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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衣燃烬     安王妃txt下载     安王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二十八章 煜如烟

    方笑语的暗器准头向来是不错的。茶杯盖儿顺手丢了出去,透过纸糊的窗户,砸在了窗外那人的手上,就听一声脆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摔了的声音,还伴随着轻微的流水声。

    对方似乎并没有逃的打算,只是捂着手腕跪坐在地上疼的直咬牙,额头上冷汗都冒了出来。

    程悠悠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拉开门就将那人制服住,揪着衣领子就将人给顺进了屋子里。

    三个商人睁大了眼面面相觑,他们的在意点竟然是程悠悠这么小的年纪竟有如此大的力气。

    被程悠悠扯进屋里的是个女子,穿着的不算朴素,且身材凹凸有致,就是脸上已经有了风尘仆仆的感觉,让方笑语第一眼见了就想起曾经魔教教主那一世在大漠的简陋客栈里看到的老板娘,美丽诱惑,野性无双。

    北燕此地本就民风彪悍,女子更是如此,从不介意抛头露面。

    此刻这女子半跪坐在地上,轻皱的眉头反倒更加显示出几分美艳来,倒是让三个商人都看傻了眼,一副猪哥相,目光猥琐不已。

    这个时代男人的通病,见着个美人儿就走不动路了。唯一对此女视而不见的,就只有屠洪征一人。他心里就只有程悠悠,哪怕她以后都只能保持着这般孩子一般的面貌身形,就算一辈子都无法再行夫妻之事,他眼里心里也只装得下这一人。

    “你是何人?为何鬼鬼祟祟在门外偷听?”程悠悠用有些稚嫩的童声质问这女子,女子诧异的看了程悠悠一眼。而后目光看向方笑语,轻声道:“妾身是这‘煜记酒楼’的当家,名唤煜如烟。像是客官这般豪爽的客人,北燕如今已不多见了。本想送壶上好的秋果酿给几位客人尝尝,但见客官似乎有要事相商,便在门外候着,想等客官谈好了事情再进来,却不想被客官误会……”

    方笑语瞅了眼被她用茶杯盖子砸出一个窟窿的纸窗户,那窗外的地上还有酒水洒在外头。一阵阵酒香飘过来,有着果酒独特的香味,好闻的很。

    方笑语心中冷笑。这人在外头听了一会儿了。从一上来她就已经注意到了外头的不妥。她刚刚的茶杯盖儿丢出去,那是收了手的,否则若是她想要对方的命,此刻这如花似的美人儿怕是要香消玉殒了。

    “原是误会。”方笑语笑着摆摆手。示意程悠悠放开煜如烟。而后道:“倒是糟蹋了店家的一壶好酒。”

    “不碍事的。”煜如烟见方笑语似乎不打算再追究下去,这才起身拍了拍衣裳上头溅上的酒水,笑道:“是妾身鲁莽了,叫客人误会是妾身的不是。如今北燕粮食紧缺,连口粮都不多了,更不要提酿酒了。好在妾身前些年酿了些果酒埋在地下,客人难得来上一次,还请给妾身个薄面。叫妾身尽尽地主之谊。”

    “那便多谢店家了。”方笑语的笑容如沐春风般的温和,一眼看起来似乎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一般。若是第一次见她。定然会相信了这份假象,以为她是个和气好糊弄的人。

    “那客人稍待,妾身再去换上一壶果酒,再送客人几碟小菜,权作给客人们赔罪了。”煜如烟说着便要离开。方笑语示意程悠悠不必阻拦,待煜如烟下了楼,方笑语的脸色才突然冷肃起来,但也只持续了一瞬,便又恢复了笑意,开始招呼起了那三个商人。

    “袁树的信对我十分重要,此次我承了袁家这份情。若你愿意,可持我手书进京,我自会安顿好你们一家,叫你们再无后顾之忧。”方笑语隔着衣裳拍拍怀中的信笺,对于袁树的救命之恩,她也总要知恩图报。

    樊进大喜,看神色似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选择将此事说出来,纯粹是因为他看到了方笑语。又觉得袁树替方将军挡了三刀,惨死在阴谋之下,实在是叫人愤怒与不甘,便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打算,将一切说给了方笑语听。

    他其实内心里也在打鼓。方大小姐毕竟只是个女人。连方将军都着了对方的道儿,方笑语又能做些什么?

    他有所听闻,方笑语武功似乎很高强,尽得方将军真传,可战争不是儿戏,以一人之力,又如何对抗对方几十万大军?何况还得防备着自己人后背里的刺刀。

    只是他一个商人,能做到的有限。他不像他小舅子一样喜欢方大小姐,崇敬方大将军,所以可以为他们付出一切,即便是性命也在所不惜。

    他就是个小人物,靠着入赘经营着家里的生意。如今边城封城,连生意都做不得,只能窝在这边郊小城里躲一日是一日。

    他是个自私的人,虽然一开始也就是凭着一股子气就将这种敏感的事说了,也没想着能得到什么好处。但真的听到了方大小姐的许诺,他却还是忍不住喜上心来。

    袁树可算是方将军的救命恩人。袁家又只有这么一个独子,为了救方将军而没了命,方大小姐往后对他们家自是会多照顾着。

    他们家的生意都在边城,他们一家窝在这边郊小城里,也不过是还抱着侥幸之心。可如今能将在京城里站住脚,可不比窝在北燕这小地方要好得多?

    没准将来袁家的生意还能在他手上发扬光大,他在袁家的地位就更加稳固了。

    所以樊进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便点头答应了,且不停的谢方笑语的照顾,满脸的喜色根本遮掩不住,眼角眉梢全是笑。

    此时煜如烟亲自端着一壶果酒还有几碟小菜上了楼,进门前还敲了敲房门,在得到方笑语允许之后。这才进了屋,笑道:“这酒是用几种果子和花朵酿制而成,在地下埋了三年。酒香浓郁,平日里妾身都舍不得拿来送人。不过今日是妾身的不是,叫客人误会了,故而就以此酒向客人赔罪。”

    说着亲自端着酒壶来到方笑语面前。

    她看得出,这些人里就属方笑语身份最高。

    那三个商人她见过,也不是第一次来煜记酒楼了,可方笑语却不是这些商人之流。她身上流露出的气质,那是上位者才有的气势,是平日里累积起来的。可不是那些暴发户随意就能伪装的气质。

    煜如烟站在方笑语的一侧,将酒壶的盖子掀了起来,正对着方笑语的方向,道:“客人您闻上一闻。这酒香您可喜欢?”

    方笑语眼睛眯了一眯。做出一副迷醉的神态,笑着说道:“好酒,果真是好酒。酒香纯粹,酒水清澈,这是什么果子所酿?”

    “客人是外地来的吧?”煜如烟笑着盖上了盖子,轻轻顺时针摇了摇酒壶,而后将方笑语面前的杯子斟满,笑道:“这种果子叫酒浆果。长的圆溜溜的,乳白色。一口咬下去浓浓的酸涩之味。若是直接拿来吃了,怕是要酸掉了大牙,可若是与其花朵一同酿酒,酿出来的酒酒香四溢,口感柔和,半点也不觉得烧口,特别适宜女子饮用。”

    “原是酒浆果。”方笑语笑着点点头,嘴角微勾道:“小时候吃过,那味道又酸又涩极难形容,从此后我便再也不沾这东西。就是见了果实都觉着酸的牙疼,却不想那小小的果子难吃得很,酿出酒来却有如此温润的口感和浓郁的果香。”

    方笑语轻轻闻了一闻,又抿了一小口,露出享受的神情,随即将一杯酒满饮而尽。看的程悠悠与屠洪征焦急不已。

    若是这个煜如烟在酒里下毒了可如何是好?

    这个煜如烟来历不明,还躲在门外偷听他们谈话,这样的人端来的酒,如何敢喝?

    方笑语却似乎浑不在意,仿佛一点也不怕煜如烟下毒一般。刚刚煜如烟进门之前,她趁人不备早就已经事先吃下了一颗从姬小路那里拿来的解毒丹。

    何况,她也不是对毒物一无所知,倒也不怕这煜如烟起了什么坏心思。不如说,她现在很想知道煜如烟究竟起的是什么样的心思。

    “哦?客人曾来过北燕?”煜如烟一副惊奇的模样笑道:“这酒浆果乃是北燕独有,别处是生不出这果子的,所以若是客人不曾到过北燕,怕是吃不到这东西。且这果子如此酸涩难以入口,怕也不会有人特意从北燕之地将之带入他处。”

    “幼时曾在此待过些时日。如今故地重游,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方笑语微微叹息,她指的是北燕的干旱与流沙国进犯后北燕城的惨状。

    “谁说不是呢。如今北燕动荡,到处都是人心惶惶,有能力的,全都逃难去了,也就剩下些故土难离的,还存着侥幸,期盼着有朝一日,那流沙国大军快快退去,这干旱也能得以缓解。”煜如烟一脸的忧愁,显然因为北燕的这些破事,她这煜记酒楼也是经营的艰难。平日里这个时间酒楼里几乎都是满座的,可如今,却那么寥寥几桌,怕是连本钱都赚不回来了。且来的客人也就点几道小菜,都是些便宜的。此时北燕如此模样,怕也没有多少银子会挥霍在这些吃喝玩乐上了。

    所以说方笑语今日这一桌算是难得的贵客了。

    “这位客人可找着了住处?”煜如烟突然问道。

    “刚进城不久,还未留意去处。”方笑语笑着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而后叫煜如烟给其他几人也一一倒上,道:“你们也尝尝,这酒味道是极好的。只是有些太过温润,怕是不合你们这些男人的口味。”

    屠洪征和程悠悠对视了一眼,将这果酒送到鼻尖处闻了一闻。程悠悠摇摇头,示意其中没有做过手脚。

    众人见程悠悠的神色,这才安心饮下此杯。

    煜如烟假意没有看到众人的防备,而是热心的对方笑语道:“既客人还不曾有住处,不如就在此歇下吧。咱们煜记酒楼也留人住宿,对面的煜记客栈也是妾身的产业。”

    “哦?既如此,便麻烦店家给准备几间客房,我也有些乏了,想早些歇着了。”方笑语眉梢眼角露出一丝疲色,用手指按了按额头。

    “既如此,妾身这就去准备。”煜如烟很识相的走开,程悠悠亲自看着她下楼离开,朝着方笑语点了点头。

    “既世子妃累了,我等也不打搅了。若是小姐有何吩咐,直言便是。”说着,樊进将他的住处写了下来,交到了屠洪征的手中,而后便告辞了。

    其他两个商人也不好多待,也起身想要离开。只是到了门口处,两人对视一眼,却又转了回来,而后一同向方笑语行礼道:“方小姐,我二人愿效忠小姐,还望小姐提拔。”

    方笑语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个几乎完美的弧度,仿佛一开始便知道他们二人一定会答应一般,笑道:“既如此,你们收拾好家当便到此处找我,我写好了手书,你们带着进京,去镇远将军府,将之亲手交给长公主,她自会安排你们去处。”

    两人相看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喜色。

    长公主这个级别的人物若是从前的他们如何有机会能见?

    那可是皇上的亲姐姐,是真正的皇家之人。

    二人连忙告谢,随后行礼退下,回去收拾细软去了。

    屠洪征似乎有些犹疑,语气不定道:“小姐,这几人当真可以信任?”

    “谁知道呢?”方笑语却笑了笑,只是这笑容看起来总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你们去传我的令,叫姬家的人分别去查查这三人,还有那个袁树是否是当年的袁树?对了,那个煜如烟也要查个清楚。我总觉得此人颇为有趣。”方笑语喝着桌上的果酒吩咐道。饮尽了一杯还不忘将那酒壶的盖子打开,凑到鼻间闻上一闻,而后笑了起来。

    屠洪征与程悠悠面面相觑,不知道小姐究竟觉得这煜如烟有趣在哪里。他们两个怎么看这个女人都实在是太可疑。但方笑语的命令他们不会拒绝,所以也只是点了点头,各自退了出去。

    “那么,煜如烟,你会给我何种惊喜呢?”方笑语嘴角上扬,可目光却越发冷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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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 夜会煜如烟

    夜里睡不着,方笑语点着烛火开着窗户望向远方。

    她才刚来北燕,却似乎就已经有人等着她了一般,实在是不能不说有趣。

    煜如烟是谁的人?她在房门外偷听又是为了什么?包括她后来的举动,这都让方笑语觉得此次的北燕之行不会如此简单。

    正好随便找了一家酒楼,又正好听到了她最想听到的消息。这一切当真只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有一双大手在背后操控着一切?

    方笑语揉了揉脖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心中却已经想了很多。

    整件事有一个很大的疑点,从她在京城时就一直在想,但直到此刻,她却依旧拿不准背后隐藏的真相。

    方剑璋与叶西辞同时失踪了,而太子坐镇边城。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叶西辞是太子的左膀右臂,这些年来,他是帮太子与叶书成周旋的主力,叶书成恨叶西辞入骨,所以才会有几次三番的暗害。

    而她家方大将军,因为她嫁给了叶西辞的关系,就等于是连带着五十万镇远军绑在了太子的战车上。

    那便奇怪的很了。太子有什么理由自断臂膀,去陷害方剑璋和叶西辞两人?

    若是太子也在边城之中,他如何能容忍守城兵将如此肆无忌惮的坑害他的人?且边城之中如今许进不许出,就等于是除了守城的兵将之外,连官府也与之同流合污了吗?

    若是。此事有些难办。若不是,此事更难办。

    如果官府不与守城兵将同流合污,就代表官府已经被军兵压制了。且太子的安危也着实叫人担忧。他要是执意要为叶西辞和她家大将军报仇。恐怕双拳难敌四手,很可能已经被软禁,只是因为他是太子,皇帝的亲儿子,国之储君,未来的皇帝,或许那些守将还不敢公然连太子都杀。

    可若是他与守将是一伙儿的。那他就是想死了。

    方笑语深深的叹息。她家方大将军和叶大世子究竟在何处呢?是生是死?可还坚持的住?

    想起叶西辞,她不禁又想起了那个假冒叶西辞的人。

    他的出现很有意思。

    一开始,她以为这人应该是叶书成的手笔。所以在朝堂上,她自导自演了一出戏,其实就是为了试探叶书成的反应。

    但是,叶书成的反应却反而叫她有些摸不清底细了。

    叶书成是心虚的。所以才会有那些表情与举动。但是。以她对叶书成的了解,她又觉得叶书成那心虚的反应之中还带着一些疑惑与茫然。

    她大胆猜测一番,或许叶书成并不知道这假冒叶西辞的事情,但是,他却认为此事是周贵妃或是他恭王府的幕僚做的。所以他才会觉得疑惑,因为没有人告诉他这件事,但思前想后,他又觉得这手笔又确实是应该与他有关。

    可这却更加有趣了。

    如果此事不是叶书成做的。而是周贵妃或是他恭王府的幕僚所为,那又有何必要非要瞒着叶书成?

    说到底她一直猜测流沙国的突然起兵与大周脱不了干系。事实上刚接到消息之后。她立刻就着人去查了流沙国的动向,查到此事与一个人有关。

    这个人,在整件事情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她们曾猜测周灵就是早州国当年那个逃妃生下的孩子。当年早州国发生的一切,不过就是一个阴谋一个布局,一个叫那个女人逃往大承,而后嫁给简政殇的布局。

    简政殇为西北大将,在西北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简政殇却放弃了西北的兵权,将之交给了朝廷,而后去了京城,做了一个闲人。这样的选择,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简政殇是不能生孩子吗?外界虽有这样的传闻,但她命人深查了一番,似乎并没有这样的迹象。西北有名的大夫都没有过给简政殇看过此病的记忆,且当时简政殇住着的府邸之中也有府医,却没有任何这样的说法流传出来。

    如果是那个女人不能生下儿子,娶个小妾继续生不就得了?这个时代的男人,传宗接代的观念胜于一切,让自己断子绝孙,只为了宠爱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方笑语冷笑,她绝不相信简政殇是个如此痴情之人。

    那问题就来了。当年那个女人生下的其实是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周灵是一个,与周相府的嫡小姐简安掉了包,那男孩儿又去了哪里?

    夭折了?这说法太可疑。所以她便顺着此事查了一查。得知,当年的那个男孩儿是另外送去别处养着的。长大后,他回到了早州国,回到了他的父亲身边。

    可是前些日子,早州国出了件事,朝堂中有名的才子傅昭仪一夜间暴毙。

    这个傅昭仪的出现很有些奇怪,来历倒是有,说什么是个贫苦的书生之家,父亲科考了三次均都落榜,倒是将那点家底都败的差不多了。这傅昭仪自小便继承父亲意志,要考取功名光耀门楣,可无奈家中落魄,连生计都有问题,又谈何安心读书?

    为了贴补家用,这傅昭仪常常出门卖些个字画为生,偶尔还帮人代写家书。也是他运气好遇了贵人,似乎是早州国一个挺大的官,因为喜欢他的书画,便引为门下,助他科考,最后成功拔得头筹,自此入了朝堂。

    这傅昭仪也是个有本事的,并非是只懂得耍嘴皮子的花架子。自从为官之后,倒是屡屡提出建议,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

    可就在不久前,这傅昭仪却死了,且死的有些莫名其妙。据说他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

    傅昭仪死后没多久,流沙国便起兵五十万攻打北燕。这个时机抓的也未免太妙。

    而后,月司的人曾潜入这傅昭仪的家中,发现。傅昭仪的老父老母因为儿子的死皆都卧床不能说话,甚至因为无人照顾,二老皆都饿死在家中,死相凄惨,若非是邻居帮忙办了场简单的后事,怕两人就该臭在屋子里了。

    月司的人觉着其中有鬼,便扒了两位老人的坟墓。发现那坟中空空如也,根本无人在其中。而他们所居住之地的后山有一块小田,那地早已荒废几年。无人耕种,但月司之人却发现那里的土地有被翻过的痕迹,于是扒开了土,在其中发现了三具尸首。皆都是被一刀抹了脖子毙命。其中两具尸首为老人。一男一女,因为还能看到白发与破旧染血的衣物。而另一具尸首乃是年轻男性,怀疑此人才是真正的傅昭仪,而如今的傅昭仪,是那个男孩儿假冒的。恐怕傅昭仪的父母也是如此。

    早州国传来了消息后,方笑语便觉着此事或许已经有了眉目,可她依旧没有将人撤离,留下几人继续查探关于那个傅昭仪的消息。而另外又派人开始深挖周贵妃的根底,看是否有什么遗漏之处。

    于是。她又发现了一件更加让人觉着有趣的事。

    方笑语梳理着脑海里关于事件的信息,企图将之做一个整理。只是她的梳理却还是被打断了。被门外那轻微的敲门声打断的。

    “进来。”方笑语有些懊恼,刚刚她似乎隐隐抓到了些什么,可惜却被这敲门声给闹的荡然无踪。

    不过她大约知道来人是谁,所以也没有将懊恼摆在脸上,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而后,门便被轻轻推开,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子走了进来,一双眼观察着四周,见似乎没有什么不妥,这才将目光投向坐在对面正一脸笑意看着她的方笑语。

    “怎么,这屋子是店家给准备的,店家反倒是忧心我在此做了什么手脚不成?”方笑语的眼轻微的眯了一眯,随即目光与对面的女子相对。

    “事关重大,妾身总要小心些。”对面的女子似乎没有想到方笑语会如此淡定,随即也露出一抹笑意。

    不是个好对付的人。明明都给她看了那样东西,可她却没有露出任何焦急之色。

    方笑语却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道:“那店家可发现了什么埋伏没有?可需咱们换个地方再谈?”

    “世子妃说笑了,是妾身太过谨慎,妾身给世子妃陪个不是。”煜如烟开始仔细打量起方笑语来。白日里人多,她不敢看的太惹眼,此刻借着月光伴着烛火,她总算是看清楚了方笑语的模样。

    方笑语浅浅的看了煜如烟两眼,但目光却错开了她而是看向了她手中的酒壶。

    “得知世子妃喜欢这果酒,妾身便又送上来一壶。不知世子妃可愿与妾身把酒谈欢?”煜如烟将酒壶放在了桌上,隔着一张桌子与方笑语相对,目光中全是探究。

    “店家有请,在下自是客随主便。”方笑语笑着看了煜如烟一眼,只是这一眼却让煜如烟骤然心跳加快,有一种被狼盯上了一般的恐惧漫布全身,这明亮的月色似乎已经不再美丽,反倒是有着一种致命的渲染力,让人望而生畏。

    而那月光下,窗台边的方笑语,却依旧那样笑着,与月光融为一色,叫人心颤不已。

    煜如烟别开了目光,心有些砰砰跳。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待宰的猎物,只要说错一句话,只要一个不合时宜的举动,顷刻就会被咬断脖子,命丧于此。

    面前的这位世子妃是猫,而她是鼠。除了在猫的爪子下拼命的挣扎,她没有任何退路。

    自从她踏进这个屋子时起,她的性命就已经由不得自己了。

    而她明明知道,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迈出了这一步。

    “你真的是方小姐?镇远将军方剑璋的嫡女方笑语?”煜如烟眼中闪过一抹隐晦的怀疑。

    方笑语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将那装着果酒的酒壶打开,闻了闻那酒的香味,而后却将那壶盖丢了,换上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壶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煜如烟也倒了一杯,道:“酒是好酒,只是内藏乾坤。煜姑娘若是不将话说清楚些,这酒,饮了怕也无味了,岂非糟蹋了佳酿?”

    煜如烟看着方笑语将酒杯在面前晃来晃去,深吸一口气道:“今日几位在房中的谈话我都听的清晰。只是,我还是想要听姑娘亲口回上一句,你可真是方将军的嫡女,方笑语?”

    “是,又如何?”方笑语饮了口酒,笑着答了。

    “是安王世子妃方笑语?”煜如烟却倔强的又问一遍。

    “如假包换,可要验身?”方笑语一口将酒饮尽,脸上露出逗弄一般的神情,倒是让长了她好几岁的煜如烟双颊都红了。

    这目光……当真是……

    满满的挑逗。

    煜如烟心知被人掌握了主动,于是想要扳回一城,做出一个自认魅惑的动作,眯着眼对着方笑语道:“如何验?”

    “可要我脱了衣裳叫煜姑娘验个清楚?”方笑语对此视而不见,活了九十九世的老怪物的撩妹手段岂是一个寻常女子可比?

    说着她作势就要解开自己的衣带。

    煜如烟一见这场面,心知自己想要在方笑语的面前拿到主动权怕是不容易了,干脆紧了紧衣裳,开口道:“我知道方将军和世子的下落。”

    方笑语听了这话,松开了假意要解衣带的手。而后重新将酒壶的盖子拿起,就见上头赫然贴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几两句话,那最后一句分明就是“妾身知晓方将军下落。”

    这壶盖儿是白日里煜如烟端上来的果酒壶上的盖子,当时煜如烟刻意站在了她的身旁,掀开了酒壶,装作叫她闻闻酒香的模样,实则就是将这盖子的内里放到她眼前叫她看。她自然一眼就看到了这两句话。

    所以当煜如烟提出在此留宿时她没有拒绝,甚至遣开了雌雄双煞,深夜里独自待在屋子里不睡,就是为了等待煜如烟的到来。

    煜如烟是敌是友尚且不知。她是否真的知道她爹和叶西辞的所在也还未清楚。但是,任何的可能都不能放过,哪怕明知是阴谋,哪怕知道是龙潭虎穴,她也不惧闯上一闯。

    她对自己的武功还是挺有信心的。

    “那么煜姑娘,我爹和西辞……现在何处?”方笑语的笑容突然就收敛了起来,反倒是目光带着强烈的侵略性,盯住了面前的佳人。

    煜如烟身体瞬间紧绷。她有一种下一刻或许就会血溅当场的错觉。

    当真可怕。

    这个传闻中的方大小姐,当真是可怕的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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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 终相见

    “将军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煜如烟说完似乎就没有了再说下去的打算。

    方笑语皱了皱眉,她有些摸不清煜如烟的要求了。

    无论她是不是真的知道她爹的下落,还是说有什么要求,那此时话已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无论什么要求也总该提出来了吧?莫非她还要跟自己比耐性不成?

