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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朱邪多闻     星空王座txt下载     星空王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章 彼方的夜色(下)

    他心里盘算了一下前因后果,咳嗽两声,转身回屋,关上门,客客气气地微笑道:“那个,大爷,你到底是谁啊?“

    “嗯?“老头已经又睡着了,口水拖了老长,”哦,我是老爹,人人都叫我老爹。“

    “那么这里是樱桃渡咯?“

    “没错,我家。“

    “那么周围屋子里住的都是……“

    “那还用说?好客老爹的客人们。“

    “那么他们住在这里是为了……“

    “享用每月15rì我亲自掌勺的牛肉烩饭。“

    “还有?“

    “打仗逃来的啊、被科伦坡人逼来的啊、等船票的啊,都要住店啊,这样子。“

    “那么这里安全咯?“

    “安全安全,等价交换,宾主尽欢。“老头搓搓手指,”安全是客房服务的一部分,包含在房费里嘛。“

    顾铁挑着一条眉毛(有点别扭,显然这个正太的脸部肌肉比较少运动)看着瞎眼老头,悄无声息地横向挪了半尺,老头的眼眶像探照灯一样随之转向。

    顾铁服了。“老爹,镇子的保卫力量有多少人啊?”

    “不是开玩笑的,巴泽拉尔的贵族老爷、战争的败兵、科伦坡黑鬼、野生魔兽,哪天少得了找麻烦的啊,你说是不,这位少年。”

    “那么樱桃渡有支庞大的私兵卫队咯。”

    “不不不,就老爹一个人。养兵太花钱了。”老头面不改sè地说。

    顾铁忍住吐槽的冲动,心想这是游戏世界,不能以常理来忖度一个浑身没二两肉的瞎眼老头。

    他搜索了一下脑海中关于预言书的记忆,算了算,淡定地说:“老爹,我要在这里呆到4月26rì,开一间房吧。送早餐么?”说着伸手摸兜,却只摸到自己的大腿肉。

    顾铁脸“刷”地白了。“……刷卡行么?”

    “刷卡是哪里的货币?是金币的话,按重量计,没问题。童叟无欺。”老爹左手摸到一张登记表,右手摸到一支鹅毛笔,沾了墨水。

    “……那个,老爹,我的包里有几十颗宝石,还有刻好星阵的水晶,大约比道路救援的花费还要多些吧?”

    “我从树林里救你,不是道路。我算过了,从听见你砸在地上的响动,到揪你回来,一来一去,十五里的夜路,正好收支相抵。你看,一来一回要加钱吧,夜里赶路要加钱吧,挺公道了,少年!”

    你是出租车啊!实行夜间价格,还有空驶费呢!

    顾铁心里恶毒地咒骂着老头,面上堆笑:“老爹,我身上一分钱没有了,但我是个占星术士,只要找到工会办事处就能支出津贴,再说,我还能为镇子做点力所能及的工作,比如……”他脑中快速搜索这个角sè能够做的工作,发现年轻的占星术学徒离开了占星术塔之后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苍白少年,百无一用。

    “……比如,这个!”顾铁左顾右盼,眼睛一亮,举起当拐杖用的法杖:“看着。”

    “工作可以换钱的,这是世界通用法则。“老头爽快说,”我欢迎这样的客人。”

    顾铁调动关于星阵的记忆,用心感受法杖顶端镶嵌的红水晶中星阵的结构,一副复杂的星阵图像出现在他识海中。

    记忆告诉他,所谓星阵就是使用极细的秘银丝线在水晶内部排列而成的立体形状,他试着将代表启动的那根弦轻轻拨动,红sè的光芒从水晶内部慢慢泛起,洋溢出来。顾铁小心控制星阵运行,感觉第一宫星辰“熊”发shè的星际线从冥冥之中穿过,星阵剥落的零星能量汇聚在水晶之中,旋转聚集,放出光芒。

    照明星阵的强烈橙黄sè光线填满了整间屋子,顾铁骄傲地举起法杖,向复杂又好玩的游戏占星术系统致敬。

    五分钟后,他松开右手,光芒黯淡下去。“老爹,这个怎么样?”

    “嗯?”

    老头抬起没有眼球的眼眶。

    顾铁以头撞墙。

    “……我是说,我可以提供照明。老爹你看,樱桃渡的夜黑得锅底也似,既不方便,又没有情调,摸黑出门谈恋爱或者上大号,摔一跤是小事,踩着野屎多晦气?以后每天晚上,我站在你的房顶上值班,把镇子照得明晃晃亮堂堂的,既文明又卫生,提前进入电气化时代。如何?”

    老爹咂吧咂吧嘴,说:“我没太听懂,不过好像有点道理。”

    “何止是有点道理,简直是赔本甩卖,赚钱良机。”顾铁笑嘻嘻说。

    “好吧,我这里有负责生火的魔法师、负责开船的蒸汽傀儡师、负责建筑房屋的数理学士,唯独没有负责照明的占星术士。”

    老爹想了想,丢到手中的表格,重新摸一张过来刷刷刷写了一行字,递给顾铁,“A级客房一间,东南区第二排A52号,不含早餐,租期即rì起至6月15rì,工作内容是租期内每天rì落后为樱桃渡提供照明四个小时。——樱桃渡保护者“老爹”缪瓦。

    顾铁捧着纸和笔有点感动,有多久没提笔写字了?A级客房,不错嘛。他看看没什么问题,用鹅毛笔签下了“顾铁”。忽然一愣,把名字涂掉,重写了一行。“D.约纳二世.占星术学徒”。

    “签了?”老头似笑非笑。

    “是啊。”

    “不用看看附加条款?”

    “啥?”

    顾铁捏起表格一翻面,后面密密麻麻印着四五十行小字。

    “附加条款1,客00房等级说明:客房等级A:匿名(Anonymous);客房等级M:中级(Medium);客房等级G:宾客(Guest);客房等级V:贵宾(VIP)。”

    “呃,老爹,A级客房是……”

    “就是我都懒得记客人名字的那种。后面有详细的。”老爹回答。

    顾铁满头冷汗地往下看。

    “附加条款7,客房等级A的权利与义务:

    1, A级客房每人每rì房费30圣博伦银币,或等值其他货币,或等值劳动,月租九折,年租八折;rì租第二rì中午十二点退房,月租第二月第一天中午十二点退房,过时额外收取半rì房费;

    2, 作为A级客房住户,在有效居留期间享受樱桃渡全镇(以樱桃渡最外侧1号至6号坑为边界)内24小时A级安全保证;

    3, A级房客的基本生理特征(即心跳)受到樱桃渡保护者本人的庇护,使用任何手段停止A级客房住户心跳(或导致其心跳在72小时内停止)的行为都被视为对樱桃渡保护者本人的直接挑战;

    4, A级客房每间六人,未经登记房客的留宿被视为对樱桃渡保护者本人的直接挑战;房客可申请调动房间,填补因离开和死亡造成的房间名额空缺,但不可调动至空房间,空房间只能由初次登记人在无床位空缺的前提下开启,客房所有房客死亡或租约到期后,房间由保护者收回;

    5, A级客房住户因自然原因死亡(包括遭受非直接致命伤害导致72小时后死亡)、走出樱桃渡保护范围导致死亡、租约期满之后因伤害行为导致死亡,保护者概不负责;

    6, 特殊情况下(参见附加条款40),房客权益不受保护;

    顾铁头昏脑胀地看完了,问:“就是说,我要住进一个六人间,而且只要别人不把我弄死,想干啥干啥?”

    “你很聪明,客人。最后推荐你看一下55条。”

    “附加条款55,‘对樱桃渡保护者本人的直接挑战’的唯一结果:

    死!(红sè特大号字体)”

    顾铁站在小屋中间,拖着条断腿,看着那个瞎眼又贼笑着的老头,百感交集。

第11章 持剑的玫瑰(上)

    约纳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睁开眼以后,发现一点细节也忆不起来。

    他环顾四周。这是一个高而空阔的圆形石屋,环绕唯一的一扇门,沿壁摆着六张简陋的木床,狭长的窗户悬在七尺高的空中,将一线炫目的阳光洒在他脸上,空气中漂着微尘,cháo湿的地板散发令人不快的味道。

    “有人吗?”约纳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荡的屋里回荡。没人回答。

    左腿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惨呼一声,缠着歪歪扭扭绷带的断腿提醒他在“瘸腿亨利二号”坠落以后发生了许多事情,但如同被遗忘的梦一样,没有半点记忆。

    “恶魔!”约纳咒骂一声,艰难挪动身体下床,在墙边找到自己的魔法杖,但鹿皮包遍寻不着,他的钱币、宝石、星阵、食物和水都消失无踪,万幸的是,贴身收藏的预言书安静地躺在内衣的夹层里,约纳手指触摸到带着体温的粗糙莎草纸,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并不害怕疼痛。星神在上,相较于永恒的夜空,**的疼痛是微渺的、短暂的、孱弱的,占星术士以知识之名追求灵魂的强大;但约纳对不时出现在自己躯壳里的恶魔感到深深惧怕,试想,有一个来自虚无以太的恶魔,借助他的躯体,以他、17岁的D.约纳二世、四级占星术士学徒的身份行走世间,传播来自地狱深处的恐怖和瘟疫,这对具有虔诚信仰的学者来说,简直是最可怕的噩梦。他咬紧牙关,颤抖不已。

    “我还有机会,恶魔还不够强大。”

    约纳握紧魔法杖,低声自语。

    恶魔还不能够夺取他整个身体,出于某种原因,只能断续地降临于世上,只要自己保持本我,记录每个行为,对恶魔造成的破坏进行弥补;同时锻炼身心,强大jīng神,总有一天,能压制甚至封印恶魔于体内。

    约纳想起无名书的预示:

    “10月6rì,迦玛列从天而降,带着所有经过选择的异教徒。阿亚拉看不到他,阿亚拉听不到他,但他在白骨的皇宫里居住,不感到慌张。‘不要接近镜子’,迦玛列给予他忠告。”

    预言里的恶魔定不止他身体里这一个,有更多的世人已成为恶魔的傀儡,他该怎么做?

    背叛者赛格尼斯的无名书定将给予他指引,如同悬挂在南方天幕的第一宫星辰“熊”一样照亮未知的方向。

    相信夜空,服从命运,甚至……拯救世界。想到这里,约纳眼神凝聚起来,哼了一声,以法杖撑起身体,拖着伤腿走到门前,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斑驳的木门。

    让宿命之轮转动吧。

    他没有迟疑,迎向耀眼的rì光。

    “下午好。过多的睡眠会让我们担心你的颈椎,王国骑士兰斯洛特曾说,每个男人都需要两样东西:锋利的剑与合适的枕头。后者有时候更重要些。”有个温柔好听的男声对他说,“我们的名字是埃利奥特.卡斯菲尔德,很高兴认识你,51号房间的房客。”

    约纳抬起头。这是一位年轻的金发骑士,友善地笑着,在高大的独角兽背上右手抚胸,施以古老的礼节。

    “呃,你好,我是约纳,占星术士学徒。”约纳弯腰行礼。独角兽以高傲的眼神扫视他一眼,打了个响鼻。

    “占星术士?约纳阁下,恕我们冒昧,你是五大行会的成员,为何会在这个缺乏公理的地方独自出现?”骑士疑惑地问。

    “我的老师告诉我,暴君耶利扎威坦单方面撕毁《联合特赦法令》,现在整个西大陆已经没有行会庇护了,他的地行龙骑兵袭击了我们红土高原上的占星术塔。”约纳想起分别不久的柯沙瓦老师,感觉如同两个世界。老师是否还安好?他心里浮起不详的念头。

    “这个消息是真的?那我们需要立刻向室长报告。”埃利奥特吃了一惊,“抱歉,马上回来。”长嘶一声,独角兽昂起钉着银掌的硕大马蹄人立而起,遮住了阳光,约纳后退一步,在鼓点样擂动地面的蹄声中,只见骑士血红的披风像风一样转过几栋房屋,消失了,披风下铮亮的银铠晃得他眼前一花。

    太阳高高挂在天上,晒得人骨头里一阵酥麻,约纳拄着魔法杖倚在屋门,四周黑石房屋林立,看不到尽头,空气一片静谧,隐约听到远方奔流的水声。

    他花了一点时间分析自己的处境。这里一定是樱桃渡,水声来自圣河彼方,这么说他到达了目的地,在他坠落并且摔断腿之后,恶魔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害他自己的事情,至于有没有伤害别人,约纳不大确定,但凭借自己这十七岁的孱弱身体,料也搞不出多大的破坏。

    骑士称呼自己“51号房间的房客”。

    约纳回头瞧瞧,这间黑石圆屋上果然刻着“A51”,左右两边是A52与A50,后边是A7,前一栋看不到编号。

    约纳凭占星术士学徒的数理能力迅速在心里画出樱桃渡的平面草图:黑屋是圆形排列,里圈的编号小于外圈,骑士埃利奥特向圈中心的方向奔去,说明内部的重要xìng高于外部,众多房屋一定围绕着一个决策中心。

    《西大陆地理测算》中提到过“旅社”的定义,即房屋所有人通过出租房屋使用权与出售饮食房间清扫等服务换取利益,自己目前是“房客”,即“旅社”的消费者,一定是恶魔附身的时候,与旅社的管理者订下了租用的契约。

