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秘密之盘
顾铁的震惊完全不亚于占星术士学徒本人.按照“世界”的运行规则,一旦有游戏玩家降临大陆,角色原本的人格就会被强行抹杀,留下仅具有应激能力、遵照“最小决定”原则完成主人离线期间日常事务的低级ai存在。从理论上说,如果顾铁本人不作出“离开樱桃渡”的决定,这个挂机ai就算遇到生命危险也还会停留在西大陆南岸的渡口,可现在,很明显这个身体的天然人格依然存在,而且主导了他离线期间的一系列行动,不止如此,此刻竟然能够直接与自己对话,……这怎么可能?
约纳的声音在脑海中不断叫嚷,吵得他脑仁生疼,顾铁捂住耳朵喊道:“先别叫先别叫,我们把事情搞清楚。你为什么还会存在在这个身体里?”
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的初代导师吉尔伯托?吉尔伯奈翁代替约纳本人回答道:“那是七件诸神刻印之一、席拉之杖‘席拉霏娜’的独有能力‘神念’。只要持有这件神器,占星术士学徒的灵魂就不会被降临者所压制,保持思考的能力。如果他的灵魂足够强大,甚至可以将你驱赶出这具躯壳,懂了吗,异界来客。”
“翻身农奴做主人是吗。”顾铁头疼地摆摆手,“从用户体验上来说,这应该是个**ug吧,不知道向gtc汇报会不会有奖励……还是这是某种主线剧情?少年的灵魂与异界的恶魔展开一场旷世之争,真是狗血的情节啊……”
“等一下。”初代导师忽然面露惊喜,“是这样,我明白了……你来自那个空间,占星术士学徒,席拉霏娜,我与安莉西亚几百年的等待,原来一切都是宿命的安排……”
“什么?”顾铁没有听懂,这时身处的空间发出猛烈的晃动,砰的一声,如同水晶制成的穹顶清脆地破碎,纯白的“永恒之镜”碎成无数微小的亮晶晶碎屑,接着被吹散在空中。时间恢复了流动,沙粒打在脸上,“瞧瞧,我们的速度多快,再有一刻钟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丹尼?斯图尔特吐出一个完整的句子,风帆猎猎招展,笼罩在耀眼白光中的无尽沙海像一幅仅用黑白两色勾勒的油画,汉娜在船首转过身来,鲜红的斗篷如鲜花般绽放在风中。
在斯图尔特兄妹眼里,三桅帆船“巴克特里亚的疾风”刚刚驶入光明之井几分钟时间,约纳只是站在甲板上发了一会儿呆,像是被明暗对比的奇景所震慑,丹尼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等你习惯了,就会觉得无聊了。有空的话,不如回到船舱里继续研究魔法手枪吧,货物朋友?”
“等一下。”顾铁瞟了他一眼,伸手做了个闭嘴的动作。这个带有绝对命令语气的眼神吓得丹尼后退两步,狐疑地上下打量他,嘴唇张开又闭上,最后求助地望向汉娜。
“先别说话。”斯图尔特当代家主走到两个男人身边,观察着神色变幻的货物朋友。
顾铁闭上眼睛。
“恶魔!把我的身体还给我!”体内有另一个灵魂在狂躁地叫嚷,这种感觉让顾铁别扭之极,他试着先不去理会占星术士学徒的声音,把自己离线期间的记忆从大脑中调出依序浏览。随着约纳的回忆一幕幕展现在眼前,顾铁的嘴巴越张越大,a51房间伙伴们的过去、苏卡萨峡谷的激战、长时间的昏迷、黄昏竞技场的豪雨、奇迹草原“席瓦的眼泪”的血与火、燃烧的樱桃渡、被投枪之雨笼罩的渡船、无尽沙海的疾风、雄伟的“竞速之星”、光明之井中与初代导师奇妙的会面……没有错,那个叫做约纳的人格确实还活跃在世界舞台,正在依照神秘的预言完成一场又一场冒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顾铁自己反而成了冒险的阻碍,正如占星术士学徒所说:一个抢占身体的恶魔。
“……丹尼?”
顾铁面向斯图尔特家的男丁,叫出那个陌生的名字。
丹尼一脸惊恐地点点头。
“汉娜?”
又转向高挑的红衣女人,顾铁眼前一亮,心里赞了一声。短短的金发,狭长的灰绿色眼睛,精致的脸庞,充满力量感的手臂和裹在斗篷里依然凸凹有致的身材,这种独立、坚强、冷酷的女人是顾铁非常喜欢的类型,不过以现在这副孱弱正太的长相,想获得这种女人的青睐基本是妄想。
汉娜反手握住大枪“瘸腿亨利的假肢”的枪柄,带着深深戒备:“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顾铁摆摆手,“刚才脑子有点糊涂,现在好多了,我下去继续干活哈,你们幸苦了。”
他慢悠悠走向舷梯,这才发现手里还握着一根法杖,但看到那黄褐色的粗糙木制手柄,分明就是从前那根貌不惊人的照明法杖。顾铁略加思考,明白这是神器席拉霏娜在世间的天然伪装,老祖宗告诉我们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看来主神席拉也深深明白太拉风容易被雷劈的朴实道理。
身后,丹尼揪住妹妹的手臂,惊疑道:“他刚才瞟我一眼,吓死我了,你有没有觉得他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汉娜眼光闪烁,松开枪柄:“但他身上的味道没有变。……我不知道。”
斯图尔特兄妹的疑惑被抛在身后,顾铁回到小小的船舱,关上门,坐在小桌前,好奇地打量莎草纸上的复杂图形,“说起来,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印象深刻,约纳。这些都是你画出来的?”
“魔鬼,我不会跟你说话。”疯狂地喊叫一阵后,约纳的灵魂似乎疲惫了,此时正躲在脑海中的不知什么地方,偶尔蹦出一句绝望的嘟囔。
“你正跟我说话呢,笨蛋。”顾铁揶揄道,“咱们聊聊吧。说实话,占领你的身体不是我自己的意愿,如果能选择的话,我宁肯是一个富家子弟,比如圣博伦的王子之类。”
“圣博伦没有王子,魔鬼。”约纳没好气地说,“等我的灵魂足够强大,一定把你赶出这个世界,我发誓!”
“得了吧,账号异常会回档的。”顾铁说着占星术士学徒听不懂的言辞,“我能容忍你这个bug,你也容忍我一下吧,说到底咱俩还是一个人。拜托以后能不能不要在我不在的时候搞出那么多大变故来?瞧瞧咱们的身体,浑身是伤,到处都疼,啧啧,爱惜一点嘛……”
“魔鬼……”约纳有气无力地咒骂着。
顾铁把法杖往墙上一靠,趴在小桌上拿起鹅毛笔,从占星术士学徒画了半截的地方开始继续描绘。一边调阅脑中关于魔法手枪的记忆,他一边与奇怪的ai人格闲聊着:“对了,你原本下一步想做些什么,去黄金之城找埃利奥特和龙姬吗?好像路途很远的样子,而且你身上有钱吗?没有钱怎么乘坐机动马车?吃什么?喝什么?遇到危险怎么办?”
他画完一个圆,停下笔,发现没有收到来自约纳的回应。“喂,不说话了?别把我当成恶魔看,当成一个无害的老朋友就好了,咱们两个是最应该互助合作的,你觉得我是奇怪的存在,我觉得你更奇怪,不如咱们都把奇怪的因素除掉,重新认识一下彼此,好不好?”
依然没有回音。
顾铁奇怪地拍拍太阳穴,这才感觉那种奇怪的别扭感觉不见了,从刚才起他一直觉得脑袋胀鼓鼓的,彷佛冬天穿裤子时把秋裤的两条腿儿穿到了一条裤管里,挤得难受,现在如同把一疙瘩秋裤揪了出去,浑身清爽。
占星术士学徒的灵魂不再与他争夺身体了。
“跑哪去了?”顾铁环视四周,看到靠在墙角的丑陋法杖,忽然想起初代导师吉尔伯奈翁的话,“席拉霏娜能够给予持有者持续的灵魂力量加成”,那么也就是说,如果放开法杖,约纳的灵魂得不到神器的激励作用,就像以前一样沉寂下去了?
他抓起法杖,静静等了半晌,约纳的声音没有响起。“也好,也好。”顾铁叹口气,丢开主神席拉的刻印,不再思考莫名其妙的游戏人格的事情。他的注意力被莎草纸上的魔法阵完全吸引了,对于拥有约纳全部记忆与知识的顾铁来说,看出“夏日之白樱”上奇怪的地方并不困难,他蘸饱墨水,用鹅毛笔慢慢画出第八颗红水晶上的秘银线。
只画了几笔,他就看出占星术士学徒在几何绘图知识方面的不足,或许是这个世界尚未发展出成熟的绘图体系(顾铁常常在思考,五大行会之一的“数理学士协会”到底是做什么的?到现在为止还不曾碰到一位数理学士,难道他们都是深居浅出的隐士?),约纳的画法非常不规范,属于除了自己别人很难看懂的类型,点、线、面之间也没有逻辑尺度对应关系。最关键的问题,魔法手枪上的魔法阵不是一个简单的平面图形,而是具有空间结构的三维图形,在缺乏画法几何知识、没发明投影法的世界里,把三维图形描绘成不准确的平面图形,显然是走了很多弯路。
第36章 秘密之盘(下)
顾铁花了一个小时的功夫把前面约纳的工作推倒重来,用一个正投影和一个斜投影很清楚地把魔法手枪上的击发魔法阵同那个神秘的第二法阵分离开来,后面几颗红水晶也没有耽误他太长时间,到丹尼?斯图尔特端着香气四溢的晚餐走近船舱时,他的工作只剩下以最后一颗水晶石为端点的十几根线条了.
“……我们已经离开光明之井了,现在夜风很好,我们正在加速前进……晚餐是四翼恐鸟膜翅烧烤,为了提味,加了很多胡椒与辣椒,小心烫……”斯图尔特家的男丁有点惴惴不安地放下盘子,偷偷打量伏案工作的占星术士学徒。地上众多揉皱的纸团引起了他的兴趣,用脚尖悄悄碾开一个,看到莎草纸上布满复杂的线条,丹尼哭丧着脸道:“为什么都丢掉了?前面工作的内容不对吗?今天晚上是不是解不开魔法手枪的秘密了?”
“恰恰相反。在摒弃了落后的生产方式之后,我们的生产效率进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顾铁兴致盎然地举起鹅毛笔,一滴墨水从笔尖甩出,在丹尼的白袍子上洇出黑褐色的轮廓。“再给我半个小时,保证给你一个华丽的解密演出。”
“真的?太好了太好了……”丹尼长出一口气,讪笑着退出房间。
顾铁切开一块烤肉送进嘴里,咀嚼两下:“别说,技术还真不错。”
“谢谢啊!”丹尼在舷梯处露出颗脑袋来,满脸喜悦。
最后一颗红水晶的破解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仅仅二十分钟后,在咽下最后一口晚餐的同时,顾铁用左手在投影图上画了个代表完成的对勾。那个神秘的魔法阵经过提炼、重绘之后在一张莎草纸上表现出来,顾铁举起那张纸对着灯光观察,密密麻麻如蛛网般的线条组成极其复杂的法阵,以占星术士学徒本身的能力,根本没办法看出这个阵法的功用。
顾铁摸摸鼻子,不知现在该怎么办好。在搞清楚一个魔法阵的作用之前贸然启动是非常危险的,况且启动魔法阵需要魔法力量,这对一名占星术士学徒来说是完全未知的领域。顾铁在约纳的记忆里翻找了一会儿,确实没有相关知识,只有这么一条:纸张与墨水是星辰之力的不良导体,如果要制作占星术卷轴,应该使用羊皮纸和金属溶液制成的颜料。常见材料的能量传导率按由弱至强排列依次为:空气、水、木头、纸张、土壤、人体、岩石、水晶石、宝石、铁、黄铜、秘银、精金,金属类由于传导率过高会对能量积蓄造成反作用,因此金属材质一般不用做星辰基础材料,只做辅助材料使用。这是占星术士的理论,但从使用能量的角度来看,魔法师也应该遵从这个道理。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从魔法手枪上直接启动的话,我得先把这个魔法阵搞到合适的材料上面,再想个办法启动它。”顾铁挠挠脑袋,东看西看,在船舱里找到一个直径十八寸的大号陶盘,又翻出一柄钢制雕刻刀。“陶盘是陶土烧制的,土壤的传导率还算可以;用刀子刻出魔法阵线条,再搞点金属进去填充,就是一个挺好的法阵了。”他点点头,把盘子平放在小桌上,左手举起放大镜,右手握紧雕刻刀,现在盘子正中刻出代表核心红水晶的小圆圈。
“咳咳,”丹尼又从舷梯探进头来:“不是我想催你啊,货物朋友。半个小时到了……”
顾铁烦躁地挥挥手:“再等半个小时!要不然你来?”
“不忙,不忙……”斯图尔特家的男丁坐立不安地站在楼梯口,“我在这等一会儿,你慢慢来啊。”
“把门关上,出去!”顾铁放下放大镜,一拍桌子。
“遵命!”丹尼情不自禁地立正敬礼,走下来关上房门,轻手轻脚地走了上去,边走边嘟囔:“货物朋友以前没有这么吓人啊,奇怪哩……”
拿雕刻刀在陶器上画线可比在纸上操作难多了,虽然从前顾铁也玩过一点红木雕刻之类,但这个世界的冶炼技术显然没有现实中发达,刚刻了几条线,雕刻刀刀口就出现了米粒大小的缺口,应该是钢口锻打不到位所致。他翻箱倒柜找出一块磨刀石,仔细研磨刀口,就这样刻一阵、磨一阵,终于凑合把整个星阵刻在了陶盘上。看着十八寸大盘上复杂的线条,顾铁直起身子捶一捶酸痛的腰,心中充满成就感。
非常轻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丹尼尽量放轻的步子也没能逃过顾铁的耳朵,斯图尔特家的男丁走下舷梯,在船舱前打了几个转,没敢说话,又慢慢上楼去了。
顾铁摇摇头,从那个似乎什么工具都有的大壁橱里翻出一把锉刀,对准那盏铜壳的石灰灯开锉,黄色的铜粉簌簌落在纸上,攒了一小撮铜粉后,他从晚餐的盘子里刮下一块动物油脂,用石灰灯加热后涂抹在陶盘的线条中,然后端起纸,对着陶盘一吹,铜粉纷纷扬扬落在盘子上。
等了几分钟让油脂冷却,顾铁端起陶盘使劲一吹,表面的浮粉消失了,由黄铜线构成的魔法阵出现在十八寸大盘表面,“嘿,手艺还不错。”自动忽视了几处歪歪扭扭的线条,顾铁欣赏着亲手制成的法阵陶盘,觉得这玩意儿除了未知的功能之外,起码是件不错的工艺摆设。
接下来要解决的就是输入能量问题。若以约纳的性格,定会一筹莫展,但顾铁是个敢想敢干的家伙,他只花了几秒钟就做出决定:用星辰之力驱动这个魔法阵。
就像柯沙瓦老师和初代导师说过的那样,不同星际线具有不同的颜色、性质、能力和波动形态,一般来说,一个星阵只能由特定的某条星际线所驱动,例如用以点燃照明星阵和“灼热射线”的130-77星际线,和21-814星际线驱动的“审判之光”。用错误的星际线给星阵灌注能量会产生什么后果?教科书上语焉不详,但从柯沙瓦老师吞吞吐吐的言辞里能看出,一定有许多占星术士因此吃过苦头。
“130-77,看起来跟魔法手枪的性质差不多吧?就这样了。”顾铁想了想,在盘子角落空白的地方增加了一个简单的蓄能星阵,用以吸取星际线能量。他右手抓起陶盘,左手握紧法杖,大喊一声:“丹尼!快点滚下来!汉娜!来看我变魔术啊!”
“砰!”门被撞开了,原来丹尼刚才伪装了上楼的声音,其实一直躲在门口眼巴巴地等待货物朋友的召唤呢。“汉娜!妹妹!快点!我已经降下风帆了,这个速度没关系的,不用掌舵了!”斯图尔特家的男丁一面向顾铁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一面高声呼唤自己的妹妹。
不多时,汉娜也走下舷梯,三个人挤在小小的舱室里,空间立时显得拥挤起来,“好了好了,货物朋友,现在可以开始了!”丹尼心痒难耐地催促着。
顾铁把夏日之白樱递给汉娜:“暂时用不到了。刚才复制完第二法阵以后,我切断了几根关键的秘银丝线,以后那个附加的法阵不会再阻碍魔法手枪发射了。放心,美女,这把是真正的夏日之白樱,并非它的影子。恢复功能之后,它在不填充魔晶石的情况下自动聚集空气中的火元素,每天可以发射五次,填充足够的魔晶石的话,发射次数不受限制。很棒的武器,好好珍惜吧。”
汉娜接过手枪,收进怀中,没有做声,只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这个带着惊奇、感激和赞赏的眼神让顾铁感觉浑身轻飘飘的,彷佛骨头都轻了二两。
“对了,尽管看起来非常协调,但附加的第二法阵并非武器制造之初刻上去的,它出现在魔法手枪上的时间,距今不超过五年。值得一提的是,工艺非常精湛,与手枪本身一样,都是大师级的作品。”顾铁补充道。
斯图尔特兄妹对视一眼,汉娜点点头:“那应该没错。爸爸去世之前离开‘巴克特里亚的疾风’一段时间,回来之后,没多久就去世了。第二法阵应该就是那时被刻画上去的。”
“你没有注意到异常?多出了近一倍的秘银线呐。”顾铁忍不住问。
汉娜摇头:“那时夏日之白樱属于爸爸,他最珍视的三件武器之一,绝对不会让别人碰一下。我们很少看到它的全貌。”
“你们的父亲肯定是个英俊的男人。”顾铁嘿嘿一笑,“不然不可能有你这样动人的女儿。”
“咳咳……”丹尼咳嗽两声,“那个,是不是现在可以开始了?”