    “嗯。”方笑语淡淡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她想要将主动权我在自己手里,所以她并不上当,也不表现出急切。既然煜如烟跳了出来,主动接触了自己,那就总有目的,也总有松口的时候。

    屋子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只有烛火摇曳的昏黄灯火和窗外皎洁的月色相辉映。

    煜如烟果真不够气定神闲,时不时的朝着方笑语瞅上两眼,而方笑语能够感觉到煜如烟投来的目光,但却没有看她,而是侧着身子,看向窗外的月亮。

    月光将她的身影照亮,一双眼忽闪忽闪的就像是纯真的孩童看到了美丽的花朵,让煜如烟有一瞬间的失神。

    方笑语分明听到了呼吸急促的声音,而对面那个女子似乎在咬着牙犹豫着,最后闭上了眼狠狠的吸了口气,双手撑着桌子道:“只要你能证明你是真正的方笑语,我便带你去将军的藏身之处。”

    方笑语微不不可查的低下了眼,随即转过身来,看着煜如烟的眼睛,笑道:“我若是假的。挟持了你叫你带我去便是了。”

    “你若是假的,即便是杀了我,我也绝不会透露方将军所在。”煜如烟咬了咬嘴唇。能够看的出,她面对方笑语的时候,心中存着恐惧。

    方笑语越是气定神闲,她就越是担惊受怕。但此时交涉已经开始,她必须确认她心中所想,才能有下一步的动作。

    “那你需要我如何证明?”方笑语耸耸肩,道:“若只凭我红口白牙一人之词。要如何才能取信于你?”

    煜如烟悄无声息的退后了一步,却没有接上话。

    方笑语有些好笑的看着煜如烟,道:“你既主动现身与我相见。就足以证明,你认出了我,至少是认出了我的相貌。我不记得与你见过,你又是如何确认我就是你要找的方笑语?仅凭那个樊进的一番话?”

    煜如烟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纸叠的规规整整。因是从怀里掏出的,此时还带着些人体的温度。

    煜如烟将纸摊开,推到方笑语的面前,方笑语接过纸看去,就见那纸上画着一个女子,眉目像极了她。不如说,话中的女子就是她无疑。

    再看这画的笔法,分明有他家方大将军有几分相似。只是几处落笔似乎有些颤抖,她怀疑是因为她家方大将军受伤所致。

    “这画是他给你的?”方笑语抬头看了煜如烟一眼。问道。

    “将军托我要了笔墨纸砚,画了这幅画,交与我手中,言若有一日他们被困死在北燕无法再回去,便叫我跑上一趟京城,将这里发生的事全都告诉方大小姐。将军怕我不认得方小姐的相貌,便画了这幅画便于我辨认。”煜如烟见方笑语看着这幅画的目光,似乎看到了一种类似于怀念一般的笑容,很短暂,但却叫她胆子又大了几分。于是她继续道:“今日在酒楼中见到你,我便留了心。虽不敢信你亲身来了北燕,可你的相貌与那画中人当真是极像。故而这才在门外偷听了你们的谈话,也听到那个商人称呼你为方小姐……”

    “我爹此刻可还安全?”方笑语没有急着询问她爹的下落。她知道煜如烟还不信任她,所以退而求其次,先问伤势。

    “将军受伤颇重,但此时已无性命之忧。我怕人多眼杂不敢去寻大夫医治,只得买些药物带去,任将军等人自己治伤。还好将军身边还有军医在,此时已无大碍,但却也需静养。”煜如烟说着开始吞吞吐吐,看向方笑语的目光中有几分犹疑。

    方笑语佯作不见,从身上摸出一片小小的叶子,递给煜如烟道:“你若知他们身在何处最好。你既不信我,那便将这东西拿去交给我爹,他若见了,便知这是何物,定会叫你带我去与他相见。如此,你便不会再怀疑我的真假。”

    煜如烟一脸茫然的拿起桌上的叶子,心说一片树叶而已,便能辨人真假?她有些不信。可真的将这叶子拿在手中,她却发现,这叶子虽然很轻,看起来也十分逼真,可却根本不是什么真正的叶子,而是一种类似金属一般的触感,滑滑的,薄薄的,与肉眼看上去的叶子的纹理全不相同。

    “此物便能证明你的身份?”煜如烟怀疑的看了看方笑语。

    “这叶子是我亲手所做,普天之下断没有他人能做的出来。我爹认得,世子也认得,无论是谁,给他看了,便能证明我的身份。”

    方笑语笑了笑。她身上有许多这种叶子,确实是她亲手所做,即便用它伤人,事后也定然回收,所以没有多少人能够模仿这叶子的纹理,这是她惯用的暗器。

    这叶子里头藏了字,不明白的不会看明白,明白的自然能明白。所以方笑语没有打算跟煜如烟解释这叶子里头暗藏的玄机,只是拿出一片叶子交给煜如烟,叫她带去给那位‘方大将军’看一眼便是。

    别说煜如烟怀疑她的真实性,此时此刻,她也没有彻底的相信煜如烟就是她们这一边的人。

    北燕的事情发生的很诡异,她也得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来才是。

    “既如此,就请方小姐在此处等候,若将军证实此物,我自会带大小姐前去见将军一面。”煜如烟将叶子贴身收着。转身欲要离开。在离开时,她一直都防备着身后的,她怕方笑语有诈。会要了她的性命。

    但事实证实她确实是想多了,直到她下了楼,进了自己的屋子,也没有人对她出过手。

    “主上,她的话,有几分可信?”此时房中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此人一身的黑衣,如同一个影子般出现在了方笑语的身后。

    可方笑语却一点也不惊讶。而是望着窗外道:“有几分可信,稍后便知。”

    “可用我跟着她?”身后的人影开口问道。

    “不必,我自有打算。”方笑语摇摇头。随即转过身去,面对着那影子般的人道:“苍蒙,你的功夫越来越俊了。”

    “都是主上恩典,苍蒙感激不尽。”原来此人便是苍蒙。只是几个月不见。功夫却越来越好了。如今他整个人隐藏在暗处,很难被人发现。这是个做刺客的绝佳好料子。

    原本叶西辞要出征北燕时,方笑语本打算叫苍蒙跟着。只是后来她又有了别的事要苍蒙去办,于是便又调了两个影司的人跟着,苍蒙便留在了京城。

    这次她出发来北燕,就叫了苍蒙一路跟随,白日里她便隐藏在暗处,夜里为了保护她的安全。也留在了屋子里。

    煜如烟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屋里还隐藏了另一个人。且方笑语故意开着半截窗户,窗外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就显得她格外的耀眼,屋里的烛火也只点了两盏,有些角落还黑乎乎的一片,更加不容易叫人看到苍蒙的存在。

    苍蒙这个人,性子不如苍英那般沉闷,有时说说笑笑的半句话还能气死个人,但唯独对方笑语,他是打心眼里尊敬。虽然过着如今这样的日子,可是他能活下来,有衣有食,还能学到高强的武功和保命的手段,这是他从前从未奢望过的生活。

    若是谁想要害方笑语,他即便是拼了命也绝不会放过对方。

    这一次,他是主动要求跟着方笑语一同来北燕的。无论发生任何事,他也绝不会离开方笑语半步,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害她。

    “苍蒙,别这么沉闷。你该知道,我不喜欢你们对我太过客气疏离。”方笑语笑着起了身,也不等苍蒙再说些什么,披上件衣裳,便出了房门。

    苍蒙默默的在她身后消失,就如同一个真正的影子。但是方笑语却知道,此刻苍蒙就在她不远处保护着她。

    煜如烟在房里待了好一会儿,这才从刚刚与方笑语的见面中冷静了下来。她重新拿出那片小小的叶子,放在手中来来回回的看,最里头念叨着:“就这片小小的叶子就能证明她是真的方笑语?”

    神色中还带着怀疑,但煜如烟已经将叶子重新收起。

    她拎起桌上的包袱,里头放着干粮,能坚持两三日的饭量。包袱旁还有一个挺大的饭盒,里头装着饭菜还有烈酒。

    这烈酒不是用来喝的,而是用来消毒的。身在那样的环境之中,时刻都要小心谨慎。里头的人全都受着伤,若是没被人砍死却感染致死,那未免也太冤枉了些。

    这些饭菜酒水是她一开始就准备好的,为了不引人怀疑,她亲手做的饭菜,从不敢假他人之手。

    她怕人发现她的行踪,所以等到夜里大多人都睡着了才敢出门,一路上弯弯绕绕,故意绕了许多路,这才钻进深山处,找到一块大石头,在此停了下来。

    煜如烟就静静的站在石头边,看似是在看风景一般,等了近小半个时辰,这才重新拿起包袱饭盒,在石头下的泥土里一阵摸索,没多久,那石头竟然发出一阵被拖动一般的声音,可一眼看去,大石却依旧纹丝不动的杵在那里,但煜如烟已经没了踪影。

    煜如烟点了个火折子,微弱的火光只能勉强照亮前方的路。但她似乎已经不止一次走过这里,已经非常熟悉了,故而也没费多大的力气,便消失在路的尽头。

    听到了声音,石洞中的几人全都戒备起来,吹灭了烛火,默默隐在暗中。

    直到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着昏黄的火光。他们看到煜如烟将火折子靠近自己的脸,露出那张熟悉的面孔,众人这才都渐渐息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起来。

    待确定来的人是煜如烟之后,这才有人重新拿火折子将烛火点燃,整个石洞顿时明亮了起来。

    煜如烟鼻头有些发酸,看着石洞中这些满身鲜血缺胳膊断腿的人,她觉得心寒无比。

    这些人都是保家卫国的英雄,缘何沦落到这般下场?

    若是战场上杀敌所致,即便伤了。残了,那也依旧是荣耀。可却被自己的国家自己兵害成了这般模样,怎能不叫人心酸?

    “煜丫头又来了?这半夜三更的。你一个姑娘家不安全,倒是我们这些人给你添麻烦了。”此时,石洞的深处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这声音显得有气无力,不仅仅是受伤所致。更是带着一种心如死灰的消极。

    “将军何必说这些丧气话?此次战败并非是将军之过。将军切莫要再折磨自己。”煜如烟眼里都含了泪。

    眼前这个人,就是曾经名动北燕的战神。她小时候就仰望着她的背影,觉得只要有他在,北燕就是固若金汤牢不可破的。

    她崇拜他,他是她艰难生活中鼓励着她勇敢活下去的勇气。

    她们煜家的主家就在边城,她自小也是生活在边城的。还小的时候有外敌入侵,那是她记事以来头一次遭遇这样的事情。

    来敌很强,百姓恐慌。她一路上又因为贪玩而与父母走散,吓的站在路中间哇哇大哭。这时候。一身战甲,战甲上还染着血的方将军来到他的面前,一脸慈意的蹲在她的面前,问她为何要哭?当知道她与父母走散了之后,问了她的家在何处,便领着她,亲自将她送回了家中。

    这本来是一件很小的事,却在年幼的她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从此,她便崇拜那个身上沾着敌人鲜血的将军,立志长大了也要亲上战场杀敌。

    只可惜,后来父母双亡,她小小年纪就要为了保证家业而奔波,上战场杀敌这样的理想早就抛到脑后去了。且她也没听过女子上战场的传闻,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她没有想到,她与这位心目中的英雄的缘分,竟是落在了这样的时候。

    她进山踩草药做药膳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方将军等人,还险些被灭了口。还好将军听了她的说法,想起了曾经的那件事,而后她就将他们藏在了这个石洞中。

    这个石洞是她为了保住家业只身来这边郊小城时不小心找到的。不知是谁挖了这个地方,似乎荒废了好久,所以她幼时起就将这里当做她的秘密基地,将寻来的好东西全都藏在了这里。不想此次派上了用场。

    方剑璋只叹息,似乎没将煜如烟的安慰放在心上。

    煜如烟看着方剑璋如此痛苦,也不知再说些什么,只是她突然从怀中掏出了一片叶子放在了方剑璋的手心,而后只默默看他。

    方剑璋感受到了手中冰凉的触感,目光瞥向那片叶子,突然就激动起来,抓着煜如烟的肩膀问道:“这是何处得来的?”

    “从方大小姐手中要来的。”煜如烟声音异常沉稳。看方将军这举动,怕那方大小姐就是真的无疑了。

    方剑璋一脸茫然。

    “方大小姐为了寻将军,亲身来了北燕。我见了她,从她手中要来了信物。若是信物不假,我便将方小姐带来此处与将军相见。”煜如烟只期待方大小姐作为方将军的女儿,能够安慰的了方将军心中的痛苦。

    “不必。我已经来了。”哪知此时身后突然响起了这样一句话,这让所有人如临大敌。

    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这里,他们竟没有一人发现?哪怕是都受了伤,也不该如此大意才对。

    煜如烟浑身一个激灵瞬间站了起来,转过身去的一瞬间,就这昏黄的灯火,她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正是方笑语无疑。(未完待续。)

    ps:  字数是够了的,但是后面还有一两百字,我先发了,等会儿替换上。大家看完了刷新一下差不多了就。

第三百三十一章 叶西辞重伤

    在来北燕之前,方笑语曾无数次的想过,她与方剑璋的再一次会面会是一副什么样的画面。

    说真的此时此刻的场景,与她脑海中最坏的打算相比已经好的太多了。至少方大将军依旧活着,没有缺胳膊没有断腿,没有少鼻子也没有少眼。即便受了伤,可还能医治,治好了之后依旧活蹦乱跳。

    可是她却又莫明的心疼,因为从那双眼睛之中,她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煜如烟没有想到身后竟然会跟着人,且还不止一个。她来的时候七弯八绕,走了好远的路才绕到这里。时不时的也回头看过,根本就没有任何人跟在后头,她这才放心的进入了石洞。且那石头外头被她布了一层阵法,多多少少能隐藏些踪迹。虽然她也知道,那阵法就是她根据一本残缺的阵法书籍上的阵图依样画葫芦布下的,几乎是阵法之中最简单的几种之一了,简陋的很。因为那本书后头的大阵,即便有阵图,她都跟看天书一样,根本看不明白。而那本阵法书籍,就是当初找到这石洞时,洞中唯一存留的东西。究竟是谁留下的,此时已不可考。

    没想到,即便如此,她还是轻而易举的被人跟着找到了此处,而她竟然没有发觉一点的不对之处。

    煜如烟有些丧气,却也有些欣慰。丧气的是她武功不行,阵法上更是没有天赋,仅凭自学,这些年来完全没有摸着什么头绪。此情此景便是证明。而欣慰的是跟着她的幸好是方笑语。看方将军的神情,这是真的无误了。而方笑语是方将军的女儿,总不会害自己的父亲。所以将军等人算是安全了。

    方剑璋没有想到方笑语会亲自来北燕。他们遭遇背叛,五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剩下这么几个伤的伤残的残,能不能逃过敌人的追捕都是问题。

    他一直很自责,不仅仅是对于这五万忠于他的将士的惨死而自责,也是因为没有保护好叶西辞而自责。

    他的女儿刚嫁人不久,夫妻生活也是和睦。可皇上一纸诏书下来,叶西辞不得不跟着他来到北燕,面对如今所面对的一切。

    如果他们回不去了。如果他们最终没有逃过追杀,留下笑语一人,将来要如何生活?

    将军府幸好还有长公主扶持着。虽说将来长公主可能还会改嫁,但几年的功夫也足够皓之长大些能撑起一片天了。可安王府里那个安王爷是个什么货色他还能不清楚?笑语一人面对他。且还不能改嫁。这会有多么的痛苦?

    他已经有了会死在北燕的觉悟,所以庆幸遇到了煜如烟,还能够借由她送去口信。无论如何,他也要让笑语知道北燕发生的真相,不能让她丧父丧的莫名其妙,不能让她白白的守了寡。

    但是,她却来了。一个女子,千里迢迢来到北燕。不必想也知道她是做什么来了。可是他却无颜面对她。

    震惊过后他便别过了眼睛。他没有脸去面对她,一个如此落魄有如丧家之犬的父亲。无法面对千里迢迢来寻她的女儿。

    “这些时日,多谢煜姑娘的照料。”方笑语是真心感激。将这些人藏在此处,对于一个平民来说,是要担着多大的风险她知道。一个姑娘家,隔上两三日便三更半夜的跑到深山之中,这看似简单的事,但其实并不简单。

    即便北燕民风彪悍,女子无谓抛头露面。可夜里偷偷摸摸的进山,若被人知道了,怕也会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于嫁人不利。

    且这煜如烟原是订了婚的,可未婚夫卧病在床,本就有传言说她克夫,若是再被人传出去深夜里拿着东西入山,还指不定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再者煜如烟面对她时,她能感觉到她的恐惧和焦虑,但是即便面对那样的自己,她也没有轻易将这些人的下落说出口,就凭她对她爹这些人的用心,就值得她由衷的感谢。

    “不过是送些饭菜这些小事,我也不曾做过些什么,当不得谢。”煜如烟连忙摇头摆手。她发现平日里面对客人时的游刃有余在这对父女面前似乎全都乱了方寸。

    “足够了。”方笑语走近了方剑璋的面前,对他那逃避的目光没来由的就是一阵邪火外冒。可是还不等她开口,眼角余光却瞥到一个熟悉的人。他默默的坐在墙角边,正照料着一个伤员。

    方笑语不由皱眉,试探道:“太子殿下?”

    那人手一顿,随即苦笑。

    见过如此落魄狼狈的太子殿下吗?

    可他就是啊。

    随军来到北燕,原本是父皇希望他能顺便捞些军功,巩固住他太子的地位。什么御史提议,什么梅贵妃推波助澜,这一切也不过是正中了父皇的下怀,正好给了他可以随军的借口。

    当初来北燕前,他去御书房见父皇。父皇语重心长的跟他说,京城或许会有变故,所以要他跟着方将军来北燕,一则是避过风头,再则是若能立下些军功,在军队中露露脸,能讨得了将士的爱戴,对他将来登基必然有着十足的好处。

    他从未上过战场,可男儿总有些热血沸腾的时候,他还深觉有趣,毫不犹豫的应了,且还带着兴奋之情来到了北燕。

    可北燕比他想象中要混乱。

    原本以为北燕就是方将军的地盘,他们在此根本不会有任何的危险。可没有想到,北燕会混乱至厮。好不容易压下了粮价,平息了内乱,外头流沙国几十万大军却压境,死死守住城门。甚至那些人还抓了不少去外头经商的客商百姓,威胁他们打开城门受死,否则隔一段时间便残忍杀害一人。恶行累累令人发指。

    他一个热血上头,便没忍得住,亲自上了城门叫嚣。却险些被人一箭射成刺猬,若非是将军拉了他一把,他或许能被那支箭矢刺个透穿。

    他太子当惯了,何曾遇到过这般险境?可这危险没能浇息了他的怒火,反倒是让他的愤怒越烧越旺几乎控制不住。

    于是,他便闯了大祸。执意要带兵出城,杀对方个片甲不留。

    可是方将军反对。说对方人数占优,且北燕大旱,粮草无收。朝廷的粮草支援迟迟不到,军心本就不稳,此时强行出城应战实为不智。

    可他执意不听,非要命令方将军出战。可惜方将军并不听他指挥。只沉默不语。

    他与将军置了气。且还放出了狠话,即便西辞劝过他,在这北燕之地方将军才是大将军,才是北燕的最高指挥者,即便是太子也不能随意发号施令,但他听不进去,还一度斥责方将军懦弱,不敢应战。

    这让北燕的军心更加动摇。

    而方将军始终无动于衷。

    可后来。朝廷的粮草迟迟不到,北燕几近断水断粮。流沙国那群卑鄙无耻的家伙在水源处下了毒。致使那本就不多快要干涸的水也不能碰了。

    将士们饿着肚子坚守城门,百姓甚至挨着饿,将家中能吃的东西全都送到了军营外,说他们还能坚持,但守城的兵将吃饱了才能打仗。他当真是深受触动。

    有一日,方将军接到线报,说是对方大将会从一条小路经过,运送粮草援军。北燕城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将军这才铤而走险,欲要半路埋伏,劫了对方的粮草。

    他听了热血沸腾,非要跟着出征,将军原本不答应,但坳不过他,最终同意了。

    他们带着一万大军深夜里从地道出城,埋伏在那敌方大将会经过的路边,可左等右等,对方迟迟不来,直至等到快要天明,对方也没有出现。

    将军欲要前去刺探,可最终糟了埋伏,但幸好逃了出来。此时将军便知那情报定是出了问题的,还可能是对方一开始就散布的假情报。

    但是,事情有些奇怪。敌方的埋伏也只那一处,将军逃离时也没有再遭到追击。

    将军觉得此事有诈,欲趁着天还未亮,先从地道回城再说。一路无惊无险的回了边城,方将军还未想好此事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对方大将便又开始叫嚣城门。

    而正在此时,大裕朝似乎出兵袭扰了敌军后方,让敌军损失了近万人。敌方大将连忙派兵支援,城门处留下的敌军不足六万。

    将军立刻看到了战机,便亲点五万大军出城迎战。本来就将敌方杀了个片甲不留,可谁知那些被调走的援军又全都回来了,顷刻间五万大军面对的是数十万的兵马,渐渐不支,故而方将军连忙下令回城。

    可最让人愤怒的事却发生了。守城兵将一脸落井下石的模样,拒不打开城门,嘴上还说着什么若此刻打开城门,叫敌军混入城内,滥杀无辜百姓该如何?

    他当时气的头发都竖起来了,可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将士一个个被敌军杀害,他身为储君,未来的帝王却感觉到自己如此的渺小。

    将军自然知道他这是被人背叛了。所以才当断即断,即刻下令杀出一条血路。

    这一路是如何逃出来的,直到此刻他想起来都还觉得异常的模糊。只知道无数人挡在了他的面前,为了他这个不中用的太子挡刀挡枪。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面前逝去,他才知道从前自以为轻松赚取军功的想法是多么的可耻。

    若不是为了救他这个太子,或许那些原本为他挡住致命一击的士兵就能活下去,可现在,他们却埋骨在那片战场,而他这个无用之人得以苟活了下来。

    那一战,他们全都受了重伤。可是没人觉得身体有多疼,疼的是心,寒的也是心。

    若是朝廷的粮草能够及时到达,百姓就不用饿着肚子将家中的食物送给将士,将士就不用饿着肚子无精打采的守着城门。而方将军也不用病急乱投医的要去劫粮,却正好给了敌人可乘之机布置。

    现在想来,回城之后,那所谓的大裕朝偷袭恐怕也是他们自导自演。而方将军带领的这五万将士几乎全是他心腹中的心腹,恐怕城中那些人早就将人选好了,就是为了借着这一击彻底将方将军的心腹一网打尽。

    一切都是阴谋。

    或许城中的某些人,早就与流沙国勾结了也说不定。

    他们杀出一条血路后,顺着将军记忆中一些无人的小路进了山,从山上绕了回来,一路上又死了好多人,只剩他们几个,翻过了山到了这边郊小城附近,遇到了煜如烟煜姑娘,这才得以保全一命。

    这可怕的经历到了此刻他也不敢细想。他怕越是想越是控制不住心底的怒意。这是他当太子以来第一次下了决心,若有朝一日他活着回到京城,他定要将这些叛徒斩尽杀绝!以慰这五万将士的在天之灵!

    太子苦笑的样子全都落在了方笑语眼里。那些说着太子坐镇边城的人难道说的都是假话?还是说,那群叛军找人易容成了太子,就是为了糊弄朝廷?

    方笑语不及多想,目光向下,却突然看到那躺在地上,身上包扎的就跟个木乃伊似的那个人的脸,分明就是叶西辞。

    方笑语顿时就炸了毛。

    叶西辞伤的很重,一看便能看得出。整个石洞中,除了几个缺胳膊短腿的,就属叶西辞包扎的最厚实。

    方笑语连忙跑到了叶西辞的身边,为他把了把脉,脉象有些紊乱,伤势严重,但无性命之忧。

    “他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方剑璋低着头就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他觉得,这次五万将士的死都是他这个做将军的无能。若不是他当年放任丞相插手军务,若不是他没有及时发现这些人的背叛,就不会有这五万将士的白白牺牲。

    而叶西辞,他一开始就不喜欢他。不喜欢他家中一堆的烂摊子还想要娶自己的女儿,不喜欢他看起来有些阴沉的模样。

    就是这次来北燕,他也不怎么待见他。可最危险的时候,他奋力搏杀,救了许多条人命。而在他险些被敌方大将刺中时,也说他一把将他推开,替他承受了那一枪。

    若不是他喜欢笑语,他又何苦如此?可他却保护不了他最心爱的女儿的夫君!

