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凤喜栖梧桐,而雀向往凤凰
“有件事,需要父王去做。”方笑语没有理会安王的难过。她在等安王的回答。
本来她另有安排,但是,如果此事由安王去做,效果会好的多。
“何事?”安王无精打采。他需要时间去消化那些复杂的消息。他一天所知道的事情,竟比往年虚度的那些年华的总和都要多。
同时,他也不由得恨起了周灵。虽不及简安的经历那样波折坎坷,可说到底自己也是一开始就成了他人的棋子,被人牵着鼻子走,甚至因此险些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当知道这一切都是阴谋之时,他心中的愧疚和怨恨几乎是同样多的。
方笑语朱唇轻启,面带笑容,只是眼中的寒意却不加掩饰。
安王只是沉默一会儿,却意外的并没有拒绝。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没有再与方笑语说话,只转身而去。
醉侠楼之中,叶书成对于叶诗兰的戒备已达最高,他从来没有想过从前那个被他一直瞧不起的蠢货叶诗兰竟会变成面前这个完全陌生的模样。
叶书成的心似乎狠狠跳动了几下,竟是开始埋怨方笑语当初竟然就那么将叶诗兰的容貌给毁了。
他本属意叫叶诗兰跟着于是连。于是连是川都刺史,又是父皇死忠。只是他好女色的毛病倒是个致命的弱点。
他难得看上了叶诗兰,所以他也有意将叶诗兰嫁去川都给于是连做妾,可一切的计划却偏偏被方笑语给毁了。
如今容貌尽失。鼻子歪歪扭扭的叶诗兰如何还能入得了于是连的眼睛?
当然他也不是没想过在于是连面前挑拨几句,所以曾隐晦的告诉于是连,叶诗兰的容貌是被方笑语给毁了的。但是于是连原本还暴怒的姿态在听到方笑语的名字时却瞬间平静了下来。且言明。若是如此,定然是这叶诗兰做错了事情,他们之间有缘无分,便罢了吧。
叶书成自然是不甘的,但却也没有再多说,免得被于是连察觉到心思,也不想惹得于是连不快。
如今能争取一个父皇的死忠支持。这于他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他可不想因为一个叶诗兰而搞砸了。
且他也明白了,于是连毕竟是父皇的死忠。对于方笑语就定然不会陌生。父皇倚重方笑语,于是连必定是知道的,自然也会给方笑语几分薄面,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得罪了方笑语。
且在他们这些死忠的眼中。方笑语这样能够预测将来的能力实在是太过神圣了。对于方笑语编出来那个牺牲十年寿命来预测大承危难的做法也是佩服至极。
叶书成自己不信罢了。可事实上方笑语也确实是预测了许多的事情。虽然他一直没有找到原理,可他实在是不能相信方笑语会是什么真的佛女。
或者不如说是他不想要相信。如果方笑语真的是佛女,真是上天派下来保佑大承的,那么方笑语如此敌视他,岂不是说明了他注定会与皇位失之交臂?
他宁愿相信人定胜天,也绝不愿将命运与输赢寄托在所谓的老天爷身上。他本就不是长房嫡子,又没有一个做皇后的娘,所有的一切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筹谋了那么多年,算计了那么多年。又怎能轻易言弃!
叶诗兰容貌毁了,就已经入不了于是连的眼,这颗棋子于他而言已经没有了大用,所以他才指使叶西乾榨干她最后一分利用价值,而后将她推出来做替死鬼。谁知道半路上却出了李素青背叛,叶西乾杀母这样的事,又偏偏在方笑语的挑拨下让叶诗兰知道了真相。
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是他意料之外的。
叶西乾下定了决心将叶诗兰灭口,他只需随意应付几句罢了,之后等叶西乾的消息便是。
可没有想到,叶诗兰却出乎意料的将叶西乾一刀抹杀。
此时,叶西乾的尸首还躺在地上,鲜红的血液延伸至脚底,脏了他的鞋子。浓郁的血腥气扑鼻而来,幸好开着窗户,那味道还能散出去一些。
叶诗兰转过身来,看着他,笑容毛骨悚然。叶书成却不愿承认,那一瞬间,他几乎有一种被猎物盯上的错觉,身体冰凉,他不承认那叫做恐惧。
见叶诗兰一步步朝他走来,他的戒备之意瞬间增加。只是叶诗兰却扔掉了手中那块薄薄的刀片,重新走回她身前,在他面前站住。
叶诗兰的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嘲讽,目光越过突然出现在叶书成身前,持剑指着他的侍女,道:“是诗兰放肆了。只是恭王殿下,如叶西乾那般的废物,没有活着的必要。相反,他的死却可帮助殿下为方笑语增加一个敌人。且这个敌人,即便是方笑语,也不能轻易应对,否则叶西辞便不会隐忍多年不发。”
“哦?你指的,可是安王?”叶书成依旧没有放松防备,只是却挥退挡在他身前的侍女,道。
“正是我父王。”叶诗兰冷笑,继续道:“无论叶西乾做了什么,父王对他的宠爱却做不得半分虚假。即便叶西乾是庶子,我母亲不过是个侧妃,可多年来,父王对王妃不假辞色,对叶西辞几次下手,不过都是为了这个他最爱的儿子铺平继承安王府的道路。”
叶书成点头。
这一点他相信。
安王虽然是被他们欺骗了,可是也正因为如此,他恨叶西辞却疼爱叶西乾却是不争的事实。
在安王眼中,叶西辞是简安与别的男人苟且生出的孽种。为了保住脸面,他不能公开简安的无耻,不能将叶西辞不是他儿子的事实说与外人听,于是只能任由这个‘孽种’坐着他安王世子的宝座。他的亲生儿子叶西乾,亲生女儿叶诗兰却成了人人眼中卑微的庶子。
哪怕叶西辞再不得安王宠爱,他却依然是名义上的嫡子。是安王世子。而叶西乾哪怕得到了安王全部的爱,却依然是卑贱的庶子,无法从叶西辞手中夺取世子之位。
而安王却不知道,叶西辞是他真正的儿子,是亲生的,与叶西乾一样。这些年他受李素青挑拨数次想要杀害的,是他的骨血至亲。
可是。安王的不知情却可以利用。
如果,叶西乾被方笑语杀了……安王会怎么想?
如果一切都被叶诗兰亲眼所见,安王还会怀疑?
或许安王绝不会想到叶西乾这个儿子是死在他亲生女儿的手里的。若是如此。他就能利用此事大做文章,叫安王彻底仇恨方笑语,借安王的手,将方笑语与叶西辞彻底除掉。
叶书成深深的看了叶诗兰一眼。笑道:“看来。你倒是恨方笑语不浅。”
“莫非我还要感激她不成?”叶诗兰冷笑。
“可她毕竟‘好心’告知你事实真相,叫你明白杀母仇人究竟是何人,你不该感激她?”叶书成的语气中带着试探。他话是这样说的,可那意思叶诗兰听得明白,他在说,方笑语叫她明白了他叶书成才是她真正的杀母仇人,未必安着好心。但因为毕竟是他们欺骗叶西乾在先,难道她就不恨他吗?
“殿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凤凰喜爱栖于梧桐。可即便不过是个麻雀,也总有希望成为凤凰的时候。”叶诗兰的话说的似乎模棱两可,可意思却很清晰。她要往上爬,哪怕只是为了虚假的名声,她也不在意。
她失去了赖以骄傲的容貌,变成了个鼻子歪了的丑八怪。她是安王庶女,不是嫡出,也难嫁出个好人家。如今失了容貌,就更不要提将来了。所以她才不惜威胁叶西乾也执意要见叶书成,就是为了在叶书成这里找到一处容身之处。
“你就不恨本王?”叶书成神色微动。
“怨过。”叶诗兰却毫不掩藏内心想法,而是继续道:“我曾怨过殿下,为何要说那样的谎话来欺骗叶西乾,以至于叫他丧心病狂到要弑杀亲母!那段时日我总是痛苦不已,将自己关在房里,满脑子都是阴沉的心思,见着了谁都觉着他对我心存恶意。那方笑语又不停挑拨我与叶西乾的兄妹之情,甚至不惜将一切告知于我。我一面听了她的话对叶西乾痛恨至极,可一面却又想明白了,殿下与贵妃娘娘或许确实是对叶西乾说了谎话,其目的怕就是为了叫叶西乾信心膨胀,**疯长,而后想尽一切办法,不择手段的去除掉叶西辞和方笑语,为他自己,也为殿下踢开这块绊脚石。”
叶书成没有否认。
“容诗兰问殿下一句,殿下欺骗叶西乾之时,可曾命令那叶西乾去杀了母亲?”叶诗兰眼中瞬间闪过的希翼没有逃过叶书成的眼睛。于是他心里寻思开了,道:“不曾。那时,本王甚至都不知道李素青欲要背叛本王与母妃。故而西乾恰巧得知此事,虽做了弑母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却是对本王忠心耿耿一片真心,故而也不曾怪罪。”
“那便好。”叶诗兰似乎松了口气,道:“如此,殿下也不算是诗兰的杀母仇人。如今诗兰已为母报了仇,自也可为自己打算一番了。”
叶诗兰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定一般,看着叶书成道:“殿下,诗兰没有那么大的野心,非要成为殿下的恭王妃。若是从前,诗兰或许还敢想想,可如今这副模样,却早已失去了如此奢望的资格。”
叶书成心道还算是有自知之明。
叶诗兰却继续道:“可诗兰如今美貌不再,又不过是个庶女,若不为自己打算,恐也无人会看得上诗兰这可怕的容貌。母亲至今昏迷未醒,诗兰心中有数,她怕是醒不过来了。即便是醒来,方笑语也不会放过她。杀母之仇,断无和解的可能。方笑语既嫁了叶西辞为妻,叶西辞的仇她自然感同身受,否则诗兰也不会沦落到如今的下场。父王又移情苏红绸那个狐狸精,更是对她百般宠爱,如今那苏红绸还身怀有孕,父王自然就更不在意母亲这个人老珠黄的半死之人。本唯一能依靠的哥哥却是杀母凶手,诗兰已经走投无路,只能为自个儿做一番打算。故而,若是能帮殿下除掉叶西辞与方笑语,诗兰只求殿下履行诺言,封诗兰一侧妃便可。诗兰也不求殿下宠爱,也不会扰乱殿下的后院,相反,还可以帮着将来的王妃,帮着殿下做一些力所可及之事。诗兰只要一生富贵,再不求其他,以殿下之能,绝非难事。”
叶书成沉吟半晌,却觉叶诗兰说的却也有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李素青已经废了,安王又移情那苏红绸。叶诗兰在安王府里的处境就更加不妙了。
她自然恨杀害李素青的凶手,那毕竟是生她养她的生母。所以当得知凶手是叶西乾时,尽管那是他的亲哥哥,她却依旧狠下心来动手了结了他。
她的心态恐怕已经扭曲。说不恨他怕也不可能,只是她却很清楚的知道,若不放下这段仇恨,利用此事为自己争取些利益,她就再无容身之处可栖了。
安王府不可能养着她一辈子。安王如此好脸面之人,如何能叫外人看安王府的笑话。而叶诗兰容貌已毁,又是庶女,想要嫁出去何其困难?最好的结局怕就是出家为尼,青灯古佛一生了。
就算嫁入寻常百姓之家,怕其夫也会不喜那张丑陋的脸。若有人肯娶她为妻,必定是寒门之人,为了攀附安王府而委屈自己。可嫁与这样的人又有何幸福可言?
所以她想要把握住机会,利用除掉方笑语和叶西辞为饵,叫他许她一个侧妃之位,至少还体面些,富贵荣华不在话下。
叶书成抬眼忘了叶诗兰一眼。
这是个聪明的女人。谁说她愚蠢的?不过是没被逼到绝路罢了。
叶书成笑了笑,心中已有了决定。
他不妨就利用叶诗兰,先除掉方笑语和叶西辞。要让安王痛恨方笑语,叶诗兰的存在必不可少。只有她亲口证实叶西乾是死在方笑语手中的,安王才会相信。
至于之后?给她一个侧妃之位也无妨。真进了他的恭王府,他有的是机会叫她神不知过不觉的暴毙,也不会有人怀疑是什么。
“既你已有打算,不防放手去做。本王应你,若你真能除掉方笑语,本王侧妃之位,便是你的。”叶书成阴测测的笑了。只是这笑来得快去的也快,即便是叶诗兰都未曾捕捉到。(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九章 诬陷
叶诗兰乖巧的跟在叶书成的身后,她的眼中看不出任何高兴的神情。尽管叶书成答应她会给她一个侧妃之位,可她却已经不似从前那般愚蠢,会相信这种敷衍的假话。
叶诗兰很清楚,叶书成绝不会留她在身边。哪怕暂时的敷衍她,也不过是想要利用她除去方笑语罢了。
在叶书成的心里,他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人。对于一个帝王而言,有一个丑八怪占据着嫔妃的位子,只会让外人笑话而已。
他现在需要父王这个皇室之人为她说话,或许还能忍忍,可一旦他真的登上了皇位,她就会成为他迫切想要除掉的污点。
皇室之人最不可信。就连一直宠爱母亲父王还有一直都当着好儿子的哥哥都变了,她还会再相信叶书成这种将她的一切都毁了的罪魁祸首?
所以她没有迷茫,没有犹豫。哪怕叶书成开出的条件足够让人心动,可她已经不会再动摇了。
叶书成似乎对叶诗兰的提议十分满意,于是叫自己的侍女去将叶西乾的尸首带上,他要带着叶诗兰去安王府寻找安王,他要装作一个怜香惜玉之人,在恰巧看到叶诗兰背着叶西乾的尸首艰难的求救时将她救下。他要配合着叶诗兰将一切的罪责都推到方笑语的身上。他要安王将方笑语恨之入骨。
叶诗兰故意将自己弄得狼狈,发丝有些杂乱,衣裳被勾出一个破洞。身上沾染着些血液,面无表情眼神呆滞的跟在叶书成的身后,身旁是叶书成的侍女一路扛着已经死去多时的叶西乾。
这一组合。无疑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醉侠楼的血液已经被擦拭干净,即便是主人家再去查看,也与从前毫无不同。
他们不能让人知道叶西乾是死在醉侠楼的,否则一旦有心人去查,保不准会查到那时候他们正与叶西乾在一起,如此就不能将罪责扣在方笑语的头上。
一路上叶书成不忘多次提醒叶诗兰好好酝酿情绪,务必不能让安王察觉出破绽。叶诗兰也答应的好好的。所以一直都跟在后头,低着头,酝酿着眼泪。
叶书成对叶诗兰的态度十分满意。正想着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讲述他巧遇叶诗兰施以援手之事,却突然被一声马儿嘶吼的声音给打断。他抬起头方才看到,他前头不远处一个马夫驾着一辆马车拦在那里。不久,马车上就掀开一块帘子。露出了一个人头。
“诗兰?”马车里的人语气有些疑惑。听起来似乎是不大确定一般的语调。
叶诗兰闻声抬头,眼里的眼泪不断的滴落,就如那止不住的闸子一般,眼里全是茫然无措。
叶书成一愣,随即发现那马车上的人正是安王,他似乎是刚刚外出回来,脸上有几分疲惫,可能是车夫看到了叶诗兰。与他提了一下,他这才停下马车探出头来张望。
叶书成心下一喜。暗道机会来了。
这里可比安王府的位置要好多了。这里人潮涌动,一路都有许多人围观,若是叶诗兰在众人面前说出方笑语是如何杀死叶西乾的,可想而知,不仅仅是安王,恐怕外界也会传出诸多对方笑语不利的言论。
于是叶书成转过头去,给叶诗兰使了个眼色。叶诗兰一脸会意,连忙茫然的抬头去看那马车上的人,待见到那是她的父王时,她一下子就狂奔了过去,扑在安王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安王眼中划过一丝不忍,却很好的掩饰住了。他只得耐着性子问道:“哭什么,可是哪个欺负你了,跟父王说,父王给你做主。”
叶诗兰哭的更大声了,安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叶书成见叶诗兰演的动情,于是走上前去,将叶西乾的尸首放下,正好能让安王看到叶西乾的脸。
那张沾满了血的脸,此刻却异常清晰的印刻在安王的眼中。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叶诗兰一眼,若不是他亲眼所见,他又如何能想象到自己最疼爱的这个儿子竟然会是死在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儿手中。
他的心不由自主的一疼,可一想起方笑语的那些话,为了苏红绸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他就只能咬牙压下心中的不忍,而后做满脸震惊状,看着叶西乾的尸首,愣怔道:“西……乾……?”
叶书成见安王注意到了叶西乾的存在,于是悲痛着一张脸,走上前去,先给安王行了个晚辈礼,而后沉声道:“王叔,还请节哀。”
安王不可置信的指着叶西乾的尸体,一脸悲痛道:“书成,这是怎么一回事?西乾他怎会……?”
叶书成内心一乐,脸上却是沉痛,道:“王叔,我也不知事情经过究竟如何。只是回来时的路上遇见了诗兰,见她满身血污,一瘸一拐,身后背着西乾,血滴了一路,震惊下连忙着人上去询问,才听诗兰提起。”
“究竟发生了什么?西乾为何会死!”安王暴怒大喝道。周边围着的人群开始叽叽喳喳的讨论开了。
“诗兰,你说!你哥哥如何会死!说啊!”安王盛怒下不顾叶诗兰也是一身的血迹,反而用力摇晃道。
叶诗兰只是大声的哭,扑在安王怀里哭。实则她是再想究竟要如何说才是。最一开始的计划里,她不应该在此处遇见父王。可是父王却出现了。
她怕计划有变,也只是以哭泣来拖延着时间,脑子里开始想象该如何回答才好,哪知叶书成见她迟迟不曾开口,于是说道:“听诗兰提起过,西乾似乎是被方笑语给……”
“你说什么!”叶书成的话点到为止,可听到的人却全都能猜出来叶书成话里的意思。
叶西乾被方笑语给杀了。
这就是叶书成想要表达的意思。
可许多人一瞬间就信了。
寻常百姓或许不知道安王府里的那点龌龊事。可是这在官僚一级之中却并不算是什么秘密。
安王宠妾灭妻,放任着李侧妃将王妃给害死,又极度疼爱李素青所出的叶西乾和叶诗兰。反倒是对原配所出的叶西辞几次迫害。这并不算是什么秘密。
叶西辞有多恨叶西乾,设身处地去想,倒也不难理解。
而方笑语本就是个脾气直来直去的人,又是出身将门,总有着几分武将的急脾气。她嫁给了叶西辞,自然就等于是一同接过了叶西辞的仇恨。
当初方剑璋当街给了李素青好几巴掌,就是因为李素青竟然买通沧澜海阁的人刺杀方笑语。险些成功了。而方笑语醒来后,自也是憋着一股子气,接着方剑璋打李素青的间口。干脆有冤抱冤有仇报仇,一脚将叶西乾踢出了内伤。
从那时就能看出,方笑语是十分厌恶叶西乾的。所以如今说她杀了叶西乾,倒也不是不能相信。
“王叔息怒。这一切。我不过也是从诗兰妹妹那里听来的,可若说的详细些,便无能为力了。”叶书成装模作样的叹息,也是他会演戏,已是让许多人信了他的话。
“诗兰,你可是亲眼所见那方笑语杀死了西乾?你倒是说话啊!”安王抓着叶诗兰的肩膀,手指用力的掐着,让叶诗兰感觉到了疼。
她知道自己再不说话便说不过去了。虽然与之前的计划不同,可她必须要糊弄过去。而后还不影响之后的计划。所以她本来打算先含糊着糊弄过去,却在刚欲说话时一眼瞥见了站在离着她有些远处的方笑语身上,她立刻就明白了,父王出现在此处,恰巧碰到他们,应该是方笑语算计好的。
于是她心里便有了数,先是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说出的经过也是断断续续,让人听不大明白。
“诗兰!”叶书成没想到叶诗兰竟如此没用,连个戏都不会演。眼见着周围人的耐性就要被消磨殆尽,他不得不低喝一声。
叶诗兰似乎相似受了惊吓一般,连忙往安往怀里缩,安王自然的察觉到了叶诗兰那一瞬间的颤抖。围观的众人也有不少人察觉到了叶诗兰的小动作。
“诗兰,你大胆的将真相说出来,不必惧怕任何人。父王答应你,无论是谁害了西辞,父王绝不放过他!父王一定会为你哥哥报仇,所以不要怕,将你知道的都说给父王听,父王为你做主。”安王低声安抚,他的声音似乎有着一种抚慰人心的能力,竟然叶诗兰的颤抖少了一些。
“诗兰,不要怕。告诉父王,究竟是谁杀了你哥哥?又为何要杀你哥哥?”安王轻声安抚,希望叶诗兰能够将一切真相说出。
叶诗兰似乎平静了一些,却还是紧紧的抓着安王的袖子,怯生生的看了叶书成一眼,吓的又往安往怀里缩了一缩,哽咽着道:“是……是……”
“是方笑语对不对?”叶书成目光一寒,逼问道。
“真是那方笑语?”安王的语气有些阴沉,仿佛她说出方笑语的名字下一秒他就会去将方笑语碎尸万段一样。
叶诗兰浑身颤抖了抖,带着哭腔,随即大哭道:“是二皇子!是二皇子杀了哥哥!哥哥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二皇子就将他杀了。他还想杀我,若非是刚好有人经过,女儿就见不到父王了。父王,救救诗兰,诗兰还不想死。诗兰不想死!”
叶诗兰的话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任是谁都没有想到叶诗兰口中那个杀了叶西乾的人竟然是二皇子叶书成。
安王勃然大怒,可叶书成却被叶诗兰突然的反口给打懵了,站在原地似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般,愣愣的不可思议的看着叶诗兰,一时间哑口无言。
“叶书成!诗兰所言可都是真的?”安王的脸色黑得如同墨汁。指着叶书成的手指还在颤抖。
安王的怒吼终于让叶书成反应过来叶诗兰究竟说了些什么,此刻他的震惊多过于气恼,她不明白叶诗兰为何突然反口?
如果这是叶诗兰的报复,他也无话可说。可为了那所谓的李素青的仇恨,就放弃一马平川的未来,选择一条思路,值得吗?她就不会后悔吗?
“叶诗兰!你胡说些什么!你明明说是方笑语杀害了叶西乾,为何在王叔面前却要说谎诬陷本王!”叶书成意识到自己被叶诗兰给耍了,自然是暴怒无比。他无视了安王要吃人一般的目光,恶狠狠的盯向叶诗兰。
“我没有说谎!前些日子,哥哥说他不小心知道了一些殿下的秘密,说若是用此事与殿下谈谈,或许世子之位不日便是他的。我因也希望哥哥能够成为世子,那我的身份也将水涨船高,故而并未阻止哥哥。今日哥哥与我说起,要去见殿下,我一心好奇之下,便偷偷跟着去了。我一直都躲在暗中,哥哥与殿下说了他意外得知的秘密,威胁殿下要帮他得到世子之位,除去那叶西辞。殿下答应的好好的,就在哥哥放松警惕之时,他的侍女却一刀下去,将哥哥给杀了。我恐惧下不小心闹出了声响,被殿下发现,欲要杀之灭口,若非是刚好有人经过,怕是已经没命再见到父王了。“
叶诗兰摸着眼泪,梨花带雨的,面纱也被泪水打湿,继续道:“殿下命我将一切都推到方笑语的身上,言若我听话,便饶我一命。他命我在父王面前挑拨方笑语与父王的仇恨,借父王之手除去方笑语。父王,可是女儿好怕,二皇子殿下尚有用得着女儿的地方,女儿这才能保住性命,可若是女儿听话挑拨父王与方笑语反目成仇之后,定然是被人灭口的下场!”