顾铁瞪了一眼煞风景的家伙,“好吧。你们稍微退后一点,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或许是一段留言,或许是一场爆炸,谁知道呢。”
丹尼亢奋道:“什么都好,我们不怕,快点快点。沙盗之王的遗产啊……”
顾铁闭上眼睛,席拉霏娜为他带来晶莹剔透的星辰视野,占星术士学徒最熟悉的130-77星际线横亘眼前,勃发滚烫的热力。顾铁将星际线轻轻拨动,看水晶般的星辰之力碎片纷纷坠落,“来吧,看看会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发生……”
他睁开眼睛,露出笑容。
第37章 沙盗之王
从130-77星际线上剥离的能量很顺利地被储能星阵吸收,镌刻在陶盘角落的小小星阵燃起光芒,肉眼可见的橙红色能量细流沿着铜线依序点亮一个又一个魔法阵节点,直到整个魔法阵都亮起橙色辉光.
“很漂亮!……然后呢?”丹尼好奇道。
“不清楚。等等看?”顾铁举着十八寸陶盘,自己也有些迷茫。
神秘的魔法阵已经在运转,顾铁可以看到星辰之力沿着复杂的铜连接线川流不息,从原理上来看,除了中央的启动节点之外,其余的十二颗红水晶节点应该都起到能量释放的作用,但现在没有任何节点发挥作用,“是不是强度还不够?那我增加一点试试。”
自言自语着,顾铁控制储能星阵加强了百分之五十的能量输入,陶盘上的光芒变得更加强烈,魔法阵发出尖锐的嗡嗡声,顾铁的手指感觉到十八寸大盘在整体颤抖。十二个节点产生了变化,十二个能量的波峰凸起于盘子表面,起伏不定,如同大海的潮汐。
“对头!”丹尼一拍手,“就这样,再增加一点能量就好了!”
“小心点。”汉娜开口叮嘱,扯着自己的哥哥后退一步,贴到了靠门一面的墙壁上。
“没事没事,如果这真是老爹留给你们的遗言,那他没道理想要害死你们对不对?”顾铁自信道,“瞧好吧!”
再次增加百分之百的星辰之力输入,魔法阵中的能量流动速度越来越快,嗡嗡声绵密地响成一片,陶盘剧烈颤抖着,似乎随时可能崩坏。就在这时,十二道橙色光线从十二个法阵节点中射出,在顾铁身前两码处交汇,每一个交点都分散出几十条细微的光芒,无数散碎的光芒在空中渲染出一个橙红色的人形轮廓。
“死鬼老爸!”丹尼惊呼一声。
“爸爸……”汉娜禁不住上前一步,又犹豫地退了回来。
人形轮廓逐渐清晰,一个体型魁梧、相貌粗豪的中年男人出现在船舱中,一把威风凛凛的黄胡子,扎着黑色头巾,眼角刻着深深的皱纹,但眼神不怒自威、有种饱经战火者独有的威严。
魔法阵的用途是记录音像,这没有出乎顾铁的意料,——不然遗言还能以什么方式来表达?但传说中的沙盗之王的形象让他有点惊奇,斯图尔特的上代家主居然是一个没有双手的残疾人,他的左臂齐肩而断,右臂缺了肘部以下的部分,在肘关节上安装着一只精巧的木质假手,假手中还嵌着一柄精光闪亮的匕首。
“汉娜,丹尼。”
“疯人院院长”开口了,声音真切地从那个虚影的位置发出,听起来非常真实。顾铁点点头:看来这个世界的魔法发达程度比自己想象中要高得多。
“为什么总要把妹妹的名字摆在前头?”斯图尔特家的男丁却愤怒了,冲着父亲的影子叫嚷着。汉娜摇摇头,没有说话。
再怎样真实,沙盗之王也只是个幻影而已,无法像“永恒之镜”中的初代占星术导师那样与人对话,只能按照录制的内容继续叙说:“当看到这则留言的时候,你们一定已经发现‘血龙卷’的秘密,找到了能够激发这个魔法阵的正确地点。”
“什么?”斯图尔特兄妹一齐发出惊呼。
“血龙卷是什么?”顾铁立刻询问。
“爸爸最珍视的三件武器之一,就是他手中的那柄匕首。”汉娜急促地回答,“他去世之后,血龙卷莫名其妙地消失掉了,至今没有找到。”
“我懂了,我通过复制魔法阵、输入星辰之力的方式破解了这个法阵的特殊限制,让它提前再现了,它原本应该靠某处地点的特殊地貌激活,而那个地点的地图,就在匕首‘血龙卷’上面。”顾铁快速分析道,伸手制止丹尼开口,“别错过任何一句话,继续听。”
沙盗之王顿了顿,硬汉的眼中出现深深的不舍与慈爱之情:“汉娜,丹尼,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父亲,我亏欠你们兄妹太多。但如今,你们已经成长成为合格的水手,可以驾驭‘巴克特里亚的疾风’航行于无尽沙海了。不知那时我的老伙计们还有几人在帮助你们?一定要善待他们,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是最珍贵的良师益友。”
“他们都死了,跟你一样,老爸。”丹尼低声嘟囔道。
“你们想知道这十余年间我积攒下了多少财富,说实话,这个问题我自己也想知道。”斯图尔特上代家主说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自嘲地笑了起来,“呵呵,我像过冬的田鼠一样,把财富一点一点聚集起来,到如今才发现,再多的金钱也拯救不了我们的悲惨命运,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发现冰冷的金属根本没办法传承我的体温,流动着斯图尔特家热血的,只有你们,我的孩子。”
汉娜低下头,默默不语。丹尼抹一把脸,指着那个幻像咒骂着:“这个时候才知道忏悔,岂不是太迟了吗老爸?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把斯图尔特家的身世告诉我们?见鬼!就算在地狱里都送你一句见鬼啊老爸!”
“我知道我知道。”沙盗之王举起木头左手,比划了个停止的手势,“丹尼你个臭小子一定在骂我,骂自己的老爹会被雷劈的,你忘了扎维的民谚了?”
“……”被一举料中的丹尼?斯图尔特梗着嗓子哼了两声,悻悻地闭上嘴巴。
“好了,时间不多,说正事吧。”大胡子沙盗向旁边瞧了一眼,像是那里有人在提醒他魔法阵的录制时间有限。他清清嗓子,正色道:“就像你们已经知道的那样,把‘血龙卷’与‘夏日之白樱’放在一起,前往无尽沙海中部的‘光明之井’,就可以通过血龙卷上的钥匙法阵启动魔法手枪上的魔法阵。既然已经……”
“原来血龙卷不光是地图,还是开启法阵的钥匙。……原来那个地点就在光明之井啊,真是巧合中的巧合……”顾铁念叨着。
“别说话!”这次轮到焦急上火的丹尼训斥他了。
“……到达了光明之井,根据喳喳的8字巡游路线,你们在两三天内就能到达后虫节点,在那里,你们可以找到我全部的遗产,和三十三个扎维人的所有秘密。记住,当接近埋藏地点时,这个魔法阵会再次亮起,指示你们前进的方向,但同样,需要血龙卷上钥匙法阵的驱动。”
“可是我们没有血龙卷,爸爸……”汉娜翕动嘴唇,喃喃地说。
“注意,这段话我只说一次,一定要听好。”沙盗之王神色凝重地说,不知巧合还是什么,犀利的眼神准确地望向斯图尔特兄妹的脸。“找到我的遗产之后,你们只有两种选择:”
“第一,立刻带着遗产寻找‘绿洲’号单桅帆船,找到凯瑟琳娜?马克西米连小姐,把遗产亲手交到她手上,然后听候她的调遣。”
“什么?”汉娜猛地抬起头,灰绿眼睛中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丹尼同样显得非常惊诧,情不自禁地扶住妹妹的肩膀,防止彼此因震惊而摔倒。
“第二,占有遗产,但是舍弃‘巴克特里亚的疾风’,离开无尽沙海,到吐火罗帝国定居,同时放弃斯图尔特家的名号,以假姓名生活在南大陆。”
“什么?”这次连带顾铁一起,三个人一齐发出惊呼。沙盗之王给出的两种选择,一个比一个更加离奇。
沙盗之王再次向旁边转头,小声说了句什么,接着望向斯图尔特兄妹:“就是这样。两种选择各有原因,相信看到我的遗产中关于三十三名扎维人的秘史之后,你们可以自己做出判断。我还有一分钟时间。……四十秒?好吧,四十秒时间。汉娜,丹尼,我不知道你们花了多久破解出血龙卷的秘密,但斯图尔特家的后代不可能是常年坐守藏宝图而一无所知的笨蛋,我们的鼻子可以嗅到金币的味道,哈哈哈……我猜,你们现在应该是十七岁和十八岁,对吗?”
“十八岁和十九岁。”丹尼情不自禁做出回答,“我们不是笨蛋,死鬼老爸,只是你把血龙卷给弄丢了。”
“已经是个大姑娘,一个真正的男人了。”斯图尔特上代家主笑道,“汉娜,你从小就像个男孩,我也一直把你当做接班人来培养,但女人毕竟是女人,总有一天是要嫁人的,总有一天,你会像你妈妈一样,成为最美丽的新娘,记住,那时我会在天堂,不,地狱吧……在地狱里送上不合格父亲的深深祝福。”
汉娜用洁白的牙齿紧紧咬住嘴唇。
“而你,丹尼小子。”沙盗之王话锋一转,“又贪财,又怕死,又唠叨,又爱占小便宜……”
“那又怎么样,死鬼老爹?”丹尼不服气地叫道,“……又固执,简直就是做沙盗的最好人选。不知你们会做出哪个选择,总之,斯图尔特家的沙盗生涯就要结束了,简直是lang费了你的才能哩,丹尼小子。”沙盗之王哈哈大笑,“总之,保护好你的妹妹,男人就是要在关键时刻挺直腰板的动物,平时就不要跟她争吵了,拿出点大男人的样子来!”
第38章 沙盗之王(下)
这时空气中的橙红色投影画面开始扭曲,应该是魔法阵的时间快到了,“汉娜,丹尼.我知道我是个混账东西,从没机会表达对你们的爱意,但是相信我,这就是斯图尔特家代代传承的情感,一个硬汉怎么能说出那个女人气的单词?想当年,你们的爷爷在追求你们的奶奶的时候,就从来没……”
在沙盗之王的唠叨中,画面一闪,人影消散于空中。顾铁手中的陶盘噼里啪啦爆出一串耀眼的电火花,吓得他手指一松,盘子落在木地板上,立时摔得粉碎。碎片中依然蹦出几个不安分的火花,顾铁蹲下去,用法杖末端拨弄那堆碎块,若有所思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只说一次’,原来播放完这段音像之后,魔法阵的一大半会自我销毁,而保留下来的这一小块,一定就是指引遗产位置的另一个法阵了,没想到还是复合法阵呢,真是高手之作……”
他站起身来,冲斯图尔特兄妹说:“没关系,如果你们愿意多看几遍,我可以再次复制法阵并点亮的,反正魔法手枪上的魔法阵没有自毁。”
汉娜摇摇头,“不用了,他说的每个字我都记得。”说完,她没有对丹尼说一句话,转身推开房门,一步步走上舷梯,消失在甲板上。
丹尼眼圈有点红红的,可嘴里一直在嘟囔着:“死鬼老爸,死鬼老爸……你倒是说得轻松,可我们到底该不该去打开宝藏啊?找到遗产就要做出选择……尽管我倒是挺愿意跟小可爱一块儿,但汉娜没可能跟她共处一秒钟啊!至于隐姓埋名……好歹告诉我是为什么吧老爸!”
顾铁把法杖立在屋角,坐在床铺上松松筋骨,说:“两个选择都挺奇怪,要不干脆别去找沙盗之王的遗产好了,反正作为钥匙的‘血龙卷’也不在身边。真是徒增烦恼,阿弥陀佛。”
“可关于扎维人和斯图尔特家的秘密也在遗产之中啊!”丹尼纠结地叫道,“好奇心会杀死我的!”
“你的感觉我非常理解。”顾铁点点头,同情道:“每次到酒吧把妹,我都害怕第二天早上在床上看到卸了妆的女人长着一副大妈级的恐怖脸庞,但奈何精虫作祟,天一黑就忍不住再次出动。”
丹尼迷茫地摇头,表示听不明白占星术士学徒的安慰之语。顾铁撇撇嘴,“没事没事,上去陪陪你妹妹吧,好好商量一下到底该怎么办。既然遗产在后虫节点附近,那么即使没有钥匙,找到的可能性也很大。”
丹尼脚步踌躇地离开了船舱,顾铁一时间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好,就脱掉外袍,在床铺上躺了,闭目养神,一边随机抽看约纳的回忆。没过多一会儿,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在时间同步率为1:1、感官同步率为0.9:1的“世界”里,游戏角色的睡眠与游戏者的睡眠是同步的,浅睡眠状态可以保持在线,一旦进入rem睡眠,为防止深层次睡眠中高同步率对神经系统的损害,服务器会自动将角色登出。顾铁的睡眠状况一直不大好,这回也没睡踏实,一会儿就醒一次,中间模模糊糊看到丹尼打开房门,帮他熄灭了石灰灯,再一睁眼,舷窗中透出朝阳的光辉,天已经亮了,他揉揉太阳穴,觉得做了无数个梦,又一个都想不起来。
顾铁伸个懒腰坐起来,床边已经放好一盆热水和一条毛巾,不用说,又是丹尼准备的。他按照西大陆人的习惯用毛巾蘸热水擦了牙齿,洗干净脸,穿上脏兮兮破烂烂的法袍,抓起法杖走上甲板。
“起来啦,货物朋友。”正在检查绳索的丹尼笑嘻嘻冲他打个招呼,看起来心情不错。
“唷,早上好。”顾铁冲他挥挥手,“我们到哪里了?”
斯图尔特家的男丁摊开双手:“无尽沙海里呗,距离后虫节点还有两三天的航程。今天早上的风力不太好,加上前桅杆折断,现在只能达到14节的航速。”
“而且看天色,今天下午的无风期会很长。”轮舵前的汉娜回身说。
“好吧,反正我们也无处可去,是吧?”顾铁走到船舷,一屁股坐在系缆墩上,打个呵欠,望着远方延绵不绝的沙丘,“你们做出决定了吗?”
汉娜目视哥哥,丹尼开口:“是的,找到老爸的遗产,搞明白事情的真相之后,再做出选择。”
“很好,这才是冒险家的精神。”顾铁赞赏地竖起大拇指,“啥时候吃早饭?”
丹尼立刻来了精神:“正在炉灶上煮着哩!加入牛肉、胡椒、奶酪、恐鸟肉等材料的什锦麦片粥,营养丰富,味道又好!”
“昨天的剩饭煮的杂烩粥,是么?”顾铁毫不留情地指出这一点。
“……是的。”丹尼讪讪地回答。
正在这时,汉娜在船首叫了一声:“前面似乎有一艘小型帆船,丹尼,上去观察一下。”
“收到。”斯图尔特家的男丁利落地抓着绳网攀上主桅杆,跳进瞭望斗,摸出望远镜向斜前方观望,“没错,一艘单桅帆船,袖珍噬沙虫……似乎受到了袭击,船舷有好几处破洞,噬沙虫身上也有很多伤口,正在怠速前进。”
顾铁站起来,用手遮住阳光极目远眺,只模模糊糊看到天际线边缘的一个小黑点:“哦,好像是有艘船。要停下来帮忙吗?”
“……卢塔在上!”丹尼忽然惊叫一声,“那艘船是‘绿洲’号!小可爱的帆船!我马上降帆减速,汉娜,我们靠过去!”
顾铁同样吃了一惊,昨天在沙盗之王的遗言里出现的凯瑟琳娜?马克西米连居然如此巧合地出现在航路上,不知斯图尔特兄妹会如何面对这位神秘的贵族小姐。
“……”汉娜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出言反对。她转动轮舵,“巴克特里亚的疾风”缓缓转向,向那艘残破的帆船驶去。“绿洲”号单桅船在视野中不断放大,丹尼快速降下风帆,等两船距离不到五百码的时候,三桅船的速度下降到了5节,只比怠速前进的对方快一点点。
“锵!”隔了这么远,三桅帆船上的众人还是清楚听到大剑出鞘的钢铁清鸣,一道雪亮的剑锋出现在“绿洲”号的船尾,那位忠诚的高大剑士双手持剑,戒备地望向不速之客。
“小可爱!是我们!我们是来帮忙的!”丹尼冲到船舷,双手做个喇叭型高喊。
全身贯甲的剑士回过头,似乎听到了指令,锵地将长剑插入剑鞘,负手侧立在一边。“巴克特里亚的疾风”逐渐追赶上“绿洲”,直至两船并行,丹尼降下最后一片横帆,两条噬沙虫开始并排怠速前进。
“小可爱!你们怎么了?”斯图尔特家的男丁焦急地喊道。汉娜扭回身,不去看右舷方向,把眼神投向浩淼的沙海。
身穿粉红色长裙的凯瑟琳娜出现在绿洲号的甲板上,栗色长卷发在风中飘舞,“斯图尔特小姐,小丹尼,又见面了,还是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真是抱歉。”她微笑着说,盯着顾铁的脸,“约纳,你还好吗?航行的生活还算适应吗?”
