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夜访五面尸(下)
黑衣人维特;维特森站在黑暗当中,如同一个阴郁的亡灵,约纳停下脚步,迟疑地抬起右手打了个招呼:“你好,维特森先生。”
“没有人跟踪你吧?”黑衣人冷冷地说。
占星术士回头看了一眼,“没有,龙慎鳞是我的伙伴,我已经交待他在房里等待了,维特森先生。”
黑衣人烦躁道:“不要叫我维特森先生,既然没有其他人在场,你可以称呼我的真名了。那个碍事的巴斯达,也不知道是属于哪个派系的,究竟看出我们的身份没有?”
“我没听懂,维特森先生……”听到这段话,约纳觉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时候“呜呜”的低沉吼声从院子后面传来,17岁少年吓了一跳,心脏怦怦乱跳。“是五面尸。车夫把五面尸关在这栋房子后面。”黑衣人说,“一定是害怕我们偷看他施法。不过现在他不在这里,放心吧。”
借着黯淡星光能勉强看清这栋荒弃的建筑,这是一间车马店,前后院有适合停放车辆的空场,主宅是三间屋子的平方,门窗都钉着木板,窗棂已经被白蚁蛀得不成样子,房檐挂着密密麻麻的蜘蛛网。前院中央有一口古井,井上的辘轳早已锈死,井沿生满青苔,维特;维特森就站在井边,一边说着话,一边扯下脸上蒙着的黑绷带,露出一张严厉的中年面孔。
“其实我很意外。”黑衣人脸颊上有着深深的法令纹,一看就是惯于发号施令的人物,“教宗为什么会派你这样一个毫无经验的菜鸟来和我接头,不过既然有着那样的吊坠,身份应当没有问题,我也在你身上看到了等级相当高的魔法护盾,对你的实力有一定了解。那么……”
“等一下,你……在说什么?”约纳越听越糊涂,“什么教宗,什么接头?维特森先生,你不是幽灵的保护者吗?”
“幽灵?那是新的代号吗?我离开权力核心太久了,是最新变更的吗?”黑衣人迷茫道。
“不是聆听者派你来的吗?”占星术士完全摸不着头脑。
“聆听者是教宗的传令人吗?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过是传令人让我去鼉桑城将情报传递给接头人的,那个接头人不就是你吗?”黑衣人望着对面的少年。
“什么情报?”约纳挠挠头。
“就是拜龙教的重要情报啊,我在报告中说过,这份情报对组织来说非常重要……等等。”黑衣人忽然眼神一凝,“难道你不是拜龙教的接头人?”
“什么拜龙教?难道你不是幽灵右手的保护者?”约纳迷惑地望着他。
维特;维特森的黑斗篷忽然扬起,一支短杖出现在右手,接着喀喀两声伸长成为一支六尺高的标准法杖,嵌在法杖顶端的蓝宝石闪烁幽蓝的光辉,空气温度猛然下降,“嗖!”一道寒光扑面而来,约纳觉得眼前一花,用尽全身力气向侧面猛扑出去,“噗!”一支尖锐无比的冰锥擦着他的左臂击中地面,击碎石板地面钻进泥土当中,地面立刻泛起雪白的霜花。
“你是谁!”黑衣人厉声问道,“是那个叛徒派来的人吗?……无论如何不能让你活着离开!”他从衣袋中掏出两个玻璃瓶砸碎在地,提高魔法元素感应力和控制力的各色粉末飘扬起来,“零度障壁!”“正六角封禁!”短短十几秒的引导时间,两个冰系魔法被释放出来,黑衣人身体周围的温度急剧下降,空中凝结出一簇簇洁白的冰花,弹珠大小的冰核在空气中成形,悬浮在施法人身边形成冰的防护墙。另一个魔法从脚下注入大地,六道急冻冰线向六个方向延展,接着形成一个变成十码的巨大六角形轮廓,“锵锵锵!”锋利的冰刃在结界周围生长出来,将黑衣人、占星术士和那口古井围在中央。
“你不是幽灵的保护者!”就算反应再慢,约纳此时也醒悟对方并不是自己的伙伴,他抽出法杖,迅速启动了艾丁蒙特的“防御”、“漂浮”、“加速”、“温控”、“恢复”五个魔法阵,开始拨动星际线引导攻击星阵。每一个法阵启动,都让维特森脸上出现吃惊的神色,“怎么可能有这样的附魔装备出现?这五个法阵的性质是相冲突的,根本不可能被容纳进同一介质,难道……”脸上的惊愕之色逐渐消退,黑衣人眯起眼睛,灰蓝瞳孔闪烁着阴毒的寒芒,“……如果是那样,倒算是意外之喜……快速解决战斗吧……”
在这紧张的时刻,约纳心中反而变得空前冷静,他快速分析着局势,试着用埃利奥特的方式来纵观整个战局。自己认为是伙伴的人居然是敌人,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尽全力一战!是不是该呼唤龙慎鳞?火系魔法师又会对这种局面作何反应?先试探一下敌人的实力才对吗?如果是埃利,他一定会最理智地计算对方和自己的实力差距,寻找合理解决问题的契机……首先攻击!
法杖席拉霏娜亮起橙红色辉光,尽管头顶的星空因云层而暗淡不清,但那些遥远的星辰永远存在于璀璨银河,向现实世界投射着玄妙而强大的神秘光芒。星辰之力的碎片如水晶散落,沿着玄奥的曲线汇集、旋转、压缩、结晶,——自己有多久没有仰望星空了?约纳不自觉地望向夜空,心中升起对苍茫星海的无尽敬畏,——被命运推搡着前进,竟然忘记了真理存在的地方,这不是一名合格的占星术士的行为吧……请像以前那样将力量借给你忠实的眺望者吧,星空之神!
“螺旋三叉戟”咆哮而出,霎时间将夜色照得纤毫毕现,“什么?”黑衣人惊叫一声,催动冰之障壁做出防御,三股旋转的橙红色射线轰然击中防御墙,斜斜擦过维特森的身体射向远处,数以百计的坚硬冰核在碰撞的瞬间蒸发,一团蒸汽升起,强大的冲击力将维特森的身体抛了起来,打着旋坠落在地。“轰隆!”一团火焰在远处爆发,约纳毫不犹豫地发足狂奔,身形在加速法阵的作用下化为一支贴地飞行的疾箭。这次攻击的目标本来就不是敌人本身,而是那道兵刃的六角形障壁,敌人既然筑起墙壁,说明擅长在狭窄空间内展开高压作战,而约纳明白以自己的实力和经验没办法支持太久,拉开距离!远程作战!
“该死……你不是魔法师……是占星术士……”黑衣人咳嗽着站起来,抹去嘴角的血迹,半边黑衣已经被高热烧焦,他将法杖一顿,更多的冰核凝结出来形成防御圈,“……别想跑掉……”
随着施法者的控制,正六角障壁的冰墙开始咔嚓咔嚓交叠生长,爆炸破开的缺口霎时间被重重叠叠的冰刃封闭,“糟糕!”约纳猛然刹住脚步,鼻尖差一点碰到钢铁般坚硬的冰锥。身后传来敌人的声音:“令我印象深刻,占星术士。我会使出全力解决你,七级冰系魔导士维尔;阿瑞安多就是杀死你的人,在地狱记住这个名字吧!”
温控星阵让约纳感觉不到温度下降,但眼前的地面开始结出霜花,空气变为诡异的冰蓝色,每一寸空气中都有微小的冰核在咔咔作响,正六角障壁内的一切开始冻结。“唯有使用核爆三叉戟了吗,在这么短的距离之内……没办法了!”17岁少年咬紧牙关,法杖席拉霏娜开始嗡嗡作响积蓄能量。刚才那支擦过左臂的冰锥令他整只手臂都麻木了,仅仅擦伤就产生这样的后果,敌人的实力远远超过那名同样是七级魔导士的铁磁系魔法师杜梅因;祖勒马!
正在这个时刻,一种诡异的气息传来,两个人同时感觉到威胁,扭头看了一眼。一个庞大的黑影出现在正六角障壁外面,每前进一步,都带着痛苦的呻吟和铁索叮当的鸣响。“……五面尸?”约纳惊道。
“轰!”爆炸掀起碎冰的狂潮,五面尸挥臂轻松打碎了坚冰墙壁进入场中,它身上的黑铁装甲迅速起霜、冻结,但动作似乎完全不受影响,“嗡……”恐怖的破空声响起,一道黑影掠过头顶,轰然砸碎地面,铁索尽头那个沉重的铁球深深嵌入青石板。“不仅是五面尸,还是最恐怖的吞丹五面尸……”占星术士立刻想起在睢阳城里龙姬说过的话,使用修道人的尸体炼制成的五面尸可以使用铁链球做出惊人的攻击,不畏刀兵,没有任何弱点。
“搞什么?只要不冲着我来的话……就让你们好好打一场吧?”黑衣人皱着眉头飞身后退,身形到处,冰锥的墙壁自动分开一条道路。他倒跃到小院边缘,后背忽然“咚”地撞上什么东西,“什么?”他惊愕地回头一看,一道无形的结界出现在院子周围,将这座车马店化为封闭的斗技场。
“……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七级魔导士阿瑞安多头痛欲裂,而这句疑问,也是约纳想要发出的呐喊。
第153章 再见东方人(上)
没有人愿意正面与吞丹五面尸作战。约纳不能确定这头身披黑铁铠甲的五面尸与在睢阳城中袭击自己的是否是同一个,那头五面尸穿着精钢铠甲,随后钢甲被汉娜;斯图尔特的鬼神弹与独行三爷的碧琉璃打坏,若是换上一身铠甲出现在南贰驿的大车店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占星术士只是懊悔自己没看出两者之间的联系,放眼整个东方大陆,五面尸也是一件极其罕见的东西,自己连续碰见两次绝对不是巧合!
“呜……”这沉重的破空声让人胆战心惊,约纳根本没有时间思索,向侧面飞身扑出,狼狈地跌倒在地。“轰啪!”铁链钢球嵌入地面,开凿出一条深邃的壕沟,“嘎嘎……”钢球被强悍的腕力拖回,犁得地面冒出两行碎石与泥土的喷泉,五面尸左手的钢球开始嗡嗡旋转。约纳后退两步,已经到达正六角冰墙的边缘,锐利冰锥刺破温控法阵,让他后心感觉彻骨冰凉。
刚喘了一口气,眼角余光看到白光一闪,占星术士将身体一蜷,两支冰锥“砰砰”击中艾丁蒙特的魔法盾,倾斜弹飞出去,魔法能量的撞击让淡蓝色的球形护盾闪烁起来。“可恶……”约纳瞥到了偷袭者的位置,维特;维特森——或者说是七级魔导士维尔;阿瑞安多,如果这是真名的话——正躲在冰墙后面,17岁少年立刻举起法杖准备发射核爆三叉戟,但一个庞大的黑影遮挡了视线,五面尸迈出两步就跨越十码距离,粗壮的左臂用力挥舞,“呜嗡……”钢球这次向着黑衣人的方向砸去,轰地砸碎了冰墙。
漫天飞舞的碎冰像小刀一样刺入皮肤,“原来是无差别攻击场内的人吗……看来控制五面尸的车夫与这个魔导师并非同伙?”约纳扯起围巾遮住面孔,抓紧时间喘息。五面尸的一击并未命中,链锤明显打偏了方向,这头巨兽的左臂似乎变得不灵便起来,黑铁铠甲关节处发出薄冰碎裂的咔咔脆响。
“呸!”七级冰系魔导士吐出一口唾液,沿着结界边缘快速移动。他已经算准了那个若臭未干的占星术士没什么实战经验,两支冰锥只是为了掩护真正攻击所做的佯攻,一团贴着地面飞去的极寒冰雾才是杀手锏,这团温度极低、就连空气都能够冻结的冰雾能瞬间将人体化为雕像。但没想到两发冰锥引起了五面尸的注意,六级冰系魔法“影子冻雾”只能用来控制那头魔怪的手臂,侥幸让那个小屁孩逃过一劫!
趁五面尸的注意力被吸引,约纳向着冰墙壁射出“灼热射线”,高能光线融化了坚冰,可更多的冰刃立刻生长出来填补了空隙,正六角冰壁就像一丛有生命的玫瑰花藤一样将他困在其中。“只有打倒敌人才能离开这里……去追他,不要过来,不要过来!”17岁少年盯着五面尸的背影默念着,“核爆三叉戟”已经积蓄到临界点,只等黑衣人露出空隙的瞬间,——必须一击成功!
占星术士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无论在大规模战役还是小规模接近战中,法系职业在引导强力法术时都是最危险的时刻,难以移动、无法防御,强行中断施法会造成严重的元素反噬,因此法系职业身边不能缺少近战型职业的掩护,抑或像五级火系大魔法师梅那克马赫那样可以悬浮在安全的地方施法。若是必须独自战斗,像黑衣人那样使用引导时间短的低威力攻击法术(冰锥、冰弹),配合防御系法术(零度障壁)、限制系法术(正六角封禁),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引导中等以上威力攻击法术(影子冻雾)是唯一正确的战斗方法,贸然动用大型法术,只能成为敌人的固定靶。从没人告诉约纳这些事情,而他的身边向来不缺少伙伴的帮助,如今离开了干草叉小队的占星术士正处于最危急的时刻,而他甚至没来得及唤出月光精灵提供有限的掩护。
正在约纳全神贯注的时候,一条黑影悄无声息地溜进了正六角冰墙,这种控制法术生成的冰刃与冰锥都是向内生长的,从外面进入并不费多大力气。人影抽出一柄利刃,悄悄摸向占星术士的左侧,而约纳正盯着五面尸和黑衣人的战斗,根本没发现潜行者到来。
“吼……”五面尸踏出一步,一拳砸碎坚硬的冻土,黑衣魔导士的脸露出了出来,约纳眯起眼睛,攻击星阵一触即发,这时黑影突然挥刀刺向他的后颈,雪亮的刀锋比冰块还要寒冷。17岁少年眼角余光看到刀刃反光时,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甚至不能开口叫一声,因为“核爆三叉戟”星阵用去了他全部的精神力量,任何举动都会导致这危险的湮灭三相星阵失控爆炸。
……结束了吗?
无数画面在眼前飞过,约纳脑中浮现出托巴大叔、埃利奥特、小蚂蚱、耶空、柯沙瓦老师、斯图尔特兄妹、阿赛和龙姬的脸。就这样结束了吗?再不能和伙伴们重逢?让自己身上背负的宿命同这条无足轻重的生命一起如沙粉碎?
……怎能就这样结束……
不甘的无声呐喊响彻灵魂寄居的躯体,早已平静而等待死亡的眼神中燃起烈焰。就在这时,院子中央的古井中慢慢浮现出现一条人影。一个男人的身影升起于井口,身形一晃,如一抹轻烟穿过空间,剑光亮起,那种悠远的、寂寞的、冰冷又炙热的淡青色剑光看起来如此熟悉,让约纳忍不住产生激动的战栗。剑光一闪而逝,冰凉如水的淡青色剑光斩断了夜色,在泛着霜花的黑夜里洒出一捧火热的殷红。
“噗……”一只断臂落地,两股血泉升高,刺客惨叫着倒跃而出。
“喀锵。”短剑归鞘,古井中出现的男人站在约纳面前,大红法袍在夜风里飘摆,一张又大又黑的丑脸带着扭曲的笑容,来人竟是五级火系魔法师巴斯达大师。不过约纳笑了,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慢慢放松对星阵的控制,让激烈冲突的星辰之力慢慢消散,他知道只要这个男人出现,这场战局就不需要自己以性命相搏了,因为这个男人,是世界上最可靠的伙伴。温暖的喜悦流遍体内,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和阔别已久的伙伴在这种场合下重逢。
“唷,约纳兄。我还以为被你识破了。”巴斯达大师挥手打个招呼,说。
“我怎么认得出来呢,你的伪装术太厉害了。”17岁少年笑道,强忍住鼻子的一阵酸意,这个时候哭鼻子可不是成熟男人的表现,他假装整理围巾,用手揉散尚未酝酿成形的眼泪。
“别恭维我了,我知道我露出了马脚,你只是照顾我的面子罢了,约纳兄。我不是在客栈门口不小心说出了你的名字?以你的观察力绝对不会错过这么明显的线索吧。哎呀呀,输了输了。”巴斯达大师伸手将红色法袍撕碎,露出挺拔的褐色对襟短褂和薄牛皮快靴,接着在下巴处用力一撕,将整张脸皮揭了下来。丑陋的人皮面具被丢到一旁,露出原本容貌,高挺的鼻梁,带笑的嘴角,盘在脖颈黝黑发亮的发辫,辫梢金银二色的丝带,那陪约纳走过了南大陆的艰苦征程、又在龙家大宅的故事中如此鲜明的男人出现在眼前,阿赛嘴角一歪,露出熟悉的笑容:“别来无恙啊,约纳兄。你肯定是长高了。”
“其实在吃饭的时候我就认出是你了,除了你,谁还能对食物那么虔诚,每嚼一口都像是在对食物念感恩词啊?而且还吃那么多……”约纳嘴硬道,嘴角不自觉地跟着上扬,露出一个久别重逢的微笑:“你看起来不错,阿赛。那把剑是‘饕餮’吗?它不是毁掉了吗?”