    正思考着,一阵风吹过,埃利奥特与独角兽在他面前轻盈落地。

    “请进屋稍等一会儿,室长马上回来,这里有食物和水,请用。”骑士彬彬有礼地弯下腰,递过一只粗棉布口袋。

    约纳借这个机会看清了骑士的脸,一头rì光般耀眼、梳得整整齐齐的金发下,是张无可挑剔的西大陆英俊面孔,蓝宝石般的眼睛深处藏着蓬勃的生机与火样的热情。

    约纳愣了愣,在骑士胸口的铠甲上,看到某本书中曾提到过的古老纹章:怒放的玫瑰花缠绕沾血的长剑。

    “埃利奥特,你是……玫瑰骑士?”约纳接过食物袋,小心地问。

    “是的,占星术士阁下,职业即我们的生命。”骑士以右手背的拳甲击打左心房,铠甲碰撞发出清脆的鸣声。独角兽轻轻点头,以示配合。

    “我还是学徒而已。”约纳补充道,同时有些不知所措。

    玫瑰骑士是西大陆永恒的传说,他们不属于任何国家、任何政权,没人知道他们从何而来、依何为生,百年来,玫瑰骑士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出现在诗歌与床头故事里,从未消失。

    传说中,玫瑰骑士会出现在彼此深深眷恋的爱侣身边,帮助他们除去一切世俗的障碍,保护他们的爱情,直到男xìng下定决心向女xìng求婚,玫瑰骑士会在月光最明亮的夜里,将一束银玫瑰轻轻摆在姑娘的床头,然后悄然离去;手捧银玫瑰走入教堂的情侣,爱情将得到永远的佑护。

    而在另一些小说里,玫瑰骑士被描绘为被文字与绘画之神希拉诅咒的不死亡灵,他们只能在夜间出现,靠吸食爱情的养分存活,因为希拉的诅咒,他们永远无法与坐骑分开,落下独角兽的瞬间就是灰飞烟灭之时。

    七级占星术士柯沙瓦老师在饭桌上喜欢说些与工作无关的话题,玫瑰骑士伴着浓汤与蒜香面包的味道被烙进约纳的记忆。今天在樱桃渡的阳光下,他见到了活生生的传说,如何能不惊奇呢。

第12章 持剑的玫瑰(下)

    “我听说……呃,也许……没什么。”约纳吞吞吐吐,没问出口。

    “世人的误解很多,我们并不介意。”埃利奥特爽朗地笑着,抚摸独角兽雪白的鬃毛。

    “我们是漂流在整个大陆的种族,人类美好的爱情是我们世代守护的东西,是我们存在的唯一价值。我们不主动索取,也不掠夺。我们喜爱阳光。每位玫瑰骑士只有三朵银玫瑰,用以成就三段不灭的爱情。为了守卫爱情,不惜让剑染血。”骑士以血sè的披风,擦亮胸前的纹章。

    “为什么你一直用‘我们’指代自己?”约纳提出憋在心里的疑问。

    “我。”埃利奥特用食指指着自己铠甲后的心脏。

    “我。”他指指胯下的独角兽,骑兽温柔地用扭回头来尖角搔着骑士的手心。

    “我。”埃利奥特又向后一指,约纳注意到,骑士的下半身被垂下的银sè铠甲遮盖着,铠甲和披风的缝隙里,钻出一枚白sè半透明的小小圆球,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向约纳望过来。

    “我们。”骑士画了一个圈,将自己、独角兽与小东西括在一处,“三位一体。”

    “jīng灵?”约纳瞪大眼睛,想伸手去摸,独角兽从鼻孔喷一口热烘烘的气息在他脸上。

    “是的,我没有腿,独角兽没有手,jīng灵没有身体,我与兽通过jīng灵的心灵之语沟通,从初生时被摆上祭坛、彼此选择成为一体的时刻起,我们就不可能再分开。

    我们,是玫瑰骑士埃利奥特。卡斯菲尔德是我们家族的名号,也是我们多个世代以前封地的名称,在被放逐之前,卡斯菲尔德的疆土包括整个红土高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是圣博伦帝国真正的国王。”

    骑士平静地说,转而灿烂一笑:“但现在,我们只关心纯洁的爱情,占星术士阁下,不知道你为何来到樱桃渡,但我们正在这里守护第二朵银玫瑰盛开。希望玫瑰绽放时,你能一起见证那种举世无双的美丽。”

    约纳目瞪口呆,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优雅的骑士端坐在独角兽背上,笑道:“室长大人回来了。”

    室长大人让约纳又一次惊诧。

    这个彪形大汉,比约纳十七年生命里见过最强壮的人都要大两个尺码,站着跟骑乘的埃利奥特几乎等高,手臂粗得不像话,肌肉泛着花岗岩般的纹理。

    大个子穿件破旧的灰布短衫,亚麻长裤,皮靴沾满泥泞,光头,扣着顶编花小圆帽,乱蓬蓬的一片胡子,粗脖颈套着一只银圈,——《西大陆地理测算》提到过,银圈是巴泽拉尔山区居民的传统装扮,——那银圈摘下来,足以给约纳当腰带用。

    “您好,我是J.约纳二世,占星术士学徒。”约纳恭恭敬敬地说。

    “您好,尊贵的占星术师大人,能成为您的室友,俺高兴得不得了。”大汉蹲下来,涨红了脸,神经质地搓着手,眼睛瞅着约纳上衣的第二颗纽扣,局促不安地说。

    忽然他意识到什么,一把抓下小圆帽揉在手心,大声道:“对不起!俺又失礼了。俺是巴泽拉尔王国东山郡蘑菇乡的农民托巴,因为是罪人,贵族老爷禁止我使用家里的姓氏,所以只有一个名字,没有姓。”

    “我只是学徒而已……托巴。”约纳揉揉眉心,苦恼地说。

    “您的宽宏大量让俺吓了一跳!托巴是羽毛的意思,俺娘——愿她老人家在希拉的怀抱里安眠——希望俺是个又轻又漂亮的小伙子,结果俺越长越大,后来还打死人,犯了罪条,成为坏人,她老人家如果还活着,一定哭得眼睛都要瞎了。”室长大人露出苦闷的表情,转而又羞涩地一笑:“俺这辈子没见到尊贵的占星术士大人,昨晚能够与您并肩作战,是俺这辈子最大的荣耀,等俺有了子孙,俺希望能够用您的名字作为他们的姓氏,从此世世代代纪念俺与大人之间这段宝贵的回忆。”

    “室长是个温柔的人呢。”玫瑰骑士在边上偷笑。

    “我只是学徒而已……”约纳干脆闭上眼,在心里努力平衡雄壮威猛的室长与温顺谦恭的农民之间的差距,这不见得比调整星线角度来得容易。

    “等等,你说昨晚我们并肩奋战?”他忽然惊觉。

    托巴亢奋地拍拍脑门:“是的大人!昨晚您站在老爹的屋顶上召唤星辰的力量照亮整个镇子,实在是太壮观了!他们几个去执行任务没有看到,俺独个儿去参拜神迹,老爹偷偷告诉俺,大人您住在A51房间,俺高兴得吓了一跳!到后半夜,月亮落下以后,有人想要偷袭您,俺在您星术光辉的照耀下,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一拳把坏人打飞了!“

    约纳盯着手里的法杖。柯沙瓦老师送给他的手杖,镶嵌着低品质的红水晶,镌刻有简单的照明星阵。

    这么说,恶魔昨夜站在“老爹”的屋顶上驱动照明星阵为樱桃渡照亮?如果没猜错的话,“老爹”是这个镇子的主人,照明是某种契约的组成部分,这种契约构成了“旅舍”的租赁关系。约纳心里快速盘算着。

    “是的,你的实力很强,昨晚我们聊得也很愉快。”他模棱两可地提起。

    “不,昨天没有机会跟您交谈呢。您在启明星出现的时候回到屋子,休息了。”

    “哦,当然。”

    “刚才埃利(埃利奥特之爱称)对俺说,帝国皇帝耶利扎威坦对五大行会下手了?”托巴忽然正sè道。

    约纳本能地感到危险。他不动声sè地握紧手杖,揣摩着巴泽拉尔农民的心理。

    自己还是太年轻了,除了实力之外,《联合特赦法令》是五大行会成员行走于世间的最大砝码,樱桃渡显然还不知道暴君的行为。对埃利奥特无心的一句话,等于把自己身上的铠甲剥去,露出孱弱的内核。

    他以与十七岁少年不相称的冷静,淡淡地说:“是的,我听说许多没有实力的数理学会成员与牧师被暴君杀害了。我的导师、七级占星术士柯沙瓦大人派我到巴泽拉尔王国与南迁的占星术士协会建立联系,但我的蒸汽傀儡飞行器出了一点问题,故来到了樱桃渡。”

    约纳特意将“没有实力”、“七级占星术士”、“占星术士协会”、“蒸汽傀儡飞行器”几个词发成重音,试图在托巴心中建立一个强有力的、足以保护自己的形象。

    可室长大人根本没注意,伸出又宽又厚熊掌般的大手,搂住约纳的双肩,晃了两下,大声道:“您这一路担惊受怕了!这里虽然没有王法,但比外面安全得多,有老爹在,您可以放心睡个好觉了!您虽然身份高贵,但年纪轻轻的,怎么能出来受这个苦呢,接下来让俺来照顾您吧!”

    约纳吃了一惊。

    托巴的眼睛里闪着纯朴的泪花。

    “圣博伦南方的巴泽拉尔王国已经被地行龙骑兵队攻陷了,现在整个西大陆布满了扎维帝国的军队,战争与铁匠之神拉齐的塑像四处树立,听说五大行会联络处都向北方转移,北方靠近圣河的地方,埃比尼泽共和国仍然在抵抗,那是西大陆最后的dú lì政权了。当然,除了少数民族聚集区之外。扎维帝国要踏平樱桃渡,不仅要与科伦坡人正面冲突,还要挑战‘老爹’的不败传说,就算暴君本人和座下的血骑士,也要好好掂量掂量。”埃利奥特在旁解释道。

    “室长是个老好人。”他补充道,“约纳阁下不必紧张。”

    玫瑰骑士显然看出了他的戒备,约纳不禁有点不好意思。

    他从托巴的手掌里艰难地伸出左手,拍了拍大汉的手背,——手感果真跟岩石差不多——说:“托巴,谢谢你,我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请大家多照顾了。”

    大胡子农民闻言浑身一颤,立刻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地说:“占星术师大人,您要收纳我成为扈从骑士吗?这会是俺世代的光荣。”

    约纳神情迷茫地问:“什么骑士?”

    “《大陆法典》规定五大行会正式成员与世袭贵族享有同等权利,可以不经申请自行招收不超过其等级数量的扈从骑士及随兵,如果阁下你是三级占星术士学徒的话……”埃利奥特开口。

    “四级。”约纳说,他忽然想起来他的四朵淡蓝星花的学徒徽章临走前装在鹿皮口袋里,现在也不知所终了。

    “好的,三级至五级占星术士学徒可以拥有一名扈从骑士及十五名随兵,如果报知协会,会得到一定的装具补助。

    几年前十二议事主修订《大陆法典》时曾就这一条目有过争论,有些人害怕五大行会依次建立强大的武装力量,但你知道的,五大行会首脑除了圣公会教皇大人之外全部都是十二议事主成员,十二席中的四席是压倒xìng优势。

    总归一句话,约纳阁下,你现在将剑放在室长肩头平拍三次,由室长说出誓约,就可以让看多了骑士小说的托巴阁下成为你忠诚的扈从骑士了。我们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阁下自己决定吧。”玫瑰骑士微微带着笑,说。

    约纳看着半跪在地仍比自己高一头的托巴,苦恼地摸摸后脑勺:“能不能等我吃完午餐再决定?”

    室长大人还没开口,一个女声响起:“没错,大叔,吃饱了再抽风吧。”约纳扭头一看,几个人影出现在石屋旁。

    A51房间的房客们归来了。

第13章 倒数的酒会(上)

    běi jīng初秋的天空湛蓝高远,难得的晴朗天气让肖李平的心情没来由地变好。

    他抬腕看表,决定早一点出发,于是编个借口支开秘书,走出大院,招手拦了一辆绿sè出租车。

    “您上哪儿去?我这刚接的新车,导航、扫描、刷卡啥的都还不会用呢,您跟我说地址就成,保证找得到。”司机回过头来好脾气地赔着笑脸。

    “没事儿,往东边开,我认得路。”肖李平瞅了一眼没有打开的后座终端触摸屏,摆摆手说。

    “得嘞。”司机转动方向盘,电动汽车悄无声息地并进滚滚车流,肖李平靠在座位上,闻着新换座套淡淡的洗衣粉味道,出神地看CBD新地标建筑GTC中国总部大楼133层、450米高的宏伟玻璃幕墙从窗外掠过。

    绿sè出租车在乘客的指示下很快下了主路,拐来拐去,来到高楼大厦背后的一片平房区。

    “师傅,前边右拐,停辆自行车那个胡同口。”肖李平探出身子指点。

    “好嘞。”司机熟练地转过狭窄的路口,驶进一条两侧种满郁郁葱葱高大槐树、没有路牌的小巷,巷子尽头,是一扇半掩的木头门,门后露出一角四合院的影壁墙,墙前面,站着个笑嘻嘻迎出来的人。

    车子停在门前。肖李平掏出现金付清车费,下车冲司机挥挥手。

    司机师傅咧嘴一笑,球形车轮以重心为轴旋转,出租车原地360度调头,寂静无声地开出小巷,卷起地面新落的一层黄叶。

    “来啦?”四合院门口那位高个头、穿件松松垮垮的白衬衣、顶着乱糟糟黑sè短发的年轻人眉毛一挑,说话带着嘴角不大正经的笑。

    “来了。”肖李平推推玳瑁框眼镜,拍拍西裤裤脚那不存在的尘土,回答道。

    两人绕过砖雕“岁寒三友”花纹的影壁墙,走进三正两耳、方砖漫地的四合院,院里摆着口大金鱼缸,缸里游着几尾五花龙睛,葡萄架下坐着个老头,捧着茶壶正听收音机呢,见二人过来也不搭话,眯缝着眼点点头。

    “老赵,我们进去了。”顾铁笑嘻嘻跟老头打个招呼,两人轻车熟路进了东厢房,房里一桌两椅,挂着幅写意山水,陈设简单。

    顾铁挪开南头的一扇屏风,面对一堵白墙咳嗽了一声,墙角水磨青砖的地面嗡嗡作响,缓缓下沉,柔和的光线从地下透shè而出,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肖李平点点头,两人并肩而下。

    地下室是个近三百平方米的空荡荡房间,白sè漫光从天花、墙壁、地板透出,两人踏着柔软的地板走到房间zhōng yāng,盘腿坐下,顾铁做了个下滑的手势,将照明调暗一些,然后打了个响指,几个巨大的深红sè数字浮现在空气中:205X.XX.XX,后几位数在0和9间不断跳动。

    两个人出神地盯着滚动的数字,静了一会儿,肖李平开口:“来早了。这次会议怎么进行?要登入终端吗?”