尽管萝莉型的女孩不是顾铁的兴趣所在,但相貌与仪态无可挑剔的小可爱还是让他心生赞叹,泛起由衷的喜爱之情:“我很好,吃得下睡得着。这两天你有没有想我,凯瑟琳娜?”
没想到这句家常便饭般的**常用语竟然激起了在场众人的强烈反应,丹尼倒抽一口凉气,往后倒退半步,汉娜猛地扭回头盯着他,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高大的剑士再次拔出大剑,用坚如磐石的剑尖指着他的眼睛,唯有凯瑟琳娜本人羞红了脸,泛起甜蜜的笑容:“还真有一点呢,奇怪,你怎么知道的?”
涂着蔻丹的纤细手指按在仗剑的强健手臂上,剑士没有做声,再一次收回长剑。“你可以叫我凯茜,从前我的父母就这样称呼我。——不知为什么,竞速之星初见时我就觉得此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你,两天来没有想起,但熟悉的感觉却越来越浓,像个老朋友似的,觉得你与我很亲近。”凯瑟琳娜抿嘴一笑,“有空我们应该好好聊聊,看看彼此的人生在什么地方有了交汇,或许那是我们早都忘了的时间与地点。”
“期盼着有那个机会,与你长谈,……凯茜。”顾铁矜持地点头道,心中对这个尤物的身份泛起深深的怀疑。他快速翻阅约纳的记忆,发现在竞速之星的酒馆中,酒保曾经因称呼她为“公主殿下”而遭到剑士的威胁,难道这个萝莉丫头是某国的公主?那为什么会沦落到来到无尽沙海、成为一艘小帆船的船长这个悲催程度?
“咳咳。”丹尼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凯茜,到底发生什么了?以绿洲号的速度,有谁能追上你们并且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凯瑟琳娜莞尔一笑:“凯茜不是你能叫的,丹尼小子。……我们遇到了幽灵巴哈马。”
“幽灵巴哈马在附近?”斯图尔特兄妹齐声惊呼,顾铁迷茫道:“什么?什么巴拿马?”
第39章 纹章之谜
“幽灵巴哈马……”
就像每个世界、每个国家、每个民族都拥有的恐怖传说一样,幽灵巴哈马是无尽沙海永恒的阴影,在金色沙漠中穿梭的黑色恶魔.丹尼用带着惊恐和敬畏的语气为顾铁解释幽灵巴哈马的来历,说得顾铁一愣一愣,不知该作何反应。
“那么……它到底是什么东西?”顾铁不由追问。
丹尼?斯图尔特摇头道:“没有人看清楚过它的真身,幽灵巴哈马的平均航速在50节以上,行迹飘忽,忽隐忽现,只能勉强看到它黑色的轮廓。在无尽沙海土著人的传说里,巴哈马是一条由主神卢塔派遣而来、不断淘汰沙海中弱者的变异嗜沙虫。”
“这个想法倒是很合理。”顾铁评价道,“狼对于鹿群的作用是不可否认的。”
“而三十三名扎维人把造船技术带来大漠之后,大家觉得幽灵巴哈马更像一条船,一条残破的黑色幽灵船。它是一个真正的幽灵,无数人有过目击它的经历,幽灵巴哈马从空阔的沙海中浮现,有时快速超越航船之后消失,有时会主动发起攻击,对嗜沙虫和帆船造成致命伤害。……小可爱的‘绿洲’号能在它的攻击中幸存,算是非常幸运了。”丹尼拍拍胸脯,心有余悸道。
这时“绿洲”号的水手摇动手柄降下跳板,带有铁钩的跳板咣当一声搭在“巴克特里亚的疾风”舷侧,“不介意的话,我想请大家喝一杯茶,还好幽灵巴哈马没有打碎我的茶壶。”凯瑟琳娜?马克西米连微笑着做出邀请,顾铁当仁不让,迈步走上踏板,几步就跳到单桅帆船的甲板上。
斯图尔特家的男丁迈出一只脚,又犹豫地回头看妹妹,仿佛从汉娜高傲的后脑勺上看到了什么警示语一样,他叹口气,“货物朋友!我们先不过去了!麻烦你问问小可爱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的!”
“唷!”顾铁挥挥手,随着凯瑟琳娜走下舷梯。
“绿洲”号是一艘体型修长的窄体帆船,但其舱室设计的精致程度让顾铁大吃一惊,依序经过水手室、绘图室、活动室、餐厅、厨房和战斗准备室,铺设着华丽绣花地毯的走廊尽头居然还有一条盘旋向下的楼梯,“‘绿洲’号的龙骨设计与大部分帆船不同,所以空间利用程度高一些,“茶室在下层,我们下去吧。”凯瑟琳娜半转身交待一声,撩起裙摆,当先走下楼梯。
顾铁边走边啧啧称奇。单看外表没法想象这艘帆船内部装修的华美,从暗蕴光泽的铜装饰件、黝黑发亮的樱桃木护墙板和门廊处顶端的深红色家族纹章可以看出,帆船的主人绝不是什么坐拥大把金币的新晋富商,而是一位底蕴深厚的贵族,甚至王族。有几处墙壁破损了,看起来是不久前被幽灵巴哈马袭击所致。
底层走廊没有舷窗,但绝不昏暗,每隔几步就有一盏明亮的壁灯,顾铁停下脚步观察了几秒钟,没看出这种散发淡黄色光晕的壁灯究竟是什么发光原理。凯瑟琳娜在走廊尽头推开一扇厚重的橡木门:“请进,喜欢喝什么茶?作为西大陆人,我们还是喝红茶好不好?”
“都行都行。”顾铁走进茶室,左右打量一眼,低头瞧瞧自己的破袍子和脏靴子,觉得有点惭愧。不过既然主人不讲究,他就没有讲究的理由,一屁股坐在红色天鹅绒沙发里,顾铁顺势翘起一只脚,转念又觉得这样似乎不太符合自己的弱冠少年形象,老老实实把左腿放回原位。
这间茶室并不太大,两张沙发椅、一张橡木矮几、两个装饰架、一排胡桃木斗柜,整个房间铺着浅黄色的长毛绒地毯。所有的家具都是西大陆风格,准确地说,是扎维风格。装饰架上摆着一尊主神的造像,那位左手持铁锤、右手握闪电的壮硕天神正是扎维人信仰的战争与铁匠之神拉齐。神像上方同样悬挂着一枚深红色的家族纹章,距离有点远,顾铁看不大清楚上面的线条和文字。
在斗柜前翻找的凯瑟琳娜忽然发出开心的惊呼:“哎呀,我都忘记了,这里还有一点月亮草茶,我们喝掉它好不好?我都快忘记月亮草茶的味道了。”
月亮草茶。顾铁用这个关键词在记忆中检索了一下,发现占星术士学徒在苏卡萨峡谷的黑猫咖啡馆中喝过传说中的杜兰夫人的月亮草茶,“这么有趣的经历,偏偏不让我赶上,哼……”他埋怨了那个叫约纳的奇怪人格一句。
小可爱举起一个烫着红色封泥的雕花锡罐,“喏,没想到还能找到它。你帮我打开好吗,约纳?我去煮水,准备茶具。”
顾铁接过锡罐,手指与凯瑟琳娜滑腻的肌肤一碰,禁不住心中一荡。这时候中国人想起的是上个世纪的经典武侠作品《鹿鼎记》,与某位公主共处一室,能够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他嘿嘿一笑,觉得还是别给这具苍白少年的身体添麻烦了,一边剥掉泥封,一边开口:“对了,你知道黑猫咖啡馆吗?”
“当然知道啊,哪个小孩不想见到杜兰夫人呢。”凯瑟琳娜从小火炉边回头,眼神亮晶晶地回答。
噗。锡罐被顾铁拧开,一股令人神清气爽的清香钻进鼻孔,让人精神一振,锡罐的内壁很厚,里面小小的空间装了一点点浅蓝色的茶粉。
放下茶罐,顾铁得意洋洋地把占星术士学徒的经历讲了出来,果然把小可爱说得双手捧心,一副羡慕嫉妒恨的复杂表情。这时嗤嗤的蒸汽声响起,水开了,凯瑟琳娜拿起茶罐,用精致的银质小茶勺舀出月亮草茶粉倒进白色骨瓷茶杯,拎起黄铜小水壶,将热水沿着小茶勺倒入茶杯底部,水在茶杯里冲出小小的漩涡,茶粉在其中晶晶点点闪烁,像夜空中闪亮的星辰。
“等一分钟就可以喝了。”凯瑟琳娜放下铜壶,用一个托盘端来奶、糖、肉桂、巧克力粉和盐,这些都是西大陆人喝茶时的常用辅料,也不知在荒芜的沙漠上她都是从哪搞来这些稀罕东西。
等待茶粉冲泡开的一分钟显得有点漫长,顾铁觉得作为男人,应该主动开口打破尴尬的沉默,“凯茜,你来到无尽沙海多久了?”
小可爱笑了起来,用手捂住嘴巴:“当然是十五年啊,除了第二代扎维人之外,我们都是十五年前来到这里的。”
“哦。”顾铁挠挠头,“那么你多大了?”
话刚出口,他就懊恼地一撇嘴,问女士的年龄这么蠢的问题为何会脱口而出呢,这岂不是自掘坟墓?
“十六岁。”没想到凯瑟琳娜毫无芥蒂地回答道,似乎这个问题一点都没有冒犯到她,“从我记事起,就在这片沙漠中不停航行了,我不记得西大陆的事情,一点都不记得,只能从洛华伦嘴里听到扎维的风貌,但他又是个不爱说话的闷葫芦啊……”
顾铁想了想,比划了一个挺胸抬头板着脸握剑的样子。
小可爱点点头,咯咯地笑了起来。
“西大陆也没什么好的,到处打仗。而且你肯定知道,是你们扎维帝国在打别人,把整个大陆搞得鸡犬不宁,非常厉害。”顾铁带点促狭地挤挤眼睛,谁知这次凯瑟琳娜却收敛了笑容,叹口气:“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替扎维侵略者向你道歉,发动战争是最糟糕的主意,这一点无论在什么时代都不会改变。”
“他们犯的错误干嘛要你来道歉?你可以代表他们吗?”顾铁早就知道对面坐着的女孩身世显赫,此刻忍不住旁敲侧击,想套出小可爱的真实身份。
凯瑟琳娜愣了一下,慢慢摇头,栗色长卷泛起波lang:“不,我不能。此刻我只是‘绿洲’号的船长,扎维帝国的一切与我无关。——仅仅是一名扎维人对圣博伦人的歉意,如此而已。”
这妮子其实挺精的。顾铁腹诽一句,露出笑容:“别说那些了,我们喝茶。”
“好的,请用。”
两个人各自端起茶杯,凯瑟琳娜加了糖和牛奶,顾铁觉得这种茶的味道有点像中国的绿茶,就没有加配料,以防影响风味。浅浅呷了一口,凉意沁入身体,头脑果然变得清醒不少,但与记忆中杜兰夫人的月亮草茶还是有点差距,不知是原材料不同,还是储存太久的关系。
“好喝吗,约纳?”小可爱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盯着他。
“棒极了。”顾铁举起大拇指。
“你喜欢就太好了。”凯瑟琳娜像是松了一口气,偷偷一笑,小口抿着碧蓝的茶水。
顾铁端着茶杯站起来,在茶室中走走看看:“这里的装饰很典雅,是你自己装潢的吗?”
凯瑟琳娜回答道:“整条船的内舱都是老贝设计的,除了这件茶室之外。这个房间是两年前我重新装饰的,还可以吗?”
“唔,很好。”顾铁一边拍马屁,一边溜达到那个家族纹章下方,抬头看去:“这是你的家徽吗,凯茜?这个纹章……等一下……”
他的身体僵直了。凯瑟琳娜敏锐地感觉到占星术士学徒的变化,站起来不解地盯着他:“这是我的家族纹章,怎么了,约纳?”
顾铁缓缓扭过头,用冰冷的眼神盯着她:“讲一讲纹章的来历,如果你愿意的话。”
第40章 纹章之谜(下)
那是一枚半圆形纹章,基本图案是一只振翅欲飞的绯红色双头鸟,三道深赭色横贯线出现在鸟身部位,下方是代表扎维王室的麦穗、蛇、剑三种装饰物,以及用扎维古语书写的世族封号.
如果把鸟形图案剥离出来,顾铁只看一眼就能断定,那与现实中出现的“赤枭兄弟会”徽章完全相同。震惊之下,他进入约纳的记忆快速翻阅,果然在纷乱的记忆素材中找到了几个双头鸟图案。
黄昏竞技场被耶空斩杀的力士身上。
奇迹草原被耶空斩杀的扎维黄金铁锤军团低级军官身上。
在“永恒之镜”的幻境中,约纳的童年回忆里,柯沙瓦老师身上。
如今,凯瑟琳娜?马克西米连的家族纹章上。
顾铁乱糟糟的脑子中飞速转了无数个念头,在“世界”中看到这个徽标,证明赤枭兄弟会早已将势力根植于gtc构建的宏大异界中,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自己在“世界”中会不会同样遇到危险?在“世界”中被神秘知情者要挟的长谷川崩坂是否与这个组织有所关联?
脑子一热,他伸手抓住凯瑟琳娜的肩膀,狠狠盯着小可爱清澈的眼睛,“现在说吧,你们和赤枭兄弟会有什么关系?”
“你在说什么,约纳?你没事吧?”凯瑟琳娜咬紧嘴唇,显然被对方捏痛了肩膀,但忍着没有呼痛,反而关切地发出询问。
“你一定知道些什么。”顾铁稍微松开手指,尽量不被小可爱眼角溢出的泪珠所软化。
“那就是我的家族纹章,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就是那个样子,如果你想知道它背后的故事,洛华伦知道的应该比我多……相信我,约纳,我不会欺骗你的。”凯瑟琳娜脸色潮红地大声回答。
“不可能,这一切都是有关联的……”
话说了一半,来自现实世界的感官冲击把他强行拉出了游戏,尽管只有10%的真实度差异,但艾德身大力不亏的一耳光结结实实打在脸上,啪的一声就打断了顾铁与虚拟神经信号之间的联系,把他带回现实。
“干什么!”顾铁捂着脸蹦起来,戒备地收缩在墙角观察情况,发现大胡子穿戴整整齐齐半蹲屋子中间,正伸手做出噤声的动作,然后指指窗户。
顾铁甩甩脑袋,让自己尽快适应身体和环境,然后俯下身体慢慢摸到窗子前,露出双眼向外观察。这栋修建在比亚韦斯托克郊外的二层小楼东侧是平坦的荒地,西侧三百米处有几栋类似的自建房屋,一辆黑色小轿车停在那里,四名穿着黑制服的男人正在敲开房门,向住户询问什么事情。
每次登陆世界都会断绝现实世界的联系,把自己置于非常危险的境地,顾铁皱着眉头,觉得总这样可不是个好主意。他登陆净土,迅速扫描了方圆五千米内的异常情况,一个被激发的触发器告诉他,截止目前进入这个区域的可疑者只有那辆黑色汽车和四个男人,从车牌号分析,他们隶属于波兰国防部,是一个叫做“对策执行局”的奇怪部门工作人员。
顾铁把这情况跟大胡子一说,艾德的眉头舒展了:“哦,是他们,那就没事了,公务员而已,等会儿过来敲门的时候别开门就行。”
“他们是做什么的?找你的吧?”顾铁问。
“就是对特殊部队退伍人员进行监视的部门。”护林员回答,“政策要求而已。他们干活很潦草的,没人会对这种活儿认真,公务员,切。一定是昨晚森林火灾之后没找到我,要例行公事排查一下。”
“你不出去露个面?躲起来岂不是变成黑户了。”顾铁仔细瞧瞧那几个公务员,虽然穿着制服,不过确实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一看就是没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人。
“其实我的名字不叫艾德?亚辛斯基。”大胡子忽然正色道。
“好吧,其实我的名字真的叫顾铁。”顾铁叹口气。
“实际上,自从雷鸣部队退役以后,我就没有身份了。这事我不太方便讲给你听……总之,你可以继续叫我艾德,请相信我,我没有欺骗你的意思,只是有自己的苦衷。”不叫艾德的艾德诚恳地盯着顾铁。
顾铁忽然一惊:“马列卡?安格列斯卡是不是也不叫马列卡?她究竟是不是你的女朋友?”