刺客之王西米昂;龙昶——相比之下,他本人更喜欢“阿赛”这个名字吧——得意洋洋地举起连鞘短剑:“谁说不是呢,在跟吠陀国之主梵天的战斗里‘饕餮’被折成两段,‘睚眦’更是粉身碎骨连残骸都找不到。我把两截短剑带在身上,后来遇到一名非常厉害的武器锻造师,摆脱他帮我修复了‘饕餮’,这孩子的器灵虽然也受了点损伤,不过只要多杀人,总有一天能恢复的啦!……不过这笔生意真是亏大了,佣金全部用来修理短剑,回头想想,到底是为什么接这个买卖啊,唉……”
“你一定要老实交待为什么易容成那副模样!”约纳忽然怒斥道,“害我一路上提心吊胆的……哎呀,那名刺客要逃跑了!”
“喔,多谢提醒。”阿赛化作轻烟飘走,瞬息之间又回到原位,手中提着一个气息奄奄的男人。车夫老王的圆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名剑“饕餮”不光是斩断了他的右手,更吸走了他的大量精气,损伤了他的五脏六腑。车夫抬起眼皮,用怨毒的眼神看了约纳一眼,喃喃道:“杀死我……就没有人能控制五面尸……你们,你们都得死……”
“我看未必。”阿赛轻松地说。
第154章 再见东方人(中)
“砰!”剑柄敲击脑壳发出脆响,车夫老王闷哼一声,像被抽去骨头的蛇一样软倒于地。阿赛转过身,望着不远处横冲直撞的吞丹五面尸,苦笑道:“话是这么说,其实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啦……只能花点力气蛮干了。”
“要是用足够的距离,我的‘核爆三叉戟’应该能摧毁那个家伙,不过这里的空间并不够……”约纳犹豫道,“还有那名不叫维特;维特森的魔法师,他很危险!”
“我可是看到全程呢,约纳兄,要不是一直等着不知藏在哪里的车夫露面,我早就冲出来帮你了。七级冰系魔导士,啧啧,实战经验丰富得吓人啊。”东方人苦恼地挠挠头,“对了,别站着不动,脚会冻住的。”
约纳低头一看,靴子与地面之间果然产生了一层薄冰,纤细的冰丝从结霜的地面悄然生长,将活动物体悄悄束缚起来。占星术士一边活动着双脚,一边凝重道:“那么有什么作战计划吗?”
“我像是有作战计划的那种人吗,约纳兄?”
正在说话间,一道黑影破空而来,阿赛将约纳一推,铁索从两人之间轰然坠落,五面尸已经转过身来,用缠在铁链里面一双幽幽绿火的眼睛盯着东方人与占星术士。“改变目标了?……难道魔导士已经被干掉了?”
“想也是不可能的吧……这片空间被布下了结界,并非常见的结界师的作品,破解需要花点时间和力气,黑衣服的老兄逃不掉的,他只是藏了起来……约纳兄,这里越来越冷了,他想要将整片区域都冰冻呢!”
17岁少年发现温控魔法阵果然在不断收缩,从两码直径的圆球缩小为紧贴着身体的一层淡蓝色薄膜,这显示外界环境的温度变得非常严苛。阿赛呼出的空气化作浓浓白烟,脸上很快结出一层白霜,“呸呸,我最怕冷了……”他不住活动着身体,一边盯着步步逼近的五面尸,一边扫视冻雾迷蒙的空间。“对了。”阿赛打了个响指,不过由于肌肉僵硬没能打响,“你身上有好东西为什么不拿出来呢?要对抗寒冷,就要找个热性子的东西出来嘛。”
约纳一拍脑门。他从脖颈上扯下吊坠,按下小小的机簧,“喀锵!”折叠的空间得到释放,滚滚黑炎四散,地面上的白霜立刻飞速后退,威严的黑龙王之剑出现在占星术士手中。俱利伽罗的热力使得周围空间温度迅速提高,冰霜中出现了一个直径十码的圆圈,约纳握紧剑柄,感觉这柄强大的神器在掌心中发出咆哮,贪婪地吸吮着自己的生命力,“那个,阿赛……这柄剑要不你拿去用吧?我还是有点……”少年惭愧道。
“你忘记了吗,约纳兄?”东方人站在他身旁,吸进一口暖烘烘的空气,露出舒心的笑容:“我身上有着十二议事主的封印,现在是月初,是我最虚弱的时间呢……幸好现在太阳已经落山,封印稍稍松动,若是在午夜到来的时候,应该能使用出百分之十的力量吧?可是没办法,谁知道这些混蛋这么早就要发动,我还以为能躲捱几天,等我力量恢复一些的时候才会出手攻击你呢。”
“这就是你易容的原因?”约纳吃了一惊,随即急道:“那你现在暴露出来岂不是很危险?就像在南大陆一样,最虚弱的时候被一名农妇拿木桶敲晕过去……”
“那件事不许提啊,不许提。”阿赛尴尬地笑道,“魔法师的伪装是很有用处的,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算是平常人吧……向右边跳!”
占星术士根本没有思考,用力跃出,“轰隆!”地面又多出一条深邃的壕沟。五面尸一边慢慢扯回链球,一边沉重地移动脚步,每走一步,身上的冰花就簌簌落下。约纳喘着粗气,倒提着俱利伽罗,以法杖支撑身体的重量:“现在该怎么做?”
“先破六角形冰墙,让魔法师老兄和我们站在同一起跑线上。”阿赛说道,用手指着一个方向:“用火系攻击星阵打那一点,如果没猜错的话,六角形的每一个端点都有作为魔法元素储存器的冰核,如果不打破核心,冰墙会不断重生。放心开火,有我在。”
“当然。”
这次发动攻击时,约纳心中已经没有恐惧,他知道身旁的男人会履行诺言,为他撑起一片安全的天空。“螺旋三叉戟”喷薄而出,射穿冻雪冰雾,在“正六角封禁”的节点处炸开一团绚烂的焰火。“哗啦啦啦……”坚冰的墙壁在瞬间破碎,无数碎冰四散横飞。这时三枚冰锥在混乱中贴地飞来,“乒乒”在地上反弹,穿过冰的迷雾后如眼镜蛇一样昂首向上,射向约纳的小腹。淡青色剑光亮起,阿赛手中的名剑“饕餮”画出美妙的弧度,“锵锵锵”三声连响,冰锥偏离方向径直射向五面尸,先后砸碎在五面尸的黑铁铠甲上。
“哎呀呀,力气真大!”阿赛呲牙咧嘴地甩着手,看样子扭伤了手腕。五面尸发出怒吼,转而向另一个方向冲去,显然冰锥又激起了它的凶性,但刚冲出两步就停了下来,在原地站了半晌,转过身来再次向约纳二人发动袭击。
“这是怎么回事?”一边被阿赛扯着向外奔跑,约纳一边不解道,“五面尸为什么不袭击他?”
两人脚步喀嚓喀嚓踏碎满地冰渣,俱利伽罗在地上拖行,留下一条黑炎滚滚、冰雪融化的道路。东方人回答道:“就像我刚才说的,魔导士老兄藏了起来,五面尸找不到攻击目标,自然会找上我们。必须把他揪出来才行!”
正六角封禁被打破后,整个小院被微弱星光照亮,一层若有若无的黄色光圈笼罩住整个院子,约纳知道那就是阿赛所说的结界。结界内的一切可以一览无余,没有供人藏匿的角落,冰系魔导士真的消失无踪。“隐身魔法吗?这应该是光系魔法师的专长,他是怎么做到的?”约纳惊诧地扫视全场。在黑龙王之剑热力范围之外,地面已经积起厚厚一层冰雪,一切事物均已冻结,温度已经低到难以想象。
“要是全盛期,我直接将结界内的所有空间斩个遍吧……”阿赛苦恼道,“五面尸的体力无穷无尽,这样耗下去一定是我们先完蛋。什么时候你降服不住那把黑剑,咱们就会受到低温影响,动作一慢,就成为魔导士和五面尸的双重靶子了,那听起来可不太妙啊约纳兄。趁现在,我还是先吸两口热乎乎的空气吧……”
“等等,你说空气?”占星术士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神扫视全场,望着那冰蓝色的寒冷空气,忽然跺脚道:“原来是这样!我懂了!”
“啊,就知道你能有什么主意。”东方人拍拍他的肩膀,“五面尸发动攻击还有五秒,赶紧说。”
“空气,就是空气!”约纳激动道,“战斗一开始,魔导士就发动了冰系防御魔法,有许多小冰核悬浮在他周围。在我们占星术士的理论体系里,空气是一种光线的导体,空气密度、成分和温度不同会改变光线传导的路径,这是天文学入门教材《黄道十二宫观测指南》中提到过的,虽然星际线不会受空气影响,不过观察夜晚的星空,一定要考虑空气折射率的问题……”
“果然你一紧张就爱罗嗦啊,约纳兄。向左边跳……不,向上跳!”
“啊?”
阿赛一揪约纳的脖领,两个人腾空而起,“呜隆……”铁锁的黑影带着沉重风声从脚下扫过,只要反应稍慢一点就会被砸成肉泥。“轰轰轰!”钢球击中结界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五面尸已经越逼越近。
“……对不起我确实说多了。我想说的是,如果把小冰核分散成非常细微的冰粒,让它们均匀悬浮在空气里,就可以改变空气的折射率,欺骗人的视线,让别人看不到躲在后面的物体……”占星术士狼狈地落地,穿着粗气说,“也就是说,他可能就躲在附近,只是我们看不到罢了!只要改变空气的折射率或者改变光线的入射角度,就能把他从伪装后面揪出来了!……哎呀……”他忽然脚下一软差点摔倒,俱利伽罗带来的体力损耗太严重了,他不知道还能支持多久。
阿赛没有搀扶伙伴,他拔剑一挥,将一团无影无形的冻雾斩断,“噼噼啪啪!”空中爆出两团碎冰颗粒。“这家伙真是偷袭的高手。来吧,约纳兄,你负责把他揪出来,我负责把这个阴险的家伙狠狠砍成两截。”东方人抖着手说,剑刃和手指都结出冰花。
“我试试看。”占星术士说道。他做了个深呼吸,挺直胸膛,举起法杖席拉霏娜,开始引导一个星阵,一个镌刻在红宝石中为时已久、但太久没有用到的古老星阵。
第155章 再见东方人(下)
在红土平原占星术塔的孩提时光早已模糊,但约纳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确切感应到星际线存在时那种天然的感动,“130‘熊’与77‘小船’这对星星吗?”柯沙瓦老师意外地说,“看起来是个内向的家伙,却得到了火相星辰的眷顾哩,真不知道你会成长成什么样的人呢,年轻人?”随着年纪增长,那条橙红色的、炙热的、跃动的星际线在意识中变得越来越清晰,终于有一天,小约纳第一次成功引导了占星术,那就是130-77星际线的入门星阵,简单、古老、实用、在占星术的世界里应用最广的照明星阵,尽管那次他只点起了一丝微弱的灯火,却照亮了少年前进的方向。
若干年后,当他站在樱桃渡保护者老爹的屋顶上,用法杖顶端的照明星阵点亮整个小镇的时候,亲眼目睹伙伴们在身旁战斗,暗自懊恼自己的弱小,发誓总有一天要强大起来,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保护身边的伙伴。而此时此刻,d;约纳二世不再感觉胆怯,他昂然举起席拉霏娜,燃起来自远古星辰的耀眼光芒。两颗横亘天际的星辰遥遥相望,将磅礴的能量投射向世间,约纳的法杖成为浩瀚星空与苍茫大地之间的灯塔,他从未感觉如此有力,也从未感觉如此安宁。
照明星阵是如此明亮,以至于让人无法分辨光芒的中心究竟在何方,一切事物被照得分毫毕现,地面投射出长长的影子,“在那里!”约纳睁开眼睛,指向结界的东北方,他看到一团冰蓝色的迷雾后面,有一条黯淡的阴影向远方铺展。改变折射率能够欺骗夜间视觉不良的人眼,但在如此强烈的光照下,黑衣人的躯体再也无法遁形。
“……见鬼!”
七级魔导士维尔;阿瑞安多心底暗暗诅咒着狡猾的敌人,他调动精神力不断改变零度障壁中冰晶的密度和间隙,但那一团耀眼的火光照得他什么都看不清,根本没办法将身形隐入冰雾当中。黑衣人一咬牙,干脆停止精神控制,让零度障壁恢复大颗粒冰核的形态,拔腿开始沿着结界边缘奔跑,一边从包里掏出两个魔法卷轴,用牙齿撕开第一个迎风展开,以手指在羊皮纸上画出解除封印的精神印记。“强冰锥三十五连!”这个独特的魔法卷轴是他赖以自保的秘密武器,六角形魔纹隐入纸面,高度压缩的魔法能量瞬时爆发开来,“阿赛!别过去!”约纳感觉到强烈的魔法波动,大叫一声,抢前一步拼命以精神力催动艾丁蒙特的魔法护盾。
一枚,两枚,三枚……三十五枚手臂粗细、坚硬如铁、闪烁寒芒的螺旋形冰锥在黑衣人身旁一一成形,魔导士将法杖重重一顿,冰锥之雨闪电般射穿空气。他根本不去查看战果,将废弃的卷轴一丢,抛出辅助施法材料开始引导六级群体攻击魔法“冻雨瀑”,浓密的冰魔法元素迅速在结界上空聚集,星空被乌云遮蔽,闪电在云层爆裂,一场暴雨瞬息而来,瀑布般的雨水中夹杂着锋利如针的冰箭,攻击覆盖了结界中的每一寸空间。“死吧,死吧,死吧……”阿瑞安多呼哧呼哧喘着气,连发两个高级魔法耗去了他一半的精神力,他一边控制地面上的冰霜触角向前延伸探查敌情,一边望着光芒亮起的地方,那明亮的灯火被暴雨浇得忽明忽灭,仿佛随时可能熄灭。
这时候五面尸显得有点迷茫,向这边走两步,又向那边走两步,冰箭噼里啪啦打在黑铁铠甲上根本毫无作用,看起来它是要等待交战双方决出胜负,再跟胜者进行一场不死不休的战斗了。
若不是阿赛费不顾身将约纳扑倒,第三枚冰锥就已经刺穿了占星术士的身体。黑衣人的强冰锥带有强烈自旋,攻击力击中在一点,魔法盾根本无法抵挡,“波!”淡蓝色球体像个肥皂泡般破碎,约纳吐出一口血沫,接着被东方人压倒在地。“嗖嗖嗖嗖……”毫无规律的强冰锥从头顶飞过,阿赛抽出“饕餮”不住挥舞,“锵锵”弹飞三四枚冰锥,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约纳转身一看,他右手虎口已经绽裂留着鲜血,后背有一道长长的伤痕,被冰锥割得皮开肉绽。“阿赛!”占星术士惊叫道。
“别放松,这只是拖延时间的佯攻!”东方人喊道。冰锥之雨刚刚结束,一场真正的倾盆大雨就紧接着到来,“砰砰砰砰砰……”雨水中的冰针密密麻麻击中地面,打得冰冻的石板地爆出火花,每一寸土地都在冻雨中沸腾,雨水溅起,在空气中凝结成冰,紧接着再次被冰针击碎,碎冰于空中蒸腾,如同冰冷刺骨的火焰。
约纳这时摸出一个卷轴,一个夜十五国放在行囊中的卷轴,师兄留给他的饯别礼物。在离珠小镇他短暂检查过行囊中的物品,看到卷轴封条上写着几个小字:伽罗战盾。柯沙瓦老师最拿手的防御星阵,夜十五国的招牌能力,如今想来,是否东方占星术士早就预料到年轻的师弟可能遇到这种死局,所以将这么珍贵的东西悄悄塞进行囊当中?
冻雨已经来临,17岁少年撕开封条,调动21-814幽蓝的星辰之力解开星阵卷轴的封印,蕴含在复杂图形中的能量得到解放,约纳能看到星际线能量沿着羊皮纸上玄奥的线条奔流不息,沿着自己的双手传遍身体,释放出奇妙的形态变化之力,“嗡……”深蓝色的球体将占星术士和身旁的阿赛笼罩起来,约纳能感觉到雨中的冰针击中战盾,噼啪折断在坚硬的球体表面。
“有好东西不知道早点拿出来!”阿赛tian一tian手上的血迹,责怪道。
“一开战我就来不及思考,刚刚想到这个星阵……对不起,害你受伤了。”约纳不由低下头道。
“啊,怎样也好,总之这个防御好像很厉害。”阿赛拿手指头戳一戳防御盾,“咱们大摇大摆走到魔导士老兄身边去,然后我一刀砍死他,就完事了。”
约纳惭愧道:“不行啊,控制防御就已经很困难了,我没办法移动,而且在伽罗战盾里面没办法攻击外面的敌人,这是夜十五国师兄告诉我的。只能撤销防御之后才能攻击。”
“啊?那不就缩在乌龟壳里一直挨打?”东方人撇撇嘴,“这个敌人真不简单。你瞧,他知道这个魔法起不了作用,也只是拖延时间引导更强的魔法罢了。接下来就是你死我活的时候啦,要让他完成引导,估计咱们就彻底玩完了,唯有想办法接近他,在引导结束前打断施法……但撤去护盾又会被刺成串烧啊!”