“女儿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定会如同哥哥一般被人杀了灭口。父王,女儿不想死。”叶诗兰一脸的情真意切,那害怕的神情也是恰到好处。
安王的目光中似乎写着相信。他相信了叶诗兰所说的话。
叶书成大怒,理智瞬间被淹没,他一把揪起叶诗兰的衣领,将叶诗兰整个提起,在外人看来就像是两人要抱在一起一般,质问道:“可是那方笑语叫你来陷害本王?”
“殿下饶命,殿下不要杀我。我不会将那秘密说出去的,求殿下……”叶诗兰拼命求饶,一把鼻涕一把泪,看的众人都心存不忍,却也有许多人就站在原地猜测,二皇子不为人知不惜杀人灭口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直到求饶的声音戛然而止。叶诗兰一把推开叶书成,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又一把跌倒在安王的怀里。
她手指着叶书成,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众人终于看清,那叶诗兰的腹部,正插着一把匕首。她双眼无神的看向叶书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街道一瞬间寂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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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欲要谋反
若说街上围观的众人此刻是震惊的,那么叶书成此刻就是实打实的懵了。
刚刚那一瞬间,他为何会突然控制不住自己一把将叶诗兰提起,后来叶诗兰又为何腹部中刀一副濒死之相,就算他一开始想不明白,此刻却也明白了。
原本叶诗兰的突然反口他确实惊讶,可也不过如此而已,事实上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叶诗兰反口的可能,所以心中反倒冷静。他的急迫原本只是装出来的,为的就是要看看叶诗兰是否是真心想要投靠,还是阴奉阳违,实则是为了李素青报仇。
但他没有想到,叶诗兰竟然那么狠,即便是连自己都能伤害。又有谁能想到,刚刚他质问的一瞬间,她就是自己将那把匕首刺进腹中,只是因为他与她离得太近,她又大叫着乞求饶命,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却在隐蔽之处,她不慌不忙的给了自己一刀,而后用力推开他,作出一副是他在杀人灭口的假象。
偏偏不巧的是,他一只手拎着叶诗兰的衣领,另一只手却瞬间被叶诗兰抓住,硬按在了胸前。用身体一遮挡,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叶书成脸色绿如青竹,一张脸阴霾着如同狂风暴雨降临。
他本不是个冲动之人,他之所以提起了叶诗兰,实则是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就那么远远的站在那里,他甚至能够看到她脸上阴森的笑意。
那时他就知道了,叶诗兰早已经被方笑语洗了脑子。她会突然反口,就是受了方笑语的指使,想要引起他与安王之间的仇恨。
叶诗兰那个对付方笑语的提议。实则就是方笑语为他准备的下场。他意识到了这一点,也不愿意此刻与安王为敌,故而他假意生气,将叶诗兰从地上提起,就是为了近距离与她说上一句话,叫她考虑清楚这样做的后果。可是没想到,这叶诗兰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话都还未来得及出口,她就大叫着救命。而后眉不皱眼不眨的插了自己一刀,连他都不得不承认,如果叶诗兰豁出去这条命,此刻这一算计当真是妙到极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是在他拉起她的时候出的事。
外人总归是看个热闹。没有察觉叶诗兰的小动作。再加之她之前亲口指证了他,别人也不会怀疑她闲来无事来一出自尽的戏码来冤枉他,再者叶诗兰口中那个他不惜杀叶西乾灭口也要保留的秘密,这足以让这些不明真相的围观之人认定是他为了怕叶诗兰说出那个秘密所以才情急之下灭口。如此,就连他为何会傻到当街杀人的事也有了解释。
叶书成咬着牙,用力到嘴里已经充满了血腥味。
上当了!上了方笑语的当!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引他入套的陷阱。
叶西乾刺伤李素青是个导火索,被方笑语很好的利用。她将真相告诉了叶诗兰。挑拨叶诗兰与叶西乾的关系,甚至这之间或许还做了不少的小动作。否则以叶诗兰的性子,未必就能如此果决的杀了叶西乾。
而叶诗兰要见他也不过是一计。之所以要通过叶西乾的手,就是为了让叶诗兰能够亲手手刃叶西乾,而后利用他急切的想要除掉方笑语的心思,将他引入瓮中。
代价是叶诗兰的命。
叶书成脸色深沉的可怕。他敢肯定,这样的计划一定是方笑语想出来的,凭叶诗兰,她根本没有这种谋算的能力。
他唯一对叶诗兰刮目相看的就是她真的能豁出命来陷害他,也不知道方笑语究竟是给她灌了什么**汤。
可叶书成不知道的却是,这个计划,自一开始,就是叶诗兰自己想出来的。
方笑语确实打算利用叶西乾刺伤李素青之事来挑拨叶诗兰和叶西乾的关系,但是最开始,她根本没有想过那么深远。
叶诗兰与叶西乾反目成仇,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不介意多花些时间来布局,将他们的嫌隙收为己用,可是叶诗兰却因为此事一夜长大。
她预感到自己活不长久,预感到此事被叶书成知道之后定然会杀他灭口。特别是在她利用苍雯假扮庄月去行刺她自己还刻意留下了那块胭脂血的玉佩后,叶诗兰就更加坚信叶书成给她的时间不会太久。
就连方笑语都低估了叶诗兰对于周贵妃和叶书成的仇恨。相比起她这个在幕后布局之人和叶西乾这个亲自动手之人,叶诗兰更恨的,是将她们的人生玩弄于鼓掌束缚着她们无法脱身的罪魁祸首。
她想看到周贵妃和叶书成的下场,就如同自己这悲哀的人生一般,她想看到仇人比她更加凄惨。
可她的仇人却是贵妃,是皇子,凭她自己无力抗拒,且她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了,故而那****去了她的清凉院,用她自己的命,换她去对付叶书成和周灵,也为绿苑换得一个好的去处。
她答应了。所以有了今日这一幕。这所有的所有,全都是叶诗兰凭着那股子恨意自己想出来的。甚至于她已经无惧于死亡,宁愿利用自己的性命,换得叶书成在世人眼中儒雅形象的崩塌。
叶诗兰甚至很清楚,即便她死在叶书成的手里,可叶书成身为皇子,顶多挨几句骂,罚几年俸禄,或是被关上个一两月,不会伤筋动骨。可是她却知道,只要叫他的形象有损,方笑语就绝不会错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她用性命铺就的那条复仇之路,方笑语会替她走下去。
她知道她不会为了她而做什么,与叶书成为敌,也不过是因为她自己的原因罢了。可她不在意。
谁复的仇,谁杀的人。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叶书成和周贵妃不会有好下场。
“诗兰!”安王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在外人看来,他怕是被叶书成敢当街动手杀人而惊住了。但实则他却是因为叶诗兰的受伤而震惊。
他虽不是顶聪明的人,却也知道些叶书成的为人。善于伪装,睚眦必报。人前儒雅潇洒风度翩翩,人后却心狠手辣果断从容。
这样一个人,他很少会在这么多人前表现出憎恶的情感,即便已经气到七窍冒火,可却依旧会装作大度包容之态。事后再算账罢了。
故而,他觉得,叶书成绝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杀诗兰灭口。再加之他从方笑语口中所探听到的那些话。他已经猜到,这一切或可能都是自己这个女儿与方笑语商量好了的。
与叶书成同样震惊的是,他也不相信自己这个女儿竟会听了方笑语的话,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能舍弃。
他实在是低估了叶西乾刺杀李素青这件事对叶诗兰的影响。这足以让她性情大变。
安王只觉浑身发冷。如同寒冬腊月光着身子站在冰天雪地之中一般。冷的让他连动一动都觉得困难无比。
可他却必须要将这场戏继续演下去。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剩下的那两个,他再也不能失去了。
“诗兰……诗兰!”安王的这两声叫的情真意切。叶诗兰毕竟是他宠爱了那么多年的女儿。可他却被逼着不得不做出选择。所以最终他选择了自私,选择了苏红绸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叶书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街杀人!”安王努力做出凶狠的表情,泪水在眼中盘旋不去。若非是大周的阴谋,若非是简政殇狸猫换太子的把戏,他们每一个人,都不会有如今的伤痛!
“王叔这可是冤枉我了。我不过是气不过诗兰妹妹信口胡言砌词诬陷于我罢了,诗兰妹妹受此伤害。与本王无关。”叶书成话中带着那么一点点威胁。他在告诉众人,他是皇上亲封的恭王爷,是皇上宠爱的儿子。而叶诗兰不过一王府庶女罢了,死也就死了。
不是叶书成太过自大。只是叶诗兰宁愿用她自己一命也要诬陷他,又是众目睽睽之下,即便是他再怎么解释,也都难以取信于人。故而他干脆摆开了架势,先用身份镇住众人,之后的事在另想办法罢了。此时此刻,脱身最为重要。
“好!你说得好!你二皇子的命是命,本王女儿的命便如草芥!你做的真好啊!你不愧是皇兄的好儿子!”安王气的几乎语无伦次。
而叶诗兰却惨笑一声,抓着安王的袖子,指甲的力度透过衣袖,刺痛了安王的手臂。她流着泪,虚弱的哭道:“父王,女儿不想死。”
“诗兰你挺住,父王这就带你去寻御医,你不会有事。父王还等着看你出嫁呢。”安王此刻是动了真心想要救叶诗兰。这一刻,什么苏红绸,什么肚子里的孩子,什么方笑语通通都见鬼去吧!他只想救叶诗兰,救自己的女儿,哪怕之后被皇兄责怪,也好过将来后悔万分。
叶诗兰感受到了安王对她的关心,心中划过一丝暖意。这是她自从知道叶西乾刺杀了母亲之后,唯一感受到的温暖了。
好温暖,好安心。即便此刻死去,也不是那样痛苦与遗憾了。
“父王,二皇子他……欲要谋反!”叶诗兰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大喊道。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彻底炸响在了每一个的人心上。
许多人将目光投射在叶书成的身上,心想着他不惜杀人灭口也要隐藏的秘密难道就是谋反之事?若真如此,倒也不难解释,他为何会拼着众目睽睽之下也要灭杀叶诗兰了。
还有的人撒腿便跑。这些人很清醒的知道,无论二皇子是否欲要谋反,这都不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能够听的。
一旦被这位二皇子殿下记住了脸,若是事后要一一灭口,他们如何能与皇子相斗?
叶书成的脸已经绿成了葱芯。他没想到叶诗兰会这么狠,一张口就污蔑他要谋反。
即便父皇再疼爱他,那也是帝王。一旦涉及到谋反,就算是亲生儿子未必就不会照杀不误。历史上因为谋反被废被杀被圈禁的皇子还少吗?
叶诗兰红口白牙,只凭这一人之词未必能将他如何,可坏就坏在他本来就是心虚的。
她的母妃是大周安插在大承的棋子,他自然也不能独善其身。虽然他一直看似顺服,但实则对于大周不满已久,也想过虚以委蛇,最后谋夺大周皇位,可他这微妙的身份一旦暴露,等待他的就只有灭顶之灾。
他经不起查。
若是叶诗兰的话引起了父皇的怀疑,开始彻查他的一切,那么许多事根本就瞒不住便要暴露了。
叶书成恨叶诗兰入骨!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方才解恨!
“当真!”安王大惊。这自然是装的。关于叶书成的身份,他早已从皇兄那里听过了。就算是前因后果,之前方笑语也都一一解释给他听过。
但是,他不知道方笑语究竟想要如何将这场戏接下去。故而他也不曾表现的太过,只是一脸的不可置信,看着叶书成的神情充满了防备。
“王叔莫要听他人胡言乱语!”叶书成心中就跟吃了只苍蝇一样恶心。今日所发生之事,当真是防不胜防。
“父王,女儿怕是不行了。可女儿不甘心就这样死了……父王,二皇子欲要谋反……证据……证据被哥哥藏在……”
叶诗兰没有说完,便一倒头昏死过去。
众人心道,这还真是死过去的刚刚好啊。只差一句话,便能知道那已经死去的叶西乾究竟将二皇子谋反的证据藏在何处,却偏偏她再也无法说出口去。
所有人看向叶书成的目光已经带上了异样。叶书成的周围,诡异的空出了一大圈的地方,所有人都离他远远的,生怕下一刻便被他拔刀灭口。
叶书成有口难辩,但他尚算理智,此刻已经在想着要如何为自己证明清白了。
“诗兰!诗兰!”安王痛苦的嘶吼回响在每一个人的耳中。
“王叔节哀。”叶书成语气阴沉的开口道。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更像是嘲讽。
安王慢慢的抬头,目光中血丝清晰可见。他的每一个眼神都是仇恨,就那样阴测测的盯着叶书成看,半晌后才道出一句:“叶书成!此事,本王与你没完!”说着便抱起叶诗兰上了马车,又命车夫将叶西乾的尸首也抬上马车,驱车离开。
叶书成站在原地,神色几度变幻,最终狠握拳头,一拳砸在了空处。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嘴里始终念着三个字:“方笑语!”
这三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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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惊世骇俗的石少爷
“方笑语!方笑语!方笑语!”叶书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几个字。他不明白,为何她就这么恨他,非要置自己于死地不可!
可是此时的方笑语早已经没了踪影,即便他大叫着一切都是方笑语的阴谋,外人又如何会信?
方笑语和李素青母女不合,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甚至于方笑语与安王也不对付,这些在京城里并非是什么秘密。特别是她嫁给叶西辞之后,这就更是人尽皆知了。
他们不会相信与方笑语有仇怨的叶诗兰和安王会帮着她陷害他,所以方笑语就利用从前那些流言蜚语成功的将自己摘了出去。
“王爷,属下去杀了那方笑语!”叶书成身边的侍女眼中寒光闪闪。对于将自己主子害到如此地步之人,唯有鲜血能洗刷这份耻辱。
叶书成却没好气的冷哼一声,心说你要有那能力能杀了方笑语,我还会在这大街上受辱?方笑语或许巴不得他拍人过去,正好趁机将他身边的人全都一网打尽!
“先回王府再说!”叶书成急忙忙的离开,也顾不得那么多人的指指点点。
谋反这样的罪名,放在他身上可大可小。
若是父王信了叶诗兰的话,要彻底清查他的根底的话,即便他此刻没有什么谋反之心,却也是经不起调查的。只因为他的身世很不干净。而若是父皇不相信叶诗兰的话,或许也不过是喝骂几句。事情也就过去了。
可是叶书成很担忧。他担忧的不是叶诗兰突然的污蔑,他担忧的是方笑语会趁机落井下石。
他必须尽早想法子将一切都遮掩住,在父皇彻查之前。该抓的该杀的全都料理妥当了,他才能再无后顾之忧。
方笑语对叶书成之后会做些什么布置已经没了兴趣。她没有打算就靠叶诗兰一张嘴,就能将黑白全都说颠倒了,更没有指望皇帝会治叶书成的罪。
即便皇帝知道了叶书成的身份,知道了周灵的算计,知道了大周的阴谋,可是如今大承还没有强到可以与大周相抗衡的地步。所以并不宜展开全面战争。
只是放任西北与大周对抗,这是因为大周这些年来一直都在袭扰西北,即便西北强硬起来。大周也不会起疑。
现在大周还不知道他们布置的两个棋子已经被皇帝给发现了。所以,若是聪明的,就该好好利用这敌在明我在暗的优势,来尽量的误导大周。
叶诗兰今日的这一招苦肉计。并不是为了让皇帝清查叶书成。此时此刻。皇帝对于叶书成的身份了如指掌,不查也清清楚楚。叶诗兰的这一计,为的是瓦解叶书成在民间的民生名望,彻底的揭开它那张虚假的面皮,让他露出真实的内里。
叶诗兰今日的这一计划,实则是为了方笑语接下来的计划打先锋,做头阵。方笑语已经有了隐隐的计划,她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叶书成曾经用过的法子,将他的野心彻底粉碎。
方笑语满意的笑了。接下来。才是重中之重。
在外逛了一圈,方笑语才动身返回安王府。她懒的回去听安王的哭丧与后悔,故而刻意放慢了脚步,一路步行着回去。
她身边没有带任何人,这已经是她的习惯,反正也没几人能伤的到她,故而墨痕丝竹她们也就由着她去了。
“混账东西!老子今天就打死你这个孽障!免得再为我将军府丢人现眼!给老子站住!你个小兔崽子!”
“老爷息怒,老爷快息怒。司徒他还小,不懂事,老爷慢慢教就是。”
“他还小?他还不懂事?都多大的人了,科举不考,战场不去,书不爱读,武不爱练,一个大男人偏学那些小家子气的舞姬跳什么舞?哪有男人跑去跳舞的?我老石这辈子的英明就毁在这个不孝的孽障手上了!”
“孩儿就是爱跳舞,就是不爱那些骑射武功不爱咬文嚼字,那又如何?”
“还那又如何?你放开我,今天我不宰了这个小兔崽子我就不姓石!”
“反正父亲的爵位有大哥继承,孩儿也不想着跟大哥争,就做些自己喜爱的事情有何不可?”
“你说的倒轻巧。你若做些正事,我何至于为你操心至此!可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多大了?你可知自己是什么身份?堂堂将军的嫡子,跑去跟那些低贱的舞姬为伍!你穿的那是什么!戴的又是什么!你哪里还有一点男子汉的模样!我老石这辈子征战沙场就没怵过一个敌人,一辈子刀山血海打下来的名声,就是为了给你帮着老子败坏的吗?你叫人瞧瞧!瞧瞧!你都跳的是些什么!扭腰扭胯,跟个水蛇一般,你不嫌丢人老子还嫌这张脸没处搁呢!”
“小兔崽子我告诉你,你最好老老实实的跟着老子回去,脱了你那身低贱的衣裳,给老子好好的学学文治武功,将来要么入朝为官,要么沙场为武,趁早死了那劳什子的跳舞的心思!”
“我不!我就是要跳舞,我就是喜欢跳舞,就算父亲您阻止,我也绝不退让!”
“反了你个小兔崽子了!有你这么跟老子说话呢吗?如今这是在大街上,你还要丢人现眼到什么时候!”
“父亲若是不大声嚷嚷,孩儿又如何会给将军府丢脸?”
“阿柳你别拦着我,看我不打死这个小畜生!”
“老爷,你消消气,咱回去再收拾他。如今这是在大街上,叫人听了去多不好?”
“都是你生的好儿子!他都不嫌丢人,老子怕个什么!若是脸都丢出去能换这个孽障清醒,老子这张脸就豁出去不要了!你放开我。我打死这个小畜生!”
“司徒你乖,先跟娘回去。你跟你爹道声不是,认个错。待你爹气消了再说。”
“我不!我没错!我不过是喜爱跳舞,何错之有?”
“你个混账东西!有哪个男人去学女人卖弄风骚的?就是正经人家的大小姐都不去做这等有**份的事,你个堂堂七尺男儿,竟堕落至厮!”
“………………”
方笑语听的有些发愣,却也大概听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这条巷子,平日里算是偏僻少有人来的,但却并非是真的罕无人烟之地。
这一整条巷子只有几户人家。其中最大的一户便是当朝石将军,唯一一个手握兵权数量能与她家方大将军比肩的将军。
听闻这石将军平日里并不是个特别暴躁之人,虽不免有武将的彪悍的气质。但却并不是个什么大老粗,平日里也鲜少能看到他暴怒的模样。如今他气急攻心,显然是被气的不轻。
至于他为何如此气愤?她刚刚也听明白了一些。总结起来就是,这位石将军的小儿子。同是正妻柳氏所出。大儿子英勇果敢。已继承了其父的勇武,小小年纪就曾跟着石将军上过战场,且第一次上阵就斩下了三颗人头,那时他才十三岁。
石将军的二儿子乃是庶子,虽没有继承他的武力,却立志从文,埋头苦读,只为了能考上科举。当朝为臣,靠自己挣出一个锦绣前程来。
唯独这个小儿子。平日里不学无数,文不成来武不就,却偏偏还没偶一颗想要努力的心。但唯独他却对舞蹈有着强烈的喜爱。
这个世界并不是个很开放的世界。对于男子舞者来说,方笑语已经司空见惯了。她第一世生活的世界里,世界级的舞蹈名家,有太多的男子。但是对于这样一个时代来说,舞姬本身就是低贱的职业,大多为舞姬者,不是自小家穷,被送进教舞司之类的机构学习舞蹈贴补家用,就是罪人之女被下罪发配,而后被各家买卖成为舞姬的。
当然也有世家千金也舞得一支好舞,可也鲜少有人在人前卖弄,更没有以此为职业者,就更别提这个时代根本就没有男人跳舞的先例。所以说,这位石司徒石小少爷的梦想在这样一个时代是足够惊世骇俗的,也难怪会将石将军险些气的吐血。
石司徒一路的跑,石将军一路的追,柳氏在后头两边劝着和,可父子两人都是头倔驴,谁也不肯先妥协。
石将军认为跳舞乃是低贱的职业,就算他也起身草莽,可多年来战场上杀伐果断勇武不退,将脑袋别再裤腰带上努力拼出来的前程,不就是为了封妻荫子,让自己的后代有足够的好日子可过吗?
可是他这个儿子却越活越回去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竟然跑去和舞姬厮混一处,竟学着那些舞姬扭腰摆胯的,岂不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可石司徒却不这么认为。他觉着他上头有大哥继承父亲的衣钵,又有二哥从文进入朝堂为官,他已不指望继承爵位,二不指望名留青史。他就是喜欢跳个舞,又怎么了?
父子二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只得柳氏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她当然也是不赞同自己儿子去跳什么舞的,堂堂男儿如何能去学那些低贱女子搔首弄姿的架势。可她却是疼儿子的,不希望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真的被他家老爷一气之下拍个半死可如何是好。
方笑语听得入神,就没有离开,却被正好逃出巷子的石司徒给撞了个正着。
方笑语武功不错,自不会被一个武功平平的人给撞倒,反倒是石司徒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眉头皱在一起,显然是摔得不轻。
这么一跌的工夫,石将军就已经追了上来。一把将地上的石司徒给扯起,扬起巴掌就准备下手。
柳氏连忙抱住石将军的胳膊,连胜求情道:“老爷,当着外人的面,给司徒留些脸面可好?”
石将军原本想说你看他这个模样像是想要脸的样子吗,可在见到柳氏那乞求的神情之后,还是不由得心软了些,终是没有将这一巴掌拍下去,默默的收回了手。
这时候,他才发现,刚刚帮他挡住了他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兔崽子的人竟然会是方笑语。
“笑语见过石将军。”方笑语连忙给石将军见了个晚辈礼。按说方笑语是安王世子妃,若论身份,比石将军还高,反倒是石将军见了她还得见礼。不过像是石将军这样的人,没必要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礼而得罪,她也不在意这个。
“原是方家侄女。快别多礼。我与你爹同朝为将,私交甚笃。都是战场上打出来的情谊,都是兄弟,方家侄女叫声伯父便是。”石将军也有那么点抹不开面子。
他其实挺喜欢方笑语的,一开始他还有过是否要与方家联姻的心思。但最后方笑语被皇上许配给了叶西辞,他也就熄了这个心思。
不过他与方剑璋确实私交不错。特别是近段日子,两人相聊甚欢,称兄道弟都不为过。
不过再好的交情,被看到自家这等丑事也终归是觉着别扭。特别是被方笑语这个丫头撞见自己儿子如此不成器,他当真是觉着老脸都没处搁了。
“石伯父,笑语也不是有意偷听,只是恰巧路过此地,听到了些,一时好奇便驻足于此,还望伯父勿怪。”方笑语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人家的家丑,自己的听到了,总也有几分尴尬。
“哪里的话。是我家这小子不成器。我这张老脸呐,怕是往后也没处搁了。”石将军老脸一红,随即又无奈的叹气。
“都是你的错!你若非挡在前头,我又何至于被父亲捉了?”石司徒被石将军牢牢的箍在手中,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于是便将气撒在了方笑语的身上。
方笑语淡淡的看了石司徒一样,随即嘴角一勾,石司徒原本恶狠狠的神情顿时散去,竟是吓的直往石将军身后缩。
太可怕了。那简直就是杀气啊!
