个什么眼神?莫非大周的霜王殿下原来是个智障?
方笑语其实从未见过霜王,只是从月影司那里查到的消息里看过他的画像。
这个时代的画像都很粗糙,好在方笑语教了月影司的众人如何素描,故而,月影司里这帮子人画出来的画像,相似度都十分可怕,技术牢牢的领先于这个世界。
先不说霜王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了大承,而且竟然没有被人发现,月影司根本没有报告过此事,且她派去霜王身边的人也没有任何的消息传来。但霜王站在她面前已是事实。
不过,这个霜王似乎有点……嗯,不正常……
“像,真是太像了。”霜王看着方笑语愣了老大一会儿,终于是缓过了神儿,不过他缓过精神后说的第一句话,却如此让人捉摸不透。(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九章 吾名无心,是何目的?
方笑语正在琢磨着要不要将霜王留在这里。关于投胎转世的秘密,无论是她的,还是柴昭的,她都不想被不相干的人知道而节外生枝。
虽然一开始她打算着利用霜王,挤掉云王和蒙王,让她的人和霜王生下的儿子继承王位,然后在神不知过不觉的除掉霜王,来达到控制大周的目的,也为此准备计划了很久,但她没有想到霜王竟然会偷偷的来了北燕,计划似乎出现了一些未知的错漏。
萧入似乎是感受到了方笑语的杀意,神色顿了顿,随即便摆了摆手道:“且慢动手。本王母家姓柴。”
萧入的一句话反倒叫方笑语愣了愣。霜王的母家姓柴?与柴昭有什么关系?
还不等方笑语问话,萧入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道:“本王自小便听母妃说过,柴家一直以来都有一个奇怪的传说,那本祖上传下来的笔记,每隔百年,就会多上一些内容,且字迹与祖上一般,完全相同,即便是当世的书法大家也辨别不出其中差别。”
方笑语没有说话,但却皱了皱眉。
这些东西曾经记载在了柴昭的笔记之中,而这本笔记此刻还握在她的手中。而盛放笔记的木盒已经有些年头,其上头的那把锁更是七百年前属于她的东西。那锁没有近年被打开的痕迹,所以她开锁时,能够感觉到这锁已经有些钝了。
如果萧入并不是事先看过这本笔记,如何会知道这些事情?
“还年幼的本王向来对这些神鬼之事颇有兴趣,虽然自小生在皇宫不能随意外出,却还是想尽了法子调查此事。”萧入说着,又看了方笑语两眼,不得不再次感叹道实在是太像了。但见方笑语始终没有什么别的表情,他也只能收起这些感叹继续道:“本王曾经去柴家偷偷的瞧过,那本柴家祖上的笔记已经陈旧不堪,柴家人只得将那本笔记拆开,一页一页的重新装裱,方得以继续保存。而笔记中的内容十分有趣,每隔百年,便会多出一些记载,这些记载,多是那百年间发生的大事,且记载之人依旧自称柴昭。”
萧入一直在注意着方笑语的神情,但看对方始终无动于衷,于是只得继续道:“柴家家主的书房中一直都挂着一幅画,画中人似乎是柴家祖上柴昭一直敬重的将军,在柴昭曾经获封定邦王前,效忠之人。与姑娘一般模样。”
萧入佩服方笑语的定力,也不管她是真的无动于衷还是只是装腔作势,只自顾自道:“据笔记中说书,柴昭每百年一次轮回,直到百年之前最后一次记载,在下一个百年,那位温将军便会转世轮回,今日却又正巧被本王瞧见了与那画中人一般模样的姑娘,可算是缘分?”
“无论笔记中所书是真是假,于霜王殿下而言又有何意义?”方笑语却突然笑道。
“确实无甚意义,也不过是满足了本王的好奇之心罢了。本王自小便对此事颇有兴趣,几十年过去了,原本不过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传说罢了,如今却亲眼验证其存在,叫本王兴奋不已。姑娘当真是那位温将军的转世?”萧入一副好奇的模样,神色中充满了坦然无害。
“霜王殿下说笑了。鬼神之事,向来传说多过真实。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哪会这般巧合的落在你我身上?”方笑语却不承认了。因为她拿不准霜王的目的。
一国王爷,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别国而无人得知,若说他是大摇大摆来旅游的,她可不信。
“这有何惊奇?鬼神之事向来有之,虽无稽之传言甚多,却难保不会有真实发生。柴家自来便有传言,总不至是柴家历代都有那顽皮之人做出的闹剧不成?”萧入似乎真的相信方笑语就是那温英姿的转世,其表现的也是那种单纯的好奇与见猎心喜,看起来却并没有什么别的目的。
甚至于他的身体很放松,丝毫不见得紧张之感。他没有防备方笑语和叶西辞这两个凭空出现在这里的人,反倒是让方笑语冷笑。
“殿下还未曾回答,为何殿下不在大周好好的待着,却跑来我大承作甚?”方笑语并不理会霜王突然的热情。这个人,虽然平日里表现的很是无害,但身在皇族,又有几个真的无害的?
他也拥有着大周皇位的继承权,且不如说,他继承的可能比之云王和蒙王更加的大,因为他的年纪摆在那里,与云王和蒙王七老八十不同,他还正值壮年,若是成为了皇帝,可以用有大把的时间来坐稳皇位。
可偏偏他表现的就像是一个安于现状的闲人,悠闲的坐着他的闲散王爷,安心淡然的看着云王与蒙王为皇位挣得不可开交。而他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除了他自己,又有谁能知道?
“本王方才已经说过,不过好奇罢了。”萧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甚是无辜。
方笑语却冷哼了一声,随即笑道:“都说霜王殿下安然清闲,不愿将自己置身水深火热之中,乐得做一个悠闲的王爷,但看来传言毕竟有误。霜王殿下,你平日里便是以这副无辜的嘴脸来骗得云王与蒙王的安心吗?”
方笑语的话让萧入眼一眯,虽然脸上还保持着无辜单纯的模样,但心中却已经起了杀机。
“你想杀我?”方笑语对待杀意的感应十分强大,萧入杀机刚起,她便已经很清楚的感应到了,随即她笑道:“正好,你想杀我,我也想杀你,不如你我试试,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暗器更快?”
萧入神色一顿,随即又恢复了人畜无害的表情道:“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我素昧平生,也无仇怨,何必生死相对?何况,姑娘可是有两人,本王却只有一人,即便出手快过了姑娘,却也难保被姑娘身后之人制服,这般亏本的买卖,本王可是不做。”
“哦?莫非那后头藏着的人不打算出手?那敢情好,我还怕是霜王殿下打算扮猪吃虎,先叫我二人放松警惕,而后出手偷袭呢。”方笑语变脸更是快,明明是拆穿对方的话,偏偏还用一副感激涕零的语气说出来,叫霜王一肚子的怨气都憋在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
最重要的是,对方竟然发现了那个人的存在。
暗中藏着的那人也是一惊,然后意识到隐藏的位置已经被对方发现了,脸色顿时一黑。
他对方笑语一点也不陌生,但此时此刻,他依旧觉得他低估了对方的本事。
“怎么。还不打算出来?是要叫本座亲自出手请你?”方笑语又换上了‘本座’这个称呼,实则是在告诉对方。她自称本座的时候,通常是将自己当做江湖人来看待的。而江湖人做事向来狂放不羁,任何事情都可能会发生,就算是杀个人放个火也不过是凭心情罢了。对于江湖人而言,朝廷的律法有的是空子可钻,要弄死个别国的王爷也就跟玩儿似的。
何况,大周与大承的关系如此紧张,此时西北那里还正干着架呢,这时候弄死对方一个皇位继承人,指不准皇帝做梦都能笑醒了。
萧入终于收起了那副笑哈哈的模样,整个气质顿时就变了个样。再不是装疯卖傻的傻王爷,那股子气势,并不比任何一个王爷要逊色。
甚至于方笑语反而更喜欢这个气势惊人的霜王,方才那种伪装,实在是叫人想要付诸暴力。
藏在暗处那人似乎确认了方笑语真的知道了他的藏身之处,因为他发现方笑语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盯着他看。虽然两人之间隔着遮断之物,但方笑语就像是能够看到他的存在一般,神情带着自信带着玩味,似乎他就是个在垂死挣扎的猎物,一切都不过是无用之功。
而不仅仅是方笑语,她身后那位安王世子也是如此。他由此推断,二人武功完全在他之上,不可力敌。
无奈,他最终还是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一抹苦笑。
“见过安王世子与……世子妃。”语气有些轻佻,显然他也并不会去敬重一个自己的敌人。
“我应该如何称呼你?是傅……”
“无心。叫我无心。”方笑语话都还未说完,此人立刻拦断道。
“无心?无心也无情,倒是个好名字。”方笑语冷笑,继续道:“你我虽是第一次相见,但暗中却已交手了不少次了。可我始终把握不住你的目的。”
那无心笑了笑,似乎并不把方笑语的‘谦虚’放在心上。即便真的猜不出他的目的,可他们之间的交锋他却也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你是周贵妃的哥哥,本该是国舅爷呢。可你的身份又实在是太过敏感,想必周贵妃也不敢公然的认下你这个哥哥。”方笑语说道此处顿了顿,注意着这个自称无心之人的神情,随即继续道:“你本该是大周的奸细,无论是在早州国也好,又或是挑起流沙国与大承的战争也好,你看似是在为大周做事,但却又似乎有着别的目的。我是很好奇,既然挑起了流沙国与大承的战争,就该为了大周消耗流沙国与我大承的国力才是,可你却并非如此打算,暗中怕是做过了不少手脚了吧?”