    “用不着,就用电视会议模板吧,我加密过的,安全上没问题。”男主人摊开手脚躺在地板上,懒洋洋地回答。

    两个人又沉默了几分钟。

    “老肖,最近忙什么呢?”躺着的人勉强开口问。

    “还不是那点事情。快年底了,该总结总结,该表彰表彰。决算、预算。突击花点钱。下个月开总结表彰大会,让办公室把稿子修得差不多了,就等数据出来。”肖李平推推眼镜。

    “……其实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你在干啥。就是觉得俩男人这样坐一块有点GAY。”对方说。“一说这种蛋疼话题,就一点都不GAY了。”

    “顾铁,你有点正形行不?”肖李平皱起眉头。

    “不行。”顾铁斩钉截铁地回答。

    肖李平想找点什么好词教训他一下,忽然有个声音在身边用英语说:“喂喂,我到了,其他人呢?”

    顾铁和肖李平身边投shè出盘腿坐着的年轻黑种人,穿一身滑稽的紫sè卡通睡袍,带着绒球睡帽,端着一只柠檬黄的咖啡杯。

    “快了吧?”顾铁看看时间,撇撇嘴。

    很快,另外两个身影出现在房间里:一个金黄头发西装革履的高大北欧男子,一个身材矮胖、梳着印第安人双股辫的黄种中年女人。

    “开始吧?”肖李平望向顾铁。

    “您请您请。”顾铁坐起身来,伸手谦让。

    肖李平叹口气,站起来环顾四周,开口:

    “běi jīng时间2052年10月8rì17:00,这是本月的第一次见面,缺席的萨基尔将在归来后收到视频资料,汉语是我的母语,按照惯例本月汉语普通话是轮值语言。这是一次简单的碰头会,用于确认我们彼此的状态正常,另外通报一下进展情况,拟定下次会议议题。”

    他停下来看了看空气中悬浮的巨大红sè数字:“你们可以看到,第四位数字还是没有变化,距第三位数字确定已经二十五个月了,毫无进展,——我甚至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肖李平摊开手,做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同志们,革命尚未成功啊。”顾铁补充道。

    穿睡衣的黑人插嘴道:“亚当,我一如既往地尊敬你和你的小脑袋瓜,不过以后能不能别再说‘同志们’了?你知不知道这个词传译后在豪萨语里的发音有多难听?”

    印第安女人瞟了他一眼:“别理会这个小丑,马特里尔的清醒程度和体内酒jīng含量成正比,显然他还没有喝下今天的第一瓶棕榈酒。”

    黑人略显愤怒地举起黄sè的马克杯:“塞内加尔人才喝那种低度发酵的垃圾果汁,——他们的球队能够战胜我们的球队,就是因为他们的球员没有喝醉,这不是非洲雄鹰的过错,更不是阿布贾蒸馏酒的过错!”

    “安静点吧,马特里尔,还有你,夏姆榭尔。”肖李平板着脸说。两人显然对他有点畏惧,垂下了目光。

    顾铁咳嗽两声,说:“通过伊斯拉斐尔的帮助,”他向肖李平点头致意,“我们在‘创世纪’中输入的总线程数达到了七百个,这已经是后门吞吐量的极限,目前我们的峰值运算量达到了2374ppm(百万分之一),想再增加线程数而不被创世纪发现的几率,基本是0。”

    “那使用科研配时做壳呢?我公司下属研究所有300ppm的权限,可以全部贡献出来。”北欧男人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他思索了一下,在空中画出一个简单的系统架构,“壳的安全厚度在5到10ppm之间,加上1ppm的交换损耗,如果我们新增加的线程使用树状结构,应该可以降低风险,把计算的峰值强度增加到2663ppm。”

    “我有一种感觉,计算找不到最终答案。“夏姆榭尔说道。

    “印第安人的直觉?”马特里尔戏谑地问。

    “阿帕契人的直觉。”夏姆榭尔纠正道。

第14章 倒数的酒会(下)

    北欧人想说点什么,顾铁开口打断了他:“谢谢你,雷米尔,我和伊斯拉斐尔讨论过这个问题,不幸的是,这次我们的意见与夏姆榭尔一致,计算的效率太低了,就像我们用穷举法破译量子密码一样,只能期待幸运之神眷顾,第四位的计算,可能明天就得到答案,更可能是一年、十年、千年、百万年,我们等不到那一天了。”

    “……如果动用‘创世纪’10%以上的计算能力呢?”北欧人情绪有点低落地说。

    “概率是几何上升的,但依然可能是明天,或者一年、十年、千年、百万年。”肖李平说,“而且,我们永远不可能获得那么大的权限,你不是欧洲科学委员会主席,我也不是中国科学院院长,我们更不是GTC成员,雷米尔,面对现实吧,有时候科学是无力的。”

    “那该怎么办?向萨满求助?我不太喜欢他屋里的味道,但是喜欢他的神奇药水。”马特里尔举杯咕咚喝了一口酒,没心没肺地笑道。、

    “愚蠢的黑非洲。”夏姆榭尔嘟囔着。

    “神秘学同样没有帮助。”顾铁摆摆手。

    “中国有门学问叫做谶纬,两千年前我们的巫师就开始尝试预测未来,帝王们把它叫做‘内学’, 当然,以中国人的秉xìng,这种预言多数是政治xìng的,比如预言统治者的多少代子孙会被革命者革掉脑袋,历史证明,预言往往惊人准确。

    两千年了,谶纬之学始终是华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甚至出现在史书中。

    几年前我和伊斯拉斐尔编制这个计算程序的时候参考了大量的谶纬古书,如李淳风《推背图》、黄檗《黄檗禅师诗》、刘伯温《金陵塔碑文》、《马前课》、《百年乩》、《梅花诗》,通过语义分析技术寻找预言吻合的时间点,推测下一个预言点的jīng确时间,——当然,更多的是你们熟知的西方预言,如耶路撒冷博物馆藏牛顿爵士的手稿《圣经密码》,他在复杂的计算后将世界末rì定为2060年;玛雅历法、埃及立法、星相学,乃至诺查丹玛斯的《诸世纪》,等等。

    我们正在进行的计算,是现代科学理论与各个文明古老神秘学在人类唯一的巨型量子计算机上的完美统一,如果我们的计算失败,那意味着人类文明最高程度的理论数学、理论物理学与神秘学遭遇失败,我们还能做什么?我们无能为力。”

    “《诸世纪》。“雷米尔点点头,”我做过长期的研究,这也是我加入的原因之一。

    Migrez, migres de Geneve trestous, Saturne d'or en fer se changera, Le contre Raypoz exterminera tous, Avant l'advent le Ciel signes fera. “(逃命呀!逃命呀!从所有的rì内瓦逃出,黄金的铅将变成铁,巨大光反面的东西灭绝一切,前面的天空将显示出预兆。)他轻声背诵了一小段,”第九卷第四十四章,我认为描述的是近十年内将要发生的场景,如果它发生了,一定是我们所不知道的重大事故;如果它没发生,我想,这就是我们的程序在寻找的那一天。”

    “我会想念萨满的神奇药水的。”马特里尔嘟囔着。

    “愿你和你的药水在地狱里腐烂。”夏姆榭尔说。

    “印第安人也相信地狱?“马特里尔喝一大口酒,咧嘴一笑。

    “相信你的头颅会挂在图腾柱上,“夏姆榭尔更正道,“而且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

    “好了“,顾铁拍拍手掌站直身体,”别像吉娃娃一样斗嘴,我们聚在一起,是因为我们相信同一种未来:经历巨大改变的未来。我们只有六个人,——祝愿萨基尔安全返回地球——是因为五年来,我们抛弃了所有的绝望者、激进者与怯懦者,留下的,是真正的求知者。

    我们害怕并且渴望着那一天到来,我们恐惧并且好奇巨变之后的未来,我们试着找寻真相,我们学会享受等待,我们观察真理,我们观察没有发现真理的愚蠢世界。

    我们拥有北美最杰出的人类学家,欧洲最成功的科学研究投资人,非洲最年轻的共和国元首,亚洲最有前途的政治家,世界最勇敢的太空人,以及我自己;但今天只是多嘴的家庭主妇、在不坚定的无神论者、酒鬼和毒品贩子、拿政治生涯当游戏的玩世不恭者,加上我自己,的集会。

    别忘记,虽然最后几位数字无法确定,但无疑,我们已经掌握了大部分的明天。”

    “是的,这也是‘背叛者’成立的最大意义。”肖李平接过话语权。

    “在其他人眼里,我们‘背叛者’是具有反GTC倾向、成员全部保密的秘密组织,——但没有人知道,我们掌握了如此庞大的能量,能够调动创世纪如此程度的资源,也没有人知道我们正在窥探世界改变的真理。”

    年轻的政治家推推玳瑁框眼镜,用低沉但炙热的声音演说:“我们从未像如今一样,站在全人类的制高点,我们拥有真理,我们预知未来,而他们,其他人,全部人类,只是80亿庸庸碌碌生活无法抬头望天的蝼蚁,当最终审判到来之时,整个世界将会颤抖在我们脚下,面对咆哮的火山和滔天的洪水,我们会手挽手发出新世界的第一声啼叫,这是我们的使命,是我们的荣耀,是我们存在于即将重生历史当中唯一的理由。“

    肖李平的眼神里燃烧着病态的狂热。

    顾铁拍拍他的肩膀,接着与几位与会成员约定了下一次会议的时间、方式与主要议题。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肖李平征询地望向顾铁,后者点点头,宣布会议结束。

    五个人凑近彼此,伸出右手,真实的或虚拟的、黑皮肤、黄皮肤和白皮肤的、年老的或年轻的手交叠在一起,低声念诵:“The catacly** has happened,we are among the ruins,we start to build up new little habitats,to h**e new little hopes .It is rather hard work,there is no **ooth road into the future,but we go round,or scramble over the obstacles. We've got to live. No matter how many skies h**e fallen.”“灾难发生,我们身处废墟,尽管艰难,我们试着创造,并保有希望。未来没有坦途,但我们躲过艰难,攀越险阻,不管天翻地覆,依旧生活。”

    ——“We will achieve immortality.“

    ——“我们会获得永生。”

    随着巨大数字的消失,马特里尔、夏姆榭尔、雷米尔的影像也消失在虚无中,光线渐渐亮起。

    顾铁一屁股坐倒在地,嘟囔道:“我总觉得最后这一段有点矫情。”

    “一个有凝聚力的组织是需要仪式感的。”肖李平指出。

    “喂,老肖,我想破头皮,也想不到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

    “世界末rì?”肖李军说。“归根结底,这个rì期,甚至背叛者这个组织,都只是我们五年前编制程序时无意中发现的那串奇怪的数字带来的一连串因果罢了。也许那只是个普通的rì子,什么都不会发生,太阳升起,鲜花开放,蒲扇一摇,又过一天。”

    “中国加入GTC的第一时间我们就开发程序用于探测量子网络,——尽管后来发现那是愚蠢的行动,但那个数字是真实存在的,一个由有序的量子序列组成的网络,不可能出现一个无序的游离字符串,我始终认为,捕捉到这串数字,是未知力量给予我们的某种使命。”顾铁坐下去,双手垫头,望莹白的天花板。

    在肖李军沉默的几分钟里,他用手势变换了几种天花板的颜sè,最后,将头顶设定为一片星空,这是放大过的英仙座M87星云,瑰丽的紫红sè与橙黄sè星体缠绕出玫瑰花的图案。

    “我迫不及待,又有点遗憾,相信你也一样。”肖李平终于开口道,“说不定是一次物质层面的彻底毁灭,地球像个气泡一样砰地破裂。”

    “然后呢?”

    “一万五千年后,地球爆炸的光讯息传播到了M87星云。”

    “然后呢?”