大胡子脸一红:“她是真的,真的。”
“哦。”顾铁松了口气,“万一她不是你女人,那我在医科大学干嘛苦苦忍着,真是的。还好。”
“嗯?”艾德竖起耳朵。
“闭嘴吧,他们过来了。”顾铁发觉说漏了嘴,老脸一红。
四名黑制服钻进小车,汽车径直向他们所处的小楼驶来,嘎吱一响,停在正门前。四个人打开车门钻出汽车,砰砰敲打一层的房门。“您好,请问在家吗?我们是国防部的工作人员,有一些问题请您协助。”一个人用波兰语高声喊道。
顾铁与大胡子坐在地上,不吭声。
另一名黑制服退后几步,踮起脚尖望向二层,由于角度的原因,他看不到脏兮兮玻璃窗背后的东西。喊话那个人掏出一个小本子翻了几页,喊道:“您好,请问在家吗,鲁勃辽夫先生?根据记录,您这几年来每个月都按时交纳水电费,是位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请开门吧。”
“他说什么?”顾铁低声问。
“没什么,公务员,哼。”大胡子从鼻孔哼了一声。
敲了几分钟后,楼下几个黑制服凑在一块商量一下,依次钻进小车,一溜烟开走了。
顾铁站起来伸个懒腰,摸摸脸,五个大粗手指头印:“唉唉,我刚在游戏中发现重要线索就被你打醒了,干嘛这么用力啊。……对了你没事了?”
定睛一看,昨晚被打得惨趴趴的大胡子如今脸色红润、精神十足,恢复能力着实惊人。“情急之下没收住手。”艾德腼腆地回答,但顾铁分明从这家伙的眼神中看到了复仇的快乐。
“现在有人在找你,也有人在找我,如果你要跟着我去华沙的话,得想办法化化妆。我这种临时处理骗不了内行。”顾铁坐下来说,“有法子么?”
“当然。”大胡子拍拍胸脯,“跟我来。”
顾铁随他出了房间,两人来到二层走廊的尽头那堵石灰墙跟前站定。顾铁哑然失笑:“这么老派?你别说这堵墙后面是一个秘密军火库啊。”
艾德恶狠狠瞪他一眼:“什么都猜到就不好玩了。”说着拿手掌在墙上一抹,不知触动什么机关,整堵墙嗡嗡作响,两面开启,里面涌出的浓烈霉味把顾铁逼退两步,“靠!这玩意儿有多久没开过了?”
“……很久了。”
天花板上悬吊的四盏防爆灯照亮小小的密室,按照大胡子所说,这处住所属于他的某位战友,可在顾铁的眼里,这根本就是某个恐怖分子的巢穴。他一脸黑线地看着堆满墙脚的爆炸物:一块块防潮纸包装的长方形物体,闻闻味道就知道是黑索金炸药;整整四箱雷管摞在一块,上面盖着张好莱坞电影海报;最夸张的是,墙脚立着一台带有巨大压缩机的银白色圆柱体,那分明是近几年刚刚问世的超高压动态电磁实验舱,电磁场产生的冲击可以在核心部位产生330万个大气压的强大科学仪器。这种高科技玩意儿与炸药摆在一块儿,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超高压特种炸药。
顾铁拨开头顶的蜘蛛网,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在银色圆柱体旁边的仪器平台上发现了一只小小的透明亚克力盒子,揭开盒盖,从里面轻轻拈起一根泛着金属光泽、香烟粗细的短棒,顾铁问大胡子:“你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么?”
艾德摇摇头:“爆炸物不是我的专业。”
顾铁端详着貌不惊人的金属棒,“这是固态金属氢。在极高的压力下氢气会转变为固态结晶体,在室温下具有超导特性,是目前各国大型超导电磁武器的主要超导材料。同时,如果把固态金属氢中存储的化学能量在短时间内全部释放出来,就会产生爆炸效果,这时金属氢就成为一种超高能炸药。”
“比tnt厉害?”大胡子使劲瞅着那根小棒棒,都有点斗鸡眼了。
“金属氢的爆炸威力相当于相同质量tnt炸药的25到35倍,是目前人类威力最强大的化学爆炸物,在军事研究中一般属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范畴。”顾铁慢慢将金属棒插回盒子,盖好盒盖,“由于金属氢武器的爆炸威力可与核武器媲美,所以人们将它与干净的聚变弹、反物质武器、激光粒子束武器、核同质异能素武器等正在研制中的新机理武器一起称为第四代核武器。”
“这么强?”艾德显得有点呆滞。
“所以我还得重新问一遍那个问题,你最好认真地回答我。”顾铁扫视房间,抹去额头流下的冷汗:“你那位战友,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41章 星月之枪
“……恶魔!”
今天是凯瑟琳娜?马克西米连小姐的不幸日.凌晨时被幽灵巴哈马袭击,“绿洲”号受到严重损伤;碰到斯图尔特兄妹和名叫约纳的占星术士学徒应该是件高兴事,可叫约纳的家伙先是轻浮地与自己**,然后针对自己的家族纹章冲冠大怒,捏着自己的肩膀叫嚣着听不懂的话;最后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好不容易用清水抹脸将他唤醒,却又蹦起来狂喊个不停,简直是莫名其妙到了极点。
“恶魔!”
约纳在茶室中跑来跑去,咣当一声撞翻了茶几都没有感觉,他摇晃着拳头对天狂吼:“你走了,是吗?玩弄够了我的身体就偷偷溜掉?你这贪婪的魔鬼!地狱里的蛆虫!卑微的渎神者!恶臭的粘液!丑陋的毒蛇!总有一天,星空会赐予我力量,将你和你邪恶的气息一起驱逐出我的世界,用星辰之火将你焚烧成肮脏的渣滓……”
占星术士学徒的吼叫逐渐微弱,因为看到凯瑟琳娜泫然欲泣的眼神。歇斯底里的失态让约纳觉得极为懊恼,他站在屋子中间,咬紧牙齿,手足无措地转了两个圈儿,终于一跺脚转个身,将贵族公主与家族纹章的秘密抛在身后,蹬蹬蹬跑过走廊登上舷梯,在“绿洲”号水手和剑士洛华伦不解的眼光中闷头回到“巴克特里亚的疾风”。
扑通一声倒在船舱床上,约纳用薄被蒙住脑袋,试图将整个世界隔绝在外。他的呼吸急促,心脏在不停嘣嘣跳动,耳边像周末市集般响着嘈杂的噪声,血液在血管里哗哗奔流,浑身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发出毫无规律的颤抖。
恶魔的此次到来让他极端痛苦。不同于以往,这次借助诸神之刻印“席拉霏娜”的力量,占星术士学徒可以清楚感应降临者的一举一动,眼睁睁看着恶魔夺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他试图反抗,百般尝试,发现被压制在身体一隅的孱弱灵魂所能做的,只是对另一个灵魂发出无声的狂吼。当降临者的手指离开席拉霏娜的一瞬间,“神念”的力量消失了,约纳的灵魂重新沉入深邃的黑暗,如同身处死寂的深海,唯有一线光从头顶闪亮,带来降临者的消息。
这种感觉非常奇异,也非常痛苦。每次降临者深入他的回忆搜索某个记忆的碎片,都像有一只手伸入他灵魂躲藏的地方,撕开他的意志的壳,在回忆中任意攫取。一开始,“神念”的力量使约纳可以感觉到恶魔的所思所想,仿佛两个灵魂进入同一种步调,跳动着同一种脉搏,两人合二为一;其后就只剩无穷无尽的黑暗,等终于从无光的海底浮出,重新使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世界、用自己的耳朵听到声音、用自己的嘴巴说出言语,记忆随之恢复,降临者的最后思考深深烙在他的脑海:噩梦般的绯红色双头鸟在马克西米连的家族纹章中再现。
“那究竟是什么……”
约纳缩在被窝中喃喃自语。从降临者灵魂剧烈的波动中可以感觉到他对这个图案并不陌生,无论恶魔身处哪个位面,双头鸟所代表的都是横跨两个世界的超自然力量。而这个图案,又与耶空有什么关系?为何连续两次见到绯红色双头鸟纹身都使持剑伽蓝狂性大发?柯沙瓦老师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自己的父母是否丧身于这个神秘的组织?背叛者的血脉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是谁?
一切问题归根结底,成为对自身存在的诘问,约纳的身体僵直了,纷至杳来的杂乱念头塞满了他的脑袋,如同有一万头地行龙脚步隆隆地碾过,占星术士学徒感觉整个世界在剧烈地摇晃,精神濒于崩溃。
这时,丹尼?斯图尔特推开房门,“货物朋友,你还好吧?”斯图尔特家的男丁关切地询问。刚才他目睹了约纳的奇怪举动,看占星术士学徒头也不回地跑回底舱,与妹妹对视一眼,谁都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绿洲”号上很快出现了一阵骚动,名叫洛华伦的高大剑士进入船舱聆听指示,然后走上甲板,向斯图尔特兄妹朗声说道:“请立即离开,我们可以自行修复幽灵巴哈马造成的损伤,不需要你们的任何帮助。谢谢你们,再见。”
洛华伦复述完主人的决绝之语,面无表情地拔出宽剑,剑光刷地耀花了丹尼的眼睛。“小可爱!”丹尼心有不甘地向单桅帆船吼道,“别让外人破坏咱俩的感情!有什么话尽管说!”
洛华伦的剑尖指向三桅帆船,危险的淡青色雷霆在虚空中聚集。丹尼还站在船舷边大呼小叫,汉娜迈步走向主桅杆,将自己的哥哥推到一边,解开缆绳升起主帆。西北风鼓起船帆,“巴克特里亚的疾风”缓缓加速,逐渐将马克西米连家的伤痕累累的单桅船抛在身后。
“这可不是优雅的道别方式,妹妹。”丹尼嘟囔着,“小可爱一定与货物朋友产生了什么误会。”
“我倒是很感谢他。跟那个虚伪的女人共处?哼。”汉娜回到轮舵前,操纵帆船脱离“绿洲”号的航迹。“升全帆,水手!”
斯图尔特家的男丁无可奈何地执行指令。三桅帆船达到最高航速之后,他觉得有必要下船舱探望一下神经兮兮的货物朋友,自从昨天开始这家伙就表现非常诡异,仿佛有点人格错乱,但对沙盗之王遗言的破解过程令他刮目相看。与凯瑟琳娜在船舱里喝了一杯茶之后脸色阴沉地逃跑,这算什么事情?难道这家伙对小可爱公主做出了什么有违人伦的混蛋事情……
丹尼怀着复杂的心情推开房门,“你还好吧?”他的询问像一只深入海底的锋利鱼钩,把约纳从绝望与迷惑的海底打捞出来,“哦……我还好……还好吧?”占星术士学徒的意识慢慢浮上水面,他紧紧皱起眉头,暂且把无数个疑问抛在脑后,忍受着降临者离去后撕裂般的头痛,掀开薄被,坐了起来。
“你确定?你的脸色看起来比死人还要糟糕。——比秃鹫吃剩的死人还要糟糕。”丹尼上下打量着床铺上的人,咂咂嘴评价道。
“有些事情……有一个很大的秘密……我不知该怎么说……”约纳的声音是如此干涩低沉,以至于听在自己的耳中都觉得是种折磨。他此刻是多么希望樱桃渡的伙伴还在身边,可以肆无忌惮地诉说自己的痛苦,讲述背叛者的预言和从天而降的恶魔,听博学的埃利奥特微笑着做出解释,在龙姬黑漆漆的眼瞳中寻找安慰,用托巴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粥重新找回跋涉于乱世的勇气。但此刻,他的身边只有一位尚不熟识的陌生朋友,作为价值两枚金币的货物,约纳怎能将埋藏于内心深处的秘密和盘托出?踌躇良久,占星术士学徒叹了一口气:“没什么。”
“到底是什么啊?你不是说有很多事情吗?我最恨这样说话说半截的,有话一次说完不行吗?你说啊说啊。”丹尼?斯图尔特拖过一把椅子坐在床前,着急地追问。
“不,没事。”约纳摇摇头。
好奇心被勾起的丹尼急得抓耳挠腮,“让你说你就说嘛,说出来心里就舒服了不是吗?我发誓,我发誓以主神卢塔之名,如果泄露任何秘密,就让我从此每次站在船舷边小便的时候都遇到逆风!——这样还不行吗?”
约纳已经打定主意不把自己的痛苦与任何人分享,紧闭嘴巴,只是摇头。
斯图尔特家的男丁把牙齿咬得咯嘣咯嘣响,恨不得抱起价值2金币的货物朋友狠狠啃两口,从对方的脑浆里咀嚼出秘密的味道。但此刻他很清楚约纳不会再开口,像笼中的郊狼一样转了两个圈之后,丹尼一跺脚,“算了!”转身向外面走去。
“丹尼,对不起……我有不能说的理由。”看着新朋友气愤的背影,约纳不禁觉得有些愧疚。
“得了。”丹尼竖起左手,“休息吧,有什么要求的话叫我,照现在的航速,如果一切顺利,后天凌晨到达后虫节点。”
“好的,谢谢你。”约纳由衷地道出感谢。
丹尼没有再说什么,径直离开了船舱。
约纳叹口气,用手捂脸,却从指缝中看见丹尼偷偷摸摸回到门口,露出一个小脑袋可怜巴巴地瞅着他。“……真的不能说?你说的大秘密,告诉我一点点也好啊?”斯图尔特家的男丁低声下气地小声问。
“不能。”约纳被气乐了。
“小气鬼。”丹尼嘟嘟囔囔正式离开。
约纳坐在床铺上发了一会儿呆,觉得自怨自艾不是自己应做的事情,他抓起墙角的席拉霏娜,将细腻柔滑的法杖紧紧握在掌心。“神念”是他得以反抗降临者的最大依仗,约纳下定决心,今后要时刻与主神席拉的刻印形影不离,不放弃任何锻炼灵魂的机会。
第42章 星月之枪(下)
书桌上的莎草纸和陶盘吸引了他的主意.占星术士学徒坐下来,开始研究降临者画出的魔法阵图纸。足足花了十分钟时间他才从迥然不同的图像中梳理出法阵的轮廓,恶魔采用了一种截然不同的绘图方法,非常巧妙地利用某一个方向的平面图形来表现立体的魔法阵结构,这种方法是约纳在学习生涯中从未接触过的,比几何教材中的任何一种绘图数更加高妙。
“恶魔!”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约纳又妒忌又敬佩地咒骂一声。投影法是比较容易掌握的几何绘图法,半个小时后,占星术士学徒基本掌握了使用正投影和侧投影表达立体结构的能力,也顺利看懂了刻在陶盘上的魔法阵运行方式。魔法阵设计之精妙让他感到惊叹,其中许多能量转运、性质转换、积存、分流、加速、涡旋部分的高超设计方法让约纳觉得眼前打开了一扇崭新的窗户,书本里从未讲过的领域在他面前无限延伸,将魔法阵的能量使用方式利用在星阵里,会不会使星阵的效率进一步提高?这种想法一旦涌上心头,就化为不可遏止的冲动,约纳飞速铺开莎草纸,用鹅毛笔簌簌画出“灼热射线”星阵的图形。
这个星阵是占星术士入门教材《第一宫三十号星“熊”与第七宫七号对星“小船”之星际线初级实战应用》的第一个攻击性星阵,最简单的能量放射型星阵之一,也是目前约纳掌握最熟练的一个技能。他对这个星阵的每一条曲线都了如指掌,闭着眼睛都能准确画出星阵结构图来,但如今再次描绘“灼热射线”的轮廓,心中却升起新的感悟。
四条放射线指引星辰之力的流动方向,五个同心圆起到逐级收集能量的作用,两条波lang状辅助线是依照130-77星际线的波长设定的,目的是平抑游离能量,降低星阵的负荷。灼热射线星阵的输入部分由以上几个部分组成,约纳用鹅毛笔搔一搔鼻尖,“这样简直就是啰嗦无比,为什么以前就没有发现?”他自言自语道,摊开另一张莎草纸,蘸饱墨水,苦苦思索之后,画出改良后的输入部分结构:从沙盗之王的魔法阵输入端照抄来的三条互相缠绕的立体螺旋线,其后是一个简单的吉尔伯托螺旋,兼顾效率与稳定性的输入部分就完成了。
“不知行不行?”占星术士学徒望着纸上的图形,心中有些惴惴。
教科书上数以千计的星阵都是前辈占星术士经验的结晶,一名占星术士发表的星阵如果通过协会审核、出现在会刊中、教科书上,乃至占星术士协会的典籍中,那将是莫大的荣耀。柯沙瓦老师的攻击星阵“审判之光”与反重力星阵“巴别塔”都是收录在占星术士协会最高权威著作《占星术法典》中的经典作品。
改良现有星阵是不是好主意?被传统占星术士视为异端的柯沙瓦报以赞同态度,“别被那些纸上谈兵的老学究唬住,年轻人。”老头子曾经如此教导约纳,“作为实践派的占星术士,唯有经历一次次尝试、改良、实验、失败,才能取得进步。星阵研究日新月异,前人的作品不是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圣徒,没有任何星阵是完美的,要敢于推翻一切不合理的东西,向权威挑战,——哪怕那是初代导师留下的珍贵遗产。占星术士协会拒绝发表在现有星阵基础上改良的作品,但你得明白,年轻人,占星术士不是协会的牵线木偶,自己想想该怎么做,总有一天,你能自个儿找到答案。现在,去把我的靴子刷干净。”
约纳摇摇头把老师的形象甩出脑袋。他在第二张莎草纸上完成了部分改良的灼热射线星阵,依照降临者的方法锉下铜粉,给纸上的星阵线条覆盖金属粉末以增加传导率。尽管纸张是能量的不良导体,但勉强完成一次小威力发射还是可能的,约纳用左手按住改良过的输入部分,忍住内心的紧张,闭上眼睛,弹动130-77星际线。
橙红色能量纷纷散落,三条螺旋线立刻贪婪地吸进能量,将星辰之力送入吉尔伯托螺旋,蕴含炙热气息的能量迅速被压缩、提纯,沿着铜线流向星阵中枢,最终通过输出部分激射而出。约纳觉得手掌一麻,一次小小的爆炸砰地吹起气流,将他的左手高高弹起。一条极其细微但惊人明亮的橙色射线从莎草纸上射出,穿透舱室,哧的一声没入木头墙壁,留下一个小小的烧灼痕迹。同时,纸上的星阵因为载体原因崩溃了,爆出一团火花,冒出青烟。
“真的可以!”占星术士甩甩左手,眼睛发出明亮的光芒。没想到试验这么顺利,改良后的“灼热射线”发射速度更快、能量更加精纯、威力更加集中,仅是输入部分的小小改变就带来这么大进步,这给了约纳莫大的鼓励。他两下撕碎烧焦的莎草纸,干劲十足地低头改进星阵。
好运没有继续,几分钟后麻烦就到来了。在输入、中枢、输出三部分都做过大刀阔斧的改良之后,星阵的测试发射失败了,整张纸燃起熊熊大火,若不是约纳及时用薄被盖住桌子,几乎酿成一场火灾。他咳嗽着抖抖薄被,吹去焦臭的碎纸,迷惑不解地寻找原因。
“……我懂了……每个星阵都是非常和谐的整体,任何微小的改变都会引起平衡问题,导致种种异常出现……”经过长时间研究,终于原因浮现水面。仅仅改良输入部分的灼热射线星阵第二次试射失败了,看来第一次的成功仅仅是偶然现象,改变越多,稳定性越低。这个发现让约纳非常沮丧,他将鹅毛笔丢在桌上,伸个懒腰,活动脖颈。占星术士前辈留下的星阵是经过千锤百炼的,要根据自己的知识加以改进,确实是件困难的事情。
占星术士学徒没有休息太久。压抑在心底的不安让他强迫自己继续工作,努力使自己变得更强。接下来的时间,他一直坐在那张小桌前,一张又一张废纸被狠狠撕碎,成功或失败的射线一次次照亮船舱。
月升日落,丹尼送来晚餐、点起石灰灯;繁复的线条在泛黄的莎草纸上流淌,鹅毛笔的笔尖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汉娜轻轻走进船舱,熄灭灯火,在黎明的第一线天光里为伏案熟睡的约纳盖上薄被;全面改良星阵的第一次试射成功让占星术士学徒欣喜若狂,他想跳起来庆祝,却被自己麻木的双腿绊倒,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板上,吓坏了走进来送午餐的丹尼;等到新星阵的发射成功率超过60%,金黄色的马特拉克提利再次沉入天边。
“今天的通心粉可是我最拿手的,味道怎么样,货物朋友?”丹尼坐在身边踌躇满志地发问,“很好,很好。”眼睛根本没有看盘中食物或者渴望得到认同的厨师,约纳右手在纸上写写画画,忽略了丹尼委屈的眼神。在筋疲力尽地倚在墙壁上睡着之前,约纳已经基本确定了新星阵的几何结构,将三个部分调整得毫无间隙、运转流畅,发射成功率接近89%,朦胧中有个人走到身边,帮助他在床铺上躺好,盖好薄被,熄灭灯火,鼻端传来淡淡的幽香,半睡半醒间约纳心想,汉娜?斯图尔特冷冰冰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一颗善解人意的心呢……
“喂喂,货物朋友,起床啦,你一定要出去看看!”丹尼脚步隆隆地跑下楼梯,一面跑一面嚷着。
“唔,天亮了啊……”约纳揉着眼睛坐起身来,舷窗传来光明,又是新一天的清晨。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两天时间,这两天内,他除了如厕之外,一步没有离开这间小小的舱房,想到昨晚的研究成果,占星术士学徒不禁掀开薄被蹦起来,冲着丹尼回嚷道:“你得先看看我的成果!我终于成功了!”