“哦?世子妃觉着我做了什么手脚?”无心嘴角微抬,脸上却没有太多惊讶的神情。
“我爹被困在城门之外,以五万人对抗几十万大军,本很难有生存的希望,但你却救了他。”方笑语的话一出口,对方就紧皱了眉头。
“虽是危难时刻,怕也顾不得记着许多,但我爹却记得清楚,你混在人群之中,至少替他抵挡了四次致命的攻击。虽然你每一次都假做是不小心,可对于战斗的行家而言,你的行为绝非只是单单的不小心可以解释的。”方笑语起初听到方剑璋提起此事时也是惊讶万分。她原本一直以为周灵这一对兄妹都是大周的奸细,自小已经被洗了脑的存在。即便实际上大周对她们并没有给过他们任何的好处反倒只懂得索取,但他们却依旧忠实的为大周行动着。
比如周灵。她已经是大承的贵妃了,他的儿子甚至有了继承皇权的资格。此时若是换做是她,她绝不会为了一个根本没有给过她任何好处甚至是将她原本该有的地位荣耀剥夺殆尽却还一味的利用她的大周去考虑,反倒是会安安心心的做她的贵妃娘娘,想法子将自己的儿子推上皇位,然后她就安心的享受将来皇太后的荣耀。
但周灵却不是如此。
她确实是想要将自己的儿子推上皇位,但却不是为了做皇太后,而是为了大周能够兵不血刃的拿下大承的国土。
说起来,她身上虽然流着云王的血脉,可说到底已经并非是直系了。她何苦要如此为大周卖命?不如跟叶书成学学,他虽然看来也是在为大周卖命,但实则他不过是想利用大周帮他夺得皇位而已。而一旦他真的成了皇帝,以他的心性,绝不会甘心受大周摆布,他必然已经准备了后路。
“世子妃多虑了,我又怎会可以帮衬自己的敌人?”无心却不承认。
“所以我才会觉着奇怪。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方笑语并非是在问,也并不期望对方能够给她回答。
果然,无心只是站着却不说话。
“还有这一次,流沙国的残兵在树林之中绕了一天一夜,又饿又渴,士气低下,这其中怕也有你不小的功劳。”方笑语冷笑着盯着无心看了一会儿道:“看来你的阵法造诣并不比我的人差,初一进入林中,你就已经察觉到了阵法的存在。你刻意领着流沙国那群人转圈圈,走的都还是布有机关陷阱之处,一路上尽可能的折损他们的人数,又打击着他们的精神。而你鼓励他们即刻就能走出去,那慷概激昂的说辞,就连我都险些要被感动了。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深,你越是给他们画下美味的大饼,当他们发现那未来的尽头连一粒芝麻都没有的时候,就会越来越绝望。而你,悄悄的躲在林子里却并没有与他们一同出现,所以他们都死绝了,而你还活着。”(未完待续。)
ps: 感谢【楚秋汉月】【黎家大少爷】的平安符~
第三百八十章 做个交易
无心反倒是不说话了。
他之前考虑过,树林里的一切很可能会被对方监视,但是他多多少少报了些侥幸心理,最终还是这样做了。
当初救方剑璋,是因为他知道方笑语根本就没有来北燕。所以他也不怕方笑语真的察觉到些什么,而等到方剑璋回京,哪怕他记得这件事,有些事已成定局,也无所谓是否会被察觉了。
说起来,他这是第一次真正的面对面与方笑语见面。虽然从前他远远的见过她一面,但当时他并没有看出这个女子究竟有着什么本事让那个人如此推崇。
但是,那个人不止一次的提醒他,若是小看了这个女人,必定会吃了大亏。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服,但却也没有再小看她。他很清楚,那个人在京中潜伏了这样久都没有被发现,其能力远不是叶书成那个蠢货可比的。
但是这一次,当他见识到了方笑语的手段,他便有了新的想法。
这场战争因为什么而输已经不重要,反正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不仅如此,正如方笑语所言,他还暗中推波助澜了一把。
方笑语或许取了巧,但有什么所谓?所谓成王败寇,输了的人再怎么叫嚣也不过是那点不值一文的不甘心罢了。
最重要的是,他在方笑语的身上看到了他成功的可能性。
“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也没兴趣知道。如何,接下来是要真刀真枪的打上一架,直到一方死为止?还是霜王殿下坦诚一些,说出来此处的目的,或许大家还能和平共处一些时日。”方笑语手指一搓,手中突然就出现了几片金叶子。那叶子仿若真实,连脉络都能看的清晰。
萧入顿时进入了防备状态,由此可以看出,萧入的武功定然也不弱,与外界传闻的那个闲散王爷也有着不少出处。不知为何,方笑语突然就想起了五皇子。那个人,也是用纨绔的外表来掩饰他的内在。除了他并没有争雄皇位的野心之外,他的行为模式,与这位霜王殿下十分相似。
五皇子的伪装,是因为要掩饰他效忠太子的事实,再者,他要为自己的母妃报仇,可他势单力薄,又不是皇帝最喜爱的皇子,就只能徐徐图之,先将自己隐藏起来。
而萧入,为的却是那张晃瞎了无数人眼睛的龙椅。
这不是什么错事,相反,能够成功就代表那是真理。方笑语喜欢聪明的人,无论对方用了什么手段,无论对方的行为她喜不喜欢,她都不会低看了那些成功者。包括叶书成在内,她从来不曾轻看过。只不过叶书成与她是敌人,是一把火烧死他的凶手,她要与他为敌,自然是什么难听骂什么,什么绊子缺德就拼命的给对方使。仅此而已。
如果萧入打定了主意要与她对着干,她也不介意干一回黑白无常的活儿。虽然失去了萧入这个可利用对象有些可惜,从前的那些布置也都打了水漂,但比起多一个给自己使绊子的人,她更加倾向于在对方下绊子前先弄死对方就近挖坑埋了省事儿。
“要不要……与我做个交易?”此时那无心却突然开口道。横亘在方笑语与萧入之间的杀意突然就消散了。
“说说也无妨。”方笑语似乎对这个交易很感兴趣。不如说她是对无心这个人的目的很感兴趣。
“既是要交易,就不必如此剑拔弩张。世子妃,不请我二人进去坐坐?”无心感觉到了萧入的紧张,这是他第一次面对武功比之他强上一大截的人释放出来的杀气。别看他此刻似乎并没有受影响,但实则背后已被冷汗浸湿了。
方笑语这样的杀气,他平生第二次感觉到。
第一次,是面对大周那位死死霸着帝位不放的皇帝。随他们是亲人,可相处之间却完全感受不到亲人间的热情,相反,他们就像是死板的主子和奴才,他的话你全都要听,他的命令你要无条件的遵从。不在乎你是他的儿子还是他的孙子,只要违背了他,他眨眼间就能命人将之拖出去砍了。
那只大种马,平日里别的没有,就儿子女儿多,多的他自己都数不过来了。明明百岁的人了,此时最小的女儿才刚出生不足三个月。
对他来说,死上几个儿女根本就不疼不痒。死一个他能再生十个,他的子嗣于他而言,不过是显示他强大的工具。他不仅对他的子女毫无感情,相反,若是有哪个子女威胁到了他的皇位,他会毫不犹豫的将之斩杀。
他之所以要装作无心帝位的闲散王爷,不是怕了云王和蒙王这些实力根深蒂固的对手。他的一切无害,都是演给那位皇帝看的。
而又一次,他在一个比她小了几十岁的女子身上感受到了。与那位皇帝大人的霸道不同,这个女子身上的杀气更加润物细无声。一开始你甚至都不能发觉到这杀意的存在,无疑对方将一切掩饰的很好。可一旦你轻举妄动,你就会立刻感受到这种杀意锁定你时的那种恐怖。
仿佛下一刻就要死了。
“既如此,便屋里谈吧。希望你这笔交易,能叫你我都得到双赢。”方笑语侧了个身,示意二人可以过去了。
萧入明显害怕方笑语使诈,一直紧绷着身体,可无心却自始至终安心的很,方笑语可以肯定,他的身体无比的放松,看不出任何的防备。
是因为相信她不会言而无信?不,方笑语反倒觉得,对方是认为自己想杀他轻而易举,不需使任何的诈,所以才会如此放松的经过她的身边,将后背**裸的面对着她,不加防备。
屋里头满布灰尘,无奈下几人只好搬了凳子坐在了屋外。
外头是温英姿已经空了的坟墓,出了那口已看不到尸首的棺木之外,剩下的十几口棺材中放着足可敌国的金银财富,亏得几人还能闲下心来,坐在这一堆的珠宝旁边闲聊。
“说吧,你想与我们谈的交易是什么?”叶西辞此刻微敛着眉头道。他实在是摸不清楚这个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当初城门外血战,此人身为对方的大将,却连接‘不小心’救了方剑璋几次,就连他也被他救过一次,故而他一直将此事藏在心头。
那时情况虽然危急,但是他却还是注意到了。这个人所救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方剑璋,一个是他,全都是与笑语有关的人,而太子几经危险,当时他甚至就在太子不远处,但他却似乎毫无援手之意,这更加不得不叫他多想。
所以方才察觉到暗中藏有他人,而这个藏着的人竟然是他时,他才会毫无动作。因为,不仅仅是笑语想要知道对方的目的,就连他也想。
“帮你们找出幕后之人,毁掉他。”无心面无表情的说道。仿佛那幕后之人只是一只阿猫阿狗,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哦?你这是要临阵倒戈?”方笑语有些好笑。即便对方不帮她找,她也知道幕后之人究竟是哪个。
“那世子妃接不接受无心的投诚?”无心似乎看准了方笑语一定会答应一般,一脸的淡然。
“投诚?这倒叫我有些犹豫了。你这投诚来的蹊跷,我想信,却不敢信啊。”方笑语一脸‘我怕怕’的模样,反倒叫萧入险些笑出声来。
关于无心这个人,他身为大周皇族,自然听过此人的传言。云王的血脉,虽然已经几经周转,算不得直系了,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无论书云王还是蒙王,对于子孙后代的控制都是相当出色的。
即便自小就失去了该有的地位与荣宠,化身平凡之人,流落异国他乡,或许过着小人物过的日子,或许强行被变的凄惨,但是他们对于大周的忠心,简直达到了可怕的地步。
但这个人除外。
明明身上流着一部分云王的血脉,但是他却根本不向着云王,不如说,他对于云王此人异常的痛恨。
与他的妹妹不同,周灵即便成为了大承的贵妃娘娘,却依旧对大周忠心耿耿,这源于自小的教育,但是对于无心来说,他一开始就没有与父母生活在一起,且他懂事的早,在那些养大他的人想要给他洗脑的时候,他早就拥有了自己独立思考的意识与能力,所以那些人越是想要给他灌输终于大周不惜性命这样的思想,他就越加抵触,甚至生出了反效果,不仅没有如愿的让他对大周报以忠诚,反倒是让他的内心渐渐的滋生起了要将抛弃他利用他的云王彻底打垮的心思。
就见他给自己起了‘无心’这个名字便可见一般。他曾经换过很多的名字,因为要适应不同的身份,他杀一人,取代他成为那个人,然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大周一统天下而铺路。
至少在那些企图利用他的人的眼中是如此。但是却没人知道,他虽然表面完成着他的任务,实则暗地里策划了不少事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向云王一脉复仇。
所以他给自己起名叫‘无心’,没有姓,只有名。无心无情无牵无挂,他不会再为那些所谓的‘亲人’而效命。从今后,他只为自己的活着。
萧入苦笑。他与无心也不过是利益捆绑在一起罢了。
而无心选择他的原因,是因为能够争夺皇位的有力人选除了云王和蒙王之外就只有他可能性大一些。再加之,这些皇位争夺者之中,唯独他没有使用那些将自己的子女派出去为奸细的法子,有时候,子嗣不多也是好的,至少他舍不得用他的嫡系血脉干这种下人才会做的事。
而此时,无心似乎发现了更好的合作者。即便是跟他合作的时候,他也没有给过他多么期待的神色。但或许无心认为他掩藏得很好,却依旧被他察觉到了他对于此次合作的期待。
而察觉到的不只是他,还有方笑语和叶西辞。所以,这个谈判的主动权,其实是落在了方笑语的手中。
萧入决定坐山观虎斗。
大承会发生什么,他一点兴趣也没有。他是想得到皇位,但却与那些野心家们不同,他对一统天下并不热衷。
特别是知道了柴昭帮陈国皇帝一统了天下,但这天下也不过才维持了不到两百年,他就更没那个热情用自己的全部人生去打一个给子孙后代败坏的江山。
与其如此,不如就保持如今的模样。几大国互相牵制,却又互相成长,谁也奈何不得谁,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偏偏大承的叶皇和大裕的奉天帝似乎都是个安于现状的帝王,对于开疆扩土实在是不怎么热衷。从头到尾,就只是大周自己在那儿瞎兴奋独自蹦跶,他自己看着都尴尬。
如果方笑语能够说服叶皇支持他上位,而他也可以和叶皇签订互不干扰的诏书。从此后,他可以保证大周再也不会侵扰西北,大家和睦共处,岂非更妙?
萧入觉得,又跟方笑语做交易的价值。
而且,最好是能从方笑语这里拿到一部分财宝。
萧入心里清楚,这些财宝落到方笑语手里,再想夺回去怕是不大可能了。除非他能力敌方笑语与叶西辞二人。若是无心与他们的交易达成,恐怕他就拥有了三个敌人。与其如此,还不如同样与他们合作,用这些财宝若能换来皇位,倒也不亏。
“世子妃,我是很认真的。”无心并不似玩笑的神情。
“我也是很认真的。”方笑语却丝毫不落下风。
就在两人沉默的对峙着的时候,方笑语却突然问了一句:“那位煜如烟煜姑娘,也是你的人?”
无心愣了愣,深深的看了方笑语一眼,见方笑语眼中似乎有笑意溢出,心中一动,最终还是决定坦然道:“是。”
很简单的回答,叶西辞却一愣,随即了然。
怪不得。如此就能说得通了。
当初方笑语独自来到边城后,他与方剑璋等人安心养伤,期间就曾猜测过,那位煜姑娘是否有诈。
那么巧他们经过的地方,就有一个独自上山的姑娘将他们救了。虽说这位煜姑娘说着很崇拜方将军的话,但经历过背叛的他们,心里难免会多想。
“那张纸条也是你让她递给我的?”方笑语指的是煜如烟放在茶壶盖上的那句不要相信樊进等人的纸条。
“是。”无心也不否认。
“那这块玉佩呢?”方笑语将那块所谓袁树捡来的玉佩拿出来,放在了手心。
“是我刻意留下的。”无心承认的痛快。(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一章 那个人的目的
无心的承认,无疑会让事情变的明朗许多。
方笑语一直认为,这世上会发生的巧合有许多,但过犹不及。
以五万人对抗几十万大军,只是受了些伤就安全的突围而出,固然是因为那片战场她爹十分熟悉,但只凭地形的熟悉就能在几十万大军手上逃得性命,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最让方笑语觉得怀疑的是,方剑璋、叶西辞、太子,这些她迫切想要他们安全的人就真的全都安全的逃了出来,用五万大军的死,生生的为他们的逃离撕开了一道口子。
方剑璋和叶西辞也就罢了,毕竟都武功高强,一个能顶几十个用,再加之从她手中学到的武功,倒也还算说得过去。
可太子就很有问题了。
太子自幼也习过武,但只通不精,只能算是花拳绣腿。
一个从未上过战场打过仗的人,在面对千军万马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时,能够逃出生天的机会有多少?