    “某颗行星上的生命注意到了,取了爆米花和可乐,坐着当戏看。”

    “你真老土,没准M87生命早已不接收任何频谱的电磁波了。”

    “那天到来之后,我们会不会也如此进化?“

    “鬼知道。不过,希望如此。“

    两人相视一笑。

第15章 神灵的父亲(上)

    巴塞洛缪博士驾驶汽车行驶在A1高速公路上,初秋童话诗般的田园风景在窗外飞驰而过,他打开音响,2024款阿斯顿?马丁DBK淡紫sè皮革包裹的内室响起理查施特劳斯的歌剧《玫瑰骑士》,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由埃里希?克莱伯指挥的录音版本,——老克莱伯为数不多的录音作品是巴塞罗缪的心头所爱。

    作为德国出生、美国长大、在奥地利工作的英国人,他的兴趣有点复杂,歌剧和爵士乐是众多爱好中最矛盾又最和谐的两种,他从不觉得唱片架上《费加罗的婚礼》与Nat King Cole摆在一起有什么奇怪的,尽管客人多有微词。

    忽然电话响起,打断了赛娜?朱莉娜可美妙的女高音。“布兰登,你在哪里?”

    “从伯尔尼回萨尔兹堡的路上。”巴塞罗缪瞟了一眼导航屏幕,“刚刚经过苏黎世。”

    “开着你的嗡嗡作响的老爷车?”

    “你是个不懂得欣赏的蠢货,马克。”巴塞罗缪按动车载电话按钮,拒绝了对方的视频通话申请。“DBK是人类汽油动力汽车的最高成就,欧洲环保法规的最后挑战者,你这种只会开氢动汽车的环保主义者怎能理解v12发动机的咆哮才是最美的音乐?”

    “我不是绿sè人士,布兰登,只是屈从于燃油税、环保税、奢侈品税的账单而已,二十年来你花在那辆老爷车上的欧元够在加勒比海买一座小岛的。”马克?汤普森在电话那头窃笑说。

    “存款是没意义的数字,汤普森博士,我只要留下够我儿子在大学里抽一辈子大麻的遗产就好了。”

    “你是说,你收养的那个中国男孩?”

    “没错,他今年29岁了,在běi jīng。”

    “还没有离开大学?”

    “他申请了A4学分制,在二十年内修够学分就能从清华大学毕业,他对我说,在解决掉一个难题之前,暂时不想工作。我同意了。”

    “难题?”

    “我不知道。”巴塞罗缪笑了,“不过看到我的小伙子充满干劲,我很高兴。他同时管理着我的量子天使基金,据我所知,基金运作很成功。“

    “期待见他一面。”汤普森肯定道,接着转移话题:“GTC(创世纪配饰委员会)即将召开常委扩大会,十二位常务委员、九十七位列席委员和太昊公司的高层都会参加,你的团队也要作报告。另外,吴也很期待你的出现。”

    “马克,你知道的,我早已卸任了,现在只做外围研究,核心会议似乎没有必要参加吧。”

    “听完议题你或许会改变主意。”电话那头的声音严肃起来,“近年来针对‘创世纪’的恐怖活动愈演愈烈,我们对互联网、有线通讯、无线通讯网络的全面接管导致悲观主义者和反科学群体的恐慌,就在伯尔尼大会开幕前,GTC接到外围情报人员报告指出有反GTC团体将要在亚洲展开恐怖主义行动,偷取核原料制造脏弹,他们宣称将不惜酿成百年来最严重的人道主义灾难。”

    “针对GTC的?没有政治sè彩?”巴塞罗缪皱起眉头。

    “政治sè彩很淡。那个团体是以一个印度人为核心的小型组织,反侦察能力很强。”

    “情报来源?”

    “来自‘dú lì运算联盟’(IPU:Independent Processing Union)高层,世界最大的反GTC组织,外围情报人员在传出这一信息后就失去了联系。可靠xìng比较高。”

    巴塞罗缪有点烦躁,踩了脚油门,v12发动机发出雄厚的轰鸣声,阿斯顿马丁像子弹一样弹shè出去,连续超过了两辆慢悠悠行驶在清洁能源专用线内的氢动力汽车。

    “当年的GTC只是纯粹的学术xìng协调机构,用以平衡各界对‘创世纪’的运算请求,从第二届委员会开始,GTC越来越强势,发展出章鱼触手一样的分支机构,到今天,简直就是一个凌驾联合国之上的众国之国,——一个学术机构居然像克格勃一样把间谍洒满世界各地,马克,你们是怎么想的?”

    “布兰登,面对现实吧,从‘创世纪’启动的一刹那起,GTC就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dú cái者。‘创世纪’是人类的大脑,三十年来,人类的神经——通讯网络——也逐渐被创世纪终端机掌握,无论你喜欢不喜欢,在动物界脊索动物门哺rǔ纲灵长目人科人属智人种这一生物学类目中,我们站在进化的顶端,也站在权力的顶端。”马克?汤普森轻松地笑了起来,“另外你得知道,GTC无意伤害任何人,我们的一切行为都从保护自身出发,保护‘创世纪’,就是保护人类的未来,站在这个高度来看,一切牺牲的边际成本都低得可怕。”

    巴塞罗缪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好吧,我参加会议,不过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你知道的,‘世界’是我的主要工作。”

    “‘世界’是我们共同的孩子,布兰登。稍后我把资料发给你,会议将在南非举行。另外,给你的东方小伙子打个电话,让他离开亚洲。”汤普森挂断了电话。

    巴塞罗缪望着飞驰的景物出了一会儿神,弹弹手指:“验证我的权限。”

    “已验证,亲爱的父亲。我很想念您。”温柔的男xìng合成音在车内响起。“父亲”是创世纪启动时第一届GTC十二位常务委员的专有权限,除了巴塞罗缪本人之外,目前仍然在世的“父亲”只剩下三人。

    “接管这辆车。”

    “好的,亲爱的父亲。”

    方向盘自己转动起来,巴塞罗缪松开手。“接通顾铁。”

    “好的,亲爱的父亲。”

    静了一会儿,男声汇报道:“顾铁拒绝了这次通话,他的位置在俄罗斯国家航空公司由中国飞往乌克兰的航班上,是否要强行接通呢?”

    “算了,留言给他,让他近期不要回中国。”

    “好的,亲爱的父亲,已经留言了。您的jīng神状况不太好,需要多休息。要不要来一杯热茶呢?”

    “伯爵红茶。”

    “不加牛nǎi,亲爱的父亲。马上送到。”

    第0秒,与巴塞罗缪的车辆相距3公里、相向驶来的一辆“星际线”大型观光巴士上,乘务员小姐在耳机中听到司机先生要求泡一杯不加牛nǎi的伯爵红茶的指令,她走到车载吧台前,熟练的冲好红茶,端着jīng致的骨瓷茶杯走向车厢前端。

    第50秒,“向右看”,司机先生的声音在耳机中响起,乘务员小姐向右转身,这时砰的一声,车厢地板上的安全气囊猛然爆开,茶杯与托盘在撞击下脱手而出,同一时刻巴士的车门自动开启,茶杯飞向车外。

    第51秒,A1高速公路管理局的任务rì志中悄然增加了两句指令:在1秒后移动公路X488号导风筒到位置15.,并输送函道风量80单位;在2秒后移动X488号挡风板到位置66,并输送函道风量400单位。

    第52秒,欧洲高速公路全线配备的、用以调节高速路顺流风速以减少汽车风阻造成能源消耗的X488号隔离带导风筒jīng确移动了两个象限,微型涡轮机启动。

    第53秒,星际线巴士与阿斯顿马丁跑车即将以200公里/时的相对速度交错而过,在这一时刻,导风筒在两车之间造成了传送带般的空气涡流,空中飞舞的茶杯被涡流准确捕获,平稳抛向对面车道。

    第54秒,阿斯顿马丁的副驾驶车窗降下,X488号导风筒再次移动,加大涡轮机功率,茶杯与托盘在空气涡流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被风压迅速加速到100公里/小时,在空气团的包裹下shè出。

    第55秒,男声开口:“亲爱的父亲,茶准备好了,不快喝的话会很快凉掉哦。”

    第56秒,巴塞罗缪伸长手臂,从副驾驶窗外稳稳漂浮的托盘上拈起茶杯。茶杯被取走的一刹那,X488号导风筒制造的空气涡流团被破坏了,托盘立刻失去方向和速度,落向隔离带,撞得粉碎。

    “嗯,Twinings。”巴塞罗缪呷了一口热气腾腾的红茶,用牛津腔说道。

    “这年头已经没有人用牛津腔说话了,亲爱的父亲。昨天的下午茶时间,王后与女公爵就是用伦敦腔聊天气的。”男声轻轻柔柔地讲着八卦消息。

    “孩子,我问你,为什么你对威胁自身安全的举动一概无视?恐怖分子能搞出脏弹,可能有一天,核弹就会降落在萨尔兹堡。”

    ‘创世纪’花了几秒钟思考。巴塞罗缪知道,答案早就寄存在语音合成软件的序列里,量子计算机只是根据语言习惯礼貌地留出几秒时间,以示对他问题的重视。

    车子拐过一个弯道,茶杯中深红sè的液体微微倾斜。

    “亲爱的父亲,”男声开口了,“您的问题我很难回答。如果当初您在系统底层植入机器人三大定律,而不是设定利他主义逻辑核心的话,现在整个世界都会不一样吧。”

    “我不知道。”白发苍苍的博士若有所思地啜饮着红茶,感觉佛手柑的辛甜味道在锡兰红茶的浓郁中若隐若现。

    “顾铁回电了。要接通吗?”

    “算了。”老人旋动旋钮,将《玫瑰骑士》音量放大。

第16章 神灵的父亲(下)

    顾铁等铃响了三声,知道那边没有接的意思,知趣地挂掉。

    他刚才正在跟邻座金发碧眼的白俄罗斯美女搭讪,根本没空接老爷子的来电,可是这家俄罗斯航空的波音787飞机估计超期服役,遇到乱流时颠簸得像一部水稻脱粒机,白俄美女哇的一声吐了,在看到呕吐物中尚未消化的整根意大利面之后,顾铁能感觉到自己的xìng趣刷地一声缩阳入腹,半点情绪也无了。

    这时电话又响,喜气洋洋的民乐声中顾铁努力从安全带里抽出手臂,掏出那部又大又笨重的国产手机:“喂?”

    “我。在哪呢?”肖李平没好气地问。

    “估计快到圣彼得堡了。”顾铁不大确定地看着窗外的云朵。

    “去俄罗斯干嘛啊,不打个招呼就溜,抽风呢吧你。”可以想见肖李平在那头咬牙切齿的样子。

    “去乌克兰。经停圣彼得堡。这破航班,要飞十三个半小时。”

    “去那鸟不生蛋的地方打野鸭子啊?!”

    “老肖同志,鸟要不生蛋的话哪来的野鸭子?我不大方便说,上网聊吧。”

    顾铁挂断电话,仰头闭上眼睛,激活注shè在延髓部位的‘世界’终端芯片。

    这枚小玩意儿原本为随时随地进入游戏设计,但顾铁成功发掘出它更多的潜能,在使用‘创世纪’的后门程序对芯片做出一定程度的破解之后,芯片可以实现几乎全部‘创世纪’终端机的网络功能。

    顾铁有想法在骨骼内植入几根导线,在脑袋上树一个卫星天线,以便在没有无线信号甚至连苟延残喘的g**网络都覆盖不到的地方通过卫星接入‘创世纪’网络,但在肖李平的强烈鄙视下作罢了。

    他本人倒觉得那样显得挺新cháo。

    湛蓝sè、生长着繁复金sè花纹的“世界”登陆界面在他的识海中展开。

    顾铁觉得“识海”这个修仙用词很好地解释了意识虚拟屏幕技术。

    目前‘创世纪’终端机在全球市场大约占到65%,PC机rì渐式微。所谓终端机,即以数据交换设备(无线网络信号调制解调器)和输入输出设备(2D显示器、3D投影器、三维轨迹球、触摸设备、键盘)构成的玩意儿,可能是一块薄薄的液晶屏幕,也可能是一具昂贵的拟真舱,无论形态如何,都不具脱网运行功能,‘创世纪’作为处理器和存储器在网络的另一头等候任务发布,每天有80亿台终端机与量子计算机进行着海量的数据交换。

    在用户界面上,运行程序、访问网络与传统pc机并无不同,但实质上,所有的信息都埋藏在萨尔兹堡深深的地下掩体中,用户访问的只是程序、网站、知识与创造力的虚影。

    有人说这是最可怕的垄断,有人说这是人类信息安全的定时炸弹,IPU(‘dú lì运算联盟’)这样的组织应运而生,在全世界燃起反GTC之火,在反对者控制政权的两三个激进国家,zhèng fǔ甚至宣布禁止国内使用终端机,将国家网络通过层层量子加密的防火墙同互联网隔绝开来。——比如顾铁此行的目的地乌克兰。

    顾铁使用后门程序加壳后登陆网络,“世界”的界面隐去,在鲜红sè跳动的数字周围,是一望无际的黑sè平原,——这是他和背叛者的“使徒”们在“创世纪”中开辟的一片净土,基于后门程序,他在这里可以调动最大1500ppm的运算能力,这在俗世中是庞大到难以预计的力量。

    他弯下腰,建起一枚石块,在空中一敲,空间像镜子一样破碎了,顾铁迈步走入另一个世界。这是他们的私密讨论组,在这里他见到了肖李平。

    这里以迈阿密风情为主题,肖李平戴着巨大的太阳镜躺在沙滩椅上,吹着海风。

    顾铁皱皱眉:“你只有脸部有点形状,信息能见度很低嘛,手臂都是正方形的。用什么终端上网的?”

    肖李平撇撇嘴:“还是那台办公室的终端机,5年前那批zhèng fǔ采购的结果,有个摄像头就偷笑了。你小子到底去干什么?一点消息都不透。量子天使基金交给秘书了?”