“什么成功了?你在纸上画的这些东西?以后可别拿被子开玩笑了啊,前天你把被子搞得焦糊糊黑乎乎的,还是我去洗的。照顾一下水手兼厨师兼保洁员的情绪好不好?”斯图尔特家的男丁抱怨了一句,抱定双臂站定在屋子中间:“好吧好吧,先看你的,再看我的。”
“等一下啊!”约纳手忙脚乱地在桌面上一阵乱翻,找到画有定型后新星阵的莎草纸,平摊在小桌上,左手按住星阵输入端,右手抓起法杖席拉霏娜:“丹尼,你让开一点,当心受伤。”
“切,就你搞出的那点动静?”丹尼回头瞧一眼墙壁上的小洞,撇撇嘴。
“这次可不同。”约纳咧嘴一笑,借助席拉霏娜的力量拨动星际线,接着启动了新星阵。
“嗡……”以铜粉增幅的几何图形亮起橙色光辉,发出低沉的响声,丹尼好奇地探头一看,眼前忽然一花,一股灼热的疾风从耳边掠过,整个视野充满耀眼的亮红色光芒。
“这已经不再是‘灼热射线’。”约纳自豪地望着目瞪口呆的丹尼和舱壁上呈等边三角形排列的三个冒烟的深邃孔洞,说道:“从今天起,我将它起名为‘蘑菇农庄三叉戟’,以纪念我的室长大人,我最忠诚的扈从骑士。……托巴,你还好吗?”
第45章 星星之尘
“丹尼!丹尼?斯图尔特!”占星术士学徒激动地拉开门叫嚷着,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还裸着身体.斯图尔特家的男丁慌慌张张跑来,“怎么了怎么了?有敌人接近吗?还是喳喳又消化不良了?……呸!你好歹穿上件衣服,这样我会长针眼的!”
约纳低头一看,脸腾地红了,他抓起一条毛巾围在腰间,顾不上害羞,抓着丹尼的手:“我念一句话,你好好听着,听完以后告诉我是否能想到什么线索,任何线索,明白了吗?”
丹尼有点胆寒地抽回手:“好好,我听着。……你这又是怎么了,货物老兄?”
“一切开始与终结之地,四种元素合而为一,为同行者揭开五百四十个太阳的秘密。有想起什么吗?有关的场景,什么位置?某个地点?记忆中的画面?任何信息?”约纳把背叛者塞格莱斯的预言念给对方,期待地盯着丹尼的眼睛。
丹尼显然没搞清楚情况,迷茫道:“你再说一遍?我不懂……”
“揭开五百四十个太阳的秘密,就是说,揭开十五年前的秘密。这样清楚一些吗?”约纳解释道。
“十五年前……就是老爸在遗言中提到的、三十三名扎维人的秘密?”丹尼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你找到遗产的线索了?——太神奇了!洗个澡的时间线索就自己冒出来?早知道这样我每天洗个澡,岂不是能成为无尽沙海的寻宝猎人?每年都有无数载人嗜沙虫被流沙或风暴吞噬,黄沙下埋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金银财宝,如果有人能探测到这些宝藏的位置……不出一年时间,准会变得比吐火罗帝国皇帝以赛巴因克更加富有!”
丹尼眼中冒出叮铃铃闪亮的小星星,噼里啪啦打在约纳脸上,晃得他眼前一阵发花,占星术士学徒板起脸,毫不留情打断了对方的白日梦:“别废话了!这条线索是不可重复的!你只要用心回忆,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信息就好了!”
“我,我不知道……”丹尼挠挠鼻翼,显得有些无助,“你说的东西太神秘,太……文艺了,我不确定。”
“他说的就是后虫,哥哥。”汉娜的声音传来。不知何时,斯图尔特当代家主来到船尾的盥洗室旁,此刻正站在弟弟身后,把目光投向无尽沙海,不去看半裸的占星术士学徒。“你记不记得,在我们小的时候,爸爸和七名水手捕获了喳喳,在她背上搭建起简陋的窝棚,我和你睡在上下铺的小床上,紧挨着窗户,我们的床对面,挂着一张坦图哈人的刺绣挂毯,那是爸爸从土著人那里抢来的战利品。”
看到汉娜站在咫尺之外,约纳感觉轰的一声,浑身血液都涌上脸部,他手忙脚乱的抓起衣物胡乱套在身上,也不管身上还湿漉漉的,搞得内衣都湿透了。穿上那件不合身的大号占星术士法袍后,约纳长出一口气,用衣袖擦一擦脸上的水渍,汉娜瞟了他一眼,嘴角泛起微笑。
瘦弱的17岁少年此刻像是个穿着父亲外套的淘气男孩,衣角长长地垂在地上,袍袖太过宽大,根本没办法露出双手,约纳无助地拢一拢衣袖,抽紧系带,把空荡荡的衣领系紧。
往常肯定会借题发挥的丹尼此刻却出奇地安静,他皱着眉头,“你这样一说,我似乎也有印象,汉娜。我睡在上铺,你睡在下铺,每次从梦中醒来,一偏头,我就能看到那副猩红色的刺绣挂毯,那上面莫名其妙的恐怖图案让我做了许多噩梦,记得挂毯上有许多那种动作诡异的小人儿,还有巨大的野兽,许多长矛样的武器……”
汉娜从哥哥身后走出,步入狭小的盥洗室,约纳不由得后退一步,仿佛女人身上长满无形的尖刺。汉娜?斯图尔特从挂钩上摘下一条毛巾,抛给占星术士学徒,示意他擦干头发。约纳接过毛巾,才感觉到自己的卷发还滴着水,他点点头,给了汉娜一个感激的眼神。
“没错。那是坦图哈人节日庆典的场景。”走出小屋,面对丹尼,汉娜回忆道:“爸爸说过,挂毯描绘的是每年交配季节时后虫节点附近的情形,坦图哈人鼎盛的时期,每年都会举行盛大的节日庆典。自从‘十年战争’后,土著民族分崩离析,这样的节日场景再没有出现过,爸爸分析,这张挂毯起码有一百年的历史了。”
“我不觉得那是什么鬼节日,”丹尼心有余悸道:“更像恐怖的祭祀或者什么东西。我仿佛记得,挂毯下面还写着一行鬼画符的符号,据说是土著人的文字。”
汉娜肯定道:“是的,爸爸的七名伙伴之一、航海员叔叔偷偷告诉过我,那段文字的意思,就是‘一切开始与终结之地’。土著民族将后虫作为世间诸灵之母来崇拜,认为后虫带来新的生命,也主宰后代的死亡。”
“一切开始与终结之地。”约纳喃喃道,“与预言一字不差。”
“什么预言?”丹尼的耳朵很灵,立刻追问道。
“没、没什么。”不擅于撒谎的占星术士学徒连忙挥手否认,“我是说,沙盗之王的遗产就在后虫节点,这条信息已经确定了。那么,只要在后虫节点找到‘四种元素合而为一’的地方,就能找到你们父亲的留下的宝藏了。”
丹尼喜笑颜开:“当然,当然,那有什么难的?已经这么接近了,只差一步,只差一步!”
汉娜冷冷道:“你太乐观了,哥哥。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后虫的体积有多大,就算沿着土著人开凿的朝圣阶梯爬到已探知的主峰峰顶就要一天半的时间,要在没有路的未知区域寻找一处未知的所在,可能会搭上一辈子的时间。”
“我们别站在这里说话,坐下来慢慢研究。”丹尼倒显得信心十足,扯着约纳的衣袖向船首走去,“汉娜,你也去照看一下轮舵吧,离后虫节点越近,船只就越密集,千万别跟其他嗜沙虫撞虫了,‘巴克特里亚的疾风’再禁不住一次撞击了。”
“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好,水手。”汉娜瞪了他一眼,斗篷一旋,当先走去。
洗了半个澡的约纳被兴奋不已的丹尼拉着跑来跑去,在甲板上找到个阴凉些的地方坐下来,斯图尔特家的男丁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速写本和炭笔,竖起手指头:“你瞧,现在一起动动脑筋,以我的超凡智力加上你的小小运气,一定能找到这个神秘地点的。”
他刷刷地在速写本上书写:元素,构成世界一切事物的基本组成部分。
占星术士学徒暗暗点头,尽管占星术士的研究范围仅限于星空,地面上的事物不在他们的兴趣之内,但丹尼写下的定义还是非常科学合理的。
“没错吧?”丹尼开口。
“完全正确。”约纳点头。
丹尼舞动炭笔,流畅地继续写道:“世界上的事物有多少种,元素就有多少种。”
约纳暗自皱眉。这种说法就显得有点唯心,物体由元素组成,但元素的种类有限,而物体的数目无限。
“没错吧?”丹尼抬起头。
“算是对的吧。”约纳迟疑道。
丹尼笔走龙蛇,在速写薄上写:“举例说明,火由火元素组成,米饭由饭元素组成,女人由女性元素组成,铁锅由铁锅元素组成。”
“咳咳咳……”约纳被斯图尔特家男丁乱七八糟的理论呛得咳嗽起来。
“没错吧?”丹尼扬起眉毛。
“……”约纳无言以对。
丹尼在纸上潇洒地画出四个代表元素的圆圈,然后神情严肃地盯着速写薄,不断自言自语:“假使宝藏埋藏之所就在这里,四种元素同时存在的地方,代表炎热之力的火元素,代表生命之力的饭元素,代表阴性能量的女性元素,代表坚强与富足的铁锅元素……”
“那个,我说一句啊。”占星术士学徒忍不住开口,“你的工作方法似乎有点小问题……”
丹尼竖起手掌,堵住约纳的嘴巴:“嘘,我正在接近真相,别打乱我的思路。四种元素共存,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他猛地抬起头,用犀利的眼神盯着约纳的眼睛,“真相就是这样,原来死鬼老爸的遗产一直埋在我们的身边,这真是天才的设计……汉娜!汉娜!我找到了!”
汉娜?斯图尔特站在轮舵前的身影纹丝不动,根本没有扭头询问的意思,“是么?好。”她淡淡应和道。
“火焰,米饭,女人,铁锅,你想到了什么?”丹尼眼光灼灼望着船舱深处,“哼哼……沙盗之王的遗产,就藏在我们身边,就在……厨房里!”
话音刚落,斯图尔特家的男丁蹦起来一溜烟向舷梯冲去,连滚带爬消失在楼梯口。
汉娜回头瞧了一眼,“别在意,每个家族都会有一个败类,这是自然规律。”
约纳苦笑道:“没事的。我倒是有点想法,你看。”
第46章 星星之尘(下)
占星术士学徒伸手拾起炭笔,撕掉速写薄的首页,在纸上简单画出地平线、山峰、大虫、太阳的轮廓.“在学习的时候,我简单阅读过魔法师的入门教材。目前已知的魔法元素有二百到三百种,具体数量我记不清;魔法元素可以用来解释物体的基本组成。最常见的魔法元素不外乎光、水、风、火、冰、岩、雷等,首先,嗜沙虫这种生物背部的甲壳成分应该属于岩元素,后虫也不例外。假使宝藏的埋藏地点在后虫背部的高山上,岩元素不可缺少。”
他在山峰上画出一个倒三角形标志。
“无尽沙海几乎没有降水,光元素时刻存在。”
他在旁边画出一个箭头形标志。
“我们上船这些天来,东北风没有一日停歇。”
他又画出一个斜三道杠标志。
“第四种元素是什么?我不知道。”
约纳搁下笔。
“如果猜测没有错,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后虫的背上寻找具有第四种元素的地方。我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但一定是很特殊的地貌,例如水潭、瀑布、寒冰、雷击或金属矿脉,亲眼见到的时候,我们一定能够知道。”占星术士学徒拾起笔,在三种符号旁轻轻画了个问号。
“据我所知,整个后虫背部都布满荒芜的岩石山脉,并不存在你说的特殊地点。”汉娜略加思索,否定道。
“容易发现的所在,不会是宝藏的埋藏地点。”约纳说。
汉娜点点头:“这样说也有道理。到达后虫节点后,我试试看能不能找一位土著人向导,有熟悉地形的人在,机会会大很多。”
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乱响,舷梯处跑上来一个黑脸的汉子。满脸涂满锅底灰的丹尼亢奋地喊道:“妹妹!我翻遍了厨房,把每一面地板和墙壁都掀开来看了,如今能够埋藏死鬼老爸遗产的地方,只有那个花岗岩砌成的炉灶啦!帮我抗一把大锤出来,咱们把它砸个稀巴烂,痛痛快快把宝藏刨出来!”
“约纳,你怕不怕血?”汉娜忽然没头没尾地问道。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还是很害怕的,可是经过长久的战争,圣博伦人流了那么多鲜血,我已经看到麻木了。现在想来,在樱桃渡的几场激战里,我都没对鲜血本身产生什么恐惧呢……”约纳略加思索,如实回答,但随即他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哦……你是说……”
斯图尔特当代家主从背后摘下大枪“瘸腿亨利的假肢”,握住枪管下部,像跟棍棒一样把长枪拎在手中,她一边缓步走向搞不清状况的哥哥,一边面向约纳手指舷梯:“私人物品室在走廊左侧最后一间,你可以去找找看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别动靠墙的红色箱子,那是我的储物柜。”
“好、好的,谢谢你……”占星术士学徒落荒而逃,刚刚走下几级台阶,身后甲板上就响起金属击打在**上的钝响和男人凄惨的叫声,汉娜?斯图尔特威严的声音在如上两种声响的间隙传来:“知不知道为什么要揍你,水手?”
“妹妹,我已经接近真相了,别闹了……难道是你的生理期……哎呀我的妈呀!别,别打脸!”