“若是以那人的心思,趁机除掉我爹和太子,应该于他大大的有利。可你却偏偏刻意放过了他们,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那人的意思?”方笑语要确定这是无心单独的想法,还是那个人一开始就无意要要了他爹的命。这事关乎将来她究竟要如何处置那个人。
“他自然是希望能够借由此次机会将方将军永远的留在北燕,当然,若是能将太子也除去,再将一切都推在方将军的身上,那便更加妙。到时,就连世子妃也要受到方将军的牵连,无暇他顾,更能够给他布局的时机。”无心似乎并没有要给对方打掩护的意思,甚至不吝啬于将对方的计划和盘托出。不过那就是交易之后的事情了,他并不打算现在就将底牌拿出来,于是道:“但我却并不这样认为。”
“哦?愿闻其详。”方笑语的神色中看不出此时心中所想。叶西辞就更是干脆的闭目养神去了,谁也无法从他的神情中察觉到任何的情绪。
“那个人对世子妃十分推崇甚至是有些惧怕。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事,只是说话做事间,对于世子妃的回避异常明显。若是能够不与世子妃为敌,他怕也不愿冒险,只可惜,方将军活着对他十分不利,且他还应许了一人,要除掉一些人,所以不得不做。”无心冷笑。
那个人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这些年他隐藏的甚好,曾经的某一些阴谋丝毫没有被人所察觉,所以他开始有些松懈了。
但是,自从认识了方笑语之后,他莫名的在处理跟方笑语有关的事时都异常的谨慎。
因为他对她熟悉,所以知道她有多可怕。特别是当她豁出去一切时,没有人能阻止她。
这本是那个人对他说过的话。他一再的叮嘱他一定不要小看了方笑语,所以即便没有与方笑语正式会面过,但被那人念叨的,他丝毫不敢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有任何的大意。
也因此,在他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有了别的打算。
方笑语一定不会知道,让他改变主意放过方剑璋和叶西辞的契机,就是在京城时他远远的看过她一眼。那时候,方笑语远远的站在闹市街上,随手一颗果核,便将一位侯爷的马车给掀了个人仰马翻。
那侯爷不是个什么好鸟,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干,当初也不过是如平常一般在闹市纵马,闹的行人鸡飞狗跳,他却以此为乐,笑的颇为大声。
当时方笑语就站在那马车前头,眼见着那马车就要撞上了她,她却不闪不避,将刚刚吃完的一颗桃核轻轻一掷,就见对方的拉车的马扬着蹄子嘶鸣不已,而她的丫鬟在后头悄悄的切断了马车的绳索,这马吃痛下到处乱窜,还一蹄子将马车给踢翻,最后流着血倒在了马车上,将那侯爷压了个半死,场面十分有趣。
他远远的看到了事情发生的全部过程。而她似乎也没有刻意掩饰,她甚至不在意这侯爷会事后找她报仇,大大方方当着众人的面将果核射向马匹。他事后曾去查验过,那匹马的颈间出血鲜血淋漓,但其中却并没有凶器。最后他在离着马倒下的不远处找到了那枚带血的果核。原来方笑语看似不经意的这一射,竟是用一颗桃核将那马的颈间洞穿,令人咋舌。
而事发当时他在不远处看得清晰,方笑语射出果核时轻描淡写,就像是寻常的丢弃了吃完了果子一般,看不到任何的杀意。但是此事造成的后果却是那位侯爷被濒死的马踢倒了马车,摔得七荤八素,而后又被已死的马压在了身上,压得都吐了血。再加之那马车破碎后的碎木还扎在了他的胳膊上,脸上也被碎木划出了好几道血痕。虽然事后并没有大碍,只需休养些时日便可,但却给这位侯爷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直到现在他看见马匹之类的牲畜都还不太敢靠近。
当然,这事也还有后续。对方毕竟是侯爷,被方笑语害的险些给废了,对方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此事。
但可惜,侯爷虽是侯爷,却也仅此而已。他虽是皇家之人,但皇帝似乎并没有要包庇他的意思,何况方笑语是皇帝面前的红人,身后又有个方大将军做靠山。对方再怎么叫嚣,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这位侯爷却不打算就此息事宁人,时常来找镇远将军府的碴儿,就算是方皓之那里,他也指使者自己的狗腿子百般刁难。
此事究竟是谁为方笑语出得气不得而知。反正那之后,侯府里起了一场大火,倒是没烧死人,却将那侯府的宝库给烧了个着,而且,似乎是藏在侯府书房里的一些关于侯爷不利的证据全都不翼而飞,自此后,那侯爷见了方笑语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有多远滚多远,心里就算是有再大的火儿,该忍着的还是得忍着。
这件事他全程关注到底。对于方笑语也有了些认识。
首先,方笑语的武功很高强。就像是外界传言的那样,尤其是暗器的功夫,出神入化。
要用一颗桃核将一匹马给洞穿,这可不是听起来那般容易的事。没有绝顶的暗器功夫,绝做不到如此轻描淡写。
他是亲眼所见的,所以感受更深。
但是,真正让他对方笑语刮目相看的原因却在于之后那侯府被烧一事。当时,他因为那个人总在他面前念叨着方笑语不好对付,于是也是心生兴趣,想要去瞧瞧她如何的不好对付。
当日,他便见识到了方笑语对付那侯爷的手段。他想着,若不是京城里不好公然杀人,再加之那侯爷也是皇族之人,她这才刻意留手,否则,以她的能力,击杀一个纨绔侯爷绝非是难事。
而之后,他想要看看方笑语要如何解决得罪一个皇族的困境,所以一直都在监视着方笑语还有镇远将军府的动静。
但是,首先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皇帝对于她的宽容已经达到了很可怕的地步。像是方笑语这种大马路上公然让一个侯爷洋相尽出还叫其伤重不得不休养几月这样的事,皇帝却是连问都不问,完全就是一副小孩子的事小孩子自己解决去的态度。
问题是,方笑语确实还可以算是个孩子,可那侯爷已经年近约三十了,又是皇族身份,却不得不吃下这个哑巴亏,所有的苦闷都得默默咽进肚子里,也难怪他会觉得不忿。
而之后,他命人几次三番找镇远将军府的碴儿,方笑语却似乎都没有任何的反击,直到外人都以为方笑语是怕了对方了,一夜之间,对方的府邸宝库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藏匿的罪证也全都不翼而飞。
无心曾想过,或者说他确定,这事儿一定是方笑语做的。但是她是如何做的,他到现在也不清楚。
他一直监视着镇远将军和方笑语的行动,侯府着火那晚,镇远将军府中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外出过。至少他没有发觉过。所以他猜测,要么是方笑语的武功已经高强到完全可以瞒过他的地步,要么就是方笑语本身有着别的势力,那么要派些人去做这些事也就不难了。
而若是第一种,就代表他的监视可能已经暴露了,而第二种可能,就代表方笑语绝不如表面上看起来这样的简单。
侯府走水一事,京城里许多人都怀疑是方笑语所为,但是没有任何人有证据证明此事与方笑语或者镇远将军府有关。
最为让人觉得有趣的是皇帝的反应。他不仅没有责怪方笑语,反倒赐下了宝贝安抚她‘被惊吓’一事,而后下旨严厉的斥责那侯爷的妻子没有好好管理后院,以至于让侯府损失惨重,而后象征性的赏了那侯爷一点银子也就了事了,实则上这些银子还不够那侯爷宝库中两三件宝贝加起来的总和。
皇帝的态度似乎十分明显的偏向于方笑语,让人看了反倒觉得方笑语才是皇族,而那侯爷不过是大街上买一斤梨子白送的,这叫许多人都看清楚了方笑语在皇帝面前有多得宠,暗暗吩咐自己的后代没事儿就别招惹方笑语,免得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再加上,从梅素惜的事儿后,方剑璋简直就是个护犊子狂魔,谁招惹了他闺女,他一定会找机会跟他好生交流一番。
而方剑璋虽是将军,但可是读书人出身。所以就出现了那种你跟他拼拳头时他跟你讲道理,且还当着皇帝的面来讲这个道理,而你要跟他讲道理后,他背着皇帝又开始跟你抡拳头。因此已经不少人吃了这个肚子里有墨水的大将军的亏,有苦都无处诉去。
从那之后,无心就觉得那个人或许说的对,这个女子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是却能将皇帝吃得死死的,本身的武力又出众,背后的靠山更是不好惹。
而最让他担忧的其实是她那个‘佛女’的身份。无论是真的也好,还是装神弄鬼糊弄百姓也好,但因为有枯禅寺的虚云大师还有皇帝亲口承认,实际上京城里已经有了许多默默支持她的人,其中还不乏有许多家世显赫之人。
她自己有没有察觉到此时无心不清楚,因为自始至终,方笑语都还没有表现出要利用这些信徒的眉目来。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个‘佛女’的身份却是个很大的变数。因为大承皇帝信佛的关系,整个大承信佛教的人不知凡几。
而在大承,佛道并不对立,相反,两家的关系还都不错。现在甚至都有了道家的人也对方笑语表达了善意,这叫人不得不防。
于是,他在方笑语的身上看到了一种机会。实现他自己目的的机会。
所以,他要说服方笑语跟自己合作,就要拿出足够的诚意来,于是继续道:“那人的计划中,确实有借机除掉方将军的意思,但我却不这么认为。方将军若是死在北燕,固然对于那人有着足够的好处,可他既然忌惮于你,就该明白,一旦方将军真的死在了此处,你必定会将事情一查到底,以你拥有的势力,想要查清楚北燕究竟发生了何事怕也不难,届时,只会让你疯狂的为方将军还有世子爷报仇。不仅仅是你,若是太子也死在了战场上,以你们皇帝对太子的喜爱,又怎会不查清事情的真相?”
“但那人应当早就准备好了后路。我爹与西辞若是不在了,不仅可以将太子的事嫁祸给他们二人,也能顺势除掉我在皇上心中的信任。而若是查出我爹是冤枉的,又可借机将此事推到梅苍云的头上。反正镇远军中已经渗透了不少他的人,他是否也有着要取代我爹获得镇远军军权的目的,不过是一张嘴而已,说的巧妙些,就算冤枉了他,也能让皇上对其生出戒心。若是梅苍云出了事,那是就合了那个人的意了,这也是她最想要达成的目的不是?而太子的死却完全可以推到叶书成的头上,这位急功近利却被玩弄于鼓掌的二皇子殿下,莫非不是最好的替罪羊?”
方笑语说着冷笑道:“叶书成一定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被那个他最信任的人背叛。我说的可对?”(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二章 他想要的……
“看来,即便不需与我交易,世子妃对那人的身份也已了如指掌。反倒是我的筹码有些上不得台面了。”对于方笑语对那个人身份的了解,在无心的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他隐隐有着一种感觉,以方笑语的势力,要查清楚那人才是他最该防备的人是早晚的事,但意料之外的却是方笑语对那人的计划似乎已经了如指掌了。
就是不知道她是否知道那件事?若是知道,他也就没有多大的筹码可以打动她了,可若是不知道,那就还有机会谈一谈。
“可看你的神色,却似乎并不担忧我拒绝你的交易。我可否认为,你还有着比那人身份更加有用的底牌还未摊开?或许我们可以进一步谈谈交易的可能。”
无心太淡定了,对于她已经了解到了那人身份的事似乎早就预料到了,那就证明他还有着别的筹码来与自己交易,她也很期待这交易的内容。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愉快。”无心笑道:“即便世子妃已经洞悉那人的身份,但我却依旧可以成为一颗十分有用的棋子,那人并不知晓我心中所图,也不知我与世子妃做了交易。以我的身份,他必然会信我,而我,便可以为世子妃得到想拥有的一切情报。”
“若只是如此,用别的法子无妨,我又何必在对方身边安插一个连我自己都信不过的钉子?”方笑语大大方方的表明了她信不过无心。
就在前一刻,她们之间还是敌对的关系。她们一个代表大承,一个代表大周,双方之间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然后对方突然伸出手来要握手言和,这样的‘盟约’之间有多少的可信度,别说是她,就是对方怕也是嗤之以鼻的。
“世子妃信不过我?”无心的笑容看似苦涩,但实则全是演出来的。
“我应该信得过你?”方笑语一句反问,对方反倒哈哈大笑起来。
不错,若是几句交谈就能化敌为友,不过空口白话对方就对他信任有加,恐怕就该轮到他迟疑了。
无心似乎看出了方笑语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干脆也不再磨叽,而是说道:“既如此,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世子妃还是给个准话儿,若我拿得出能叫世子妃心动的东西,世子妃是否能够兑现诺言,与我完成此番交易?”
“在回答之前,我必须要确定一番。你想要与我交易的筹码是什么?或者我问的再清楚些,你不惜背叛那人,与我交易,你想要的是什么?”方笑语不会傻傻的就答应对方的交易,有些事必须要先问清楚了。丑话先说在前头,将来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了。
无心一愣,他以为方笑语应当已经猜测到了他的目的。
方笑语确实有几番猜测,但也只是猜测而已。她又不是无心肚子里的蛔虫,若是她自己理解错了,那可就不好玩了。
无心却并没什么可隐瞒的,而是一脸阴沉道:“不过是作为一颗棋子,对执棋者的反击罢了。”
说着,他苦笑一声道:“从一出生就已经注定为他人棋子的滋味,世子妃怕是不能体会。但我能!一出生便与父母分开,与一群残暴冷漠的人一起生活。他们口中称呼我为少主,可神态间的倨傲,却似乎并不把我这个少主放在眼中。可他们又可知,我又何尝稀罕做这个少主?”
无心冷笑,他的童年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以称作美好回忆的片段,每日每夜里,听到的都是关于要如何为了大周一统天下而行动,哪怕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五岁那年,我偷偷跑出去,在街上遇到了一对父子,那小子看来也不过与我年岁相当,却赖在他父亲的怀里,指着街上卖冰糖葫芦的商贩,哭着闹着非得要两串他才肯离去。我一面冷笑他不过是个小屁孩,多大的年纪了还在父母怀中撒娇,我说我看不起这样的废物,他与我完全不能相比。但实则心中有个声音在摧毁着我所有的理智,他说我不过是嫉妒,嫉妒那孩子有父母陪伴,嫉妒他无忧无虑不必背上任何沉重的负担。我嫉妒他的,都是我没有的,所以那个自命清高的我,才是他人眼里最为可悲的那种人。”无心的语气平淡,似乎并非是在说自己的故事,可他眸子中的波动却无法掩饰他此时的心情。
这是他开始记恨大周,记恨云王的开端。即便从前他就十分厌恶那些跟在屁股后头喊着少主的那些人,也厌烦他们给他灌输为了大周而牺牲的论调,但是,年幼的他却并没有对大周产生恨意,顶多是就厌烦罢了。可那对再为平凡不过的父子,在他面前买了一串再为普通不过的糖葫芦,却让他第一次对大周对云王产生了无法动摇的滔天之恨。
“当时我想着就此逃了也好,就不用再被那群人日夜唠叨,不必被人当做犯人一般守着,不用被他们逼的那样紧迫,就连独自在院中玩上几颗石子也要被人一顿喝骂,骂自己浪费了光阴,骂自己不将大周一统天下的大业放在心上。但最终我还是被人抓了回去。抓回了那个院子,那间屋子,面对着一大摞的书册,还有面无表情的先生。”无心的笑容越来越冷,继续道:“他们说我贪玩不学好,所以拿戒尺狠狠的打我的掌心,他们日日逼我对天起誓,要为了大周的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们越是逼迫我,我就越是恨,他们越是叫我为了大周付出一切,我就越是想要倾尽一切毁了他们!”