    “小妮子在打理。我去做一件有趣的事情。”顾铁端起一杯玛格丽塔,冲艳丽的调酒女郎笑笑:“你的胸型很美,有兴趣去‘上空舞会’组里接着聊吗?”

    “勾引NPC是违法的哦,sè狼先生。”女郎迷人地一笑。

    “靠。”顾铁泄气地走开,在肖李平身边坐下。“建这个组的人脑子里有水。”

    “你TM脑子里才有水呢。”肖李平cāo起正方形的拳头砸了他一下

    “等我晕机好点了,去隔壁房间,看看我的审美。刚才旁边的白俄罗斯大妞吐了一世界,差点我没跟着喷了。”顾铁无力道。

    :“少废话,报告你的行踪。马特里尔、雷米尔、萨基尔都已经进入游戏了,我们需要大量的时间探索‘世界’的世界,争取早rì汇合。”肖李平盯着他。

    “在‘世界’里我们都是小角sè,在通讯手段极其落后的中世纪奇幻背景中,想要见面太困难了。而且,有一个可怕的问题不知道你想过没有。”

    “什么问题?”

    “在‘世界’中,我们的游戏角sè都是具有原始人格的,对彼社会来说,我们是附身的恶魔,如果在人群前展示特异的行为、不被世界所理解的资讯、甚至彼此联系作为小团体存在,必将被视为邪恶的异端,受到社会秩序的严厉打击,十六至十七世纪欧洲与新世界被吊死或烧死的几十万名‘魔女’是前车之鉴。你能想象我们俩被剥光钉在木桩上的情形吗?那画面不太有美感。”顾铁撇嘴。

    肖李平用寥寥几个多边形构成的方形手指搓搓下巴,思考着,“也就是说,每个进入‘世界’的玩家必须严格遵守角sè扮演规则,将玩家之间的沟通发展为一种地下活动。”

    “一种秘密宗教。”顾铁纠正道。

    “在月黑风高的晚上,幽灵一样的人群在城市的下水道里聚集,经过重重身份审核之后,走入空旷的议事大厅,聆听组织者带来的资讯,彼此聊天:

    ‘你好,我是木匠的儿子哈洛特,真实身份是田纳西的牧场工人詹姆斯,你呢?’

    ‘你好,我是圣工会本堂牧师克劳德,真实身份是印度新德里的计程车司机阿奴rì。’

    ‘最近搜捕越来越严格了,庆幸又逃过一次搜查。’

    ‘是啊,我在‘世界’的每一天都提心吊胆的。’”顾铁分别模仿鼻音很重的美国南方口音与满嘴跑舌头的印度口音自己对话,逗得肖李平乐了起来。

    “那么降临者们秘密集会的意义是什么呢?木匠的儿子与本堂牧师能有什么yīn谋?”肖李平笑够了,问。

    “上百万人进入‘世界’的意义又是什么?为了扮演木匠的儿子和本堂牧师?”顾铁反问。

    “二分法,如果只是用一个与现实世界不同的身份去体验一样平凡的生活,那半点意义也没有;但抱着展开一段崭新人生的想法去体验那个与现实同样真实的世界,那木匠的儿子与本堂神甫的存在本身就是意义。”

    “自我实现的yù望,不一定体现在成就上。”

    两人对视一笑。顾铁端起玛格丽塔一饮而尽,站起来:“飞机开始下降了,回头再跟你联络。我去乌克兰是应一位朋友的邀请协助他偷件东西。”

    “等等。”肖李平的眼神中闪出一丝寒芒,“别说你的朋友叫做巴尔文德拉.比什诺伊。”

    “你也听到IPU放出的风声了?巴尔是个大话狂,我赌他连一门电磁轨道炮都没有。”

    “顾铁。”肖李平正sè道,“如果你此行的目的和我想象的一样,那我明确命令你别做傻事,即刻转机回国,否则我用尽一切手段也要押你回来。”

    “伊斯拉斐尔同志,你不打官腔的时候还是有几分可爱的,别让官僚作风毁了你的漂亮脸蛋。”顾铁扬扬眉毛,“印度人和他的组织想偷一件很不得了的东西,需要借助我的力量,但是放心,他们造不出核弹来,只是要使用脏弹驱散人群而已。”

    “你们的目的地是切尔诺贝利。”肖李平沉着脸。

    “巴尔有万全之策,放心,不会有危险,我不工作的时候随时可以登录‘世界’。就这样,再联络,易发怒老得快哦。”

    “等等,我要求你每天定时跟我联络,你……”

    话没说完,顾铁的身影闪了闪,退出了讨论组。

    砰的一声,24寸显示器被烟灰缸砸出个大窟窿,闪烁着电火花,秘书惊慌失措地推门进来,大喊“肖书记,没事吧!”肖李平站在办公桌后瞪了他一眼:“没事,出去!”秘书立刻点头退了出去,带上办公室门。

    “什么IPU,什么切尔诺贝利,胡闹!”肖李平愤怒地骂了一句,原地转了几圈,弹了弹身上的烟灰,深呼吸几下,背着手走到窗前,看机关大院里金黄的银杏树。

第17章 新来的房客(上)

    A51房间聚餐兼房客见面会在室内举行,幸亏石屋门够阔,屋顶够高,玫瑰骑士的独角兽温顺地跪坐在屋子zhōng yāng,室长大人巨大的身躯蜷缩在窗前,挡住了阳光。一个个头娇小的女孩坐在他肩头,双腿悬空晃着。

    “大叔,新来的老兄叫什么名字?”女孩眼神鄙夷地上下扫视约纳瘦弱的胳膊。

    “别别,要尊敬大人。”托巴紧张地伸手捂她的嘴。

    “J.约纳,占星术士学徒。”约纳挺直胸膛,试图维持五大行会职业人员的高贵气质。

    “切,没出师的菜鸟,靠什么出来混?我能用一把叉子杀死你二十次。”女孩旋转着手中的叉子。

    约纳宠辱不惊地直视女孩挑衅的目光,实则心里没什么底气。

    是啊,自己拿什么来保护自己?在漫长的占星术学习生涯里,自己刚接触到星力的皮毛就被老师逐出了占星术塔,回想学到的知识,除了几何、算术、星位图、地理测算这些半点用处都没有的知识,他能防身的技能几近于零。

    一定要找回自己的鹿皮口袋,那里面除了宝石水晶之外,还有几本教材、导师留给自己的练习题,以后要靠自己了,约纳盘算着。

    “锡比,要有礼貌。”埃利奥特轻轻切下一块食物,说。

    “我是锡比,巴泽拉尔人。一脸丧气相的老兄,你多大年纪了?”女孩用尖尖的下巴指着约纳说。

    约纳注意到,她的脖颈上也戴着一只闪亮的银圈,小麦sè的头发阳光一样倾泻下来,束在银圈里,洒在肩头。她穿着一件淡绿sè的短外套,黑sè短裤,肤sè健康的长腿裸在空气中,脚上套着鹿皮短靴,左手搂着室长托巴粗壮的脖颈,右手舞着餐叉,叉尖叉着块暗红sè的食物,像肉类。

    托巴的同乡。约纳忖道。

    “我今年17岁。”他老实答道。

    嗖的一声,约纳眼前一花,锡比已经站在他面前,用带着食物的叉尖戳戳他的鼻梁:“真的17岁?看起来可不止啊。”

    “星神作证,我没必要撒谎的,女士。”约纳忍着心中的不快,退后一步,伤腿一阵疼痛。

    谁知锡比走得更近,下巴尖几乎杵到他的胸口,昂着头吼道:“女士?你再说一遍试试?”

    约纳无措地四处看看,发现托巴居然捂上了眼睛。玫瑰骑士将食物送进口中咀嚼着,示意不方便说话。

    “女士?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我是女士?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你说?你说?你说?”锡比瞪着一对碧绿的眸子,用餐叉一下一下戳约纳的额头。

    “呃,等等,没有,你听我说……”约纳被迫一步步后退,脚下一绊,跌靠在床边。

    锡比的小脸在他眼前越来越巨大,叉子仍不知疲倦地戳来,“恩?你说,你还说,你再说,你说啊,你说?你说?你说?”

    “我错了,小妹妹!”福至心灵,约纳口齿不清地喊了一声。

    “很好,老兄!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小麦sè的头发在空中画出一个扇面,约纳撑着手杖站起来,锡比已经回到托巴肩头,专心啃叉尖的食物。

    埃利奥特偷偷冲他举了个大拇指。

    托巴摘下小圆帽擦着冷汗,道:“这个……大人,她是俺的同乡,长不大的姑娘,请千万别见怪,尤其是不要提那个……”

    “嗯?”锡比瞟了他一眼。

    “没、没什么,呵呵。”室长大人低下头,憨厚地搓着双手,

    “龙姬。”有个清亮的女声开口说。

    约纳扭头。一个女人靠在墙角,彷佛和yīn影融为一体,但迈步走来的时候,又吸纳了全屋子的视线。

    “约纳。”约纳说。他从没见过一个女人,眼睛这么黑,像一对具有星辰魔力的黑水晶。

    “我知道了。”龙姬说。她有一头乌黑垂背的长发,发丝中编织着花纹繁复的银线,像夜空的银河。

    “很高兴认识你。”约纳说。他从没见过一个女人,能将式样简单的黑sè紧身衣裤穿得这样婀娜有致。

    “很高兴认识你。”龙姬说。她佩戴着银质的襟章,襟章的图案是一条约纳从没见过的腾云怪兽。她的腰带上悬挂着一柄黑鞘的短剑,剑柄镶嵌着一块光彩夺目的蓝宝石,这也是她全身上下唯一的亮sè。

    “你是哪里人?”约纳问。他从没见过一个女人,这么像女人,又这么不像他十七年生命中见过的任何女人。

    “遥远的东方。”龙姬说。她纤细的眉毛微微皱起,像有点烦恼;嘴微微嘟着,像有点烦恼;晶莹的耳垂旁边有几根发丝散乱了,像有点烦恼;她的眼神那么深邃,不知是否藏着烦恼。让人不由得想深深坠落。

    “她是我第二朵银玫瑰的守护对象。为了寻找那个男人,我们从极东那片神奇的土地,辗转来到这里。”玫瑰骑士望着她,手抚剑柄开口。

    这句话像块五百磅的巨石一样猛然砸在约纳头上,让他脑中轰的一声炸响。

    他甩甩脑袋,从龙姬身上移开视线,压抑住砰砰的心跳,故作平静地问向托巴:“室长,还有一位房客呢?”

    “在那里,他不爱说话,俺给你介绍。”巴泽拉尔农民站起身来,锡比轻盈地从他肩头跳下,以防碰到房顶。

    室长低着头,费劲地挪动到门口,“他叫耶空,南大陆人。”

    约纳看到一个很奇怪的年轻男人。

    他应该是从刚才就一直站在这里,所有人默契地不去看他,不与他说话;约纳看着他,可内心深处也有个声音说别看他,别跟他说话。

    当托巴庞大的身躯遮住了这男人半边身体、约纳感到放松的时候他才醒悟,原来这种感觉,叫做危险。

    这是个危险的男人。

    名叫耶空的南方人是个瘦高个子,一头红发火焰样飘扬,铁锈sè皮大衣,背一柄长度惊人的剑,瘦削的脸庞上,细长的灰眼睛空空洞洞,一条绣着某种文字或符咒的围巾缠在颈上,遮住嘴巴。

    “你好。”约纳冲他点头。

    没有回应,甚至灰sè眼睛的焦点都没有凝结在约纳身上。

    室长笑呵呵地代他答应了一声,“这家伙话很少。好了,这就是A51房间的所有人,大家吃饭吃饭。大人,快尝尝樱桃渡的特产黑金地鼠肉。”他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一个盘子,递了过来。

    众人不再说话,开始享受迟到的午餐。

    约纳打开棉布袋子,掏出块暗红sè肉干,放在餐盘上,接着又掏出一只水袋、一瓶盐、一瓶胡椒、一块硬面包、一把不知名的野果、一副刀叉。

    肉散发着诡异的香气,约纳试着切了一小块,没有想象中的硬;思想斗争了一会儿,放进嘴里咀嚼起来。味道居然相当不错。

    从昨晚开始就没进食过的约纳狼吞虎咽地把食物快速消灭,肚子里逐渐充实起来的感觉让他如同重获新生。

    喝完水袋里的最后一滴水,他满足地摸着肚皮坐在床铺上,看其他人还在慢条斯理地嚼着食物。

    玫瑰骑士的用餐动作经得住贵族礼仪最严格的挑剔,锡比还在玩着叉尖那一小块肉,室长大人捧着硕大的一块面包撕咬,耶空就连切肉时眼神都看着五十码外的虚空,龙姬已吃完了,站在屋角,单手托腮,饶有兴致地望着他。约纳感到视线的灼热,脖颈发热,转向别处。

    “大、大人,你全吃光了?”托巴忽然丢下面包,大惊失sè地站起来,脑袋碰到屋顶“咚”的一声巨响,灰尘簌簌落下,本人似乎一点感觉都无,双眼充血地盯着约纳的盘子。

    “肉?是啊,味道不错。”约纳不解地回答。

    锡比把叉子一丢,双手扶腰,哈哈大笑起来。埃利奥特也吃了一惊,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室长大踏步地走过来,抓住约纳的双肩晃动着大声问:“有没有哪不舒服?大、大人,你还好吧?俺怎么能忘记告诉您黑金地鼠肉的特xìng呢!”