“……哇靠,这位梳辫子的老兄又出现啦?是不是太想念老娘了所以专程来拜访啊?你离我远点啊,老娘跟你可不太来电!”一道绿光从约纳的鹿皮包里飞出,绕了两圈落在约纳肩头,月光精灵翘着二郎腿环顾四周,“这个大蓝蛋又是什么玩意儿?外面在下雨吗?我最讨厌下雨了,翅膀弄湿了是很丢面子的事情,可是拿空间魔法遮雨又太费力气,这种天气还是睡觉最好,那啥,约纳老兄,没别的事的话我先回去睡觉了啊……”
“等一下!”约纳大喊道,“叫你出来可不是看天气而已!”
小乖一边梳着绿头发,一边斜眼看着占星术士:“有话快说,每回都这么磨叽!”
阿赛似笑非笑地瞧着这个小小的精灵,“好久不见啦,你还是脾气这么坏,不过现在需要借用你的空间魔法,我们在这个护盾里面没法移动和攻击,有办法挪动到对面那个敌人身边吗?”
“你们当老娘是主神吗?”月光精灵啐道,“把你们俩连这个大蓝蛋一起丢出去需要多大的力气啊!老娘又不能出去滚着这个球过去,在里面移动整个空间根本就是违反法则的,有点常识好不好!”
“引导快结束了,约纳兄。”东方人隔着半透明的深蓝色蛋壳,望着场地对面暴雨中的黑衣人,“小乖小姐,你若是不帮忙,估计约纳兄的小命就保不住了,那对共生体之一的你来说也未必是什么好消息吧?”
“……好啦,知道啦。”小乖烦躁地甩甩头,振翅飞了起来,“把你们移过去很难,不过把对面那个人弄过来就简单多了,这就是空间的法则嘛。现在动手吗?”
阿赛与约纳对视了一眼,“我数到三,小乖小姐发动空间魔法,约纳兄解除护盾,我出手攻击,时机只有一瞬,若不能准确干掉他,即使对方没发动禁忌魔法,我们也会被冰针扎成筛子。那么,我要开始数数了。”东方人说。
“赶紧干完活儿回去睡觉,数吧数吧。”月光精灵说。
“我准备好了。”约纳说。
“啊啊好久不见,我幸好活下来了,你过得怎么样?”顾铁说。
“不要在这个时候出现啊!”17岁少年气急败坏地大吼一声。
第156章 拜龙教之歌(上)
“我似乎不受欢迎啊。”顾铁叹息道。
“不要夺去我身体的控制权,魔鬼,不要是现在!”约纳在意识的深海里焦急喊叫,“要是错过机会就麻烦了,再给我五分钟时间,……不,一分钟也好!”
“那不是我能决定的啊,约纳同学。”顾铁为难道,“你知道,一旦登陆‘世界’——不对,应该说从我的世界降临到你的世界——我就自动成了这个身体的控制者,你还能保持意识跟我聊天这件事就已经够奇怪了,把角色让给你岂不是诡异到逆天?”
伽罗战盾里传来强烈的魔法波动,月光精灵振动三对翅膀悬浮在空中,身上泛起纯白的魔法光芒,“你们两个呆瓜瞧好了,老娘这个空间魔法叫做‘奇迹般消失的糖块’,若是换算成你们人类魔法师的等级,估计有八级、九级……不,一万级以上的难度吧!”
“你的空间魔法总是跟糖块有关。”阿赛笑道,“对食物满怀热情的人不可能是坏蛋,看来你我是同道中人啊……”
“我呸呸呸!老娘才不对人类的垃圾食品满怀热情呢,月光精灵只要吸收四周的魔法元素就能生存,人类食物里老娘唯一能接受的就是糖果,那纯洁无暇、由无数甜蜜颗粒构成的方糖,那五颜六色、半透明、散发着水果气味的酸甜糖块、那诱人金黄色的、充满蜂蜜和牛奶味道的、又软又耐嚼的太妃糖……啊啊,若不是我在节食,一定把整间糖果店都给吃个精光啊!……来吧,吃不到美味糖果的怨念……奇迹般消失的糖块!”小乖越说越激动,小小的身躯化为一个明亮的白色光点,忽然间光芒一盛,充盈在伽罗战盾内的魔法波纹消失了,阿赛在旁边看到月光精灵双手做出一个“挖”的动作,就像从糖果罐子里掏出一枚橙色橘子味水果硬糖。
深蓝蛋壳前方的空间扭曲了,一整块空间被魔法“挖走”,三十码外几何投影位置的空间同时发生动荡,“原理是这样的。”小乖落回约纳肩头,翘起二郎腿,翅膀无力地耷拉下来,不过神情有点亢奋:“我挖去近距离(大约一码之内)的一块空间,把这块空间丢得无影无踪,在射程极限(大约三十码)对应位置的那块空间受到自然法则的推动,会移动过来填补这块空白,没有人能阻止这种位置转移,因为并不是老娘我的力量把他拉过来,而是创世主的法则将他强行推过来。大约五秒钟之后移动就要开始了,五,四……”
东方人握紧剑柄,一边好奇道:“那被你挖走的那块空间哪去了?里面要有人类或者其他物体存在,又会怎么样呢?”
“我哪知道!被丢到哪个鸟不生蛋的位元去了吧,要么怎么叫奇迹般消失的糖块’呢?另外挖去的空间必须是单纯的、线性的,一大块空气最好,夹杂点雨啊雪啊也算凑合,要是有个花盆或者尿壶之类就要多花不少力气,若是站着个人嘛……以老娘我的实力还没办法连人一起挖走,毕竟这个步骤是对空间法则的逆反嘛。”月光精灵回答道,“……二,一……”
“约纳兄,请准备解除护盾。”阿赛紧盯着外面道。在小乖数到一的时候,暴雨中忽然多出一条人影,七级魔导士维尔;阿瑞安多出现在伽罗战盾之前,距离蓝色球体只有短短半码的距离。正在引导冰系八级禁咒“萨笛之启示”的黑衣人并不知道自己改变了位置,法术引导正到了关键时刻,就算以卷轴为基础、使用了大量辅助物品、喝下一整瓶精神力提升药剂、花去全身力气念诵咒语,发动这个禁咒也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念完一大段拗口冗长的咒文,魔导士微微抬起眼皮,准备撕破卷轴,进入最后的精神力灌注步骤,“……嗯?”一个巨大的蓝色蛋壳充满了视野,他有点迷茫地闭上眼睛定定心神,再次睁开眼皮,看到自己正站在敌人的防御盾前面,近得一伸手就能摸到对方的脑门。
这是怎么回事?!
维尔;阿瑞安多的心脏差点蹦出口腔,他明明在几十码外的安全地点引导魔法,敌人被范围攻击魔法“冻雨瀑”困在原地,五面尸被他偷偷放出的冰系幻象魔法暂时困住,这是发动禁咒的完美时机。为何一闭眼、再睁开,自己就穿越了整个战场来到敌人面前?
“约纳兄!”阿赛大吼一声,身形化作一道流光直射而出,接着“砰”地撞在伽罗战盾上反弹回来,捂着鼻子在地上滚来滚去。盾牌根本没有取消掉,柯沙瓦的防御魔法优点是坚固无比绝对安全,缺点是对内外一视同仁,内壁硬度绝对超过东方人的鼻梁。
“够意思,没想到你还有这方面的潜质,约纳老兄。”小乖意外地竖起大拇指称赞道:“这个玩笑开得恰到好处,佩服佩服。”
约纳快疯了。他的灵魂在躯壳内横冲直撞,想要夺取身体的控制权,顾铁无可奈何地瞧着这个npc线程发出一连串歇斯底里的情感信号,“告诉我要做什么就好啦!”中国人忍无可忍地提醒道。
“你什么都不懂!你要阅读我的记忆之后才知道控制‘伽罗战盾’的方法,可是已经没有时间了!只能我自己来!可恶的魔鬼!”17岁少年愤怒地狂吼。忽然间,从刚才开始就呆如木鸡的占星术士忽然轻轻抬起头,眼瞳时而放大、时而缩小,手指艰难地挪动着,“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约纳发出兴奋的战栗,“我想起来了,在南大陆,圣河古难的岸边,你降临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也曾经从你手中夺回身体……只要我不断变得强大,强大到足以跟异界的恶魔抗衡,就能不必你左右,凭自由的意志活动……”
“原来真的可以啊……”顾铁躲在识海的角落里袖手旁观。占星术士的身体开始动了,他的手指迅速在羊皮纸上画出复杂的线条,那是停止伽罗战盾星阵功能的逆封印,“波!”深蓝弹壳立刻发出清脆的声响,破碎成千万幽蓝的碎片,每一块碎片都蕴含着21-814星际线奇妙的重力改变特性,在五码范围之内,雨水和冰针下落的速度开始减慢,直到静止于空中,随着无数蓝色光点飞散,一整块雨幕凝固了,形成了一片波光荡漾的奇异穹顶。
“阿赛!”约纳大喊出声,这一次不是灵魂的自语,而是穿透夜幕的高声呼唤,他举起法杖为东方人照亮前方。阿赛从地面猛地弹了起来,短剑“饕餮”喀锵出鞘,悠远的淡青色流光向近在咫尺的敌人飘去。
“糟了!”盾牌破裂的刹那,维尔;阿瑞安多就知道大事不妙,在这瞬间他做出一个决定,一个同归于尽的决定。敌人已经知道他的身份,绝对不能忍敌人逃走,唯有将在场的所有人同时毁灭才能保护拜龙教的秘密……七级魔导士用牙齿狠狠将禁咒卷轴撕碎,左手抓起“旁遮普娃娃”捏在手心,强行中止了魔法引导。“噗……”灵魂的巨大撕裂感让他七窍喷出鲜血,高度聚集的冰系魔法元素瞬间飘散,精神力反噬随即到来,黑衣人忍住痛苦,将精神灌注进旁遮普娃娃当中。旁遮普兽灵是将动物灵魂保留在标本体内用以记录事物的道具,而旁遮普娃娃则是在地下市场价值连城的邪恶事物,保留着婴儿灵魂的尸体标本能够起到替身的作用,替施法者抵挡一次强烈的魔法反噬。“砰!”娃娃禁不住冲击被炸成碎片,牺牲了价值一千金币的昂贵道具,魔导士从巨大反噬中侥幸逃生,他立刻掏出最后一个卷轴,撕开封条,咬着牙准备发动最后的禁咒。
敌人的强大超乎魔导士的想象,他知道对方还未出全力,自己寡不敌众,已经失去胜机;但他也有自信没人能逃过最后的禁咒。“冰狱森林”是能改变地貌的超级魔法,处在攻击核心的敌人就连灵魂都会被极寒所冻结,当然,作为交换条件,施术者的灵魂也会被永远冰封。
维尔;阿瑞安多张开嘴巴念出咒文,咒文不过短短的三十个字,有七级魔导士的生命作为献祭,发动禁咒并不困难。“……从此背弃主神萨笛的光辉进入无声无光的极寒地狱……”冰系魔法元素再次开始飞速聚集,每过一秒,温度就下降一分,满脸流血的黑衣人正在成为一场暴风雪的核心。
阿赛的刀刃已经到来。低温影响了他的速度,“没想到还有替身娃娃,不过应该能在发动魔法之前击中吧?”东方人的心里在计算着,他从没感觉自己的脚步这样缓慢,短短的距离仿佛正在被不断拉长。
“那是什么?……不能让他发动那个魔法!”小乖忽然惊叫道,“那家伙疯了!”
第157章 拜龙教之歌(中)
若维尔;阿瑞安多发动禁咒,在场的人无一能够幸免;这是一场赌博,赌的是被封印能力的刺客之王能否在引导完成之前一剑斩下他的头颅。战斗本身充满无数的变数,有时候这些意外可以决定一回战斗、一次战役甚至一场战争的胜负,阿赛只要再跃出一步就能进入攻击范围,但他的左脚被缠住了,片刻之前被强行终止的八级冰系禁咒“萨笛之启示”已经聚集了大量的冰魔法元素,这些魔法元素飘散于整个空间,使得地面上“冻雨瀑”的积水快速凝冻,东方人的左脚刚刚落地就被冰的触角纠缠起来,他用力拔出靴子,前冲的速度不由得减缓。
“来不及了……这下完了,老兄!”小乖耷拉着翅膀,用力揪着约纳脖子上的肉皮:“你感觉到这种魔法波动了吗?那是被禁止的献祭魔法,用灵魂交换瞬间强大的邪恶法术呀!用什么护盾都没用啦,没用啦!老娘还年轻啊,不活到八百岁怎么能甘心去死咧……呜呜呜……”
17岁少年惊呆了。他也感觉到庞大黑影正在魔导士身后以恐怖的速度生长,贪婪地吸收空间内的光和热,逐渐将一切生机冻结。该怎么做?攻击?防御?逃跑?一切都已经太迟,现在能做的,只有眼睁睁看着阿赛像飞蛾般扑向冰冷的光焰吗?
这时候占星术士张开嘴巴大喊一声:“全部住手!我们对拜龙教没有恶意!我们是朋友!我们不是协会的人!兄弟会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们是朋友!这根本就是一场误会!当我熄灭照明的时候,所有人都停手!”喊出这段话的同时,他手中席拉霏娜顶端的橙红光芒一明一暗,就像心跳的节奏般不停闪烁。话音刚落,他就切断了照明星阵的输入,光亮簌地隐去,黑暗再次将结界笼罩。
一切安静了下来。刚刚习惯光明的眼睛一时间无法看穿夜幕,但淡青色剑光与冰蓝的魔法之光都没有出现。小乖慢慢睁开眼睛,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老娘还没死啊!这是怎么回事?不打了?你刚才说的是啥意思啊约纳老兄。”
“就是‘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何必非要搞得你死我活的呢’的意思啊,不穿衣服的小同学。”占据占星术士躯体的降临者微笑道。在约纳的灵魂强行控制躯体解除伽罗战盾的时候,顾铁就在翻阅他的最近的记忆,就在刚才,焦急无策的17岁少年终于因为灵魂之力透支而陷入沉睡,顾铁总算可以接收这个身体,通过分析约纳的记忆,在这看似无法可解的死局中找到一个隐秘的可能性。
维尔;阿瑞安多曾认为约纳是来与他接头的。
他曾多次提到“拜龙教”这个词。
他通过约纳颈上的龙形吊坠判断少年与他属于同一个组织。
他的真实身份是魔法师协会的七级冰系魔法师。
魔法师协会已经被兄弟会所控制。
他一路上都在隐藏面貌、身份,像是在躲避什么人的窥探和追踪。
他对“五级魔法师巴斯达大师”相当戒备。
他没有乘坐魔法师协会的通勤马车,而是到偏僻的南贰驿雇佣了一辆私人马车。
约纳不懂得将这些支离破碎的信息加以综合处理,但老道的顾铁敏锐察觉了其中的关键,他只花了几秒钟就得出结论:所谓“拜龙教”是一个潜伏在魔法师协会(更有可能是整个兄弟会组织)内部的教派团体,正在进行某些隐秘的行动,而且很可能已经被协会(兄弟会)所察觉。这名魔导士分明是个有权势的大人物,却甘心隐姓埋名前往边陲小城鼉桑找组织内的人接头,在被发现之后甘愿献祭灵魂与敌人同归于尽,不用说是个拜龙教的忠实信徒,而同时能够感觉他对协会(兄弟会)的仇恨。
要阻止他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被这个小镇轰飞,唯有向他心中灌注安全无害的信息,唤醒他的生存意志,找到骨子里对生命的原始渴望。说那段话的时候,顾铁在句式、语气和音量强弱变化上采用了一种叫做“规律灌输”的语言催眠技巧,配合与心跳同节奏的光线明暗变化,目的不是让对手呼呼大睡,而是让手握定时炸弹的魔导士切实收到“朋友”这个字眼所代表的信息。作为现实世界心理学研究的附加产物,催眠术在“世界”中看来也能起到相同的效果;最后熄灭照明是为了创造出一种安全的对等环境,给敌人一点时间思考刚刚接收到的信息。最艰难的五秒钟过去,顾铁知道那个禁术不会再发出了,“阿赛!回来吧……”他轻轻唤了一声。
东方人悄悄浮现在身边,一边抹着鼻梁上的血,一边抱怨道:“差点就坏事了,下次一定要配合好啊,约纳兄……你是怎么说服他的?拜龙教是什么东西?”