    “救他。”方笑语没有接方剑璋的话,而是对着身后一路跟来的程悠悠道。(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二章 自责

    “救他。无论如何,救活他。”方笑语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隐藏在强装的镇定之下。

    程悠悠知道,地上躺着的这个人,应该就是方笑语的夫君,安王世子叶西辞。

    她不敢耽搁,连忙上前查看,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番,这才松了口气道:“伤的很重,但有我在就死不了。只是这洞里阴暗潮湿,不适宜养伤,需得给他换个地方。”程悠悠一边解开包扎的布,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些药丸,捏碎了敷在叶西辞的伤口之上,继续道:“我带的药物不够,需得下山一趟。”

    “他现在可能挪动身子?”方笑语四周打量了一番这个石洞。地方不算很大,人多了也有些拥挤。再加之现在这里伤员不少,若是不及时处理,很可能会造成感染。

    “当心些便没什么问题。”程悠悠回道。

    “那好,你下山多带些药物,多备一些,这里伤员不少。”说完随即又对屠洪征道:“你与她一起下山,顺便备些干净衣物带上来。”

    两人领命离去。方笑语又问煜如烟道:“煜姑娘可知道城里可有宅子出售?宅子要大些宽敞些的,至少要足够这些人住下。地处最好隐蔽些的,不要那些繁华地段吵闹不休的。”

    煜如烟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道:“说起来还真有那么处宅子,位于城中一个胡同内,三进制的屋子,后头还有个大花园。原本是城里一个有名的员外张员外的屋子。只是北燕爆发战乱之后,他便将这宅子给卖了,说是要去京城里投奔亲戚避祸逃命去了。这宅子便空了下来。他似乎是托了熟人帮他留意着。若是有买家,就出手了。只是这宅子不小,价格也不便宜,如今北燕这处境,怕也没几人能买卖的起。”

    “煜姑娘可看过那宅子?”方笑语有些心动。

    煜如烟点头,道:“曾看过几眼。我原是想盘了再开一间客栈的,正好安静。客人歇息的也能安心些。只可惜要价太昂贵,实在是买不起。不过那宅子位置不错,因为在胡同的最里头。来往行人也不多,倒是个养伤的好去处。”

    “如此甚好。银子不是问题。”方笑语这才露出笑容道:“还要麻烦煜姑娘出面将这宅子买下。我与我爹他们在北燕不会待的太久,不过是暂时住下,待我们离了北燕回京。那宅子便送与姑娘了。”

    “不不不。这可使不得。无功不受禄,我如何能收下如此大礼?”煜如烟暗暗咋舌,那宅子价钱不菲,可不是几百几千两银子就能定下的。如此大方的将宅子送人,可见这位方大小姐可是个有钱的主儿。

    不过那么大的礼她可不敢要,说到底一开始救方将军,她也不是为了报酬去的。

    “煜姑娘不必推脱。这宅子既买了,不住人也就荒废了。我常年也不来北燕几次。与其留着积攒灰尘,不如留给煜姑娘做些买卖。只是下次若我再来。煜姑娘可不要收我的银子才好。”方笑语笑了笑,对一栋宅子她可不怎么在意。

    “这……”煜如烟犹豫着。

    “就这样定下了。煜姑娘的救命之恩,可比那宅子值钱的多了。”方笑语对着煜如烟笑了笑,而后蹲在叶西辞的身边,利用体内的内力替他温养着经脉。

    她的《地经》近来又有小成,且《地经》与《天经》相辅相成,他体内的内力与叶西辞修炼《天经》修炼出的内力交融在一起,会让叶西辞的伤势恢复的更快一些。

    果不其然,原本完全没有醒来的叶西辞舒服的动了动身子,眼睛有些艰难的眯着,想要挣开,却似乎废了许多的力气般,随即又闭上了。

    过了许久,他似乎才适应了这样的烛光,睁开眼直愣愣的看着上方,随即狠狠的眨了眨眼。

    他意识到自己出现了幻觉,身体上的疼痛来的剧烈,一度叫他认为自己是快要死了,所以才会出现幻觉。

    他看到的是一双眼睛,带着微微的笑意,温和的看着他。那双眼睛的主人,有着一张美丽的脸,那张在他眼中没有任何人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面孔,此刻正与他的目光相对。

    叶西辞自嘲的笑了笑,心说老天对我也算不薄,虽然前半生活的憋憋屈屈冤冤枉枉的,可毕竟总算是得到了一个可以全心全意让他去爱的女人。虽然这好日子过的无比的短暂,短暂到刚刚成亲不过几月他可能就要死了。可他却不怎么后悔。他救了岳父,救了他心爱的女人的父亲,能守住她的亲人,总算是值得了的吧。

    “你醒了。”面前的人的笑容越来越大,那声音听着也好熟悉。与记忆中的人何其的相似?叶西辞突然就舍不得死了。他想到还有一个人在等他回去,他再也不是孤家寡人一个,他已经有了牵绊。

    如果他死在这里,她会不会为她心痛难过?

    他不想去猜这种可能性,他宁愿迎着她的笑容回到那个属于他们的家,也不愿去猜测她是否会为自己的死而伤心难过。

    叶西辞想起方笑语曾经说过,若是他死在北燕,就拿流沙国七十万百姓的性命去给他陪葬。叶西辞笑笑,努力的想要换一个舒服的姿势,声音虚弱的笑道:“为了流沙国七十万百姓的性命着想,我也得活着回去。”说着露出一抹苦笑。

    只是真的能活着回去吗?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方笑语发自内心的笑了,旋即又立刻沉下了脸道:“他们竟敢伤你如此之深。我会为你报仇的。”

    叶西辞以为自己又幻听了。这几****一直发着高烧,浑浑噩噩时醒时昏。心中大概也知道他们正在逃亡中,梦里全都是五万将士被人屠戮的血腥。

    他绝不会想到方笑语会来北燕。即便是来了,也未必找得到他们。所以。当他听到方笑语的声音时,只当是路经了鬼门关,见到了幻觉。

    可是这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似乎就在耳边响起一般。那声音的情绪,提起流沙国时候的冰冷,都与记忆中的方笑语一模一样。

    叶西辞突然就被自己的想法给惊醒了。脑袋里的混沌渐渐散去,而后整个脑子都清醒了许多。

    他狠狠的眨了眨眼,再重新睁开。发现面前的那张脸真实的一点也不似虚幻,就仿佛伸出手来就能触碰的到一般。他不由自主的就抬起了手想要摸一摸那张脸,只可惜动作的幅度太大,牵扯到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方笑语看着眼前迷糊劲儿还没过去的叶西辞。觉得这样的他很是有些好玩,于是露出一脸坏笑,整个人扶在她的耳边,‘呼~’轻轻的吹了口气,顿时叫叶西辞一个激灵浑身就像是被电流浇了一遍般,顿时紧了紧肩膀。

    “笑……语……?”叶西辞语气里游移着太多的不确定,目光中的茫然真是有意思极了。

    “你叫我?”方笑语忽然勾了勾嘴角,伸出手去将他凌乱的发丝整理整齐。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

    “笑语?”叶西辞蹭的一声坐了起来,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撕裂了伤口,疼的龇着牙咧着嘴,可一双眼睛明亮无比,就那样灼灼的盯着方笑语,仿佛面前的一切如此令人不可置信。

    “给我躺好!你可是不知自己伤得有多重?若伤口再次裂开,你这条命怕是就要交代在这阴暗的石洞中了!”方笑语连忙将叶西辞给重新按躺下。叶西辞突然傻愣愣的笑了,笑的如同一个得到了玩具的孩子,这叫石洞中的人都惊的快要掉了下巴。

    凭白的看了两人秀恩爱不说,叶西辞这位安王世子在来北燕这么长时间以来,见他笑过的次数都有限,更不要说这样开心纯真的笑容了。

    有些人已经默默的开始想着要不要回去娶房媳妇儿也享受一下这温情的乐趣,还有些已经成了亲的,已经开始想念家里的妻子与儿子了。

    叶西辞重新躺好,军医立刻重新为他包扎上干净的布。只是叶西辞的手牢牢的抓着方笑语的手腕不松,似乎生怕这是幻觉,一松手就会回到现实一般,只是脸上挂着的笑容还有些扭曲,那是因为伤口太深给疼的。

    方剑璋一直坐在角落默默的看着两人,偶尔也会露出会心的笑容,只是更多的还是心如死灰般的了无生趣。

    他的眼中没有了光彩,不似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将军,甚至不似那个成为将军前还渺小却心怀抱负的书生。

    即便是得知他当做恩人对待的梅丞相并不是他的恩人反而是害得他险些丧命的罪魁祸首时,他也不过是气愤是难过,却从未曾绝望。

    方笑语看着如此模样的方剑璋,心中越觉憋闷的慌。

    她气愤他如此一蹶不振,可对此却又感同身受。

    方笑语欲要拿开叶西辞的手,叶西辞下意识的抓的更紧了些,不过随即又一松,他似乎已经彻底清醒,看清楚了现在的状况。

    方笑语摸了摸叶西辞的额头,已经不烧了,而后微微笑道:“我不会离开。”

    “去吧。”叶西辞虽然这些日子都在昏迷,可也有清醒的时候,知道五万大军的覆没,身为将军的方剑璋一定是最痛苦的。

    方笑语站了起来,默默走到方剑璋的面前,也不顾衣裳会不会沾上泥土,就那么豪迈的一屁股坐在了方剑璋的前头,与他四目相对。

    方剑璋看着眼前的方笑语有一瞬间的失神。看似一个坐下的动作,他却看到了军中人一般的豪迈。

    战争时候,趴在某一处几日里不能随意乱动都是正常的。没有食物的时候,就是老鼠虫子也一样抓起来吃。

    都是一起上过战场的热血男儿,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行军打仗的时候,哪有凳子椅子拿给你坐,谁都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谈笑风生。

    他可以肯定他这个女儿是没有上过战场的,可她方才的举动,就像是一个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老油条,没有半丝女儿家的扭捏,甚至是寻常百姓的稳重,那种不拘小节的模样,就像是他带着的兵,打完了一场胜仗,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架着火堆,放一口锅,煮上一锅肉汤,大家坐在一起边喝便吹牛打屁。竟会叫他觉得万分的怀念。

    “你没有话想要对我说?”方笑语的神色看不清喜怒。是真正的面无表情,一个抬眼,一个勾嘴的动作都没有,纯粹的,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这让他下意识的就别过了目光,低声沙哑道:“是我没有保护好他,反连累他受伤……”

    他说的自然是叶西辞。这是他面对方笑语最为愧疚的地方。

    “我想听的不是这些。”方笑语语气平缓的开口,道:“他不会后悔救了你。因为你是我爹。因为你是北燕的镇远将军,是大承的战神,是北燕百姓的希望。如果你觉得我是在怨恨你让他受了伤,你未免太小看了我,也太小看了他。”

    方剑璋微微发愣着抬起头,看到方笑语的神情认真中带着些许的愤怒,他心中茫然了几分。

    “为何低着头不说话?你是北燕的战神,是我方笑语心目中的英雄,你该抬头挺胸永远无惧的看着前方,可为何你现在却是这么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方笑语说话的语速很慢,就仿佛这不是质问而是寻常的交谈一般。

    方剑璋的头越发的低到胸口,用细弱蚊蝇般的声音道:“我不是英雄,也不是什么战神,只是个罪人。”

    “你犯了何罪?屠杀百姓?通敌叛国?欺君谋反?大承刑律上的哪一条哪一款?可用抄家灭族?可用夷三族?可用诛九族?你说出来,我再决定是否跟你同患难共生死。”方笑语胸中憋闷。

    这次的事,他爹最大的错误就是从前误信了梅苍云那个老狐狸,以至于留下了祸根。除此之外,哪一点是他的错需要他这般自责到心如死灰?

    “你不懂。”方剑璋苦笑,眼里竟然含了泪,道:“五万将士的性命……生生的葬送在了我的手中!这份罪孽,你如何能懂!”(未完待续。)

    ps:  感谢【唐深深】【楚秋汉月】的香囊和【剑气凌天1】的10点点币~

第三百三十三章 魂归何处

    “我懂!”方笑语的面色有些苍白,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张曾经熟悉至极的脸。

    她曾用了整整一世来怨恨,这些面孔每日每夜出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从此后她变的更加冷漠,不再与任何人过多接触,如此,再失去时便不会如此痛彻心扉。

    她以为她已经忘记了那些痛苦与不甘,可原来没有。那些过往不过是隐藏在了她内心的最深处,不再轻易浮现罢了,却并未消失。而几百年后的今日,在这一世,她的父亲,与她尝到了几乎是同样的痛苦滋味。

    方剑璋哪知道方笑语曾历经过那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只当方笑语是在安慰他,所以他摇着头,根本无法将这些安慰之言听进心里去。

    “你不懂。他们一个一个在我面前死去,可身为将军,我却丝毫无能为力。”方剑璋老泪纵横的紧握着拳头,狠狠的锤着坚硬的土地,到手上擦出了伤口也不停下,而是几乎癫狂着一般哭着道:“我救不了他们的命,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可他们是我带的兵,却最终葬送在了我的愚蠢之下!是我对不起他们!”

    方笑语没有阻止方剑璋那近乎自残的行为,是因为她知道阻止根本无用。他不过是在发泄他的愤怒,他找不到敌人,无法为那些人报仇,所以就伤害自己,企图让心中的愧疚能够减少一些。

    她懂。她真的都懂。那种无能为力,那种痛彻心扉。那种被自己人背叛的愤怒,她经历过,所以真的都懂啊。

    可是说不出口。因为她无法再去形容一遍当时的惨烈。只要去触碰那样的片段,心脏就会像是被活活剖开一样,鲜血直流。

    “将军,说句大实话,你初来军营时,我霍老三看不起你!一个娘们儿,不在家里绣花养孩子。跑到这苦寒之地当什么将军?身体单薄的要命,风一吹就没了,我们营的哥几个可没一个是服你的。不过将军你是这个!没想到身子板看起来薄。上了战场杀敌还真是不要命的主儿,兄弟我服你了,你就是咱们的将军!谁再敢看不起将军,我霍老三第一个冲上去抽他大嘴巴子!”

    方笑语紧握着拳头。手心中传来的痛感勉强能让她保持清醒。

    不要想起!不要再想起!那些过去的事情。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想起!

    方剑璋不知道他的话他的神态会让方笑语想起从前的事情,他手忙脚乱的抓起身旁的一沓纸,上头歪歪扭扭的写着许多的名字。有的名字下头标注着一些注释,上头有家住何方,家中还有些什么人。而有的就单单只有一个名字,甚至有的名字都不过是外号而已,下头没有任何的注解。

    “我想记下他们的名字。至少叫他们去的安心,魂魄能有所依。可我绞尽脑汁的想。却只能记得这些!就这有这些!五万人因我而死,我却只记得这寥寥数百个名字,我甚至不知他们家在何方?家中还有何人?抚恤的银子该发往何处?我不知要如何为他们立碑,也找不到他们的尸骨,我这个做将军的还有什么用!”

    方剑璋将这些写满名字的纸狠狠的抱在怀中,仿佛这些纸上有着他珍而重之的这些兵的灵魂,他不忍放手。

    “将军,这是这些年来我攒下的银子,原是打算留着给儿子上学堂用的。只是家里遭了灾,听同乡的商人说我那妻儿去外村投靠亲戚去了。如今看来我是回不去了。将军若能活着回京,就劳将军将这些银子给我那妻儿寄去,我是个粗人,死而无憾,可至少得让我那儿子上得起学堂,将来也不必像我这个没用的爹一样,只能当个小兵打生打死,这么些年了也没升个官儿当当……”

    方笑语手指都握的咯咯作响。越是不想想起,那些过去就越像是病毒一样,肆虐着她所有的记忆。

    “我该如何向他们的家人交代?该如何才能赎的清这份罪孽?若是无法为他们讨个公道,他们九泉之下如何才能瞑目?”方剑璋人生第一次如此放肆的痛哭。他忍的太久了。

    自从从那个战场上逃出来,他一路上就这么沉默寡言。他将所有痛苦憋在心里,从来不宣之于口。

    一路上死的死伤的伤,逃出了几百人,然后死的就只剩下了二十几人。

    每一个人的抱怨他都听在心上,每一个人的愤怒他都感同身受,每一个人的怨恨都让他心情更加沉重。他们已经成了这副模样,却从未有一人埋怨过他这个不中用的将军,反倒一个一个的安慰他,大骂着那群不开城门的人的无耻,骂着流沙国士兵的卑鄙。可唯独,唯独对他万分包容,不曾有一句怨言。

    可他却过不了自己这关!

    那边城之中本该都是他的兵!跟他们都是情同手足的兄弟!战场上一同杀敌打出来的情谊!可是因为他!因为他错信了梅苍云那个老狐狸!让他将手伸进了镇远军伸进了北燕!才害的这五万将士丧命魂魄无归!他才是罪魁祸首!

    可为何所有人都不责怪他!

    “将军,你得活着。活着回到京城,活着去看看那些人阴谋得逞后的嘴脸!咱们三十万大军全军覆没,错不在将军,在那淮王丧了良心,贪墨了军资将咱们身上的盔甲兵刃全都换成了如此劣质一砍就断的废品!怪那淮王压着粮草迟迟不肯送来!他这是要白白葬送我三十万大军,他这就是想要逼死将军的家族来铲除异己!所以将军,活着回去,别让那淮王看了将军的笑话。若是将军一定要死,那也不该死在此处!将军若觉着对不起这三十万大军,就活着回去为兄弟们报仇!将军。我霍老三代死去的兄弟们求你了,活着回去!有朝一日,亲手手刃了淮王!咱们三十万弟兄不投胎。就在黄泉路上等着将军,等着将军能宰了淮王那王八蛋,咱们一起过奈何桥。下辈子,我霍老三还做将军的兵!那三十万死去的弟兄还做将军的马前卒,跟着将军一起驰骋沙场,杀他娘的敌人!斩他娘的脑袋!”

    方笑语仿佛在方剑璋的癫狂之中看到了她自己的影子。

    曾几何时,她是将军世家的嫡女。那个朝代。女子是允许当兵为官的,所以她在父亲死后很自然的继承了将军之位,亲自披上戎装。擦亮了银枪,独自一人去了战场。

    一开始,所有的兵都不服她,因为她是个女人。即便是个允许女子为官为将的时代。可是真的拿起银枪奔赴战场的女人却少之又少。

    若不是她们家没有儿子。或许她也不会来。比起在战场上打生打死,一身血污,在家中吟诗作画嫁个风流才子岂不是更加享受?

    可她来了。因为若是无人肯来,她父亲戎马一生换来的爵位就要被收回去,所以不得已,她来了。

    她并不是个很善言谈的人,何况轮回几十世,早就变得麻木不仁。对任何人都提不起兴趣。所以一开始,她不过是机械的上战场。机械的杀人。因为她武功高强,斩敌无数,那些看不起她的大老爷们们竟然全都开始听她的指挥了。

    无论哪个时代的人,崇拜的总是英雄。

    尽管她看似柔弱纤薄,尽管她是个女子,可若是展现出了不输于男儿的能力,他们也不会小肚鸡肠的死不承认,相反,他们会因为你是女子而更加尊重你。

    她在战场待了四年,手中掌管着三十万兵马。此期间她杀敌无数,屡立军功,得到了皇帝的嘉奖,她的家族在京中也是风头一时无两的皇帝宠儿。

    可也因为木秀于林,家族中人得罪了淮王,皇帝的亲儿子,一个道貌岸然卑鄙无耻的纨绔子弟。

    他看上了她的妹妹,要要了她的身子却还扬言绝不给她名分,说她的家族配不上他,即便给个通房都是抬举了她们。

    这个淮王本就是好色又无耻之徒,当年她还在京时就在打她的主意,只是那时她的父亲尚在,又是手握重兵的将军,他不敢轻举妄动。可到了她父亲战死沙场之时,他又开始步步相逼,想要纳她为妾。

    她自是不愿,故而一再推脱,之所以只身前来战场杀敌,也有躲避淮王骚扰的意思。

    没想到,这淮王小肚鸡肠,竟还惦记着她不曾给他面子,这才拿着她的家族开刀。

    但是,她在战场上也是屡立军功,这才让淮王不敢做的太明显。

    可这无疑是又在打淮王的脸,于是他心生一计,仗着皇帝的喜爱,又哭着喊着说他要浪子回头做些实事,于是要来了兵甲的监制一职,竟悄悄的买通了所有人,贪墨了朝廷拨下来的银两,将原本坚韧的兵甲换成了一砍就碎的残次品。

    穿着这样的废品上战场,情况可想而知。三十万大军,面对敌方十二万大军,竟全军覆没,败的惨不忍睹。

    天子震怒,急下七道圣旨招他回宫认罪。而他的兵,没有死在敌人的手中,却死在了自己人的算计之中,唯独剩下不到四万的兵力,穿着已经被砍成破烂的盔甲,手中连个像样的兵器都没有,被围困在一座小城之中,无水无粮。而她寄了加急快件回京,要求皇上调粮增援,可皇帝却将此任务交给了淮王。

    淮王自是假意运送,实则不过是运了些石头做做样子。粮草迟迟不到,剩下的两万多将士光饿死的就有几百人。剩下的人,全都是被敌军所杀的。他们本着与其饿死,不如跟对方拼了多杀一个是一个的心思冲了出去,却尽数死在了敌军的兵刃之下。

    而霍老三,替她挡下了无数刀剑,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去,然后为他们报仇!他们拼了全力送她逃了出去,三十万大军就只剩下她一人!只一人!

    那时的她很茫然,就如同现在的方剑璋一般。自责,不甘,痛恨,杀意,然后心如死灰。

    她在战场四年,与这些士兵打成一片。原本麻木的心渐渐被热血占据,她感觉到自己像是找回了曾经努力生活着的自己。

    可是短短四年,一切如镜花水月,来得快,消散得更快。三十万人为她打开的心门,就因为淮王一人,用这三十万人的血泪,狠狠的关上了。

    她痛恨自己,若非是她惹上了淮王,这三十万大军何至于要被如此报复?就因为她是他们的将军,所以,他们替她这个将军死在了这片战场。

    不是死在敌人的手中,而是被自己人,被自己守护的国家背叛了。

    可这些兵啊,他们明知道这件事的起因是因为自己,可却没有一人责怪他。他们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下刀剑,怕她想不开随他们去了,就激将自己等到杀了淮王之后再死。他们明白,淮王是皇帝的儿子,怎么可能会这样容易杀掉?甚至是穷其她一生也未必能够亲手手刃淮王。

    他们只是想让她活着,活下去。就如同这三十万大军曾经存在过的证明一般,替他们活下去。

    可是她是个缺心眼儿,所以没有办法舔着脸苟活于世。可他答应过霍老三,等宰了淮王那个王八蛋后再去黄泉路上与他们会面。

    所以,她只身回了京,面见皇帝认罪,认下三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的罪过,而待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时,她瞬间出手,直接捏碎了淮王的喉咙。

    她直到现在还记得淮王临死时惊恐的神情,那双瞪大的眼睛看着她没有怨恨,只有恐惧。当他意识到他要死了时,他已经死了。

    杀了皇帝的儿子,绝不可能能够活下去。她是有了这样的觉悟才回的京。

    她知道这代表着什么,甚至她的家族也要惨遭连累。可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那是曾经麻木的时光里她唯一的一次冲动,也是她唯一一次,从不后悔自己的冲动。

    她记得她被打入死牢,宣旨的太监拿着圣旨叽叽呱呱的罗列了她好些罪大恶极的罪名。她不反驳,也不想反驳,因为反驳根本无用。她提醒过皇帝,这次三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罪责在于淮王的私心报复,可皇帝却压下此事,甚至拿她的家族相威胁,叫她认下此事,他便饶了她的家族。

    正合她意。所以她同意了。

    她只记得行刑那日,她对天发下诅咒,诅咒这个国家十年内而亡,皇室之人无一人可得好死,全都暴尸荒野,任人欣赏死后惨状。

    而后,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唯一有印象的,是脑袋与身体分离的那一瞬,可若说出是何样的感觉,她自己也说不清。

    方笑语不知道的是,行刑之后,她的头颅被挂在了城墙上受日晒风吹,尸体被裹着席子,扔到了山野边喂狗。

    可没过多久,她的头颅便不见了,尸首也不见了。

    那之后的七年后,他所在的国家国破家亡,皇室无一幸存,皆被乱刀砍死曝尸荒野。

    原来,当年的三十万大军中有一人幸存,他侥幸活了下来,却在之后听闻他的将军亲手手刃了淮王,被下令斩杀,头颅高挂城墙,以警示天下。

    他突然就放声大笑起来,而后失声痛哭。痛哭过后,他默默离开,去了另一个国家,而后混入朝堂,利用他的头脑,得到对方皇帝的赏识,只用了短短七年,便攻破了那个曾经罪恶的母国,让方笑语的诅咒彻底的灵验。

    而方笑语,再醒来时,已是另一世。也就自然没有在黄泉路上再见到那三十万兄弟。只是重新轮回之后,那几十年内,她都无法对此事耿耿于怀,于是便对人更加冷漠。特别是对皇室之人,她没有半分好感。

    她曾一直在想,那些兄弟如今身在何处?是投胎转世了?还是真的在黄泉路上默默等她?