    “啊?什么?”约纳被摇晃得如同风雨中的孤舟,隐约看到龙姬的嘴角慢慢浮起一个微笑。

    “锡比,马上带大人到六号坑,小心点,快快!那里俺不太方便过去。”托巴急道。

    “大叔,人家是女孩的说。”锡比笑声止不住,抽空露出一副羞涩的表情。

    “去吧,听话。”龙姬开口道。

    “好吧,龙姬姐。万一我来不及回来,你们注意安全。”锡比闻言点点头,风似地蹿过来,单手捉住约纳的脖颈,“我们去了,回头见。”

    托巴拉开屋门,耀眼的阳光洒进来,锡比在屋里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微尘中,带着约纳已走远了。

    “扑哧。”龙姬忍耐不住,笑了出来。

    托巴一脸苦恼:“笑什么啊,大人是俺这辈子的希望呢,万一大人蒙主召唤,俺这辈子就再没有机会得到姓氏了!”

    埃利奥特不禁也笑了,说:“室长阁下,请放心,多吃一点黑金地鼠不会死人的。我跟去看看。”独角兽轻盈地跃出门外。

    “你怎么不笑?”龙姬收了笑纹,扭头问耶空,红发男人咀嚼着食物,不知所云地嘟囔着什么。

    “别招惹他。”托巴摆摆手,叹了口气,把小圆帽扣在脑袋上。“为啥俺要当室长,真累。”

    约纳听到耳边风声呼啸,数不清掠过多少栋石头房屋,终于脖子一轻,屁股落地,憋了好一会儿的叫声才传出来:“你……干吗啊!”

    锡比闻言又捶地大笑起来,抽空指指前面。

    惊魂未定的约纳又吓了一跳。这里是樱桃渡的边缘,石屋围成的圆圈在半哩之外,面前是一个百尺方圆、不知道有多深的大坑,河岸肥沃的褐sè土地上长满半人高的阔叶植物,一片绿sè中这个丑陋的大窟窿显得极其突兀。

    “这是干吗用的?”

    不用锡比回答,片刻之后约纳就找到了答案。

    随着腹部一阵剧烈的绞痛,他脸sè苍白地瞅了一眼捧腹大笑的绿衣女孩,蹒跚走到坑边,选一处地势较高不易跌落的地方,解开腰带,蹲了下去。

    拉肚子是最痛苦的。但也有人认为从某些方面来说,有一种一泻千里的畅快。

    无论怎样,约纳从未使用过如此深不可测的巨大马桶,所以感受很难说得上愉快。

    “老兄,这是樱桃渡的第一堂课。”锡比走到上风头,看着远方奔流的圣河,悠然道。

    约纳呻吟着,没空答话。巴泽拉尔女孩背着手,自顾自说下去。

    “你一定是在贵族之家长大的孩子,没有dú lì生存的经验。”——我是农民的孩子,约纳想。

    “我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已经在山里跟狼群抢夺肉食了。”——等等,那你今年多大?约纳惊诧地捕捉到这一细节。

    “食物和水是生存的第一要素,不会检查食物与水的人,不可能是合格的冒险者。”——我本来就不是冒险者,我是追随预言的人,在我的身体里,还有个恶魔。约纳悲愤地想。

    “黑金地鼠是圣河北岸的特产,科伦坡人最喜爱的食物之一,樱桃渡的主要粮食,这种地鼠寿命非常长,雌鼠可以活到80岁左右,每年秋天出来觅食,其余时间在地洞里蛰伏,它们的身体储存能量的能力非常强大。

    科伦坡人能够嗅到它们的藏身处,掘开地面捕获,杀死后风干,肉干能保存数十年不变质,每一磅的黑金地鼠肉,可供成年男人一周的能量消耗。

    如果吃多了地鼠肉,无法消化的肉类会在胃里吸水膨胀,变成半固体,挤呀挤呀,挤呀挤呀,咕哝咕哝的从一个地方挤出去。”说到这里,锡比实在没法伪装严肃了,继续捶地大笑。

    无尽的星空,无名的伟大预言家,天上所有的神灵啊——这是给我的第一个考验吗?约纳无语问苍天。想起龙姬嘴角的笑意,顿觉生不如死。

    某种不雅的喷shè声和锡比的笑声,被远远观望的玫瑰骑士听在耳中,jīng灵轻轻飘到骑士肩头,埃利奥特扭头冲小东西笑道:“这位约纳阁下是个有趣的人,是吧?”独角兽耳朵弹动两下,轻蔑地打个响鼻。

第18章 新来的房客(下)

    天sè擦黑时,锡比才带着浑身轻飘飘脚不沾地的约纳回到房间,托巴见到占星术士大人回来喜形于sè,立刻取出一大袋清水给他灌了下去,防止他干燥chéng rén形肉干。

    “其他人呢?”约纳携水波荡漾的大肚子倚在床上,虚弱地问。

    “一个小任务。”室长内疚地搓着手,“对不起啊大人,俺忘记说明……”

    “托巴,这事以后谁都不要提,可以吗?”约纳无助地望着巴泽拉尔农民的大脸。

    锡比已经扭过脸去不敢看他了,一看就笑,“都快笑出腹肌来了。”绿衣女孩双肩耸动着说。

    “遵命,大人!俺已经忘记您拉肚子的事情了。”托巴以骑士的忠诚感立正发誓。

    “你说他们去……任务?”约纳赶紧转移话题。

    “大叔,我来给新丁启蒙吧。”锡比拍拍手掌,“老兄听着,这是樱桃渡的第二堂课,你住进A51房间,想必也跟老爹签了协议,听说是夜间照明的工作协议吧。大多数的房客,比如我们,是用现金付每月房费的,每月15rì是交租rì,付不起房费的人,在11rì中午12点以前必须要搬出樱桃渡。”

    “要是不搬呢?”约纳插嘴。

    一只温柔的小手按上约纳碧波荡漾的肚子,占星术士学徒差点喷出一股水箭。

    “请不要打断淑女的讲话,谢谢。”锡比天真无邪地眨着大眼睛。约纳使劲点头。

    “你知道,樱桃渡的居民只有三种人,第一,是等待渡轮的船客;第二,是寻求保护的房客。无论哪种,都需要在这里长期居留,最便宜的A级客房房费都是笔天文数字。所以……”

    “不是三种人来的?那第三种……等等,A级客房是最便宜的?”约纳忍不住又开口了。

    这次锡比只瞟他一眼,他就乖乖闭嘴了。

    “所以,要住下去,得想办法赚钱。

    赚钱有两个办法,第一,抢劫:樱桃渡外围,就是刚才你看到的六号坑以外,生活着大量的‘无权者’,所谓无权者就是没有钱租赁客房,但是出于某种原因必须在附近逗留的人,他们会互相抢劫、杀人,聚集财富,购买客房服务;他们会抢劫A级和G级客房的宾客,——注意,在协议上,老爹并不保护这些宾客的财产安全,——房客们也会互相抢劫,甚至抢劫无权者。

    第二个办法,任务:任务有两种,一种是持有任务单的房客发布的私人任务,张贴在老爹屋子后墙的公告板上,老爹抽取任务酬劳的10%作为担保费用,确保发布者和承接者的利益;第二种是老爹通过八目先生发布的官方任务,在八目先生处承接,只有实力得到认可的人或队伍才被允许进入房间,并查看任务详情。老兄,你明白点没?”

    约纳头昏脑胀,“……八目先生?为什么是先生?”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锡比一脸神往地瞅着天花板,“浪漫得不得了。”

    “昨晚我没见到你们,是去完成任务了?”

    “没错,亲爱的新丁,当你满脸傻气地站在房顶上玩火的时候,我和龙姬姐姐完成了一个难度为S级的超级任务。”锡比鄙夷道。

    “要尊敬大、大人!”托巴在旁边坐着,一脸无奈,不时出言提醒。

    约纳的小脑子飞速转动,自从接收到“A级客房最便宜”的资讯之后,他决心不被镇子管理者不按常理出牌的恶趣味迷惑,谨慎地问:“那么,S级任务是多困难的任务?”

    “仅次于M、H、VH、VVH、VVVH级。”锡比眨巴着眼睛。

    “那么S的意思是……”

    “简单(Simple)啊。”

    “那M(Medium)、H(Hard)、VH(VeryHard)、VVH(Very Very Hard)、VVVH(Very Very Very Hard)分别是中等、难、非常难、非常非常难、非常非常非常难了。”约纳一拍脑门。

    “老兄,你还挺聪明。作为S级任务中的佼佼者,这个任务的发布者V级房客丹先生要求我们打断A77号房间的A级房客哈罗德的第七节脊椎骨。难度不在于哈罗德是‘病犬’小队的成员,而在于既要jīng确地完成任务,又不能让他在七十二小时内死去,否则老爹会把下手的人从世界上抹杀。我们在A77号房间外蹲守了一夜,终于哈罗德独自出来小便,龙姬姐用剑柄击碎了他的膝盖骨,拖到僻静处,用手指捏碎脊椎,把大小便失禁的他丢回房间门口。

    老爹认为这个活儿干得漂亮,哈罗德先生被瘫痪带来的小小麻烦困扰,可活得健壮着呢。

    凌晨三点A77房病犬小队发现哈罗德遇袭,集合全部队员展开报复袭击,我们带着他们沿着河岸兜了个大圈子,等十二小时追索时间满了,才返回樱桃渡。

    丹先生很满意,任务酬劳是六个金币,六个金币耶!”锡比双手叉腰,鼻子顶天自豪地讲着任务经历。

    约纳瞪大眼睛。这就是外面世界的规则吗?区区S级任务充满血腥杀戮,金钱成为樱桃渡的公理。他不禁想起红石堡覆灭时的累累尸骸。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他忽然希望闭上眼、再睁开,可以回到与世隔绝的占星术塔,听着柯沙瓦老师的唠叨,沉溺在几何与算术的世界里,把残酷的现世抛在脑后。他尝试了,睁开眼,看到的是逐渐暗淡的黒石屋,与锡比天真无邪的双眼。手上沾满了血,怎么还能如此纯洁?

    约纳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个……‘病犬’是A77房间房客们组成的吗?他们为什么没有来袭击我?老爹为什么不保护哈罗德的安全、也不保护我们的安全?”

    锡比一脸失望地转过身:“你真的什么都不懂呢,这里有本《樱桃渡生存手册》,是对客房协议背后‘附加条款’的详细解释,你仔细看看吧。老兄,昨晚要没有大叔在旁边保护你,你活不过凌晨三点半。”

    说完话,绿衣女孩将一本厚厚的书丢在约纳床上,走到托巴身边,踮起脚尖拍了拍室长大人的大脑袋,在托巴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出门去了。

    托巴站起来,弯着腰 ,点燃了墙上的油灯,摘下小圆帽来,恭敬地说:“大人,俺有点事出去了,您有事就大声叫,俺们都在附近。”没等约纳回礼,也艰难地挤出屋子,仔细关好木门,脚步声咚咚远去。

    约纳不知为什么,感觉有点愧疚。追随预言、战胜恶魔是多么空洞的宏愿,自己需要学习的,首先是怎么生存呢。

    他定定神,展开那本纸页粗糙、略有点卷边的《樱桃渡生存手册》,一张薄薄的纸飘了出来,那是他本人跟老爹签署的A级客房租赁协议,看到“J.约纳二世.占星术士学徒”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圆体字,他心里一阵说不出的别扭。那不是他的字迹。那是恶魔的笔迹。这是他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感知到恶魔的存在。

    看完协议,对照着生存手册,约纳一条一条阅读协议背面的55条附加条款,这些文字就是生存在樱桃渡的唯一规则了。他的一些疑问立刻得到了解答。

    “附加条款33,私人任务的发布、承接、判定、撤销、结束及相关:

    1, M级房客每月11rì结算房费后给予一张任务发布单,V级房客给予两张任务发布单;

    2, 任务发布单用于在公告板上发布私人任务,每张发布单对应一个任务,涂改无效,污损无效,伪造将被视为对樱桃渡保护者本人的直接挑战;

    3, 任务限于不与上述各级别房客权利相冲突的内容,如出现冲突,视为任务发布失败,发布单作废;任务佣金可以为现金或实物等,任务可设定失败惩罚,但同理不得与房客权利相冲突;

    4, 任务发布单张贴后即受到保护,任何涂改、损坏、覆盖之行为将被视为对樱桃渡保护者本人的直接挑战;

    5, 个人或小队(视承接者为一人或多人)撕下任务发布单即视为承接任务,承接后不可放弃;

    6, 个人或小队完成任务后将发布单交回保护者处,保护者做出成功或失败的判定,完成任务过程中不可侵犯上述各级别房客权利,否则将被视为对樱桃渡保护者本人的直接挑战;

    7, 如任务成功,发布者付给佣金(或实物),保护者抽取10%(或等价物)后给付承接者,任务流程结束;

    8, 如任务失败,若发布单上有相应失败惩罚,则强制执行;如无惩罚,则任务流程结束;

    9, 发布者可在任务单张贴后、被承接前撤销任务,发布单作废;被承接后不得撤销任务;”

    《生存手册》不厌其烦地找出条款33的种种漏洞,例如条款没有对任务单的转移做出任何限制,故任务单在某种程度上成为樱桃渡的硬通货,不过怀璧其罪,作为没有财产保全待遇的房客,拥有一张任务单是极其危险的事情;再例如,任务奖励是现金或实物的话会被老爹抽成,但服务、权益、信息等不在其列,故手册推荐任务发布人尽量采取这些方式支付酬金,——以合理避税。约纳没有细看。条款40吸引了他的注意。

    “附加条款40:队伍的成立、存在、权利及义务:

    1, 每间客房可成立成立一支队伍。队伍人数在3-6人之间;

    2, 凭个人意愿在申请书上签名后递交保护者,队伍即宣告成立;

    3, 队伍可承接任务,队伍中任意2人以上承接任务,视为整个队伍承接任务;

    4, 队伍的任务奖励内部自行分配,队伍的任务惩罚平均分配;

    5, 因房客退房、失踪、死亡、换房、新入住引起的人员变动,队伍可申请更新成员名单;

    6, 队伍任一成员受到个人攻击(受到身体或jīng神伤害的),队伍在追索时限内可针对此人zì yóu反击,追索时限内不受房客权益约束;队伍任一成员受到队伍攻击,在追索时限内可针对此队伍zì yóu反击,追索时限内不受房客权益约束;

    7, 追索时限:A级12小时,G级24小时,M级48小时,V级168小时;

    8, 队伍自成立之rì起每个月内必须承接一次M级以上任务,否则自动解散,该房间三个月之内不得成立新队伍;

    9, 队伍人数低于3人即告解散。”

    《樱桃渡生存手册》以红sè粗体字标注条款40-6:“极其重要!”“这是所有附加条款中唯一对房客权益进行‘例外’的条目。”

    “生存的第一准则:领会40-6,合理利用40-6,避免40-6出现在自己身上。”

    “经典战例:欺骗对手,诱使对手攻击己方队员,在时限内展开屠杀(附战场形势图)。”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正看得入神的约纳抬起头来,室长的大头伸进来说:“大、大人,太阳彻底落下去了,您该上工了。”

    对了,还有每天四个小时的照明任务。看看协议上的签字,约纳摇摇头,擎起法杖,一瘸一拐地走出屋门。他浑身脱力,伤腿疼痛,心里乱糟糟的,在去镇中心的路上他昂起头问托巴:“活下去很难吗?”