顾铁抱歉地一笑:“刚才有点状况,现在就没问题了。等一下由我来说话,应该能解决这场麻烦。”
“搞不懂你。”阿赛摇摇头,表情却显得挺轻松:“不过既然你都那么说了……那就肯定没问题了吧。”
一时间场内没人说话,冻雨已经停止,地面积起厚厚的冰层,刚才在发动伽罗战盾时约纳收起了神器俱利伽罗,导致现在两个人类在严寒中瑟瑟发抖,“这个温度倒是让老娘想起故乡呢。”月光精灵飞起来转了两个圈儿,“下次打架再叫我吧,老娘去睡回笼觉了,这次真是场诡异的战斗呢,是吧,变得很奇怪的约纳老兄。”说完,一道绿光投入鹿皮包,小乖回到了自己的封印玻璃罐。
“……你们是谁?怎会知道拜龙教的?”良久,维尔;阿瑞安多终于在黑暗中开口。
——是你自己大嘴巴说出来的!——顾铁腹诽道,不过他清清嗓子,“阿瑞安多先生,我们知道很多事情。请放心,就像我说过的,我们应该成为朋友。拜龙教是为了崇高理想而成立的组织,没有任何人有权利去干涉,就算那些人也一样。”他含混地说道。
“这么说,你们并非兄弟会的人。”魔导士迟疑道。
“当然!事实上,我们也正在被兄弟会追杀。”顾铁立刻捕捉到信息,“拜龙教被兄弟会迫害的事情,我们感同身受。”
又静了半晌,终于,黑衣的魔导士从冰蓝色迷雾中走来,他的脸上身上都是血迹,但一双眼睛锐利得如同鹰隼,目光不住从两人身上扫过,“占星术士,你的龙形饰物是怎么回事?剑士,你为什么伪装成魔法师?你们去鼉桑究竟做什么?”
顾铁举起俱利伽罗龙形项链,平摊双手道:“这并不是拜龙教的信物,而是我的一件魔法武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是我们之间比较有缘分罢了。他叫阿赛,是我的伙伴,我们想要从鼉桑穿越云梦泽到凉隋国去,因为正被兄弟会通缉,所以不得不小心行事。阿瑞安多先生,对不起,一切都是一场误会。”他知道与危险分子谈话的技巧就是温和地叙述事实、不着痕迹地抬高对方的道德情操、不使用疑问句和反问句以免引起对方的警惕心理,同时使用安全的身体语言,不作出任何可能导致误解的动作。
“那死掉的车夫是什么身份?”魔导士仍然保持着距离。
顾铁瞟了一眼,刚才被阿赛打晕的车夫老王卧倒在结界旁边,身上插满冰针,整个人冻成了一个大冰坨,毫无疑问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他是兄弟会的人,我们曾经在睢阳城里展开战斗,我没见过他,他也不能确定我的身份。”略加思索,顾铁回答道:“就在刚才,我与你偷偷见面的时候,他终于确定我就是兄弟会通缉的人,于是布下结界驱动五面尸对我展开攻击。放心,兄弟会应该没有掌握你的身份,阿瑞安多先生。”
“那么预定在到达鼉桑之前就应和我接头的人在哪里?”黑衣人像是自言自语了一句,随即摇摇头:“算了。也就是说,我与你们之间没有任何冲突,你们绝不会向兄弟会透露我的信息,对吗?”
“当然。我知道维尔;阿瑞安多也是一个假名,不知名的先生,我称呼这个名字的时候,你要略加思索才做出反应,证明对这个名字没有潜意识的自觉。你非常谨慎,先生。”顾铁微微眯起眼睛。
“彼此彼此。你根本不知道拜龙教是什么东西,只是凭我说漏嘴的只言片语猜测得来的,对吧,占星术士。”魔导士阴阴地一笑。
“啊,可能吧。不过冰系魔法是说不了谎的,整个大陆又有几位能使用禁咒的七级冰系魔导士呢?”顾铁礼貌地微笑着。
黑衣人的瞳孔立刻收缩得像针尖一样,但几秒种后,又逐渐松弛:“你曾经准备发动的那个攻击星阵非常可怕,我不想跟你这样的敌人作战,更别说那位还没展现实力的剑士。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愿我们今后再也不要见面,兄弟会的敌人——我的朋友们。”一边说着话,他一边缓缓后退。
“夜深了,封印开始松动,这次我不会错失目标,约纳兄。”阿赛低声道。
“算了,就在说话的时候,他在同时引导两个冰系魔法,真是可怕的男人……”顾铁叹道。
第158章 拜龙教之歌(下)
这时候阔别已久的吼叫声响起,魔导士施加在五面尸身上的冰系幻觉魔法已经失效,这头巨兽开始挪动结冰的身躯,舞起沉重的钢球。“喂!魔法师先生。”顾铁开口叫道,“既然已经没有矛盾,我们要不要一起想个办法打破结界?留在这里迟早会被五面尸耗死呐。”
“结界不是我的专长,你指示,我配合。”维尔;阿瑞安多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我先试试。”阿赛活动一下肩膀,短剑“饕餮”锵然出鞘,“劈啪啪啪……”随着淡青色剑光升起,结界内表面出现一连串耀眼的火花,外面的景物在剧烈动荡着,但看似没有什么实际效果。“啧啧。”东方人咧嘴道:“有心无力啊,约纳兄。要么我们就在结界里呆到我恢复力量为止吧。”
顾铁苦笑着瞅着他:“说得倒是轻松,这里可是有一头……哎呀!”
两个人分别向左右跃开,铁链钢球“轰隆”砸下,在冰封的地面开凿出一条壕沟,占星术士护住头脸,防止溅起的碎冰伤害眼睛。旁边东方人举起大拇指:“这次反应很快!有时候你会突然变得厉害起来呢,约纳兄。”
顾铁绝对不理睬这个没法回答的话题,“魔导士先生!我会引导最强的攻击星阵,向着结界北侧发射,这个星阵并不算太稳定,在狭窄空间内爆炸可能产生很严重后果,把我们几个连同结界一起轰飞;所以麻烦你使用冰系魔法将爆炸威力拦截一下,这样说明白吗?”
“等等,我需要时间。”黑衣人的声音显得有点虚弱,“给我一分钟。”
顾铁和阿赛对视了一眼,“还以为他真的是不死之身咧,用了这么多高级魔法,都不带喘口气的。”东方人叹道,“一定是用药物强撑下来的,就算这次能活下来,精神之池也会遭受严重损伤吧……”
“起码活下来吧先。”顾铁握紧席拉霏娜,开始引导最强攻击星阵“核爆三叉戟”。在遍历搜索约纳记忆时,他欣喜地看到了许多新的思考,在对三相湮灭星阵的使用方面17岁少年已经积累了相当的经验,这一部分来自湮灭星阵项目组几位奇形怪状组员的启发,另一部得益于约纳对星际线性质与波动特征的深入研究。顾铁自信满满地启动核爆星阵,将三种性质的星际线能量输入宝石,瞄准结界另一端,这时维尔;阿瑞安多的声音响起:“我准备好了。”
顾铁举起法杖。这时五面尸的钢球劈头盖脸砸下,占星术士没有躲避,也没法躲避。阿赛的身影冲天跃起,挥剑在铁索上纵横交错斩出一串火花,处在虚弱期的刺客之王斩不断钢铁,但勉强改变了钢球的运动方向,“嗡砰!”沉重黑影从占星术士身旁擦过,擂得山摇地动,“核爆三叉戟!”禁忌星阵终于再现于荒凉驿站的结界之中!
如火炙热的橙色、如冰冷峻的蓝色、如雪静谧的白色,三股能量交错在一起,咆哮着刺穿空间。结界内的空气产生不安动荡,人的视网膜被烙下明亮的伤痕,这条不断扭曲、爆响、闪烁的三色巨龙扑向结界彼端,黑衣魔导士眼瞳中充满了惊诧和恐惧,“这种力量……”滴血的嘴角发出喃喃自语,他颤抖着举起法杖,再次放出冰系防御魔法“正六角封禁”。
顾铁有苦自知。理论是一回事,实践是另一回事,操纵禁忌星阵准确击中目标实在太难了。核爆三叉戟像一条强劲有力的大蟒蛇一样不停扭动,用尽全力也没办法控制,“要爆炸了!”他大喊一声。
一圈波纹传遍大地,那是星辰之力融合、湮灭、爆发出的第一波能量冲击。“哗啦啦啦……”冰封的大地皴裂破碎,石块与碎冰被无形的风吹起,一团红蓝相间的火焰升起于结界末端,那恐怖的能量涡旋正急速扩大,向四周噼噼啪啪放射着电芒。忽然一圈冰的障壁从四周升起,魔导士的正六角封禁将核爆三叉戟的爆炸威力圈在当中,乱流迅速吞噬着冰刃,但冰柱不断从地下升起填补空缺,将涡旋压缩向结界障壁。“轰轰轰轰……”四面八方传来结界颤抖的鸣响,外面的世界陷入一片混沌,顾铁忍受着碎冰与暴风的冲击,感觉到结界正在禁忌星阵的乱流中不断损耗、变薄,“有用!”——耗去一半精神力的一击应该能够打破这层墙壁!
“你又成长了,约纳兄。”阿赛衷心地感叹道。
“还差得远呢。”中国人握紧拳头。
“砰!”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天际,那是结界破碎的声响,两人抬头看去,那层隔绝两个世界的无形墙壁却还没有消失,“多重结界吗。”东方人皱起眉头,“就凭那个会点咒术能驱赶五面尸的车夫,能够做出这样的结界吗?”
“还是打开了,你瞧!”顾铁指着爆炸发生处。那团色彩斑斓的漩涡还在执着向前推进,逐渐在坚韧的结界上挤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星辰之力与结界摩擦,每一秒都爆发出千万个明亮的电火花,那个空洞被湮灭之力强行扩大,慢慢延展成一个能容成年人通过的大洞,“轰隆隆隆……”一串雷声滚过,核爆三叉戟的能量涡旋终于钻出结界,射向外面的世界,这个荒废小镇的民宅看来要遭受无妄之灾,但起码,逃生的路径出现了。
“走!”阿赛一揪占星术士的袖子。
这时一条黑影率先冲向洞穴,“就像我曾说过的,”维尔;阿瑞安多步伐停顿了一下,并没有回头,“希望我们从此再不相见,奇怪的朋友们。”他轻轻摆手,左腿迈出了结界空洞。但这时他的身形停滞了,保持着一腿在外、一腿在内的姿势僵直在那里。
“快走啊!还等什么?洞穴正在缩小啊!”顾铁一边冲向那边,一边大喊道。结界正在修复创伤,那个洞口已经开始缓缓收缩。
黑衣的魔导士这时转回了头。那张冷峻的、严厉的、苍老的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原来是这样……如果落在他们手中,拜龙教的秘密一定会泄露,没想到我们是以这种方式‘再不相见’,奇怪的朋友们……”他低声絮语道,松开左手,那支折叠法杖落在结界内冰封的地面上,“不知道该不该信赖你们,但只能赌一下我的直觉了,请将信息传递给鼉桑的特使,拜托了,就当一位陌生人临死前任性的嘱托吧……我的真名是……”
他的声音渐渐微弱,以至于后面的字句飘散在风里。魔导士的身体向前跌去,顾铁与阿赛分明看到他的胸膛插满了箭,仿佛一块人形的箭靶。他的身形一离开结界,洞穴就开始迅速合拢,在不断缩小的孔洞里能看到刀光、剑风、魔法与念动力的光芒闪烁。拜龙教教徒用最后的力气举起右手,他的手中一直牢牢捏着那张卷轴,那个没能发动的最后禁忌法术“冰狱森林”的魔法卷轴。“撕拉……”卷轴被撕碎,在地狱中焦灼等待的黑暗之主终于等到了丰美的灵魂献祭。
“……龙神会保佑……”
话语的残片随风吹来,结界已经完全弥合,顾铁与阿赛愣在那里,不知应该作何反应。忽然间一阵寒意袭来,破碎的地面开始凝冻,顾铁立刻再次将黑龙王之剑握在手中,忍受着俱利伽罗的贪婪索取,以滚滚黑炎驱除寒意。“喀喀喀喀喀……”空气开始结出碎冰,大地因为极寒而裂出无数缝隙,五面尸的躯体逐渐停止动作,僵直在迷茫的冰雾里,温度正向没有穷尽的深渊跌坠,结界开始出现裂痕,五面尸的黑铁铠甲噼啪作响片片剥落,碎铁坠落地面,摔成晶莹的粉末。“这魔法……”顾铁牙齿咯咯作响,俱利伽罗的火焰已经无法完全抵消寒意,两个男人脚尖前面的地面都已冻裂。
“乒乒乓乓。”清脆响声连续响起,结界碎成一片一片消散,无形墙壁终于消失了,出现在以前的是一片冰封的地狱。小院已经化为乌有,无数黑色冰柱从废墟中拔地而起,组成一片黑色的森林。夜风吹起,将极寒的空气吹散,整个镇子的草木都在寒风中冻结枯萎,黑冰柱冷冷映着迷蒙星光。顾铁与东方人踏着破碎大地向前走了几步,发现每根黑冰柱中都冻着一个人,一个脸上写满惊恐表情的死人,低温将那种歇斯底里的恐怖完整地保存下来,这种来自地狱的坚冰,就算一百年也不会融化,这些敌人的死状将永远在此处展览。
若不是结界抵挡了禁忌魔法,顾铁与阿赛的下场将会与他们相同。中国人四顾这片冰封之土,向前走了两步,从冰中拔起那支折叠法杖。拜龙教教徒化作无有,身为冰风暴中心的他早已碎成粉末,顾铁握住折叠手杖,仿佛还能感觉黑衣人冰冷的体温。
“兄弟会?”阿赛问。
“拜龙教吗……”顾铁显得有点迷茫。
第159章 一路向北行(上)
敌人已经全灭,除了占星术士一行人以外,整个镇子没有一条活着的灵魂。顾铁深深呼吸,吐出一口白雾,“趁五面尸还没恢复行动力之前赶紧走吧。”他将拜龙教教徒留下的手杖折叠起来装进鹿皮袋,说道。
“对了。”阿赛忽然一拍手,“那名小伙计还在屋里睡觉呢,约纳兄。我尾随着你溜出客栈的时候被他发现了,不太确定他的身份,所以把他打晕了丢在床上……从身法来看他是龙家人啊。”
顾铁搜索了一下记忆,“喔!他是我的伙伴龙慎鳞,龙家分家十七代,影宗的外务使,说起来跟你出身差不多吧……”
东方人愣了一下:“这么说,你已经知道我的事情了?”
“是的,龙昶。”顾铁转过身,直视伙伴的眼睛,“不过对我来说,你从前做过的事情没什么紧要,过去只是过去,时间只能不停向前流动。刺客之王西米昂;龙昶是个毫无意义的名字,你说对吗?”
“……我也觉得阿赛这个名字更适合我呢,约纳兄。”凝视了他半晌,阿赛忽然露出微笑。
“走吧。”
占星术士转身踏着冰封大地向废弃客栈走去,他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后背出现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刚才的某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刺客之王会出手攻击自己了,在阿赛眼里一闪而逝的杀机令顾铁心惊胆寒,他强撑着没有露出害怕的表情;但随即他发现东方人的眼瞳恢复了清明,对人情世故了然于心的顾铁明白阿赛正在用理智克制原始的杀戮之心,暗杀组组织的精神领袖应该是永远把自己藏在阴影里的潜行者,暴露身份对他来说一定是种强烈的刺激,但看来这名年轻的刺客之王是拥有情感、理智与道德的人类,强行压抑了骨头里萌生的杀意。
既然闯过这一关,顾铁明白自己与阿赛之间就再没有隔阂,刺客之王已经认同了“伙伴”两个字。中国人不知道约纳会怎么处理这段关系,——此刻约纳的灵魂已经陷入沉睡,怎样呼唤都没有回应——大约还是凭借那种幼稚的、像小猫小狗般天真的、不知从何而来的信赖感无条件相信身边的伙伴吧,“世界是残酷的,少年。”顾铁暗自向约纳喃喃自语,“盲目相信别人总有一天会受到伤害的!生存是一场斗争,我们的身边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各种冲突,打赢每一场微小的战役,才能做自己命运的主人……学着成熟一点吧……”
“什么?”阿赛似有所觉。
“不,没什么,我是说,希望龙慎鳞没有被魔法波及吧。”顾铁回答道,“我刚才留心看了一下被冰封的尸体,一共十二个人,各种职业都有,服饰也不统一,应当是兄弟会成员没错。不过这里荒郊野岭的,究竟是从哪里聚集过来的呢?”
“啊,如此一说,我倒是发现了他们身上一个共同的特征。”阿赛说。
占星术士回头看了一眼,“你说他们戴的帽子、穿的靴子和手上的老茧?尽管形状不同,不过这些帽子毫无疑问是为防风设计的,薄底高帮的牛皮靴子看起来不太适合走路,更注重保暖功能,而每个人手掌内侧都有厚厚的老茧,那是特定职业才能磨砺出来的。”
东方人赞叹道:“不愧是约纳兄!我也觉得这些人就是驿道上的车夫啦。如果没猜错的话,车夫老王对你们的身份起了疑心,提前召集了经过附近的兄弟会成员,在听到你和魔导士对的话后,他提前发动结界(结界非常强力,不知是有其他人帮助,还是由卷轴生成)将你们困住,等待增援到来。不过看到你那么大意,就忍不住现身啦……等我们跟魔导士打完一架,兄弟会的增援来了,不过被阻在结界外面一时进不来。”
“这么说,这条道路很不安全啊……”顾铁眼神越过黑沉沉的建筑,投向不远处长长的驿道,“对了阿赛,你在南贰驿遇到我们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这个说起来比较麻烦,我大致了解了你们在南商国的处境,不过碰面算是巧合吧。”阿赛摆弄着辫梢出神道,“见到你的时候我吓了一跳,还好人皮面具看不出表情。不过你的伪装太差劲了,也就能骗骗粗心大意的外行吧。”
“……这点我同意。”顾铁点点头,心里说大斗笠、蒙面巾这些东西就算在武侠小说里也起不到多大作用,更别说这个魔法世界了。“你到东方大陆的原因是什么?自从龙家……那起事件发生后,你一直没有回到这片大陆不是么?”