方笑语沉默着。她能理解无心的恨,却不能体会。换做是任何一人,从一出生开始就作为一颗棋子而存活着,他的每一次成长,都是为了大周,他的所有童年都是为了云王。他甚至都没有见过这个所谓的家乡,没有见过云王这个亲人,却被逼着做了无数年自己不喜欢的事。
不能玩耍,那叫不务正业。不能发呆,那叫浪费光阴。似乎自己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为了另一个人的安逸而付出,压榨了自己的童年与青春,压榨了心中所有的美好,压榨了对于亲情仅剩的那一点向往,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变作一个听话的机器。这样的滋味,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我第一次见到母亲,是十一岁,那一年,我也见到了自己的妹妹。听到要见母亲的前一日,我忐忑的一夜没有睡着,想着母亲会与我说些什么?是否会因为见到我而感到开心?是否会问及我过得好不好?我想着想着,天便亮了。我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精神奕奕,不想那个素未谋面的母亲会为我忧心。我想,她也是身不由己所以才十几年都不见我,我想,因为都是别人的棋子,许多事她都没办法自己做主。所以我下定决心要扮演一个听话孝顺的孩子,待到有一日,我有了足够的能力,就毁了云王,毁了大周,然后将母亲从云王的手中夺回来,带着她隐姓埋名,去过平凡的生活。”
无心的拳头捏的紧紧的,似乎所有的恨都攥在了掌心,想要捏碎它,可那恨却顽固的扎根于心中,抹灭不掉。
他说:“那一日,我终于见到了思念已久的母亲,看到她的面容,我开心的想着,与我梦中的母亲虽不一样,但都是那样的温柔。我一看到她,便觉得她就是我的母亲,哪怕无需任何人提及,我也知道,她就是她。”
“我忐忑的捏着衣角,想着她会不会也思念了我多年?见到我会不会突然拥抱我,诉说她的想念?可她看着我无悲无喜,不过是与我那先生问了我这些年学问如何?可能当起大用?待得到了先生肯定的回答,她便对我说,有一个任务需要我去完成,或许会危及性命,但这是我的责任,该是我为大周奉献的时候了。”无心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他以为自己释然了,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每当想起那时的光景,他的心中就存不下任何的光明。
“自始至终,她不过是像一个外人般为我布置了九死一生的任务,然后指着身旁的女子对我说,这个人是你的妹妹,将来她会成为周相的嫡女,皇帝的妃嫔,你要拼尽一切帮她。”
“那时我就想,好的,我会拼尽一切的毁了她,来回报你的生养之恩。”无心的嘴角勾起,脸上却是冷意。
他做了那么多年的乖儿子,她的要求他全力去完成,哪怕是危险的任务,他也能完美的做到最好。
在外人眼中,他是个好棋子。听话,懂事,有能力。上头布置下来的所有任务都能极快的完成,鲜少会出纰漏。
但他们不知道,掩藏在他听话乖巧的外表之下的,是一颗发誓用尽何人方法也一定要毁了他们的决心。
那一日,母亲说了那一句话后,便带着他的妹妹离开,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说过一句关心他的话,不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穿暖,仿佛他们之间不过是个陌生人,没有一丝母子间的联系。
那一日,他如愿的去完成母亲交给他的任务,那是他第一次尝试了杀人,也第一次了解到了险些被杀的滋味,他深深的记得那样的心惊胆战,骨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他拖着一身疲惫与伤回到了那个熟悉的院子,所有人都夸他做的好,而后便开始探讨后续该如何进行,却没有人关心他身上那道极深的伤口,没有人关心他只是努力的让自己不晕死过去。
他深深的记住了那些人的笑容,而后便没了知觉。
或许是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他最终还是被救活了。可他却对这些口口声声叫着他少主却没有给过他一丝尊重的人彻底绝望了。
初尝了杀人的滋味,他告诉自己,将来这样的险死还生的任务还有许多。为了下一次能够更加干脆利落的除掉敌人,必须让自己习惯杀人。
而那些人,虽然不尊重他,但却也似乎并不防备他。所以他们被他一刀刺进身体的时候,每一个人的神情都是惊愕。
他们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做,愕然之后反而愤怒的想要反杀他,可他一直都在防备着,自然不会给他们反杀的机会,所以那一夜,他逐个击杀了所有陪伴了他十几年的人。
唯有一人,在被他一刀刺入身体时神情不是愕然,反而面带微笑,且是那种欣慰的笑容。他说,作为一个见不得人的工具,对自己要狠,对敌人也要狠。
他说,他早就察觉到了他的杀意,但他没有与任何人提起过。他说他知道早晚会有这一日,并且期待着这一日什么时候会来临,又以什么样的方式来临。
那个人,是教他学问的先生。也是原本他最为讨厌的人。因为那人古板、固执、不近人情,每一次惩罚他惩罚的最狠的人就是他。
但是那最后一刻,他教给了他最后的东西。他说,若是觉得不甘心,那就努力爬上去!是个棋子也没关系,是个杀人工具也无所谓,低下头,变的卑微,踩着他人的尸骨,亲近能让自己爬上去的人,学会让别人对你不防备的技巧,而后在关键时刻给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迎头一击,然后,自己坐在那个最高的位子上去玩弄他人的人生。
曾经是棋子没有关系。只要最后做了下棋的人,那那些过往都不过会变成你成功路上的光环。
没有人会嘲笑你。他们只会觉得你的人生充满了传奇的色彩。
当那位先生闭上眼的时候,他承认,他的内心有着近乎可怕的波动。他认真的思考了先生的话,得到的答案是先生说的有道理。
他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去做这些事,在摸索中理清自己的想要的。可是他现在也一把年纪了,却觉得,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并没有什么好留恋的。或许无数人都在争夺那份荣耀,但他不想要。
他想要看到的,不是别人在他脚下称臣时的卑微,而是想要看到那些他们追逐了一生,不断算计,不断杀戮也要夺取的东西在眼前被他亲手摧毁后他们的凄惨与狼狈。这比他自己高高在上要更加让人觉得痛快与解恨。
所以,他早就有了目标,并且不惜为此继续卑微的隐忍。
直到他看到他想要的结局的那一天!(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三章 方笑语回京,邪教兴盛
当方笑语进入他的视线,他有一种感觉,或许这个人可以利用,帮他完成他一直想要完成的事情,还可以将自己隐藏起来,不必做这个出头鸟。即便失败了,也有可能东山再起,若是成功了,他就顺势归隐,从此后与大周脱离关系,去过他自己想过的生活。
或许说出来没有人信,比起那些轰轰烈烈的人生,他不过是个想成为一个泯灭于人群的最寻常的百姓。
所以,他将他知道的那个秘密说给了方笑语听。
他在赌一个可能,一个亲手完成多年前他对母亲的承诺的可能。
他要亲手毁了她寄予厚望的女儿,让大周兵不血刃拿下大承国土的目的成为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幻想。
这就是他对母亲,对那些利用他,放弃他的亲人的报复。
听到无心口中的那个秘密,方笑语的神情十分值得回味。惊讶有之,却也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慨。
若这个秘密是真的,那么一切都有可能说的通了。原本她最为疑惑的就是为什么周贵妃要将叶书成放到风口浪尖上,且还算计了他一把,明明是自己疼爱了多年的儿子,难道还不及大周的任务来得重要?但听了无心之言,这些疑惑如今也就得到了解释。
不得不说,无心的这个秘密来的十分及时,这对于她未来的布置也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
听完了这个秘密,她原本的计划要全部推翻重新布置,但是她却一点也不生气,皆因为这个秘密的存在比之她原来的计划更加有利也更加有趣。
方笑语不由得看了无心一眼,道:“这件事,光凭空口白话毫无意义,你既用来与我交易,那么能够证明此事真实发生过的证据你应该也准备妥当了吧?”
“这是自然。何况,即便我没有证据,世子妃也可以制造出一个证据。想必这对世子妃而言,并非难事。”无心笑道。
方笑语笑着点头,算是承认了,随即又皱眉疑惑道:“按说你什么都不必做,我早晚要与那人清算几笔账,你只要隐在幕后隔岸观火,看我俩斗的你死我活便是,你又何必站出来参与其中?”
“因为我有求于你。”无心却似乎已经猜测到了方笑语会问这个问题,连神情都不曾变,便回答道。
“说说看。”方笑语知道,接下来就是谈判的时间了。她从他手中得到有利于自己的情报,而她必定也要付出一些对方想要的东西。
无心看了眼身边,霜王已经不在了,同样的,原本方笑语身边的叶西辞也不在了,这二人中间就开始与他们一样谈论起了能够合作的可能性,于是进了屋子详谈去了。而他与方笑语也谈判的十分愉快,看方笑语的样子,是有着想要和他交易的意愿的。于是深深的呼吸,他随即道:“我要带走一个人。”
方笑语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要带走一个人?那带走便是了?莫不是他还想要带走皇帝的女人什么的?不是这么刺激吧?
“你要带走何人?”方笑语犯着嘀咕,要是无心想带走的真的是特别难办的人,那这交易可不可做还得另做打算。她可不想节外生枝。
“我知道你们皇帝已经派兵攻打早州国,也知道早州国的皇室已经被俘虏,将要被带往京城处置。我只想带走其中一人,这于世子妃而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无心看着方笑语的神情有点担忧。为表诚意,他已经先将那个秘密说了,若是对方事后赖账,他也无法。
“你要救你爹?”方笑语猜测,若论能让他上心的人,应该就是自己的直系亲人。
但无心却摇头否认道:“不,我要救的是九皇子。”
“九皇子?”方笑语有些发愣,脑子里并没有关于这位九皇子的印象。
似是看出了方笑语的疑惑,无心解释道:“他现今不过才十四岁,也是唯一一个,真心待我之人。”
尽管并非是一母所生,但是九皇子却十分依赖他,也愿意向着他说话。尽管许多皇子都知道他的身份,但是愿意承认他的却不多。再加之他还有任务在身,根本无法公开自己的身份,所以其他人也就理所当然的将他当做一个下人来使唤。即便他有着朝臣的身份,表面上他们也不敢做得太过,但私下里冷嘲热讽就没有断过。唯独九皇子,在他还十一岁的时候见了他,那时他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便与他交好,后来他也从别人那里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却并未疏远他,反倒越发与他亲近。
九皇子对皇位并没有什么妄想。他上头有八个哥哥,怎么也轮不到他,再加上他的母家家世也不显赫,坐上皇位的机会小之又小。
如今,方皓之带兵攻打早州,他早就收到了消息。这也是他急于与方笑语接触的原因之一。他想要救下九皇子,至于其他人,他没有那心思,也没那义务。
“就只是如此?”方笑语倒并未觉得无心的要求有多过分,相反,简直太简单了。早州国已经被方皓之带兵拿下了,皇族所有人全都被俘虏,再也无法翻出什么风浪来了。这时候别说是救一个九皇子,就是他真的要求释放早州国的皇帝,她都有法子将事情办成了。
无心所说的那个秘密实在是太重要了。就单单这一条情报,就值得她花费些力气将这人暂时拉拢住。
“若是可以,我还想带走另一人,只是这人,怕是有些麻烦。”无心也不知道方笑语会不会觉得他得寸进尺,但若是可以,他倒是愿意为他求上一求。
“说说。”方笑语面无表情,无心看不出她的心思。
“鸿胪寺卿李大人的嫡女,李韵。”从无心口中又出现了一个让方笑语有点发懵的名字。
不过,这个名字让她多多少少有些熟悉,想了一会儿,她终于想起了李韵这个人。
若说起来,这李韵与她有点不对付,因为她与商可人乃是极好的朋友,可以说是最要好也不为过。当初她暴揍商可人之后,那李韵每一次看见她,那眼神都是斜着的。若是目光能够诅咒人,她怕都要变成筛子了。商可人自尽之后,那李韵就更是变本加厉。有她出席的的宴请李韵一律推了。她不敢跟自己对着干,也怕会为自己的父亲带来麻烦,但并不妨碍她讨厌她,用一句话来形容,我打不过你我还躲不起吗?
这无心什么时候跟李韵勾搭到一起了?
无心被方笑语那眼神盯得发毛,于是解释道:“之前我曾带九皇子去过京城,他对那李韵一见倾心。”
方笑语哭笑不得,这么遥远的关系都能牵扯上,那也算是缘分了,于是问道:“那李韵可见过九皇子?对他可有心思?”
“不知。”无心的回答很光棍儿。
方笑语几个白眼过去,最后道:“这我不能答应,若是你那九皇子有本事叫李韵瞧上了他非他不嫁,我倒是可以从中运作一番。若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也恕我无能为力。”
她总不能帮着九皇子强抢民女吧?
无心倒也不勉强道:“世子妃有心便好。”
“你让我想起一个人。”方笑语突然说道,她看着无心的目光有些捉摸不透。
可无心却并不惊讶。他既对方笑语有了心思,自然便会对她身边的人和事做过调查,所以他立刻就猜测出了方笑语说的那个人是谁。
若论及扭曲的心思,他们确实很相似。但却也有着本质的不同。
所以无心只是苦笑,却并不接话。
方笑语也没有跟打算跟无心讨论那个与他相似的人究竟有多相似,只是伸出了手掌,对着无心道:“交易成立,合作愉快。”
无心也伸出手掌与方笑语的掌心相碰,终于松了口气道:“我何时可以见到九皇子?又需要我做些什么?”