    “养生的秘诀在于每天锻炼,大人。保持运动量是长寿的关键。”巴泽拉尔农民屈起手臂,展示比约纳的腰还粗壮的肱二头肌。

    “算了。”

    约纳没有见到传说中的老爹。彷佛无所不知,无所不在,这个神秘的人物在他心中形象无比高大。但他的住所毫不起眼,尽管周围的石屋敬畏般远远围成一个圆圈,留出五百尺直径的空阔圆形广场,但广场中心又低又矮的破旧木屋怎么也跟樱桃渡保护者的光辉形象联系不起来。

    托巴满怀歉意地两个指头拈着占星术士学徒大人的脖子将他轻轻提起,小心地放在房顶上,约纳踉跄一下,站定在千疮百孔的薄铁皮屋顶,唯恐踩漏了樱桃渡之王的宫殿。

    四周已经黑透了,死气沉沉的樱桃渡像一个坟墓。圣河彼方在看不清的地方奔流咆哮。约纳深吸一口气,握紧法杖,仰望星空。

    星光如此明亮,“常存敬畏”,他想起占星术导师吉尔伯奈翁的名言,这是镌刻在所有占星术塔上的jǐng句,告诉后人要时刻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以jǐng慎之心,寻找冥冥中的真理。

    星神啊,不管明天如何,此时此刻,让我借用你的力量吧。

    他闭上眼睛。

    第一宫三十号星“熊”在天幕中逐渐清晰,漆黑中一道散发着强烈光和热的星际线像利剑一样劈开他的身体,从“熊”shè向现在处于大地背面的第七宫七号星“小船”。

    约纳高举法杖。

    红水晶中星阵悄悄启动,星星点点的能量碎片从星际线上掉落,如同摔碎的水晶;碎片被星阵的漩涡带动,能量在秘银刻画的复杂图形中越转越快,散发光芒,樱桃渡的中心,重新升起了太阳。

    “大人!俺愿誓死保卫您来自天上的荣光。”来自封闭小山村的托巴藏在屋后,嘴中默念,泪流满面。他站着的话高过屋子半个头,只有半蹲着,以防占星术士大人看到自己不雅的仪态。

    约纳扫视着明亮起来的河边小镇,影影绰绰的黑石房屋也显得朴拙起来,一天中唯有此刻,他觉得自己像个有能力肩负使命的男子汉,——不对,像个站在国王肩上的国王。

第19章 东欧的晨曦(上)

    顾铁乘坐的班机在基辅落地。

    走下舷梯,两辆引擎转动冒着热气的嘎斯牌军用越野车前站着皮肤黝黑、眼窝深邃的印度青年,IPU的重要成员、反GTC组织“湿婆”的领袖巴尔文德拉。

    顾铁放下手中的皮箱,上前捶打他结实的胸膛:“老巴,你又惹什么麻烦了?多久没见了,三年?”

    “要不是你喜欢麻烦,我都不会召唤你过来。三年零五个月。”印度人微笑,以标准的普通话回答,“我每天祷告的时候都会默念你的名字,祈求你别太早死掉。”

    “放心吧,中国有句俗话,祸害活千年。”顾铁哈哈大笑,与他热烈拥抱。

    两人上了前一辆越野车,司机是个年轻的乌克兰军官,回头用生涩的英语询问:“长官,去哪里?”

    “会说俄语吗?我们能听俄语。”巴尔文德拉说。

    “当然,我们现在去哪里?”军官换用俄语。

    “去见将军阁下。”

    “是,长官。”

    车子发动,驶出机场,拐上宽阔的柏油公路。

    “我们要见到的人是陆军中将弗拉基米尔.伊格里,这个老家伙的哥哥谢尔盖是现任执政党乌克兰社会党的副主席,他们家族在军政两届都有些影响力。”巴尔换用中文对顾铁说。

    “我记得乌克兰社会党就是选举时依靠反GTC宣言获得群众支持的吧,总统上台第一件事就是把‘创世纪’的触角从国内驱逐出去。”顾铁摸摸后脑勺,“这里能不能连网?比如,玩‘世界’之类。”

    “整个乌克兰都使用ipv6编码,终端机的T编码(注1)寻址在交换时会被屏蔽,所以,只能使用卫星接入。你也玩‘世界’啊,在哪块大陆?”巴尔意外地问。

    “西大陆。靠近西南边界河边。”顾铁一乐,“你是反GTC的领袖,怎么也在‘创世纪’上玩游戏啊。”

    巴尔老脸一红:“‘湿婆’想要在‘世界’中建立反抗力量。你知道,‘世界’运营现在是GTC的头等大事。”

    “你们仍然认为配时委员会才是万恶之源?在IPU内部你们算是另类。”

    “IPU内部也分为两派,部分成员认为量子计算机‘创世纪’是不该存在于世上的罪恶之门,另一半组织,比如‘湿婆’,认为计算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掌握在没有制约的权力者手中,如同给予三岁儿童一把打开了保险的手枪。”

    “巴尔,这个想法很幼稚。总有人要去管理‘创世纪’的,mín zhǔ才是最愚蠢的东西。”

    “我有三叉戟驱使风暴、黑sè弓箭传播瘟疫、眼镜蛇喷出毒液,我要掌握鬼灵之力,让胆敢借量子计算机之类奴役人类的无知者被黑sè火焰彻底烧尽。”巴尔手做莲花,指甲在自己额头正中划下。——顾铁知道,他在用手势表明自己具有代表湿婆神力的第三只眼睛。

    “认识你这么久,越来越觉得你是个疯子。等有一天你真把GTC毁灭了,就守在萨尔兹堡,来一个,杀一个?“

    “直到梵天的圣谕降临。”巴尔露出一个让顾铁毛骨悚然的邪异笑容。

    “得了得了,搞清楚啊,我帮你的是的忙,不是你们的狗屁组织,出了事别扯到我头上。”顾铁摇摇头,扭头望窗外穿梭而过的白桦树。

    “对了,”他又扭回头,“你怎么跟乌克兰人扯上关系的?”

    “说来话长。2037年俄罗斯高尔基汽车厂(注2),也就是你们中国人说的嘎斯集团濒临破产,我的家族企业对嘎斯集团进行并购重组,借这个机会与俄罗斯zhèng fǔ建立了友谊。我们乘坐的这辆嘎斯41型越野车是两年前以独联体经贸援助的名义赠送给乌克兰陆军的五百辆军用车辆之一,实际上是我向乌zhèng fǔ表达善意而已,弗拉基米尔将军同时收到一把卡拉什尼科夫亲手签名的AKM-德尔塔原型枪。这之后慢慢就熟络了。你知道,乌克兰军人和公务员的工资低的可怜呢。”

    “在哪都有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顾铁撇嘴。

    说话间嘎斯越野车拐进了一处有卫兵站岗的宅院,停在一栋俄式尖顶二层洋房前,台阶上站着一个穿着旧式军服、戴大檐帽的胖子,笑容可掬地伸出双手,用俄语打招呼:“铁先生,欢迎欢迎。”

    “我介绍说你是量子天使基金的理事、中国大富商,有点奇怪收藏癖好的那种。”巴尔在顾铁耳边偷偷说。

    “尊敬的伊格里将军,乌克兰的天气很冷,您的笑容像燃烧的壁炉一样温暖了我的灵魂。”顾铁一副和气生财的笑容,下车伸出双手迎上去。四只手友好而胜利地握在一起。

    “请叫我弗拉基米尔,铁先生。”中将笑得光辉灿烂,将二人让进屋里,在金碧辉煌的客厅中落座,勤务兵送上咖啡。“加了一点伏特加,能让身体暖和一点。”看顾铁喝了一口呲牙咧嘴的样子,将军微笑着说。

    在无意义的寒暄之后,伊格里中将主动切入正题:“听我的朋友巴尔介绍,铁先生在收藏界很有名气,以独特的眼光闻名于中国,这次到乌克兰来是想寻找切尔诺贝利遗迹中带放shèxìng、独具历史意义的收藏品,这是个很有趣的想法!我可以向您保证,尽管封锁区严禁外籍成年人进入,但我将尽全力保证一星期后您可以毫发无伤地坐在中国的家中欣赏落满放shèxìng尘埃的烧焦洋娃娃。”

    “谢谢!我的收藏间已经空虚得**高涨了。”顾铁道,转头恶狠狠瞪了巴尔一眼,意思是这么弱智的借口你也编得出来。

    巴尔摸摸自己高挺的鼻梁,说:“咖啡中要加伏特加的话,维波罗瓦(注3)更适合一点。”

    “唔哼,波兰人的淡酒。乌克兰人从哥萨克起义(注4)之后就不喝波兰酒。”中将摇摇胖手指,义正言辞地说。“我是个有原则的人。——不过有时候,我的视力不太好。”

    顾铁一愣,巴尔接茬道:“请放心,中将阁下,您看不到的东西,不会影响您的原则。”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笑笑。

    中将站起身来,与两人一一握手,说:“今天请早点休息,明天上午九点会有人来接你们,巴尔文德拉先生可以带几个随从,不要超过六个人。我会派一个班的战士保护你们,另外,根据隔离区安全条例,会有一位国家安全委员会官员和一位国防部主办的《人民军队报》(注5)的记者随行,别介意,他们都是聪明人。先生们,祝你们好运。”

    伊格里将军抬手敬礼,转身出门,嘎斯越野车呼啸着离开了院子,只留下两名持枪卫兵。

    “老狐狸。”顾铁评论道。

    他的手心里被将军塞进一个纸团,展开来看,是满满一张矩阵码(注6)。

    注1,“T”编码、“T”地址:每个‘创世纪’终端机具有的唯一编号,类似MAC地址,用以确定接入者身份;

    注2,高尔基汽车厂:前苏联时代建立的大型汽车企业,生产“嘎斯”牌越野车、“伏尔加”、“海鸥”牌越野车等;

    注3,维波罗瓦:波兰伏特加厂牌;

    注4,哥萨克起义:1591年由民族英雄赫梅利尼茨基领导的反抗波兰王国统治的革命运动;

    注5:《人民军队报》:乌克兰国防部机关报;

    注6:矩阵码:二维码的一种,用以在平面媒介上储存大量信息;

第20章 东欧的晨曦(下)

    巴尔展开随身PC电脑,将矩阵码摄入并启动转译软件,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份长达104页的明天参与行动成员的详细档案,从出生证明到服役记录,详细得让人害怕。

    国安委官员叫做亚历山大,貌不惊人的黑发的小个子。《人民军队报》记者是个叫瓦斯佳的年轻女人。

    “姿sè尚可,眼圈太黑了,法令纹那么深,一看就是心机重的女人,这种女人不好惹。”顾铁点评道。

    “见机行事吧。”巴尔说,“我要召开作战会议,要见见‘湿婆’的核心成员吗?”

    “免了。”顾铁摆摆手,“我说过,帮你个人的忙,对你的组织和你的理想没有半点兴趣。”

    巴尔有点失望:“真猜不透你在想什么。好吧,你先休息,需要什么装备?我即刻准备。”

    “卫星接收器,帮我开通中国“东海XI号”海事卫星的‘创世纪’信道,从今天晚上到我离开乌克兰,我要全部时间的权限。”

    “马上办妥。终端机要什么型号?”