约纳满头冷汗地逃进底舱。作为快速型三桅帆船,“巴克特里亚的疾风”体积不算庞大,唯一一条舷梯通往船舱走廊,楼梯正对面就是他居住和工作的小房间,走廊两侧各有两三扇紧闭的房门,按照汉娜的指引,他走到左侧走廊尽头,站定在一扇油漆斑驳的木门前。
如同整条缺乏保养的三桅帆船的状况一样,这扇门显得比较残破,多年前刷过的红色油漆片片剥落,露出纹理细密的深黄色木头,约纳不由抬起手在门上敲了两下,沉闷的声响告诉他,尽管外表破败,但木门的质地还是非常坚实。
“奇怪,满打满算不过十几年的船龄,为什么看起来会这么旧?”占星术士学徒挠挠头,试探着推开房门。润滑不良的门轴发出干涩的咯吱声,门没有锁,随着开启角度缓缓增大,从蒙着赭黄色窗帘的舷窗透出的朦胧光线逐渐增强,脚步刚踏入房间,地面上就扬起灰尘,约纳用衣袖捂住嘴巴,四处张望。
房间不大,房门正对一个椭圆形的窗户,黄色天鹅绒窗帘从天花板垂至地面,看起来许久没有拉开过了。地板上覆盖着厚厚的沙尘,几行清晰的脚印从门口延伸至右侧墙边,约纳随之移动视线,靠墙放着一大一小两只木头箱子,小箱子是红色的,想必是汉娜所说的私人物品箱;大的一个漆成绿色,箱子顶部潦草擦拭过,上面放着一些看起来非常眼熟的物品:约纳从樱桃渡带出的习题簿、教材、占星术士徽章以及装着若干杂物的小鹿皮袋。
“原来在这里,太好了……”占星术士学徒喜出望外地快步走过去,将徽章握在手里。从刚上船时斯图尔特兄妹把自己完全当做货物处置,到现在兄妹二人给予他足够的信任,让他自由进入储藏室,这种改变是不知不觉发生的,想到这一点,约纳不禁感到有些愉快。他明白“巴克特里亚的疾风”的两位主人与自己之间存在一种奇怪的共生关系,一方面自己是价值两枚金币的货物;另一方面,自己是他们寻找父亲遗产的最重要依仗。汉娜与丹尼尽管性格各异,但接触久了,能感觉到他们性格中的纯良,约纳此刻忽然想到,是否再经历一些日夜,自己就能够放心把他们当成伙伴,将背叛者塞格莱斯的预言如实倾诉?
念头一闪而过。约纳收好随身物品,将法杖席拉霏娜竖在墙角,开始检视屋中其他物品。两只木箱的对面墙壁,放着五层高的大置物架,架子上密密麻麻摆满东西,所有物事表面都积着一指厚的浮尘。
上面两层的高度超过占星术士学徒的头顶,约纳走到近前,从置物架第三层开始翻检。轻轻一吹,漫天灰尘就遮住昏暗的光线,呛得他一阵咳嗽。好不容易尘埃落定,勉强能看清隔板上摆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一只破牛皮靴子、半瓶不知放了多久的仙人掌酒、两块质地不明的黑石头、一玻璃瓶五彩斑斓的奇怪沙子、一大摞虫蚀鼠咬得不像样的羊皮纸、十二把非金非木的钝匕首、一本又厚又大的书、一条沉甸甸的腰带……每拿起一件物品,约纳心里的疑惑就增加一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应该塞在某个邋遢鬼的床底下,为什么要整整齐齐地摆在这里,仿佛等待主人检阅的士兵?
把第三层隔板翻了个遍,如同丹尼所说,没有任何值钱的玩意儿,全都是搞不清用途的奇怪东西。约纳拍拍手上的灰尘,思考了一会儿,刚才似乎有一件物品勾起了他的什么回忆,但一闪即逝,没能准确抓住。
他皱着眉头,再次从头开始一件件把玩那些物品,刚把那瓶五色的细沙抓在手心,占星术士学徒就愣住了,他取下玻璃瓶,退后两步,借着舷窗的暗淡光线仔细观察,透过脏兮兮的瓶体可以看出,沙子由红、黄、蓝、白、黑五种颜色的微粒组成,轻轻晃动瓶子,细沙在瓶中飘扬,落下后在瓶口处形成了一条纤细而美丽的小小彩虹。
“星星尘埃!”约纳惊呼一声。
星星尘埃是少数几种能对星际线感应能力起到增幅作用的占星术道具之一,占星术士常用的、同时也非常昂贵的施法材料,约纳在柯沙瓦老师的房间里见过一瓶这种东西,当时不小心弄洒了一丁点,柯沙瓦老头就暴跳如雷,责备他“lang费了普通圣博伦家庭整整一年的伙食费”。星星尘埃的产地据说是北大陆冰雪覆盖的极北之地,那里的自然条件极其恶劣,是人类的天然禁区,唯有北方精灵的一个分支族群居住在那里,忠诚守卫着造物主恩赐的种种珍贵物产,比如星星尘埃和月亮草茶。每年都有无数颗星星坠落在极北之地,星星尘埃就是这些坠落星辰的残骸化成的粉末,故而具有可以沟通星空的神奇力量。
从身上的大号占星术士法袍,到储藏室里的一整瓶星星尘埃,毫无疑问这艘船上曾经居住过一位占星术士,这个发现让约纳浑身一抖,感觉既紧张又兴奋。作为五大行会成员之一,占星术士们惯于深居浅出的生活,把自己的人生与占星术塔牢牢锁在一起,很少出现在世俗当中。少数实践派占星术士游离于协会规章和《联合特设法令》的边缘,为国家政权提供各种顾问和帮助服务,一般民众对于占星术士的认识,通常就来自于这部分为协会所不齿的贪财者。难道“巴克特里亚的疾风”上的占星术士,就是这样一位前辈?他如今又去了何方?
约纳打起精神,更加仔细地观察第三层储物架上的物品。一只破靴子确实是一只破靴子,就算落满灰尘,还是能闻出前主人的刺鼻脚臭味;半瓶酒确实是半瓶酒,拔开瓶塞,一股辛辣的劣质酒精味道窜进约纳饱经璀璨的鼻孔;黑石头翻来覆去看不出特异之处,钝匕首呢,怎么看还是无锋无刃的钝匕首。最终,在那基本厚厚的书籍中,约纳找到了线索。
大书的羊皮封面已经因干燥和虫蚀毁坏了,刚一翻开就片片破碎,占星术士学徒缓缓拂去碎片与灰尘,在书籍的扉页找到一行模糊的笔迹,那是书籍所有者的自述和签名。
“2269年9月17日,一个值得铭记的日子。协会……”约纳艰难地辨认着字迹,慢慢念道:“……所以,留字为念。——埃尔兰?丹特利尔,八级占星术师。”
第47章 后虫之脊
占星术士学徒的脑海一片空白,他慢慢将古旧的书籍放回原处,退后两步,恭恭敬敬,深深鞠躬.署名为“埃尔兰·丹特利尔”的书籍主人是一位八级占星术师,这个头衔震撼了约纳的心灵。七级占星术士柯沙瓦老师毕生的夙愿就是晋升为八级占星术师,但横亘在两个级别之间,是占星术法典古老规则的深深鸿沟。
占星术士协会规定,唯有对占星术做出巨大贡献、经由协会学术委员会审定资格的候选人才可提起八级占星术师的晋升申请,答辩由协会会长及五位九级占星术大师主持,施行一票否决制。在占星术的漫长历史中,有幸通过答辩、荣升八级占星术师的只有寥寥147人,其中三分之一最终通过终极考验,被冠以占星术的最高执业头衔:九级占星术大师。可以说,八级占星术师是通往至高位置的必经之路,无数占星术士梦想中的头衔,——当然,同样也是区区四级占星术士学徒约纳的遥远梦想。
毫无疑问,第三层置物架上摆放的是这位占星术师的私人物品,包括破靴子、旧酒瓶、星星尘埃、一本书,也包括自己身上穿着的大号蓝色法袍。约纳站在储物室中央,一时间陷入了迷茫。按照丹尼·斯图尔特的说法,这房间内储存的是沙盗之王和七名水手的个人物品,为何属于占星术师埃尔兰·丹特利尔的东西会出现在这里?不知所终的占星术师是被沙盗劫掠的受害者,还是“巴克特里亚的疾风”上的乘客?抑或……他根本就是七名水手之一?
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让约纳悚然一惊,连忙摇头。以八级占星术师的尊崇地位,无论他手指指向任何地点,第二天那里就会凭空冒出一座高大华美的占星术塔,无数仆人、厨娘、园丁和助手会在塔门前列队迎接主人登上阶梯,这是五大行会成员凌驾于国家、民族、信仰之上的至高力量。名为丹特利尔的前辈没有任何理由屈尊下就,伪装成一艘三桅帆船上的水手,追随着一名有点疯狂(根据斯图尔特兄妹的描述)的沙盗出生入死。——这根本不合逻辑。
占星术士学徒轻声道声告罪,将那本大书再次取下,与星星尘埃一起勉强塞进腰间的鹿皮包。他需要变得强大,无论书中写了什么内容,都将是一笔宝贵的财富,约纳对不知所终的占星术师恭谨低念:“如果您还在人世,将来某一天向我追究盗窃的责任,我不会做出任何辩解,因为这是我应付的代价。对不起。”
声音在昏黄的房间里回荡,显得低哑而沉闷。当然没有回答,约纳再次鞠躬,然后开始检查置物架的其他部分。
第二层置物架上的东西不多,拂去尘埃之后,约纳找到一只表情狰狞的银质面具,和一柄连鞘的华美长剑。面具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触感光滑,做工非常精湛,约纳试着比划一下,戴在自己的脸上后,双眼可以透过薄如蝉翼的水晶薄片清楚观察外界,而鼻孔部位的两条导气槽巧妙地从腮部输送新鲜空气,让面具的佩戴者丝毫不感觉憋闷或视野受限。
“做什么用的?”好奇之外,占星术士学徒有点纳闷,尽管设计精巧,但这种面具显然没什么防御功能,充其量是一件化装舞会的高级道具。放下面具,他又拿起长剑,剑身比想象中更沉重,用两只手的力气才能勉强持握,约纳抓紧金丝镶嵌的剑柄,试着抽出长剑,但嵌在鳄鱼皮剑鞘里的剑身纹丝不动,不知是有机簧卡住,还是闲置太久,里面生锈了。
“一位剑士。”他点点头,将连鞘长剑搁回第二层置物架,也老老实实鞠躬行礼。
最下层隔板上摆满物品,其中大部分约纳都叫不出名字。大大小小的玻璃瓶中装满各种植物根茎、颜色各异的粉末、动物的干制标本、不知名的液体、形状诡异的昆虫,甚至还有一颗人的眼球。没有一个瓶子上有标签,也没有分类摆放,约纳不小心碰到一个玻璃瓶,瓶子落向地面,占星术士学徒连忙弯下腰双手将它接住,定睛一看,瓶中竟装着一个**的女人。长度不过人的手掌大小,**女人却比例匀称、栩栩如生,看得约纳面红耳赤,随手把瓶子往什么地方一塞,站起身来。
“货物朋友!快出来!我们快到了!”丹尼的微弱的叫声响起,约纳答应一声,恋恋不舍地离开这间充满秘密的房间。沿着舷梯登上甲板,他发现后虫显得更加高大了,如同一堵遮天蔽日的墙壁横亘眼前。
斯图尔特家的男丁倚在桅杆上,脸上倒是擦干净了,但浮肿的腮帮子和青紫的眼窝无论如何遮盖不住。丹尼面无表情地瞅了约纳一眼,递了一张干麦饼过来:“凑合吃吧,鉴于厨房的状况,今天是没办法做午饭了。”
占星术士学徒接过饼子,小心地问:“你……没事吧?疼不疼?”
“习惯了。”丹尼淡定地回答。
猎猎的风帆招展声吸引了约纳的视线,现在吹起一阵相当强劲的东北风,将每一面风帆鼓满,“巴克特里亚的疾风”正以最高速度在沙漠驰骋,一脉一脉的震动从脚下传过,约纳能感觉到噬沙虫喳喳向伟大母亲飞奔而去的激动心情。
“十五分钟后降主桅横帆、后三角帆,减速至5节。”汉娜在船首发布指令。
“遵命,船长大人。”丹尼服服帖帖地敬了个礼,嘴里偷偷摸摸嘟囔着什么。
约纳用手遮住耀眼的阳光,仔细观察近在咫尺的后虫,从这个距离能够看清它的体表由坚硬的岩石覆盖,没有任何植物生存,一条弯弯曲曲的陡峭小道蚰蜒而上,盘绕主峰,消失在云端。这想必就是汉娜说过的那条土著人为祭拜后虫而开凿的道路了。
三桅帆船的正前方出现一个巨大的隧道,其宽度足以容纳上百条噬沙虫并排进入,黑洞洞的,看不清有多深。约纳环绕四周,猛然发现喳喳并不孤单了,从无尽沙海各处汇集而来的噬沙虫姐妹出现在前、后、左、右,无论望向哪个方向,都能看到无数在浮沙中穿行的黄褐色脊梁。大虫们喷出的沙粒形成上百码高的尘雾,距离后虫节点越近,噬沙虫前进的速度就越慢,“降帆!”斯图尔特当代家主将拳头指向天空。丹尼立刻解开绳索,依次降下主桅杆和后桅杆上的风帆,三桅帆船的速度迅速下降,很快降至5节的航速,仅比周围怠速前进的大虫们快一点点。
体形比喳喳稍大的噬沙虫靠近“巴克特里亚的疾风”,约纳看到她的背上建有一栋低矮的木制房屋,几名肤色黝黑、斜披天蓝色印花布料的土著人正好奇地向这边观察。
“唷!老兄!”丹尼站在船舷边挥舞手臂,“能听懂西大陆通用语吗?”
土著人纷纷交头接耳,没有答话。
斯图尔特家的男丁换了一种语言喊话,约纳听不懂,他猜测那应该是南大陆通用语。
一位头插亮红色羽毛,应该是一家之长的中年男性土著人摆摆手,示意无法理解。
丹尼搓搓下巴,再次换了一种语言,嘴里不断蹦出叽叽喳喳刺耳的短单词,像是某种鸟类的鸣叫声。
这次对方有反应了,红羽毛脸露喜色,用同样的语言吱吱喳喳地做出回应。由于三桅帆船的速度稍快于对方,对话的几分钟内双方的距离已经逐渐拉开,汉娜回头看了一眼,“降下全部船帆,怠速前进吧。”
“是的,船长大人。当然,船长大人。废话,船长大人。”丹尼哼哼唧唧地降下船帆。土著人的移动房屋花了几分钟时间重新追了上来,与甲板平行。红羽毛边挥手边说着什么,丹尼一边点头,一边给约纳翻译:“我们说的是坦图哈方言,老爸在世的时候一名水手教给我的,我问他们有没有一位向导可以带着我们登上后虫的脊梁,他们说得先问问家主,家主同意才可以。”
“家主?”占星术士学徒重复了一下这个字眼。
“女人!坦图哈人是母系社会,每家都有一位当家主事的老女人。哼,女人。”斯图尔特家的男丁悻悻地向船首瞟了一眼。
红羽毛低头走进屋子,过了半晌,怒气冲冲地走出来,大喊了一句什么。他们的噬沙虫向外侧倾斜,逐渐远离三桅帆船,几名土著人持刀弄枪地比比划划,貌似被什么激怒了。
汉娜回头问:“他们说什么?你又做了什么惹原住民生气了?”
丹尼怒道:“我什么都没干!还不是死鬼老爸做的好事?那人说家主认出了‘巴克特里亚的疾风’,魔鬼般的劫掠者!整个无尽沙海的坦图哈部落都知道斯图尔特沙盗的名声,能给咱们提供帮助才有鬼咧……”
“继续找。那边有几条载**虫,我靠过去。”汉娜脸上波澜不惊,转动手中的轮舵。
第48章 后虫之脊(下)
在接二连三的碰壁中,约纳见识到了原住民的固执和骄傲,十五年前扎维人将风帆技术带给无尽沙海,建立了以北风为基础的帆船文明,据说现在航行在沙漠中的各式帆船有超过五千条,绝大多数都是从吐火罗帝国北上寻找沙漠财富的淘金者.就像现在,在一望无际的噬沙虫的海洋里,约纳可以看到几十艘大型帆船高耸的桅杆,后来者对扎维先驱的帆船似乎有点敬畏,始终保持距离不肯靠近而坦图哈人没有建造一艘帆船,自从数千年前学会驯服噬沙虫、在大虫的背上建筑房屋的时候起,他们的生活方式就没有过任何改变。土著人在大虫的背壳上开凿两个小洞,插入硬木棒,通过触碰噬沙虫的主神经控制它的移动。他们拥有丰富的驯养、维护噬沙虫的经验,但面对一日千里的风帆技术,始终不为所动,速度缓慢的移动房屋成为扎维沙盗的最好目标。坦图哈人对“巴克特里亚的疾风”所抱有的仇恨完全可以理解。
在二十分钟无意义的尝试之后,斯图尔特兄妹终于找到一位合适的人选,此时与喳喳并行的是一条袖珍噬沙虫,背上建筑着仅容两三人弯腰进入的小小窝棚,一个身披红色布料、头戴白色羽毛的年轻坦图哈女人答应了他们的请求。“一枚金币,天黑前回到地面。”丹尼向大家翻译了向导提出的条件,然后矜持地摇摇手指,用坦图哈语回击道:“不不,50银币,雇佣时段从此刻起,到大虫穿越后虫节点为止。”
“那是多久?”约纳看向汉娜。
“后虫身下的隧道是噬沙虫8字巡游的必经之路,怠速通过这条隧道,需要十二到十八个小时。”汉娜回答道。
“90银币,八个小时。”土著女人提出新的条件。
“55银币,时间不变,但多送给你一匹漂亮的吐火罗绸缎,黄金之城最好的匠人编织的红色锦缎,整个南大陆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衣料。”斯图尔特家的男丁胸有成竹道。
女人犹豫了,思索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我们的货舱里有那种东西吗?”汉娜低声问。
丹尼面不改色地悄然回答:“万一真的有呢?”