“我会立刻派人飞鸽传书,叫皓之好生对待那九皇子,必不叫他受了苦去。反正他也要被押往京城,你先行一步,待他进京便可与你相见。”方笑语没打算在这件事上跟无心玩猫腻。
“那我又需要付出些什么?”无心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虽然他用一个秘密作为交换,但是要让九皇子安全进京,甚至在李韵的事情上要方笑语费心,就得拿出自己的诚意。
方笑语想了想,道:“你方才说,叶书成在京中派人四处散播皇上不好的传言?”
“不错。若算起来,这些流言怕已经开始流传了。”无心点头。
方笑语笑了笑。这事儿她熟啊,前世叶书成没少干这事儿,那些手段她闭着眼都能背下来。于是她笑道:“你现在便先一步回京,加入他们,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无心皱了皱眉,皇帝怕现在都头疼得要命了,巴不得将那幕后之人五马分尸,可这位世子妃竟然还要他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无心不得不怀疑,这方笑语不会是打算顺便坑死他吧?
“你这胆子却也不大。且安心便是,只要将来你好好过你的日子,不要再与大周有所交集,我对自己人还是很大方的。即便被皇上查了出来,我也可以说你是听了我的吩咐做了一回我方的奸细,皇上不会处置你的。”方笑语说的也是实话。只要无心别算计她,她也就懒的赶尽杀绝。
“好,我听你的。”无心总算是下定了决心。
两人交易的十分愉快,之后便是大约制定了简单的计划,无心便先行离开了。而无心离开没多久,叶西辞与霜王萧入也出了屋子。
看霜王的神情,两人似乎也谈的十分愉快。叶西辞答应将柴昭留下的当年越国的宝藏分一半给萧入,并且适当的助其打败云王和蒙王得到帝位,而萧入这则立下字据,只要他活着一日,只要大承不主动侵犯大周,大周便永不入侵大承。
他是一个对扩张势力没有兴趣的人,愿意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儿过自己的日子,至于子孙后代的事,子孙后代去操心就好。用一个本来就不打算入侵的承诺,换取越国当年一半的财宝还有大承的支持,这可是极为划算的买卖。
而交易谈好之后,霜王带着方笑语与叶西辞去了那几人高的小土山,在那之中,他们看到了柴昭的坟墓。
那是萧入刚来时为柴昭立下的,毕竟是她母亲的先祖,他也不忍他连个栖身的墓地都没有,便简易的将之埋葬了。
因为他也算是半个柴家后代,所以对柴家先祖还是有着敬意的,这也是他没有挖开温英姿的坟墓获取财宝的原因。其实他心里也有些发怵,轮回转世这种惊世骇俗之事都能发生,若是他挖了温英姿的坟,谁知道那柴昭会不会从地底爬出来掐死他?
如今这样多好,轻而易举就得到了当年越国的一半财宝,有了这些财富,他也有了与云王蒙王交手的底气。
萧入是偷偷摸摸的到了北燕,而后却大大方方的回到了大周。谁也不知道他来北燕做了些什么,甚至许多人都不知道他曾离开过大周。
命人清点了收获,方笑语这才松了口气。
方剑璋已经带人去流沙国清点战后的财富,狐狼草原得到了夜明珠,心满意足的带着战利品回到了故土。大裕朝做到了盟友该做的事,也没有吃亏,奉天帝已经传信会派人护送太子回北燕。
方笑语命墨痕继续留在北燕监督放粮一事,而她得了大笔财富,更是阔绰的大手一挥,又命人在别处买了大批的粮食运往北燕。
叶西辞要留在北燕等待太子而后一起回京,而方笑语则带着石司徒和丝竹连夜快马加鞭的回了京城。
但是,刚入京城,方笑语并没有以真面目示人,而是简单的做了易容后,先去了趟枯禅寺,找到了虚云和尚。
而恰巧的是,虚云和尚正在接待道教的几位道长,其中还有几位尼姑庵的师太,几人脸色沉重,似乎心有忧事。
听到方笑语求见时,虚云和尚心中一喜,连忙叫小和尚将方笑语带来。
原来,京中最近出了个邪教,不仅仅耍了小把戏大肆吸引教众,还传言说皇帝不仁,天地震怒,加之各地出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直指上天对皇帝不满。
愚昧的百姓已有许多被洗了脑。皇帝震怒,下令京畿卫捉捕造谣生事之人。但流言的传播多是经过百姓之口,却也不好滥杀,否则必将引起众怒。
这几日,皇帝几次召见虚云大师等几位得道高僧,但却始终拿不出个章程来遏制此事。
方笑语听后却镇静的很,虚云大师等人立刻便知道方笑语心中已有章程,连忙询问。可方笑语却神秘一笑,而后说出了令几位大师目瞪口呆的预言。(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四章 神棍身份的真正作用
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很精彩,因为方笑语所说的那些话未免有些太过匪夷所思。
方笑语与他们提及的,便是不久后便会发生的那起奇怪的大事件。那起事件,影响巨大,当年对于皇帝的统治也因此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动摇。
有人说是天罚,也有人说是皇帝无道,以至于天怒人怨。再配合上叶书成的那些小动作,皇帝焦头烂额的同时,也让叶书成真正的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当年的叶书成很聪明,聪明的并不会将自己推到前头去成为靶子,他只是扮演了一个默默做事的好孩子,不仅仅会温柔的安慰已经精疲力尽的父皇,也懂得避嫌,将一些大事的主动权推到了太子的手中。
皇帝自然不可能没有怀疑过叶书成是否对皇位有心。他虽被这些天灾闹的精神疲惫,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但却并不昏庸,只是由此他开始考察几个儿子的心性。
太子是没有让他失望的,他的心里更加倾向于他一直喜欢的儿子继承他的皇位,但是他又觉得对叶书成有那么一丝亏欠,明明也是个有能力的孩子,就是因为他并非嫡出,又有太子优秀在前,所以早早的失去了继承的可能。
可是叶书成却任劳任怨,一点也不曾抱怨,即便外头有着替他说话的声音,他也都婉然推拒,将一切能够露脸的机会让给太子。
皇帝觉得他是个好儿子,将来也会是个好臣子,只要他能尽心辅佐太子,以太子的良善,必不会亏了自己的兄弟。但也因此而越发对他愧疚,在其他方面就开始尽力的对他补偿。
当时叶心柔在宫中的势力,就是因此而被皇帝交给了叶书成。除了想要弥补心中亏欠之外,他这也是防着太子会不会因为权势而冲昏头脑,以至于要对兄弟斩尽杀绝,所以也留给了几个儿子能够保命的东西。
其中,以叶书成得到的最多。
其实当初的方笑语也不曾知道的是,皇帝甚至将神龙卫都分给了叶书成一百人。
别看只有一百人,可这一百人完全不是那些普通的侍卫能比。
神龙卫是什么样的存在,前世的方笑语连听都未听过。而她知道神龙卫这三个字,还是在北燕从自家大将军口中才得知的,又经过太子的补充才有了那么一些片面的了解。但这些了解也就只限于那一点点而已。神龙卫依旧神秘非常。
但是,从虚云和尚等人口中,方笑语了解到,即便事情已经闹到了这样的地步,但皇帝也不过是命京畿卫抓捕那些造谣生事的人,神龙卫不见头不见尾,完全没有踪迹可寻。
是皇帝觉得这样的事情还够不上神龙卫插手?还是有什么别的苦衷,不能随意出动神龙卫?
以她从太子那里得知到的片面来看,若是神龙卫出手,雷厉风行,早就可以将事情压下,不会传出太远。但是,皇帝却没有选择这么做。
那么很有可能,神龙卫的出动,即便连皇帝都要慎之又慎。
又或者说,皇帝还没有真正的意识到如今出现的这小规模邪教的恐怖。若是放任其发展,不必多久,便可席卷整个大承,到时候给皇帝造成的压迫绝不是三言两语便可说的清的。
前世的方笑语一直认为,老天对于叶书成这个人是有着偏爱的,他想要皇位,上天就给他制造各种夺取皇位的契机。
老实说,皇帝虽算不上是个什么太伟大的千古帝王,却也能算是一个好皇帝。每夜里批阅奏章到天明,天还不亮就要上朝、议事,从不曾懈怠过。对于后宫,尽量雨露均沾,不会因此而连累到前朝。碰上了贪官污吏,赏罚分明。对百姓也是尽心尽力。可就是这么一位皇帝,却莫名的因为天灾这样的事情而走向末路,实在是让人唏嘘不已。
而这些天灾,给叶书成引起的**打了掩护,让百姓被蒙蔽了双眼,也因此让皇帝没有察觉到他这个儿子的狼子野心。
但是方笑语却知道,这些看起来似乎还能压制的声音,只是因为一点点的疏忽大意,就可能酿成无法挽回的悲剧。
如果她没有后续的计划,而就这么听之任之这些邪教猖狂下去,皇帝或许还会走上前世的老路,最后被逼得走投无路精力憔悴,而后死在这些各怀鬼胎的某一个人的手中,皇权旁落。
方笑语原本大可以什么都不必去管去问,就如同前世那样,听之任之,只要不招惹到她,她就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但是,放任叶书成完成他的计划,只会让镇远将军府和安王府彻底走入死路。
叶书成觊觎那五十万镇远军,所以不会撇开镇远将军府不闻不问,他还会如同前世那般来招惹她,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可能就会重蹈覆辙的死在他的手上。而以叶书成和叶西辞的关系,水火不容,生死以对,若是叶书成坐上了皇位,先不管天下百姓是苦是难,就是她和叶西辞也绝没有好日子过。
所以这一世她不打算沉默,她打算将计就计,对方用多么激烈的手段来诋毁皇帝,她就用同样的手段将对方打痛打残。
这才是她事先给自己弄了个佛女的身份真正的用意所在。她就是在为这一天而准备,她之所以没有刻意拉拢信徒,没有借此敛财甚至拥权,就是因为没有必要,会有人给她准备好足够的舞台,那之后,不必她做什么,就会有人蜂拥而至的信仰她,拥戴她。到了那一日,就算皇帝对她有什么不好的企图,都得好好的掂量掂量。
神棍的身份不能用一辈子。前世她死在了重生那时的十年后。未来的大承还有什么变故,她已经没有办法知道了。但是这一世她并不打算只活十年,所以必须要为今后的人生来做打算。
所以,很早前她就打算利用之后那件匪夷所思的天灾,彻底的巩固住她在皇帝心中不可动摇的地位。
但是,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而要说服其他人站在自己这边可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特别是没有利益纠葛的团体,很难维持下去,而如果只是用利益交结起来的团体,又实在是不可信,不可用。
所以,如果叶书成按照前世那样缓慢的去进行,他还得另想他法,但这一世,她这个小小蝴蝶扇了扇翅膀,许多事得到了改变。
皇帝没有再信任叶书成是个温良恭俭的好孩子,他知道了他的身份,对他有着足够的防备。而前世并没有出现在她身边的蒙王一脉的奸细,这一世却蹦跶的很欢实。
因为这小小的改变,这一世,同样是利用天灾掩饰**,可规模却比从前大了许多。再加之她让无心去将事情闹的越大越好,这邪教的兴起便成了一个意外之喜。
若只是叶书成单独的动作,想要说服这些得道高人们可不容易,但是若是对方是以邪教的方式出现,又进一步的压榨了佛道二教的生存空间,那可就不同了。
无心的推动很成功,他也听从了方笑语的吩咐,将邪教的矛头不仅仅指向皇帝,同时也指向了佛道二教。
这些邪教一开始兴起于一些小把戏。比如滴水成冰,比如脚下生莲,比如预言一些将来会发生的小事,这其实都是方笑语教给无心的。说起来不过是一些化学反应或是些糊弄人的障眼法,外加上自己记忆中的一些对她无用的小事罢了,却能让这邪教更上层楼。
而这些邪教成员尝到了甜头,便开始膨胀,无心也控制着不去打击这种膨胀,反倒变本加厉的鼓励他们的膨胀,用一种众人都能听懂的话来说,这叫捧杀。于是,膨胀的邪教成员们以为自己足够强大,便开始挑衅佛道二教的威信。
佛教与道教,自古以来便存在,具体要到追溯到什么时候已经不可考了。他们拥有着数不清的教众,拥有着千百年来的底蕴,岂是一个刚刚兴起且目的不纯的小小邪教能够挑衅的?
但是,这些邪教之人本就是叶书成为了达到污蔑皇帝的目的而建立起来的,又有无心这样的人来引导他们朝着一个偏斜的地方跑,就导致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邪教从一开始隐于众人到大规模扩散,再到能够挑衅佛道二教,一路高歌猛进,神佛难挡。
打击几个邪教之人不难,难的是百姓被洗了脑,然后成了他们的一员。皇帝不能无底线的屠杀,否则必会引起民怨与恐慌,可若是放任不管,就只会让对方更加变本加厉,这才头疼。
而佛道二教被如此挑衅,就必须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声誉。可如何维护也是个头疼的事儿。
杀人吧,不妥。毕竟他们打着不杀生的教义行事,若是自打嘴巴,这对名誉的损害也是十分严重的。特别是佛教,简直进退两难。
可不杀吧,换你你天天看着一群惹人厌恶的邪恶之徒在你面前蹦跶你心里能好受?