    那些冤死的亡魂得以解脱了吗?他们如今魂归了何处?可还有机会再见上一面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四章 屠国

    “有酒吗?”方笑语就那样坐在泥地上,听着方剑璋的怨恨,然后回想起自己的怨恨。

    何其相似?就仿佛曾经的过往在眼前重现一遍,只是不同的是,此时的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这一切发生过后剩下的狼藉。

    “有。有!”煜如烟连忙从食盒中拿出那一小坛烈酒,原本是拿来消毒用的,只是因为刚刚程悠悠的诊治,这样的土法子便不需拿来用了。

    她将酒递给方笑语,只是原本不是用来喝的,所以没有带着酒杯或是碗。不过方笑语也不在意,一把揽过酒坛,撕掉上头盖着的红布,举着酒坛就狠狠灌了一口。

    “好酒。好烈的酒。”那就如同刀子般割过喉咙,方笑语不禁闭上了眼。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这酒的烈度,她这才睁开眼,将酒坛子拎到方剑璋的面前,也不说话,只是在他面前晃了晃。

    方剑璋并不接酒,也不抬头,更不去看方笑语,只是紧紧握着那些写满了名字的纸张,整颗心被愧疚填满。

    不知为何,在他看到方笑语的那一刻,整颗心莫名的有些松弛。一日日提心吊胆,生怕剩下的这二十几人也都活不下去,没有可以信任的人,没有任何脱困的手段,也没有能够替他们讨回公道的法子,他的心头像是被压了一座高山,看不到任何的出路。

    可是方笑语来了。在几乎绝望的时候,看到一个能够全心全意去信任的人。这样的轻松,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

    可紧绷的神经一旦松弛下来,那铺天盖地的愧疚就如同潮水般蜂拥而至。原本没有心思细想的东西,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思绪。

    方剑璋很想痛快的大哭一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在他手中白白葬送了五万将士,他的心就算是铁打的,也该化了。

    方笑语再次将酒坛子往前递了递,可方剑璋依旧不接,只自顾自的自责。

    方笑语深深的吸了口气。而后拍拍衣裳站了起来,一坛子烈酒在手中翻了个个儿,烈如刀刃的酒从坛中流出。哗啦哗啦的浇了方剑璋一身。

    方剑璋似是没有想到方笑语会将酒浇在他的头上,身上的伤口沾上了烈酒,变的火辣辣的疼,可他没有起身。没有动作。只是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方笑语,那眸子中带着些迷茫。

    方笑语将酒坛子一掷,哐当碎成好几瓣。心中的无名火越烧越旺,目光冷漠的看着方剑璋道:“做出这副死了全家的模样给谁看呢?”

    方笑语的话放在这个时代足够惊世骇俗。先不说这话说出来多不吉利,就是一个女儿的身份对着父亲说出这样的话,严重些的给扣个大逆不道的帽子也是有的。

    方剑璋的心没来由的一颤。

    这样的神情,这样的冷漠,像极了他刚回京时的见到的那个方笑语。

    他在北燕待了几年。难得回去一次,可面对的是女儿的昏迷。是儿子险些命丧荷花池,是醒来后的女儿对他爱搭不理甚至是满口的讥讽。那样陌生,离他越来越远。

    方笑语鼻子发酸,努力的压下那些突然肆虐起来的记忆,指着方剑璋道:“你可知京城里是如何看待你的?他们说你带着五万将士消失无踪,是以为你不满太子指手画脚所以独自离去,可能叛了他国。他们说你这个大承的战神打了败仗不愿受到责难故而畏罪潜逃了!开什么玩笑!你方大将军在北燕兢兢业业的守着城门,驱逐外敌,保护百姓!到头来一次失败就可以将你所有的功劳全都抹杀殆尽!”

    “你可知我出门时面对的是什么样的目光?那些百姓眼里的不信任就像是一把把钢刀刺过来!他们在无声的问我,为什么你的父亲要打败仗?为什么要丢下北燕的百姓消失无踪?他们不曾考虑过你可能是出了事,甚至是死在了战场之上!他们眼里只有成功,不能接受失败。只要败了一次,你就是他们眼中的罪人!”

    “是爹连累了你们。”方剑璋听了方笑语的话内心更是愧疚无比。若非自己没用,何至于让家人遭受这样的白眼?

    “我要听的不是这些!”方笑语突然对着方剑璋怒吼,吓了洞中所有人都缩了缩脖子。

    方剑璋别过了脸去。

    “爹你不会觉得不甘心吗?保家卫国到最后,却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罪人?你犯了什么罪?没有通敌叛国,没有欺君谋反,难道你像是人们口中所说的那样是带着五万将士逃了不成?他们死在了那片战场之上,无愧于他们坚守的荣耀!战败了,死绝了那也不是他们的错!错在于那些进犯大承的人!错在于那些拒不开城门的人!凭什么他们犯下的过错却要无罪的人替他们承受煎熬?你是他们的将军,你都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你要他们如何坚持下去!”

    方笑语手指着那些受伤颇重的士兵,五万人,到最后只剩下了这二十几个。而她也看过,这二十几个人里,光是重伤的就有六七人,还有一人被砍断了一只手臂,也只是草草的包扎一番,他的脸色因为疼痛而变得苍白无比。剩下的那些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有轻有重,但都是一副疲惫无比的样子。

    “爹,自怨自艾怨天尤人有什么用?若是你哭死在这里就能让那五万将士活过来,我就陪你一起哭死在这里!”方笑语蹲下身子,掰过方剑璋的脑袋正对着她,道:“将军的责任,仅仅是打一场胜仗而已吗?你看看他们,看看他们的模样,你忍心让他们刚刚经历过背叛之痛后还要背负着逃兵的罪名见不得人的活着吗?”

    方剑璋抬起头,透过方笑语的一侧。看着那些疲惫的身影,那些愤怒的不甘的目光,心中的恨意直要冲破天际!

    “报仇!为我五万英魂报仇!”方剑璋喃喃自语。像是坚定了目标,像是为自己打气。即便这条复仇的路有多困难,他终有一日,必须要为这五万英魂讨回一个公道!

    他们死的太冤了!

    他想起将士们聚在一起时,还笑着谈论着,若是谁此次死在战场上,那就由活着的人为他们倒上一碗酒。一口干了,他们就是死也要再多咒死一个敌人。

    他们怕死吗?怕!

    那为什么还要上战场?

    因为父母!因为妻儿!因为自己一腔热血!因为自己生活着的这个国家!

    他们置生死于度外,战场上挥舞着刀枪斩杀敌人。在上战场之前。每一个人都做好了会死在敌人刀下的觉悟,可没有谁告诉过他们,有朝一日他们会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报仇!活着为他们报仇!

    就算倾尽所有,就算失去一切。也要将那些叛徒。将那些罪人亲手手刃!

    方笑语突然就笑了,这一笑,就像是冰封化开,露出里面娇美的花朵,让人心生希望。

    她紧紧握着方剑璋的手,她说:“来北燕之前,母亲与我说,要我一定要找到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方剑璋想起长公主的温柔。神色突然就融化了一些。

    “她要我告诉你,若你还活着,那就依旧活着回去见她。若你死了,她替你守一辈子。这一生,她生是我方家的人,死是我方家的鬼。你会是她最后一个男人,所以她会替你守好将军府,你不必有后顾之忧。”

    方剑璋张嘴欲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口。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温柔的笑脸,那个本该是大承长公主的人,在面对他时,也不过是个渴望夫妻和睦相扶相守的小女人而已。

    可他知道,她绝不是懦弱的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女子。在他不在的时候,正是她用她的肩膀,支撑着将军府这片天。

    “商经纬那老匹夫冤枉你通敌叛国,皓之压了脑袋换了我来北燕寻你。锦衣姨娘说,她和慕仪会一直等着你回来。皇上说他信任你不会做对不起他对不起大承的事。”

    “还有那么多人信任着你,他们远比那些背叛你诅咒你希望你不得好死的人来的真心,你为什么还要输给那些渣滓?”方笑语默默站了起来,走到每一个伤员的身边,一边用内力帮他们疗伤,一边说道:“爹,是时候,该反击了。”

    方剑璋流着眼泪,却觉得心中有了温度,不再是冰冷到让人窒息的绝望。他擦了擦泪水,而后又皱了眉头,叹息道:“如今我手边只剩下这些老弱残兵,该如何反击?”

    “将军!即便咱们只剩下老弱病残,可血尚热,魂不灭,就算是最后全死绝了,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

    “将军,下令吧!”

    “将军,咱们杀回去!”

    “将军……”

    “胡闹!就算杀回去也不过是叫你们白白送死罢了!仇要报,你们也得给我好好的活着。只有活着,才能看到有朝一日,我手刃了那些叛徒,为那五万兄弟报仇雪恨!”方剑璋怒喝一声,众人顿时冷静了下来。

    “爹你能振作起来便好。”方笑语笑着拍了拍自家老爹的肩膀,突然笑道:“你当你闺女我来北燕是来踏青的?”

    “你?”方剑璋有些懵,难道她还能带兵来不成?皇上怎么可能会将兵权给一个女子?

    方笑语冷笑一声,突然收敛了脸上的所有笑容,沉声道:“苍蒙。”

    “主上有何吩咐?”苍蒙从一开始就静静的站在角落,若不是他说话,许多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拿着这个,去狐狼草原,就说传圣旨,让狐狼草原集结所有兵马,去攻打流沙国。只要流沙国一日不退兵,就一日打下去,直到他们退兵为止……”方笑语说着说着突然笑了,又道:“这样未免太过无趣。他们既想玩儿,那我就陪他们玩个狠的。你拿着令牌和圣旨,告诉狐狼草原的人,出兵给我端了流沙国的老窝。不接受投降,不问男女老幼,给我屠城!”

    方笑语的神情冰冷至极,声音也冷漠无比,就如同一块没有感情的石头,一句话,定几十万人生死。

    她话音刚落,方剑璋蹭的就站了起来。他看向方笑语的神情皆是担忧。而煜如烟干脆吓的就退后了好几步。

    屠城?

    不如说方笑语下的命令是屠国!

    男女老幼,无论是否无辜,一律杀无赦!这得是多狠的心才能下了这样的命令?

    “是觉得我太心狠?”方笑语冷笑。

    “可……可流沙国也有无辜之人……”煜如烟结结巴巴的似乎有些害怕。

    “是。哪一国总有好人与坏人,有罪有应得之人,就有无辜之人。”方笑语并不否认这样的说法。

    “那你为何……”煜如烟狠狠咽了口口水,她觉着自己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方笑语却笑了,只是那笑容太过冰冷,比哭都难看道:“可我大承的百姓也很无辜,我那死去的五万将士更加无辜!”

    方笑语目光落在煜如烟的身上,继续道:“战争里从没有绝对的对错。谁胜了,谁就能书写历史。我五万大军败了,全军覆没,可我大承还没有败。他们敢攻上门来屠杀我北燕的百姓,我就敢攻上门去杀光他流沙国的平民。他们敢阴谋诡计置我五万将士于死地,我就敢将他们所有的人全都赶尽杀绝!是他们先一步挑起战争,我不过被动应战而已,他们要怪,就怪他们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去做大周的走狗。可不巧,我方笑语偏生练了一身的打狗棍法正愁无处可使。”

    “是,属下这就去办。”苍蒙拿着令牌就要离开。

    “等等。”方笑语突然叫道。

    苍蒙立刻停住脚步。

    “将这个带着。若是狐狼草原的人有诸多推脱,就说流沙国从版图消失之后,这个就送与他们,他们会乖乖听话的。”方笑语手中突然多出了个圆球,在昏暗的石洞中竟散发出幽幽的光芒。

    “夜明珠?”煜如烟一脸的迷醉。

    “皇上将这个也给了你?”方剑璋一脸震惊。

    方笑语点头。

    这东西在她们看来也就是个夜明珠而已,贵重虽贵重,却也没什么特别的意义,但是对于狐狼草原的人来说,却意义重大。

    这颗夜明珠是从一块雕像的眼睛上抠下来的,如何辗转流落到皇帝手中她不得而知,但她知道这东西在狐狼草原中几乎就是圣物。

    当然不是所有的夜明珠都可以。这颗夜明珠是天然产生的,后来被人镶嵌到了狐狼草原的圣物狐狼雕像的眼睛中,是狐狼草原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当初他们潜入进大承,就是听到了传闻说这东西在大承出现过。

    所以,即便狐狼草原不愿出全力,可若是拿这颗夜明珠来做交易,她敢保证,狐狼草原的人会疯了一般的疯狂进攻流沙国,直到流沙国彻底灭国为止。

    方剑璋没有想到,皇上连这控制狐狼草原的夜明珠都拿出来了,这是铁了心的要疯狂反击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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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 神龙卫

    “屠城之事毕竟有伤天和,这命令不该由你来下。”方剑璋从不天真的认为敌国的百姓还叫做百姓。对他来说,敌国的人只有投降成为俘虏的时候才有资格叫他手下留情。

    在北燕城待了这么些年,见惯了战争,见惯了生死,亲眼看着大承死去的百姓千千万,那种愤怒累积越多,便会对敌人越来越麻木。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上战场,眼里能够装下的只有那些死去的尸首,他一个书生初次上战场,被那漫天的血腥气的熏的呕吐不止。

    可没有办法,敌人来了,你就要迎战。因为你是守护这座城池的兵,身后有着万千百姓的安危荣辱。你的失败可能导致这些百姓成为对方的俘虏,被人侮辱,被人打骂。也可能意味着国破家亡,敌人会慢慢的蚕食掉你生存的这个国度。

    他用了半年多,上了三次战场才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而曾有一次,他们追着败逃的敌人一路,最终将军下令屠城。

    当时的景象若是现在来看,或许已没什么了。可在当时的他来说,无疑是惊天动地的惨烈,甚至于他开始质疑将军的命令,与煜如烟一样,认为这些百姓都是无辜的。

    可是将军与他说了这样一段话,他说:“你觉得他们可怜可惜,谁又来心疼我大承的惨死的无辜百姓?若是这些人不出兵进犯,我又何至于牺牲这些兄弟去与他们拼命?做出了决定便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你也好。我也好,将军也好,士兵也罢。我们不过都是战争的棋子,不过都是被那些当权者摆布的卒子。你以为我就不难受?我每日每夜里梦到无数惨死的冤魂来向我索命,梦到无数双手掐着我的脖子问我为何要赶尽杀绝!可我又能如何?莫非还要为了敌国的百姓亲眼看着自己治下的百姓惨遭屠戮不成?你若下不起狠心,若觉得战争残酷的无法忍受,那边回去,回你的朝堂去,捧着书本。说着为何不教化为先的风凉话,写完了折子递上去奏我一本滥杀无辜,本将军受着!若是还要站在沙场之上。还要保护你身后这些寻常百姓,那就收起你酸儒的那一套,拿起刀枪,战场上多砍上几颗敌人的脑袋。比什么都要重要!”

    当时的自己身为一个小兵。根本不入将军的眼。可他的质疑偶然被将军听到,将军却耐着性子说出了这样的一段话。

    战争中没有对错,只有胜利与失败,只有成王与败寇。

    他不知如何反驳,因为看到身后那些百姓的愤怒与绝望,可怜与悲凉,那些为敌人道出的可惜,为敌人露出的不忍。就像是对那些信任着他们依靠着他们的自己国家的百姓的一种背叛。

    如今,他已能像是当年的将军一般‘冷血’。也可以亲口下令屠杀一座城池的所有百姓。只要敢进犯大承者,他对他们没有半分的怜悯。

    如今的流沙国也一样。所以他并不反对方笑语那所谓屠国的命令,特别是在他亲眼看着五万将士惨死的情况之下,他丝毫没有觉着这个命令有多冷血。

    不仅仅是他,那剩下的二十几个受伤的兄弟也都不曾认为这命令有什么不对。相反,他们巴不得对方都死绝了,从此后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一个流沙国的人存在在这个世界。他们之所以惊讶,不在于方笑语下了屠城的命令,而在于这个命令是方笑语下的。

    方剑璋很清楚这样的命令说起来容易,可一旦真的亲眼见到那屠城的惨状,心中必会留下挥之不去的阴霾。

    当他亲口下了第一个屠城的命令后,他终于体会到了曾经将军所说的那些话的含义。

    夜里无数次被噩梦惊醒,总觉得身边全是因为他的命令而死去的人的魂魄。他们露着狰狞的神情,一双带着仇恨与不甘的眼,就那样挥之不去的留在他的身边,成为一道道枷锁。

    即便他在此之前已经在战场上杀过无数的敌军,甚至从什么都不是的小小士兵一路平步青云成为了新的将军,可屠城之后,听着对方百姓的惨叫声,他依然有一种震慑了心灵的痛感。

    所以至少,至少这样的命令该由他亲口说出,而不是他的女儿。他知道方笑语并未上过战场,那看似轻而易举说出口的‘屠城’二字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分量,她或许还不能理解它的沉重。

    “命令自谁的口中说出又有何干系?爹,这五万大军的牺牲,我与你感同身受。我无法与你说明原因,可你相信我,我与你一样,迫切的想要为他们报仇雪恨!血债需用血来偿,流沙国只是第一个。还有边城之中那些叛徒,还有背后指使一切的大周,还有那些隐在幕后下棋的罪魁祸首,我会一个个,一个个的,送他们去给地下那五万兄弟赔罪!”方笑语将这五万人与曾经的三十万人重合了。

    若是他们死在了战场之上,是为了家国天下,为自己一腔热血而死,她不会怨怪任何人,哪怕是在战场上杀死他们的敌人。因为战争之中,除了龙椅上坐着的那两个人,所有的棋子都无法用对错去衡量。你的兄弟死了,他们也有兄弟死在战场上。各为其主,无甚对错。

    可他们虽也是死在了敌人的手中,可起因却是因为自己人的背叛。

    这样的死法,对他们而言是侮辱!

    无论是曾经她手下的三十万大军,还是如今她爹手下的这五万大军。他们是一样的。一样死都不能瞑目!

    “会很痛苦。”方剑璋沉声说道。

    “我知道。”方笑语坚定的回答。

    我曾体会过那样的痛苦。在我还是将军的时候。在我手下还有三十万兄弟的时候。

    他们陪我走过了那段最难熬的岁月。所以我无所畏惧!

    方剑璋突然就笑了。这是他方剑璋的女儿,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儿!

    虽然不知她为何而下了屠城的命令。不知道她感同身受的原由所在,可是她的到来,让他看到了为五万将士报仇的希望。

    这是他方剑璋的女儿!是他生命的延续!她为这五万兄弟报了仇。就等于是他亲手为这五万兄弟报了仇没有区别!

    如今他庆幸有这样的女儿。

    “可还有酒?”方剑璋笑着问煜如烟,煜如烟摇摇头道:“没了。我只带了方才那一坛酒……我这就下山再买些回来,将军总算是笑了,是值得庆贺的事情。”说着,煜如烟立刻小跑着离开,脸上也洋溢着笑容。

    所谓对于方笑语屠城命令的恐惧,早就淹没在了方将军重新振作的喜悦之中了。

    “煜姑娘已经离开了。爹你故意支开煜姑娘,可是有话要与我说?”方笑语同样也高兴自家老爹能够重新振作,于是笑说道。

    方剑璋重新坐在了地上。拍拍他对面的地面,示意方笑语也坐下。方笑语也不扭捏,刚刚拍干净的衣裳也不去管它会不会重新脏掉,豪迈的一屁股就坐了下来。

    太子似乎也被方笑语的屠城命令给惊了个不轻。可震惊过后。他却从方剑璋的振作之中重新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是的。他是太子。是国之储君。是未来的皇上。

    这些事他从前都知道,却从不知道这些称号,这些头衔,这些权利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重量。

    从前与叶书成争,与其他皇子斗,为的不过是保住太子的身份,因为他知道皇家之中亲情淡薄,为争皇位。无所不用其极。他本是太子,若是在这夺嫡之争中输了。未来的下场可想而知。

    所以他无数次的争无数次的斗,都只是为了将来能活下去,能活得更好,仅此而已。即便嘴上说着为百姓谋福祉,却也不过是在他过得好的前提下所给出的那一点点施舍。

    可是这一次的北燕之行,让他学到了很多,经历的更多。

    他亲眼看到了北燕百姓在外敌来犯时的恐惧,还有在断粮时宁愿将自己的口娘拿出来慰军的可爱。

    他亲眼看到了平日里插科打诨黄段子荤笑话一段一段的说着的老兵们,在某一日上了战场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他是太子,不必与民同样疾苦。可他却因为好玩儿而与那些士兵打在一处。所以也亲眼看到了从前身在太子之位上永远也看不到的东西。

    那一封歪歪扭扭却琐碎冗长的家书。那一块块省吃俭用留着给父母妻儿生活用的银子。那一首首不知是哪个地方代表着家乡的小调。那一个个做好了觉悟踏上战场的保家卫国的英雄……

    如果他不来北燕,他永远都不知道战场上的残酷还有百姓真正的疾苦。虽然他此次险死还生,历尽磨难,可却让他真正的成长起来了。

    他知道身为储君该为百姓做些什么。将来坐上了那张龙椅,又能为百姓做些什么。

    他庆幸这一趟北燕之行,让他永远都不会做一个偏听偏信的昏君!

    在方笑语说着京城百姓怀疑方将军叛逃这样的话时,他真的有些难过。比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都叫人难过。

    他一路跟着,被无数人爱着,保护着,亲身经历着,才知这一路有多不容易。而他们明明拼尽了全力,甚至付出了生命,却被人如此误解与陷害!