“败类。”斯图尔特当代家主简单评价道。
袖珍噬沙虫缓慢靠近“巴克特里亚的疾风”,丹尼取出绳梯挂在船舷上,将另一端丢向对方。沙漠女人灵巧地攀上绳梯,越过栏杆,站定在甲板上。
“名字?”汉娜用西大路通用语问。由于外来文化的冲击,沙漠民族一般都懂得几个常用的通用语单词。
坦图哈女人摇摇头。
“没听懂,还是没有名字?”丹尼用土著语问,接着翻译出对方的回答:“她今年15岁,刚刚离开家族建立家庭,只有两个男人和一个孩子,还没有权利拥有名字。”
“15岁就有两个男人和一个孩子!”占星术士学徒吓了一跳。
丹尼白了他一眼:“大惊小怪,生育能力对坦图哈人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满12岁的女人就可以脱离大家族建成小家庭,什么时候生够5个孩子,就可以找到族长,获得自己的姓名和家庭的名字。她离那个境界还早得很哩。”
“三十分钟后到达隧道口,从北侧阶梯登上后虫之脊,先去主峰顶端勘察,然后向北侧移动。翻译给他听,水手。”汉娜估算一下距离,指示道。
“是是,船长大人。”丹尼满腔怨念地嘟囔着,叽叽喳喳地告诉土著女人。坦图哈女人点点头,示意明白了,接着就盘腿坐在帆船甲板上,摘下腰间的无鞘短刀擦拭起来。
沙漠女人显然不太在意走光的问题,约纳哎呦一声捂住眼睛,尽量不去看对方缠身布下露出的春光。丹尼嘿嘿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别想那么多,货物朋友,对坦图哈人来说女性生殖器官是非常神圣的东西,就像主神卢塔的徽标一样。”
占星术士学徒扭开身子,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和汉娜是扎维人,应该崇拜战争与铁匠之神拉齐,为什么转而笃信生育之神卢塔呢?”
丹尼一愣,摸摸下巴:“似乎从小老爸就让我们向主神卢塔祈祷,我没问过为什么。或许他认为来到南大陆之后,就应该遵从南大陆的文明特征?入乡随俗吧我想。”
“那为什么你们还说西大陆通用语?”约纳追问。
“应该是来不及改了吧?来到沙海的时候我都四五岁了。”丹尼想了想。
“那为什么还要教你说坦图哈语?”约纳再追问。
“……我哪知道!有功夫嚼舌头,还不如准备一下登山用具吧!”斯图尔特家的男丁被问得一愣一愣,终于恼羞成怒,一甩袖子落荒而逃。
占星术士学徒摇摇头,仔细穿好旧靴子,把鼓鼓囊囊的小鹿皮包系紧,把太肥大的法袍下摆、袖子挽起,试着走了几步,觉得浑身上下没什么碍事的地方。汉娜似乎没做特别的准备,只发出几个指示,很快,丹尼背着一个比他本人还要胖两圈的巨大背囊爬上舷梯,扑通一声放下行李,呼哧呼哧喘气。
这时土著女人站了起来,仰头望天。“准备出发。”汉娜最后一次转动舵轮,然后锁住轮舵,断开了噬沙虫尾部的舵机,让喳喳可以自由地改变方向。此时大约是下午两点到三点,西斜的太阳已经完全被巍峨的后虫之脊遮蔽,阴暗中勉强能看到隧道入口,正像一张巨大的嘴巴不停吞噬黄沙、北风和无数条欢欣鼓舞的噬沙虫。
三桅帆船四周变得拥挤了,野生噬沙虫与被驯服的大虫肩并肩、头接尾,组成一片土黄色背壳组成的蠕动的海洋。由于前一条虫尾部喷出的沙流马上被后一条虫吞没,此时烟尘小了很多,约纳转身四顾,看到密密麻麻的噬沙虫脊背上,约有七分之一是有建筑物或者风帆存在的,无论是南大陆人、扎维人还是土著人,此刻都静静站立着,高高昂起头,带着敬畏注视着威严的后虫。
一阵肉眼可见的喜悦颤抖从前方传来,如同海lang一样从一只又一只噬沙虫身上经过,约纳感觉到脚下的甲板嗡嗡作响,喳喳将欣喜的波纹传向后方。此刻,他完全可以感觉这种奇妙生物回到母亲怀抱时发自内心的温暖情感,母亲,这对约纳来说是多陌生的一个单词,他不禁想起记忆中那个笑容迷人、眼睛明亮的女人,想起圣博伦鲜花盛开的山坡,和照亮摇篮的明亮阳光。
柯沙瓦老师,你一定要活着,我有太多的问题要问你。占星术士学徒翕动嘴唇,对不知所终的老头子说。
“走吧。”汉娜?斯图尔特的红斗篷一旋,轻盈地跳下船舷。在约纳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在噬沙虫的脊背上不停跳跃,率先走到了五十码开外。
“跟着我。”丹尼用力背起大号背囊,放下跳板,一步步走下三桅帆船。约纳赶忙抓起法杖,跟在他身后,土著向导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
斯图尔特家的男丁确实是个强壮的男人,约纳只能勉强跟上他负重前进的速度。在噬沙虫的脊背上行走是一种非常奇怪的体验,触感与岩石没有区别,但脚下的大虫在不停起伏、偏转、蠕动,让他每走一步都心惊胆战,尤其是跨越两条噬沙虫之间的缝隙时。
“别往下看。”汉娜停下脚步,好心提醒。
占星术士学徒立刻低头看了一眼。两条大虫之间深深的裂缝直接通往沙流滚滚的地面,别看只有几十码高,此刻幽深得像通往地狱深渊。约纳后背一阵发冷,用席拉霏娜撑着身子,尽量不去想象坠落的画面。
“文森特!”路过一条帆船时,丹尼忙里偷闲地打了个招呼。船首站着的银发魁梧男人挥手道:“丹尼老兄!是要去主峰朝拜吗?沙漠女人终于把你征服了?”
“斯图尔特裤裆里的东西是用来征服女人的,岂会向不洗澡的土著人投降?”斯图尔特家的男丁呲牙一笑。
名叫文森特的汉子指着土著向导:“那不是你的新女主人?汉娜舍得放你走了?哪个女人比较好伺候?坦图哈人是不是比扎维女人泼辣?”
丹尼?斯图尔特也不生气:“真会说笑,文森特。汉娜就在前面,自求多福吧老兄。”
文森特立刻闭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悠然吹着口哨。汉娜在前面放松握住枪柄的手指,大枪“瘸腿亨利的假肢”发出嗤嗤的泄压声,喷出白热的蒸汽。
横向移动了五百码左右,一行人来到了隧道的边缘,在岩壁上开凿的简陋阶梯出现在眼前,“向导走在前面,我在最后。翻译这句话,水手。”
丹尼扭头叽叽喳喳告诉土著向导,坦图哈女人点点头,率先登上阶梯,约纳发现她还是赤着脚的,但似乎完全不惧怕尖锐的岩石。
丹尼跟着向导走上台阶,约纳跟在他后面,汉娜站在最下层阶梯警惕地回头观望,黑暗的噬沙虫海洋充满甲壳碰撞的嘎嘎响声,喳喳已经带着“巴克特里亚的疾风”进入隧道,消失在一片漆黑中。“是错觉吗?”斯图尔特当代家主目光扫过来路,疑惑地摇摇头。
第49章 流浪之魂
顾铁把装满固态金属氢高爆炸药的塑料盒子轻轻放下,抹去额头的冷汗.从当量上计算,这不比中南海烟盒大多少的小塑料盒蕴含着可以将整个比亚韦斯托克市轰掉一多半的惊人威力,如果被用在恐怖行动上,人体炸弹携带者可以骗过最严格的海关安检,大摇大摆走到大都市人口稠密的中心区引爆炸弹,造成比美国9?11更可怕的人道主义灾难。唯一的问题是,引爆金属氢中蕴含的化学当量需要极其严苛的温度和压力条件,炸药本身体积小到惊人,不过用以引爆的粒子脉冲雷管就有一桶纯净水般大小,过海关困难了点,背在背上也有些吸引视线。
“我有一位朋友应该会非常喜欢你的这位朋友。”顾铁撇嘴道。巴尔文德拉那个家伙梦想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很久了,他不是丧心病狂的人,但为了达成目标,印度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艾德犹豫了一下:“我答应我的战友,不对任何人说起他的事情。所以……”
“了解,了解。”顾铁摆摆手,“谁没有个不靠谱的朋友呢。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大胡子感激道:“那最好了。正面那堵墙是一扇隐蔽活门,里面是各种单兵武器,右侧的柜子里放满特种作战装备,包括你需要的易容材料。”
“……起码告诉我是男人女人吧?”顾铁溜达了两步,忍不住又开口。
憨厚的护林员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不小心蹦出半个字来。
右侧墙边的一排不锈钢储物柜都没有上锁,顾铁拉开一扇柜门看了看,小隔板上从上到下整齐排列着各种型号的防毒面具和防化服,从最简陋的n95口罩到价值不菲的美国3m牌主动式防化头盔,甚至还有丛林战涂装的一体式防弹生化服,从背后的燃料电池舱位就能看出,这种生化服从续航力到防御力都比切尔诺贝利战役中巴尔文德拉发给大伙的那身行头好多了。顾铁感叹一声,关上柜门,拍拍这个足够武装一支特种生化战小分队的柜子,向前继续寻宝。
第二只柜子装的是辅助装备:微光夜视仪、红外望远镜、多功能匕首、碳素纤维绳索、绳钩枪、消声器、对讲机等等。顾铁招呼大胡子过来,两人各自捡了几件合用的东西出来,顾铁举起一只小巧的中国造“红眼”牌激光致盲器,“艾德,瞧,电池到现在都有电,你的那位朋友最起码一年之前还在维护这些装备。”
大胡子为难地点点头,一语不发。
两人打开第三只储物柜。六块托板随着柜门的开启自动弹出,把琳琅满目的间谍装备展现在两人面前。“酷!”顾铁惊喜地叫了一声,“就跟007电影一样!”
大到雨伞,小到绣花针,尽管这上千件小玩意儿没有任何说明书,还是不能阻止中国人欣喜若狂的心情。每个人心里都装着一个间谍特工,这话放在所有男人身上都适用。看艾德也很有兴致地凑上前来,顾铁开口:“老艾,咱们来玩一个游戏。”
“行啊,怎么玩?”大胡子用两根粗指头拈起一片刮胡刀片,好奇地端详着。
“我们每人轮流取出一件装备,”顾铁笑道:“每人挑选装备的时间不能超过三十秒。十分钟后计时结束,谁挑出的手枪多,谁赢。记住,无论挑出的物品是什么样子,只要能发射一发子弹就算数。”
“有意思,我参加!”艾德眼睛亮了,伸手与顾铁击掌。
波兰人低头按下手表上的按钮:“3、2、1……计时开始!”
顾铁的眼睛早就瞄准了一只唇膏。在一切谍战电影中,女间谍的唇膏没有一次是用来化妆的,天然圆筒形状是枪管的最好掩护。艾德一开始计时,中国人就眼疾手快抓起唇膏:“好了,轮你。”
大胡子目光逡巡,选中了柜中体积最大的物体:一只公文包。
顾铁拿起一只烟斗。
艾德取出一把雨伞。
波兰人专拣个儿大的东西拿的做法让顾铁暗暗嗤之以鼻。烟盒枪、钥匙枪、钢笔枪、腰带扣枪,这些才是间谍片中的王道。没过几分钟,他就在对方选出的一堆东西里发现好几个并非手枪的小玩意儿,顾铁得意洋洋地拿起一只口香糖手枪,在手指间旋转:“老艾,输了有什么惩罚没有?比如,喝柠檬金枪鱼伏特加?”
“别太自信,中国朋友。”大胡子信心十足地回击,又拣了件个头比较大的东西出来。
正在这时,遥远的地方响起汽车发动机轰鸣声和尖锐的刹车声,两人对视一眼,顾铁做个噤声的手势,潜出密室,从二层卧室窗户向外看了一眼。波兰对策执行局那辆脏兮兮的黑色轿车再次停在门口,四名黑制服径直走到卷帘门前,咚咚敲门,一边用听不懂的波兰话大声喊叫。
“靠,搞什么?不是说例行公事么,怎么又来了?”顾铁瞟了身后的艾德一眼,低声责问。大胡子没做声,走到另一间卧室观察其他方向的情况,然后一拉顾铁的袖子:“两辆车,九个人。我们暴露了,现在必须闯出去。”
顾铁花了几秒钟思考:“……那个叫做‘赤枭兄弟会’的组织把你盯上了,老艾。他们在森林中折损了人手,通过护林员身份信息追在你屁股后面,现在又通过波兰当局找到了你藏身的地方。这些公务员只是先遣队,他们的人手很快就会到达。”
“跟我来。”艾德点点头,大步向楼梯口走去。
“等等等等。”顾铁阻止了冲动的大胡子,先小跑回到密室,找了个战术背包,将威力巨大的固态金属氢炸药装进去,然后开启武器储存箱,将两把hk冲锋枪、两只手枪和一堆弹夹丢进背包,最后打开第三个不锈钢柜,也来不及寻找合适的易容药物和设备,双手将隔板上的东西稀里哗啦扫进包里。
“快点!他们开始撬门了。”艾德在门口焦急道。
“行行。”顾铁哗地拉上拉链,将背包丢给大胡子,自己又抓起一个战术背包,塞满进攻型手榴弹、弹夹和军用口粮,锁紧袋口后往背上一甩:“走,我跟着你。”
退伍特种兵甩开大步前进,经过密室暗门时手在墙上一按,整堵墙嗡嗡作响开始移动,秘密宝藏般的军械库再次被封闭了。顾铁闪身出了密室,低声问:“从哪里走?你不会想跟国家机器正面对抗吧?低级公务员最无辜了,死了都是糊涂鬼,万一失手打死几个,你得记住给人家烧点纸钱。”
艾德没理他,走到楼梯口前停下脚步,大手按在楼道尽头的墙上。顾铁恍然大悟:“哦,那头是储藏室,这头是秘密通道!当然,当然!”
果然,墙壁隆隆向两侧开启,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大胡子回头看他一眼:“下来之前关上门。”
“靠,我哪知道这个破门是怎么关的……喂!”
顾铁一句牢骚还没发完,艾德已经当先跳了下去,瞬间消失在黑暗中。中国人眼望不知有多深的洞口,想起被困在漆黑的列车车厢中的痛苦经历,不禁有些犹豫。“咚!咚!”楼下响起剧烈的撞击声,应该是对策执行局的黑制服们撬不开大门,开始用蛮力撞门了。
“……唉,八拜都拜了,不差这一哆嗦。”顾铁一横心,助跑两步飞跃起来,人在空中,眼角掠过一盏小小的红色led照明灯,他不假思索地挥手一拍,正好按在一个大大的按钮上面。密道的两扇伪装门开始关闭。
“好运气……哎呀!”顾铁刚美了一秒钟,就重重地撞在墙壁上面,原来密道只有三平米见方的宽度,他助跑太用力,以至于整个人拍在对面的墙上。这下撞得头晕眼花,也不知道哪边是上哪边是下,整个人旋转着坠了下去,顾铁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嗓子:“躲开点,老艾!我来了!”