阿赛的表情立刻冷峻下来,“是的。我在与梵天的战斗中损失了长剑‘睚眦’,甲躯将断剑带回异界,想找机会修复。不过有一天断剑消失掉了,这很不可思议……我很快感觉到剑灵已经在另一个空间重生,你知道,认主的武器与主人之间是有着一定程度的感应的。我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但紧接着发现‘睚眦’传来非常熟悉的波动,在那一刻,我知道剑回到了龙姬的手中。”
“是杜兰夫人。我们在离珠旅舍遇到了杜兰夫人的黑猫咖啡馆,向她提出愿望,让‘睚眦’重生了。”顾铁解释道。
“原来如此。”东方人点点头,“那段时间我在南大陆吠陀国东部城镇逗留,处理联盟内部的一些琐事,我试着找出一个解释,但无论如何都想不通那把剑怎么会漂过圣河古难到了她的手中。”
“联盟?”中国人听到一个关键词。
“暗杀者联盟。所谓‘刺客之王’是世上所有暗杀者组织所组成联盟的精神领导者,其实起到的是调停人的作用。”犹豫了一瞬间,阿赛坦然说出了绝不会刊载于历史书中的秘闻,“这个联盟非常古老,也非常庞大,虽然人数不多,但却在暗中一次次改变着历史的走向。”
顾铁道:“我明白。1914年6月28日,奥匈帝国在其吞并不久的波斯尼亚邻近塞尔维亚的边境地区进行军事演习,帝国皇储斐迪南大公亲自检阅了这次演习,演习结束后,斐迪南大公返回萨拉热窝市区时,被塞尔维亚青年普林西普击中毙命,奥匈帝国立即以此作为发动战争的借口,挑起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一次暗杀可能掀起一场战争,——也可能停止一场战争,就如同扎维帝国前国王马克西米连二世被耶利扎威坦大公派人暗杀,导致政权更替的故事一样。”
阿赛扭头盯着他:“前面那件事我没听说过,后面一件事……确实是联盟所为。总之,那时我到达了圣河古难南岸,犹豫不决地在渡口徘徊,最后决定停留在南方大陆,因为我实在没办法前往东方与龙姬见面……但几天前的一个夜里,感应忽然中断了,我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龙姬知道那柄剑属于我,她没有任何理由丢弃‘睚眦’,除非……”
“你就立刻渡河来到东方,在睢阳城里打听到了我们的消息,然后准备乘车向北去凉隋国对吗?”顾铁接着他的话说下去,“龙姬被龙家人带走了,你知道这件事之后准备怎么做?”
“当然是……追上去,找到她。”阿赛的脸上无喜无悲。
“他们会用尽一切力量杀死你,你是龙家的敌人。”顾铁说。
“那倒也算一种解脱呢。”东方人忽然伸了一个懒腰,脸上又浮现了那种懒洋洋、微带笑意的表情,“不说这些了,估计你踏上旅途的时候也没想到‘到时候该怎么办’吧,车道山前必有路,这是我们东方的谚语哪,约纳兄。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吃点东西补充体力,然后快点离开这个冷得要死的破地方吧。”
顾铁答道:“当然,后面的路还长着呢,阿赛。”
两人踏进荒弃的旅舍,这里的地面、梁柱、桌椅都被冰封了,踏上二楼一看,墙壁上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壳。昏迷不醒的龙慎鳞被丢在床上,阿赛还好心地给他盖了一床破被子,小龙一张俊脸冻得通红,不过还紧紧抱着长剑‘饕餮’吧唧嘴说着梦话呢。
顾铁与阿赛相视一笑。
龙慎鳞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阳光明媚的白天,“阿——嚏!”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小龙猛地坐起身来,鼻尖挂着一串长长的鼻涕,警惕道:“这是什么地方?我在哪里?啊,约纳前辈,你在做什么?我睡了多久?”
“看也知道我在做什么啦!”顾铁没好气地回答道。
这是一辆小型的人力马车,外表灰扑扑的毫不引人注意,驾驶座上坐着一位身穿红袍、有一张死板的大黑脸的魔法师,车厢里只能容下两位乘客,——或者说,一位乘客和一台发动机。
占星术士正喘着粗气嘎吱嘎吱转动绞盘,绞盘带动齿轮,齿轮通过连杆驱动车轮滚动,经过月光精灵契约强化过的体力勉强能完成这项体力工作,幸好这辆马车比车夫老王那辆轻便许多。
“加速啊!我们被一辆牛车超过去了!”巴斯达大师在上面喊道。
“少说风凉话啦!换你试试!”顾铁汗流浃背地回答道。
第160章 一路向北行(中)
向龙慎鳞解释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可不是件简单的工作,顾铁开始只想撒一个谎,后来不得不用更多的谎言来圆第一个谎,直到把这段子虚乌有的经历编成了一段五彩缤纷乱七八糟千头万绪的神话故事,“……后来呢,车夫老王就被黑衣人杀害了,黑衣的男人其实是个爆炸犯,后来南商国的巡捕们将镇子团团围住,他砰地一声把自己炸上了天,而这时候又来了个冰系法师,把巡捕都冻了起来;原来他才是真正危险的罪犯,赏金高达一万贯的大坏人,我跟他展开搏斗,谁知道忽然一头飞龙飞过来将他抓走,嗖的一下子就飞得没影了,不知是南商国的军队呢,还是什么仇人的召唤物。……总之,就是这样,明白了吧?这件事太复杂了,我们也脱不了干系,所以要找一辆马车把外观改变一下偷偷上路,这样才能保证安全。”顾铁抹一把额头的汗珠说道,要让他将刚才这一通谎话重新说一遍都不可能了,不得不佩服自己即兴发挥胡编乱造的能力。
“……呃,好吧……下次我一定会惊醒一些,不会让你独自涉险了,约纳前辈!”龙慎鳞晕乎乎地应了一声,将名剑“饕餮”牢牢抱在怀中,“我们要快点赶路,掌刑祖奶奶正在等待我们去援救!”
顾铁苦笑着点点头。他想起昨夜阿赛对他说过的话:“我最好还是伪装起来,魔法师的身份有很多便利,而东方大陆认识我的人太多了,包括这名龙家后裔……这把剑就暂时由他保管吧,就算昏迷过去,他也将剑抱得很紧呢。”
“是啊,小龙是个相当有担当的少年。”顾铁评论道,并没意识到自己也的身份也只是位十七岁的少年而已。
“所以,麻烦你编个谎话吧。”东方人不负责任地摊开手。
“我?”顾铁指着自己的鼻尖。
“总不能让巴斯达大师向他解释昨晚发生的事情吧。”阿赛掏出人皮面具,笑嘻嘻地说。
顾铁感觉自己被阴了一道。幸好早晨起来发现龙慎鳞开始发烧,应该是昨夜被冰系魔法的寒气侵袭了,一整天都头晕脑胀昏昏欲睡,中国人趁机编出一通乱七八糟的故事,侥幸过关。不过看起来小龙并不在意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将潮红的脸颊贴在车窗上,一直望着北方,长长驿道的尽头,穿过广阔无垠的云梦泽,在凉隋国高塔“天璇”废墟的旁边,坐落着从灰烬中重生的龙家大宅,龙慎鳞的视线穿过空间,在重重楼阁中搜寻着掌刑祖奶奶的踪迹,眼神中散发着执着坚忍的光芒。
“约纳前辈。”小龙忽然开口。
“嗯?”顾铁应道。他一直在转动人力马车的绞盘,思考着是不是改动一下传动结构,给车厢里装上几个脚蹬子以节省力气,——参考公园里的鸭子船就可以吧?不,船是使用螺旋桨的,绞盘是通过齿轮直接驱动后轮,看来不光动力输入效率很低,传动也有问题,应该用链条来传动,通过不同的齿轮组来改变减速比吧……如此想来,这个世界以魔晶石动力驱动蒸汽机械的技术已经相当成熟,南方大陆有蒸汽马车“午夜之星”,自己何尝不能搞个“正晌午之星”出来?只要搞到蒸汽傀儡机械……等一下,既然魔晶石可以驱动机械,那么星辰之力应该也有同样功效吧?如果使用火相星阵,在星阵的输出部分连接一个水循环装置,星际线能量完全可以加热纯净水产生蒸汽,从而推动汽轮机旋转,占星术配合蒸汽傀儡技术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胡思乱想间倒被龙慎鳞吓了一跳。
“我觉得……很奇怪。”龙慎鳞犹豫道,“从昨天上路开始,这把剑就一直想要挣脱我的控制,我要花费很大力气才能抱住它,怎么说呢……就像一条狗见到了自己的主人想要挣脱锁链的感觉。”
“啊哈哈,一定是错觉,是错觉。”顾铁连忙打个哈哈来掩饰。主人就坐在近在咫尺的车顶上操纵马车,拥有自己灵魂的武器怎能不激动万分?
工作了三个小时之后,巴斯达大师终于肯下来换班了。马车缓缓停在驿道旁边,阿赛从天窗纵身跃进车厢,板着一张大黑脸道:“阿赛,你上去操纵车子,我来驱动车轮。”
“你才是阿赛。别装了,小龙睡着了。”顾铁一屁股坐下喘着粗气,“他发烧很厉害,或者说是晕过去了才对吧……我已经拿冰块给他降温了,估计日落之前可以恢复正常温度。”
“喔,哪来的冰块?”东方人瞧见龙慎鳞额头搭着一条鼓鼓囊囊的毛巾,奇怪道。
“临走时取的纪念品。”顾铁伸手在兜里掏了掏,取出一块用布裹着的长条形物体,解开给阿赛看,那是一块黑暗无光的坚冰,即使在春节温暖阳光的照射下也没有半点融化的势头,仔细一看,里面还冻着半截人的手指头。“掰了一个指节的长度给他降温。”顾铁笑道,“真的是一个指节的长度。”
东方人撇撇嘴:“好纪念品……你研究过那支手杖了吗?藏着拜龙教秘密什么的……”
“哪有时间啊!当你做马的。”顾铁抱怨道,“我上去了啊,这下才有空研究看看。”
阿赛开始转动绞盘,顾铁坐在车厢上头,面前是一个木制的舵轮。轻便人力马车开始继续前进,迅速汇入驿道上的车流,人沸马嘶、车轮滚滚,在这样繁忙的道路上,这辆毫不起眼的小型马车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道路两旁绿树葱葱、丘陵起伏,村庄掩映在杨柳后面,间或有写着斗大“酒”字的旗帜从眼前一闪而过,由四匹健马拖曳的土黄色邮驿马车、漆黑绣有金字的龙家专属马车、嵌有协会徽章的五大行会马车、一匹老马驾辕的破败私人马车,各式各样的车子汇成一条洪流,中国人好奇地东看看西看看,根本没有人向这个戴着斗笠的车夫投来一个关注的眼神。
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世界”中的东方大陆毫无疑问是以华夏文化作为背景的,文字、语言以汉语为基础,但他在游戏中的角色d;约纳二世不具有东方大陆通用语的读写能力,所以眼前掠过一个又一个熟悉的汉字,明明每个字都能认出来,但就是解析不出所代表的意思,汉语变得似是而非,听得一头雾水。这一定是植入芯片通过延髓向大脑维尔尼克区上方的角回区域输入了干扰信号,让单词的视觉意向与听觉意向失去联系,引起阅读和听力障碍,倘若用专用设备对生物芯片加以改造,弱化这种错误代码的神经电信号,那是不是就可以将现实中的能力带入游戏当中了?以此类推,是不是还能通过芯片调制完成更多的工作?以信号传导方式来说,这种方法不算是作弊,应该不会引起创世纪的警觉。
“咣当!”马车前轮碾过一条深深的车辙弹跳起来,“好好开车!阿赛!”阿赛在车厢里怒道,还在忠实扮演着巴斯达大师的角色。
“好啦,真是的……”顾铁扳正舵轮,沿着最慢速的一条道路前进,一边分心控制车子,一边掏出折叠法杖研究起来。冰系魔导士的法杖做工非常精致,一共分成七节,全部收缩的时候不比一支鹅毛笔更长,但按下按钮,就会延展成五尺四寸长的标准长度法杖。法杖顶端镶嵌着十二枚指甲盖大小的蓝宝石,宝石体积并不惊人,不过纯净度相当优越,像是秋季水洗过后的蓝天般透明。没有身份标识,没有协会徽章,里面镌刻着四五个冰系法阵,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是让我将信息传给拜龙教的信使没错吧……”顾铁挠挠鼻子,“但信息在哪里呢?是跟‘夏日之白樱’一样到特定地点才能起作用的魔法阵吗?还是以隐形墨水或者微缩技术保存的留言呢?……话说回来,拜龙教到底是做什么的?把巨龙当做神祗崇拜吗?民间信仰而已,至于搞这么神秘又壮烈吗?”
研究工作没什么成效,一边驾车前进,一边想东想西,顾铁和阿赛简单用过了午餐,车子继续向北前进。巴斯达大师看来状态不错,一直没要求换班,顾铁乐得轻松,悠哉悠哉坐在驾驶位。这一路没有敌人出现,看来这次将兄弟会的人彻底甩在了后面,觉得有点无聊,顾铁想要退出“世界”,但转念一想反正自己残破的身体也在维生舱里治疗,回到现实又能做点什么呢?干脆安心欣赏着道旁的风景。青山绿水,杨柳青青,心情倒是没来由地好了起来。
走到黄昏时分,车流的速度忽然放缓,前面出现了一眼望不到边的车龙,“在这里也有堵车啊?”顾铁站在车厢顶上翘首远望,看到一群人将驿道阻断,正在检查着什么。
第161章 一路向北行(下)
“停下!停下!……巴斯达大师!”顾铁朝车厢里瞄了一眼,大喊道。
“唔……怎么了,阿赛?”阿赛停止转动绞盘,昂起大黑脸望着顾铁,一张脸阴沉沉的没有一滴汗珠,——当然人皮面具还没有精妙到可以出汗的程度。
“堵车了,必须停下,前面似乎有个检查岗。哦,动了,用一档慢慢前进。”顾铁指示道。
“知道了。”红衣魔法师将粗重的换挡手柄用力扳动,齿轮在轮轴上咔咔切换,这种轻便人力马车有一档前进、二档前进、后退三个档位,一般二档是由专门雇佣的力士或五面尸那种魔法生物驱动的,能够以人力转动二档的也就是占星术士和刺客之王这些际遇非常、看似貌不惊人、实则拥有一把蛮力的少数人了吧。
日头渐西,队伍缓缓挪动,终于驶近了岗哨,驿道两边各有一个东方式凉亭,鹿角樊篱将道路封闭,只留下仅容一辆马车通过的狭窄缝隙,数名身穿轻甲、头戴皮盔、腰挎长剑的武官肃立道旁,有人引导马车在障碍前停下,将车夫与乘客从车中引出,带到凉亭后面的一栋茅草屋里面去,片刻之后这些人原样回来,驾车上路,看不出是在检查什么。
顾铁倒不太担心,这么大张旗鼓搞临时检查一定是南商国的官方行为,对自己没什么威胁。这时候车厢里的龙慎鳞悠悠醒转,饱睡了一天精神看似好了不少,他望着窗外拥挤的车辆道:“这是哪里,约纳前……不,阿赛!”
“嗯?”刺客之王愣了一下。
“是在叫我!”顾铁头疼地应道,“我是阿赛!……吕子朔,我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总之要停车检查了,你可以走路吗?”