    他感觉无比的愤怒。

    太子也欲起身坐到方剑璋的身边,却见叶西辞也挣扎想要起来。他们互看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他立刻将叶西辞扶起,扶着他坐到了方笑语的身边,正好倚着墙壁,不至于叫他摔倒。

    而那些受了伤的士兵也都慢慢的挪动着,挪到了方剑璋或是方笑语的身后,围成一圈。

    方剑璋神色严肃了些,问道:“即便是狐狼草原全力出兵攻破流沙国还不够,若是逼的对方近四十几万大军狗急跳墙,可能会拼死攻打边城城门。如今缺水断粮,守城兵将已是难以支撑,对方吃饱喝足,我方绝不可能是对手。”

    方剑璋算了算,流沙国这近六十万的兵力应该都是大周支援的。其中有流沙国本土多少兵力不得而知,但若算起,至少要预估流沙国还存在着至少二十万的兵马。

    这一点,若狐狼草原倾尽全力,攻打流沙国并不成问题。

    而流沙国起先起兵五十万,后来又增援十万,加起来足有六十万兵马。北燕这么长时间也不是毫无作为的,至少也消耗了对方十几万的兵马,虽然北燕的兵将损失更重。

    就当流沙国还剩四十万兵马,若知道狐狼草原攻打流沙国难保不撤兵回去增援。而若这些兵将都是大周人,不在乎流沙国的死活,也难保他们会趁此进宫北燕。

    北燕的情况实在是不容再乱了,那些守城的叛徒的死活姑且不论,他现在最怕的是守城将士之中有人通敌叛国,开了城门迎流沙国士兵进城,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朝廷可曾拨下过粮草?”太子突然想起了此事。若非是粮草迟迟不到,他们也不会被人有机可趁做了布局。

    “朝廷原本拨下了粮草,可却在路上不见了。此事怕有人故意为之,至少可以肯定,在本国之中,有人并不希望这场战争胜利。甚至很有可能对方想要以此事将爹你还有太子殿下一同留在北燕。”方笑语将事情说了,他也不希望北燕的将士怨恨皇帝没有拨粮。

    “是叶书成?”太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叶书成。

    方笑语却耸耸肩,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次朝廷又下拨粮草一百万担,我让丝竹跟着五万京畿卫一同运送粮草,以保粮草安全。另外,我已让墨痕从别处又运粮一百万担,不日就能赶到。”方笑语这也是在按众人的心。

    “皇上派出了五万京畿卫?那京城安危该如何……莫非皇上要出动神龙卫?”方剑璋大惊。

    “神龙卫?”方笑语疑惑不已。她从未听过神龙卫这个词。

    她知道大承绝不可能如表面所看到的那样只有两三百万的军队,这与一个人口大国而言,武装力量未免也太少了些。可她却并不知道剩下的那些隐藏的力量是什么来头。

    神龙卫?莫非这就是大承真正的底牌?光听这名字似乎就挺厉害的样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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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进入边城,守卫算计

    “我不过也是听闻,却从未见过其真容。只知道,皇室的背后有着一支可怕的军队,名唤神龙卫。他们直属于皇室,只听皇上调遣。事实上,这支军队的来龙去脉,外界根本毫无信息可查,历代的大将军都知道这个传闻,但却从未有人见过其真容。”方剑璋没有说出口的是,他觉着这神龙卫的存在,或许就是为了震慑武将所用。每一任将军上任,无论你镇守何方,都会从不同的地方听到关于神龙卫的传说。但神龙卫是否真的存在,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谜。

    “若是要出动神龙卫,足以证明京城中的形式已经混乱至极。父皇将京畿卫调来北燕,京城的防卫便要比之从前空虚。如今风雨欲来,父皇可还安好?”太子心中微惊。他是太子,未来的皇上,自然知道神龙卫存在。事实上,神龙卫的人数并不多,只有大约五十万人,但这五十万人之中,每一个人都能顶十个人用。他们平日里潜伏在京城的任何地方,可能是某个摊贩里卖梨子的,可能是某个酒馆里跑堂的小二。这些人,一直潜伏在京中,注意着京城的一举一动,每一个消息。这样的人大约有一万多人。还有一些潜伏在军队之中,看起来只不过是个寻常的小兵,他们分散在许多将军的军队之中,注意着将军的动向,是否有谋反的意图等等等等的消息,这样的人大约有十几万。还有一些被派往各地,搜寻各种珍宝以充盈国库。他们会征伐一些弱小的国家。将这些小国纳入大承版图,这样的人大约有二十万。还有十几万人就留在京城,在皇宫中潜伏。听后父皇的吩咐,随时可出征。

    这些人,是一代一代经过精挑细选,受过强度的训练,一千人之中选一人而挑选出来的。他们有自己的聚集地,并不为外人所知。他们也不会提起他们的身份,即便是死了。也无法作为普通的士兵为外人所知。

    神龙卫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整个大承的珍宝,是大承最为强大的底牌。轻易绝不可能动用。

    事实上,大承已经许久没有将神龙卫用作自己国内了,即便是他这个太子,也只见过其中一些人一面而已。

    太子的话无疑是证实了神龙卫的存在。方笑语皱了皱眉头。既然大承皇室有如此强大的神龙卫在。前世的叶书成究竟是如何毒杀皇帝的?

    还是说,她的重生改变了历史的轨迹,原本不存在的东西突然出现了?

    “神龙卫只听皇上一任调遣?”方笑语疑惑便问了出来。

    太子点头,道:“即便我是储君,也无权调动神龙卫。”

    “那若是皇室操戈,他们是否会站位?”方笑语所说的话按说无礼至极,但她实在是太好奇了。若是不将此事问个明白,将来这个神龙卫或许会是个阻碍。

    一人独斗一军?别闹了。来上十万只苍蝇她都斗不过,何况是人。

    太子听了方笑语的问题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但是她又觉得方笑语不会问这种无用的问题,定然是有什么含义在的,于是回道:“不会。皇室之中如何争斗,他们都不会插手。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他们只会听从皇帝的命令,无论皇帝是谁,只要是叶家子孙便足够了。”

    方笑语恍然大悟。怪不得前世叶书成能得手。

    她死的时候,皇帝已经病的不轻,那时候他已经中了毒,离死不远了。可神龙卫不会插手皇家的争斗,所以叶书成才得了手。

    不过,皇帝若是知道是谁下的毒手,明明可以命令神龙卫杀掉此人,但他却没有动手。

    是因为一直没有查到凶手的真实身份?还是查到了,但因为那是他的儿子所以便放过了他?

    方笑语比较倾向于第一种可能。她不相信皇帝会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即便那是他的儿子,可若是要害他而夺取江山,即便是父子可以狠心下杀手。叶书成能做初一,皇帝就能做十五,根本没什么好犹豫的。

    不过,前世她死的时候皇帝还活着,虽然身体已经与日不如一日了。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否在那之后已经动用过神龙卫,还是叶书成找到了别的替死鬼替罪,她便不得而知了。

    既如此,神龙卫这边也不可不防。因为不知道会否被人利用而对她的计划形成阻碍。

    “五万京畿卫虽可暂解燃眉之急,可对方有四十万大军,边城守将也未必可用,我方依旧是处在弱势。”叶西辞有些虚弱的开口道。

    方剑璋与太子的脸又沉了下去。

    不错,对方还有四十几万兵马,即便有狐狼草原奇袭流沙国的老窝,可他们依旧不是流沙国剩余兵力的对手。

    至于边城之中还有多少人是能用的,他们已经完全无法相信任何一人了。

    在这种敌军兵临城下的危难时刻,那些人还只顾着勾心斗角,五万对战兵力就如此轻易的牺牲掉了,剩下的这些人,谁是通敌叛国的叛徒都不值得大惊小怪。

    “此事还需太子殿下出马。”方笑语却冷笑一通。她既来了,又怎能不想好出路?就凭五万没见过血的京畿卫来对抗对方的几十万大军?即便她武功高强手段通天,也没办法将这五万的菜鸟一夜之间变成高手。

    所以,狐狼草原牵制住流沙国的老窝,还需有一个盟友袭击这四十万敌军的的后方。

    而北燕与哪个国家靠的最近?

    答案呼之欲出。

    “我?”逃亡的这段日子,太子再也摆不起储君的架子。他与剩下的这二十几个将士称兄道弟,从不以‘本宫’相称。他觉得这样的称呼会无形中拉开他与众人的距离。

    难得都同生共死过了。他很珍惜这段一起活下来的情谊。

    “上次奉天帝来我大承。是为缔结两国交好的盟约。如今北燕已经摇摇欲坠,这个盟约此时不用更待何时?”方笑语想想,此时已经没有必要在瞒下去了。再过两三个月。大裕皇帝将会再次前来大承,正式将盟约摆在台面上商讨,顺便会让他们的八皇子前来迎娶大承的八公主。双方和亲,以证亲近。有了之前那段时间的缓冲,以奉天帝的能耐,怕是也足够将大裕朝的隐患暂时镇压下去了。

    何况,她还卖了八皇子一个好。她给八皇子的武功。可不是什么烂大街的货色。若是连出兵镇压流沙国都做不到,那这份盟约的可信度可就十分值得怀疑了。

    太子突然眼前一亮。他险些将大裕朝给忘记了。

    他们都深受大周所害,所以双方结盟是势在必得。如今北燕境况危急。且京城也不太平。盟友的作用便要发挥在此时才对。

    “大裕的奉天帝与他们的太子和八皇子都见过太子殿下,故而此事只有劳烦太子殿下亲自跑一趟,为北燕拉来这个盟友的支援。不过太子殿下安心,我便派人一路护送着太子殿下前往大裕朝。护送之人都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武功高强。手段超群,定不会叫太子殿下受到危险。”方笑语向太子保证道。

    “此事我亲自去上一趟最为妥贴,我明日便出发,无论如何都要像奉天帝请求出兵支援。”太子胸口里憋着一股子火气正愁没地方发,此时有了能够报仇雪恨的机会,他哪会错过?

    若是放到从前,他或许还会推脱。可如今经历过这些不公的事,他如何还能坐得住?

    “那就有劳太子殿下了。这是皇上的手书。太子殿下持此物便能请奉天帝出手相助。”方笑语将来时皇帝给的手书递到了太子的手上。太子将之放在胸前藏好。他受的伤不中重,这些日子有劳煜如烟带来的伤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明日收拾一番,他便出发。

    “至于爹和西辞,你们先留在这里养伤。待煜姑娘将那宅子买下,你们便去那宅子里养着,我留下几个人,在那宅子内再布置些阵法与机关,你们就安心的待在此处,等候那五万京畿卫的会合。”方笑语这次带了不少月司的人来。月司里的人都是跟着姬午雅学习了阵法与机关的好手,都是将来姬家的精英,布置几个宅子里的阵法就跟用饭喝水一般简单。

    “你呢?”叶西辞一脸担忧道。他此刻身受重伤,能做的不多。他也知道方笑语的性格,绝不可能就此坐以待毙。

    “我要去边城一趟。”方笑语笑道。

    “不可!边城之中危险重重,你独自一人,安能冒险?”方剑璋第一个不同意。边城如今是什么状况,就算他不清楚,却也能想象的到。

    “爹,西辞,你们不必担忧。以我的武功,我若想逃,没人能留下我。”方笑语对自己还有着基本上的信心。

    但方剑璋却死活也不松口,摇着头道:“不行,绝对不行!”

    “爹,边城已经封了城门,百姓不许出只许进。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必须要去弄清楚才好制定计划。”方笑语苦口婆心的劝。

    “不行,要去也是我去。我才是将军,一切我说了算。”方剑璋实在是不安心让方笑语一个人进城。他虽然受了伤,却不是不能动了,也不是废了,何至于要女儿替他去冒险?

    “爹,临来北燕之前,皇上已经下旨,此次我便是北燕的最高指挥者。拥有临阵决断先斩后奏之权。所以爹,你现在得听我的。”方笑语将皇帝赐下的令牌在面前晃了晃,一脸奸笑。

    方剑璋被狠狠的噎了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寻思着皇上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将代表如朕亲临的牌子就这么赐给了笑语这丫头。

    这丫头何曾上过战场?若是中突出了岔子该如何是好?

    可牌子就在方笑语手中握着呢。“如朕亲临”四个字,杀伤力实在太大。他也不敢太过放肆。

    于是就见方剑璋一脸幽怨的看着方笑语,仿佛父亲与女儿的身份调了个个儿一般,让太子和其他士兵不由得笑了出来。

    方笑语也不能太驳了自家老爹的面子。于是扯了扯方剑璋的手指头,带着些撒娇的口气道:“爹,你女儿我青出于蓝,您老该高兴才是。你看咱们镇远将军府一门忠良,不仅爹您能征善战,你闺女我巾帼不让须眉,皓之也能独当一面替皇上分忧了。咱们将来定然能让慕仪嫁个好人家。”

    方剑璋哭笑不得,敢情他镇远将军府一门忠烈,男女老少皆都是可器用之辈。就是为了让慕仪嫁个好人家?那怕是慕仪该是整个大承最幸福的庶女了。嫡女上战场打仗,为了给庶女许个好人家,锦衣该感动的哭了。

    太子也被方笑语给逗笑了。他看着叶西辞也咧着嘴眼中带着笑,心中不由更加清明几分。他默默看着叶西辞。内心道:“西辞。你们一家人的情谊,我叶书昀记住了。只要你们不负我,我便一生不负你们。我对天起誓!”

    “爹你可还记得袁树?”方笑语原本的笑容蒙上一层阴霾。

    方剑璋的脸也沉了下来,一脸悲伤道:“记得,他可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天才,只可惜,战场上为我挡了三刀,已经……”

    “当时袁树还活着。不过是晕了过去,后来他借着回收尸首时逃进了城。给家人留下了战场上五万大军兵败的真相,而后因为感染才死去了。”方笑语将从樊进那里听到的全都说给了方剑璋听。

    “原来如此。苦了他了。”方剑璋满面悲伤。

    他见到他时,他还是个孩子,与笑语差不多的年纪,眼睛有神,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睿智。

    他帮他解决了一个一直萦绕在心的难题,所以他亲手提拔他入了军营,先做他的军师,将老凭他立下的功劳也足可让他平步青云。

    可他却为了救他而死去了。

    即便是侥幸逃过了一命,他也没有就此隐姓埋名安稳度日,而是要揭发那战场上的兵败的真相。

    “袁树的家人听了袁树的话,提早离开,躲进了这座小城。可那五万兄弟的家眷,很可能正在被边城的守卫屠杀。樊进曾经躲在城门外,亲眼见着守城士兵三更半夜抬着几具尸体去林子中掩埋。尸体上都穿着着山贼的衣裳,可樊进认出,其中一人,是他所认识的一个米商,也是死去的五万兄弟中其中一人的祖父。”方笑语是想要告诉方剑璋,此刻边城中恐怕已是另一番景象了。

    “真是岂有此理!这些混账东西欺人太甚!人已经被他们给害死了,却连他们的家人也不放过!我方剑璋与他们势不两立!”方剑璋听后大怒。

    这五万将士可以说已经是他的逆鳞了,人死为大,害死了人还不够,竟还要连亲人也斩尽杀绝,他们这是诚心让那五万弟兄在天之灵死不瞑目啊!

    “爹你和西辞身上都有伤,就是动一动都疼,与其逞强,不如赶快将伤养好,再去与我会合。太子殿下又要去往大裕请求发兵,其他兄弟也都有伤在身,何况他们的身份,去了也无用。此时此地,最适合去边城查探的只有我。我早去一日,或可多救一人,爹你总不会愿意眼睁睁看着那些死去的兄弟无法瞑目吧?”方笑语知道,要劝她家方大将军松口就只能用那五万将士来打感情牌。她不能慢悠悠的等着他们伤愈在一同行动。他们的伤太重,需要静养,而边城之中正在发生着些什么却不得而知。

    她也担心边城守卫真的在杀人灭口,也担心会不会有人通敌卖国将城门打开放流沙国的士兵残杀百姓。

    她自认从不是个多么好的人,从前努力的不主动作恶,只是为了那莫须有的神仙之位。只是这一世,她对那神不神仙已经无所谓了。可她也不是个冷血的人。经历过战争,才知道被战争践踏的百姓有多么的可悲可怜。且若是变成百姓被大量屠戮,就算那些叛徒才是罪魁祸首,他爹身为北燕的大将军也难免被人诟病。

    她可不想带着污点回京。这一次,她要将那些利用此事而牟利的那群棋手们。通通一网打尽。

    慢慢的。慢慢的。

    她有足够的时间去布置一切。

    这一次,她要做猫,好好的戏耍这群见不得人的老鼠!

    方剑璋果然犹豫了。他不忍心让方笑语独自涉险。可他如今这模样,别说有所作为了,即便是动武都有些勉强。但那些兄弟的家眷真的等不起了。

    “爹。”方笑语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的神情从坚决到松动。她笑了笑,她知道自己成功了。成功的说服了他。

    “好,爹答应你。但你也得答应爹,保护好自己。没有什么是比你的性命更加重要的。”方剑璋咬咬牙,最终松了口。

    “我不会让自己深处险地。那些人想杀我,他们还不配!”方笑语冷笑。

    惹火了她。她就隐在暗处,将那些守将一个个全都暗杀了。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她足可成为暗杀的祖宗。影司那群小兔崽子们的暗杀手段。可都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

    “等我。”叶西辞没有说别的。不说那些小心谨慎的嘱咐,不去想是否会到来的生死离别。他只说了这两个字,‘等我’。仅仅两个字,方笑语已经明白那两个字中包涵了多少的情谊。

    “我等你。尽快养好伤,帮我杀人去。”方笑语笑着将叶西辞重新扶着躺下,他的伤很重,不能保持这样的坐姿太长时间。

    “好。”叶西辞闭上眼,手掌紧紧握着方笑语的小手。

    方笑语没有抽开手。如今天色正暗。她也不能现在就出发。至少要等到煜如烟买了宅子,将这些人全都安置到宅子里去。布下阵法机关,保证所有人的安全她才会离开。

    她是个很现实的人。北燕的百姓,大承的存亡,比起叶西辞和方剑璋的死活,她一定会选择后者。

    只有她自己过得游刃有余时她才有心思去关心不相干的人。这不是冷血,这是生活的智慧。

    她又不是圣母。

    商讨完一切,方笑语就留在这石洞中,守在叶西辞的身边睡着了。

    这一夜,方笑语睡的很香。虽然叶西辞和方剑璋都受了伤,可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在来北燕的那一路上,她总是睡不踏实,无论生死,她都能逼自己去接受,可最怕的却是生死不知,这样一路提心吊胆着,当真是难受的紧。

    这一夜,方剑璋一夜无眠。心中思绪纷杂,百味尽尝。

    损失了五万大军的愧疚和为这五万大军报仇的喜悦与期望混杂在一起,他完全没有了想要入睡的心情。

    这一夜,太子逼自己要好好歇息,明日他便要启程去大裕求援。他的成败,直接关系到方笑语在边城之中能够布置的计划,所以他堂堂太子之身,绝不能成为这一计划的累赘。

    吃下流沙国这四十万大军!

    这是他们每一个人,此刻心中最想要达成的目的!

    一夜顷刻而过,当天已大亮,石洞中却依旧漆黑如昨。所有人都昏昏欲睡,方笑语甚至倚在墙角睡的香甜,直到屠洪征和程悠悠二人带着大量的药物还有干净衣物回来,这才将方笑语惊醒。

    苍蒙已经连夜启程前往狐狼草原。煜如烟买了酒回来,发现人都睡着了,便独自离去,去办买宅子的事情。

    她对此事十分上心,天一亮便去了那员外的好友处,道明来意,最终讨价还价,用了两千一百两银子将那宅子买了下来。

    原本那人还想要再提些价钱,可煜如烟却死不松口,言道北燕如今这副模样,敌军何时打来都不知道,这宅子若是再放些时候,指不定就不值钱了,这才魄得那人松口。

    若非是兵乱时期,这样大的宅子,是绝不可能用这样的价钱就能买的下的。

    宅子买下了,煜如烟又雇了些人,将宅子里里外外的草草打扫了一遍,花去了几乎整日的时间。临近夜里,她这才重新上了山,将宅子的地契房契都交给方笑语,并告知那宅子已经可以住人了,方将军可随时搬进去住下。

    方笑语没有手下房契地契,便直接送给了煜如烟。正好屠洪征和月影司的崽子们都在。便扶着重伤的士兵下山,住到了宅子之中。

    月司的人开始布置机关阵法,并告知每一个人正确的出入方式。方笑语嘱咐他们在伤愈前尽量不要出门。免得横生枝节,不久后她便离开,独自启程前往边城。

    不过叶西辞不太放心他的安危,便只留下了几个影司的杀手,剩下的人全都遣去暗中跟着方笑语,程悠悠留下为他们治伤,而屠洪征便化作随从跟着方笑语进城。

    方笑语走了一半路。便发现了月影司的人悄悄的跟在身后,她大概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干脆就将虽有人集合起来。乔装改扮,扮作她的家丁,而她女扮男装,化作商人。买了些货物带着。企图蒙混进城。

    边城周边十分萧条,原本每日里进出城门的百姓无数,可此刻城门处却冷清得很,只有一两个行人正在进城,却不曾发现有人从城中出来。足以见得,樊进所言不虚,怕是边城城门已经从城里头给封死了。

    边城百姓无数,每日里只许进不许出。长久下来,不可能不发现其中的问题。有了问题就必定会有冲突,这让方笑语忧心不已。

    方笑语骑着一匹白马,白马看起来有些瘦弱,她化作男子骑在马上,临近城门的转眼间,身上的贵气已然荡然无存,只能从那张脸上从那道身姿上感觉到浓浓的市侩之气。

    在如此兵荒马乱的时候,还敢来边城售货,足见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儿,且那市侩的眼神之中还能看出她刻意假装的高贵,叫人一样便看出这个是满身铜臭的暴发户,还想骑着白马装白马王子,只可惜,怎么看怎么猥琐不堪。

    屠洪征被方笑语这突然的转变给惊的连连称奇。

    什么叫演技?这就叫演技!

    顷刻之间从一人转变成另一人,不仅仅是相貌做了手脚,就是气质都完全不相同。他从此刻这个‘商人’的身上看不到一丁点世子妃将军嫡女的贵气,就仿佛这个人就是个扎到了银子堆里多年的商人,染上了一身的市侩气儿,让人看了忍不住皱眉的那种人。

    ‘他’的腰身都有些佝偻,人虽不胖,但却还带着些病态,微微的咳着。

    且不止是方笑语一人如此,她身后跟着的这些出身月影司的人,在接近城门的一瞬间,全都变了气质,变的就像是一群商人家养的狗腿子,连走路的姿势都有些大摇大摆痞里痞气。

    屠洪征暗暗咋舌。这群人,可是个个都比戏台上的戏子们演的好多了。若不是戏子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他都觉着这是十分好的夸奖了。

    他自知自己演不出那样的气质来,干脆也不做伪装,就当自己是这商人请来的一个打手,一愣冷冰冰的跟在方笑语的身后,做足了一个武林高手的模样。

    这个世界有一种工作,叫做保镖。一般都是镖局的人开的业务,委托者可以选择保护货物或是保护人,一般的押镖者,都是这么一副严肃的模样,倒也不惹人怀疑。

    没多久,方笑语几人便来到了城门处。

    “站住!你们是何人?”守城的守卫倒是尽心尽力,无论是谁,都要问上这么一问。

    方笑语立刻笑呵呵的凑上去,一副讨好的模样道:“军爷,咱们都是从外头来的商人,想要进城去贩卖货物的,还请军爷行个方便。”说完,便塞了一张银票到那守卫的手中。

    大承的银票,最低以一百两起,上头还有千两万两的。守卫一见手中是张银票,脸色立刻好了不少,和颜悦色问道:“北燕城中乱的很,流沙国大军还兵临城下,又是恰逢大旱,这货物哪儿不能卖,偏到这苦地来卖,你们也不怕赔了本钱?”

    “军爷哪儿的话。正因为北燕恰逢大旱,怕是粮草已经尽了,这才运了些好存放的食物来,怕是想要买的人可不少呢。”方笑语那副猥琐的样子当真是表现的淋漓尽致,导致这守卫与她如此近距离的接触,竟没有发现她是个女的。

    守卫一直镇守北燕,北燕的女子就已经够彪悍的不像是寻常人家千金小姐那般淑女了,可即便如此,也没人会把这样猥琐市侩的一个人往女人身上去想。

    “哦?是食物?”守卫眼前大亮。

    北燕这里其实并非是没有粮食了。当初朝廷运了一百万担粮食来,半路被他们的人给劫了,其中五十万担自然就落入了那幕后之人的腰包,剩下的五十万担作为他们这些守军的口粮。

    但其实,好东西都在守将那里存着呢。他们这些小兵,也就能喝口稀粥,毕竟大旱,粮食还都要省着些用。

    如今一个傻不拉几的商人在这个当口想发国难财,运了些粮食来卖,反正进了城也就出不来了,没准就得死在里头了,这些东西,不要白不要。

    守卫眼珠子提溜乱转,似乎在想什么鬼主意,只是脸上却不表现出来,而是颇有些苦口婆心的道:“如今城里不太平,看在你孝敬的这些银子的份上,我便提醒你一句,这些货物,拿块布子好生遮盖着,免得被人瞧见了,保准儿不等你卖了便被哄抢一空了。”

    “多谢军爷的提点。”方笑语大喜,说着又向着这守卫手中塞了两张银票。

    守卫连忙将银票收入袖中,脸上的表情越发柔和,心中却想着这是个钱多人傻的白痴,若是不昧下这些粮食,简直是连天都看不过去了。

    “你既如此懂事,军爷我便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再提点你几句。进了城后,先往城南走,那里有条柳树胡同,进去了,最后一间门,那里住着军爷认识的人。他是个米粮商,你就去找他,将货物卖给他,倒是省了四处找买家的麻烦。”守卫装作一副帮忙的模样,方笑语却犹豫道:“军爷,您认识的那人,给出的价格如何?”