几秒钟后,他扑通一声摔在一张软垫上,垫子上厚厚的灰尘扬起老高,顾铁灰头土脸地爬起来,一阵猛烈的咳嗽。艾德在旁边燃起一支六寸军用化学荧光棒,在绿色的光芒中说:“落地差点,给你6.5分。”
“少说风凉话,看垫子上那个大屁股印,你也不是双脚着地的。”顾铁毫不欣赏波兰人的幽默,搓搓脸缓解一下眩晕:“继续前进吧。”
他们的面前是一个2米高、1.5米宽的黑暗通道,与小楼里暗藏的竖井呈l型,拱形通道四壁由粗糙的红砖砌成,每隔3米竖立一根木头支撑柱,看起来不像是本世纪的建筑风格。艾德举着荧光棒在前面带路,顾铁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走着,一边打量滴滴答答滴水的墙壁,一边询问:“这条密道肯定不是你那位神奇的朋友建成的,有点像中国的地道战风格。你知道地道战吗?中国在二战时期展开的……”
“二战?你说的很正确。”大胡子重复着这个关键词,“这条地下通道就是二战时期建成的。1941年德国人全面占领了波兰领土,苏联支持的波兰***建立了波兰工人党和波兰人民军,展开针对纳粹的地下斗争。比亚韦斯托克市不是斗争的焦点,但整个城市几乎布满了这种暗道。这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地下世界,到现在,除了消防队和城市规划局的几个家伙,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些暗道的存在。”
顾铁赞叹道:“一百年了,没想到还保存得这么好。苏共还是做了点好事,直到卡廷惨案……”
第50章 流浪之魂(下)
“我们到了.”艾德沉声打断了中国人的话,彷佛不愿提起上世纪的惨痛历史。1943年纳粹德国指出苏联人于1940年在卡廷森林屠杀了2.2万名无辜的波兰军民,这起事件最终导致波兰流亡政府与苏联正式决裂。
顾铁摇摇头,随着大胡子前进几步,话语声的混响改变了,他明白他们两人来到了一处非常空旷的所在。荧光棒的照明范围无法照亮天花板和四周的墙壁,顾铁张嘴发出一个高音,通过混响时间大致判断出这个房间有5到6米高、50米见方。带着潮气的风从上方吹来,空气不显得浑浊,应该头顶某处有着通风系统。
艾德转过身:“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顾铁皱起眉头。他不知道大胡子为什么挑这个不合适的时机跟他玩问答游戏,但显然艾德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中国人蹲下来,用手指触摸地面,略加思索,回答道:“不是仓库。不是兵营。不是避难所。地面上有高温炙烤的痕迹,从红砖的凹陷来看,这里曾安装某种大型设备。深陷地面中的神秘房间,大型设备,高温,良好的通风系统,多条运输通道。毫无疑问,这曾是一个尸体处理室,我们站着的位置,曾经是一台燃烧汽油的高温焚化炉。”
大胡子怔怔地打量他几秒:“你真是个可怕的家伙,铁。”
“要我说下去吗?从你身上浓浓的爱国情绪和进入暗道之后的异样表现来看,你的祖辈曾经是波兰人民军的一员,并且牺牲在纳粹手中。”边说,顾铁边观察着对方脸上的表情,从艾德眼神的微小移动,他看出自己的猜测并不全对,于是修正道:“不,应该这么说。你的祖辈是对抗纳粹的英雄,但不属于波兰人民军,而是……国民军?”
护林员脸上的震惊没有逃脱中国人的眼睛。
“二战爆发后,西科尔斯基将军在巴黎组建了波兰流亡政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1943年在波兰组建了国民军,与纳粹展开正面对抗。国民军与人民军虽然出发点相同,但经常发生摩擦,特别是卡廷惨案发生之后,从我掌握的一条隐秘信息来看,华沙起义爆发之前,有5万以上的波兰军人和更多的平民死于内斗。”顾铁用手指按着太阳穴,调阅脑海中的记忆。
“……1942年建军。”艾德垂下眼睛,低声做出纠正,“其他的,你说的没错。”
顾铁多年前看过的一份资料显得越来越清晰,“华沙起义失败之后,***政府掌握了波兰政权,不被承认的流亡政府长达四十余年间持续在伦敦运作,直到1990年工人党政府结束,流亡政府才将波兰共和国的法统象征全部交给新政府,完成了波兰政权的真正统一。这个在世人眼中沦为小丑的流亡政府在反法西斯战争中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现在,没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字。”
“我爷爷的父亲,就死在这里。死在波兰人的枪口下,在这座焚化炉中化为青烟。这个由苏共建立的尸体处理中心是我们的最大秘密,除了卡廷惨案的牺牲者之外,还有3万名国民军战士在这里被秘密处理。二战后,全世界都把眼光投向纳粹德国的奥斯维辛集中营时,苏联红军早已秘密拆除这里的焚化炉,消灭了所有罪证,把那段罪恶的历史永远埋藏在地底深处。”艾德面无表情地说。
大胡子说出的这段话震撼了顾铁的灵魂,他怔了半晌,问:“你说‘我们的最大秘密’,也就是说,你仍然认为自己是国民军的一份子……”
“不,亲爱的铁。”艾德却露出了一个笑容,“唯有这一点,是任你怎么聪明也无法猜到的。流亡政府根本没有结束,现在在印度新德里的市中心,有一栋属于流亡政府的二十四层大厦,波兰共和国的所有象征,我们的总统旗帜、国玺、总统印信、总统绶带、1935年宪法正本,都安全地藏在那里。1990年送给新政府的只是一份拙劣的拷贝,流亡政府借那次机会消失于世人眼中,但我们从未失去复国之心,我们等待的,只是一个机会。”
顾铁张大嘴巴:“你说的都是真的?别告诉我你就是波兰共和国总统什么的啊?告诉了我这么大一个秘密,是不是接下来该杀我灭口了?”
“走吧,我们的路还很长,有空慢慢说。”大胡子向尸体处理室中央走去,十米外,荧光棒照亮一辆汽车的轮廓。艾德拉开车门,把战术背包丢向后座,坐进那辆普普通通小轿车的驾驶席,顾铁依样放好背包,坐到副驾驶席。拍拍座位上的灰尘,他好奇道:“这车在这儿放了多久了?还能开?”
“电路、油路和胎压都是自动维护的。”波兰人答道,把荧光棒放在仪表台上面,借着绿色荧光找出车钥匙,一次打火就顺利启动了发动机。四缸发动机在机器盖下发出嘈杂的噪声,几分钟后才逐渐平稳下来,艾德开启前大灯,照亮了巨大而空旷的房间。
顾铁放眼望去,这间尸体处理室应该是附近多条隧道的中间点,粗粗一数,圆形墙壁上遍布数十个暗道入口。对不明地形的人来说,这样密如蛛网的地下暗道简直就是死亡的陷阱,通往光明的正确道路可能只有一条。能容汽车进入的大型暗道有两三条,其中一条地面上还有铺设铁轨的两条深深痕迹,应该是当初用来输送尸体的平板列车隧道。
在等候机油润滑发动机的几分钟里,顾铁不禁问:“为什么选择这里?逃离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种,偏偏选这个充满惨痛回忆的地方,……受虐很爽吗?”
“因为我们从小就阅读波兰各大城市的地下通道地图,对我们来说,这些暗道比地面上的街道更加熟悉。”艾德悠悠地回答,“每一个流亡政府的孩子都受过这种教育。老一辈的人相信这些无人问津的暗道能够成为政变的重要武器,现在无论华沙,还是克拉科夫、罗兹,或者弗罗茨瓦夫城,只要有地下暗道的地方,就有流亡政府的秘密基地。”
波兰人的秘辛听得顾铁有点热血沸腾,“光复家国,听起来多高尚的奋斗目标啊……有时候我特希望我的身世也是这样,像金庸小说里的慕容复一样,怀揣梦想,四处碰壁,不屈不挠。可惜我的身世非常的糊涂,到现在我都弄不清楚……”
“说到底,你究竟是什么人?”大胡子上下打量顾铁,把问了八遍的问题重新抛了出来。
“不说了,开车开车。”中国人摆摆手,掏出手机,试着连接创世纪网络。
小轿车启动了,加速冲进一条稍宽的暗道,两侧墙壁离后视镜只有几厘米距离,红砖嗖嗖地飞速从车窗外掠过,车灯照亮五十米的前方,照不亮更加深邃的遥远漆黑。发动机的声音在拱形巷道中回响,显得震耳欲聋,顾铁心里不禁盘算着如果正前方路中间出现一根承重的木梁该如何是好,但暗道设计时显然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支撑梁嵌在两侧墙壁里,毫不碍事。
艾德专心致志开车,顾铁也不打扰他,掏出手机试着连接创世纪网络。别看身处地下,4g网络的信号强度还相当好,很快就与量子计算机建立了联系,顾铁系好安全带,对大胡子交代了一句,闭上眼睛,登陆净土。
回到净土的第一件事,就是搜索敌人的踪迹。这次很快就有了发现,四辆对策执行局的黑色轿车已经停在小楼前,一辆挂民用牌照的黑色越野车正从比亚韦斯托克方向快速赶来,顾铁用一个交通探头照下照片并快速放大,很清楚地看出驾驶员是一个东方人,——准确地说,日本人。
“果然是他们。”中国人咂咂嘴。接下来,他花了相当一部分配时,调取了从比亚韦斯托克通往波兰的e67公路上的交通检测探头,并编写了50ppm的面部识别程序与之前存储的几张照片做交叉比对。比对结果很快出现了,十二个小时前,目标人物分别乘坐四辆挂有日本驻波兰大使馆牌照的汽车离开比亚韦斯托克,前往波兰方向。
顾铁点点头。他查找的是之前通过火车站监控探头看到的几名日本人,包括那个穿蓝色夹克、花白头发的领导人。这些日本内阁情报调查室的成员果然是由外交途径入境,通过正常手段搜寻长谷川崩阪下落的。缀在自己和艾德屁股后头的日本人,该死的“赤枭兄弟会”成员,看来与这些日本官员有一定联系,又并不属于同一个组织。顾铁越想,越想不清楚这帮人的真正身份。
刚刚退出量子网络,忽然眼前一亮,轿车开始向上爬升,陡坡的尽头是一个装有铁栅栏的废气排水管道口。阳光刺得顾铁睁不开眼来,但他还是发现了前方的异样,“艾德,停车!”他惊叫一声,“有人!”
第51章 地狱之门
“砰!”
在艾德和顾铁乘坐的汽车将下水道铁栅栏门连同两个男人一起撞飞的同时,位于奥地利萨尔茨堡郊外三十公里处的gtc总部,地下110米的gtc通讯处异种情报科在“世界”监控数据每小时的例行汇总中,发现了一个异常的数据波峰.
首先发现这个数据异常的是3号操作员。异种情报科拥有四十间互相独立的工作室,每间工作室只有一位操作员。2000平方尺的纯白色房间内,除了必要的空气调节装置以外别无一物,数据流像瀑布一样从四面八方倾泻而下,坐在中央转椅上的操作员不断环顾四周,用肉眼在有序的数据中发现无序的字符串。
尽管量子计算机拥有人类无法企及的运算速度,但监控数据异常的工作只能以人力来完成,“创世纪”的运行基于量子态,量子态由粒子在布洛赫球面上的相对位置来表达,这使得量子计算机实际吞吐的是一个“自由度数”,而不是二进制计算机的0与1。基于这个原因,创世纪本身无法判断一个数据是正确的或者错误的,只能根据趋势将略微不同的数据加以标记,最终判断,由富有经验的操作员完成。
3号操作员是一个具有阿拉伯血统的混血女人,也是异种情报科为数不多的老派操作员之一。为了大幅度提高视觉流量,许多操作员在视神经中枢处做了微电极植入,让数据画面直接通过视神经传导入丘脑外侧膝状体。尽管“世界”植入芯片已经向全世界散发出去,但gtc内部敢于深层植入的工作人员并不多,3号就是一个坚定的保守主义者。
3号操作员在数据瀑布中敏锐地发现一个凸起的马鞍状波峰,她立刻放大了局部画面,调阅详细数据。这串数据流代表的是8小时内“世界”客户端登入时的同调变化率,即游戏玩家占据npc身体的成功率。由于游戏化身可能病痛、受伤甚至死亡,同调变化率呈现一个规格严谨的概率矩阵,异常数据在其中显得相当显眼。
“这不合理啊,为什么会有两个波峰重叠?”3号操作员将异常数据铺展在眼前,疑惑道。在向上级报告之前,她需要对异常数据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个解释将会被写在报告书中,留入她的档案,对她在gtc内部的升迁至关重要。3号操作员按耐下冲动的心情,耐心地展开代码,开始逐字检查这串奇怪的数据。
一个红色数字在空中闪了两闪,这代表她的工作时间就要结束了。每名操作员最多连续工作4小时,超过这个时限,被杂乱无章的数据洪流搞到精神崩溃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3号操作员抹去鼻尖的汗珠,她还有五分钟时间解读这个数据并向上报告,这是难得的机会,她必须抓住。
倒计时仅剩一分钟时,她欢呼一声,跳出转椅,手指快速在虚拟键盘上跳跃,将异常数据附加在报告书中,跳过异种情报科科长,直接发送给通讯处处长莱顿?霍尔特博士。根据内部条例,当发现重大异常时,操作员有权利越级上报,事实上这也是一名平凡的操作员走入顶头上司视野的最佳途径,异种情报科科长本人就是因“世界”测试运行时,对被测人员迷失在虚拟世界中一事的详尽报告而得到霍尔特博士的赏识,荣登科长一职的。
报告书发送出去的一刹那,倒计时结束了,房间里的数据全部消失,灯光亮起,房门打开。3号操作员步伐欢快地走出房间,没忘记跟接替她的47号操作员击掌表示庆祝。47号迷茫地望着阿拉伯女人的背影,自言自语道:“难道她对我有兴趣?从没见她对我这么热情过啊。”
这也是47号操作员、乃至整个异种情报科职员最后一次见到3号操作员。忘记一个美丽的阿拉伯女人只需要一瞬间,gtc内部早已习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消失,甚至把它当成一种正常状态,丝毫不感到奇怪。
3号操作员的报告没能送达通讯处处长莱顿?霍尔特手中。光头的霍尔特博士是个大忙人,继出席南非开普敦桌湾酒店举行的gtc大会之后,他又马不停蹄地飞往马来西亚,接手东亚核心路由崩坏的烂摊子。借这个时机,通讯处副处长、异种情报科科长卢克索?穆罕默德在通讯处内部植入的50ppm拦截探针发挥了作用,3号操作员的报告刚一出现在量子网络中,就被探针刺穿并劫持,霍尔特博士的邮箱中出现了一封名为“好消息:gtc网络商城开始大促销”的垃圾邮件,而3号的报告书静静地躺在卢克索?穆罕默德的终端机屏幕上,异种情报科科长目光扫视简短的文字和附件中的代码,表情变得越来越严肃。
穆罕默德抓起电话,拨出四位数的内线电话号码,铃声响了三声后,对方接起电话:“你好,巴塞洛缪。”
“上午好,博士。”穆罕默德声音有些欢快地说,“我新得到一瓶上好的十二年单麦芽苏格兰威士忌,有没有兴趣过来喝一杯?”
“上午十点喝酒,似乎不太符合工作条例吧。”布兰登?巴塞洛缪笑道,“不过我接受你的邀请。准备好杯子,我马上就到。”
电话挂断了。七分钟后,“创世纪”的父亲、“世界”项目带头人、顾铁的养父巴塞洛缪博士从位于地面上5层的房间,来到了异种情报科处于地下28层的办公室。关上隔音效果良好的厚重房门,花白头发的老人毫不客气地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椅中,张口询问:“说吧,又是什么事?”
穆罕默德恭谨地站起身来,把终端机屏幕转向对方:“您自己看吧。刚刚截取到操作员的报告。”
巴塞洛缪的眼神掠过文字部分,定格在代码上。几秒种后,他坐直身体,眼光炯炯地扫视代码,口中默念着意义不明的字符串。“除了你自己之外,还有谁看过这段数据?”他猛然起立,摘下金丝眼镜,厉声问道。
身材瘦削、肤色黝黑的异种情报科科长垂下头颅:“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能接触到这个报告,博士。在霍尔特回来之前,我能掌握通讯处所有的资源。”
巴塞洛缪点点头,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显得有些焦灼:“还太早了,两个灵魂的谱调还相差甚远,此时互相接触肯定会有冲突,究竟是什么导致了这种情况出现?‘世界’中的人格不应该具有与降临者直接对话的力量,这个变数从何而来?为什么没有任何预警?”
穆罕默德站在一旁,不敢出言打扰老人的思绪。
猛然停下脚步,巴塞洛缪打了个响指,“验证我的身份。”
“已验证,亲爱的父亲。我非常想念您。”办公室终端机的扬声器里传出温柔的男性合成音。“您的心率高出正常值22%,血压已经接近预警线,需要我呼唤医生吗,亲爱的父亲?您目前的状况很危险。”
“不不。”巴塞洛缪烦躁道,“检查我的权限,‘世界’运行数据库中一共有多少个监测线程?直接调阅72小时内的运行数据,有多大的可能性不被观测者发现?”
“gtc主席团的对于量子计算机内部的控制是可以绕过利他主义逻辑核心的,亲爱的父亲。”好听的男声回答道,“即使您动用底层权限,使用最大限度的配时抗拒探测,也只能维持三秒钟的工作时间。超过三百万微秒后被探测到的几率,接近95%。”
“足够了。”博士戴上眼镜,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把终端机屏幕扭向自己,“检查72小时内kd83024771θ-2植入人格的所有异常波动,将结果输出为打印品,抹去痕迹。当然,维持这个人格稳定运行的底层配时不能停止,明白吗?”
“当然,亲爱的父亲。”男性声音不假思索地回答,“等待您的指令。”
巴塞洛缪双手交叉置于额头前,稳定了一下情绪,“开始。”
办公室里的挂钟秒针滴滴答答转动三格,终端机网络接口表示数据流量的led灯常亮,接着猛然熄灭。屏幕上没有任何异常,但一旁的无线打印机开始工作,刷刷地快速吐出印满数据和图表的a4打印纸。“注意添纸。”博士低声吩咐。
“收到,博士。”卢克索?穆罕默德弯腰取出几包打印纸,拆开包装,站在打印机前等待。电磁转印打印机以每分钟120张的速度疯狂输出查询结果,没过一会儿,一包450张的打印纸就消耗殆尽,异种情报科科长立即将新的一包纸张放入进纸口,按下打印机前端的装订键,自动打眼、穿线工作只花了几秒钟时间,穆罕默德用力捧起第一本厚厚的材料,双手递给办公桌后的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