“我可以的。”小龙强撑着坐起来说道。
这时前面一辆四轮马车驶走,轮到他们接受检查,“请下车来吧,车夫与所有的乘客都必须接受检查。”一名身穿灰袍的中年人走上前来说道,手中拿着一本册子、一支墨笔,看来正在备案这辆车的特征和成员人数。
顾铁示意自己听不懂,巴斯达大师推开车门走了下去,“我是魔法师协会成员,五级大魔法师!我的车上没有任何违禁的货物,你们可以上车搜查,请随意!但不要耽搁我的行程,否则,哼哼……恐怕你们承担不起后果……。”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说话语声的粗细和口音完全改变了,一点儿也听不出来是个土生土长的东方人,顾铁心中暗笑着竖起大拇指,赞赏刺客之王的伪装手段。
“我们并非搜查货物,魔法师大人。”灰衣人恭恭敬敬施礼,顾铁皱起眉头,因为他施以的是五大行会成员之间通行的礼节,这证明拦路搜查的人也属于某个协会。“只是对途径驿道的客人进行例行检查,请跟我来,三位。”灰衣人夹起册页转身走在前面,占星术士跳下车搀着龙慎鳞跟上他的脚步,巴斯达大师骂骂咧咧地跟在后面。
走下路基,经过凉亭(凉亭里坐着七八个神情萎靡的家伙,凉亭周围似乎有隐约的魔法波动,像是有结界存在),进入那间不起眼的茅草屋。屋子并没有窗户,也没有电灯,但里面显得相当明亮,陈设只有几张椅子、几张布帘而已,没有其他人在场。
灰衣人转回身掩住房门,插上插销,笑道:“那么,请脱衣服吧。”
“啊?”顾铁本能地捂住裤裆部位。
“如果这是向身份尊贵的大魔法师开玩笑的话,你们可要倒霉了!”巴斯达大师将那柄又粗又长的法杖狠狠一顿,虽然没发出什么魔力,不过声响着实惊人。
灰衣人立刻解释道:“请不要误解,三位。我是占星术士协会负责外勤的四级占星术士夜四十四羽,根据南商国皇帝陛下颁布的《排他令》,占星术士协会与南商国禁军联合开展全国规模的搜查行动,对所有进出睢阳近畿地区的人员加以甄别。只要脱掉全身衣服,在镜子前转一圈儿,在那个符号上站半分钟就可以了。为表示歉意,我们会向每位自愿接受搜查的旅客奉上十贯谢金,以后秦金币发放,离开屋子时就可以领到的。……那么,请脱衣服吧?”
“全国范围的搜查吗……”顾铁自言自语道,忽然睁大眼睛:“难道南商国已经将占星术士定为国教了吗?所谓《排他令》,就是将其他势力剪除……**搜查是为了找到兄弟会成员身上的纹身,原来如此……”
灰衣人愣住了。“还没请教您的身份。”他后退一步,戒备地说道。
“我是五级火相占星术士d;约纳二世,赛斯;巴特西昂大师的学徒。”顾铁立刻开口道。龙慎鳞吓了一跳,想要阻止他说下去,顾铁摆摆手表示没事。——他一路上都在思考如何利用手边的关系网获得最大利益,摆脱兄弟会的追踪,此时既然找到了组织,自然要高调摆出自己的身份来。
夜四十四羽吃了一惊:“原来是约纳师兄!在接受总部联络的时候,曾经听家兄说起您的事情,没想到在此偶遇!”
“好说好说,夜十五国是我的亲师兄,关系好得不得了。看来你也是皇族夜家宗室一员啊。”占星术士摆摆手说道。
“是的,我们稍后再续,约纳师兄。……请接受检查吧。”夜四十四羽忽然面色一冷,身形一转就溜出了门。龙慎鳞越过去拉动大门,发现门已经从外面上锁,“你这是干什么,前辈!这样太危险了!”小龙转身埋怨道。
“搞什么啊!”巴斯达大师怒道。
“别装了,干脆告诉小龙吧。”顾铁说。
“……告诉我什么?”龙慎鳞道。
“其实我不是阿赛,他才是。”顾铁说。
“阿赛是谁?”小龙道。
“是我。”巴斯达大师说。
“你到底是什么人?”小龙道。
“阿赛。”阿赛说。
“那明明是约纳前辈临时编出来的名字!”小龙怒道。
“……还是有空再解释吧……”顾铁无力道。
这时屋里的光芒越来越明亮,“是月相转移星阵!”顾铁看见熟悉的银白色光芒,立刻惊道,“都站到圆圈里去,脱衣服,快点!”
地面上刻着六个圆圈,三个人各自跳进一个圈,“星阵本身是无害的,不过那个死老头的能力非常奇怪,一定要按要求做!”顾铁一边手忙脚乱地脱衣服,一边叫道,“你也要脱干净,巴斯达大师!”
“他不是叫阿赛?”龙慎鳞道。
“……算了算了……”
屋里的布帘遮挡视线,小龙三下两下脱得干干净净,接着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隐约看见巴斯达大师脱掉了红色法袍,然后一用力将脸揭了下来吧唧一声丢在地上。“……我一定还在发烧。”他摸摸自己滚烫的额头哀叹道。
从顾铁的角度能看到阿赛一件件除去衣衫,露出千锤百炼钢铁般的躯体,他的肌肉线条并不太突出,但看上去坚韧无比,充满生机地在黄玉般的皮肤下跃动。一道深刻的伤痕从眼前闪过,那道横亘在刺客之王胸前的伤口是如此狰狞,看上去几乎将整个人刺穿一般。顾铁没能看清楚,布幔摇曳遮住视线,他只能将好奇心暂时压抑下去。
脚下的星阵散发着柔和的银色光芒,点点星月之光从脚下盘旋而上,围绕着身体旋转、升高,六面银色的镜子无声浮现与空气中,镜面却映不出人的影子,只照出人背后的景物,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人心底空落落的,又有点毛骨悚然。顾铁伸出手指触摸镜面,指尖轻轻一触,银镜泛起一圈圈波纹,景物在镜中扭曲,草屋、布幔与星光,唯独照不见自己的倒影。
“转圈!”想起灰衣人的指示,顾铁喊了一声。
三个光屁股男人各自转了一圈,然后站在镜前等待。良久,龙慎鳞小声道:“到时间了吗?”
“我哪知道,又看不到怀表。”顾铁道,“阿赛,你觉得呢?”
“有人在透过镜子观察我们,可能就是你所说的赛斯;巴特西昂大师吧。”东方人思忖道,“星阵确实是无害的,只是探查人体结构,将并非天然的东西从镜子中剔除出去而已,我能看到体内残存的箭头和残剑碎片,悬在空中,还真是奇怪呢……”
“啊!”小龙发出一声惊叫,然后捂住嘴巴。顾铁知道他一定发现了在澹台家学习的“飞光”秘术所制造的琉璃珠悬浮在空气里,不禁安慰道:“没事,他们只是在找有纹身的人而已,没人在意你的身份的。”
这时候门外响起夜四十四羽的声音:“可以了,请穿好衣服吧,很抱歉怀疑各位,我会衷心致歉的,约纳师兄,——还有那位号称是魔法师的先生。”
“如果发现有纹身的人,你们会怎样做?”顾铁问了一个问题。
门被推开了,灰衣人站在夕阳里,坦然道:“杀无赦。”
第162章 智者与愚者(上)
“请穿好衣服吧,三位。”夜四十四羽站在门口,将脸穿转外面说道。三个人各自整理衣装,阿赛很自然地披上法袍,将人皮面具仔细戴好。掀开帘子,三人在屋子中央汇合,龙慎鳞瞅着红衣魔法师使劲揉眼睛,念叨着“是幻觉吗?确实是幻觉吧……”
夜四十四羽恭恭敬敬朝几人行礼:“请到这边喝杯茶吧,添麻烦了,约纳师兄。”“这么说,南商国与占星术士协会已经向兄弟会正式宣战了?”走出屋子,顾铁问前面引路的人。
“这种宣战是不被十二议事主承认的。”夜四十四羽回答道,左右看看,靠近占星术士小声道:“但协会发生了一些事情……十几名占星术士被残忍杀害了,副会长坎;杜桑;施罗迈特大师宣布在内部开始严格调查,发现赤枭兄弟会的势力已经渗透至协会高层,死去的占星术士都是发现端倪想要向协会汇报的忠诚者。萨斯;巴特西昂大师迅速设计出甄别星阵,开始内部的大清洗,一天时间就揪出了几十名兄弟会成员。会长大人宣布‘这是一场战争’,起码,是我们对敌人的单方面宣言。”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对占星术士也这么警惕……”说完这句话,顾铁忽然直挺挺地向后栽倒,巴斯达大师眼明手快伸手一扶,眼神中露出错愕的表情。他怀中的这具躯体瞬间变得僵硬,如同失去灵魂的冰冷石像,但肉眼看不到任何伤痕,“有敌人吗?警戒!”夜四十四羽吃了一惊,大声喊道,数十条黑影从四面八方浮现,刀枪并举,形成一圈寒光闪耀的围墙。
龙慎鳞蹲下来叫道:“约纳前辈!你怎么了?”
“安静!”阿赛举起右手,示意大家不用惊慌,“他没有遭到偷袭。安静一点不要说话。”
灰衣占星术士做了两个手势,众多侍卫隐去身形。阿赛将怀中的少年平放地面,用指尖触摸他的腕脉:“五十动平脉,不浮不沉,不大不小,从容和缓,节脉一致,他没有外伤。给我拿一条热毛巾来。”
夜四十四羽立刻吩咐手下人准备,片刻之后,从人端来一个盛满热水的铜盆,阿赛拧了一条热毛巾,擦拭少年的额头、后颈、虎口和指尖,接着掏出针盒取出银针,将针依次刺进少年的十指尖端指甲下面的部位。每个针孔都渗出一个小血珠,血呈现暗红色,带着微微的腥气,阿赛用热毛巾将血迹擦拭掉,收起针盒,将少年的身体放平,长出一口气:“也不是精神受到冲击,如果是邪魔入侵、恶灵附体,从十宣穴放血应该能看出端倪。”
“那他出了什么问题?”小龙紧张道。
“……你为什么会用针灸之术,来自西方的魔法师?”夜四十四羽皱着眉头,“虽然已经证明你不是兄弟会的人,但对你的真实身份还是很在意……你和约纳师兄是什么关系?”
阿赛并不理会他,“龙慎鳞。”
小龙不自觉地应道:“在!”这时他已经全然忘了自己的假名叫做“吕子朔”。
“你是不是学过龙家观气之法‘拙龙’?”东方人道。
“是!”龙慎鳞干脆地回答,随即警醒道:“你怎么知道的?!这是龙家九法不传之秘,你一个外人为何会……”
“少废话。”阿赛淡淡地说道,语气平静得像东岳一潭碧绿湖水,却冷冽得如同极北的风刀霜剑,夜四十四羽不由自主退后两步,感觉背后一阵阴寒之意传来。“用‘拙龙’观察他的命气,如果没猜错的话,是魂魄受到冲击了。”
龙慎鳞打了两个寒颤,不知是因为高烧未退,还是这位摸不清底细的巴斯达大师身上散发的寒意。“知道了……”他抱着长剑“饕餮”,闭上眼睛喃喃自语,片刻之后睁开眼皮,一层金色的光芒笼罩了左眼,“命气呈现淡紫色,飘摇不定,位置并不在上丹田,而在泥丸宫……命气衰弱,但无大劫。”说出这番话之后,他扑通跌坐在地,眼中的光芒散去,面红耳赤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果然是这样。可恨我没学到观气和理气之术……”阿赛轻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唯有等他自己醒来吧。灰衣的占星术士,若没有其他事的话,我们要继续上路了,他没有大碍,在路上休养就行。”
“你说什么?”夜四十四羽立刻勃然大怒:“约纳师兄是协会的重要人物,如今生死不明,贸然赶路出了点事可怎么办?家兄早就嘱咐我倘若遇到约纳师兄一定要尽心服侍,你们万万不可离开!待我找几位天师教道士来为约纳师兄做法招魂,等他好了再上路不迟!”
东方人道:“没时间陪你玩过家家。已经耽搁太久,我们必须追回损失的时间,如果有心帮忙的话不如找一辆快车给我们。”
夜四十四羽又后退两步,取出法杖:“你可以走,将约纳师兄留下!”
刺客之王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露出淡淡的微笑。振翅声传来,无数林鸟惊起,纷纷飞向天边残阳。
顾铁走了,而约纳并没有回来。在昨夜的战斗中,17岁少年的灵魂因为强行夺取身体的控制权而元气大伤,潜入黑暗意识的深海中沉沉入睡,并不知道身边发生的一切。而顾铁本来不想离开,只是一次严重的心室纤颤使他的意识中断了,一道雪亮的光芒照亮世界,顾铁从量子网络的海洋中升起,向着着那道耀眼的光不断飞行,四周显得宁静、舒适而温暖,仿佛回到了妈妈的子宫中,顾铁放松了一切防备,张开无形的双臂,游向生命最初和最终的地方。
往事在眼前一一掠过,与兄弟会明争暗斗的日子,在中非雨林里的激战,闲逛在北京无所事事的日子,欧亚快速列车窗外的风景,年少时在奥地利的白色洋房、绿绿的草坪和那条名叫sparky的牧羊犬……养父巴塞洛缪博士的脸显得非常清晰,但更早的记忆并未显现,在被他收养之前,自己是什么样子?在哪里出生?在哪里成长?从未谋面的父亲与母亲究竟是什么模样?往事的幻灯片变成一张张白纸,这段记忆,是一片空白。
忽然剧烈的疼痛传来,这种锐利的、泛着金属味道的、无比沉重的疼痛像锚钩一样刺穿身体,拖着他向下坠去,“不!我不想回去!”顾铁叫嚷着,“活着就要受苦,让我休息一下吧,只休息一下……”
“啪!”
电机除颤器输出的高压电穿透胸腔,如同重锤狠狠击中顾铁的心脏,“砰,砰砰……”那颗残破的心脏终于开始积蓄跳动,“啊啊啊啊……”躺在维生舱里的男人痛苦地呼号着,身体如大虾一样弓起,全身上下的管线一齐绷紧,监控设备立刻向他体内注射了镇静药物,顾铁又如木桩颓然栽倒,心电图仪上的混乱曲线逐渐稳定,灯光又红色转为绿色。
“两天之内的第四次了。”阿齐薇抚摸着维生舱的玻璃罩,叹息道。
“危险期还没过去,你真的确定让他玩那个游戏是好主意吗,小姐?”光头、短须、戴着黑框眼镜的医生一边观察平板电脑上的数据,一边说道,“情绪波动一定会造成负面影响的,最好还是让他陷入人工昏迷,直到脏器部分恢复功能未知吧。”
“不,陶谢医生。”雨林之花回答道,“你并不了解这个男人。他是一个很奇怪的人,身上总披着很多层外壳,刚一开始接触,你会觉得他是个很轻浮的家伙,做事没什么正经,喜欢拿生命开玩笑;认识久了,他会显出可靠、睿智、敏锐的一面,是个真正的求生专家;可是心底里,他其实非常脆弱。两天前第一次发作的时候,你电脑上显示的生命体征不是一切正常吗?我知道是这个笨蛋精神出了问题,他想放弃了,生存这件事情太痛苦了,他已经强撑了这么多年,如今起了放弃一切的念头。”
陶谢医生摇头道:“他的意识并不清醒,潜意识中承载着进化论所注定的求生意识,他怎么能主动放弃生命?这根本不科学……”
阿齐薇笑了,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水:“我说了,你不了解他。规则在这个笨蛋面前根本毫无意义,他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不到的。将他的芯片接入‘世界’,尚未情形的意识会将游戏中发生的事情当成一场梦境,无论那个世界在发生什么,都是促使他在没有痛苦的地方活下去的动力。”
“是这样吗?”陶谢医生若有所思道,“这位先生身上确实藏着许多谜团,我没见过有人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活下来的。医疗程序将继续工作,那么还是将他接入‘世界’吗?以自体细胞为基础材料3d打印的器官将在二十八小时后完成,还有一段时间要撑过去。”
“是的。麻烦你了。”阿齐薇轻声说道,仿佛怕打扰玻璃罩内男人的安眠。
第163章 智者与愚者(中)
这里是东京荒川区的一处民宅,准确地说,是荒川区役所前停留所铁道车站对面的山吉船务事务所,这栋小楼的一层门面是歇业已久的事务所,二层有两间卧室,阿齐薇与陶谢医生就在西侧卧室中,望着维生舱内昏迷不醒的顾铁。
从东京千代田爆炸中心逃离之后,雨林之花找到一敞篷的kcar(日本的超小型电动轿车),载着顾铁前往羽田空港,想找办法离开日本,但她很快发现通往机场的道路被严密封锁了,整个东京处于橙色警戒状态,军人和警察挤满了街头。这时她想起顾铁昏迷前曾说过的话,“去安全屋……向北,右转,正东……已经打开了一条通道……”阿齐薇立刻将车子停在路边,打开gps导航搜索去往指定地点的道路。
很快,她就理解了顾铁的意思。按照顾铁的指示,她在一处偏僻的死巷发现一辆貌不惊人的黑色丰田花冠轿车,车子没有上锁,启动钥匙被放在左后轮的轮胎上面,——这是非洲战役时留下的习惯,为了方便战友动用车辆,钥匙通常被隐藏在这个地方——阿齐薇将顾铁放在后座,驾车向荒川区前进。
紧接着她发现这一路上所有的十字路口的信号灯都已被控制,每个路口都是绿灯;军警被假情报调动,远离了这条逃离路线,若从卫星云图上观察,在密密麻麻国家机器的海洋里出现一条无风无lang的通路。仿佛摩西分开红海,昏迷的男人早已规划好退路,雨林之花不知他是怎样在激烈的战斗同时做到这些事情的,只有将油门踩到底,黑色花冠电动轿车风驰电掣穿过城市,远离那个雷电的暴风圈。
四十分钟后,他们到达了安全屋,车子停在船务事务所门前,阿齐薇刚跃出司机座,就有一个身穿夏威夷衬衫、头发乱糟糟、叼着香烟的中年人打开门,冲她喊道:“这里不准停车的!”一边叫嚷,一边偷偷使了个颜色,示意阿齐薇将车子开到事务所后面。
雨林之花将车停靠在楼后,中年人打开后门,帮她将顾铁抬进事务所,然后甩给她一串钥匙:“车子没错,芯片得到识别,安全屋从此刻开始启用,我的任务完成了,会马上消失掉。二层有武器、食品和医疗设备,请放心使用,这间事务所是本地最大黑社会组织目黑联的关联企业,没人会来找麻烦,也不会有警察前来搜查,可以说,是闹市中的禁区吧……除了你们之外,知道安全屋所在的只有我和总长而已,总长已经消失多日,我也会妥善安排自己,安全是绝对保证的。那么,祝您武运长久!”