石将军征战沙场多年,自然也察觉到了方笑语身上的气势,心中却对方笑语高看一分。这样的杀气,可不是随意装一装就能有的。若没有杀过人,断不可能有如此气势。
方笑语身上的气势,石将军觉得很亲切很熟悉。就像是面对同样的武将一般,那是战场上练出来的杀伐之气。
“石伯父,若是你不嫌弃,将石少爷交给笑语如何?保管帮您将他管的服服帖帖的。”方笑语见石司徒一直恶狠狠的等着她,于是心中一动,随即对石将军言道。
“哦?”石将军愣了愣,随即竟有些心动。他从方剑璋那里知道他这个女儿了不得,且他也听说过一些方笑语的事迹。若是真能帮他将这混账儿子管束好了,倒也未必不能试试。
“父亲,不要将我交给她!她会杀了我的!”石司徒惊讶万分,吓的直摆手。
方笑语却笑了笑,而后凑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石司徒立刻就瞪大了眼睛,随即默默不再出声了。
石将军一看自己儿子突然变的乖巧,奇怪不已。心里也有了试试的打算。(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二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石将军对于方笑语的提议竟然还有些心动。也是因为跟方剑璋待的久了,听方剑璋句句不离自己的闺女,将个方笑语给夸到了天上,故而石将军虽然没有与方笑语正面的接触太多,但是对其还是有着一定的好感的。
再者,也是石将军对石司徒这个小儿子当真是没法子了。他在战场上一往无前,杀人斩头如同无物,可回到家里头,对于儿子女儿的管教,却并不是太上手,不过靠着威严来震慑,可有时候,你越是威严,孩子就越是反抗,石司徒这臭小子就是个极典型的例子。
死马当作活马医。石将军此刻就是这样的心情。
对于石司徒这个小儿子,石将军是能用的法子都用了。连打带骂,威胁要与之断绝父子关系的事他都干过,可这小子老实也知老实这一阵子,过不了几日,又开始故技重施,平日里躲在屋里学着舞姬扭来扭去的他也看不到,当真是头疼的都要炸了。
绝不能让这小子再这么混账下去,就算不为他这张老脸,也得为儿子女儿想想。若是家里头出了个正事不干偏爱跳舞的儿子,自己的大儿子将来领兵如何能叫兵将服从?二儿子朝堂上如何立足?女儿在夫家还有何脸面可言?
“既方家侄女如此说,我老石就将这小子交给你管教。不用给我面子,他若不听话,打骂都随你,只要你能绝了他跳舞的心思。就是揍得他半死不活,本将也认了!”石将军说到最后简直都要痛心疾首了。家丑外扬,自己的儿子还得靠着别人管教。可若是真能管教妥了。他也认了,无非就是丢点面子,相比起他这张老脸,孩子们的将来更加重要。
“既如此,就请石少爷明日一早去醉仙楼候着。”方笑语笑着看了石司徒一眼,看的石司徒心里头毛毛的。
“侄女放心,明儿个老子亲自看着这小兔崽子。他若是敢不去。老子扒了他的皮!”石将军一提到石司徒的问题,暴躁脾气就上来了。揪着石司徒的耳朵,连番保证道。
唯独柳氏在后头看的干着急。她心里总觉得将儿子交给别人家的女儿调教似乎有些不妥。且这方笑语也不过是娃娃一个,比自己儿子才大了三岁,她能有个什么本事将如此顽劣的司徒给掰回正道去?
可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她这个儿子,也确实是惯的不知好歹了。一点也不为兄弟姐妹着想。现在还不过是兴趣。若是再不干涉。指不准将来他就将自己卖了去当舞姬去。
男舞姬……想想都渗的慌。一个大男人穿着女人的衣裳,露着肚脐,扭来扭去,这可真是臊死人了!
“既如此,笑语先告辞了。”方笑语没有再停留,而是离开返回安王府。
她本不是个多管闲事之人,她之所以要帮着石将军调教石司徒,就是为了拉拢石将军。
这个时代的人。性格都十分鲜明。坏的大多能坏到骨子里,善良的。那也是真温厚。
石将军这种一直在军中打拼的,看中的就是义气。谁对他有仇的,那是拼死也得将仇给报了。可若是对她有恩的,那也是能记挂一辈子的。
不同于战场上救他性命的战友与兄弟,她的出手,等于是救了他的儿子,也是救了他全家人不受人诟病。
不过所谓叫石司徒绝了跳舞的心思一事,她倒是没想过。她历经百世,思想开放的紧,对于男子跳舞这种事可没什么瞧不起的。
有梦想是好事,只是相对于这个时代而言,没有男子跳舞的先例罢了。而女子的舞蹈又多柔美为主,着重展现女子优美的身段,再加上这个时代的舞姬身份低微,大多都是被官商之家买卖拿来取乐的,故而衣着也相对暴露。这样的舞蹈,其实并不适合男人来跳。但是没有男人跳舞的先例,石司徒也只能跟着那些舞姬的动作来模仿,也是没办法的事。
但是,别人没见过,但她却见过啊。男人跳舞这种事,放在她第一世时简直就是烂大街的事情。何况她曾经从事过艺术类的工作,也与一些男性舞者有过交流。所以,收拾一个石司徒简直轻而易举。
而且,她心里隐隐的有一个计划。帮助石司徒完成他的梦想,也借机拉拢了石将军。最重要的是,石司徒这个人,完全可以为她的计划锦上添花。
方笑语一路上考虑着要如何调教石司徒,想着想着,自己已经走回了安王府。
府里的气氛并不是太好。安王回来时一脸悲伤与愤怒,叶诗兰和叶西乾又是横着被抬回来的,府里的丫鬟奴才哪还敢放肆,一个个老老实实的,连话都不敢多说。
方笑语回府时,门房上的下人还曾提醒过她,说王爷现在在气头上,叫她小心一些。
方笑语点头,却不以为意。她当然知道安王在气头上。引起这气儿来的罪魁祸首不就是她方笑语呢吗?
方笑语没有回清凉院,而是径直去了安王的院子。
叶西乾的尸首就被安置在此处,叶诗兰也没了气息。安王一下子老了十几岁般,整个身子都佝偻了一些。
苏红绸陪在他身边安慰他。只是安王此刻似乎并不是很有应付苏红绸的心情,也只是沉默着不说话罢了。
沈善若摇着头从房里走出来,见方笑语来了,打了声招呼道:“没救了。我来时便已经断了气,便是神仙也无法子救她。”
“知道了,你先回吧。过些日子,我去找春水说说话。”方笑语点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沈善若知道此刻安王心情不好,也没多说。也不多待,抱着药箱子便离开了。
其实府医早就断定叶诗兰没气儿了,只是安王不愿相信。愣是要将沈善若找来再看一遍。
别看沈善若年纪轻轻,可医术高明已闻名京城。当初的瘟疫若不是他,还不知要肆虐到何时。就连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对他的医术佩服不已。故而不死心的安王非要将沈善若叫来再看看他才肯接受现实。
“这不是父王自个儿选择的路?此时父王这副模样是做给谁看呢?”方笑语没有去体会安王丧子丧女的心情,而是嘲讽道。
“本王后悔了。”安王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怒火中烧,只是声音略微疲惫道。
“这世上医者千千万,可即便是神仙在世,也没听过有卖后悔药的医馆。”方笑语看着床上一动不动已经没了气息的叶诗兰。
她腹部的刀已经被拔出来了。伤口也包扎过,可人已经没气了,包扎的再好又有什么用?
“未免夜长梦多。父王准备一番,后日便将两人下葬吧。”方笑语不是在商量,而是在说一个既定的事实。
“如此快?”安王眉头紧皱。
“待到叶书成反应过来,效果该大打折扣了。”方笑语笑道:“父王待会儿便进宫告状吧。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皇兄不会治叶书成的罪。既知他的身份。便可加以利用。若是此时处置了他,得不偿失。”安王也不是傻子,自然会考虑事情的后果。
“我知道。皇上也知道。所以将事情闹大不是为了叫皇上治叶书成的罪,而是要将风声传出去。此计唯一的目的,就是粉碎叶书成往日里在民间刷出来的好威望。不用多久,大承将有大事发生,为了这件事,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必不可少的。”方笑语没有解释清楚。这些事就连皇帝都没有完全知道,她自然也不会与安王细说。
安王沉默。心中该苦涩万分。
自己女儿的性命。就这么没有了。到头来,他连一个明白都得不到。
可是该怨谁?
怨方笑语计划了一切?可作出选择的,明明就是他自己。
到头来,他还真就是一个失败的不能再失败的父亲,三个孩子,他个个都辜负了。
安王没有在这个时候闹别扭发脾气。他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就这么白死了,所以他听了方笑语的话,立刻便进宫哭诉。
皇帝自然也很配合,甚至召集了几个权臣,在御书房里激烈的讨论着。
转眼间两日已过。到了叶西乾和叶诗兰下葬的日子。
对于叶书成为保守秘密杀叶诗兰灭口之事,民间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有许多亲眼见证了此事发生的百姓作证,事情越传越玄,还有鼻子有眼的,叶书成这两日可是难熬的很。
可是他没有时间对阻挡外界的留言,他需要尽快的将一些尾巴处理干净,以免被皇帝查出端倪。可惜,皇帝听了安王的供述,又找来了几家目睹此事的公子小姐作证,一时大怒,不仅下旨禁了叶书成的足,言道查明真相后方才会放他出来,为了安抚安王,他又下旨周贵妃教子不严,罚写经文百遍,在宫中闭门思过,不得随意走动。
事情似乎开始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外头关于叶书成杀了叶诗兰的言论越来越激进,甚至于各种叶书成不利的传言纷至沓来,一时间京城里流言蜚语混乱之极。
“近来京城流言不断,本王总觉得事有蹊跷。那叶书成平日里最善伪装,就算本王着人去散布流言,可也没有想过会到如此地步。”安王总觉得心中有隐隐不安。
“没什么可奇怪的。当日之事,几十双眼睛看着了,他想要澄清,也是无力。可他从来都不是个坐以待毙之人。这些流言蜚语,一部分是咱们传出去的,一部分是百姓们传来传去扭曲了意思的。还有一部分,是他自己派人传出去的。”方笑语似乎对事情的发展了如指掌。即便外头的传言已经失控,她却丝毫都不着急。
“他自己传出去的?这又是为何?”安王一愣,百思不得其解。
“有些事已成定局,他越是解释,就越是解释不清楚。所谓越描越黑,大抵如此。既如此,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顺着外头的流言将计就计,派人出去大肆传播于他不利的言论,传的种类多了,百姓听得久了,总会厌烦。且从前温文儒雅的二皇子殿下,如今竟有这样多的恶行,父王觉着百姓会如何想?”方笑语冷笑。
安王顺着方笑语的思路去想。
还不等安王想透彻了,方笑语继续道:“百姓会不会怀疑这些是否是二皇子的对手所为?否则为何这么多恶事从前未曾发现,如今却一同爆发出来,时机如此微妙,如何能不多想?到时候,百姓若认定了此事是有人故意所为,心中自然会凡事皆疑,即便是再有人说当日他叶书成为了灭口而杀了人,百姓也会下意识便怀疑一番,或许还会将此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听了方笑语的解释,安王恍然大悟。
这招破而后立果真是要比辩解厉害得多。
世人根本就愿意同情弱者。那日叶书成杀了诗兰,诗兰就是弱者,再加之众多人亲眼所见,自然会向着诗兰这个弱者来指责叶书成。
可若是恶意的流言蜚语太多,百姓便会思考是否是有人为了陷害叶书成所为。到时候,叶书成在百姓的心中就成了弱者,而那些原本的苦主反倒成了迫害叶书成的人。
好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啊。
方笑语冷笑不已。这是叶书成喜欢用的招数。她前世就领教过。所以一开始流言开始把控不住越传越凶猛时,她就已猜到是怎么一回事。着了人一查,果真如此,她反倒一点也不着急了。
此时叶西乾和叶诗兰的尸首已被运往皇陵埋葬。原本的宾客全都交给管家去招待,安王以悲痛过度为由,并没有再现身。
原本这种事,安王不在应该由苏红绸这个侧妃来处理的,但苏红绸怀了身孕,安王不让她出来,叫她安心养胎。而身为世子妃的方笑语可一点也没有兴趣为了叶西乾的死而去招待宾客。外头的宾客大多也都知道这安王府里嫡庶一系的那点龌龊事,自也不会见怪了,于是安王与方笑语便出现在了此处。
安王的心情当真是复杂的难以言说,人生大起大落如此,骤喜骤悲,若非是没病没灾康康健健,恐怕就要被惊死了。
他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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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 从今后,只有叶无念
【今天回来睡了一觉,睡过头了。时间有些不够用,还差三百字,我先发了吧。后头还用------代着,十分钟后再来替换,大家等几分钟再来看吧。抱歉。】
这是一张陌生至极的脸,他从前从未见过。可是他还是一眼就能从那张脸上的细微表情与小动作中立刻察觉到,这是他人生之中最为熟悉的人之一。
“没有死。没有死就好。”安王激动的竟有些语无伦次。一步上前,一把抓住对方的肩膀,狠狠的抱住对方,脸上的神情从疑惑到震惊到兴奋到送了一口气,那样丰富的表情变化,与从前人们所认识的安王有着太多的不同。
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安王如今总算是体会到了这样的感情。
方笑语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她竟会为眼前的一幕感到嫉妒。
安王此人,不是无情,只是分对谁动情。
他可以将李素青捧在手心上宠爱,却对简安残忍至极。他可以给叶西乾和叶诗兰最多的疼爱,却对叶西辞不屑一顾。
同样是骨血至亲,他若能将这些爱分出一点点给叶西辞,叶西辞就不至于留下一个几乎没有任何美丽回忆的童年。
感受到有目光投射到她的身上,方笑语抬头看着那个正默默注视她的人。两人就这么对看着,谁也不曾先开口。
最先打破沉默的反而是绿苑。
身为叶诗兰的丫鬟,她对于方笑语的感情也是复杂得很。叶诗兰讨厌方笑语。她作为她的丫鬟自然也不会对方笑语喜欢的起来,可是,虽然叶诗兰的下场是方笑语一手导演。可到如今,叶诗兰却真真实实的活了下来,这却又是她感激方笑语之处。
她没有过多言语,只是对着方笑语跪下,默默的磕了几个头,眼含着泪水,那神色中的感激已说明了一切。
活下去就好。小姐能活下去就好。
方笑语没有回应绿苑的感激。但是她对绿苑的印象却很不错。
只是她是个忠仆。对叶诗兰一开始忠心耿耿。在世人都以为叶诗兰已经死了,死在了叶书成手中时,她也如此认为。即便方笑语与她说过叶诗兰的愿望,告诉她叶诗兰以她一条命来换她一个好前程好去时,她沉默着谢恩,回头却一条白绫。险些一死了结自己。
若不是恰好被人给救了。她险些就死了。事后知道叶诗兰没有死的时候,主仆俩抱着头痛哭,眼都哭肿了大半。
叶诗兰见绿苑的行为,也只是撇着头去冷哼,但却也没有出声阻止。绿苑磕过几个头后站了起来,又默默立在了叶诗兰的身后。
此时的叶诗兰易了容,这是为了不容易被人发现。
在外人眼中,叶诗兰已经死了。丧礼都已经办过。和叶西乾一样,已经被葬在了皇陵之中皇室成员的外围。
庶子庶女无法葬入主陵。他们只能葬在离主陵较远的外围,但毕竟也是皇室之人,故而陵墓依旧属于皇陵范围之内,下葬的规格也大有讲究,不会太过奢华。
方笑语是在下葬之前将她救活过来的。从一开始,叶诗兰的伤是真的,人却没死,只是吃了方笑语从姬小路那里拿来的一种药物,有假死之功效,即便是医术高超如沈善若,也都看不出其中蹊跷端倪。
在下葬之前,棺材之中的叶诗兰是她本人,每一个来送葬的人都能从还未盖起的棺材之中看到叶诗兰那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直到要盖棺下葬前,方笑语才给她用了解药,叫她醒来,为她易了容,又在棺木中放入了同等重量的衣物石块,钉上棺木,放入皇陵之中,从此后,叶诗兰这个人就再也不存在了。
方笑语看着叶诗兰那有些别扭的神情,却不生气,冷笑道:“你恨我?”
叶诗兰恶狠狠的瞅了方笑语一眼,嗤道:“莫非我该感激你?”
安王大急,生怕叶诗兰再一次惹怒了方笑语,若是逼得她对她动手,凭他这微末的三脚猫功夫可保护不了她的周全。
方笑语却笑道:“不稀罕你的感激。对我来说,叶诗兰已经死了。之所以放你一命,一则是我与李素青所做的那一笔交易。她献上她的命,来换你活下去,虽我厌恶她至极,可也不防成全她一片母爱之心。”
叶诗兰沉默了,神情有几分落寞。
她知道,放过她已是仁慈,想要救出母亲,是不可能了。何况,母亲如今一直昏迷不醒,她也无法将她带走。
“再则,虽你是李素青的女儿,叶西乾的妹妹,从前也没少嘲讽欺负我家西辞。但念在你年幼无知,又不曾真的亲手害过西辞,所以饶你一次。作为代价,从你手中夺走你的身份,夺走你的富贵荣华,从今往后,你不再是王爷的女儿,哪怕是从前你最厌恶的王府庶女你都将望尘莫及。你唯一拥有的,就只剩下绿苑这个丫鬟,和给你的一千两银子,从今后离开京城,走的越远越好,永不要再回来。“
“叶诗兰已经死了。你只是无根的浮萍,散落的飞花,天下之大,何处都能是你的家,唯京城不行,唯安王府不行。”
方笑语的语气淡淡的。是否要放过叶诗兰,她也一度犹豫。
叶诗兰其人,没少跟着李素青欺负叶西辞。跟着那样一个娘,有着那样一个哥哥,再加上安王亲身示范,这样的环境下,叶诗兰能当个好人那就是见了鬼了。
可是,欺负归欺负,嘲讽归嘲讽,但至少叶诗兰并没有像李素青和叶西乾做的那么过,几次三番暗害。招招指人性命。
当然,她并不觉得叶诗兰就是个好人了。之所以她没有亲自动手,但那是因为李素青和叶西乾把坏事都抢着做了。用不着她这个最小的来动手。就凭她知道自己的娘和哥哥都做了什么却一点也不反对这一点来说,叶诗兰与他们也都是一丘之貉。
可是她另有打算。
杀了叶诗兰固然解气,可是留下的后患也不小。
就算李素青做的事暴露了,让安王对她厌恶不已,可叶诗兰毕竟是安王曾经那样疼爱的女儿。
叶西乾死了,叶诗兰若还死了,安王的心里必定会留下疙瘩。
可是安王暂时不能杀。有他在。叶西辞接任安王府才能变得名正言顺。
叶西乾这个祸害已经被叶诗兰亲手杀了,那么留下叶诗兰,就当是卖了安王一个面子也不错。
叶诗兰杀不杀都无妨。自一开始,她就没将叶诗兰当做对手过。若是放过叶诗兰这个小人物而牵制住安王,倒也是个划算的买卖。
所以想来想去,她还是放过了叶诗兰。但却要她离开京城。从此以后不能再踏入京城半步。无论她以后做什么都无妨,但若是再不死心依旧要蹦跶,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叶诗兰注视着方笑语的目光,自嘲一笑,道:“方笑语,我曾以为,我是真的恨你。可事到如今却发现,我已经恨不动了。”
叶诗兰的笑容有些苦涩。道:“发生了太多的事,叫我一时间措手不及。原本我被很好的保护着。什么阴暗的东西都尽量不被我看到。可是失去了父王的宠爱,失去了母亲的庇佑,失去了哥哥的爱护,我才发现,原来从前是我太过天真,以为人生中就只有叶西辞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嫡出之位,却看不到,在那座安王府的外头,还有太多的敌人虎视眈眈。我一直都生活在别人的虎口之下却不自知,得意洋洋的向同样生活在别人虎口下叶西辞炫耀着自己的优越……”
“我不会感激你。尽管你并没有对我赶尽杀绝,但我依旧不会感激你。我还是会恨你,恨你恨的再也不想见到你,恨你恨的要离你远远的,哪怕一点点接触都要难受好一段日子。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也不再是安王爷的庶女叶诗兰。从此后,我叫叶无念,只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百姓。”
叶诗兰如释重负一般的笑了,连她自己都觉着,这么多的事情之后,或许她已经抛开了从前的稚嫩,长大了,成熟了,也懂事了。
她之所以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痛恨方笑语,是因为刺伤李素青的人不是方笑语,而是叶西乾,而叶西乾这样丧心病狂的行为背后也不是方笑语指使的,而是出于叶书成与周贵妃的谎言。
方笑语顶多就是借由这件事挑拨了她与叶西乾的关系罢了,可是即便方笑语不挑拨,当她知道真相时,该痛恨的还是会痛恨。所以,她一点也不后悔杀了叶西乾,尽管那是她的亲哥哥,同父同母的亲哥哥。可是在叶西乾地位心里,她和母亲却早就已经形同陌路人了。
而她自己也亲身体会了一次身负杀母之仇的滋味,越是如此,她才越是了解了,当年安王妃被害之后,叶西辞心中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很疼,很痛,喘不过气来。心中暴戾的情感压抑不住,常常有种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每一次看到仇人出现在眼前,却还要压抑住愤怒装作毫不在乎,这样的感觉几乎要让她崩溃。
原来,这些年叶西辞见到他们一家人都是这样的感觉。十几年了,十几年过去了他是怎么忍得住不扑上来撕碎她们的?
她突然有一种很荒谬的感觉。感觉方笑语这样的报复已经是很仁慈的了。
觉得自己的敌人仁慈,这无疑是个天大的笑话。可是,她却笑不出来了。
这样也好,从此后远离这些是是非非。虽然失去了家人,可还有绿苑陪着她。
她有手有脚,还有方笑语给了她一千两银子傍身。今后虽不能再想从前那般花钱大手大脚,不能再看到什么好东西都想要据为己有,可是能活着已经是一件再幸运不过的事了,她也没有资格去强求更多的东西。
她朝着安王的方向一跪,膝盖跪地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安王连忙想要将她扶起来,她却坚持跪着,给安王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每一磕都能听见额头与地面碰撞的声音。
她含着泪道:“父王,这是诗兰最后一次叫您父王。请原谅女儿不孝,往后不能随侍在父王左右,不能再孝敬父王。可是诗兰会永远记得父王对女儿的疼爱,无论身在何处,都会为父王祈福,望父王长命百岁。”
叶诗兰没有等安王的反应,站起身来就拉着绿苑离开。她不能停留,否则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生出不舍之心。
她是叶无念,从今后也只是叶无念。就在刚才,叶诗兰在最后对着安王的那一拜下,彻底灰飞烟灭。
“诗兰……”安王的呼唤就停止在嘴边。他也知道,这已是最好的结局。诗兰能活下去,已是最好的结局。
安王伸出的手顿在半空,又默默缩了回去。
目视着叶诗兰的马车越走越远,安王的心空落落的有些难过。
“虽然不知缘由,可本王还是要谢你,放过了诗兰一命。”安王的语气中多了几分释然与解脱。
或许以后再也见不着了,可一想到自己的女儿还活在这世界的某一处,他还是会感到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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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努力过,一点也不丢人
“给我站好了!保持姿势,不许乱动!”