    时时不忘了价钱,果真是商人的作风!

    守卫暗自鄙夷了方笑语一番,但却装作热情的姿态拍着胸脯道:“那人平日里虽抠门了些,不过你就报军爷我的名字,保管他不敢坑你,总会给你个满意的价钱。”

    方笑语大喜。

    “不过……”守卫又故作犹豫。

    “不过什么?”方笑语表现的很紧张。

    “不过他多多少少总要压下价钱的,你也总得叫他赚上一些不是?”守卫说道。

    “应该的,应该的。多谢军爷提点。”方笑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那好,你便进去吧。记住,柳树胡同,最后一间宅子,进去便是。”守卫摆摆手让方笑语等人赶快进去,却在方笑语等人进城后露出一脸奸诈的笑容。(未完待续。)

    ps:  这一章八千三百字,懒得分段,就一起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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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小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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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一入城,方笑语就感觉到了城中压抑的气氛。

    首先,街道上人很少,只有行色匆匆的十几个人,这对于一座城池来说,实在是一件诡异非常的事。

    街边几乎没有摊贩,那些街道旁的店铺也有许多都是关着门的。民户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即便偶尔传来一些孩子的哭闹声也会马上止住。

    她所在的地方,街中间一滩浅浅的血迹,看起来应当有些时日了,只是一直都没有人洗刷干净,故而还能看到一点点痕迹。

    方笑语皱眉,这里与她小时候生活过的北燕完全不同,犹如一座死城,若是半夜站在路中间,静的会以为是闹了鬼。

    “少爷,这城中有些不对劲,小心为妙。”屠洪征实在是有些不适应这样的环境。不过还好他记得方笑语现在是女扮男装,所以还没忘记叫她‘少爷’而不是‘小姐’。

    方笑语点点头。如此诡异的场景,一样便知道肯定是有问题的。

    “先去刚刚守卫说的那个柳树胡同瞧一瞧,想法子找个落脚的地方,再慢慢查吧。”方笑语转身向城南走去,她自然看到了那守卫贪婪的杀机,甚至还感觉到了他眼中的怜悯,她就明白。城里定然是事态严重,且那守卫恐怕是想要黑吃黑,吃下她手中这几车粮食了。

    这些粮食都是从煜如烟的家族中凑出来的。等那五万京畿卫到了,再从朝廷的拨粮中扣除就是。她就是知道若是带着别的货物进城,未必能成,但若是北燕现在最为紧缺的粮食,那十有**能钓上几条小鱼。

    也好在现在人不多,她带着的这几车货物并没有引起人的注意。

    但是,越向城南走。人便开始渐渐多了起来,摆摊子的小贩,开铺子的商人。虽然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忧色,可至少像是一个城池该有的景色了。

    也不出所料的,方笑语一行便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方笑语早就准备了布匹,将这几车粮食全都盖上了。没人知道里头都是些什么东西。但却不妨碍她成为众人的目光。

    方笑语从这些目光中看到了怜悯。似乎她不该来这个地方一般,甚至有几个人就当着她的面摇摇头,道上两句可惜。

    方笑语也没有急着去弄清楚这些百姓神色中隐藏着什么故事,而是先如那守卫所说,找到了柳树胡同,走到了最里头,敲响了最里头的那扇门。

    等的并不算太久,便有人前来开门。开门的是个看起来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眼睛眯眯着。看起来慵懒无比,仿佛没有睡醒。

    “你们找谁?”年轻人打了个哈欠,一副不耐烦的神色。

    方笑语又恢复了那副市侩的模样,笑眯眯道:“这位小哥,本少爷是经守卫大人介绍来此,是想做些买卖的。”

    那年轻人淡淡的看了方笑语一眼,随即又伸出头来看了看方笑语身后跟着的粮车,道:“既如此,进来吧。”说着,侧了侧身,给方笑语等人让开了一条路。

    “那就劳烦小哥找人将这些粮食看住了。我与你家老爷若是谈妥了,小哥便将这些粮食搬进去吧。”方笑语依旧保持者笑眯眯的模样。商人见了生意总是要眉开眼笑的,特别是这种要钱不要命的商人。

    小哥敷衍的‘嗯’了一声,道:“那你们进去吧。”

    方笑语进屋后,年轻小哥一脸冷漠的看了眼他们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他连忙命人将粮食全都搬进了屋子,而后关上了的大门,将门从里头紧紧锁住。

    而方笑语进了院子后,如愿的看到了守卫的那个‘朋友’。这位朋友倒是热情,将她迎入屋内,即便是她带的保镖随从也都一一请进了院子。

    他东聊西扯,开始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直到那年轻小哥进了院子,给他使了个眼色,他这才图穷匕见,露出了真实的面目。

    方笑语有些好笑的看着将他们团团围住的人。这些人躲在院子里的各个角落,只听那位‘朋友’的一声令下,便全都冒了出来,将方笑语与众人团团围住。

    “唐老爷,这是何意?”方笑语反倒收起了猥琐市侩的姿态,摇身一变倒成了个温润如玉的佳公子。

    对方神色一凝,随即又冷笑道:“于少爷认为呢?”

    方笑语方才介绍时,隐去了真实身份,反而说自己姓于,实际上就是方笑语倒着念,所以叫做于啸方。

    “少爷我这人天生愚笨,书读的少,总是看不明白时势,若唐老爷不嫌麻烦,可否指教一番?”在方笑语身上,唐老爷看不到丝毫的紧张,这总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的那几车粮食,实在是太叫人眼馋。”此时反倒是那年轻人开了口。此刻的年轻人目光虽依旧慵懒,但却冒着凶光,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人。

    “你们如此作为,就不怕守卫大人怪罪下来?”屠洪征冷哼一声。

    “哈哈哈哈哈!”众人却哄然大笑,看着屠洪征等人的目光充满了讥讽和怜悯道:“若不是那位守卫大人的意思,我们又怎么敢做这样的事?”

    屠洪征眼一瞪,随即就要动手,却被方笑语拦住。而后方笑语又看向那位唐老爷道:“你们吃下了本少爷的货物,又准备将本少爷等人如何?是放?是杀?”

    那唐老爷险些笑岔了气,指着方笑语的鼻子道:“好一个天真的大少爷。进了整个门,还想活着回去?”

    “这么说,就是要杀了?”方笑语突然笑了。

    “管杀管埋。至少不会叫你们成为无主的孤魂,还不谢过我等的慷慨?哈哈哈哈哈哈!”唐老爷等人见方笑语这些人已是瓮中之鳖,放肆大笑道。

    但他们却没有看到方笑语那突然变的柔和的目光。

    “我这人见不得血,所以总想跟人好好说话。可偏偏总有人不配合,也是无奈。既你们都已做了决定……”方笑语反用怜悯的目光看向了唐老爷等人,伸手指着唐老爷和那个目光慵懒的年轻人,随即又道:“除了这两人。其余的都杀了吧。正愁没有地方落脚,本少爷觉着此处就不错。”

    方笑语话音刚落,就见屠洪征和那些‘家丁’们全都动了。而只是须臾片刻,除了那位唐老爷和年轻人,所有人已经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

    唐老爷和那年轻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给吓得瘫了。没有想到他们几十个人。须臾之间,就被十几个人给杀的片甲不留。

    他们这才知道,这是踢到了铁板之上。

    想来也是,北燕如今这般的状况都还敢来贩货,若是没点能耐,又怎么可能?

    别说是唐老爷等人,就是屠洪征都心有余悸。短短两三个呼吸,人就都死光了。而他是第一个出手的。却没抢到一个人头。

    这些月影司的人个个都是可怕的紧。杀人手段干净利落。手中的刀剑都未出鞘,只一个薄薄的刀片。便收割了所有人的性命。

    屠洪征心中暗惊。看向方笑语的目光越加敬畏。

    这些人尚且如此厉害,那亲手调教了这些人的方笑语又该如何可怕?

    “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唐老爷何曾见过这等阵势?他仗着城门口那个守卫在边城之中耀武扬威,见过的最厉害的人物也不过是那个守卫的亲叔叔,武功手段皆是不俗。可若是与这些人比起来,对方就如同稚孩儿般,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将这两人绑起来,问问清楚这北燕城的情况。姬玄姬午,你们两个在这院子外布置一套阵法,免得人随意闯了进来。

    “主上,这些粮食该如何安放?”此刻姬玄姬午立刻就去着手阵法上的事情,而影司的苍鹭却突然上前问道。

    “你心思一向细腻,此事便交给你去去办。你先去查查总共有多少粮食,留下咱们自己的口粮,再拿出一部分,就说是本少爷的家母信佛,见不得百姓疾苦,就免费放粮,能救多少就是多少吧。”方笑语带来的粮食不多,也就十几车而已。就这些,还是煜如烟的家族跟另两个要好的家族一起凑出来的,所以她不可能所限量放粮。但是,墨痕从别处运来的那一百万担粮食无需多久就能到达,到时她倒是可以再慷慨一番。再加上朝廷拨下的一百万担粮食也在途中,暂时可以供应军队的用度,所以她自己贴钱购买的粮食原就是为了北燕的百姓准备的。

    “属下这便去办。”苍鹭干劲满满。

    方笑语之所以要将此事交给她办,是因为她知道苍鹭对于灾民的同情之心感同身受。

    当初苍鹭还是个瘦不拉几的小姑娘,因为家乡遭了蝗灾,跟父母和一个弟弟举家离乡,跟着灾民一路北上。

    路途遥远,人心又难测,她那不足两岁的弟弟生生的饿死了,母亲也没有幸免于难。好不容易到了城下,又被人关在城门外不让进城,她爹身体本就虚弱,还没等进城就吐血而亡。剩她一人,孤苦伶仃。好在有好心人见他们进不了城,便施米施粮,她总算是活了下来。后来知府放了她们入城,给了他们一块肮脏的落脚之处,她便一直这么浑浑噩噩的过着。虽不至于饿死,却也是面黄肌瘦,没个人形。

    那之后整整两年,她一顿饱饭都没吃过,一路乞讨着想要进京,所以离开了那个简陋的容身之处,只身上路。

    究竟是为何想要入京她已经不记得了,只是牢牢的记着曾经母亲的话,说她的家原来在京城,父母兄弟都是。但是因为跟了父亲,家中不同意,便要断了父母亲情。她拜别父母毅然跟着父亲离开,本来日子过得也不算穷苦。谁料家中竟遭了灾,一家人死的死绝的绝,只剩她一人。

    好不容易乞讨到了京城,她被人骗了,被卖到了青楼。老鸨子非要她接客,她死活不从,险些被打死的时候,被人买了下来,而后带到了月影司,训练成为了杀手。

    虽说为杀手,可她一点也不觉得难过。在月影司,她吃得好,穿得好,虽然训练艰苦了些,危险了些,可比之从前那样的日子,实在是太幸福不过了。且主上对他们很好,手把手的教她们练习武功与杀伐之道,出任务时总是嘱咐她们,比起任务,优先保命。

    她很感激。

    正因为如此,她对于受灾的百姓总是心存怜悯。此次方笑语将这一切交给她,也是为了让她能够安心一些。

    将一切安排妥当后,方笑语带着屠洪征出了门。她需要先去了解一下边城的状况。为何城南有人而城东和城中地域之内却如死城。

    走出柳树胡同,方笑语便奔着一个卖馄饨的小摊子走去。

    她一路来只用了几块肉干啃了个干馒头,嘴里干巴巴的,想喝点汤汤水水的东西。

    她寻了个靠边的桌子坐下,叫了两碗馄饨,随即开始向老板打听北燕的状况。

    卖馄饨的老板也没藏着掖着,反而道:“小兄弟是来北燕做买卖的?”

    “是啊。只是来了之后才发现,这里似乎太过冷清了些。”方笑语笑着回了。

    许是她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让老板觉得亲切,于是老板也不排外,而是热情的提醒道:“小兄弟你不该来。”

    “这是为何?”方笑语疑惑问道。

    老板一边将馄饨下了锅一边道:“哎,小兄弟你有所不知。这城里如今已被封死了,滴水不漏,进的来了,就出不去了。”说完,老板左右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注意他,他这才又说道:“小兄弟进城时可看到那街上的一滩血迹了?”

    方笑语立刻就想起了之前看到的那滩淡淡的血迹,于是点点头。

    卖馄饨的老汉叹息道:“那都是死去的百姓的血。自从方将军兵败后,这城里的守军就跟疯了一样,杀了不少的人。”说着,老汉又故意往方笑语身前凑了凑,小声道:“听说全都是方将军心腹的家眷,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呦。”

    老汉摇了摇头,似乎心情有些悲凉。可此时此刻,各人自扫门前雪,即便是心中觉得愤怒可惜,却也不敢公然跟守军对着干。

    方笑语还探听到,因为守军的军营在城东处,而官府在城中,所以那里的人越来越少,都不敢出门,只把自己锁在家中,怕遭了无妄之灾。而城南城北,这里除了固定的守军之外,倒还安全些,所以这里的人才会比城东城中多一些。

    不一会儿馄饨就煮好了。方笑语发现这馄饨竟不是面皮做的,而是一种绿色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成的,刚欲询问,就听远处一阵惨叫,还伴随着哭闹声传出很远。方笑语站起来看了一眼,随即目光一顿,口里喃喃自语道:“小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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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亲人相见,哭笑不得

    “小舅……舅……?”

    方笑语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实在是不怪她,她都已经近十年没有见过这位小舅舅了。

    十年前,她还是那副死活无所谓对谁都爱搭不理的样子。这个小舅舅是她亲娘奚雨涵的弟弟,不过并非亲生,而是刚出生不久就被扔下了,被她外祖父给捡了回去,抚养长大。

    后来他们进京后,外祖父一家也就来过京城一次。因为路途遥远,出门不便,所以父女两人便常年没能见面。

    那一次,外祖父带着小舅舅来京,去将军府里小住,大约住了半月,便启程返回北燕。因为外祖母病了,大舅舅就留在北燕照看,他们也不敢耽搁太长时间。

    具体那半月如何过得,她不太清楚,因为她一直都懒得理人,多数都是待在自己房里的,所以直到他们离开,她也没叫过这个小舅舅一声。

    就算这次要来北燕,她都没想起过外祖父一家的事,实在是因为她的记忆里关于这一家人的记忆少之又少。

    只记得外祖母已经离世了,就在她娘死之后不久。家中应该还剩下外祖父,大舅舅和大舅母,他们好像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男孩儿年纪比他大两岁,女孩年纪比她小一岁。但她印象里没有这两人如今的样子。

    也是,她离开京城的时候那俩孩子也不大,这么多年过去了。男的女的都总该出落成大姑娘和大小伙子了。那之后再也没见过他们的自己,也难怪无法想象他们的样子。

    而小舅舅因为有些憨直,听母亲说小时候总被人叫做傻子。但他其实并不傻。只是太憨厚,看起来像个傻子。

    而且这个人很喜欢笑,母亲的印象中都很少看过他生气,所以虽然一开始她没有想起来,但那长相她依稀还记得,只是不太敢确定。

    此时这个长的很像她小舅舅的人正在跟穿着守军服饰的人拉扯,从她的方向看过去。此时他已经转了过去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到那守军一脚踢在他身上,他抱着头惨叫着。

    声音里带着哭腔。好像还嘀嘀咕咕些什么,但是听不太清晰。

    方笑语也不管这人是不是真的是她的小舅舅,连忙吩咐旁边的屠洪征道:“去,拦住他们!”

    屠洪征听到了方才方笑语那句不大确定的‘小舅舅’。心里寻思着这可能是小姐的亲人。于是也不敢怠慢,连忙上去拦住了还在踢打地上那人的守军。

    守军心里自然是不高兴的,但奈何这个人点子硬,他打不过,于是便撂下了一句狠话,说是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然后灰溜溜的逃了。

    方笑语见那人一直趴在地上不起来,看来是被踢的伤重了些。于是连忙跑了过去,将那人扶起坐在地上。她仔细的看了又看,最终还是颇为不确定的试着叫了一声道:“小舅舅?”

    那男子听到方笑语的话愣了一愣,仔细的看了方笑语一眼,疑惑道:“你是谁?”

    “你可是叫奚临川?有个哥哥叫奚临舟?有个姐姐叫奚雨涵?父亲叫奚望?”方笑语连着一串问题叫男子愣了半晌,最后突然戒备起来道:“你究竟是何人?难道是他们派来的?”

    “他们?”方笑语暗自压下疑惑,解释道:“小舅舅,我是笑语,方笑语。你该见过我的,你再细看看。”

    奚临川对方笑语这三个字还是印象深刻的,但是他无法将面前之人与方笑语这三字联系起来,因为面前这个人明明是个男子。

    “你究竟是谁?为何冒充笑语?我们家笑语是女子,可你是男的!”奚临川果真不负憨直之名,有啥说啥。

    方笑语一头黑线,险些忘记了她如今正女扮男装。于是道:“小舅舅,我真的是笑语,如今正是女扮男装,怕节外生枝,这才这副打扮。”

    奚临川仔细看了方笑语几眼,正当方笑语以为他认出她来了的时候,就见奚临川对着她身后大喊:“爹,爹!你快来看啊,这人说她是笑语!”

    方笑语被奚临川这一突然的大喊吓了一跳,心中别提多想再将他按在地上踢上两脚来解恨了。不过她也顺着奚临川大喊的方向望了一眼,就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正一边擦着汗,一边小跑着往她们这里来。

    方笑语一眼就认出了这确实是她的外祖父奚望。

    虽然头发全都白了,可脸还是那张脸,除了多些皱纹,其余的都还没有变化。

    奚临川见奚望来了,立马起身跑到奚望身边,扶住了他的胳膊怕他摔倒。一边扶着,一边说道:“爹,这人说她是笑语那丫头,我有些拿不准,你来瞧瞧。”

    奚望这才朝着方笑语的位置看了一眼,随即立马激动起来,道:“你真是笑语丫头?真是笑语丫头?”

    奚望问了两遍,可见他觉得方笑语会出现在北燕是多么的不可思议。特别是现在兵荒马乱的时候,堂堂镇远将军府的大小姐,安王府的世子妃,不在京中享福,跑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

    “爹?她还真是笑语啊?可我咋总觉着不像呢?”奚临川听到了奚望的肯定,却依旧一脸不相信的模样。

    方笑语哭笑不得,道:“小舅舅,你我近十年来好不容易见了一面,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奚临川却依旧一副‘你骗不到我’的架势,自言自语道:“不可能是笑语那丫头!当年咱们父子进京时,笑语那丫头对我爱搭不理的,如今多年过去,他如何还会对我笑?”

    奚临川这憨傻劲儿上来了,就爱钻牛角尖。

    其实也不怪他。当年的方笑语对他的态度当真是差的不得了。

    当然,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她对他没兴趣。于是就采取了无视的态度。可是正因为如此,这无视比之态度恶劣讥讽嘲笑看不起更加的伤人。

    奚临川是捡来的孩子,这一点他一开始就知道。奚望从最初就没打算瞒着他,所以待他长大,他就将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了他,甚至说过,若是有朝一日。他能预见他的亲生父母,若愿意跟着他们回去,他也不拦着。只记得多回来看看他们就好。

    但奚临川不愧是个憨直的人,对他来说,亲生父母太过陌生,记忆里甚至一点他们的影子都没有。不记得长相。不记得声音。甚至都不知道还有‘亲生父母’这个东西的存在。他只知道,将他养大的是眼前这个父亲。他将被遗弃的自己抱了回来,当作亲生儿子一般的抚养。若不是他,自己或许早就死在那不知何处的遗弃之地了,如何还能有今日好衣好食的自己?

    在他的印象中,他的吃穿用度从来不差于两个哥哥姐姐。她们是亲生的,而他是捡来的,但父亲却都一视同仁。从未曾亏待过他。所以他认定了这北燕的奚家就是他的家,眼前的老汉就是他的亲爹。其他人全都得靠边站,他的亲生父母就是当朝皇帝皇后,告诉他他才是太子,他也不走。

    他得好生照看着他爹,将来给他养老送终。这是做儿子的该做的事,就算不是亲生的也一样。

    但是,心中也不可能半分自卑也没有。在起初刚刚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他特别怕哥哥姐姐会排斥他,会将他当做外人。可事实证明,大家该干啥干啥,压根就没将这些事放在心上,他这才安心下来。

    后来,姐姐一家跟着姐夫上了京过好日子,他是真心为姐姐高兴。

    有一次,他和父亲千里迢迢的去了京城,住到了镇远将军府中,他被那大的不像话的宅子给惊的目瞪口呆。

    姐姐和姐夫对他们都十分热情,可唯独笑语这丫头,比起从前更加冷漠了。

    他其实一开始就知道笑语这丫头是个什么性子。在北燕时就是这么一副木头的样子,别的家的小姐全都三三两两的出去踏青春游,可笑语这丫头却自己待在房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可即便知道她性子如此,却难免还会多心。

    会不会是她进了京后过的富裕了,会看不起他们这些穷亲戚了?会不会是知道了他不是她的亲舅舅,所以不爱搭理他?

    反正因为方笑语的无视,他进京那半月过的确实不怎么愉快。虽然姐姐一再安慰他,说笑语这丫头就这样,对谁都是如此,即便是对她这个母亲也是这么副拉开距离的模样,叫他别多心。可姐姐越是如此安慰,他就越是多想。

    这些年来没再见过面,这事儿他也忘的差不多了。但一提起方笑语这个名字,他立刻就想起了当初的冷眼冷面,心里死都不相信如今这个热情的还主动跟他打招呼的人会是那个木头方笑语?

    方笑语都要哭了。好吧,这又是当年的自己做下的孽。要不是当时她那谁都不理的性子,怎么会叫这个小舅舅就记住了她的冷面这么长时间?以至于她现在都改了,对方还是一脸不相信的架势。

    “先不说这个了。”方笑语连忙转移话题道:“外祖父你缘何一副急匆匆的模样?小舅舅又为何与守军起了冲突?”

    方笑语不得不转移话题,她怕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天都要黑了。

    奚望左右看了看,似乎生怕隔墙有耳,而后小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笑语你为何来了北燕?如今这里兵荒马乱,你一个姑娘家怎可轻易犯险?剑璋是如何当这个爹的!怎么能让你……”

    奚望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他知道方剑璋在城门外兵败的消息,甚至已经知道了他被人陷害拒不开城门的事情,否则他们也不会因此而遭受无妄之灾。于是他问方笑语道:“你是来北燕找你爹的?”

    方笑语点点头,又摇摇头。

    奚望万分不解。

    “你可找着了落脚的地方?”奚望有些苦涩,自己的外孙女来了,本该在家中好酒好菜的接待,可如今他们一家东躲西藏的,哪还敢回那个家?