男人出门发动了丰田轿车,“你到底是谁?要去哪里?”阿齐薇不禁问道。
“我是一亿玉碎。去那光辉无比的幽界。”穿夏威夷衫的男人微微一笑,驾驶轿车驶远。阿齐薇看出来那是即将了解自己生命的决绝眼神,“一亿玉碎吗……疯子长谷川的组织……”她叹息一声,锁好房门,背起顾铁上楼。
安全屋有着不输给小型医护所的医疗设备,不过顾铁受伤太重,倾尽所能也只能勉强维持生命,心急如焚的阿齐薇翻出一台自动调频反追踪的卫星电话,定一定神,拨出一个牢牢记在心中、却从未拨打过的电话。电话响了三声,一个温和的男声用英语说道:“提出您的需求,我们会尽快与您接洽。”
“医疗,我需要最好的医疗。”阿齐薇大声道,“越快越好!”
稍稍停顿了几秒钟,男声转为法语说道:“阿齐薇;娜兰迦;本;潘特希尔小姐,您是我们信任的人,医疗团队马上准备就绪,将会在绝对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到达。需要帮助的对象是您自己吗,潘特希尔小姐?”
“不。”雨林之花犹豫了一下,“是顾铁。”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对方才继续开口道:“任务优先级别已经提高至最高级,医疗团队将配备我们最好的医生和设备,顾铁先生是对我们非常重要的人,在团队到来之前,请保护好他,潘特希尔小姐。”
“那当然!”女人喊道,“我的地址是……”
“一亿玉碎的通讯链路对我们来说是透明的,请放心,医疗团队已经上路了。”男声说道,“这个号码将弃用,为了安全起见,也请将电话销毁。再见,潘特希尔小姐。”
阿齐薇挂断电话,拆掉电池,将电话砸碎后丢进水槽。输血、供氧、激光灼烧止血、注射阵痛、消炎、强心的药物,这是她现在所能做到的一切,明知这么多药物会毁掉男人的肾脏,她也只能忍住眼泪,将冰冷的液体一次次推进顾铁的血管。“再坚持一下,笨蛋……”心电图仪上衰弱的曲线不断下降,女人强迫自己不去思考,因为一旦开始思考,就会想到最糟糕的结果。
一小时五十五分钟后,一辆白色救护车出现在事务所后门,短短两分钟时间,医疗团队将设备转移进屋内,车子悄无声息地开走。一名光头、戴黑框眼镜的医生冲上楼来,“顾铁先生在哪里?我是黑色橄榄枝的s级医疗技师陶谢博士,……情况已经糟糕到极点了,潘特希尔小姐,请让开!”
这名面貌像是东方人、但是看不出国籍的医生将阿齐薇推开,挥挥手,四名男护士扛着沉重的维生舱冲进屋内,电源接通,无数复杂的生理参数投影在空气中,陶谢医生指挥护士将顾铁转移至玻璃罩内,“噗嗤……”气密阀门闭锁,断层扫描立刻启动,“没时间细想,颅内出血和内出血都很严重,必须马上手术!”陶谢医生看了一眼ct图像,立刻戴上精密传感手套,“你们都出去!我一个人就可以!”他转身喝道。
“不,我要留下来陪他!”阿齐薇怒吼道。
“那只会打扰到我。而且你自己的问题更严重,潘特希尔小姐!”医生一挥手,四名强壮的男护士将她架起来抬向门外,房门关闭之前,雨林之花看到颅脑的全系投影出现在空气里,陶谢医生全神贯注地控制机械手臂进行切开,激光手术刀刚刚破开头皮与颅骨,一股血箭就激射而出,在玻璃盖上溅出一朵狰狞的血花。
手术持续了七个小时。疲乏、饥饿、虚弱袭来,阿齐薇强撑着坐在门外,努力维持意识清醒。护士为她身上的伤口做了包扎,静脉滴注了药物和营养液,“不要注射镇静剂,否则我会杀了你!”面对手持针管的护士,雨林之花呲牙凶狠道,右手抬起枪口。沉默寡言的男护士没说什么,退后几步收起针筒。
陶谢医生终于推开门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摘下口罩擦拭着脸上的汗珠,疲惫到:“总算稳定下来了,我会向黑色橄榄枝要求一台细胞3d打印机,培养顾铁先生的细胞来制造新的内脏器官、血管、肌肉和骨骼,接下来几天是关键期,必须让他撑到器官制造完成。”
“谢谢你,医生……”阿齐薇终于松了一口气,软软地靠在椅子上,在没有力气动弹一根手指。
“不用客气。顾铁先生是黑色橄榄枝的庇护者,有了他的帮助,我们才能在量子网络中隐藏起来,为ipu抵抗组织提供各种服务。即使赔上一切,黑色橄榄枝也会帮他渡过难关。顾铁先生前几天从技术部门购买了光学外骨骼的图纸,我们猜到他可能有所行动,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大规模的行动,整个东京都戒严了,我们花了很大力气才通过封锁。”陶谢医生说道,掏出平板电脑看了一眼,“至于你的问题,潘特希尔小姐,你的肤色为何会改变?而头上的dzk100023高纯度铂金电极又是怎么回事?这种型号的导线太过昂贵,一般只用在超高精度实验器械的关键部位,不可是能拿来当假发的东西。”
“……我没事……”雨林之花强撑着说道,“帮顾铁联通‘世界’客户端,他的精神需要休息……”
“什么?你确定吗?”陶谢医生奇怪道,低头一看,阿齐薇已经倒在长椅上沉沉睡去。
一名男护士说道:“她的身体曾经陷入长期营养不良状态,肌肉、脏器都出现了萎缩,但不知从何而来的能量支持她进行了长时间的剧烈活动。”
另一名护士道:“根据情报,东京警视厅大楼为中心一平方公里范围被夷为废墟,三平方公里内平民全部死亡,目前死亡人数和经济损失无法估算。同时,日本内阁不信任案通过,新的党派‘赤枭**联盟’宣布参加新一届总理竞选,根据该党派在议院所占席位和行事作风,这应该是场没有悬念的选举。”
第三名护士说:“几乎同一时刻,‘赤枭**联盟’在阿根廷、智利、牙买加、乌拉圭、匈牙利、希腊、罗马尼亚、刚果(金)、乍得等国宣告成立,这无疑是预谋已久的隐藏势力走上世界舞台的隆重登场。”
第164章 智者与愚者(下)
“gtc方面有什么反应?”陶谢医生问道。
“目前没有官方声明。”第四名护士答道,“很奇怪地保持了缄默的态度,看来对这个名为赤枭**联盟的党派——或者组织——相当忌惮。”
“ipu总部的看法呢?”医生摘下眼镜擦拭着。
“激进派与和缓派的声音并不一致,有些人认为这是向gtc正式宣战的契机,尽管赤枭**联盟的政治纲领还不明确,但毫无疑问可以动摇gtc在第三世界国家的统治地位。和缓派认为可以与该党派合作,帮助他们赢得竞选,以去gtc化为交换条件,将量子网络的羽毛一一剪除。”男护士皱着眉头道。
“行了,到此为止。政治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情,黑色橄榄枝只要在夹缝中生存就够了。”陶谢医生戴上眼镜,结束了这段对话,“把潘特希尔小姐抬进屋来,她也需要精密检查。”
两名护士走到阿齐薇身边,想要合力抬起女人的身体,“啊!”两人忽然同时发出惊叫,松开手连退几步,疑惑地盯着自己的手腕。
“怎么了?”陶谢医生问道。
“有东西……蛰了我的手。”一名护士甩甩手,“没看到伤口,或许是错觉吧。”他们再次走近雨林之花,手指刚触到女人的皮肤,针刺般的感觉再次传来,“哎呀!”两个男人如触电一样跳开,痛苦地捂着手腕。
“唔……是这些铂金导线搞的鬼。”陶谢医生若有所思道,“戴上手套试试。戴绝缘手套。”
一名护士戴上手套小心翼翼靠近,刚一伸手,立刻惨叫一声:“啊!又来了……不是电击的感觉,像是被非常尖的东西刺到。”
“别靠近她,我已经摄录下来了,稍等。”医生掏出平板电脑,开始回放藏在黑框眼镜里的摄像头捕捉的画面,为精密外科手术所准备的超高速摄像头以每秒8000帧的速度记录下了刚才发生的事情,手指缓慢向前伸展,在距离阿齐薇的皮肤还有1厘米距离的时候,一道虚影飞快地闪过屏幕,手指肌肉出现了明显的抽搐,开始缓缓缩回。陶谢医生一帧一帧地回看,发现即使以高速摄像头也无法记录那道影子的真实形象,只有两帧画面捕捉到了那道影子,换言之,在250微秒的短暂瞬间,这次攻击穿透了结实的高分子橡胶绝缘手套、刺破真皮层、在神经末梢留下一道伤痕然后全身而退,这是何等惊人的速度!
“是头发!”受伤的护士惊叫道,“一根头发!”
“准确地说是植入头皮的铂金电极吧。”陶谢医生道,“谁带着手枪?”
一名护士撩开蓝色外袍,从腋下的枪套中抽出格洛克19袖珍手枪递了过来,医生拉动枪栓,将枪口对准阿齐薇的额头。
“她是黑色橄榄枝的高级委托人,医生。在ipu的信任名单里,她的等级……”护士提醒道。
医生面无表情道:“她不会死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嘭!”枪声在封闭的室内显得非常沉闷,黄铜弹壳当啷落地,医生垂下枪口,望着长凳上的女人:“确实没错,通知总部吧,这是一例非常特殊的非先天突变,有人在她身上测试了诱发突变的手段,没想到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人在做这方面的研究。”
那颗九毫米子弹停止在距离皮肤一厘米的地方,被无数白金电极包裹着悬在空中,雨林之花对这一切毫无所觉,沾着血污、容颜憔悴的脸上露出孩童般安详的神色。
“那还要对她做检查吗?”护士问道。
“她并没有领悟到自己的能力,这种自发的突变是不受控制的,在主体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任何行动都会被判定为危险信号。”陶谢医生说,“别靠近,让她自己休息吧,潘特希尔小姐会没事的。另外,按照她所说的,给维生舱里的顾铁先生接通‘世界’客户端。”
一名护士犹豫道:“在这里登陆量子网络是否太不安全?相信全世界都在寻找他,倘若……”
医生转身走向客房,“‘世界’的数据包是独立于创世纪网络的,顾铁先生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他既然敢于植入芯片,一定就做好了万全之策,照我说的做吧。接通之后,注意观察生命体征,我已经启动了维生舱的自动应急预案,黄色等级以下你们可以自行处理,如果到了红色等级再来叫醒我,我需要休息一下。”
“是的,医生。”望着摇摇晃晃走开的陶谢医生,四名男护士一齐鞠躬致意。
这个时候躺在玻璃罩里的男人刚刚从鬼门关打了个来回。黑暗的大脑沟回逐渐亮起神经脉冲的灿烂云团,随着意识逐渐恢复,各神经传来的疼痛信号汇成一股洪流冲击着中枢神经,微弱的意识在神经性休克的边缘摇摇欲坠。在半昏迷、半清醒的时候,仿佛一个梦境,又仿佛一段在眼前重演的回忆,顾铁想起了多年前与此类似的一个场景,不能动弹,疼痛欲绝,希望渺茫。由于疼痛的干扰,眼前的画面就像回放老式录像带一样布满讯号杂点、不断扭曲。
“你在想什么?”躺在北京解放军**外科加护病房里的顾铁问站在窗前的肖李平。
“跟你无关的事情。”肖李平没有回头,俯视着医院大院里一颗金黄的银杏树。
“说点什么嘛,躺在这儿好无聊的,又不能玩游戏,电视又没什么好看,我追的几个美剧都没有更新,连《名侦探柯南》都彻底完结了!”顾铁抱怨道,“要是能让我叫几个妹子来也行啊,就算手脚都不能动,闻闻味道也是好的嘛……躺太久会让我局部萎缩的!”
“闭嘴。”肖李平转回身冷冷地说道,“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第一次玩动力翼伞就从难度最高的虎跳崖飞降,还不让教练跟随,没摔死你还真是老天不开眼!”
顾铁被他瞪得打了个哆嗦,赔笑道:“前二十分钟不是飞得挺好的嘛,要不是那阵歪歪扭扭的贼风,也不至于掉进八达岭的山沟里啊……”他全身缠满绷带绑得像个木乃伊似的,手臂、双腿都打着石膏,医生严禁他进行一切娱乐活动,因为稍微剧烈的动作就会让断掉的肋骨错位。
“懒得跟你说话。”肖李平转向窗外不理他了。
顾铁安静了一会儿,开始哼哼唧唧起来:“痛起来了……止痛药的效果快到了,老肖老肖,帮我打开滴注开关吧,只要一个剂量就够了……”
“不行,你上午口服了大剂量的维柯丁(对乙酰氨基酚和氢可酮,有成瘾性止痛药),医嘱禁止你再使用吗啡类止痛药,除非疼痛引起休克。你的体质对止痛药并不敏感,效果过去的话……只能坚持了。”肖李平道。
“啊啊,真是死板……”顾铁咬紧嘴唇。他的牙关开始咯咯作响,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显然正在经受剧烈的疼痛,包裹在固定绷带里的身体一次次绷直,瞳孔一次次放大又缩小。
肖李平长长叹了口气。“胰腺、胆、肝脏、十二指肠全部受损,我知道这种痛苦非常难熬,顾铁。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你所寻求的吧……”他走到窗边,坐了下来,将手轻轻放在顾铁打着石膏的手臂上。
顾铁的神智此时已经被痛苦攫取,完全听不到伙伴在说什么。肖李平自顾自说下去:“自从你编写的程序彻底失败的一刻,我就知道,你萌生了自杀的念头。你尝试找出生父的情报、探寻隐藏在世界背后真相,这件事比想象中困难百倍,挫折使你失去了求生的意志。尽管在别人面前还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不过你心里,已经早早放弃了,我完全可以理解那种阴暗的、绝望的、腐烂的情感,会一副镣铐坠着你沉向无底深渊。”
他顿了顿,接着说:“你的动力伞没有出问题,你的技术比飞行教练还要精湛,你只是想找到最好的解脱方式而已。看起来是个风光的男人,实则,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蠢货、王八蛋。我们曾就自杀的话题展开争论,你说自杀者是最勇敢的人,因为结束自己的生命比结束别人的生命更难;我说天主教不会承认自杀者的灵魂上天堂,因为自杀是最重的罪,是真正愚蠢的羔羊才会做出的行为。”
“你不能死。”肖李平淡淡说,“因为你身上还有未完成的使命。我答应你,建立那个小小的背叛者组织,为了一个不着边际的理想而努力。尽管那与我所行走的道路背道而驰……”
“生命并不宝贵。绝大多数的生命是肮脏的,带着无法洗净的罪恶。”他说,“就算他们现在在我眼前死去,我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就是这样。”他说,“我今天的话太多了。”
肖李平站起身来,将吗啡类止痛剂的开关打开,顾铁的身体立刻松弛了,脸上浮现出轻松的表情,呼吸平静,沉沉睡去。
“明天一切都会不同。”
肖李平摘下玳瑁框眼镜,头也不回地离开病房。
他不知道的是,顾铁听到了这一切。
第165章 左岸的风光(上)
时间慢慢流走,难熬的时光总是如此漫长。终于,那台摆在屋子角落的庞大机器发出嘟嘟的蜂鸣声,崭新的内脏器官制作完成了,陶谢医生走过来观察着浸泡在组织液内的粉红色脏器,点了点头:“终于结束了。这台机器是黑色橄榄枝的最新出品,并未通过国际医学伦理委员会的认定,不过用在这个场合再合适不过了。一个小时后开始手术,这些器官的保质期比较短,必须尽快接通血管和神经。”
“要有足够大的3d打印机,你们可以用一个细胞作为基础,打印出一个完整的人出来,不是么?”阿齐薇不禁问道。
“并非那么简单,潘特希尔小姐。”陶谢医生回答道,“虽然每个细胞都携带有完整的遗传信息,但根据3d打印的工作原理,必须现在墨盒内制造出合适的基础材料,也就是构成器官各部位的特异细胞。要从一个细胞重现细胞分化过程、创造出多种多样的特异细胞是不现实的,除非直接取得人体各部位的细胞原本。也就是说,有顾铁先生的脏器做参考,我们才能制造出他的新脏器。从一个细胞创造出一个人是不行的,若是复制一个人……倒是没那么难。”
雨林之花道:“那这岂不是医学的终极手段?任何疾病都可以通过大脑移植来治愈,除非脑部的疾病。身体坏了就抛弃掉,天哪,这是科幻小说里的场景……”
陶谢医生苦笑道:“先不提3d细胞打印的天价成本,就以癌症患者举例,更换身体是可以治愈癌症,但人类罹患癌症是基因缺陷和外界诱因的双重作用,无论换了几副身体,都没办法改变这两个基本因素,疾病会再次发生的。”
“可是外科手术采用割除病灶的方法都可以治疗癌症啊。”阿齐薇说。
“那并非治愈,只是延缓死亡,人类医学如此发达的今天,唯有癌症无法完全治愈,若以神学的观点来看,这种疾病就是上帝在逃离伊甸园的亚当夏娃子孙血脉中种下的惩罚吧。”医生轻叹道,“话说回来,脑移植是这种思路中最难跨越的一关,到目前为止医学界根本没有成功的全脑移植病例,只有上个世纪前苏联科学家在猴子身上所做的一些试验,被移植新大脑的猕猴在一周后死去。人们曾认为脑中枢是免疫特例区,不会产生严重的排异反应,但试验结果证明这个猜想是错的,排斥反应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大脑神经胶质细胞根本没办法正常生长,与受体的神经元正确连接,就算血管大量增生,大脑的神经功能还是不能恢复。”
“我没有听懂……”阿齐薇迷茫道。
“简单来说,是大脑拒绝这副身体而不愿工作吧,脑是非常任性的东西,没有谁敢说真正搞懂它。黑色橄榄枝认为,就算向新的身体——完全以自身细胞组成的一模一样的身体——移植大脑也难以成功,大脑会关闭感官之门,害死自己的……”陶谢医生道,无奈地送了耸肩:“不过大脑独立存在、有限思考倒是可行的,没有身体反而会感觉轻松些吗?”