“平衡!平衡知道吗!”
“不许嬉皮笑脸!不许龇牙咧嘴!保持微笑!”
“今日若还是无法在上头来去自如,便不许吃饭!”
醉仙楼旁的民居之中,院子里被钉上了一排木桩。木桩从院门处开始,一直转着圈的铺满了整个院子,每一根木桩之间都留下了一人粗的空隙,木桩很细,钉在地上又刻意做的松垮,所以人站在木桩上,就会有一种随时会摔下来的感觉。
而此时木桩之上,一个人摇摇晃晃的单脚站立着,另一只脚抬在半空,双手抱胸,一副随时可能会摔下来的模样。
他的神情中满是悲愤,看向站在院子中的某人的目光就像是要吃人一般。
“看什么看!给我站稳了!”站在院中的人丝毫没有被木桩上的人的目光吓到,反倒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挑着眉喊道。
木桩上的人被喊的一个激灵,最终也不得不收回那要吃人一般的目光,继续被惨无人道的折磨着,有口难言,有苦难说。
“小姐,时候不早了,该用午膳了。”解语在厨房里忙完了,连围裙都没有脱下,便来到方笑语的身边道。
“就在这廊下摆饭吧。你和丝竹与我一同用饭,摆三双碗筷来。”方笑语想了想,道。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解语同情的看了木桩上的人一眼。而后立刻小跑着去端饭菜去了。
这里平日里没有人居住,小姐此时正做的事又不想为外人知道,故而只带了她和丝竹两个丫鬟。就是墨痕,都被小姐打发着去与叶蝉玩去了。
没多久,解语便将饭菜一一摆上,方笑语坐在饭桌前,正对着院子里的木桩,还有木桩上的人,笑容温和。
解语和丝竹分别坐在两边。只等方笑语开口,她们便能用饭了。
木桩上站的摇摇晃晃的石司徒一见解语摆了饭,立刻松了口气。往地下一跳,眼见着饭菜,眼里都冒了光。
“饿死了,终于可以用饭了。”石司徒大步来到桌前。一屁股就坐在了方笑语的对面。只是见着眼前没有碗筷,于是一脸疑惑的看向解语。
解语不动声色的别过脸去,假装没有看到他眼里的希翼。而丝竹只顾着自己吃,哪还管石司徒是不是饿着。
“我的碗筷呢?”石司徒一脸纯真的看着方笑语,企图用他如小鹿般纯良的目光来打动方笑语。
哪知方笑语却无动于衷,只是拿起自己的碗筷,夹了些饭菜到自己的碗中,而后一脸嫌弃的看着石司徒。沉声道:“连个木桩都站不稳,还想要用饭?给我回去站着去!何时站得稳了。何时吃饭,若是今日依旧无法达到我的要求,那你就一直饿着,干脆连明日的饭也不要吃了。”
“什么?不许吃饭?”石司徒立刻就炸了毛了,指着方笑语的鼻子就怒道:“你还讲不讲道理了!我今日不过刚到,这样难的事,哪会那样容易做到?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若是不吃饱了饭,哪有力气去做你说的那些事情!”
石司徒话音刚落,就觉着手背上一阵疼痛,低眼一看,原是丝竹拿筷子敲了他的手背,于是恼火道:“你做什么!”
丝竹一脸冷冰冰的模样,眼中冒着寒光道:“对小姐说话客气些。若是再有下次,我就剁了你的爪子!”
“你!”石司徒心中悲愤,却苦摄于丝竹的胁迫。
他虽一早听过方笑语的大名,但其实并不怎么放在心里。何况他一心都只有跳舞,根本也不在意其他的。
若不是那一日方笑语向自家老爹提议代替管束他,他们之间或许都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他当然是反对的,他一个大男人,又没做错事,何须方笑语一个比他大了两三岁的娃娃来教?
可是方笑语附在他耳边的一句话却让他彻底偃旗息鼓,一个不字也说不出来。她说“你不是想要跳舞吗?”
仅仅一句话,他却有些心动。
如果方笑语能够让父亲接受自己跳舞的喜好,那委屈委屈被方笑语管束下也不是不可以。
可以说,在石司徒的心中,他为了梦想已经算是豁出去了。可没想到,本以为方笑语这样做也不过是为了报复他的指责,却不想,他如月到了醉仙楼的第一日,方笑语就只问了他对于跳舞的看法,随即便命他围着这院子跑上五十圈。
这房子看来虽是民居,可内里一点也不狭小。整个院子十分宽敞,围着跑上五十圈,险些没将他累成死狗。
到了第二日,方笑语没有亲自到,只是派了一个叫丝竹的丫鬟来看着他,在院子的地上画了许多奇怪的圈圈,每一个小圈中都摆了一块占圆圈一般大小的石子。那丝竹就一直看着他,要求他快速的来回在这些圈圈中移动,要求脚步必须不能猜中圆圈的线,更不能踩到圈圈的外头。
刚开始还只是顺着直线的圆圈走,只要能快速通过,虽然会耗费一点时间,但一日下来,他也已经习惯了。
到了第三天,方笑语依旧没到。不过他知道今日安王府里要出殡,也没多想。来的依旧是这个丝竹,而要做的事也还是在圆圈中行走。
可这一次,圆圈的位置却变了,每一个圆圈中都用颜料谢了数字。而圆圈也都是互相错开的,有一些数字也都是打乱的。
丝竹会随口说出一个数字,他必须用最快的反应踩中圆圈中的数字,还需要避开不要踩到小石块。更不能出界,天知道他摔了多少次,才跟上了丝竹的节奏。
昨个儿回去。他觉着全身就像是散了架子一般,哪儿都疼哪儿都难受。特别是屁股都要被摔成两半了,光是被那石子儿硌得,腿上身上都乌青了一大片。
今日是第四天,方笑语来了,于是又带来了新的折磨人的招数。满院子里不知何时被钉上了这种摇摇晃晃的木桩,每一根木桩都细的很。大约也只能容纳一个脚尖踩在上头。
再加上,木桩是摇晃的,一站上去。一个把握不好就会摔下来。
可是,满院子密密麻麻的木桩,一旦摔了,必定会磕到另一个木桩之上。想想都觉着疼。
而且木桩下的地面之上被铺上了更加密密麻麻的石子。这简直就是要命的节奏。
偏方笑语还一个劲儿的打击他。他每一次不由自主的摇晃,都不会被骂个狗血喷头。大男人的自尊心在这些谩骂之下被打击的体无完肤。
好不容易熬到了午间,终于可以用饭了。可方笑语这个女人,竟然不准备他的碗筷,明摆着是不让他吃饭。于是他立刻就炸毛了。
只可惜,这毛儿还没成功炸起来,就被丝竹那一筷子给打灭了。他突然想起来那两日里,每一次他觉着所做的事都是无用功而发脾气时。这个丝竹就是一脸‘一再多说一句我就剁了你’的神情,哪怕他再不服气。最后却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被收拾的********。
所以,此时看到丝竹用这种满含杀气的目光看着他,他内心的恐惧就没来由的汹涌而至,刚刚的那点怒意早就不知道被吹散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别闹出这副委屈的样子!你该知道你选择的路是条多艰难的路。路上密布了多少荆棘多少阻碍,你若连这样的觉悟都没有,就给我趁早死了跳舞这条心!”见石司徒一脸的愤懑,方笑语放下碗筷,一脸冷漠道:“觉着我对你严厉了?觉着被一个只比你大上三岁的女人管教着尊严受到了践踏?”
“天真!”方笑语突然大喝一声,道:“你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明日能够安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想要完成心中理想,不做出任何牺牲,这样好的事情,你想的倒是美好!多余的话我不想说,更懒得说。现在给我回到桩子上去!我只给你三日,三日之后,若是你还不能在这桩子上来去自如,那么,你给我滚回你将军府去,以后听石将军的安排乖乖的做个好孩子。若是心有不甘,就算累死,摔死,都给我把任务完成了!”
“连做不好事不吃饭饿着这样的觉悟都没有,还跳什么舞!给我滚上去!”方笑语一拍桌子,吓的石司徒直缩脖子。
虽然心里头满是不服气,可是想着不能让方笑语这么个女娃娃就将自己给看扁了,石司徒咬着牙,重重的‘哼’了一声,最后还是重新走回院中,爬上了桩子,走一步摇晃一步,却怎么也不能好好的站稳了。
方笑语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重新端起碗筷开始用饭。
“小姐,做这些事当真有用处吗?”解语也不大明白小姐让石公子做这样的事情有什么意义。
虽然石公子一个大男人喜爱跳舞确实是有些惊世骇俗,可她一点也不明白小姐做的这些东西跟石公子喜爱跳舞有什么关系。
“你如今看着似是浪费年华,可待他真能按我所言完成所有要求时,你便能看到什么是真正的凤凰涅槃,什么是真正的脱胎换骨。”方笑语言语中满是自信。
“可小姐,石将军将石公子交给您,可是为了打消石公子跳舞的念头的。可您倒是反其道而行,若是将军知道了,该埋怨小姐骗他了。”解语心有顾虑。那毕竟是石将军啊。石将军的手中握着跟将军一样的兵权,若是得罪了,那可是不美。
方笑语却不以为然,笑笑道:“如他这般年纪,正是叛逆的时候。长辈越是严加管束,他就越是听不进去,越是要跟长辈对着干。且喜好这东西,半点也不由己。他自己莫非不知跳舞一事会叫他被世人嘲笑诟病吗?他莫非不知他的选择会给家人带来何种压力吗?可他喜欢,他自个儿也控制不住,越是压抑这样的情感,那**反倒是更加疯狂滋长。”
方笑语笑着指了指那木桩上左右摇摆着像是要掉下去的石司徒道:“堵不如疏。他既喜欢,叫他去做便是。既无法阻止他的念想,那就不妨想想如何改变世人对舞者的看法。凡事叫他自己去尝试了,无论将来是否成功,抑或失败,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至少不会为曾经没有尝试过的事而悔恨万分。”
“可若是失败了……?”解语听的一知半解的。
“那也是他活该。谁叫他非得有着这样惊世骇俗的理想?谁叫他生在了这样严格的时代?谁叫他非得是石将军的儿子而非是躲在深山老林中隐居的世外高人之子?”方笑语的话看似无情,却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人有时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所以有些碍于规矩无法去做的事,你反抗与不反抗,结局或许截然不同,也或许殊途同归,可说到底,这也是你的命。
就像是女子在嫁人前可能都不知道丈夫长的何种模样,人品如何。就比如,若是生在她开始存在的年代,石司徒可能就不必担忧世人的目光,可以放心的去做他想做的事,甚至可能会名满世界,而不是在这样一个年代,一个小小的理想就如同奢望一般,根本不由己。
这都是命。无论你反抗还是不反抗,结果有多少个,都可以被叫做是命。
“他此刻正为自个儿的理想努力着,所以即便失败了也不丢人。比起那些只会嘴上说说,却永远因为这样那样的借口而轻言放弃的人,他石司徒至少为命运抗争过,一点也不丢人。”方笑语并不讨厌石司徒,尽管这两天她可没少打击他。
石司徒听到了方笑语的话,他毕竟是还是将军的儿子,也不是一点武力也没有的,虽然功夫平平常常叫人笑话是虎符犬子,可防个身的本事还是有的。
且方笑语也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所以她的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的落在了石司徒的耳中。
方笑语的话,就像是一汪极清的水,洗刷着他心底所有的委屈与不甘。
父亲的喝骂,母亲的叹息,哥哥姐姐的指责,外人的嘲笑……
他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只是有了自己的喜好,却偏要被全天下的人否定,这样的无助与绝望,不亲身体会过永远都不知其中滋味。
他之所以还在这里听方笑语的话做这些看似毫无意义的事,是因为至少方笑语没有与她说过一个大男人跳舞有多低贱多丢人这样的话。虽然他不知道方笑语叫他做的事对于跳舞而言有什么意义,可是这份不否定,已是让他欣慰不已了。
而今日,听到方笑语的这一番话,他突然就觉得心里有了底气,更有了无穷的勇气。
或许有朝一日,他依然无法做喜爱的事,无法改变世人对他的态度。可是至少他试着努力过了,而不是因为困难就放弃不提。所以,哪怕将来有朝一日他还是泯灭于众人,做着那些无趣至极的事情,可想起今日为理想所做的抗争,他便无悔!
石司徒突然觉得内心敞亮多了。他偷偷的看了方笑语一眼,随即难得的笑了笑,而后又开始与这些摇晃的木头桩子作斗争去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五 观察人世百态
今个儿方笑语给他放了一日的假,叫他在京城里多看一看,看一看百姓的生活状态,看一看京城的风土人情。
他虽长在京城,可除了平日里吃喝玩乐外加跳跳舞外,对于京城各处的风貌,恐怕还不如那些常年往来京城的人了解得多。
方笑语说过一句话,灵感来源于生活。说实在的他有些一知半解,可鉴于当时方笑语与解语所说的那段话,他还是决定听话,静下心来好好的将京城走上一走。
方笑语叫他在木桩子上来去自如,她给了他三日时日,他却费了整整五日才做到,为此,方笑语可没少打击他,可偏偏他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凡顶嘴的,那就是拳头伺候,比他老子都狠。
石司徒抻了抻腰,觉得浑身上下都要散架了,不动还好,一动,连骨头都泛着疼。
看时间还早,石司徒却已经早早出了门,在自家府邸处围着跑了几圈,出了一身的汗,算是热身。而后回府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裳,带着些银票还有散碎银两,按着脖子便出了门。
“老爷,司徒近来回府时每每疲惫之态,那方笑语都叫他做了些什么?”柳氏有些担忧自己的儿子。虽说这小子不成器,可从前都是她捧在手心里疼的,自从去了方笑语那里,每日里满脸疲惫一身负累般的模样回来,有时连饭都没用倒头就睡,有时却又大碗大碗的白米饭。一人就能吃下四五碗去,叫她看了有些心惊胆战。
石将军哈哈一笑,道:“我也问过这小兔崽子都做了些什么。毕竟我虽听那方剑璋提过他这闺女本事的很,可如何本事却一概不知。你可知那小子说什么?”
“司徒都说些什么?”柳氏好奇不已,看自家老爷这副模样,当是开心多过生气,莫非还真有进展不成?
“那小子可是将笑语那丫头给数落惨了。说是半点也不看我老石的面子,天天逼着他训练各种奇怪的东西。”石将军眯着眼一笑。
“奇怪的东西?”柳氏哪懂这些,越听越是迷糊。
“嗯。说是在地上画几个圈儿。里头摆上石子,写上数字,外头有人念着数字。叫他飞快的对应起圈中的数字,而后踩踏上去,还不能碰上石子。还有什么在摇晃的只能踮起一只脚尖的木桩之上来去自如之类。”石将军神情看上去十分愉悦。
柳氏越听越糊涂,道:“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学来有何用?”
石将军却大笑一声。道:“你们女人啊,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你别看这些东西奇奇怪怪,可其实哪个都是锻炼人反应的绝好招数。你莫非没有察觉,司徒这几日走路步子都轻了不少?”
石将军不愧是战场上无往不利的大将军,一听石司徒提起方笑语那些稀奇古怪的招数立刻就知道这是方笑语在锻炼他儿子的反应与灵活的。
只不过,方笑语锻炼石司徒是为了将来他跳舞会跳的更加自然有利,是为了石司徒练舞所用,可是到了石司徒的嘴里。他就开始忽悠他爹这是方笑语在教他练武。
练舞与练武,别看读出来是一样的。别看只不过一字之差,可意思却差着十万八千里路呢。
不过石将军也没怀疑石司徒的话,对于一个练武之人来说,对方的脚步是都比之从前轻盈,姿态是否较之从前挺拔,一样就能看的出。
何况,石司徒可是他儿子,天天见,****见,有什么变化,哪怕只是一丁点,也难逃过他的眼睛。
柳氏狠狠的白了石将军一眼,道:“你口中的方笑语可也是女人,有本事你当着小辈的面再说一句头发长见识短的话来听听?”
“哈哈哈哈我老石可不敢在那丫头前儿个说这话。你是不知,那方剑璋可是与我老石一般手握五十万兵权的大将,碰上他家闺女,还不是怂的直缩脖子?”石将军狠狠的嘲笑了方剑璋一般。他可记得清楚,方剑璋那家伙每每提起笑语那丫头,不是骄傲夸赞,就是直缩脖子。想起他家闺女的彪悍,连这个久经沙场的大将都发怵。
“那丫头有这般厉害?”柳氏还有些不信。
在她心中,一个十几岁的女娃娃能做些什么?就算是将军的女儿又如何?他家司徒还是将军的儿子呢,不照样废的如此得天独厚?
何况她家老爷她知道,轻易可不是个喜欢夸人的人,特别是在武学之上,那可是从不服输的主儿,别看他跟方剑璋关系不错,可比起武来,照样不服输,撸起袖子光着膀子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也有,就是输了嘴上也不愿承认,死活非得拉着人家再比一场,他能这么夸赞方笑语那丫头,那可真是难得的紧。
石将军却摇着头苦笑道:“你可别小瞧了这个女娃娃,看起来人畜无害,内里头可凶戾着呢。先别说那方剑璋见天的见了我就夸他家闺女有能耐,还记得先前儿个我与他切磋,都是输多赢少。”
“老爷还说这些年那方将军本事大了不少。”柳氏点头。
“十几年前,我俩曾为正副将,一同战场上杀过敌。那时候校场上我与他比拼,他实力远远不及我。我这人天生力大,正面碰撞,鲜少输人。这些年来我虽都在京城,只皇上有需用时才会领兵出征,可功夫底子从未落下。可不过短短几年光阴,再切磋时,那方老鬼却已超过我甚多。”石将军的情绪有些落寞。
“老爷也还正壮年,可不比那方将军差些。”柳氏察觉到石将军的落寞,连忙安慰道。实则在她心中,确实也是任何人都比不得自家老爷的。
石将军却洒然一笑。摆摆手道:“你别安慰我,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与年岁无关,也非是我老石已经老了。打不动了。而是那方剑璋命好,生了个好女儿。”
“这与那丫头又有何干系?”柳氏一愣。
“那方老鬼练的武功可是比我老石高出不止一筹。那方老鬼也没瞒着,就直说那是他闺女教他的,还曾提过,他在笑语丫头手上过不去三招。且这还是切磋之下。若是生死相搏,恐怕只一招,他便得陪阎王爷喝茶去喽。”石将军还有点幸灾乐祸。方剑璋打不过自个儿闺女。说出去多丢人呐。
不过想想自己连方剑璋都打不过,一张脸顿时讪讪。
“这样厉害?”柳氏大惊。她听过外界关于方笑语武功高强的传闻,可大多传的都是方笑语师承方剑璋。虎父虎女,那是方剑璋教的好,那丫头自己也争气。可真实竟是那方剑璋的武功是方笑语教的?那方笑语的武功又是从何学来?
“你还别不信。那丫头神秘着呢。从前我也觉得是方老鬼在夸大事实,就是为了显得他自己的闺女有能耐。可前几****一见她。心中便信了几分。”石将军说不上是感叹还是什么,只是继续道:“你可知,我竟看不出她深浅。”
“她若武功比你高强,老爷你自是看不透的。”柳氏已信了几分。
石将军却摇头,道:“你说的对也不对。她武功定然在我老石之上,这一点,别说是方剑璋说过,就是皇上也都知道。可我看不透她。不是她功夫多高强,而是在我眼中。她就像是个丝毫没有功夫的寻常人。脚步虽不虚浮,却也不是多有力,身上看不出任何练武的迹象,就如同那些只知道琴棋书画的千金小姐一般,柔柔弱弱的身段,若不是那双眼颇为有神,定然叫人误会她是个没有练过武功之人。”
“可她却实实在在的练过武功,亲眼瞧见的还不止一人。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石将军神色有些凝重。
“莫非她……?”柳氏眼睛睁的老大,似乎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道:“她才多大年岁?”
“你也吓着了是不是?”石将军感叹道:“这样的情形,我还只在传说中听过。只有武功练至返璞归真时,方才能彻底掩藏住周身气息,不被人察觉分毫。江湖上不是没有武功臻至返璞归真的老怪。可那些老怪,个个都是七老八十的年岁,不用几年,或许一只脚就得迈进棺材板儿里,到了这样的境界倒也不算吓人,且江湖中那些大门大派大多都有些传承至久的武功秘籍,比咱们朝廷这些野路子出身的练武者要少走许多弯路,可即便如此,想要达到这般境界,也许漫长岁月打熬。可方笑语这娃娃才几岁,统共不过十七八,比咱们家司徒也大不上两三岁,可看看司徒是什么模样?人笑语丫头又是什么模样?”
“要不是那日见她瞬间暴露的杀气,我原也以为她是个良善柔弱的千金小姐,就算方老鬼曾如何夸她能干,可毕竟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又能厉害到哪儿去。那可一瞬,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的杀气,那绝不是没有杀过人的人能有的气势。那种杀气我老石熟悉的很,但凡上过战场的,杀过敌人头的,就是这种杀伐之气。我都怀疑,那方老鬼是不是曾偷偷领着她上过战场,否则她为何会有军中人特有的气势?”石将军对方笑语很是欣赏。要是早见到了,没准他就利用与方剑璋那老鬼熟识的便利,先给自家儿子定个亲了。
不过想想,自家儿子已有妻室,总不能将这方笑语拉过来做妾。庶子更是不行,那方笑语毕竟是镇远将军府的嫡女,又没病没灾的,如何能许配给庶子?至于小的这个,年岁还不如方笑语大,他倒是不在乎女子年纪大上几岁,可看自家儿子这阴阳怪气的毛病,他哪还好意思开这个口。
柳氏也是惊讶不已。没想到方笑语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功夫,怪不得深得皇上宠爱,还亲自下旨将她许配给安王世子。
再瞧瞧自从她嫁过去之后安王府里发生的那些事,看似都与她无关,但难免叫人多想。想来,即便是后院争斗,这也不是个善茬儿。
也难怪,自身武功高强,身份又显赫,如何会甘愿被别人欺了去?