    他更加不敢跟方笑语多待,生怕连累了她。若是知道她与他们是一家人,上头那些混蛋不会放过她的。

    方笑语刚欲回答,就听‘咕咕咕咕’的声音响起,拖着长音,在此时听的异常的清晰。

    方笑语看向了那声音发出的方向,就见奚临川和奚望两人捂着肚子满脸通红,似乎在自己多年未见的亲人面前如此很没面子似的。

    方笑语扑哧一声就笑了,拉起两人往那馄饨摊儿上走去。

    奚望和奚临川在后头拉着方笑语的袖子,似是要她不要破费。而方笑语却笑着回扯了扯,将两人领到馄饨摊儿前,叫他们坐下,跟卖馄饨的老板说:“再来两碗馄饨。”

    老板应了声好,立刻又下了两碗馄饨,而方笑语和屠洪征那两碗还没动过的馄饨,就先推给了奚望和奚临川。

    二人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但腹中实在饥饿,架不住肚子直打鼓,最后抱起碗,呼哧呼哧就将一碗馄饨连汤带水给吃了个精光。

    “别急别急,不够再叫。”方笑语看奚临川噎着了,心中也有些泛酸。在她们去了京城的时候,奚家虽不算是什么豪门望族,日子过得也是舒坦的紧,没想到短短几年的工夫,竟已沦落到了这般地步。

    而事实上,在方剑璋兵败之前,奚家依旧是大门大户,特别是因为他们是方大将军妻室的母家,这在北燕得到了许多人的尊重。

    但从天堂跌落地狱只需一夜之间。为了掩盖陷害方剑璋的事实,所有死去的那五万将士的家眷,还有与方剑璋关系十分要好的人,全都成了对方肃清的对象。

    而奚家,身为方夫人的母家,自也是难逃干系。

    没多久,两碗馄饨下好了,方笑语又将之推给二人,二人也不客气,一口一口吃下。

    突然间,奚望似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般,筷子抬到嘴边,却迟迟不下口,一双眼老泪纵横。奚临川几乎将脸都埋进了碗里,但不是因为他吃的急,而是因为他在遮挡他的眼泪。

    方笑语也没了再吃的心情。何况这馄饨不是用面皮儿包的,而是用一种能吃的树叶,剁碎了和起来的,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

    “外公,小舅舅,若是吃饱了,你们就跟我来。”说着,方笑语放了一块碎银子在馄饨摊上,说了句‘不必找了’,便领着两人朝着刚刚抢过来的落脚宅院走去。

    她有预感,似乎她这个外祖父和小舅舅,知道不少的事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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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 神秘报信人

    奚望和奚临川一路跟着方笑语朝着柳树胡同的最里头走去,越走他们就越心惊胆战。

    柳树胡同在北燕也算是鼎鼎有名了,虽然一打眼看起来是条没什么特别的胡同,可里头住的大多都是有名望有权利的人。

    通常都是那些豪门望族置办的私宅,做些见不得人的交易时才会拿来用。

    这几乎就是条不成文的规矩,柳树胡同这里,因为牵扯的人员有些强大,所以很少有敢在这里头捣乱的。

    乍一看方笑语领着他们朝着胡同里走,短短的路程,奚望和奚临川心头已经百转千回了好几道弯了,甚至都怀疑这方笑语是不是假冒的,就是为了领着他们去隐秘的地方将他俩秘密处决掉。

    也是两人被人追杀的怕了。这些时日,他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没有人比他们自己体会得更深。

    从富裕之家,到一文不剩,两个人省吃俭用,一顿一顿饿着肚子,攒下的银钱全都投在了那件事上,可到头来即便如此,却也没有任何的作用,银子就跟打了水漂没什么不同。可他们还不能不做,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希望,他们也不想放弃。

    战战兢兢的跟着方笑语走到了最里头,两人吓的连大气儿也不敢喘。

    方笑语敲门的声音就如同一面大鼓,敲在他们的心里,门每响一下,他们的心跳就跟着剧烈的蹦上一下,所有的紧张清晰的写在了脸上。

    出来开门的是一个女子。见是方笑语回来了,立刻恭敬的将方笑语请了进去。

    两人忐忑的跟着进了院子,忐忑的立在方笑语身后。双手紧张的都出了汗,紧握的拳头显示着他们的害怕。

    “外公,小舅舅,咱们进屋谈。”方笑语将两人带到了屋子里,叫人给他们沏了茶,待他们稍稍冷静这才问道:“外公,你们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奚望与奚临川默默对望一眼。紧张的问方笑语道:“这里是……?”

    方笑语笑了笑,回道:“刚抢来的住处。”

    “抢……抢来的……?”两人面面相觑。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北燕如此混乱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怕大难临头,全都夹着尾巴做人,这方笑语胆大包天的一个姑娘家敢亲来北燕寻父不说,一上来就抢人家住处?还是柳树胡同这种达官贵人的私宅聚集地?也不怕人家来报复?

    “这里很安全。外公跟小舅舅不必怕有人上门闹事。”方笑语给他们吃了个定心丸。

    奚望与奚临川用眼神交流着。方笑语也不急着催促他们,只耐心等候。

    可是两人似乎迟迟下不定决心。

    方笑语也是无奈。这两人如今简直如同惊弓之鸟,想要叫他们平复下来,怕也需要些时候。

    方笑语没有催促,而是起身离开,留下他两人相互商议着。而她则是寻了间屋子,将这一身男装换下,重新换回了女子的打扮。这才又出现在奚望与奚临川面前。

    方笑语的女子打扮让两人瞬时就认出了她,两人这才安心不少。不再胡思乱想。

    奚望犹豫了一番,在奚临川的催促下这才开了口道:“笑语,你大舅舅他……”

    “大舅舅如何了?”方笑语眉头一皱,有种不好的预感。刚刚她就在疑惑,为何小舅舅出现了,大舅舅却不见踪影?

    看两人这一身脏兮兮的衣裳,蓬头垢面的,一身狼狈,还饿着肚子,就知道他们如今过的定然不容易。

    “你大舅舅被人给抓了。”奚望多日来的坚强突然就瞬间瓦解了,自从大儿子被人给抓了,他想尽了法子,却依然没有办法救出他们。家里的银子全都拿来打点了,可他们一家身为方剑璋妻室的母家,身份非同小可,没有人敢轻易的触这个霉头。

    原本的家也不敢回去,因为他们一家人都在被私下里通缉,一旦被守卫抓了,就全都完了。他们东躲西藏,还要为救儿子而费心,奚望的头发就是这几日间全白的。

    “大舅舅被抓了?被何人所抓?”方笑语心头一紧,她已经估算到恐怕是受了他爹的无妄之灾。不过她随即又想起什么般,突然问道:“大舅母和代儿曦儿呢?”

    奚望神情失落,一脸痛苦道:“你大舅母因为临舟被抓,大病一场,还在城郊的土地庙后头躲着。我出来是因为临川买药迟迟不归,有些担心,所以才留了曦儿和代儿在庙里伺候着你舅母,自己出来寻临川……”

    “我与那守卫起了冲突,正是因为买了药出来后因为太急不小心撞上了他,好在他似乎并未认出我来,我又及时抱住了头遮住了脸,否则若是被他瞧了出来,恐怕我也得被抓了关起来了。”奚临川还适时‘嘶’了一声,说话太过用力牵扯到了伤口,疼得很。

    “来人!”方笑语狠狠皱了眉头,想来大舅母的状况不会很好,于是立马叫了人来。

    屠洪征原本就守在外头,听方笑语叫他,立刻便进了屋子。

    “你带着我小舅舅去趟城郊的土地庙,将我大舅母一家接到此处来,小心些,别撞见守卫。”方笑语连忙吩咐道。

    屠洪征立刻领命,奚临川似乎也很担心大嫂的安危,连忙站起来跟在了屠洪征的后头。

    “外公,你仔细与我说说,大舅舅被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尽量详细些,他为何被抓?你们又为何而东躲西藏?指使要抓你们的究竟是何人?越详细越好。或许我有法子救大舅舅出来。但前提是外公你不可瞒我。”大舅舅是肯定要救的。虽说因为她之前性格的关系,她跟她娘的关系似乎也不是很密切。可她毕竟不是什么重生穿越的,而是真的从娘胎里生出来的,只不过是带着前头那几十世的记忆而已。血脉亲情。她又不是石头,总是有的。若是面对自己娘亲的兄弟而见死不救,这也未免太冷血了些。

    奚望一听方笑语说有法子救他儿子,立刻目光希翼的望向方笑语,可也仅仅是几个呼吸而已,他又失望的低下了头。

    抓走临舟的是北燕的守将,北燕城里最大的官儿。笑语一个女儿家,她能有什么办法?

    何况,笑语可是方剑璋的女儿。比起他们这一家子,那守将更想杀的必定是笑语,他不想连累的剑璋连女儿也失去了。

    何况,这是他的亲外孙女儿啊。他的宝贝女儿怀胎十月生下来的珍宝。

    “外公。时间紧迫。对方抓了大舅舅还不知道会如何折磨他。早一些救出来,就少受些罪,反正你们也已经走投无路了,就当做死马做活马医,试上一试又能如何?”方笑语一看就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

    无论是心疼她也好,不相信她能救人也好,这些世俗的想法并不适用于她的身上。

    奚望深深的叹了口气,恐怕也是听进了方笑语的话。于是说道:“你大舅舅是被这里的守军抓走的。原因恐怕是因为你爹带着五万大军兵败的消息,他们想要隐瞒住。所以……”

    奚望的目光突然就变得坚定道:“笑语,你与外公说实话,你此次来北燕,是否是为了寻你爹而来?”

    方笑语点点头。这是她一开始的目的,不过却不是现在的目的。

    她爹已经找到了,下一步,是彻底解决北燕这场荒唐的闹剧!

    “笑语,你听外公说。无论如何,你一定要相信你爹他并没有做过任何违心的事。无论外头如何传闻,无论那些议论的话有多难听,你是他的女儿,你一定要相信他,他从未做过背叛北燕背叛大承背叛百姓的事。”

    奚望紧紧的握着拳头,严肃的看着方笑语的眼睛,继续道:“他没有通敌叛国,也没有做什么逃兵,他好好的尽了做将军的责任,没有放弃北燕的百姓,没有放弃大承的任何一块疆土。他出征杀敌,他上了战场,他被自己人背叛被关在城门外五万大军尽数覆没不是他的错。是那些人的错,是他们背叛了大承背叛了百姓背叛了你爹,无论你听到任何关于你爹不好的议论,都不要相信。你要相信他是整个天下最好的将军,最好的父亲,他不会叛国做逃兵丢下你与皓之不管。相信他!一定要相信他!”奚望的话有一些语无伦次,但是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对于方剑璋的信任。

    方笑语点点头。于是奚望便继续说道:“你爹的兵败是一场阴谋。我听闻了消息,是城中守将背叛了你爹,他下令拒不开城门,使得你爹带着五万大军被迫在城门外迎战几十万敌军。从那之后不久,城门就被封锁,只许人进,不许人出。而守卫开始肆无忌惮的残杀百姓,还打着他们是敌军奸细的幌子。我听闻,这些百姓家中都有人从军,所以便怀疑恐怕守卫是为了杀人灭口,这才提早带着家人逃了。”

    “但是,我们逃的时候已经晚了,城门已经封锁,根本无法出城,于是只能东躲西藏,逃到如今。而你大舅舅是因为去买吃食被守卫认了出来,当街就被抓走了。那之后,你舅母便病了,大夫说若不是救的及时,恐怕就死过去了。这些日子,我一直与你小舅舅四处打点,想探听到你大舅舅被关在何处,究竟是死是活,可却丝毫没有进展。”

    奚望说着说着就流下泪来。

    他一共就三个孩子,临舟和雨涵是他亲生的,临川是捡来的,可却被他当做亲生儿子来养。他就指望着三个孩子给他养老送终。可雨涵去了京城后,竟是水土不服,最后没坚持住,没了命。若是临舟再出了事,他就要两次面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残忍,这叫他如何是好?

    “外公,你是如何知道城外发生的事?若是守将有意隐瞒,你们很难得知真相。”这才是方笑语的疑惑所在。她外公一家能提前安全的逃了,足以见得他们对于真相知道的时机还是比较及时的。可为何他们能够知道城外发生的事?战场离着居住的地方有些距离,光听声音,不可能听得到。难道是守军之中有人说漏了嘴?

    奚望却皱了皱眉回答道:“此事说来也怪。那****在家中与老友下棋,突然一支箭矢直接从外头钉进了屋柱之上。箭上绑着一张布条,布条上写着你爹兵败的真相,提醒我带着家人尽快离开边城,逃得越远越好,最好是上京投奔将军府。”

    很明显奚望也觉得那布条实在是有些可疑。但是当时已经有了方剑璋带着五万将士失踪这一传闻传了出来,虽然与布条上所写的实在是相差太远,但他为人谨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故而虽然心中还半信半疑带着不小的疑惑,但还是按照布条上所写的去做了。

    只不过他逃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城门已关,有守卫把守,别说是人,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他也没有法子,只得带着家人藏了起来。

    “布条?那就是有人通风报信?”方笑语想了一想,又问道:“可知那布条出自何人之手?”

    奚望摇头。这些日子他也一直在想这放箭报信之人究竟是何人。这个人可以说是他们全家的恩人,若非是他,他们一家恐怕早就被人抓了个全乎。那奚家恐怕就要灭门了。

    “那布条外公可还带在身上?”方笑语又问道。

    奚望忙点了点头,从腰带中间抽出一块折了好几层的布条。布条不大,大约一根筷子那么长,字体有些潦草,但是却能叫人看的懂。

    布条上用几句话解释了方剑璋‘失踪’的原因,并且提醒要尽快带着家人离开,否则会有危险。落款处有一个半月的标记,方笑语认得出,这记号乃是月影司中月司所用的标记。

    难道这布条是月影司的人射的?

    他们查出了奚望一家是她娘的母家,查到了奚望是他的外祖父,又不方便露面,所以才用这样的方法提醒他们?

    可方笑语总觉得哪里不对。不对的地方在于这个字迹。

    月影司的人全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每一个人的字迹她都记的十分清楚。可布条上的这个记号确实是月司的标记不假,但字体她却十分陌生。

    “我离开时,除了这块布条,连那箭也带着,不过被我藏在了土地庙……”此时,奚望又说道。(未完待续。)

    ps:  话说写前头的时候我忘记了是否提到过方笑语外祖父一家的状况。要是提过,又跟现在有什么不同你们就按现在的看。等我有时间了,重新读一读以前写的,要是有不对的地方再改过来。所以一切的内容以现在的为准。就酱~

    感谢【唐深深】的平安符和【小妖霖铃】的平安符外加30点点币~

第三百四十章 夜探守将府

    【今天朋友生日,庆祝的晚了些。回来只来得及写了三千字。还差一千字我现在正在写,可能需要半个小时左右才能搞定。大家晚些再看吧,或者明天来看也可以。抱歉了。写完我会来替换的。】

    “外公你继续说。”方笑语暂时不去想那神秘报信人的身份。虽然她对那字体不熟悉,可是也难保就不是月影司在北燕的探子做的。

    但是此事确实让她有些在意。她派去跟着叶西辞还有她爹的人全都没了动静,但却会发来两人安全无事的消息。

    若是从前她还未觉得有什么,可她亲自来了之后却发现事情当真是蹊跷得很。

    “你大舅舅被抓后,我便带着一家老小东躲西藏,日子过得虽艰难了些,但却也不是活不下去。说来我总觉得奇怪,每到出了什么事时,似乎总有运气降临,每每都有贵人帮忙……”奚望回忆起之前逃亡的日子,其实也发生过了几次挺危险的状况,可每次都有人恰好相帮。说是恰好,但他总觉得事情未免太过巧合了。

    方笑语捏着下巴思考。

    确实,若是如同他外公所言,那么这些贵人出现的时机也太过恰巧了。

    比如,银钱被路过的三只手给偷走了,甚至于连奚望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钱袋子不见了,可事后却有人沿路找了过来,说是看到了小偷偷了他的钱袋,便路见不平的给夺回来了。

    比如银子都拿来打点他大舅舅被抓一事了。一家人东躲西藏,饱一顿饿一顿的,饿得受不了的时候。他小舅舅徘徊在门前的酒楼竟然搞出了什么开业庆典的活动,可免费领取一些吃食。

    比如,他们一家逃到了土地庙,原本土地庙中栖息了不少乞丐,见他们占了地方,心中不高兴,便想要逞凶。却被突然路过借宿的一个侠士给胖揍了一顿,打的哭爹喊娘,夹着尾巴就逃了。

    再比如。她大舅母病倒之后,没有银子抓药,却偏偏一个善人路过土地庙祭拜,不仅放了吃食。还有银子。说是要破财消灾,供奉给土地爷的。不管土地庙之中还有没有其他人,理都不理,放下吃食银子,象征性的拜上一拜之后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银子自然就便宜了他外公一家,小舅舅能够去药房抓药,也是多赖了这些银子。而食物,外公全都留给了代儿和曦儿两个孩子。再加上大舅母病了,也要存些吃的。外公和小舅舅都没碰,这才觉得腹中饥饿。

    若只是一次两次倒也罢了,还可以用凑巧来解释,可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很多次。每到一家人几乎过不去了的时候,就总会有各种身份的贵人前来帮忙,虽说看起来似乎与他们一家都毫无干系,可即便是奚望自己也觉得事情未免太过蹊跷了。

    方笑语猜测,在这北燕城中,有一个,至少是一个心向着奚家的人存在。他预知到了危险,所以写了布条,用箭射到了奚府的门柱上,给他外公报了信。

    不仅如此,或许他还一直都注意着外公一家的动向,且一旦发生了什么事,他就会出手相助。

    暂时看来,这个人应该是朋友而非敌人。

    当然,再未查清事情真相之前,任何可能都不能忽略。但有了这个神秘人在,至少有了一点点线索。

    “那外公可知大舅舅被抓后被关在了何处?”方笑语有些担心大舅舅的安危。如果对方铁了心是要杀人灭口来掩饰她家方大将军兵败和五万将士死亡的真相,那么他大舅舅现在恐怕就凶多吉少了。大舅母之所以一病不起,怕也是想到了此处,心急绝望之下才会如此。

    奚望却摇摇头,道:“我散了全部家财,四处托关系打探,可到底也没有探听到你大舅舅被关在了何处。我那几个老友听了觉得你大舅舅怕是已经被杀了,可我依旧不死心,总觉着你大舅舅或许命大还活着呢?一日不见尸首,我心一日难安,却也怀一日只希望,可……”

    或许最后换来的只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绝望罢了。但无论如何,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就这么去死,总要试上一试才会甘心啊。

    若可以,他宁愿代儿子去死。反正他一把年纪了,半只脚都迈进了棺材。老伴儿也去了多年了,孩子都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他也该无憾了。

    可临舟还正值壮年,儿子闺女都还未定亲,若是不能亲眼见着孩子们成亲生子,只是多大的遗憾?

    “那外公可知这边城之中最有可能关押重要犯人的地方都有哪些?”方笑语总要去试上一试的。想来以她和带来的人的功夫,若是小心些,去谈停下消息还是不难的。

    “官府地牢或是守将府之类……”奚望说到一半,却突然顿了顿,随即一脸惊吓的望向方笑语,紧张道:“笑语你想做什么?你万不可乱来!你大舅舅若是就此死了,那也是命,是我奚家命不好,可你不能出了事。你爹如今生死不明,我不能让他的女儿也葬送在这吃人的北燕城!”

    “外公你放心,我不会轻易涉险。不过也要了解一些虚实,才好制定计划。”方笑语自然不会告诉奚望她真的打算夜探守将府的。即便没有她大舅舅的事,这守将府她也是要去一趟的,这事儿在她来边城之前就已经想好了。

    那守将府是边城守将所居住的府邸,只有边城的最高指挥者才有权居住。

    守将府从一开始就是她爹所居的地方,虽然她们一家在边城另有住处,但若是一旦有战事爆发,她爹就会住在守将府中处理战争要事,就连他们这些家眷也不能轻易靠近。

    如今。她爹被陷害,五万大军损失的只剩二十几人,且人又不在边城。守将府中按说该是无人居住才对。但是看外公这意思,守将府之中现在正住着别人。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陷害她爹的那个拒不开城门的守将。

    她记得她小时候去过守将府一次,对那里的地形有点印象,只是印象不太深了。不过她已经决定晚些时候去守将府走上一遭,但她不会将此事告诉奚望,免得他担心并且阻拦。

    “外公你先去歇着吧。待我的人将大舅母和曦儿代儿带来,我再去叫外公出来。这些日子外公受苦了,大舅舅也是遭了我爹一事的连累。此事便由我来想法子,外公安心歇着,这里很安全。”方笑语连忙叫了人去收拾屋子,然后让人将奚望带下去歇着。

    可奚望却总是担心方笑语冲动。一再嘱咐。

    “外公你无须担忧。我不过是派人去查查大舅舅是否还活着,活着的话又关押在何处罢了。待我爹伤好了,他会来北燕城与我会和,这段时间,我会尽量调查大舅舅的生死。若他活着,我总会想法子将他救出来,若是死了,待我爹到了。他会为大舅舅报仇的。”方笑语根本就没打算等她爹到来。

    她爹养伤需要不少时间,她怎么可能等得及?

    她必须尽快解决了北燕的事然后回京。

    皇帝既然都察觉到了京城也不太平。她又怎么能安心的待在北燕这里磨蹭?

    “你找到你爹了?”奚望依旧担心,却突然一愣,随即一脸期待道。

    方笑语点点头,笑道:“虽然受了些伤,但他并无大碍,好好养养就是了。他还会再回来的,以大承战神的身份。”

    奚望突然就觉得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他对方剑璋这个女婿其实很满意。虽然女儿认识他时他还落魄,可他却喜欢方剑璋骨子里的书生气。

    他们这种人啊,总是喜欢读书人。自小就认定了读书能光耀门楣。虽然方剑璋是个武将,虽然他还落魄不堪,但毕竟是读书人出身,他总相信,他的落魄不过是一时的,只要给他时间,他就能够一鸣惊人。

    事实证明他的眼光确实不错。方剑璋一路一步步爬上了将军之位,被北燕的百姓视为战神,他奚家也因此与有荣焉。

    此次知道方剑璋被人所害后,他心中颇觉难过。虽然女儿死得早,虽然他已经续了两任妻子了,可是他心中却从未忘记雨涵,每年都会给远在北燕的他们写信,然后送去礼物。

    他希望他能活着,活着回去就好。不用报仇,不用雪恨,只要能够活下来,就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了。

    还好。他还活着。

    奚望突然就觉得身上的担子轻了很多,也没有再坚持,顺从着跟着休息了。他也确实是太累了,从那之后,他几乎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若不是从前底子好,恐怕熬都将他熬死了。

    奚望离开后,方笑语立刻就叫了姬玄进来,开口便问:“你们可有联络到月影司在边城留下的人?”

    姬玄却摇了摇头道:“属下已经留下了记号,但是还未有月影司的兄弟找上门来。”

    “你看看这个,可能看出些什么?”方笑语将从奚望那里得来的那块神秘人通风报信的布条拿出来给姬玄看了一眼。

    姬玄仔细的看了一遍,随即眉头微皱,道:“这记号确实是月司的记号,可这布条上的字迹似乎故意写的潦草,恐怕是为了掩盖字体所为。只是若是月司的兄弟所写,又何必如此?”