对话至此结束,手术开始了。阿齐薇在屋外安静等待,两个小时后,陶谢医生推开了屋门:“比我想象得还要顺利,他已经无碍了。只要静养两周,让血管、肌肉、筋膜和神经的粘合处生长牢固,顾铁先生就可以像从前一样活蹦乱跳了。”
“……谢谢你,医生。”雨林之花沉默了半晌,低声说道。
“这是我的荣幸。”医生回答道,“另外,如果你在以后的日子里发现身上出现任何异状,都要立刻联系黑色橄榄枝,我会解答一切疑问的。”
阿齐薇不解地望着他,陶谢医生露出意义不明的微笑。
二十八个小时以后,顾铁醒来了。他睁开眼睛,觉得眼球处粘粘稠稠很不舒服,想说句话,口腔里的氧气管又压住舌头。他随即醒悟自己正浸泡在一种淡粉色的液体中,身上插满了导管,没有一块肌肉能够动弹。
“笨蛋,你没事了。”阿齐薇的声音响起,顾铁惊喜地转动眼球,没瞧见雨林之花在什么地方。“听我说,你刚刚完成一场大手术,现在是初步愈合的关键期,医生使用了一些肌肉松弛剂防止你乱动导致血管破裂。乖乖休息两天就可以出来了,别动,别说话。”
顾铁使劲使眼色,上下左右一阵乱转。“我看不懂,也不会给你找一台视线捕捉鼠标的。”阿齐薇说道,“老老实实躺着吧。现在身上不痛了吧?你的身体现在非常健康。”
疼痛确实消失了,现在身上充满麻麻痒痒的感觉,那是毛细血管和神经末梢在愈合的征兆。但顾铁想说的不是这个,他想问出的一句话是“爱娃和她的幽灵小队在哪里?”对金发的小萝莉和波兰支部的伙伴们他总是抱着几分歉意,幽灵小队为了他出生入死,他却没法保护他们,这种无力感令顾铁心中极不好受。
既然无法可想,只能闭目养神,这回连量子网络的信号都没有了,他没办法登陆“世界”,也没办法回到净土。人生啊……慨叹一声,顾铁闭上眼睛,再次陷入沉睡。
四十四个小时以后,维生舱的盖子终于开启,**的男人坐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拔掉身上的导管。“别乱动!你会伤到食道壁的!”男护士大叫道,扑上来将他按住,慢慢抽出导流管,顾铁忍不住一阵干呕,捂住心口喊道:“阿齐薇!阿齐薇!”
“我在,别急,动作要慢!笨蛋!”
雨林之花说道。她就站在维生舱旁边,穿着黑色高领紧身衣,深蓝色牛仔裤,头上戴着红色贝雷帽,银色发丝从耳畔垂下,白皙的脸颊泛起激动的红晕。顾铁一把抓住她的手,生怕她从手心溜走似的紧紧握住,“你没事吧?你没受伤?太好了……”
“我当然没事,倒是你有六次心脏衰竭,在生死线上徘徊了三天时间呢,笨蛋!”女人很不习惯地想抽出手,但顾铁的手指一用力,她就放弃了抵抗,“医生说从今天开始你可以自由活动,但无论做什么都不能用力过猛,听到没有?”
“知道啦知道啦!”中国人撇嘴道,转头一看,露出笑容:“是陶谢啊!好久不见,是你救了我?”
陶谢医生鞠躬道:“哪里,顾铁先生,这远不足以报答您对黑色橄榄枝的帮助。”
“就会说场面话,买技术资料的时候从来不知道给我打个折。”顾铁笑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细胞级3d打印技术吧。”他瞧着墙角的大型机械。
医生回答道:“是的,手术非常顺利,也当然不会有排斥反应。切口已经用蛋白质拉链弥合了,只要不剧烈运动就不会开裂,这几天可能会出现眩晕、反射性呕吐等现象,那是神经手术的后遗症,会慢慢消失的。”
顾铁一用力从维生舱跳了出来,活动活动身体,“唔,确实不错,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咧。”
“铁。”阿齐薇提醒道。
“嗯?”中国人转向她微笑道。
“那个……衣服……”雨林之花指指他的下身。
中国人死皮赖脸地笑道:“病人就应该光溜溜的嘛,陶谢医生你说是不是?反正谁没见过谁**啊……在中非的时候,偷窥你洗澡可是我们唯一的享受啦……对了,陶谢,我这里的植入芯片没事吧,要是干扰到了延髓的神经信号输入输出就麻烦了。”
“当然,我发现你对芯片做了一些改动,不过它保存得很完好,没收到伤害。你在昏迷期间进入‘世界’停留了几十个小时,你没印象吗?”陶谢医生说道。
“是吗?”顾铁愣了一下,“有点模糊,我以为是疼痛造成的幻觉呢,原来是这样啊……”
阿齐薇将一套衣服丢到他头上,喝道:“先把衣服穿好再说话吧,你这个暴露狂!”
当天晚上,在船务事务所三楼的起居室里召开了一场小规模的宴会,菜肴以意大利式的橄榄油莴苣沙拉、烤番茄、蒜面包、红肠、墨鱼汁意大利面和拿坡里披萨为主,一名貌不惊人的男护士包办了一桌丰盛菜肴,精选了几支意大利北部出产的白葡萄酒。
“我不喜欢黑皮诺的味道。”瞧了瞧酒标,顾铁抱怨道。
“你的饮料是这个。”阿齐薇将一大杯混合营养液推到他面前,这种黄绿色掺杂着固体块的混合物总让人响起呕吐物,不过对身体复原来说再好不过了。
顾铁苦着脸嗅了嗅杯子,“好吧,那我想先致祝酒词。”
他站起来,举起玻璃杯:“为了牺牲在战场的伙伴,忠诚的幽灵小队,来自遥远波兰的金发女郎,固执的乔治、可靠的博特、苦命的老吉斯、与我何其相像的小丑特里,愿他们的灵魂在天堂得到永生。”
“你怎么知道……”阿齐薇愣住了。
“自从我醒来以后你一直在回避我,一定是没来得及带他们出来。”顾铁眼神闪烁道,“我会担起这份愧疚,为了他们,更好地活下去。干杯!”
第166章 左岸的风光(中)
众人举起酒杯,喝下甘洌芬芳的黑皮诺白葡萄酒(以及黄绿色混合营养液),阿齐薇抱歉地垂下长长睫毛:“对不起,铁。是我没能救他们出来,当时的情况不容多想,敌人出现了,他们必须将敌人引开……然后,一场可怕的爆炸发生了……”
“非常可怕的爆炸。”陶谢医生点头道,在平板电脑上调出一段影片,那是用手持设备拍摄的视频,剧烈晃动的画面显示主人正在奋力奔跑,但仍然能看清在矗立在天边的雷电之树,纯白树枝正凝结出一个又一个各色的光球。“根据武备部门同事的观点,那是某种大规模杀伤性等离子武器。”
顾铁出神地望着画面。千万个焰球绽放在湛蓝天空,庞大城市中心下起一场毁灭的火雨,爆炸如海潮逐渐升高,摄像者绝望的喊叫声刺痛耳膜,紧接着屏幕黑暗了,短暂的记录到此为止。“呵呵。”中国人忽然摇摇头苦笑道,“这不是什么等离子武器。如果黑色橄榄枝在中国有情报人员的话,会发现二十天前在华北平原也曾出现这样的景象,威力不及这次爆炸的十分之一,但特征是相同的……”
“顾铁先生,你是说……”陶谢医生坐直身子,与身旁的男护士交换了一个眼神。
“是的。”顾铁放下酒杯,“是一个人,拥有雷电力量的男人。赤枭兄弟会圣殿荆棘十字团的德沃鲁,绰号为‘狮子’的神之子。不知道橄榄枝对兄弟会是什么看法,不过你们一定对人体改造有所研究,毕竟那也算你们的业务领域之一。”
“果然是突变者。”医生推一推眼镜,“你说的对,顾铁先生,黑色橄榄枝有专门负责人体改造试验的部门,我会将信息传达给他们的。人类变异的趋势正在加快,没人能否认这种趋势,这是某种……进化。”
“对不起,铁。”雨林之花深深低头道。
“好啦,我又没有怪你。”中国人拍拍她的肩膀,“刚才祝酒词只是想表达一下情绪罢了,我觉得他们没有死,起码,爱娃没有死。”
女人猛地抬起头。
顾铁摊开手:“幽灵组织的正规军出现了,我把阿斯蒙蒂斯搅得天翻地覆,幽灵没道理不派出大部队接收胜利果实,把阿斯蒙蒂斯的余党清除干净。他们一定会援救波兰小队的,——尽管那几位保护者算不得大人物,但也不是可以随便牺牲掉的力量。”
“那么……你是故意让我内疚喽?”阿齐薇冷笑着瞧着他。
“哪里哪里,不敢不敢,吃饭吃饭……庆祝我老顾又一次活回来了,中国有句俗语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谢谢大家的帮忙!黑色橄榄枝,这次我和你们之间两清,你们不再欠我的情了。阿齐薇,至于我们之间嘛……”顾铁喝了一大口混合液体,咧了咧嘴说道。
陶谢医生用力点了点头,雨林之花转过身,等待男人把这句话说完。
“我们……”说到这里,顾铁忽然犹豫了,他有点别扭、又显得有点孩子气地扭开头,“……我们先离开日本再说吧。”
阿齐薇冰蓝色的双眸流露出失望的神色,但随即嘴角泛起笑容:“好啊,听你的,我们去哪里?”
顾铁清了清嗓子,躲开女人的视线,举起一根手指头:“第一,兄弟会正在找我,阿斯蒙蒂斯彻底完蛋,德沃鲁和老艾德也被击败,他们一定气疯了,鬼知道有多少恶狗等着咬烂我的屁股啊……但他们自身的麻烦不小,‘阿斯蒙蒂斯’是负责量子网络部署的部门,这下必须又其他部门暂时承担其职能,此刻一定正处于混乱的交接调整当中,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贝鲁塞巴布’或‘玛蒙’承担了这一工作,因为这两个部门本身就有相近的追踪、网络布防职能;而根据刚才收到的消息,兄弟会在全世界政治舞台上突然发力,他们不再甘于藏在黑暗的地方,藏在大西洋底的阿斯兰蒂斯想要浮出水面了!这项工作可不是儿戏,一定秘密筹划了多年,应该由负责武装行动的‘萨麦尔’或不知道职能的‘贝利亚’负责;再加上一点,我登陆‘世界’的时候发现在那个世界的兄弟会组织也开始夺取国家控制权,这是‘利维坦’的工作。总之,赤枭兄弟会现在忙得焦头烂额,追踪我不会是整个组织的协同工作,最多是荆棘十字团的个体行为……那些不像人类的武夫我倒是不太害怕啦。”
阿齐薇和陶谢医生众人满脸迷茫。顾铁一拍脑袋:“哎呀,对牛弹琴,你们根本就不知道兄弟会的七大部门组成嘛,不管了,我接着说。”他竖起第二根手指头:“第二,幽灵正在找我。不管那个传说中的‘聆听者’以前是怎么看我的,经过这一仗,我一定成了所谓候选者里面的红人,我对他们来说太过重要,现在肯定有无数幽灵成员在全日本找我。我相信阿齐薇在开车离开爆炸中心圈的时候有人在跟踪,不过我提前布置的反追踪程序应该足够将他甩掉了,一亿玉碎的车辆、人员与安全屋布置又相当老辣。根据我的计算,五天之内应该是不要紧的,超过这个时限,幽灵就会循着蛛丝马迹找到这里,把我捉个现行。”
“听你刚才的话,幽灵组织不是在保护你吗?为什么要躲着他们?”阿齐薇不解道。
“哼哼。”顾铁冷笑两声,“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天上不会掉馅饼,也不会掉烤鸭、煎饼果子、菜包子和麻辣烫,幽灵右手肯定有所图谋!我观察了波兰小队,可怜的小萝莉跟她的伙伴们根本就是被幽灵所洗脑的玩偶,他们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保护我,也不知道幽灵的终极目的是什么,拼命工作只是为了虚无缥缈的目标和种姓的提升。我听到了他们和德沃鲁的对话,‘阿尔法’、‘贝塔’、‘伽马’,这些种姓不是和阿道司;赫胥黎《美丽新世界》中的情节一样吗?被洗脑的基层人员,神秘的任务发布者‘聆听者’,说起来更像一个邪教吧!哼哼,还是离他们远一些比较好……”
雨林之花忽然笑道:“是的,当然。你从来就谁都不相信。”
顾铁反驳道:“也不能这么说,我起码相信老肖,更相信你。……也相信陶谢医生和黑色橄榄枝,大概吧?”他瞟了身旁的人一眼。
“大概就足够了。”陶谢医生恭恭敬敬回答道。
“呼呼,我喜欢你这样的聪明人。”中国人伸手摸两把陶谢医生的光头,举起三根手指头道:“手感不错。第三,除了这两个隐藏的组织之外,还有更多的人在找我。日本政府在找我,因为我是摧毁了日本最高情报机关内阁情报调查室的国家公敌;联合国在找我,因为我是制造爆炸案的反人类战犯(尽管最后那些大火球不是我搞出来的);gtc在找我,因为我动用1499ppm的力量强行攻破阿斯蒙蒂斯的防火墙,把日本刚刚恢复的量子网络路由集群彻底搞垮;ipu在找我,因为这算是一次超级成功的示威行动吧,更别说还给gtc造成这么大损失,一定有许多激进派组织想要宣布对此事负责,只等我点头;老肖在找我,管家老赵在找我,小丫头在找我,巴尔文德拉在找我,更关键的是,马特里尔在找我,——用你们熟悉的名字来说,中非共和国元首拉西希;奥科隆科沃在找我,战争已经开始了……”
“啊哈,那个小丑,他还真对乍得开战了?”提起昔日并肩作战的伙伴,阿齐薇露出笑容。
“是啊,还是一场大战。”顾铁叹道。
“所以呢?你想好下一步的去向了吗?”雨林之花问道。
“去加勒比海呀?”中国人挑起眉毛,露出邪邪的笑容:“不是说好了要在牙买加买一栋白色的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养两条大狗,种一院子鲜花……”
“说真心话。”女人不为所动地望着他。
顾铁捂住额头,“在你面前总觉得得瑟不起来……好吧,我要去非洲。……不,我们去非洲。在幽灵找到这里之前离开日本,到非洲去,这场战争需要我们。”
“你的身体需要休息。”阿齐薇说。
“路上休息就够了,你瞧你瞧,连缝合的痕迹都没有呀!”顾铁撩起衬衫拍着自己的肚皮。
“只是非洲两个小国的战争而已,这样的争斗每天都在发生,这次你为什么特别在意?”阿齐薇问道。
“因为我有某种预感。”顿了顿,顾铁回答道,“这是坚定的gtc国家与世界上第一个自主独立的ipu国家之间的正式战争,我预感这将成为一根导火索,点燃两种意识形态正面交锋的火药桶。更别提现在还有了赤枭兄弟会和幽灵右手作为搅局者,这一定是一场错综复杂、异彩纷呈的战争,这样的场合,我怎能错过?……我只求你一件事。”
“什么?”女人睁大眼睛。
“别离开我。”男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