“你就等着瞧,咱们这个儿子,从前浑是浑了些,可若是他肯听那笑语丫头的话,顺着笑语丫头的意好好的训练,保不准将来咱们将军府里就又能多出一个英雄豪杰来。”石将军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至少石司徒这几日再没有穿过那些露着肚脐大腿的下贱衣裳扭来扭去的丢人现眼,也没有再梗着脖子跟他对着干。这是好现象。
不知能保持多久,可比起之前让他操碎了心恨不得掐死他回炉重造的儿子来说,现在这个,他已经万分满意了。
石司徒自然不知道他家爹娘可是为了他操碎了心,也不知道他在他爹心目中的形象已经从无可救药上升了一截,变成了孺子可教,朽木可雕,烂泥可扶。此时的石司徒,先去了趟医馆,叫医馆的大夫给他从头到尾好好的按了一按,直到浑身舒畅,这才一脸舒坦的走出医馆,抬头感受着阳光洒下的温暖,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了好看的笑容。
之后石司徒开始有些茫然。方笑语叫他去观察京城里的各型各色的人,可究竟要如何观察,观察完了又该怎样,他却完全摸不着头绪。
方笑语只是给了他一个课题,叫他自己去思去想去感受。嘴上说的玄玄乎乎的,可却处处都是模棱两可摸不着头脑。
石司徒开始漫无目的的在京城里闲逛起来。每每遇到一些事情,哪怕是很小的事情,他都会驻足观看,但却并没有什么收获。
一路溜达到了城西,石司徒依旧是一脸的茫然之状。走到一半,肚子开始咕咕作响,石司徒摸了摸肚皮,有朝着四周转着看了看,寻了家酒楼,叫了些酒菜,寻着上了二楼,找了张桌子坐下。可惜靠窗的位置被人占了,否则看看窗外风景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哈哈哈哈,那个小屁孩算得了什么,子风少爷可是将军府的大少爷,将来是要继承方剑璋的衣钵的。”
“是极是极。来,咱们干一杯。”
石司徒的酒菜还没上来,就听到窗口位置一阵哄笑。他抬眼看了一眼,就见一人被四五个流里流气的人围在中间,极尽阿谀奉承,一群人一脸狗腿子般的假笑,看着让人厌恶。
石司徒心中有些厌烦,想下楼去换个环境,可对方的一句话却突然叫他停了下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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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刀疤与羊角辫
“客官,您的酒菜,请慢用。”
酒菜端了上来,石司徒也懒得挪步了。这座酒楼位于城西,又是间并不算大的酒楼,来的都是些三教九流之人,真正身份显赫者反倒不屑与这些人同屋吃酒,故而即便换了位子,也未必能清净了,不如早些吃完喝完了,赶快走人才是正理。
石司徒为自己倒了杯酒,夹了大块的牛肉吃了一口,立刻露出满足的神情。
他石司徒就这点好,虽然出身不差,可却没那些达官贵人傲气的毛病。自家老爹是将军,战场上来去自如,风雨难阻,环境差些的时候,蹲泥地里埋伏上个几天几夜也不带动的。有时候粮草告急,就是地头上偶尔经过的老鼠长虫都吃,可没那么些娇贵的毛病。
他虽然没上过战场,人也不见得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可自小就被这么教育的,反倒是一点也不排斥这样的地方。
哪里都一样,有贵人就有贱人,贵贱之分,也不过是一线而已。
真有权有钱的未必不贱,那些身份地位的也未必没有高贵的品格。
石司徒突然意识到,方笑语叫他在京城中多走动,多看,多观察,多思考,会不会就是要他去理解这些东西的含义?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故事,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性格。不安贵贱划分,只看事情经过。
同一件事,每个人会有不同的理解。每个人会有不同的选择。而这些纷纷扰扰离离合合的背后,或许就是方笑语口中所谓的‘灵感’来源?
石司徒突然觉得有趣起来,原本在京城里瞎转悠却一无所获的怨气此刻也消散的差不多了。想通了一些事。再看向这有些简陋的酒楼,听着这些三教九流之人的聒噪似乎也不那么叫人不耐烦了。
他惊觉自己心态的转变,不过是一块肉,一口酒,竟会让他生出这样多的感想,实在是有些神奇。
石司徒开始有些兴致了,一边吃着酒菜。一边看着这酒楼里来来往往的过客。看他们的衣着打扮,有过往的行商,衣着虽有几分华丽。目光中却多了几分市侩之气。他倒是没有看不起这些商人,比起他想要做的事,在人们的眼中,这些商人比之舞姬要高贵不少。
还有些风尘仆仆的侠客。腰中别一把宝刀或是宝剑。也有的将武器放在桌上,一脚踩着凳子,豪迈的大口肉大口酒,说话要粗声粗气,却并不惹人厌恶。
江湖上豪迈的侠士不少,虽大多人都不爱到京城里晃悠,可毕竟总有例外。这些人多是些不爱受门派束缚的草莽之人,来京城也不过是接些能糊口的活计。比如官府的通缉榜上那些罪大恶极的罪人。每杀一个,一头来见。便能领取不少的银两。许多江湖侠客若是手头紧了,就来京城里瞧瞧,榜上都有些什么人,若是将来行走江湖遇上了,又是力所能杀的,便顺手做了,赚些银子吃酒。
自然也有专门做赏金猎人的人,这些人可不仅仅是江湖人,就是出身朝廷甚至达官贵族家喜爱舞刀弄枪向往刺激客卿之类也是会给自己找些事做,赚赚银子的。
除了这些人之外,这里还聚集了京城里一些下三流的人,比方说偷偷摸摸贼眉鼠眼的三只手,比方说接了银子给人做向导的跑腿,比如出卖信息为生的百事通,比如摆摊子算命的伪半仙儿,还有些做小摊小贩生意的寻常百姓。
这酒楼地处繁华之地,装饰虽不富丽堂皇,客流却着实不若。在这种地方,也是最容易听到一些有趣的信息的。这里的人天南海北什么都能说,不仅仅是京城的有趣事,就是京城外头的城镇,甚至是别国的风土人情,也会有那些几国之间来往跑商的商人带回来当做笑谈说与人挺。
石司徒不是第一次来这种看起来有些寒酸的小酒楼,可如此热闹的,却是第一次来。
他进来时临近晌午,人还不多,不过没多久,陆陆续续的就已经来了好几桌,整个二楼几乎都被排满了,有的甚至不拘小节的拼上了桌。
或许是看他衣着华丽,不像是常来这种地方的人,还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只是见他神情并无不妥,这注意没多久便从他身上移开了。
“这位兄弟,楼里没了座位,可容我二人在此落座?”石司徒刚灌了半杯酒,便见有二人要与他拼桌,一男一女,看起来像是父女。他们神色温和,似是在等他的同意,却并没有先坐下。
江湖人也不是不懂规矩。他们知道有些达官贵人不稀罕与他们做桌用饭,石司徒又穿着的不像是个穷酸的,故而才有此一问。否则行走江湖,大多人都会行个方便,吃个饭而已,没必要因此而怒了对方。
“二位请。”石司徒倒没什么意见。
这二人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惹人厌恶的人。男子看起来四十几岁,头发剃得很短,脸上还有一块刀疤,但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憨厚,倒不像是个穷凶极恶的模样。
小姑娘扎着两条羊角辫,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似乎十分好奇。她扯着男子的衣角,躲在男子身后,还向她扮了个鬼脸。
男子也不说什么,只是对他说了声抱歉,脸上一脸无奈之色,很显然这小姑娘也是个调皮的,如此也不止一次了,男子该是习惯了。
得了石司徒的同意,男子便与小姑娘坐在石司徒的一侧,却并未落坐在对面,以免挡了石司徒的视线。
石司徒不由得对二人生了些好感。这是个懂事的人。
见客人落座,伙计忙上前道:“客官要用些什么?”
男子倒也豪气。将手中一柄弯刀往桌上一放,道:“来五斤牛肉,再上些小菜。将你们这里最好的酒给我来上两坛子。先这些,若不够再叫。”
“好嘞客官您稍等,五斤牛肉,下酒的小菜,咱们店里的招牌那可是远近闻名的烧刀子,烈的很,客官您可别喝得太急了。”店小二立马笑着下去布菜。石司徒不动声色的看了这男子一眼,心道倒是个吃货,五斤牛肉。这怎么吃得完。
不过又不是他付银子,自然也不会为他人操这份闲心。他就默默地夹着眼前的菜,喝着杯里的酒,目光不由得就朝着那靠窗口的位子看去。
那靠窗的桌上依旧是那几个看起来一副狗腿相人六子围着一个锦衣公子阿谀奉承。那世间的好话都被这几个人硬生生的套在那个锦衣公子的身上。一个个喝的醉醺醺的,说话的声音大的出奇,也不知隐藏,倒是与这店里的‘江湖气’格格不入,叫不少人皱了眉头。
石司徒还隐隐的记得那些狗腿子似乎称那锦衣公子为‘子风公子’,且还提及了什么将军府,倒叫他有些在意。
这京城里将军府虽有好几家,但若说真的能让人一下子联想起来的。也就是他们家和方笑语家的镇远将军府了。
他努力的回想着哪个将军家里有个叫‘子风’的少爷,可他从前专注于跳舞。对于外界之事倒不怎么在意,故而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起来。
“子风少爷当真是英明神武,没说的,这将军府将来定是少爷的囊中之物!”一个狗腿子谄媚道,那脸上的神情卑贱的叫人恶心。
另一个立马接道:“那可还用你说?子风少爷可是将军府的大少爷!向来长子继承家业,那方将军要是哪天死了,镇远将军府还不是都是少爷的?”
“话不可这样说,我这毕竟不是亲生的,隔着肚皮呢。下头还有个方皓之,那可是我那个将军老子捧在手心里的疼的,哪轮的到我来继承家业?”那被称为子风的锦衣少年喝的满脸通红,被人夸的飘飘然不已,明明心里头高兴的要命,脸上都还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嘴上却否认道。
“公子此言差矣,公子虽不是方将军亲生,可既已过继,入了方家族谱,那就是方家的人了。何况公子的母亲可曾是那方将军明媒正娶的嫡夫人,公子也算是嫡出了,怎的就不能继承家业了?”其中一人突然说道,这人看起来与那些二六子不大相同,穿着倒是得体,衣着虽不锦绣华丽却也是富裕人家的装扮,身上没那些流里流气,只是那双眼睛总是滴溜溜的转,有种让人不舒服的阴险。
“陈冲说的对,那小娃娃能做些什么?哪及的上公子万一?若那娃娃听话便是,若是不然……”此时另一人接话道,说完了还哼哼两声。
石司徒眼一眯,哪还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子风公子’是谁。京城里姓方的将军还能是哪个?又有哪个将军过继了个别人的野种到自家的族谱上去的?
除了方笑语的老子,镇远将军府方剑璋之外,可还能有外人?
别看石司徒嘴上总是抱怨方笑语,也没少诅咒她嫁不出去,虽然她已经嫁出去了。可是鉴于那日方笑语的那一番话,他的心中其实是很感激方笑语的。
这是第一个没有否认他价值的人。哪怕她的不否则都是用讥讽、大骂甚至动手的方式来表达的,虽然他一次次被他折腾的腰酸背疼腿抽筋,虽然他总是看着她们吃饭吃的香甜自己却捞不着一口,可他对于方笑语却依旧心存感激。
这个周子风他听过,虽然他没记住他的名字。他就是听自家老子提过,镇远将军方剑璋似乎从前经历过什么危难,被丞相给救了,于是为了报恩,就纳了丞相家那个死活非得跟个商人成亲最后被负了之后带着个拖油瓶子的女儿为妾。
他经常听他家老子感叹,说这位方大将军也是个浑的。就算是要报丞相大恩,这报恩的法子有无数种,偏找了这么个贱人变着法子的作践他的儿女,他竟然还碍于恩情而不管不问。
石司徒记得不是很清楚,当时也不是很有兴趣。这年头,大门大户的后院里不幸的人多了去了,他哪有那闲工夫去管别人的破事?何况当时他还小呢,对谁凄惨了一点也提不起兴趣。
只是上次见了方笑语之后,他倒是有点怀疑起这些个传言了。就这么个可怕的女人会被一个没有武功的夫人欺负了好几年?
石司徒打死都不信。
这方笑语多可怕啊。一个眼神就能叫他胆战心惊,身上那杀气不知道是杀过多少人才能沾染上的。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亲眼见过方笑语出手,可是他却被丝竹给折腾的哭爹喊娘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那滋味,别提有多**了。
身为丫鬟的都这般厉害?被这丫鬟盲目崇拜着的主子还能差哪儿去?
他一直觉着,那梅素惜要是敢欺负她,不被她一拳打的生活不能自理就已经是那方笑语留手了。梅素惜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能欺负的了方笑语?
传言不可信啊。他如此感叹。
可今日看来,却也未必了。否则梅素惜的儿子,与方将军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还几次三番想要迫害方笑语和她弟弟,方将军为何还要将他过继到名下?
难道是方将军还记挂着丞相的恩情?可这对方笑语多不公平?
石司徒开始给方笑语打抱不平。他当然不知道周子风的过继那是方笑语的主意,也不了解方笑语的计划,此时再看这周子风跟着一群流里流气的混账东西厮混在一起,还觊觎着将军府的家业,听这话还想对付方将军的嫡子,这可如何能忍?
不过他也不是个冲动之人。他老子虽然是将军,但身为儿子,他却是武功烂的一塌糊涂,茫然上前还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也不知会否打草惊蛇,所以他面无表情,依旧吃着酒菜,心里头却想着回去定要与方笑语说说今日所见之事,叫她一定要提防这个什么劳什子的子风少爷,免得着了对方的道。
他也知道镇远将军府里现在有长公主坐镇,可毕竟方笑语姐弟也不是长公主亲生所出,长公主是否真心对待二人也是不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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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因为我每次回来的比较晚,写完了后几乎都是卡着点的,有时候还不一定能写完,所以大多是先发了的,但是有错别字。不过发完之后我会修改一下错别字,然后再替换上去,所以想要看不是错别字版本的,大家可以等我发完之后十到二十分钟后再来看,那时候我一般就修改完了替换上新的了。这么麻烦抱歉~
第三百零七章 生活中无处不在的节奏
【这一章我本来想写八千字,但是没控制好时间,才写了七千五百来字。但我觉得还是写足八千字的好,所有后头的五百字我先用-------代着,写完了来替换。大家也可以先看着,等看到最后再刷新一下差不多我也写完换上去了。当然,错别字还没来得及改,要是大家能等的话,最好等二十分钟后再看。】
石司徒没有察觉到他已经开始替方笑语操碎了心,只是对周子风这个不知感恩的混账东西万分的厌恶,就越看越不顺眼越看越不顺眼,眼睛眯着,里头都冒着寒光。
“青天白日的在人前就胡言乱语,这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石司徒正恶意的诅咒着周子风的时候,只见与他同桌的那个小姑娘嘟囔着嘴道。
“怕不是以为这里鲜有达官显贵来此,这才没了防备?”刀疤男人也憨憨的笑着。
“我看他这是喝多了,口无遮拦。”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摇头晃脑的说道,眼里的鄙夷丝毫不掩饰。
石司徒默默的点了头,不过却也对看了两人一眼。连个还不足他腰的娃娃都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反倒是周子风这么大的人了,心里头有野心有坏心也就罢了,竟然就在酒楼里大方的谈论此事,当真是无言以对。
刀疤男子说的有理,他怕就是以为这酒楼位于城西,与镇远将军府和安王府离着都远,再加之酒楼里多是些三教九流之人。显贵人家不屑于来此,这才不怕有人听了传出去?
若是他真有心镇远将军府的家业,这些龌事儿不是该藏着窝着严严实实的断不能说给人听吗?这才喝了一点儿酒。被人说了几句奉承的话,就已经不知道姓什么叫什么了?
刀疤男子与小女孩说话的声音都不大,两张桌子离着也有些距离,故而他们的话周子风并没有听到。且他喝了不少酒,哪还有如此敏锐的观察力与听力,于是呵呵傻笑着继续道:“这将军府里,最难对付的……可不是那个方皓之。那方皓之也就是个娃娃。不必放在眼中,反倒是他那个姐姐……”
周子风说着说着干呕了几声。他拍拍胸前,将恶心之意压下去。继续道:“那个方笑语,简直是阴魂不散!若有她在上头压着,将军府就落不到我手里。”
“子风公子,那方大小姐不是早就嫁出去了。那手还能再伸回娘家不成?”其中一人疑惑道。
“怎么不能!”周子风一脸愤懑。哼哼着道:“那个女人心大着呢。她虽嫁出去了,可却把长公主给弄进来了。现在长公主把那方皓之当自己儿子一般的疼,还不都是那方笑语在作怪?奈何……咳咳……奈何那叶西辞还什么都听她的,就是我家那位大将军,也都被她管的死死的!她要是不死……呵呵,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当家做主?”
周子风显然是喝大了,什么东西都往外说,一边说还一边傻笑。只是提起方笑语时那一脸的怨毒却掩饰不了。
从她拿正式过继一事来威胁他杀死自己的母亲时开始,他就恨不得将方笑语千刀万剐!
他一直认为杀死梅素惜不是他的错。那都是方笑语逼的。他受够了寄人篱下的日子。受够了被人当做野种嘲笑的日子。虽然生活在镇远将军府,方剑璋看起来也对他不错,可是每一次出门时看到他人脸上那些丝毫不加掩饰的轻蔑的嘲讽,他就觉得心像是被一刀一刀的剜开一样,疼到麻木。
当一个低贱的商人的儿子又不是他愿意的!如果当初母亲不是非要跟着一个贱籍商人成亲而是选择那些门当户对的才俊豪杰,他此刻也就该是堂堂正正的大少爷,何至于被方笑语捏住了命脉威胁?
他并没有意识到,当初方笑语的威胁其实压根就没有叫他去杀梅素惜的意思。虽然方笑语讨厌他们母子俩,却也觉得叫儿子去杀亲母实在是有违伦理。可谁知道他自己就硬生生的脑补出了她所谓的威胁,干脆利落的毒死了梅素惜,倒是叫方笑语都震惊不已。
可无论是不是误会,梅素惜已死已是事实。是由周子风亲手所杀也已是事实。无论是不是周子风扭曲了方笑语的意思,这梁子算是结下了,根本无解。
不过好在方笑语也没打算跟他和解。就算不是为了别的,在她重生前那段时间,这个阴狠毒辣的东西三番五次的欲要害她还有方皓之,甚至还亲手设计过方慕仪,企图除掉锦衣这几件事,就足够他死一千次一万次了。
“哦?子风少爷可有把握?”这时那个眼神阴霾之人突然问道。
“呵呵,陈冲,你还不了解我?我必是有绝对的把握除掉他们姐弟,且神不知鬼不觉,不会有人怀疑到我的头上去。”周子风自信的拍着胸脯。
“子风少爷已有了打算?”那人一副好奇的神色。
周子风倒也不全傻,还知道有些事不能说,于是摆摆手傻笑道:“呵呵,嘿嘿,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嘿嘿。”
众人虽都好奇他究竟是有什么法子对付方笑语,但看已经无法从他身上打探到什么,倒也没再继续问下去,而是笑道:“喝酒,吃菜。来,干了这杯!”
“干!好酒!”
众人相继一口灌下一杯酒,唯独那眼神有些阴森之人借着酒杯的遮挡眯了眯眼,心道,这周子风这般说定是有什么打算,该是提醒主子注意些了。
没错,这人名叫姬洛,正是月影司月司里负责城西这块儿情报的人,被方笑语派来接近周子风,也是在就近监视他。
石司徒不知道周子风的那点花花肠子方笑语早就有了对策。也自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这周子风还能真改邪归正了。
正所谓狗改不了****,周子风这个人,一开始就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下。还有那么一个娘言传身教,这孩子早就被养废了。除非有个人能耐心的纠正他身上的错处,好好教育他重新做人,或许还有机会将他引向正途。
只可惜,方笑语却没那闲功夫好为人师,她自己这边要照顾好了都不容易,谁还管一个仇人的儿子是否能成长成五四好青年去?
正因为石司徒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不清楚方笑语对于周子风一事的游刃有余,此时正眯发着一双眼,恨不得眼神能够凝为实质。将那周子风万箭穿心射成刺猬。
“这位兄台,可是不舒服?”刀疤男子见石司徒的神情有异,于是略关心的问道。
石司徒这才反应过来他旁边还坐着两个人呢,而后笑笑道:“无事。只是绝对前边儿太吵。影响胃口。”
“这倒是。”刀疤男子深以为然。
“实在聒噪。”小女孩补充道。
刀疤男子看着小女孩笑笑,脸上尽是宠溺。
石司徒有些羡慕。这是多么温馨的父女情啊。他老子就从来都没有对他这么温柔的笑过。
当然他也知道他老子不擅长温柔,他甚至不敢想象他老子要是真的温柔起来该有多吓人。
“客官,您的酒来了。上好的烧刀子,客官请慢用。”小二拎了足足两坛子烧酒,揭开封泥,一股子酒香扑鼻而来,闻起来竟是一点也不冲。若只是闻味道。丝毫感觉不出这坛子酒竟是那烈的烧嘴的烧刀子。
石司徒也被那酒香味给吸引住了。别看他年岁不大,可是从四岁开始他老子就诱拐他喝酒。为这事儿,他娘没少收拾他们父子。
只不过,男子汉大丈夫嘛,哪能随便就听了女人的话?特别是关于喝酒这事儿,哪个男人不喝酒的?
四岁就变成了酒鬼,只不过他老子也有分寸,不给他喝太烈的酒,怕烧坏了嗓子,所以一直以来,他喝得都是味道比较温和的酒。烈酒倒也喝过两次,只不过容易醉,两次都是被人抬着回去的,被他老子好一番嘲笑。
“小兄弟若不介意,不如一同尝尝这酒如何?”刀疤男子见石司徒的神情,爽朗一笑,丝毫不介意将坛中酒与他人分享。
“这……如何好意思。”石司徒摸着脖子笑了笑。他也不是没银子叫一坛子烧刀子。只是他在思考后果。
今日这里他谁也不认识,要是喝了就倒一觉睡过去,谁能送他回去?
“出门在外的,哪有那么多规矩?江湖人好交朋友,今日能同一桌吃饭那就是缘分,小兄弟何必拘礼?自然,若是小兄弟嫌弃我二人的就不够高贵,那在下也无话可说了。”刀疤男子性子看起来是个爽朗无比的人,脸上的刀疤丝毫遮掩不住憨厚的笑意。
“大哥可是折煞我了。既是大哥相请,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石司徒见对方如此好爽,心中的豪迈之气顿起,觉着自己也有了江湖人那种大开大合的霸气,于是连忙道。
“这才对嘛。小兄弟看起来并非江湖中人,我是个粗人,还怕小兄弟不屑与我共饮呢。”刀疤男子将酒倒满,又让小二又拿了一个大碗,同样将酒斟满道:“小兄弟喝酒未免太小家子气。这肉啊,还是大口的吃才香,酒是大碗的喝才过瘾。”
石司徒神色颇有些无奈道:“不瞒大哥,喝些温和的酒便罢了,这烈酒,我只是喝上一点,那就是倒头便睡。前几次都被人抬着回去,此次小弟独自出门,这楼里又没有相熟的朋友,若是醉倒了,怕是要在此过夜了。”
“哦?”刀疤男子一愣,随即笑道:“若是小兄弟信得过我,不防告知小兄弟的府邸,若是兄弟喝醉了,我将你送回家去便是。”
石司徒也不疑有他,便道:“既如此,还劳烦大哥,若我当真醉的不省人事,还请大哥送我到醉仙楼,那里自会有人接应。”
石司徒也不傻,没有将自己的真正住址暴露。醉仙楼那里平时没人。这几日方笑语完全包了醉仙楼,他不知道那醉仙楼其实是方笑语从周相那里接过的产业,还以为是方笑语银子多了没处花。可以包下醉仙楼为了折腾他所用。
就算对方有什么企图,到了醉仙楼,有方笑语在,对方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他就是这么信任方笑语的能力,尽管到现在他也没发觉他已经快被洗脑了。
“醉仙楼?”刀疤男子记住了名字,而后道:“小兄弟放心,醉仙楼。我记住了。”说罢,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道:“说起来。还不知小兄弟的名字。我叫屠洪征,行走江湖,倒是居无定所,走到哪里。哪里都可为家。”
“我叫程悠悠。”此时正吃着饭的小女孩突然插嘴道。而后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对着石司徒眨了下眼睛。
不是一个姓?难道小丫头是跟着母亲姓的?