几位得道高人可是为此伤透了脑筋,也难怪就算是平日里不怎么往来的几个人都齐聚了枯禅寺来商讨如何对待邪教的大事。
而之所以选在此处,是因为虚云大师深得皇帝信任,能够帮他们跟皇族牵扯,这时候,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皇族的影响力才是最大的,多了这样一个盟友总比孤军奋战要好得多。
但是,他们始终没有拿出一个章程来彻底解决此事。
暂时的压制是有的,可治标不治本。不能将邪教一网打尽,只怕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但如果方笑语所说的事是真的,将来的某一日真的会发生这样匪夷所思之事,那若是好好运作一番,绝对会给这些抹黑皇帝抹黑佛道两教的混账东西一个巨大的打击。
但,方笑语所言是否是真?那种听起来就像远古的神话故事般的事情当真会发生吗?这才是他们犹豫不决的原因。
“方施主,并非是贫尼不信任施主,只是此事听起来颇有些玄奇……”净华庵的妙方师太犹豫着开口。这种事她不能不询问清楚。若是她当真按照方笑语所言布置了,可到时却什么都没发生,这绝对是对净华庵毁灭性的打击。
既然妙方师太先站出来做了这个恶人,其他人自然也就顺着这话表达了犹豫之意。
方笑语还真没有什么证据来证明此事。这件事发生在一个半月近两个月后,而且因为此事太过诡异,连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原理,所以没有发生的事,她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证据的。于是她只得苦笑道:“几位大师、师太、道长,我也知此事太过玄奇,也拿不出能证明此事定会发生的证据,只是我平日里那些梦境大多都变为了现实,所以此事不得不防。”
说着,她又笑道:“我知几位大师的疑虑,其实大可不必。大师们按照我所言准备便是,若是发生了,自然能让世人看看佛道二教乃是被天地认可的正教,皇上乃是被天道眷顾的天子。而若是什么都未曾发生也罢了,咱自个儿制造些事情不就成了?此事不烦几位大师操心,交与笑语便是,只是希望几位大师能够配合笑语,恐怕两月之后,几位大师的寺观怕是要人潮汹涌了被踩断了门槛了。”
虚云一看方笑语这贼笑,就知她心中早已有了万全的计划。
这些人之中,他与方笑语认得的最早,也是最开始帮着方笑语忽悠皇帝的人。他隐隐有感应,这方笑语身上自有仙缘,且方笑语预知的那些未来皆都成了真。但所谓佛门代言之类的话,还不都是为了忽悠皇帝编的?
但他并不后悔。即便是出家之人不打诳语,可若是这诳语能够帮助百姓帮助世人免遭荼害,他并不畏惧。
正所谓,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他不是那种悲天悯人的圣人,却也愿尽绵薄之力,为他生活的这片土地,为信任他的皇帝做一些事情。
哪怕需要他说一些善意的谎言。
“你既如此说,怕已有了计划,可能够详尽的说上一说?”虚云和尚的笑容中满是信任。
可方笑语却觉得背后一冷。
她有点发怵啊。每一次看到虚云和尚露出这样‘和善’的笑容,她都有一种会被他坑死的预感。
天知道因为他总是胡编神话故事,她在皇帝的心中都已经成了什么妖魔鬼怪了?此时一见虚云这‘咱俩是一队’的笑容,她就有种想溜之大吉的冲动。
但看其他几位大师一脸求知的模样,她却只能压下想逃跑的心思,故作镇定道:“那是自然。”(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五章 方笑语进宫,忘忧毒解
方笑语将自己的打算与几位大师和道长一一商讨,定下了各自负责的区域,这才将虚云和尚叫到一边,然后就这么盯着虚云和尚看,却不说话。
虚云被方笑语看的发毛,不去对上方笑语那锐利的目光,假装看天边的风景,但却依旧能够感受到方笑语那越来越眯的眼睛就像是盯着待宰的猎物般盯着他看。
最终,虚云败给了方笑语这无声的控诉,只得目光四处乱转,嘴上说着:“施主为何这样看着贫僧?”
贫僧你妹!方笑语内心里抓狂,嘴上却恶狠狠道:“虚云大师,在我离开之前,我想知道,我不在京城的这些日子,大师可又和皇上说过些什么天兵天将大战魔头的故事?”
方笑语一见虚云和尚那笑容,就觉得一阵发虚。每一次看到皇帝看着他那寄予了厚望的目光,她都想回来拆了枯禅寺。奈何这虚云和尚还是个逻辑严密的逗比,每一次编的故事几乎很少有错漏之处让人可抓,一个宏伟的故事背景跃然纸上。
天界的广阔瑰丽,神魔之间的对立,佛道间有竞争也有合作,甚至还具体到了一些感人肺腑的人物。方笑语一直都觉得,虚云和尚他就不该去当和尚,实在是太浪费他那创作才能,要是去当个作家,保准火遍了大江南北。
她马上就要进宫见皇帝了。所以在见到皇帝之前最好是可以与虚云先将话题对好了,免得从皇帝嘴里又听到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她若接不下话去,要是被皇帝怀疑那可就不美了。
虚云这个大和尚已经不是第一次坑她了,她这是已经被坑出了经验来了。
“即便是神魔,也是需要歇息的。贫僧可什么都未曾与皇上提过。”虚云和尚目光飘忽。
方笑语一脸怀疑,但见这和尚怕也不会承认,干脆也不胡乱猜测,而是道:“此次我先行回京,西辞和太子他们随后便至。北燕虽为边陲,但也盛产好酒。原是想着给大师你带上几坛子的,如今看来,大师是看不上那苦寒之地的烈酒。既如此便算了,这些酒就留着给皇上犒赏三军之用吧。”
虚云和尚好酒啊,一听到‘酒’字,眼珠子都亮起来了。
不过方笑语这就是纯粹的胡编乱造了。她确实让叶西辞带些好酒回来,只不过数量不多,也就那么四五坛子,尝尝鲜便罢了。北燕如今正受干旱肆虐,连水都告急,哪有多余的粮食酿酒?她带回来的那几坛子酒,还是从那边有钱的商户家里高价买来的,但也只有那区区几坛子而已。
本来就是带回来送给虚云的,不过为了诈一诈这个老狐狸,要怎么说还不是她说了算?
老狐狸果然上了勾,若不是还惦记着自己是得道高僧的形象,恐怕此刻连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方施主,贫僧真的未曾和皇上说过多余之事。”虚云和尚干笑两声,只是这笑声总觉得有那么点心虚。
方笑语冷笑道:“和尚,你每一次叫我方施主,都是心虚之时。”
虚云和尚看着方笑语那鄙视的神情,又开始别过头去默默的看风景。
方笑语懒得在跟虚云和尚扯皮,干脆转身就走,她要先进宫一趟,还要去趟将军府见一见长公主,这枯禅寺,之后再来不迟。
见方笑语这就要下山,虚云和尚望眼欲穿的在后头喊道:“那酒!酒!”
这次,轮到方笑语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没过多久,便消失在苦行山下。
这次方笑语没有立刻暴露自己的身份,而是拿着京畿卫的牌子进的宫,临离开北燕时,他就找了个京畿卫之人换到了这块牌子,而后又做了些别的布置。
这次京畿卫死伤了近五千人,她也要为此跟皇上做些报告,毕竟京畿卫之人家都在京城,其中不乏有些权贵子弟在里头,为了将影响降到最低,也要事先做些准备。
对于皇帝而言,京畿卫死伤不过才五千这已经是一件足够难得的事情了,毕竟对手几十万人,他原本做着可能都死绝了的心理准备才将京畿卫这五万人派给方笑语的,没想到方笑语倒是心疼他们,没有让他们独自去面对几十万大兵,而是充分的利用了他们近来所学的,让他们取得了一场大胜。
不要看京畿卫这群人似乎并没有做什么太过伟大的大事,可是对于一帮战争菜鸟而言,这样的军功,足以让他们今后平步青云,甚至于对自己的家族而言也是有着难以预估的好处的。
方笑语进宫的时候,皇帝正召集群臣在商讨着什么。方笑语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在外头等候群臣离开时才让苏万福进去禀报。
起初苏万福根本没认出她来,还是方笑语主动给苏万福暴露了些线索,苏万福这才推测出来的。
看到方笑语易容进宫,他就猜测可能有些事不宜暴露,所以聪明如苏万福立刻便进了书房,在皇帝耳边说了些什么。
皇帝不动声色的听完,将苏万福打发出去,而后继续与群臣商讨要事,只是在商讨无果之后,他便下令群臣回去想好了,明日再继续商讨。
有几个聪明的大臣已经猜到皇帝恐怕有什么事急着去做,于是也不纠缠,果断了离开了,之后,方笑语便被苏万福请进了书房。
“臣女参见皇上。”方笑语只是微微行了个躬身礼。也是皇帝允许她可以见君不拜。
皇帝捂着嘴咳了两声,刻意压着手掌不让人看到,随即盯着下头此刻正女扮男装的方笑语道:“你这丫头,这身装扮便急急进宫,可是有什么要事要与朕说?”
说着他自己就笑了,又道:“前些日子,朕已经收到了你的急报,北燕之事你做的很好,方爱卿也不曾叫朕失望。你那弟弟做事也是个稳妥的,你们方家满门,叫朕很满意。”
皇帝虽这么说着,但神色却并不怎么好,脸色有些苍白,又一直倚靠在椅子上,看起来有气无力的。
在方笑语正在观察皇帝的时候,皇帝却还在说着:“西北战事升级,幸好有石爱卿坐镇。姬家那群人做的不错,那阵法出其不意之下,倒是叫大周损失惨重。朕已下旨,待方爱卿处理完了流沙国之事,就将北燕交给他的副将周安,让他尽快去西北与石爱卿会和,两大战神齐至西北,朕就不信,还赢不了区区一个大周!”
皇帝的语速越发急促,时不时的还伴随着一些咳嗽。方笑语敏锐的察觉到了皇帝刚刚手指那一抹,嘴角还残留着一点淡淡的血丝。
皇帝这中毒已深,若是不快些得到解药,怕就算是用精纯的内力来压制,恐怕也压制不了多久了。
“对了,朕方才说到哪儿了?”皇帝的神情有那么一丝迷惑。方笑语的心开始下沉,这种健忘的毛病已经开始显露了。此刻还只是偶尔忘记说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若是任由这情况继续严重下去,就会如同当年的简安一样,什么都不记得,然后某一天又突然全部想起,再到不记得,再想起,如此往复,生不如死。
“皇上下旨要调家父去西北帮助石将军。”方笑语提醒道。
“是了是了。朕正说着呢。”皇帝叹了口气,精神有些萎靡道:“近来朕总是觉着疲乏,身子都使不上劲儿。奈何北燕流沙国猖狂,西北又有战事,京中邪教肆虐流言飞起,朕越发觉着力不从心了。笑语丫头,太子可还安全?朕当初不过是想叫他出去避避风头,在军中露个脸儿,谁想到,就连方爱卿也被人算计的险些丢了性命……”皇帝不停的唉声叹气,似乎最近这些破事确实是叫他操碎了心。
本就中了毒,还要如此操心国事,又得提防着那些心怀鬼胎之人的阴谋诡计,他觉着身体越来越跟不上了。
他会问太子是否安全,这是已经在考虑要将太子扶上帝位了吧?
“皇上,京城中的邪教,臣女回京时已经听闻,也已有了法子应对,还望皇上龙体为重,不必过多忧虑。只是皇上,这邪教兴起的契机,皇上可曾查清了?”方笑语注意着皇帝的神情,却看他依旧唉声叹气,脸上适时的出现了心痛的神情。
看来他已经知道,邪教的背后有着叶书成的影子。
但是,他是否知道,从头到尾,叶书成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卖力的做着别人的棋子?
“他若能就此罢手,朕还能网开一面。就算他是大周的奸细,身体中毕竟还留着朕的血,朕哪怕软禁他一生,却还能保他一命。可为何他就是不能体会朕的良苦用心,非要逼朕处置了他?”皇帝曾经是真的疼爱叶书成的。这个孩子乖巧懂事,几乎从来不用他操心,对待兄弟姐妹也是温和有礼,外头的名声也是甚好,百姓口中提及的都是他如何温文儒雅如何可堪造就,却又谦虚谨慎从不自大狂傲,除了太子以外,他是真的对他寄予厚望的。虽不能将皇位留给他,却也准备封他一个王爷,给他一片封地。只要他能够好好的辅佐太子,他就能给他一世的荣宠。
可为何他却偏偏辜负了他?
就算他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恭谦有礼,就算他野心勃勃想要争夺帝位他都能够忍受,可他无法忍受的是,他的儿子,竟然会是大周钉在大承的一颗钉子。
可以想见,若是他得了帝位,这大承往后是该姓叶还是姓萧?大承还会不会存在?会不会就此并入大周,成为一个过去?
“皇上,此次北燕之行,臣女得知了一个秘密。”方笑语突然道。
“秘密?”皇帝眉一挑,笑道:“每次笑语丫头你知道了什么秘密,都总是能叫朕胆战心惊。说吧,这次又是什么惊世骇俗的秘密?”