    “这字迹你可熟悉?”方笑语问道。

    “月司之人的字迹我们每一个人都烂熟于心,互相都颇为熟悉。可这字迹属下却从未见过。”姬玄摇头。

    “果然如此。”方笑语点头,看来不是她记岔了,这个人的字迹,确实陌生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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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章 记忆中的地

    她对守将府印象最为深刻的便是地牢。因为守将府乃是将军平日里办公的地方,所以即便是身为将军的家眷也很少有机会来这个地方玩耍。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年纪还小,但心智早已非是孩童可比。闲极无聊时随意走动下,竟误入了地牢。

    看守的士兵见她是将军的爱女,自然不敢阻拦。但看她小小年纪便跑来地牢这种地方,也不敢就这个放她一个人过去,故而便悄悄的跟在了她身后。

    当时,地牢里关着一个敌国的王爷,这个人性格乖戾,虽未引起战争,却奉献了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

    他已寻常身份入城,打的是做买卖的旗号。北燕这里临近许多国家,所以时常有几方的商人互为通商,从自己的国家贩卖些特产去别的国家,再回去时通常能赚的盆满钵满,而城池因为有守军,也鲜少有独自之人敢闹事。

    这个王爷出身在一个中型国家,名叫风国。风国宫廷里十分混乱,皇帝又是个好女色之人,后宫美女如云嫔妃众多,那些阴谋手段自然也是层出不穷防不胜防。

    这王爷是其中一个妃子所生,但这妃子是个娴静如水不喜争斗的人,这样的人在那样吃人的环境中无异于羊入虎口。

    结果显而易见,被人冤杀,死相异常惨烈,留下这么个儿子,又因为有那么一个娘,在宫中饱受欺凌。

    皇帝女人多孩子更多,哪个是哪个的他或许都分不大清楚。自然也不会对他存着什么爱惜或愧疚之心。可这个孩子自小就异常懂事,无论遭遇什么,总是以笑脸相待。即便面对别人的欺凌。他也依旧淡然微笑,而那时脸上的身上疼痛的伤口就如同最大的讽刺,嘲笑着所有人。

    但若是以为这个孩子是个温柔善良懂事的孩子,那便大错特错了,平日里越是脾气好到几乎不会生气,总是满脸带着笑以温和示人的人,一旦发起狠来。那就是变态级别的。

    这个孩子,在所有人面前装着无辜,而后利用八年的时间。将那些欺负过他的皇子公主,以各种手段给整死了,却意外的没有任何人怀疑到他的头上去。不仅如此,他竟然还得到了皇帝的宠爱。将他留在身边。亲自养着,这是别的皇子根本就没有过的待遇。

    而不久后,他封了王。封王的那日,他大婚,娶的是名门之女。但是这个王爷,因为那名门之女幼时对他的一个轻蔑的眼光,就一直记着仇。

    他请求皇帝赐婚,如愿的娶到了此人。可她娶她却非因为喜爱她,而是为了将她绑在他的身边。以便折辱他。

    所以新婚之夜,他便当着她的面,睡了她的丫鬟,强迫她听着他们合欢的声音,两人脱得一丝不挂****相见,就是为了让这个女人明白,洞房花烛之夜,他宁愿与他的丫鬟苟合,也不要她。

    女人自是一气之下要回娘家,可这王爷如何会让他如愿?

    在她的挣扎之下,他亲手掐死了她,剥了她的皮,命人制成了一盏宫灯,就挂在他的房里,而吓蒙了的丫鬟被威胁着,不得不装扮作自己的小姐,瞒天过海,让所有人以为小姐还活着,如此,竟装了几年也未曾被发现。

    随着年岁的增长,此王爷心胸越来越狭隘,也越来越看不透他。他平日里以温和的面目示人,谁都说他温润如玉,但府里的丫鬟和奴才却一直在失踪。全是因为伺候的有所怠慢,而被他以各种残忍手段杀害。

    不知他究竟为何突然离开皇宫,又跑到了北燕边城。只知道当初他扮作商人,相貌又普通的紧。通关的文牒他也随身携带着,里头的身份齐全,根本无法让人将他与王爷想到一处。

    但是,在他来到北燕之后,边城开始发生了恐怖的连续杀人案。每一个死者的死相都不相同,但却全都死的凄惨,官府查验之下发现,这些死者上到官府小吏,下到摆摊卖菜的老太太,他们之间的关联性几乎等于无,这让官府头疼的紧。

    后来破案的契机还是因为一个孩子。他作案的时候背着孩子给看见了,这孩子也精明,愣是捂着嘴巴没出一声,这才将此人抓捕归案。

    后来经查实,这些死者全是他在假装商人期间嘲笑过他或是与他有过冲突之人,有的只是因为一个目光,就被残忍的杀死,而后当垃圾一般的弃尸于现场。

    鉴于此事的恶劣,朝廷下了公文,秋后处斩。而他作为危险犯人,被关押在守将府的牢房之中。

    毕竟是王爷,虽要处斩,却也要与那风国支会一声。可风国的人死都不愿相信儒雅懂事的王爷会干出这样的事,唯独描述死相时,那些默默死去的皇子与公主的事才被扒了出来,而那个一直假冒她家小姐的丫鬟早就受不了了,却不敢反抗,只能继续装聋作哑。而如今王爷被抓,这大好的机会,她自然便坦白了。

    此事引起了那女子家族震怒,又因为她害人众多,被痛打落水狗,最后成了弃子。皇帝对外称没有这个儿子,将之逐出风国,对于他做的恶事概不负责,而听到这个消息的王爷,在守将府的地牢之中,形状疯癫,却拒说一句话,只是市场独自在嘀咕些什么,而后在方笑语误闯地牢的那一日,当着她的面儿,突然磕掉了他的牙齿,满嘴鲜血的对着她呵呵大笑,而后又开始薅自己的头发,拔自己的指甲,疯狂的自残。

    方笑语倒是淡定如常,可一直跟着她的地牢守卫却吓得瘫坐在地,屁滚尿流的跑出去叫人了,连方笑语还待在地牢与那王爷面对面看着都忘记了。

    方笑语记得,她当时的行为也是诡异的很。她没有觉得有多恶心。却冷冷的看了地上那被那个王爷磕掉的带血的牙齿,却突然对着他笑了,还说了一句:“真美丽。就如同那些死在你手中的人一般,美丽的残忍。”

    当时的方笑语只是想起了无数个轮回之前,她身为警察时遇到过的一个犯人,跟这个王爷很相似的状况,都是属于那种异常强大却又异常脆弱的人。这样的人,喜欢折磨别人,更喜欢折磨自己。一旦碰到他人的恶意。就会异常敏感。甚至于对方或许只是平常的看了他一眼,他就会自动脑补出对方对他的不屑。

    他唯一与曾经的那个犯人不同的是,他是男人。而那个犯人是个女子。他们两人甚至采取了很一致的做法,用自残来掩饰心中的恐惧。

    当初那女子将自己剃成了秃子。一头秀丽的长发被她亲手剪断,面对同事的审问时,又亲手戳瞎了自己的眼睛。

    而这个王爷。他做的更彻底。他将自己残害的体无完肤。

    可是。他对方笑语的那句话有了反应。那句“美丽的残忍”似乎戳中了他的心事,他开始呵呵笑起来。因为牙齿没了,他的笑都让人觉着漏风,而在守卫领着人回来之前,他从怀里摸出了一件东西,塞在了她的手中。

    而后,她被带离了牢房,甚至所有人都以为她受到了惊吓。排着队的安慰他。

    他被处斩那日,异常的平静。与之前的疯癫不同。安静叫人压抑。

    那日,方笑语也去看了,远远的站在人群后,他看不到她的身影。

    当刽子手举起了大刀,等着一声令下挥刀斩头的时候,他却突然又开始仰天大笑起来,而后开始使劲儿的用头去壳眼前的地面,直到鲜血淋漓。

    当时他的样子十分疯癫,吓坏了在场许多百姓。但是最后官府依旧下令,砍下了他的脑袋。

    方笑语的神情有些恍惚。

    这件事,发生在很久以前,又是在她心灵封闭的时候,所以渐渐的,随着她的长大,就将此事忘的差不多了。

    若非是今日要去地牢查探,她或许还是不会回忆起与那个王爷之间奇怪的关联。

    美丽的残忍。

    这其实是在她做警察的那一世,那个女犯人交代的虐杀死者的原因。她说,既然都要死,为何不死的美丽一些?美丽到残忍,却叫人心动。

    所以她每一次杀人,都会布置一个一眼看上去特别美丽的死亡现场,甚至有的警察步入那个杀人现场的一开始却根本无法跟‘残忍杀人’四个字联系起来。

    如今看来,这变态也是有共通点的。理由都一样的中二。

    方笑语眉头皱了起来。如今他想了起来,自然就记起了在她独自面对他的时候,在守卫回来之前,他将一件东西交到了她的手里。

    而那,似乎是一张地图。画在了一张牛皮纸上,又用一些奇怪的药汁浸泡过,使其不会褪色。

    她不知道他为何将这地图交给自己,且从头至尾,除了那漏风的呵呵笑,他没有跟她再说过任何一句话。只是看到自己将地图收了起来,没有告诉蜂拥而至的守卫,他的眼底瞬间的闪过一丝笑意。

    这笑究竟代表着什么她不得而知,但她记得,当初她看了一眼那地图之后便失了兴致,而后将之埋在了这守卫府中将军办公的书房后院的角落。

    那张地图究竟代表着什么,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只是她现在却有了一点探究的兴趣。

    她想着,从地牢确认了她大舅舅是否被关押其中之后,不防去那个地方走上一趟,看看那地图还在不在了。

    顺着那稍微有些模糊的记忆,她一路小心的摸到了地牢所在之处。地牢的外头有两名守卫,里头还有两人。他们站的笔直,只是偶尔会捂着嘴打个哈欠。

    方笑语的动作很快,瞬时间就打昏了两人,而后进入牢房之中时又打昏了另外两个。如此,整个地牢就都尽皆在她眼底,一览无余。

    方笑语穿了一件黑色的衣裳,轻衣简装,头发只是简单地扎了个马尾,一眼下去,很容易被看做是个男人。

    她的到来,让地牢中的囚犯全都注意到了。

    方笑语数了数,关有囚犯的牢房有七个,每一个里头皆都关着一个人。

    方笑语慢慢的走了过去,观察着那些囚衣与满脸血污下是否有着熟悉的面孔。

    每一个犯人看她的目光都不友善,恐怕是将她当做了这守将府的一员。

    这七个犯人之中,有三人是此次流沙国中重要的人。还有一人是大周的官员。另外三人却意外的全都是她的熟人。除了他大舅舅奚临舟之外,竟还有两人,一个名叫周安,是她爹的心腹,在北燕之中最为信任的人,从前她见过他,长的斯斯文文,打起架来却异常豪迈,军中的人总是开玩笑的叫他斯文败类,而他自己对于这个称号可是不满的很,但是也耐不过兄弟们如此调侃他,顶多就是被提及了这个外号后炸炸毛而已。

    这个周安,从方剑璋来到北燕接手与流沙国之战时就不在。后来,方剑璋被关在城门外不得入城,险死还生拼杀出一条血路离开,疲惫之时,就总是在想着此人的死活。且内心挣扎无比。

    当时他问过,周安为何不在,但是被告知他临时外出办事未归,这也是常有的事,所以他并没有太过在意。但事发后他却疑惑的很,他不知道的周安是真的外出办事恰好不在了,还是他出卖了他,无颜面见他。

    如今真相大白,周安被关在了地牢之中。且一身囚衣全都被染成了血色,可见其受了不少的折磨。

    而另一人名叫槐南,他爷爷最喜欢坐在院子里那颗老槐树下下棋,故而就给孙子起了名字叫槐南。他也是她爹得心腹,虽不足以像周安那般信任,却也是他手下一把好手,手中可是沾了不少敌人的鲜血。

    牢房之中有些昏暗,摇曳的烛火更是让人看不清方笑语的脸。再加之方笑语离开北燕多年未归,如今都长成大姑娘了,从前还抱过她的周安和槐南根本就没有认出她来。而她此次的目标,大舅舅奚临舟,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只草草扫了她一眼,便低下了头。(未完待续。)

    ps:  昨天七点多回来,饭都没吃,一觉睡到大天亮,更新的事都忘在了脑后。以后再补吧,尽量在月底前补上。

第三百四十二章 你长得太丑,看着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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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方笑语出现的时候,几个人明显的愣了一下。

    他们以为方笑语是守将府的人不假,可却没怎么明白为何她要将其他守卫给打昏。但也正因为只是打昏而不是杀死,更叫他们认为这是如今的守将又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故而最初的愣怔之后,他们也没给方笑语什么好脸色。

    特别是周安,那脸色本就因为被严刑拷打而显得苍白没有血色,如今在这昏黄的烛火之下,脸色更加惨白的吓人。

    方笑语一下子就认出了周安和槐南,但是她并没有急着和两人打招呼,而是先在七个牢房之中寻找她大舅舅的身影,当确认她大舅舅确实被关在此处之后,他这才明显的松了口气。

    虽然看起来精神萎靡,可似乎没有太严重的伤势,人也好好的活着,与周安和槐南两人的状况相比,要精神的多了。

    但奚临舟毕竟不是如周安槐南这样的军人,所以精神力不如两人,整个人显得软塌塌的,低着头,供着身子,缩在角落之中,没有多少反应。

    她这才将目光重新放在了周安和槐南的身上。两人似乎也发现了她的目光,故而脸色更差。

    槐南只是冷哼着不愿和她再多说废话,而周安却一脸愤怒。只不过声音显得有些有气无力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必再劝,也不必再做这些无用功的事。我周安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也不是卑劣小人。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想杀便杀,要我背叛将军,痴人说梦!”

    方笑语没有说话,很显然周安将她当做了敌人。也很显然,此次的事情。周安知道些什么,也因为知道些什么而被关押在此处。

    这个关押他的人应该就是此次北燕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当然或许他也只是京中某些人的一条狗而已。但至少在北燕,是他一手导演了五万大军的惨死,所以此人在方笑语的眼中,已是一个死人。

    幕后之人要杀。冲锋陷阵的走狗也没有放过的价值。

    “还与他啰嗦什么?”槐南只是冷哼。很明显他和周安是一样的想法。否则就不会被人关在此处极尽折磨。

    方笑语没有靠的太近,所以无法探知他两人究竟伤的多深,可看两人的说话都要喘上两句的样子,却也能猜测一二。

    方笑语走上前去,站到了周安的牢房门前,隔着一条条木头,能够轻易看出那身上的血污,几乎将囚服沾染成暗红色。

    “怎么?又想要严刑逼供?来呀!我周安若是眨一下眼睛。我就不是个爷们儿!”周安整个就是一副想站起来扑到门前掐死方笑语的架势,可惜。他的双手双脚被铁链锁着,只是前进几步,就再难够得到方笑语。

    “周叔,是我。”方笑语的一句话让周安愣了一愣。

    周叔?

    周安有些发愣,心说这又是个什么情况?难道是见严刑逼供不成,于是改了法子,玩起了认亲记?

    方笑语踮了掂牢门上拴着的铁链,只是用力一扯,那铁链就跟豆腐块似的轻易被扯断,这一举动也成功的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牢门被打开,方笑语进入牢房之中,不顾周安的戒备,又用同样的法子将周安手脚上拴着的链子全都扯开,周安瞬间恢复了自由。

    但周安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站在一角,选了一个最容易冲出去的角度,防备的盯着方笑语。

    “周叔,是我,笑语。多年不见,不曾想再见面时却是这么一副场景。”方笑语的笑容很有亲和力。她这其实是在努力的平复周安的怀疑。毕竟是在敌人的宅子里,若是他大喊大叫引了人来可就不好了。

    但她忘记了她从前是个什么德性,她越是表现的有亲和力,就越让周安怀疑。

    周安当然知道‘笑语’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大小姐嘛,还是个不爱搭理人的木头大小姐嘛。

    当初将军还未进京时,这个大小姐可是让人头疼的紧。无论怎么逗她,她都没什么反应。用吃的,用玩的,他想跟这位大小姐亲近一下,反倒显得他像是个幼稚的孩子,而对方是个成熟的大人。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更别说这么亲热的叫他周叔了。从前她连一声‘喂’都没叫过。

    周安明显比之从前更加防备的姿态让方笑语很受伤。好吧回想起从前的自己,她也觉得有点自作自受的味道在里头。如今她可算是亲身感受到了从前的自己在别人心里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妖魔鬼怪了。

    方笑语也懒得在这里证明身份,出了牢门又用同样的法子将槐南救了出来。

    不过,反倒是槐南的神情若有所思,盯着方笑语的脸看了很久,脸上的神情也不如之前那般冰冷,似乎反倒有些相信了她的话。

    只不过,他也没有急着表态,而是沉默了下来。

    周安与槐南其实是意外收获,她此次来探地牢的目的是为了他大舅舅奚临舟。

    早在方笑语扯断了周安与槐南手脚上的链子时起,奚临舟就开始有了反应。他一直盯着方笑语的脸看,神情几次变化都没有逃过方笑语的眼睛。

    方笑语将牢门拴着的链子扯掉,走到奚临舟的面前蹲下,摸了摸他的脉搏,除了有些惊吓外,没有什么大碍,一些小伤很容易治愈,不算什么大的问题。

    也许是因为他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抓他来的人并没有像对待周安槐南一样。用链子拴住他的手脚,所以此刻奚临舟盯着方笑语,脸上的神色有些迟疑道:“笑……语……?”

    毕竟过了许多年了。方笑语的脸再不像小时候那样肉嘟嘟的,一时间他有点不敢确认。

    “大舅舅,外公和小舅舅在家中等着你,你可能走动?”方笑语扶了他一把。可奚临舟却险些摔了。

    这一摔让奚临舟有些尴尬。他身上并没有什么大伤,不过是被关起来这些日子,精神有些萎靡,腿吓的发软罢了。

    抓他来的人根本就没怎么理过他。除了定时有人送饭,甚至都没人来审问他。

    他大概也知道他究竟是为什么被抓的,也曾在内心里无数次告诫自己。若是有人要他背叛方剑璋,他宁愿一头撞死,也绝不能做这样背信弃义的小人。

    虽然妹妹死的早,可他一直都当方剑璋是妹夫。就算不为了方剑璋。他也不能因为他而让笑语和皓之失去父亲。

    但是他似乎想多了。对方根本就没搭理他。除了一开始被关在官府的牢房之中半途被转移到这里之外,他就一直被丢在这里,而后便没有而后了。

    本来都已抱着会死在这牢房里的觉悟了,没想到峰回路转,竟让他见到了方笑语。

    虽然一时没敢认,但从近处细看,那模子,那轮廓。与他记忆中的笑语十分相似。

    “无妨,我能走能动。不会拖你后腿。”奚临舟可不想变成方笑语的累赘,一个姑娘家的摸着黑找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若是因为他连累的她被抓被杀,他还有什么面目去面对妹夫?

    “那好,大舅舅你先等一等。”说着,方笑语又对着周安和槐南道:“周叔,南叔,你们的伤可有大碍?能否走动?”

    “你真的是笑语?”周安还是不能将从前的木头跟如今面前这个人对上等号,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道:“这点小伤不碍事,还难不倒我。”

    “那你们跟着我,若是中途被人发现了,便找个地方躲好,一切交给我来解决。”方笑语知道,这地牢之中之所以守卫如此稀少,恐怕正是因为关着周安和槐南的关系。有些事是不能被人知道的。除了几个心腹之外,对方即便害了她爹,可却依旧要用一个借口来忽悠百姓与那些只能被动听从命令的小兵。

    否则城中就不会有她爹带着五万大军失踪之类的传言了。

    周安点头,槐南跟在后头扶着奚临舟也点了点头。

    方笑语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来,大摇大摆的走实在是也是出乎人意料之外。其实府门外虽然只有两个守卫,但门内守卫却森严的很。特别是如今这位‘位高权重’的守将大人,可是意外的怕死。

    不过此次方笑语是来救人的,而不是杀人的,所以他的脑袋暂时还能留得住。只有无后顾之忧后,她才能安心下手。何况,如此轻易的杀了他也太便宜了她。这个人,很适合留给她立威之用。

    方笑语打定主意悄悄摸摸的先将人给救了,不过牢房里的其他人似乎就不怎么满意了。

    见方笑语带着三人便走,突然就有一个人在身后大喊道:“还请壮士将我等一起救出。”

    方笑语顿了顿,却没转头,心道你他妈才是壮士,你们全家都是壮士!老子是女的!女的!有没扮男装,你们瞎是不是!

    也不怪方笑语如此暴躁。她虽身着黑衣,也就简单的扎了个马尾,可这衣裳的款式明显就是女子的衣裳,叫她壮士几个意思!

    方笑语的沉默让对方沉下了脸,不等方笑语作出决定,就立刻威胁道:“你若见死不救,我便大喊有人劫狱。看若是守卫来了,你们还如何逃得掉!”

    方笑语气着气着就乐了,心说没见过求人还这么横的,于是笑着转过身来,看着那说话之人,目光瞬间软了下来。

    周安和槐南以为方笑语真要救人,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裳,摇了摇头,意思很明显,这人是敌人,不能救。不过方笑语却摆了摆手,走到那叫嚣之人的牢门前,将链子扯断,而后问道:“你是何人?”

    “还有他们。”此人似乎对威胁了方笑语还成功一事很是得意,也不回答方笑语的问题,而是指着另两个人,对方笑语命令道。

    方笑语也不生气,而是照了他的话将两人也救了出来,甚至他连那大周的官员也救了,而后又回到那叫嚣之人的面前,又一次问道:“你是何人?”

    “我?我是流沙国的靳大将军的弟弟,靳无疆。”此人似乎对自己的身份十分自豪。

    在流沙国,靳家是大族,几乎所有的兵权全都握在靳家的手中,也难怪他嚣张跋扈管了,有些看不清现实。

    “流沙国?靳家?”方笑语笑了笑,又问向其余三人道:“你们也是流沙国之人?”

    另两人也骄傲的点头。而那大周官员竟也隐瞒着身份,假冒着流沙国之人,希望能与这三个流沙国人一同被放出去,所以也点点头。

    “流沙国啊。”方笑语叹息一声,突然看着那嚣张跋扈的靳无疆笑了,道:“你可知我此时最厌恶的是何人?”

    靳无疆愣了愣,随即神色变了几变,且身子还下意识的退后了一些。

    “看来你知道。流沙国的人,都该死。”方笑语却猛一步向前,一手掐住了那靳无疆的脖子,一边恶狠狠道:“进犯我大承就算了,还敢陷害我爹?还敢伤我夫君?还敢威胁我?”

    靳无疆感觉到一阵窒息,喘不过气来,但脑子还清醒,心说进犯大承和威胁你认就认了,陷害你爹和伤你夫君老子什么时候干过?话说你爹和你夫君是哪个?

    “你放心,你不过是先走一步。无论是靳家,还是流沙国,他们所有人都会去十八层地狱陪你。能有这么多人陪你一起死,你也算是个人物。”方笑语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流沙国三个字,简直比大周给他的印象还恶劣。

    靳无疆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被方笑语给扭断了脖子,另三个人吓的缩在角落,有心想跑吧,可周安和槐南就跟两座大山似的卡在后头,根本没有逃跑的出路。

    “不……不要杀我……我是万家的大少爷,你……你可以拿我做俘虏,威胁……威胁流沙国退兵……”

    这位万家的大少本是跟着靳无疆来赚取军功的,哪知道被北燕的守卫轻而易举的就抓了。

    万家在流沙国也是大家,流沙国威远侯爷的嫡子,也是唯一的儿子,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本来跟着靳家来捞点军功不是什么大事,可惜,草包就是草包,来得快,被抓的也快。

    方笑语冷笑,道:“俘虏?不需要!你流沙国一国我都屠了,要你这个俘虏去跟阎王爷讨价还价不成?”

    说着,一拳轰碎了对方的脏腑,一个活生生的人,瞬间软成了一滩烂泥。

    而另一个流沙国的人吓的都尿了裤子,方笑语不屑的哼了一声道:“杀你,不需要理由,你长的太丑了,看着闹心。”说罢,一刀抹了对方脖子。

    唯独剩下那个大周的官员见势不妙,大喊道:“我……我不是流沙国的人。我……我是大周的大理寺少卿,我……”

    只可惜,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方笑语给彻底的了结了。

    “大周?更该死!比流沙国还该死!”方笑语赌气似的踢了对方两脚。不过心中却想着,这大周的大理寺少卿也未免太年轻了,而且胆子好小。

    但其实那人想说的是,他是大理寺少卿的侄子,但很可惜,他话没说完就被方笑语心急火燎的给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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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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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曾见过面对他人迫害不仅不反击还各种给人制造机会弄死自己的奇葩? 轮回了九十九世活腻味了的方笑语就愉快的这么干了! 可或许是老天都看不过去她的得过且过,一眨眼她重生在了第九十九世。 于是,镇远将军府赫赫有名的木头方大小姐傻眼了。 前世那十几年发生了许多天灾人祸,皇帝被搅得焦头烂额心塞不已。 方笑语思来想去,干脆就当个神棍算了。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要柔要刚全凭心情,却偏偏还得哄着皇帝不得不将她当菩萨供着。 顺带再勾回个妖孽夫君,夫妻齐心,其利断金。所有敌人通通忽悠死你! 方笑语的口头禅是:佛祖说,你乃是不祥之人,当死。 于是,京城就掀起了“腥风血雨”。安王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安王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安王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