石司徒也没有多想。这个世道又不是没有入赘女婿的,没准当初这个刀疤男子就是如此呢?
“我叫石司徒。大哥叫我司徒便是。”石司徒本能的觉得这两人不是坏人,但却也长了个心眼儿,不会就真对一个刚认识的人就掏心掏肺了。
“来小兄弟。相逢是缘,咱们满饮此碗!”那屠洪征豪迈的一口干了,石司徒眉毛跳了跳,最后还是捏了鼻子也干了。
一碗酒下去,石司徒觉着嗓子火辣辣的疼。果然不愧是远近闻名的烧刀子。当真是烈的呛喉,但却喝的刺激。回味无穷。
但是让石司徒有些惊讶的是,那扎羊角辫的小丫头竟也是个海量的酒鬼,一大碗的烧刀子,一个最多不过十岁的娃娃,竟能一口气喝了而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
石司徒觉着嗓子有些难受,不由得咳了两声,脸上的表情皱成了一团。
那屠洪征却大笑着拍了拍石司徒的肩膀,道:“小兄弟不必勉强,慢慢喝就是。初尝这滋味总得有个适应的过程。”
“大哥见笑了。”石司徒脸有些红,也不知是不好意思了,还是被那烈酒顶的。
“哈哈小兄弟别觉着不好意思。哥哥我当年第一次喝酒那还不如你呢。当时还说这世人怎的都爱喝这么呛这么难喝的东西,还嫌弃的紧。不过稍长大些,自己反倒喜爱上了。”屠洪征一点也不介意说出自己的糗事,这让石司徒对他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两人聊的十分投契,天南海北,有趣的,好玩的,没什么不可说的。
这屠洪征显然是走过许多地方的,肚子里的故事也多的很。跟石司徒讲了些各地的奇闻轶事,不仅将石司徒的好奇心勾了起来,还成功的吸引了其他桌子的注意,也都秉神凝气的听着,时不时还有叫好声,屠洪征俨然都成了个说书先生。
石司徒听了是大开眼界,几次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心生向往。
这一日,石司徒喝了很多的酒,几乎从来都没喝的这么饱过,自然的,他也不负所望的躺下了。
屠洪征一手牵着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一边付了银子,然后将石司徒扛在了肩上。
因为石司徒醉的人事不知,他的那份酒菜钱还是屠洪征帮他付的。
“去何处?”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看向刀疤男子。
“先将小兄弟送去醉仙楼,然后咱们再在城里打听打听,如何才能得到那样东西。你这身子不能再拖了。”刀疤男子温和笑道。
“是我拖累了你。这些年为了给我找药,三山五湖的跑,一天安稳日子都没过上。”小女孩神情有些失落。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刀疤男子一脸蕴怒道:“这些事都是我爱做的,没人逼我。我跟你走了这么多地方,见识了那么多人,倒是开了眼界,从未觉得苦过。”
“可我这身子坚持不了多久了。若是……”小女孩面露不忍。
“不许说这般不吉利的话!不是说了皇宫之内就有那神药。若真能得了,你就有救了。”刀疤男子看着小女孩,笑容尽量温柔,将那苦涩之意牢牢的藏住不让她看出来。
“可是皇宫大内戒备森严。又岂是你我能闯的?”小女孩眉头紧皱,道:“我不想你冒险。你我这功夫,或许连宫门都进不去便被拿下杀了。你何苦白白去送死?”
“不试试如何能知?叫我眼睁睁看着你一天天虚弱下去,我又如何能忍心?”刀疤男子摇头,死活都不愿放弃。
小女孩还欲再说些什么,可刀疤男子却制止住了道:“悠悠,你不必再劝,我心意已决。”
“哎!”小女孩叹息。她知道她劝不了他。罢了,大不了就一起死了。
再睁开眼。看到的是红木的床梁。
石司徒使劲揉着脑袋,他直到现在还觉着头疼欲裂,就像是要炸开一般。
四处瞥了瞥眼前的环境。有点陌生。他不知道此刻身在何处,心里不免有些慌张。
虽十好几岁了,放在这样的年代当爹的都有了,可他毕竟是被石将军和柳氏好好的保护着。并没怎么见过世面。乍一到了陌生的环境。难免有些紧张。
手脚都松着,没有被绑住,看来应该不像是绑架。石司徒努力回忆着他最后的记忆,慢慢的,一些画面重新回到空白的脑袋,他终于记起了些什么。
他记得他最后是在城西的一家酒楼和一个刀疤男子还有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喝酒。他记得刀疤男子讲了许多有趣的各地奇闻。他记得那小女孩虽长的甜甜的很可爱,可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酒鬼,且饭量也大的要命。她与刀疤男子两人就真的愣是吃下去五斤牛肉,连个肉丝儿都不带剩的。
之后怎么着来着?
石司徒有些迷糊。
似乎他就是那之后便喝醉过去的。之后便没有了任何后来的记忆。
石司徒揉了揉手腕,掀开被子,穿上鞋袜衣裤,活动了下手脚。
还有力气,应该是没被下药。没有绑住手脚,还能自由活动,绑架的可能性也低了些。
屋子里虽简单,可却规整干净,也不像是用来绑架的地方。石司徒心跳有些快,目光就放在了那扇紧关的门上。
他怀疑这门会不会打不开。如此,即便不绑住手脚不下药,他也无法逃脱了。
石司徒深呼吸,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前,轻轻的将门往里拉了一拉,却不想这门轻而易举的就打开了。
“你鬼鬼祟祟的做些什么?”突然从身后传来了女子的声音,石司徒吓的一蹦老高,还以为自己见了鬼了。
这身影明明是从身后发出来的,而他还没有离开房门,他的身后就是他待着的这间屋子,哪来的女人?
可是他又愣了愣,觉着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呢?
石司徒因此吓了一跳,顿时转过身去,见一个女子就那么坐在房间另一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本书,一脸看傻子一般的表情看着他,他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他将门彻底拉开,看到了外头的全貌,他瞬即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
只见外头的院子里转着圈一院子的木头桩子,不是醉仙楼他训练的地方还能是哪里?这也难怪方笑语会在房间里吓他一跳。
这也怪不得他不认得这房间。虽说一直都在这里训练,可他从未进过房间,一直都在院子里跳圈圈跑木桩,对房间里的陈设一无所知,也难怪他会感到陌生。
“我怎会在此处?”石司徒睁着无辜的小眼睛看着方笑语问。
“你问我?我还不曾问你为何会喝的酩酊大醉被人扛回来,你倒是先问我?”方笑语一脸嫌弃。
“扛回来?”石司徒脑补着被人扛着回来摔地上的画面,脸蹭的一下就红了。
“是何人送我回来的?”石司徒想起了那个叫屠洪征的刀疤男子还有那个灵气十足的小女孩,急忙问道。
“一个大汉和一个小姑娘。”方笑语随口回道,而后又道:“我给你一日假期,叫你去京城里多走走,多看看,多体验一下风俗民情,你就给我跑去酒楼喝的酩酊大醉而后被人扛回来?”
看到了方笑语的面色不善,石司徒缩了缩脖子。
说实话他有些怕方笑语。皆因为方笑语对他几乎就没有好脸色。
他知道方笑语这是为他好,否则说不出之前的那番话来。可是他无数次想,这好意莫非就不能用温和的一点的方式来表达?
“走个木桩也要五日。你天赋本就不如人,多少年来武功稀松平常,喝酒的功夫倒见长?”方笑语面无表情,拉着一张面瘫脸,当真是给足了石司徒压力。
她其实并未生气。放他一天假是为了让他这几天紧绷的神经可以放松些。正所谓劳逸结合,逼得太紧也没什么好处。
所以这一天他究竟要如何度过,那是他的事。她其实一点也不在意。只要能放松了心态,别说喝的酩酊大醉,就是出去揍了哪个纨绔子弟她都不在意。
她这样是为了在石司徒心中留下一些威严的印象。
石司徒低着头。也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玩的过了头。一大早就出去漫无目的的乱逛,逛的他有些心烦气躁,到了午时饿了便随意找了家酒楼用饭,谁想会认识了那刀疤男子。两人相聊甚欢。一下子就忘记了他原来的目的,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的太忘我,最后就成了这副样子。
他也自觉有亏。毕竟方笑语是在帮他,可他却似乎太大意了。这样的不好。
于是他无话狡辩,只能低着头沉默着。
“坐吧。”方笑语指了指她旁边的椅子,示意石司徒坐下,而后道:“说说吧,你出去走这一遭。都看到了些什么,又有何感想?”
“呃……”石司徒有些哑然。该怎么说呢?他一路漫无目的。多小的事也驻足观看,可说到底都看出了些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怎么?你别告诉我说你从昨夜便开始喝酒,喝到现在才被人送回来?”方笑语眉一挑,石司徒心就一跳。
太吓人了。这架势是要兴师问罪的架势啊。
“我……我不过随意走了走……”石司徒连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第一次觉得放了假还不如在木桩上训练的好,这让他要说些什么?
“随意走了走总也该看了些什么,你又不是瞎子。”方笑语依旧绷着脸,其实心里正在暗笑。看把这小子吓成这样子,怎么感觉挺有趣呢?
“我一早出了门,先去了趟医馆,见到各色各样的病人,每个人所患病痛都不相同,看到坐堂的大夫坐的笔直,重复着乏味的动作,却一直面带笑容,似是怕给病人带来压力。看到了抓药的小童动作娴熟却又小心翼翼的核对药材是否有错……”石司徒硬着头皮说道。
“嗯,不错。还有呢?”方笑语继续问道。
这也行?
石司徒愣了愣,似是得到了鼓励一般,继续道:“我看到街上摆摊的小贩,卖着不同的东西,对待买卖的客人态度也不相同……”
“哦?比如呢?”方笑语似乎还颇有兴趣。
“比如……比如……”石司徒偷偷看了方笑语几眼,确定她真的不是在生气的边缘,这才继续说道:“比如城西的一条街上有一个卖梨的老人,若有人买他的梨子,他定然先挑个大水灵的给人家,收银子时也是小心放好,从不细数。他的摊子摆在一间酒楼的门边上,每有客人从酒楼出来想买他的梨子,他都会先问客人是否吃过蟹子,若有的,他便会提醒客人,梨子卖去后要过些时候再吃,否则会出事故。”
“可还有?”方笑语又问。
“还有他对面有一个卖包子的摊位,主人家是对夫妻,丈夫包包子妻子拿去蒸来卖。他们生意很是红火,小半个时辰就能卖出上百个包子,夫妻俩相互扶持,听说想要赚了银子买家铺子,将来开间包子铺,也好给儿子留些家当。”石司徒说着面上就带了笑。
他恨羡慕这种相濡以沫的情感。
“还有什么?”方笑语却不想就此放过他。
“卖包子的旁边有一个卖醋的女子。听说那醋是自家酿的,刻意摆在了包子摊儿的旁边,如此,吃包子的客人可能就会去她那儿买上一碟醋。是个聪明的女子。”
“街的尽头有一对夫妻见天的吵架,买卖东西时也是心不在焉,即便客人去了也是爱搭不理,故而生意松散的很,少有人光顾。”
“城西有一间酒楼,里头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买货卖货的商人,行走江湖的侠客,摆摊做买卖的小贩,贩卖情报的地老鼠,打摆子算卦的半仙儿,还有些阿谀奉承的二六子。”
说道‘阿谀奉承的二六子’时,石司徒的神情明显带着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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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雌雄双煞
自从方笑语从他面前离开后,石司徒就像是疯魔了一般,每天都要去街上走一走看一看。这一次,他不仅仅是看那些活在这个京城里的百姓,他还要注意着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笑容,因为方笑语要他根据他看到的,编一支舞,条给她看。
这是他开始跟着方笑语训练之后方笑语第一次给他提出的有关跳舞的要求。前些日子被折腾的太惨,每日回到将军府,感觉骨头都是脆的,像是稍微大一点的动作都能让他散架一般,通常是沾了床倒头就睡,根本就无暇去想跳舞的事。
可是,就在前日,方笑语提出要他编一支舞,根据那些百姓生活的状态来编一支舞。
方笑语的一番话无疑让他思考良久。他从前进入了一个误区,总觉得跳舞就是一种纯粹展现身体美感的东西。他喜欢是喜欢,可为什么喜欢,又喜欢着什么,他却根本没有想过。
舞蹈的美只是在于身体吗?只在于身子柔软,扭来扭去就可以了吗?
石司徒陷入了思考。
方笑语说,这个世界处处都是灵感,生活中无处不是节奏。如果是放在从前,他大概会嗤之以鼻,根本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停下脚步去认认真真的观察一个人,观察一个动作,观察一段人生。
舞蹈并非只是肤浅的有钱人的玩具,不是那些贱籍的舞姬取悦权贵者的玩物。之所以所有人都以为跳舞是低贱的。那是因为他们都陷入了一种误区,以一个权贵者的眼光去俯视那些挣扎着努力着却无法出头的人们。因为他们无法尝试,于是便开始否认。这是作为一个人高高在上的神仙思维。可是即便是天庭上的神仙,也是会跳舞的。
神仙难道还不比人间这些权贵们尊贵吗?神仙都能跳舞,为何他就不能?神仙都做的事,为何轮到他们就成了低贱?
这些话都是通过方笑语的口中知道的,所谓神仙,这世上究竟存不存在,谁也不知道。可是皇上说方笑语是佛女。她预言了大承的几次灾难那也是真的,既如此,她愿意相信。代佛祖守护大承的人,她定是知道神仙的存在的,或许她还亲眼见过神仙。
她说神仙会跳舞,会跳优美的舞。那么就一定是这样。
石司徒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一切。他站立在街道的中央。以一个旁观者的心态去记录着每一个人生活的状态。
店门前小二的吆喝,每一个吆喝都不相同。有的直接了断,有的甚至能编成唱词,听着颇为有趣。
大街上摊贩们劳碌的身影似乎变得鲜活起来。剁肉的屠夫,擀面下面盛面的摊主,挑选果子的买者,雕刻木雕的手艺人,代人写信的落魄书生。吟诗作赋的风流才子,涂脂抹粉的青楼女子。大腹便便的有钱商人……
每一个人,他从前尊敬的,羡慕的,不屑的,所有的人世百态都集中在这一条小小的街道之上。
而这不过只是京城里千百条街道的其中一条而已。而在大承的其他州县,甚至在大裕,在大周,在无数数不清的小国之中,这样的人生百态每一天每一刻都在上演着。
无数年月,或许一成不变,或许每天都在变,可不变的是每一个人都在努力的活着。
吃饭、睡觉、买卖、读书、种地、科考。
每个人怀揣着不同的梦想,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为了家族而拼尽一切。
他突然陷入了一种很玄妙的境界,仿佛他身在云端,俯瞰着整个世界。看着渺小的人们为了生活拼命的努力,那一瞬间,万千渺小的小小人类却突然变的无限高大起来。
他们的每一个动作似乎都变成了语言。他们一抬手,一回眸,仿佛都变成了一段流畅的舞蹈。
这样的感觉玄妙无比,当这种奇怪的感觉退去后,连石司徒自己都觉得吃惊。
他立刻回到了醉仙楼,他想要静下心来将方才那种感觉牢牢的记住。
他回到那个满是木桩的院子,却发现这里已经有了些微微的不同。
周围依旧是许多摇晃的木桩,只是围着木桩的圆圈中心,被摆上一面硕大无比的大鼓。
鼓被横着安放在了地上,安放大鼓的位置原本矗立的木桩全都被拆了下来,但是大鼓周围的木桩却还保留着,三层木桩的外围又被竖着安放了几面大鼓,只是那鼓的大小比起中间那面略有不如。
木桩上放着几条铁链,手掌般粗细,铁链的尾端被系上了两根毛笔。每一面竖鼓前方的木桩上都摆上了一个砚台,里头有磨好的墨。
石司徒不明白为何短短一两,这里就发生了这样的变化,而这些鼓与木桩交错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
但是他来不及多思考,他怕再多想,之前那种玄妙万分的感觉会烟消云散。所以他只是多看了两眼,便闭上眼睛,回想着在街上看到的一切。而后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扭动起来。
方笑语此时正坐在屋内听墨痕的回报。她知道石司徒来了,但却没打算理他。
墨痕前些日子被她放了假。她的意思是要墨痕好好放松下心情,待到叶西辞回来之后,他就打算将墨痕和叶蝉的婚事给办了。
墨痕的年纪不小了。虽然她用着顺手,却也没有绑住她一辈子的心思。何况叶蝉就跟在叶西辞的身边,就算两人成了亲,依旧是如现在这般贴身伺候她,只是不会再住在她的院子,到时候给他俩在安王府边上置办个宅子,倒也没什么差别。
如今轮到丝竹出去放大假了,墨痕便回了她身边伺候。丝竹走时墨痕还玩笑着说叫她快找个可心的人儿,到时候叫小姐做主呢,只换来丝竹狠狠的拧了她的腰一下。随即怕她反击,一溜烟儿的就逃没影儿了。
“如何?可查清楚了那两人的来历?”方笑语抿了口茶,一种沁人心脾的香味在口中弥漫,她顿时舒爽的眯起了眼睛。
“奴婢连夜去查过。那两人倒还真有些来历。”墨痕连忙点头。
“意料之中。他们送石司徒回来时我便看出来了,两人武功底子不弱,当是个江湖老油条了。只是那小姑娘看似精神奕奕,可浑身上下却有着一股子死气。这是病入膏肓的征兆。恐怕将不久于人世。”方笑语一眼就看出了那小丫头的问题。
“小姐说的不错,这两人在江湖上也已经不少年头了。因为杀过不少的人,还曾灭了一家满门十六口。凶名在外,人称为雌雄双煞。”墨痕一副感叹的语气。
“雌雄双煞?”方笑语一愣,随即道:“那小丫头不是那刀疤男子的女儿?”
“不是。”墨痕摇头,继续道:“他们二人是夫妻。”
“夫妻?”方笑语的神色很诡异。她一直以为这两人是父女。爹爹带着女儿四处求医什么的。敢情竟然不是父女而是夫妻?
“难道是萝莉控?”方笑语抽了抽嘴角,小声嘀咕道:“真邪恶啊。”
“小姐,什么是萝莉控?”墨痕一脸的茫然,她根本就听不懂方笑语在说的什么。
“嗯,就是……喜欢年纪很小的小丫头……?”方笑语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墨痕解释才最容易被听懂,因为她突然发现,这个世界十二三岁订婚甚至成婚的女子实在是太多了,这些可都是小萝莉啊。那岂不是说这个世界上大多的男子其实都是萝莉控?
方笑语不由的看了一眼自己白嫩的小手。还有那尚没有发育完全的胸,然后不得不叹口气。某种意义上。叶西辞看上的也是个萝莉啊。
叶西辞喜欢她的时候,她也都还尚未及笄呢,可不是萝莉是什么?
墨痕看着自家小姐的神情,扑哧一笑,而后道:“小姐,那女子才不是什么小丫头,已经三十七岁了,只是因为她的病,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这也是那刀疤男子一路带着她四处求医的原因。”
“三十七岁?”方笑语沉思开了。她这是侏儒症?还是因为药物之类的东西造成的?
“听你方才所言,他们曾灭了一家十六口,莫非是罪大恶极之人?”方笑语又问道。
墨痕神色复杂的摇摇头,开口道:“并非如此,那十六口人该死!”
“哦?莫不是还有隐情?说来听听。”方笑语倒有些好奇了。
“是,小姐。”墨痕开始将她调查来的东西一一说给方笑语听道:“那小丫头名叫程悠悠,是一个小家族程家的嫡出小姐,那家族里的人原本是得罪了什么仇人,被人灭了满门,他们侥幸逃脱,后来便隐姓埋名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庄里落了脚。”
墨痕强忍着心中的不舒服,继续道:“这家人原本性南宫,小姐听到这个姓,可曾想到些什么?”
“姓南宫?还被人灭了满门?”方笑语没想到墨痕会有此一问,于是想了想,道:“难道是毒医南宫家?”语气还有些不确定。
墨痕却沉重的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毒医南宫家。”
方笑语恍然大悟,她甚至已经能够猜到那程悠悠长不大的原因。也大约能理解了这雌雄双煞为何会灭了这程家十六口人。
毒医南宫家。在江湖中可谓是威名赫赫。他们擅医术,也擅用毒,一个个都是用医用毒的高手,在江湖中绝对算是被人敬畏的存在。
南宫家对外开了不少医馆,既给人看病,也出售毒药。无论是有什么大病小灾,还是想要与人解决恩怨,南宫家都是极好的选择。
虽然也用毒,但他们却不怎么被人厌恶,毕竟也医治过大大小小的病症,且生于江湖,接待的自然不乏各门派或是家族的大佬,所以为了能病有所医,江湖人士对待南宫家都异常客气。南宫家也低调行事,和善待人,让人抓不出一丁点的把柄。
但是,南宫家表面是大善人,背后里却个个都是岳不群那个级别的伪君子。
那些年,江湖中不乏一些势力的新一代天才失踪。每每有人外出历练,最后安全回到门派的却少了许多。
当时有人怀疑过此事,因为失踪不见踪影的天才俊杰实在不在少数,若说是都出了意外,他们自己听着都假,于是各门派也为此而展开了调查。
事实证明,这些天才们都是被魔门的人抓住杀了,目的就是为了能够减少正道人士的数量,特别是新晋一代代表的是各门派的未来,趁他们还未成长便将之扼杀于摇篮,于魔门而言,这是一箭双雕的大好事。
于是,魔门的这一行为彻底激怒了江湖正道,几大门派联合起来,欲要攻打魔门讨个公道。
于是,正魔大战就此爆发。
魔门人行事向来乖张,事实上这些正派弟子根本就不是魔门的人杀的,可是魔门之人平素也是杀人无数,他们又怎么知道这些人是不是被他们看到顺手解决了的?他们又不知道对方的长相,也不知道名字,只是正道人士这么说了,他们也就顺手接过了这口锅,莫名其妙的就背在了身上。
正道各大门派的精英子弟死了那么些,如何肯善罢甘休?一场场大战打的是如火如荼,而魔门又是个不擅长讲道理的地方,你想打,老子陪你打就是,于是明明是个误会,却打的不可开交,正魔两道死伤惨重。
因为都伤了元气,正魔两道最后不得不暂时罢手,各自休养生息。
但问题就出在了那之后。
有一日,桐山派的一个失踪了很久的精英子弟却突然回来了。
他整个人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头发变的稀稀疏疏,脸都烂了几块,整个身上没有一块好皮肤,话都说不利索了,声音沙哑的不细听根本听不出说的是些什么。
桐山派的人全都懵了,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像是怪物一般的人会是他们门派里曾经意气风发的大师兄。
不仅仅如此,这个人变的比原来矮了许多,就像是个还未成年的孩子。
没有人敢认他。可他却能说出他之前任何的事情,哪怕是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秘密他也能一一说出来。
而他的母亲也在桐山派,还是个长老,母子连心,她一眼就看出了眼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就是他自己的儿子,于是母子俩抱头痛哭。
也就是在那那一刻,毒医南宫家的残忍阴谋彻底大白于天下。(未完待续。)
ps: 感谢【535898】的平安符~
第三百零九章 毒医南宫家毁灭的序幕
南宫家原本并不被称为毒医。虽然他们擅长用毒,更擅长医治,但江湖上的人提起他们,只一个南宫家就能代表一切。
但是,自从桐山派新一代的大师兄以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姿态回到桐山派之后,毒医南宫家的名号自此响彻江湖。
除了那些隐世不出的高人之外,江湖中的家族与门派哪个不希望扬名?南宫家便做到了。即便他们从前名声就不错,但是力压江湖所有门派,成为真正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家族,这却是近百年来的第一次。
原因无他,是因为南宫家的人在那副善良的面孔之下,藏着的是比魔鬼还要狠辣恶毒的心。
桐山派新一代的大师兄名叫刘朴臣,是桐山派长老刘鸣泰和李莉的儿子。两人三十几岁才有了这个儿子,自小娇生惯养,恰逢这个儿子也有几分练武资质,所以在新一代中力压所有后来者,位居大师兄之位。
两年前,刘朴臣带领一对精英弟子外出历练,中途分成三队各自前往不同的方向,约了时间会和,但约定时间已到,刘朴臣带领的那一队弟子却不见踪影,两队人马在原地等了十天,又分开两队沿着大师兄失踪的方向搜查,却一无所获,直到一人在一处草丛中发现了刘朴臣的兵器,几人大骇,连忙回了桐山派求救。
因为刘朴臣是桐山派两位长老的儿子,又是新一代的大师兄。对于门派的意义颇为重要,再加之刘朴臣武功不弱,就算是带出去参加各种武林聚会也不会给他们丢脸。门派对于刘朴臣的失踪万分的紧张,派下大量人手下山调查,但却没有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没过多久,江湖中许多门派都有大量弟子失踪,导致各门派人心惶惶。南宫家也在此列,因为南宫家主的庶出儿子也是外出历练之际再也没有回来。
那个庶出儿子乃是南宫家主的心头爱,南宫家主勃然大怒。出动大量人手四处打探,最后探明,乃是魔门之人大肆杀戮正道弟子。这才导致各门派弟子大量失踪,实则已经遭人毒手。
正是因为南宫家的这一言论,导致了正魔两道开启了为期一年多的屠杀,两方皆都损失惨重。不得不罢战各自生息。
原本江湖因为这场惨烈的正魔之战而伤痕累累满目疮痍。也因此获得了短暂的平静,即便是江湖仇杀也都比之从前少了许多。
可谁都没有想到,原本被认定是已经被魔门所杀的桐山派新一代大师兄刘朴臣,竟然回来了。还是以这样如同怪物般的姿态回来了,江湖中顿时热闹不已。
而刘朴臣的回归却是南宫家末日的开端。
回到桐山派后,刘朴臣其实已经奄奄一息。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讲述了这几年里他的遭遇。
原来,当年出去历练之时,他做主分为三队。由三个武功高强之人各自带一队弟子分头历练,而后约好了时间在某一处汇合。
与其他两队分开后。刘朴臣带领的一队弟子半路上遇见了同样是出门历练的南宫家弟子。
南宫家向来与人为善,江湖中哪个门派没有受过南宫家的恩惠?