皇帝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方笑语将那个秘密说出来时,皇帝还是不负众望的目瞪口呆了。
“什么?他竟然……”皇帝觉着口干舌燥,心中烦闷不已。
有时候知道是一回事,听到反转的消息又是另一回事。
原本皇帝已经觉得自己挺坚强了,没想到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打击,他更觉疲惫了。
皇帝最直接的反应便是咳个不停,鲜血大口大口的往外吐。
方笑语连忙上前将皇帝扶起,用内功温养皇帝的身体,压制肆虐的毒素,而后她叫了苏万福进来,要苏万福立刻去准备圣宫山上那种极清澈甘甜的天然泉水,她记得宫中备着许多。然后她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从瓶中倒出一粒很大的丹药,道:“皇上先忍一忍,待苏公公拿来了圣宫山的泉水,将这粒药在水中化开,皇上服下去,就无事了。”
因为方笑语内力极为精纯雄厚,有了她的帮助,皇帝总算是舒服了些。他看着方笑语手中那粒巨大的丹药,药丸中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清香,也是问道:“这是什么药?对朕的毒当真有帮助?”
“皇上,这就是忘忧的解药。”方笑语一句话令皇帝眼睛一亮。
“那程悠悠果真研制出了忘忧的解药?”皇帝暗松了口气。当初要是将程悠悠和屠洪征给斩了,岂不是断了自己的生路?
不过,他倒是一点都没有怀疑方笑语是否会图谋不轨,当苏万福将泉水放入碗中端上来,看着药丸在水中化开,随即立刻一口将碗中的药喝了个精光。
待苏万福出去了,方笑语摇头,道:“说来惭愧,这解药并非是程悠悠研制的,而是从大周的霜王萧入那里得到了药方,再由程悠悠根据药方制出来的。”
“霜王萧入?”皇帝神色一闪,随即道:“你见过了大周的霜王?”
方笑语点了点头,随即将两人的交易说给了皇帝听,但是却省下了财宝和柴昭的事。
“这解药,就是交易的一部分。臣女觉着,皇上此刻最需要的怕就是这颗药丸,故而,这是最为快捷的得到解药的途径。”方笑语道。
皇帝听了后点头道:“比起能够解毒,与那霜王的交易却是不亏。何况他若真有心争夺帝位,又能实现承诺永不侵犯我大承,帮他一帮又何妨?”
皇帝看着方笑语慈爱的笑了。
方笑语也以笑容相待,但心中却很清楚,方才皇帝的神情有些奇怪。恐怕他早就知道霜王曾经自北燕离开回大周之事。
若她隐瞒下此事,恐怕就会被皇帝猜疑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六章 栽赃陷害,引蛇出洞
药汤一喝下去,皇帝就感觉五脏六腑灼烧般的疼痛,但这种感觉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久,渐渐的,身体开始被一种暖洋洋的感觉包围,异常的舒服。
皇帝对方笑语能够找来解药十分欣慰,但他也得知萧入曾经出入过北燕的消息。如此敏感的时候,大周的王爷却跑来了北燕,若说这只是个巧合,难免叫人不能相信。
所以他才看似随口一问,本想着慢慢试探看看方笑语是否知道萧入曾在北燕出现过的事情,没想到方笑语倒是半点隐瞒的意思也没有,直接便将她见过萧入,甚至与她达成了协议之事给说了出来,皇帝顿时安下心来。
“这药效还需一段时间才能发挥作用,皇上可需先去歇着?”方笑语见皇帝的脸色依旧苍白,提议道。
“无妨,朕也歇不住,不如听你说说北燕的来龙去脉。”皇帝摆摆手。近来他睡得不好,又万事操劳,身子有些抵不住了。不过此时已经吃了解药,待毒一解,他就能慢慢恢复状态。
方笑语捡着有意思的事跟皇帝说了,随即又道:“皇上,依臣女看,还得委屈您再装上些时日。那给皇上下毒的人必然不知您已经服用过解药,若是被逼的走投无路,怕是会用此事来威胁皇上。皇上不如就将计就计,继续以虚弱之态迷惑这些心怀鬼胎之人,必要时,或能给他们一个不小的惊喜。”
“你这鬼丫头就是鬼点子多,西辞都要被你带坏了。朕也这般觉得,故而此事除了你还有朕,谁也不要说出去。”皇帝万分同意。对方给他下毒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毒死他?若是如此,直接下个砒霜鹤顶红的剧毒不就行了?何必要用忘忧这样可以算作是慢性的毒药?
他早就想过,或许对方就是为了将来以此来威胁他。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或许他就会选择妥协,这也是对方打着的主意。比如想要得到解药就下令禅让皇位之类的,到时他会给他们一个巨大的惊喜。
“笑语遵命。”方笑语邪恶的笑了笑,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卷帛,递到皇帝手中道:“这是萧入立下的字据,里头有他的掌纹与私印。不过,权利动人心,难保他将来真的当了皇帝不会撕毁盟约,皇上也要另做打算。这字据由皇上保管最为妥当,笑语就不费这个心思了。”
“你做的不错,简直都要当得朕的左膀右臂了。”皇帝不吝夸赞之语,不过方笑语也没太放在心上。不过就是些应酬的话而已,她还没天真到觉得自己在皇帝心中会有跟那些朝臣一样的位置。
皇帝见方笑语不曾接话,于是也不再深谈,而是转而问道:“此次北燕之行,你有何打算?”
“皇上,臣女可是个记仇之人。我爹险些被人给害了,西辞重伤差一点便离我而去,到时臣女又成孤女又做寡妇的,这也太过凄惨。对方这可是要将臣女赶尽杀绝啊,若不狠狠回击,臣女这口气憋着不出,会憋出病来的。”方笑语一脸可怜相,泫然欲泣,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但皇帝却哭笑不得。
他这可不是第一回认识方笑语了,自然知道这是个什么货色。别看如今柔弱的就跟水似的,保不准心里已经拿起大刀人挡杀人神挡杀神了。
既在他面前露出这般模样,就足以证明她是真的怒了想要回击了,但因为对方的身份实在是有些阻碍,所以才这般‘打动’他,想拿到他应许回击的权利。
不过他被方笑语这副模样闹的有些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皆因此时的方笑语根本不是身着女子装束,反倒是一副男人打扮,却闹出这般的‘梨花带雨’来,看着颇叫人有些不适。
“你可想好了要如何做?”皇帝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毒解了,心情自然就好了许多。原本不得不做的后事布置,此时就已经完全没有了必要。他还可以在这个位置坐上好些年,将一些隐患完全解除之后,将一个完好的江山平平稳稳的交到自己的儿子手中。
方笑语假意低着头捏着下巴想了想,而后突然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道:“总之,先将丞相府满门抄斩了吧。”
皇帝一口茶险些没喷出来。
将丞相府满门抄斩?你可知那是多少人命?
再者说了,没个由头能说斩就斩吗?丞相那可是文官之首,下头有多少门生自不必说,若是贸然杀了,都可能引起朝廷****,更别说是要满门抄斩了。
皇帝皱着眉头,心说这丫头报复心也太强。他始终没有忘记当初在将军府中听到的方笑语和方剑璋的对话,就是那时候,他知道了方笑语拥有着能够预言将来的能力,是佛祖在人间的使者,也是在那时候,他知道了当年方剑璋从军之事有着何等猫腻,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是被方剑璋当做恩人对待的梅苍云梅丞相。
方笑语会恨梅苍云,那也是人之常情。她和弟妹都还年幼,便被那梅素惜百般折辱陷害,孩子的心最是敏感脆弱,也最是记仇,所以难怪她一直忘不掉。再者说,那梅素惜取代了她的生母成了将军府的主母,恐怕在年幼的方笑语心中,怕是将生母的死也推到了梅素惜身上吧。
“你这丫头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将丞相一家满门抄斩是何等大事?若是不能服众,怕是会动摇国本,导致文臣人心惶惶,你叫朕如何收场?”皇帝也不忍苛责方笑语。对于丞相的事他命人秘密去查探过,最后得出的结果与方笑语所言差不了多少。但心疼这孩子归心疼,他也不能拿自己的江山来开玩笑。
“皇上,丞相所犯的罪行,难道还不足以被抄家灭族吗?”方笑语却一脸无辜道:“作为文官之首,擅自插手军中事物,我爹固然有责任,不该放任他乱来,可若是他没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为何要将手深入军中?且还是在天高皇帝的远的北燕军中?”
皇帝眉一皱,方笑语却继续道:“此次流沙国之事本就来的蹊跷,其中固然是大周在背后怂恿,可梅丞相身上却未必就干净了。”
说着,方笑语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这玉佩便是她从樊进手中得到的那块,也是被无心确认了是他刻意‘掉下’的那块玉佩,指正的,是那位倒霉的流沙国将军与无心那关于某位‘贵妃娘娘’的对话。
“这是?”皇帝接过玉佩上下翻看,却看不出有什么玄机。
方笑语却道:“此玉佩,乃是当初一名叫袁树的小将,在掩护我爹逃走后昏迷在战场,偶然听到对方两名大将的对话,其中提到过一句‘贵妃娘娘’。这玉佩似乎与那贵妃娘娘有关。”
说着,方笑语开始将樊进所说的关于袁树的故事添油加醋的给皇帝编了一遍,随即道:“皇上可以看见,这玉佩明明并不完整,还有一块能与之对应的玉佩,应该就在那位‘贵妃娘娘’手中。”
“莫非是周灵?”皇帝眯着眼,神色可怕。若提起贵妃娘娘,他第一个就会想到周灵。因为周灵就是大周的奸细,也是那个将军的妹妹啊。
“非也,皇上,臣女进宫时碰巧瞧见了一位皇子。”方笑语神秘道。
“皇子?”皇帝被方笑语这跳的有些发懵。
“并非是皇上所想的二皇子,乃是五皇子殿下。”方笑语给皇帝解惑道。
皇帝更懵了,心说能说明白些吗?
“臣女碰巧在五皇子的身上看到了另一块玉佩。”方笑语笃定道。
“你所言可都是真的?”皇帝神色沉了下去。
“臣女岂敢胡言乱语,编排皇子?”方笑语一脸认真,心中却笑说这当然是真的,真的可不能再真了,因为那块玉佩,就是她亲手交到了五皇子的手中。
五皇子是谁?那可是养在梅贵妃的膝下的,就算梅贵妃再不喜欢他,也不能随意将他推出去送到别人的名下。
而五皇子一心想要报仇,有陷害梅贵妃的机会他当然不会错过。方笑语只是稍微那么一提,五皇子轻而易举的就答应了方笑语的提议,将玉佩大摇大摆的挂在了身上。
“臣女曾着人旁敲侧击问过五皇子,据五皇子所言,这玉佩乃是梅贵妃娘娘前些日子亲手送给五皇子的,说是这玉能够养人,再加之梅贵妃如今怀了龙种,将来难免会对五皇子厚此薄彼,希望到时候五皇子能够稍加忍耐,这就算是赔罪了。”方笑语编的就跟真的似的。
“她倒是实诚!”皇帝冷哼。
“梅丞相一直都想要得到镇远军的军权,他是丞相,又是文官之首,知道皇上不喜欢文臣与武将相交甚密,更不可能允许一个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大臣还能得到军权。可因为我爹糊涂,前些年很是助长了丞相的威风,以至于镇远军中已经有了不少丞相布下的棋子。就算他不能明着将兵权夺到手中,可若是我爹死了,他便能名正言顺的扶持他自己的棋子坐上这镇远将军之位,毕竟,我爹的四位副将之中,那位孙副将可就是丞相的人。”
方笑语叹了口气,又道:“此次北燕军中,我爹受了心腹蒙骗,险些葬身城门之外,周副将与槐副将被孙副将欺骗而被软禁在守将府之中,若非是梁薄梁副将洞察了先机,不得已用计将孙云骗出城外应战,又设计其死在了敌方手中,怕是北燕城都要被连累的送了他人了。”
说着,方笑语还一脸遗憾的感叹道:“只可惜,连累了与孙云一同出战的十万将士。为了骗过孙云,梁副将不得已出此下策,也是为了保住北燕疆土不失。可他一直愧疚于心,此次大战,他主动出征,杀至最后一人不退,最终战死沙场,令人唏嘘。”
方笑语的神情灰暗,似乎真的多么的痛心疾首一般。在她口中,梁薄成了拯救北燕的大英雄。他坑死了孙云,不过却并不是因为权力,而是因为他洞悉了孙云阴谋所以不得不选择这么做。虽然会连累了十万兄弟战死沙场,可为了保证大承疆土不失,即便背负着如此沉重的罪孽,他也心甘情愿在所不惜。
而同时,想要坑害方剑璋也不是梁薄的主意,而是他的下属之中有梅苍云的人,所以才欺骗了他,以至于他险些害死了他的方将军,他异常懊悔,觉得自己不配为方剑璋心腹,自责之下,只能选择拼命杀敌,最终战死沙场。
听听,多么感人肺腑的故事啊。梁薄在方笑语的描述下,已经与那个忘恩负义陷害提拔他的将军,又通敌叛国,险些将北燕带向覆灭的罪人没有半点关联。相反,他是英雄,忍辱负重,即便是背负罪孽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只为这一腔的报国热忱。
皇帝明知道方笑语这是在胡说,却也没有阻止,只是哭笑不得的倚在椅子上,听着方笑语天花乱坠的编故事,还听得津津有味。
或许梅苍云从未想过要通敌叛国,但他想要插手军权之事却是千真万确的。何况他布局几十年,像是方剑璋这种被他害了却还感恩戴德的人不知凡几,他如此苦心经营,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有着什么样的野心?又想要做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他本就已经是一国丞相,文臣之首,朝堂之中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还有什么不满足?