对于常年伴随伤病的江湖人士而言,南宫家这种个个医术高明的人没有人不愿意与他们拉近关系,因为这很可能就代表着能多出一条命来。所以刘朴臣也不例外,在遇见南宫家的人之后接受了对方的邀请,同行一起历练。
前几日还好,两方相处都十分愉快。他们若是不小心受了伤,南宫家之人从不吝啬给其医治,甚至上好的伤药都不用他们付一分银子,为人豪爽的不像话。只是若是路上遇上了什么药材,南宫家大多会收取了,若是他们得了好药材,南宫家的人多也会用银子或伤药购买或交换。
这导致了刘朴臣这一队人对于南宫家的人的好感蹭蹭往上冒,根本一点防备也没有。
于是,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他们露宿在外,南宫家之人守夜的时候,阴险狡猾的狼终于露出了它凶狠的獠牙。
他们忘记了南宫家除了医人之外也擅用毒,一包小小的软骨散,就让刘朴臣他们浑身疲软不能动弹。
待他们发现自己的处境时,已经晚了。
南宫家的人没有杀他们,而是将他们完全打昏,套在麻袋里头扛回了南宫家。待他再次醒来时,已是身在无间地狱,开启了长达两年的残酷折磨。
外人只知南宫家乐善好施又与人为善,可谁也不知道,这个家族究竟有多么的病态与残忍。
刘朴臣也是在饱受折磨的这两年里才知道了一些事情。
原来,南宫家的人全都是近亲成亲,亲兄妹成亲的都是大把大把。
他们说这是为了保留最纯正的南宫家血脉,所以即便成亲了,再与其他男子苟合也都是允许的。
也就是说,南宫家的人,根本就无伦常可言。父亲与女儿,哥哥与妹妹,姐姐与弟弟,母亲与儿子,更不要说那些什么堂兄弟表姐妹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都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
南宫家不在乎这些孩子是谁的,他们在乎的是这些孩子有着南宫家纯正的血脉。
而南宫家的人也不是什么乐善好施救人一命的好人,他们个个都是没有心没有情毒辣残忍的畜生!
这些年来,他们大量的抓捕江湖各门各派的武功高强之人,为的,就是要将他们关起来,将他们当作小白鼠,试验品,给他们用各种各样的药和毒,将他们彻底变为药人。
只不过,因为研究并没有进展。被试验的药人大多都活不长。他们的皮肤会慢慢的溃烂,头发会越来越稀疏,一抓就能薅下来一大把。身体会越见萎缩,五脏六腑就像是绞在一起一样,疼痛难忍。
亲眼看着同门的师兄弟还有各门派的精英弟子们从原本的玉树临风美丽多娇变成了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刘朴臣的心都在滴血。
可是他无能为力。因为他也是这些可怜人中的一个。他看不到自己的脸已经没了人形,却能看到手臂之上皮肤干裂,卷起,能感受到身体与心灵上的疼痛。
他每天被灌下不同的药汁。每一次喝完了那些药之后他就恨不得在地上打滚一般的疼。可惜他的手脚被绑着,他连自我了断的能力都没有。
同门被抓来的师兄弟们相继熬不住死去,他的心也开始越来越麻木。眼中的神采也渐渐失去。
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那满心的仇恨,还有要揭穿南宫家险恶阴谋的决心。
他麻木的看着,强忍着疼痛撑着。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大仇得报。
他看到死去的同门还有其他门派的弟子全都被拖了出去。听到看守的人提起要将这些人全都扔到乱葬岗去,他突然就想起离南宫家不远的地方有个山谷,山谷深不可测,那里被当做乱葬岗,不知名姓的尸首数不胜数。
他突然有了一种期望,或许,他能够逃过一命,能够活着出去将南宫家的阴谋公布于世。于是他开始假装虚弱。直到又一次被灌下药汁之后,他屏息装死。最终被南宫家的看守一路拖着丢进了山谷之中的乱葬岗。
还好他不是真的死了,虽然身体已经破破烂烂,但南宫家实验药人的目的也是为了造就更强的武力,甚至若是成功了,或许他们就会成为南宫家的狗,一生为他们征战,悍不畏死,甚至最后没有了神智,容貌又毁了,谁也看不出他们是谁,即便最后被指使着去伤害自己的亲人与门派或许也只能照做。这比之死都要难受。
也因此,他虽然喝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药汁,但武功并没有失去,反而更加高强了一些,只是每种药物不同,药力在身体里互相冲撞,内力根本不稳定,甚至偶尔会有要撑爆身体的感觉,每一刻都徘徊在生死边缘。
幸运的是被扔下山谷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并没有太多不适,这让他在下落时牢牢的抓住了谷壁上一颗粗壮的小树,而后顺着山壁的凹凸,一点一点爬下了山谷,最后落在一堆腐烂的尸体之上。
他不敢演着山谷再爬上去,因为他怕再碰上南宫家的人,那就再也无路可逃了。他忍着身体的不适,开始沿着山谷寻找其他出路。
或许是老天可看不过南宫家的所作所为,他跌跌撞撞的在山谷的另一边找到了出口不说,还碰到了两个与他一样装死得以逃脱之人。
一男一女,男的是泰阿派的门人,女的是冰怜宫的圣女,都是被南宫家半路掳来的。男的和他一样,是‘偶遇’南宫派历练的门人,同行后遭了暗算,而那个女子,则是被南宫家主的弟弟一掌打昏了直接抗走的。
女子入了魔掌,后果可想而知。贞节不保已是好的,被吃干抹净后就被扔到了药人司,开始了无尽的折磨。
说到此那女子无疑是咬牙切齿的痛恨。那次被南宫家主的弟弟轻薄之后,她便怀了孩子,可尽管这孩子一点也不是她期待的,但要成为一个母亲,那样的感觉十分微妙。
她被灌下无数药汁,被极尽折磨,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化成一摊血水,伤心痛恨的同时又有着几分解脱。
原本的她冰清玉洁美丽似仙子,江湖里觊觎她美貌的豪侠多不胜数。可如今她却变成了一副老妪的模样,肌肤不再水嫩光滑,反变的干巴巴皱起,就像是鸡皮一般,她自己看了都觉恶心。
她心中恨意极深,装死逃脱,却遇见了那泰阿派的男子,两人一直在谷中寻找出路,却一无所获,一年多的时间,两人相依为命,暗生情愫,明知自己如鬼一般的模样,可同是天涯沦落人,心灵间互相有了依靠,便一同生活在谷中,靠一些野果和野兔之类充饥,一边寻找这山谷是否有其他出口。
直到刘朴臣找到他们之时,他们才刚刚挖开被封堵住的出口,但是他们一直犹豫是否要从这谷中出去。
他们当然渴望自由,渴望回到原来生活的地方。可他们如今这副模样,要如何去面对那些曾经熟悉他们的人?他们会不会被当做怪物一般恐惧甚至杀害?
他们已经意识到,原来天下之大,他们早已经没有了容身之处。这叫他们绝望。
可是刘朴臣却没有丝毫的动摇。
他依靠恨意支撑着活了下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亲口将南宫家的阴谋散布于世。若非如此,他早就想法子自我了断了。
他日夜咒骂,时时诅咒,可不仅仅没有丝毫用处,还被割了舌头,从此后再不能说话。
他忍辱偷生,苟延残喘的活着,只为仇恨!
哪怕世人将他当做怪物恐惧,因为害怕而将他打杀也无妨。在死之前,他也要将南宫家的狼子野心昭告于天下,叫世人看看这个与人为善的伪君子南宫家是如何祸乱江湖残害同道的。
他只愿他能死在自己的桐山派上,能死的不那么窝囊。他只愿南宫家的阴谋被世人所知,再不能做这种畜生不如之事。他只愿江湖同道再不受这畜生家族的迫害,不会无缘无故的不见踪影叫门派之人担忧。他只愿用这一身残躯,用自己最后的力量为自己的同门报仇雪恨。他只愿自己化成厉鬼也要睁大了眼看着,看南宫家如何走向灭亡!
刘朴臣无一丝犹豫的迈步走向那个已经阔别了两年的世界。他要回桐山派,如论如何也要回到桐山派揭穿南宫家的阴谋!
那一男一女似乎也被刘朴臣的恨意感染,想起曾经受过的那些苦难折磨,想起曾亲眼看着无数武林同道惨死于那间小小的密室之中,想起自己曾失去的孩子,她们身上爆发出了滔天的恨意。
他们坚定了信念,离开那个峡谷,回到原来的世界,回到原来的门派,也因此,拉开了南宫家毁灭的序幕。(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章 就此从江湖中除名!
当人们发现南宫家正以一种畸形的姿态慢慢侵蚀着江湖的时候,所有人沸腾了。
无论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还是真的感觉到了危机感的,每一个人对于南宫家都各自怀了心思。
如果说江湖中有武林盟主,各大门派为了一些事情做得方便,可能会推举一人到台前来坐这个位子,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期待有人用抢的来取得这样的地位。
武林盟主是大家一起推选出来的,除了名声,他是要为江湖各门派各家族站在明面上负责的。
但是,南宫家显然并不这么认为。他们想要强抢到这个位子,然后以一种君临的姿态强势的出现在各大门派家族的面前。而他们的底气,就是这尚未试验完成的药人。
一旦可以通过药物强行的提升一个人的修为并且让这个人为他们所用,就等于南宫家的壮大无可阻挡。
江湖是个大宝库,有一名不闻的废物,就有耀眼无比的天才。各门各派,倾尽资源培养出来的天才,其实等于是在给南宫家输送战斗机器。
这些药人尚在实验中,可一旦成功,这就等于是南宫家在江湖中有着无与伦比的话语权。
不服?杀了。
江湖中有实力的人才有资格不服,没有实力就只有被践踏的份儿。
他们没打算与任何人商量,他们需要的是命令,需要的是号令整个江湖的秘密武器。
试想有朝一日。他带着各门各派的精英强势镇压所有门派,让他们的精英用绝对的武力来对付自己从前的亲人、朋友甚至师门长辈,他们每一个人都痛苦万分。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朋,自己的弟子成为别人手中杀戮的工具……
南宫家是够狠,对别人残忍,对自己更残忍。为了遮掩他们掳劫了各门派精英的事实,南宫家主甚至可以牺牲自己最疼爱的儿子。
那个失踪了被怀疑是被魔门所杀的庶出儿子,就是被南宫家主舍弃的棋子。被带到了药人司,与那些失踪的江湖同道一起,成为药人这一残酷实验中的一员。
刘朴臣曾见过这位南宫公子。当初他就被关在和他同一间屋子里。那个屋子里同时有着十几个人,这样的屋子大约有十几间,他不过是个百人中的其中一个罢了。
他看着那位南宫公子与他们承受着同样的痛苦,可是最让他觉着不寒而栗的。是那南宫公子的态度。
没有丝毫的怨恨。任何的药物他都没有犹豫的自己灌下去。他就像是个一个虔诚的邪教教徒,对于南宫家的所作所为有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执着。
他被洗脑的很厉害,即便是他头发开始脱落,皮肤开始皴裂,身体开始萎缩,直到他渐渐虚弱,他依旧如同一个木偶一般,忠实的执行着南宫家交给他的任务。
他是他们所在的那间屋子里唯一不用绑住手脚的人。因为即便给他机会,他也不会跑。他认为这是在为南宫家做贡献。哪怕是死亡,那也是他这个家主儿子应该有的价值。
作为家主的儿子,他必须以身作则。他没有逃跑的资格,否则如何震慑家族的其他人?
也是因为与这个南宫少爷的闲谈,他才知道,南宫家的伦常竟混乱至厮。
他们这些人,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究竟是哪个。他们可能是他们的母亲与家族中的任何人生下来的,只不过对外他们会有一个‘合法合理’的父亲。
南宫家的所有孩子,都是为了保证南宫家最为纯正的血脉。为此,他们与父辈的关系可能是父子,也可能是兄弟。
南宫家,就是一个如此混乱之地。
当然,这样畸形的传承却从未被江湖人发现,是因为他们也懂得隐藏。他们挑出一些人,作为外围,与其他女子成亲,生子,一起生活,就像是外界寻常夫妻一般。这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被人察觉到南宫家的异常。
这些与其他女子成亲的南宫家人,他们被誉为是为南宫家牺牲的人,因为与别的女子成亲,生子,分薄了南宫家的血脉,等于是将自己在南宫家的地位给牺牲掉了。
他们和他们的子女会作为外围活着,永远都不可能知道南宫家的核心,他们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掩人耳目,迷惑江湖各派。
而南宫家的人,从出生开始,就被灌输了近乎洗脑一般的为家族牺牲的思想,故而才会出现像是南宫少爷这般,明明成了牺牲品,成了被舍弃的棋子,成了被试验的药人,可能永远都无法有再见天日的一天,可能明日就会因为药物的排斥而彻底的死去,但他并不觉得勉强,反而觉得这是荣耀,是勋章,是为家族而牺牲的伟人。
这让刘朴臣不寒而栗。
他知道,这位南宫少爷之所以与他说起这些,是因为这漫长的试验过程太过寂寞。而他们不过是将死的试验品。他从没有想过他们能活着出去的可能。若真有那一日,定是药人的试验成功了,他会成为南宫家忠实的杀戮机器,不会再有自己的思想,不会再有属于自己的一切标签,他只能成为这些药人中的一个,永远为南宫家开疆扩土。
刘朴臣觉得背后一阵阵的冷,即便是熬过了两年,装死逃生,人不人鬼不鬼的回到这片生养他的土地,可他依旧没有安心感,依旧生活在那两年的地狱之中,任如何挣扎也爬不出来。
他感觉到自己的生机在慢慢流逝,感觉到体内肆虐的各种药力正在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憋着一股气,憋着那段刻入骨髓的仇恨。在一个讲义气的好心人的帮助下才得以不引起人的注意,一路回到桐山派。可是他在那人马车中躲藏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他或许命不久矣了。
他只是一再的告诉自己,死了或许也是种解脱。死了就不必再看这肮脏丑陋的皮囊,不必再担心他人如同看怪物一般的眼光,不必担心再受到药力在体内肆虐的痛苦。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就可以什么都不必再去承受,更不会让门派因为他而就此蒙羞。
他不惧死。两年如同炼狱般的折磨。每一天过得都比死还要痛苦。对他来说,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但他不能就这么死了,他要活着回到桐山派。将自己的遭遇,将那些死的不明白的武林同道的遭遇,将南宫家畜生不如的行径和狼子野心昭告于天下,他才能死的明目。
他手脚已经萎缩的不成样子。头发稀疏的剩下可能还不足千根。皮肤溃烂,连眼珠子都是血红色,舌头被割了说不了话,可他愣生生用那几乎拿不动东西的手,将自己的遭遇写在了纸上,让桐山派的所有人都能看到。
那字体歪歪斜斜,早不似当年的风采。
他虽出身江湖,除了练武天赋不错。文才也是一等一的好。他写的一手好字,吟的一口好诗。门派里的女弟子想要与他结成伴侣的没有几百也有几十。
可两年。仅仅只有两年,他却变成了一个让人避之不及的丑陋怪物。
还好,虽然门人见了他有些害怕,但得知真相之后却个个义愤填膺,没有人因为他现在的模样而谩骂他,躲着他,嫌恶他。而是每一个人,都愤怒的憋着一口气要为他报仇。
即便是那些娇滴滴甚至没有真的行走过江湖,一直都在门派里学武的胆子小的小师妹们,看着他这副人鬼不如的模样,也只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趴在他的病床边大骂南宫家的人猪狗不如。
刘朴臣是笑着的。这个地方果然是他的家。
即便从前也与师兄弟们有过嫌隙甚至怨恨,可在此刻,哪怕是与他不睦的师弟们也都愤怒的要为他报仇。这让他满目疮痍的心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
刘朴臣回到桐山派后的第二十七天,终究敌不过体内肆虐的药力,最终笑着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遗憾,却又有太多遗憾。
他最好的青春,最意气风发的年华,就这样被南宫家强硬的扼杀在那间狭小的密室之中。
他所有的梦想与展望,注定已经无法再去由他亲手打拼而实现。
他有太多的遗憾,有太多的不舍与不甘,有太多想做而没能去做的事,可他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等着死去。
可他又觉得无憾。
他从南宫家那个名为地狱的牢笼中逃了出来。尽管无法再活下去,可他回家了。回到了属于他自己的家,回到了父母的身边,回到了生他养他的地方。
他看到了父母的痛苦,看到了师父的担忧,看到了师门长辈和师兄弟们的愤怒。
这些明明都是负面的情绪,此刻他却觉得很开心,很温暖。
这久违了的光芒,是他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南宫家时唯一渴望的东西。
它们太过美好,美好的叫他贪恋。这是他值得珍惜永生永世的宝物。
刘朴臣微笑着,流着眼泪,静静的死在了自己的门派,自己的屋子,自己的床上。这或许是他一生,最为幸福的时刻,也最为孤独的时刻。
桐山派愤怒了。
上到掌门长老,中到弟子,下到看山门的,扫大街的,食堂里做饭的,他们全都愤怒了。
他们的大师兄,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师兄,竟以如此窝囊的姿态死去了。
大师兄不憋屈吗?憋屈!即便大师兄不憋屈,他们憋屈!即便大师兄不怨恨,他们怨恨!
凭什么他们桐山派的大师兄要被南宫家折磨至此?凭什么他们那样温和没有架子的大师兄就得这么憋屈的死去?
每一个人,都传阅了大师兄费尽力气写下的那几张写着他在南宫家遭遇,写着南宫家狼子野心的纸。这张纸上,每一个歪歪扭扭的字,每一滴已经干涸的泪痕,都如同是大师兄的血泪,是大师兄的不甘,是大师兄的怨恨!
也是他们的耻辱!
报仇!报仇!报仇!
将南宫家的阴谋粉碎,将南宫家的人一一杀光!
那群畜生不该活在这世上!
大师兄已经含恨而死,若是再放任下去,不知道又该有多少武林同道会再遭了他们的毒手!
凭什么大师兄死了他们却能活着?凭什么那么优秀的大师兄不得不死,南宫家的畜生们却还能活的逍遥?
报仇!报仇!报仇!
他们要杀光南宫家的人,要祭奠大师兄的在天之灵!他们要砍下南宫家所有人的脑袋,放到大师兄的灵位前,这才能叫大师兄死的瞑目,安心投胎。
从来没有任何一次,像现在这样,桐山派达到了空前的团结。
因为刘朴臣的遭遇,刘朴臣的死,将桐山派这个超级大派的怒火彻底点燃。
特别是刘朴臣的父母。他们身为父母,失去三十多岁才好不容易得到的儿子。他们作为桐山派的长老,却保护不了他们的门人。
这样的煎熬,这样的仇恨,这样无解的怨毒!除非用鲜血洗刷,用人头祭奠,用整个南宫家的覆灭方能结束!
而愤怒的何止是桐山派?
泰阿派,冰怜宫中的人同样愤怒。他们的弟子遭受了惨无人道的折磨,她们的冰清玉洁美丽无双的圣女竟被折磨成了一个佝偻的老妪!
三派都是江湖中数的上名号的大派,这样的哑巴亏就没有咽下去的道理!
于是三家同时昭告江湖,不惜一切代价,与南宫家不死不休!
而如果以为这只是桐山派、泰阿派、冰怜宫与南宫家的的战争那就错了。这场战争,席卷了整个江湖,让江湖几乎所有叫得上叫不上名号的门派倾巢出动,围剿南宫家。
不仅仅是正道,就连魔门都参与了。
正魔两道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联手了。
因为,正魔两道同样也有弟子被南宫家抓走实验药人。更因为,正魔两道一年多的大战,起因就是因为南宫家!
这场正魔之战让正魔两道死伤惨重,而一切却都因为南宫家的挑拨!
南宫家的所作所为,已经越过了所有人的底线。就算那些没有弟子失踪,没有参与正魔大战的门派也没有袖手旁观。因为他们知道,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南宫家不灭,今后谁也不知道这些噩梦会不会发生在他们自己或自己门人的身上。
于是,浩浩荡荡的这场讨伐南宫家的圣战就此拉开帷幕。毒医南宫家的名号彻底响彻江湖!
可惜,不是流芳百年的美名,而是遗臭万年的恶名。
南宫家,在还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不得不接受了全江湖人的屠杀,最终,短短不过一个月零十天,南宫家在各地的人员被屠杀一空。
毒医南宫家,就此从江湖中除名。(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一章 漏网之鱼
“征讨南宫家的行动无疑是轰轰烈烈的,整个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南宫家的所作所为,在桐山派、冰怜宫和泰阿派三大派的操纵下传遍了江湖。故而,即便是身在外头的南宫家之人也没有逃过江湖人士的追杀。从兴盛到灭亡,短短一月左右,南宫家的盛世便落下了帷幕。”墨痕说道。
“但是,还有漏网之鱼?”方笑语道。其实南宫家那么大,人那么多,有两条漏网之鱼也没什么稀奇。
“是。只是这漏网之鱼也算是好本事,愣生生的从众多江湖豪杰手中保住了性命,改名换姓,偷偷摸摸的搬到不引人注意的小村子落脚。他们知道南宫家一部分财富的藏匿之地,待风声过后,偷偷的将之取出,不过六人,四男二女,就这么悄悄的生活在村子里。村子里的人善良淳朴,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做些什么。他们也算是口齿伶俐,几句话就博得了村里人的同情,自此安心的待在那村子中休养生息。”墨痕恨的牙痒痒,可惜不是亲手斩杀的这帮子畜生。
“按说整个江湖联手屠杀南宫家余孽,即便他们躲在鸟不拉屎的小村庄,也难逃过他人窥探。”方笑语可一点也不小瞧江湖人士的情报能力。她的许多情报都来自于沧澜海阁。
每个门派的门人几乎是遍布大江南北的,更何况整个江湖的人都参与了对南宫家的屠杀。
墨痕不得不感叹道:“小姐说的没错。南宫家的余孽,即便是在屠杀之处逃了性命。事后也难免被寻了出来杀了。许多南宫家在外的弟子都是因此而惨遭杀手。但这些人却不同,他们甚至都没有被人怀疑过。”
“没被人怀疑过?”方笑语觉得像是抓住了什么,心中突然闪过一点灵感。于是道:“药人?”
墨痕点头,道:“就是那些药人。虽然变的人不人鬼不鬼,甚至都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但是南宫家的密室中还有许多人活着。那些活着的人大多有自己的门派,所以虽然变成了那副怪物般的模样,却还有容身之处。但也有少部分原本是没有门派的独行之人。他们被南宫家抓了之后与这些门派子弟一样,被当成了实验药人的工具。被各大门派解救之后。他们意识到以现在这样的姿态可能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行走江湖,甚至许多人都意识到,他们的生命在流逝。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有的人归隐山林静静等死,有的人则被某些门派带走,给他们一个容身之处。但还有些人不愿意加入任何门派。因为南宫家一事叫他们再也无法相信任何的门派与家族。最后独自离开。而这些南宫家的余孽,便是借着药人的身份,成功的逃过一劫。”
“刘朴臣曾经提过的那个被南宫家主当做弃子投入药人司的庶出儿子死了没有?”方笑语恍然大悟。
“没有,逃走的那些南宫家余孽之中就有那南宫家主最疼爱的庶子。与他一同的,还有五个一样被当做药人研究的南宫家子嗣,他们隐姓埋名,落脚于不知名的小村庄,而后开始蛰伏。企图报仇。”墨痕继续说道:“南宫家的人不愧是伪君子,一个个戏做的漂亮。一张口便是一出戏,将淳朴的村民们玩弄于股掌。即便是这些少有人至的村子,也都曾听闻过江湖中轰动一时的讨伐南宫家的大事,这些事虽离他们有些遥远,但也从不同人的口中听过一些经过。”
墨痕不由皱了邹眉,道:“淳朴的村民当然知道这南宫家似乎是犯了大忌才被人灭了满门,也听说过了一些受害之人被害的人不人鬼不鬼,所以当南宫家余孽来到他们村庄的时候,他们立刻就想起了这些传闻。一问之下,那南宫家的余孽们当场便承认了他们就是幸存的药人。村民们自然生了同情之心,便接纳了他们。南宫家余孽自此化为程姓,躲藏在村子里。”
“作为伪君子,南宫家之人颇有心得。为了取信于村民,他们经常帮助村民做一些事,哪怕是挑水砍柴的事他们也不嫌累,一步一步的取得了村民的好感。”
“村民们大都纯朴,虽一开始也会为他们的模样感到害怕,可感受到他们的诚心,慢慢也就放下了所有戒备。”
“且那村子背靠大山,山中有狼,有时候会下山肆虐村庄,村子里自然也有猎人,但若是狼群太多,他们便躲在地窖之中,等狼群肆虐过离开之后再出来。但是,南宫家余孽来了之后,村里的人再也不必担忧山中之狼。这些余孽可是出身武林世家,无论是医术还是毒术,甚至是武功都绝对不弱。区区两三只狼根本无法威胁他们。故而,若真有狼下山,他们都会主动站出来保护村民击杀恶狼,由此,他们就更加得到村民的喜爱。”
“但最重要的,却是他们擅长医术。身在那样的村庄,离群索居,去趟城里也要走不少的路,谁家要是有个病痛的,大多都是忍忍就过去了。若是病得厉害了,可能都走不到城里,人便死了。村子里谁有个病有个灾的,只能寄希望于有赤脚郎中能够恰巧来此,买些药物防着便不错了。可南宫家的人个个都是医毒双绝,即便是大病也有医治之力,何况是些小病小痛,一副药便能解决,于是他们也会帮着有灾病的村民看病,不收一文钱,只道是谁若是山上采了草药,他们会出银子买下。如此,他们就更得村里人敬爱了。”
“南宫家的余孽们便如此在村中住下,一晃几年岁月,‘程家’突然就多了几个孩子。他们谎称那孩子是外头收养来的,实则却是他们南宫家的四男二女苟合生出来的。”墨痕一脸恶心的神情。
“果真是毫无伦常可言。”方笑语也摇摇头。
“他们虽都是药人的失败品。已经是那副可怕的模样,可生出来的孩子却不是怪物的样子,除了体内也有药力肆虐。他们与寻常婴儿没什么不同,不过十分容易夭折。这些孩子全都是纯正的南宫家血脉,所以他们特别看重,想尽一切办法让这几个孩子能够平安活下去,但他们却发现,即便没有夭折,可是这些孩子却只能长到十二三岁的左右的个子。而后再也不会再长高。”
“因为体内的药力破坏了身体,所以停止了生长?”方笑语了然,那个程悠悠怕也就是如此了。
墨痕点头。继续道:“可他们没有放弃研究,于是牺牲掉一个孩子,开始继续了当年南宫家关于药人的研究。他们在屋子里挖了地道,将研究之所深藏在了地下。可是实验失败了。而与此同时。那些长大的孩子也开始互相交配。继续生下孩子,继续实验药人。”
墨痕只能用交配来形容这些事情,在她眼中,南宫家的人已经不配叫做人,他们连畜生都不如。
方笑语也不舒服的皱了皱眉头。
“渐渐的,他们开始不满足于现有的状况,于是,村子里一个傻子失踪了。这件事热闹了一阵子。但对方是个傻子,村民们便猜测。可能他不小心进了山却迷路了,也派了人上山寻找,可却一无所获,此事便不了了之了。之后,村子里失踪的人开始多了起来,村民们人心惶惶,可谁也没有将这些事与‘程家’这个积善之家联系起来。就在那一年,程悠悠出生了。”
“程悠悠对于南宫家而言是个特别的孩子,她出生之后,身体里竟然没有任何药力。也就是说,南宫家族人身体中所蕴含的药力,即便是生出了下一代,药力也会继承到婴儿的身体之中,破坏孩子的身体。但程悠悠却是唯一的例外。”
“她一出生,体内就不存在任何的药力,与一个普通的孩子没有任何不同。她本可以摆脱药力肆虐身体的痛苦,如一个寻常人一般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可她依然没有逃过这一难。”
“除了身体中没有药力之外,她还有一处不同,那便是无论给她灌下多少稀奇古怪的药汁,她都不会有任何感觉。她的身体就像是一个无底洞,将所有的药汁完美的吸收,且她练武的资质非同一般,任何招式只看上几次便能清晰的记住且熟练的运用。”
“程悠悠的出现,无疑让南宫家的人欣喜万分,他们觉得药人的实验已经完成了大半。只要弄清楚程悠悠体内的秘密,药人实验便会有飞速的进展。”
“但是,程悠悠却心有怨恨。她对于南宫家的所作所为觉得十分恶心,更加怨恨她自己的出生,觉得她浑身上下脏的要命,于是越加孤僻。”
“可或许就是命运。程悠悠在十七岁那年,认识了屠洪征。然后就此坠入****之中不可自拔。她开始听他的话,要喜爱自己。听他的话,让自己开心。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之后人都变得活泼了不少。”
墨痕也是感叹,没有经历过****,谁也不知其中滋味,她想起叶蝉,不由露出笑容,继续道:“奴婢派人去了程悠悠生活的村子查探过,据幸存的村民说起,自从与村长家的孙子屠洪征认识又相爱后,程悠悠整个人都开朗起来了。从前见了人也不说话,后来却会主动的与村民招呼,比从前热情了不少。且程悠悠又是出身于程家,大善之家,村长也对程悠悠颇为喜爱,本就打算做主,若是程悠悠真喜欢自家孙儿,他就去程家提亲。”
“但是,谁也不曾想到,程家的秘密被人不小心发现了。一条狗扒开了土层,露出了许多森森白骨,村民们一挖之下,不仅挖出了白骨,还有一些不成人形的腐尸,那姿态,与程家人初来村子的姿态一模一样。”
“村民们自然有了怀疑。也正是这些怀疑,让村子承受了灭顶之灾。”墨痕咬牙切齿,对于南宫家的恶劣印象简直不能更多。
“南宫家要杀人灭口?”方笑语倒吸一口冷气,怪不得雌雄双煞要灭了程家十六口。
墨痕表情沉重的点点头,道:“程家从刚来村子的六人,互相苟合生下子嗣,已经累积了不少人口。可是他们还在做药人的实验,许多孩子死在了这些实验之中,最终,加上程悠悠,只剩下十七人。程家灭杀村民十分突然,又似乎意料之中。许多村民在看到那些腐尸时就意识到不对,连夜收拾东西离开。但程家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守住了村口,不让任何人从眼皮子底下溜走,那些想要离开的村民不得不退返回去,而胆子大的便上了山,找了个地方躲着。”
“所有村民都无法离开村庄,而程家又没有开始屠杀,村民们便越是害怕。”
“南宫家是准备将全村的人抓了做药人实验?”方笑语一惊。不得不佩服南宫家的丧心病狂。否则她再想不出南宫家堵住村口不让人离开却又不赶紧杀人灭口的用意所在。
“南宫家人口不多,可胜在个个武功高强。村民们不敢轻举妄动。当然也有不信邪往外冲企图打出去的,但无一例外,全都被以残忍的方式杀了,还将他们的尸首挂在村口,来震慑村民。”
程悠悠与屠洪征的感情第一次起了裂痕。
没有人知道她心里有多痛恨南宫家,没有人知道南宫这个姓氏在她看来有多恶心。
她人生第一次找到了存在的意义,第一次有了喜欢的人,第一次感受到了幸福是什么滋味。可这一切,却硬生生被南宫家给毁了。
“程悠悠是南宫家的人,自然也精通医术和毒术。她曾在村子所靠的山上找到过一株奇怪的植物,含有剧毒,可却无色无味,当时她想要用手去摘,却被突然来了一只野兔将其中一株毒草吃了下去,没一会儿便断了气,可她竟一点也没有发现这株草竟然含有剧毒。她曾小心翼翼将毒草摘下,藏在了房中。没想到,此次派上了用场。”
“程悠悠要将南宫家的人……”墨痕手掌在脖子处横了一下,做出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二章 土龙根
程悠悠想要毒死所有南宫家的人显然不是一日两日了。或许她心里隐隐有了这样的想法,却始终没有下定决心去做。就从她偷偷的藏起了那株满含剧毒的植物而没有交给家族时起,她心中的杀意就已经隐之不去了。
最开始,她连自己的存在都想要抹去。她觉得自己的出身太过肮脏不堪,即便只是这么活着,呼吸着,都是一种罪过。
她从来不爱自己,也没有办法去爱这个肮脏的自己。
如果没有屠洪征的出现,这样的挣扎或许还会再长一些,直到南宫家耗尽她最后一丝对活着的向往,她准备拉着所有南宫家的人一同奔赴黄泉。
她藏起毒草的时候是出于本能,可当她试图解释这种本能的时候,那便是杀机。
只是她没有想到,当时出于本能而被藏起的毒草,在这一日却派上了用场。
程悠悠不得不承认,对于村子里的人,她的喜爱胜于对家族的千万倍。至少村子里的人良善纯真,没有花花心思,对于她这种生性孤僻不爱说话的人却也依旧关心喜爱。
只是她不善与人交流罢了。但以往发生过的点点滴滴她却全都放在心里。
或许是控制住了全村的人,南宫家的这些余孽们彻底的放松了警惕。
程悠悠是南宫家的后代,而且还是颇为特殊的存在,对于南宫家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所以南宫家之人从未防备过程悠悠,再加之村子已经早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他们也没有往细处去想。
甚至于他们都不知道程悠悠与屠洪征已经互为爱慕。如果不是那只狗突然扒出了尸骨,村长就已经去程家提亲了。
可也正因为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对程悠悠才没有任何防备。
南宫家的人将村民当做实验的工具。开始在他们身上测验药人的可能性。却不知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他们最为看重的后代,却正在酝酿着一起真正意义上的灭门计划。
那株毒草无色无味,看上去就与普通的杂草无异,就连程悠悠这种医术毒术皆为一绝的天才来说,都没有察觉到它竟然含有如此剧烈的毒素。所以,程悠悠心中有着几分把握。偷偷的将这毒草挤出来的汁液滴在了饭菜之中。
这样的死状对于南宫家之人来说已经太过仁慈。他们恶事做尽伦常丧失,光是祸害了那么多江湖中人,就足该他们死上千次万次。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他们警觉了一世。却因为这一时的大意而丢了性命。
南宫家,自此后真正意义上的在江湖除名了。因为,程悠悠也喝下了毒药。
她并不觉得事到如今,在南宫家对村民们做了如此过分的事情的现在。她还有跟屠洪征在一起的机会。
不仅仅是无数村民遭到屠戮。就连屠洪征的爷爷,也被害死了。
杀亲之仇,他不亲手送她一程就已是仁慈了,怎么可能还会再喜欢她这个有着‘程’姓的魔鬼家族的人。
她亲口喝下下了毒的汤水,心中无悲无喜。如果不是遇见屠洪征,她这颗心早八百年便已经死了。现在不过是回到最初而已,可不知为何,她却感觉到了疼痛。
程悠悠惨笑。
一个人一旦陷入爱中。那颗心,早就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可一切都结束了。随着程家的灭亡。随着南宫这个姓氏彻底的湮灭于世间。只要她死了,南宫家这次,就是彻彻底底的毁灭了。
当屠洪征找到她的时候,程悠悠已经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不能动了。那毒草果真毒的狠,即便是她这种灌了各种药汁都没有反应的人,此刻也感觉到了生命的流逝。
屠洪征本是来找程悠悠报仇的。
爷爷死了,是被程家的人给害死的。他喜欢的女人的家族,杀了那么多将他当做亲人般疼爱的村民,他的愤怒已经无法阻止。
他没有自大到以为凭自己那点子三脚猫的本事就能杀的了程家的人,不如说,与其说他是来报仇的,不如说他是来求死的。
可他迈进程家的大门,却无一人阻止。他疑惑着踏进那个魔鬼一般的家族,却见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人,每一个人都没了呼吸,就像是睡着一般,死状竟还有些安详,他认得这些人,这些都是程家的人,从前他们也没少打过交道。
他正疑惑为何程家人会都死了,却发现程悠悠一脸痛苦的倒在不远处,他甚至忘记了憎恶,本能的就跑过去抱起程悠悠,心疼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却又瞬间缩回手,记起了那些累累的血债。
程悠悠看似孤僻,却是个敏感的人。特别是喜欢上一个人之后,常常患得患失,理不清心中思绪。
屠洪征的这一缩手,几乎是抽走了她所有活着的勇气。那些疼痛似乎已经不是疼痛了,她只想要快一点闭上眼睛,快一点停止呼吸,哪怕再是不舍,再是留恋,可她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价值。
她竟还笑得出来,一双纯净不含丝毫杂质的眸子中没有一点点的欺骗。她对他说:“对不起。”她对他说:“我已经替爷爷报仇了。”
他这才知道,程家人的死竟都是程悠悠所为。他这才知道,因为喜欢他,程悠悠付出了什么。
她是要下多大的决心才能去毁灭生养她的家族?而他,却对她存着恨意,不敢去正视心中对她的喜爱。
屠洪征突然觉得自己将要失去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他极力想要抓住那些将要流逝的,可感受着怀里的人的体温正在慢慢变冷,他的心。就如同被钻出一个巨大的窟窿。那些寒意一瞬间涌遍全身,他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了些。
事情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当程悠悠苏醒的时候。那些幸存下来的村民虽面现复杂,却也没有仇恨她的意思。
他们都从屠洪征那里知道了事情真相,知道是程悠悠毒死了所有程家人,将他们给解救出来,也为那些已经死去的村民报了仇。
可是,程悠悠虽还活着,却已经与从前不同了。
她的身体开始日渐变小。那些从前灌下的药汁,当时没有什么反应,但药力却隐藏在身体之中。而这一次的毒。让所有的药力全都开使在体内肆虐。她的眼睛越来越明亮,甚至皮肤都要比之从前光滑,她没有像当年那些药人一样头发脱落皮肤皴裂,反倒是反其道而行。整个人越来越美丽越来越有魅力。但却没有逃脱身体萎缩的命运。
刚开始只不过是比从前矮一点点,不仔细看甚至都不会发觉,可是几年过去,她的身体越来越小越来越小,虽然看着健康,可体内的生机正在被药力破坏,她的寿命在慢慢减少。
屠洪征与她生活在一起,自然不可能看不到她日渐的变化。他忧心忡忡。却无计可施,只好带着她离开村子。走过大江南北寻医问药。可始终不见好转。
他们曾在香菱一代寻到过一个神医,医治百病不在话下,据说祖上是宫里的御医,只是后来犯了什么事儿被贬斥回乡。而那位御医的家乡便在香菱,他的后代也继承了他的医术,在香菱开了医馆。给百姓治病,他们从来都只收一点点药钱,若是病的太重却医治不起的,他们也都同意先赊欠着,待以后赚到了银子再慢慢还,深受当地百姓的爱戴。
屠洪征带着南宫家近些年来积聚的财富,将所有的东西都换成了银票,而后带着程悠悠拜访了这位神医。
当神医得知程悠悠是当年被南宫家迫害的人的后代之后,立刻来了兴趣。为程悠悠诊治后,神医眉头紧皱。他惊讶于程悠悠体内那驳杂的药力,想要将这些药力全都引出体外,根本就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除非……
除非找到能够净化身体的圣药土龙根。
这种药是真正存在的,并非是传说。所谓土龙根,就是上万年的老树根系上长出来的一块瘤子一样的东西。直接咬起来有些味苦,之后便会感觉到一丝甘甜。
土龙根的药力不适宜做任何的处理,最好的就是直接生吃下去。它能够净化身体内的杂质,在江湖中是人人求而不得的圣药。土龙根的年岁越长,药力也就越强,对于程悠悠体内如此复杂的状况,至少得三万年以上的土龙根才有希望能够将这些药力尽数排去,否则,程悠悠的状况只会越来越差越来越差,再继续下去,她的身体缩无可缩的时候,那就再也回天乏术了。
可是,土龙根这东西,虽不是传说中的东西,不是世间不存在的东西,可也是万分稀少的。上万年的老树才能生出那么一两个土龙根,许多甚至空长万年却根本没有生出一个土龙根,要寻到三万年以上的土龙根何其不易?
重要的是,程悠悠已经等不了了。
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再这么慢慢悠悠的耗下去。程悠悠的身高已经缩成了十三四岁的模样了。一眼看去,就像是个小孩子一般,根本无法叫人猜出她现在的年岁。
好在她没有像之前那些药人一样变的人不人鬼不鬼,这是唯一叫她安慰的地方。
她其实不怕死,可她怕他伤心。所以一直抱着希望,与他走遍大江南北去寻找土龙根的下落。
终于,两年多以后,他们打听到,似乎皇宫里就有一株四万年的老树结出的土龙根,被皇帝珍而重之的锁在内库之中。
他们二人突然有了希望,却又无限趋于绝望。
希望的是土龙根终于有了下落。绝望的是这下落正是在皇宫大内。这个如同龙潭虎穴一般的地方,凭他们夫妻二人根本无法安全的闯入皇宫,盗走土龙根。
这样的希望来的太过于残酷。可是屠洪征却不愿意放弃。
这是唯一救程悠悠的法子。他已经走投无路,再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来了。
就算那个深宫大院是个龙潭虎穴,是刀山火海,哪怕十死无生,他也要试一试。若是不行,那就死在一起,做一对同命鸳鸯也好,反正他没有打算独自苟活。
“这消息倒是来得快。所以,他们夫妻二人此次来京,其实是为了皇宫里那块土龙根?”方笑语倒也惊讶。惊讶这两人胆子真大,三脚猫的功夫就敢闯深宫大内?
别说现在皇帝和他的暗卫全都练了她给的功法,武功与之从前不可同日而语。再加上京畿卫被周成钱串子几人训练的实力大涨,哪怕是原来那队世家纨绔们组成的小队都已经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就算是放在从前,所有人的功夫都没有见长的时候,以二人之力去强闯皇宫,在皇帝的宝库中夺走土龙根安全逃出去,那也是不可能的。
如果皇宫大内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强闯的,那皇帝的脑袋早就不可能安稳的待在脖子上了。
“奴婢将他二人的消息传回了沧澜海阁,由可儿发布任务,设了奖赏,若是能得到此二人的消息,便可得到奖赏,于是正好当年他们去求见的神医因为想要源源不断的上好药材加入了沧澜海阁,正好他知道这夫妻二人正听他的话寻找万年土龙根,便与上头说了,可儿飞鸽传书给奴婢,奴婢这才知道他二人此次来京,恐怕就是冲着皇宫里那块四万年的土龙根而去的。”墨痕解释道。
“四万年的土龙根,简直就是天材地宝。别说是他们,就连我都眼馋。”方笑语失笑道:“虽是救人心切,可想要从皇帝手中抠出这等宝贝,难上加难。”
“小姐,他二人怕是活不了多久了。只是不知他二人与石少爷是什么关系?感情又有多深厚?若是石少爷知道二人得死讯……会否对小姐的计划有闪失?”墨痕有些担忧。因为她知道小姐要石少爷做的是什么事。
“我曾问过他。似乎也不过是那日酒楼里第一次见。”方笑语摇头。不过是个拼桌的情谊,再深厚又能深厚到哪儿去?
“那便好。”墨痕松了口气。近来她总是从丝竹那里听到石少爷的名字。她心里其实已经明白了些什么,可是更多的却是叹息。
石少爷就算再不成器,可毕竟是石将军的嫡子。而丝竹,却只是个丫鬟。石将军怎么可能会让石少爷娶一个丫鬟为妻?若是做妾,她却很清楚,丝竹十分崇拜小姐,她一直都在学着小姐的行事作风,做妾一事,断不可能。
她看着自家小姐,欲言又止。可最终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她只希望丝竹能够少受些伤害。至于石少爷……
她能做的也仅仅只有只叹息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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