若是再往上一步,那可就是他那把龙椅他这个皇位了,莫非这梅苍云还想谋反当个皇帝玩玩不成?
帝王向来是多疑的。只是带兵打仗的将领自古以来都被怀疑是要谋反而被枉杀都不在少数,何况还是一个把握着朝廷命脉的丞相?他要得到军权,即便是再开明包容的皇帝也难免会心存疑虑。
如此,最好的法子,就是将这些不安定的因素彻底的扼杀在萌芽之处。也难怪皇帝明知道方笑语是在编故事,可却还是听的津津有味了。
至于丞相府的结局?
为了引蛇出洞,也不得不委屈一下梅苍云这老狐狸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七章 二选一,救命啊
“哎,近来皇上的精神越来越差了。朝上几次都咳的厉害,实在叫人心忧。”
“可不是?我去问了苏公公皇上龙体可有恙,苏公公嘴上说着不妨事,可那脸色却是忧虑不已。”
“听闻太子即刻便要回京了。此次出征北燕,虽过程坎坷,可结果却是好的。有了这军功傍身,太子之位稳如泰山。只是,怕有人不愿意让太子活着回来。”
“嘘。李大人你不要命了。当心隔墙有耳。”
“说了又如何?谁不知皇上近来精神恍惚都是被那兴起的邪教给闹得。外头尽是流传着皇上不好的流言蜚语,那邪教打着什么心思,谁不知道?”
“你就少说几句吧。太子有那安王世子护送,不会有失,只是此次丞相怕是要遭大难了。”
“张大人可是听了什么传言?”
“就是,张大人若是知道些什么,倒是也跟咱们说说。老夫记得,张大人似乎有个亲戚就在北燕?”
“哎,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话,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出自我口,入几位大人的耳,便不要再传出去了吧?”
“这是自然,我等几人嘴巴严得很,定不会胡乱出去嚼舌根子。”
这位张大人鬼鬼祟祟的看了眼四周,见没有丞相的心腹在,于是便小声道:“我听到过一个消息,这次流沙国进犯北燕,乃是大周在后头指挥布局。”
“这些我等早就清楚了。那流沙国不过区区几十万人口,凭它自己之能,如何敢跟我大承叫嚣?此事背后必然蹊跷。再加之之前大周放下话来,要咱们皇上挑出一个公主去大周和亲,事情可不就一,目了然了?”一人说道。
张大人也不恼,只是摇了摇头,让几人将脑袋都靠过来,于是更加小声道:“你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大周是流沙国背后的靠山,可此次流沙国进犯北燕,北燕军却几次三番失利,损失了几十万人,那可都是丞相惹出来的祸。”
“此话怎讲?”众人一惊。
张大人神秘道:“当初皇上派那安王世子妃去北燕,我心中还看不起她一个女人。不过,且不说能力如何,此次倒真是叫她将事儿给查了个清楚。方将军哪是如京中传言一般做了逃兵?他是被自己的心腹陷害,关在了城门之外,以五万大军直对对方近五十万人,能逃出去就已是万幸了。此次听闻,那陷害方将军的心腹,实则是丞相的人。”
“丞相他……?”众人面面相觑,随即一人问道:“那丞相不是对方将军有恩?往前儿在众人跟前儿,方将军对丞相可是礼敬有加,就连丞相那个女儿都娶回去做了正房,一个低贱的商人的儿子都替人养着,听说还因此险些害死他自己的骨肉。方将军对丞相如此忠诚,丞相为何要致他于死地?”
“我也听闻丞相曾对方将军有恩,为何此时又要反目成仇?”
张大人得意一笑,道:“你们不知,当年方将军弃笔从军就是拜那丞相所赐。这些年,方将军将丞相当做恩人以待,哪还想到他曾经的苦难全是丞相一手策划。此次丞相想要夺取镇远军军权,想将他派去的人推上将军之位,不仅蒙骗软禁了方将军几位副将,还险些害死了方将军。若非是那方大小姐去的巧,将人给救了出来,恐怕这镇远军此刻就已经不姓方而改姓梅了。”
“竟是如此?”几人惊讶。
张大人见这些人的神情,不由冷笑道:“这次方大小姐似是抓住了梅丞相把柄,不仅查清了方将军逃兵一事的真相,还找到了丞相通敌叛国的证据。前些日子,方大小姐进宫面圣,一出来就有传闻说方大小姐气愤难当,求皇上为方将军做主,并且建议皇上灭了丞相府满门呢。”
“当真?”几人叽叽呱呱的琢磨开了,有人忧心道:“这方大小姐还真不是个善茬儿,一个女子,张口闭口就要灭人满门,戾气未免也太重了。”
“刘大人此言差矣。若此事真是丞相所为,便等于是丞相险些害的那方大小姐成了孤女与寡妇,焉能不气?那方大小姐娘亲死的早,又被丞相的女儿被虐待了那么些年,好不容易方将军回头是岸,又嫁了个好人家,一夕之间却全都被丞相害死了,换做是你,你当如何做?”其中另一人表示不同意刘大人对方笑语的偏见。都害的人家破人亡了还不反击?换作是他,恐怕他现在要建议的就不是让丞相满门抄斩而是诛灭九族了。
“那方大小姐如何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事可是惹得长公主大怒,放出话来要与丞相决不干休啊。”张大人适时的缩了缩脖子。
长公主在他们心中可不是一般的公主可比。皇上对长公主万分敬重。再加上长公主带发出家了那么些年,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却险些被丞相给害死在那战场之上,其后还掩盖消息,企图往方剑璋身上泼脏水。这时候,长公主若是毫无反应,那才是奇了怪了。
其余几人也是同情丞相。惹了长公主,此时怕就真是难以干休了。
若只是方笑语一人之言,为了朝堂稳定,皇上还不定会如何做,说不得随意罚上两个替罪羊也就揭过去了。虽说通敌叛国该诛灭九族,可丞相毕竟是丞相,朝堂中经营多年,怎会一点准备也没有。
可若是长公主发了话,此事可就玄乎了。
以长公主那刚烈的性子,即便是皇上将此事轻拿轻放,长公主也绝对会与丞相府不死不休。
事情牵扯上长公主,这事儿可就变了味儿了。
最重要的是,近来京城里邪教盛行,外头不利于皇上的言论满天乱飞,若是事情传了出去,丞相通敌叛国都不严惩,难免会让百姓对朝廷更加失望。
众人叹息。有几人已经对方笑语提高了警惕。
此事既是方笑语查到的,又是方笑语建议了皇上将丞相府满门抄斩,其狠辣之心可见一斑。而若是方笑语不提,长公主一直待在京城,又如何能够知道北燕之事?长公主大怒,必然是方笑语从中运作。而他们甚至都开始怀疑这邪教之事是否与方笑语有关了。因为这邪教兴起的时机未免也太好了,若无邪教,丞相或许还有翻身之机,可如今皇上被邪教闹的焦头烂额,最不想听到的,恐怕就是有关于颠覆他的江山的事情。而通敌叛国实在是太恶劣了,丞相这是撞到了枪口上。
像几位大人这样的谈话还有许多,丞相通敌叛国险些败了北燕之事莫明的就在京城里传开了。
而颇为有趣的是,此事却不是方笑语传出去的。这之中还有着另一双手,想要在方笑语的眼皮子底下翻云覆雨。
而方笑语却默认了对方这样的做法。既不反击,也不回应,而是每日里家中坐,梳理着各地飞回来的消息。
“小姐,这些日子,外头关于小姐的流言可不少,有人在刻意煽风点火,说小姐毒辣心肠,欲要致将军的恩人梅丞相一家于死地。还说……”解语欲言又止。
“还说什么?”方笑语连眼都没眨,愉快的享用着解语的手艺,她出去这段日子,解语做饭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好了。若是不当丫鬟,去开个酒楼,保管人满为患。
“还说丞相通敌叛国的那些流言都是因为小姐记恨梅夫人,所以刻意陷害丞相的。”解语万分不忿。当初小姐和少爷被梅素惜那个坏女人给害的几次都险些没了,就算是刻意报复又如何?何况小姐才没有那么心胸狭隘,若不是有了计划,如何会仅凭对梅素惜的恨意而敢开口在皇上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那皇上也不是傻子不是?就算小姐编了瞎话,难道皇上会看不出来吗?
外头那些骂小姐的,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解语恶狠狠的想道。
“行了,看把你给气的。你家小姐心胸广阔,能包容世界任何的恶意,从不自寻烦恼,顶多就是报复回去。你看你家小姐现在吃的好睡的好,解语包的包子一下子能吃三大个,就该知道,小姐我可没将这些流言放在眼中。你呀,也就少操外人的心思,先想法子满足你小姐我的口腹之欲才是正事。”方笑语拍了拍解语的脑袋。
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爱胡乱的操心。跟了她那么久了,难道还不知道她家小姐从来就是个不喜欢吃亏的主儿?
“小姐心胸广阔,可奴婢可小心眼了,谁要是敢说小姐坏话,奴婢天天扎小人儿诅咒他!”解语也是笑了。
叶西辞不在的时候,她还是喜欢叫方笑语是小姐而不是世子妃。而方笑语也喜欢她自己的丫头叫自己小姐,听着舒服些。
“好好好,你就将他们全都诅咒的半身不遂,然后残着废着看你家小姐我混的风生水起,气死他们!”方笑语对解语的觉悟十分欣赏啊。
“不愧是小姐,想的就是比解语周到。”解语眼冒崇拜的小星星。
这丫头自从被方剑璋分派给了方笑语,一路上就跟着学坏了。
“丞相府那里什么反应?”方笑语突然问道。
解语答道:“小姐,丞相府中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您说,他们会不会有诈?”
“无妨,叫苍英多盯着些,有什么事就及时回报。你去将叶蝉叫来,我有事要跟他说。”方笑语往自己嘴里捏了粒葡萄,心满意足的靠着摇椅晒起了太阳。
解语连忙离开,随即没过多久,叶蝉就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
跟在叶蝉身后的还有叶秋。这次她回来,留了几个月影司的人跟着叶西辞和太子,有把程悠悠和屠洪征留给了方剑璋让他带去西北,然后她就带着其余人回来了。
这一次北燕之事虽然妥善解决了,可她也损失了不少人手。一开始派去北燕的那几个月影司的人全都死了,为此,姬玄和姬午等人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毕竟其中还有着他喜欢的人。
方笑语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索性就什么都不做,将疗伤圣药都交给了时间,然后她想了想,有些事也不必再耽搁,该办的也都办了吧。
叶蝉老远的就看到了方笑语坐在那儿吃葡萄,于是连忙跑了过去,跟方笑语行了个礼。
这里虽是内院,按说男子不该随意入内,不过在安王府却没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是因为谁都知道,多勇猛的男人闯了进去,都无法伤害到方笑语一根汗毛。
武功高强就这好处啊,就算是被劫匪绑去了,寻常的女子必会被人怀疑了清白,而轮到方笑语,恐怕对方都要担心劫匪死了没有?又是怎么个凄惨的死法?
这就是方大小姐在京城人们心中的印象。
某一种意义上的高不可攀。
“主母叫叶蝉来可是有事?”叶蝉恭恭敬敬的立在那里,低着头,看起来是不敢造次,实则那余光完全就落在了方笑语手边那盘子葡萄上。
这个时节可不是吃葡萄的好时节,但方笑语吃的又岂会是寻常的葡萄,那必然是极好极甜的那种。
方笑语如此敏锐的感知又怎么会看不出叶蝉的目光正看向哪里。不仅如此,站在叶蝉身边的叶秋也是一副‘我不认得你’的神情。
方笑语暗自好笑,怎就忘了这叶蝉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呢?
于是方笑语眼珠子提溜乱转,随即邪笑道:“想吃?”
叶蝉愣了愣,看向方笑语,终于确定了他家主母这是在跟他说话呢,于是点了点头。
“若是赏你一坛好酒,亦或是这串葡萄,你选择哪个?”方笑语摆摆手,解语拎着一壶酒回来。一开盖子,酒香浓郁。
叶蝉眼珠子左右转了转,似是在思考,只是思考的不是要选择哪个,而是方笑语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是他知道,自己的智商永远都没有办法跟主母相提并论,所以想不出他就不想,干脆道:“葡萄。”
他也不是不爱喝酒,只是相比起酒来,他更喜欢食物。
“那这罐子上等的香茶与葡萄……”方笑语又摆摆手,解语拿了罐茶叶来。这茶叶可是极品,皇上赏赐的,许多大臣家里都没有的。
可叶蝉依旧毫不犹豫道:“葡萄。”
“那若是墨痕和这葡萄之中任选一个……”方笑语又问道。
“葡萄。”叶蝉这完全就是秃噜嘴说习惯了,一说完他就感觉到了不对,还感觉到了杀气,再看向方笑语,主母大人正用和善的目光看他。
他刚想解释,却发现主母已经到了他跟前,啪啪两声,就给自己点了穴,然后阴沉道:“我家墨痕竟然不敌一串葡萄?”
叶蝉大呼冤枉啊,但方笑语却不听,随即笑道:“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串葡萄,那就赏你了。叶秋你跟我走,就叫他在这里待着好生享用这美味。”
说着,方笑语带着叶秋和解语就果断干脆的离开了。剩下叶蝉一人,动也不能动,看着那串葡萄,直到三更半夜也没个仙女姐姐来给他解个穴。
而后,安王府里想起了鬼哭狼嚎般的‘救命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