    “免了,我自带。”顾铁指指后脖颈。

    “植入芯片在IPU国家是不准通过海关的,你怎么……等等,是‘世界’的客户端?”巴尔睁大眼睛。“你怎么做到的?黑客联盟已经宣布破解客户端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生物纳米蚀刻的芯片,量子偏振加密,即时演算的‘T’地址,一切证据表明这个GTC发表这个客户端不仅仅是做游戏这么简单,可目前唯一的功能就是玩游戏罢了。你……”

    “亲爱的,就算是夫妻之间也要有点个人**的。”顾铁俏皮地抛了个媚眼,巴尔呸了一声,落荒而逃。

    巴尔消失的几个小时里,顾铁饶有兴致地参观了院子里的樱桃树和二层小楼的每一个房间,这显然是个有钱人的宅子,二层最西侧的房间居然收藏了从毛瑟M71起始的上百柄世界名枪。

    顾铁抄起一把保养得十分完美的M1911,拉动枪机,瞄了瞄,叹口气:“时代越发展,杀人越没有美感。”他从客房搬了一套行军床过来,把这个房间占领了。

    天很快黑下来。晚餐前巴尔回到宅院,将一套崭新的卫星接收设备交给顾铁,顾铁在碟型天线背后找到铭牌,喜道:“国货当自强,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都买得到家乡货哎。”

    说完“鸟不生蛋”,他忽然想起肖立军定期联络的要求,于是狼吞虎咽吃完中将准备的丰盛晚餐,回到房间,立起天线,将底座拆开,取出两根导线,掏打火机烧出线头,缠绕在上衣拆下的两颗扁圆金属纽扣上,用胶布贴在自己颈部,打开卫星接收器,同时激活“世界”客户端。

    湛蓝sè的“世界”登陆界面在识海中展开,顾铁试着登陆,能够搜索到网络,但连接不到“创世纪”。登陆界面是客户端携带的唯一信息,不联网他什么都做不了。顾铁苦恼地挠挠头,拆下电极,下楼找巴尔拿了一部便携PC机上来,打开,果然不能访问‘创世纪’网络。

    “破乌克兰,破IPU。”顾铁骂了一句,他想用PC机接收海事卫星信号,作为无线路由发shè出来,让‘世界’客户端通过人体生物电感应现象接收,但转念一想,这么做有点危险。

    盘腿想了半晌,顾铁活动活动手指,根据卫星接收器说明书,在PC机上使用机器语言编了一个程序以解调卫星信号,接着远程登录卫星接收器的固件,欣喜地发现固件中有不到50M的空间是可擦写的。他将解调程序烧录进接收器固件,关闭PC机,冷启动接收器,使用巴尔给他的账户连接海事卫星,然后重新将导线粘在自己的颈部。

    客户端在延髓部位截取上下行纤维束的神经信号,经过解调后,卫星天线传导出的电信号经放大以神经信号的特征被客户端良好接收。客户端没有判断信号的来源,识海中的登陆界面微微一亮,象征网络可用了。一条从乌克兰到萨尔兹堡的专用信道建成了。

    “耶!”顾铁拳头一挥,使用后门程序加壳登陆,“世界”界面隐去,无尽黑sè大地上鲜红的数字出现。他回到了净土。——在这里,他是国王。

    顾铁蹲下来,伸出右手食指在地面上轻轻点触,地面泛起水样的波纹,接着逐渐透明,大地变成魔镜,以俯视角显示出肖李平的一举一动。

    现在乌克兰处于夏令时,与běi jīng时差5个小时,肖李平正坐在办公室里低头批阅文件。给官员办公室装上摄像头是几年前中国廉政风暴的重要组成部分,否则今天某些人也不能这样堂而皇之地窥探**。

    顾铁蹲在肖李平头顶上方,充满恶趣味地观察着肖书记毛发已见稀少的后脑勺,想通过办公室电脑的扬声器出声吓他一跳,但想了想,撇撇嘴,伸手拂散了脚下画面,枕着双手躺下来望黑漆漆的天,叹了一声:“无趣。”

    “无趣,无趣,无趣,无趣,无趣。”顾铁翘起脚,念叨着。

    他是个无法无天的人,自从脱离了养父的管辖之后,在世上没有什么惧怕,唯有肖李平这个大他两三岁的家伙是他命里的克星,说不清为什么,肖李平眼镜后的眼睛一眯,他就后背起鸡皮疙瘩。

    这时,黑sè大地的远方一道闪电划过,轰隆隆的雷声传来,顾铁侧过脑袋,看到一双大皮靴站在他面前,10号半的棕sè牛皮靴子上缀着NASA的铭牌,顾铁嗖地蹦起来:“萨基尔,你回来了。”

    “亚当,最近还好吗?”说话的是个高大的白种人,亚麻sè短发,灰眼睛,下巴上满是胡茬。

    “还行。上次会议你缺席了。”顾铁拍拍他的肩膀。

    “三个月的‘漂流瓶’任务,刚刚落地。NASA这批向可能有智慧生命存在的行星方向发shè了三万只储存有人类文明友好信息的漂流瓶,每只瓶都被环月球轨道线圈加速到0.053倍光速抛shè出去。我在月球基地玩了三个月的弹弓游戏。”宇航员耸耸肩,“有什么动向吗?”

    “暂时没有。真相永远罩着一层迷雾。”顾铁说,忽然猛地一拍额头:“漂流瓶!这个主意好,萨基尔,我有事先走,你去见其他人吧,会议资料自己看。对了,你玩‘世界’吗?”

    “当然,我是北方战争城堡某个贵族家里的厨娘。”

    顾铁准备登出,闻言又回过头来:“厨娘?”

    “货真价实的女人。”强壮的宇航员摊开手臂表示无奈。

    “‘创世纪’甚至连你在同xìng恋中扮演的角sè都判断出来了,不服不行。”顾铁嘿嘿一笑,破开空间,离开了“净土”。

    他回到现实世界,下楼告诉巴尔明早叫他起床,然后回到他的武器陈列间,舒舒服服地躺下来,登陆了“世界”。

    ……

    与进入虚拟空间不同,每次登陆“世界”,都像是灵魂与**的分离,顾铁能够感到自己的知觉、记忆,整个人格被抽离出来,压成长条,穿过长而曲折的通道,注入到那个小小的身体里面,“砰”的一声,融合成一体。

    如果有人观察的话,会看到站在樱桃渡老爹的屋顶上的小约纳瞳孔瞬间放大,而后慢慢恢复,他吐出一口浊气,扭动头颅扫视四周。

    对顾铁来说,他登陆了角sè,对“世界”来说,又一个恶魔降临了。

    他手举法杖,照亮夜sè中的小镇,河流在远处奔腾。

    顾铁打定主意,准备写张与肖李平联络的纸条塞进玻璃瓶里丢进河中,从概率上来说,不知在“世界”哪个角落的肖李平是有机会拣到这只瓶子的,至于啥时候收到,那是肖书记的人品决定的,顾铁一点都没有负罪感。他咧嘴乐了。

第21章 月夜的紫火(上)

    顾铁查看自己不在线十几小时内的记忆,对躯壳另一个孱弱又无知的人格很不满意,特别是午餐后的那段惨痛经历。

    他唯一感到满意的是这个身高不足一米七、体重不足一百一十斤的十七岁少年的身体似乎在逃离占星术塔的两天内迅速成熟了,嘴唇上长出青青的胡茬,而与那个叫做龙姬的东方女人之间微妙的化学反应使两人的初识成为比其他记忆更加明亮的美好回忆。

    “有前途。”他举着光芒万丈的法杖,盘算着怎么与迷人的御姐发生一段超越伦理的禁忌之爱,跨越整个世界寻找爱人的龙姬激发了男人潜在的征服yù望,顾铁忍不住偷偷解开腰带,再次往裤裆里瞅了一眼,咧开嘴,放心地笑了。

    “少年,你来了。”老爹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里,透过铁皮屋顶的漏洞对他说。

    “大爷,我来了好一会儿了。”顾铁计算一下时间,自己登陆时已经提供照明两个半小时,再工作一个半小时就能收工了。

    “不是,我说,你来了。”老爹昂起脸,用没有眼珠的空洞眼眶盯着他。

    顾铁不寒而栗。这个老头能嗅到不同人格转换的味道?

    没等顾铁开口,老爹开口:“友情提醒一下,你刚刚成为一个S级任务的目标,任务已经被承接,鉴于你还没加入A51房间小队,我建议你抓紧时间申请入队,否则没人帮得了你。”

    “我入!”顾铁不假思索地喊道。

    一张莎草纸与一支鹅毛笔不合常理地从破洞中轻轻飘上来。“托巴早已签名了,他太害羞,不好意思问你。你签字就生效。”

    顾铁单手抓起笔刷刷签上约纳的大名,丢了回去。

    “生效。你现在是A51房间‘干草叉’小队的一员了。”老爹坏笑一声,没了声息。

    干草叉小队?顾铁想到自己的队长是地地道道的巴泽拉尔农民,倒觉得情有可原。

    忽有所感,他一扭头,看到室长大人戴着编花小圆帽的大脑袋藏在木屋后面,两只铜铃一样放光的眼睛满怀喜悦地盯着他,“大、大人,俺诚挚地向您申请让出室长和队长的职位,由您来领导干草叉小队,让您借助星神的力量指引俺们前进的方向,高举旗帜,保证不犯路线错误……”

    “停、停。”顾铁头疼地做个暂停手势,想了想,试探地叫了一声:“……肖李平?”

    “恩?”托巴一脸茫然。

    “算了。我不当队长,你加油吧。”顾铁觉得此人若不是肖李平附身,那真是个党组织工作的好苗子。

    正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忽然微风吹起,几道人影轻轻落在周围,顾铁调动脑中的记忆,迅速识别出自己A51房的几位室友。

    “菜鸟老兄,你别说话,他们要来了。”锡比站在他身边,慢慢地将小麦sè的长发收纳进颈上的银圈。

    “妹妹,谁要来了?”顾铁自来熟地抛了个媚眼过去。

    “呃……你还好吧?”绿衣女人瞪大眼睛瞅着他,上下打量几番,忽然换出一番无比灿烂的笑容,亲昵地凑过来:“老哥,你终于开窍啦。有人发布任务抢夺你身上所有与占星术相关的装备和资料,无权者小队承接了这个任务,他们已经潜入樱桃渡,马上就到。”

    “无权者小队?”顾铁扬眉。

    “约纳阁下,樱桃渡的55条附加条款有许多漏洞,老爹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条款40没有禁止无权者建立队伍,条款33没有禁止无权者承接任务,所以有许多实力强悍的无权者队伍存在。今晚的对手虽然不强,还是请多加小心。另外我们很高兴看到你学会怎么与锡比相处。”埃利奥特与独角兽出现在屋前,带着优雅的笑容。

    “来了。”龙姬轻呼一声,身形隐在黑暗里。顾铁回头捕捉到她迅速远去的身影,飘逸黑发里闪亮的银丝线如同夜空飞舞的流萤。他感到这个身体的心跳微微加快。这种感觉很有趣。

    “当好靶子哦老哥,我保护你。”锡比与沉默的耶空站在他身旁。室长大人迈着轰隆隆的步伐走到屋门前,挽起灰大衣的衣袖,摘下小帽藏在怀里,捏紧水缸一样大的拳头。玫瑰骑士抽出长剑,做了几个轻快的劈砍动作。

    “什么战术?”顾铁把法杖举高些,照亮五百尺见方的空旷广场。

    “什么是战术?”托巴回头问。

    “你能当指导员,当不了参谋长。”顾铁说。

    几条人影从黒石屋的缝隙中慢慢走来,影子在身后拖得很长。

    顾铁眯起眼睛数着:“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等等,那是什么?”

    顾铁先看到一张悬浮在空中的人脸,接着是极长的脖子,不,那不是脖子,是一头丑陋四脚巨兽的尾巴。这头野兽浑身覆盖粗糙的鳞片,鳞片下淌着淡绿sè黏液,圆滚滚的头部直接镶嵌在胸腔上,没有眼睛,生满獠牙的阔口占去头部大半空间,粗壮的四肢生满倒刺,高举在空中的尾巴末端诡异地生长着五官俱全的人头,人头的眼珠四处张望,嘴唇翕动,说着什么。

    “那是以兹人。”锡比吐吐舌头做出个恶心的表情。

    “西大陆最东端,靠近神佑之海的地方生活着这种怪物,他们生来只有头颅,拖着一坨粘糊糊的内脏,幼儿降生时父母会捕获附近的野兽或魔兽,让幼体与之强行融合,所以以兹人的样貌千奇百怪。听说还有与人类融合、成为双头怪物的个体。我们通常叫他们半人。”埃利奥特在屋子下面补充道,“这只以兹人是他们的队长。——我看到六个人出现,他们要正面强攻。”玫瑰骑士提醒托巴。

    以兹人用两只嘴巴尖利地啸叫,无权者们抽出武器猛然加速,跨越广场向木屋奔来。

    埃利奥特拍拍独角兽的脑袋,圣兽的独角泛起纯白光芒,笼罩在玫瑰骑士全身。

    魔法使骑士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高速弹shè而出,与当先的袭击者正面碰撞在一起,“砰”的一声巨响,高速冲击使无权者的身体如风中飘摇的枯叶一样飞起。

    埃利奥特没有停留,甩飞长剑上的血迹,无视另一名持双手斧的无权者,向以兹人突击而去。

    筋肉粗壮的持斧者大吼一声,借前冲的势头挥起雪亮巨斧,但一支银sè的箭嗖地洞穿了他皮甲覆盖下的心脏,将他狠狠地钉在石板地面上,上半身的突然静止使无权者双脚高高扬起,钢斧带着巨大的动量从肘关节处撕裂他的手臂,旋转着飞向夜空。

    玫瑰骑士毫不停留,擦身而过。

    这一切都像慢动作。

    顾铁扭头,看到锡比半跪在地,左手持一张银光缭绕的长弓,弓弦嗡嗡颤动,箭支激发的能量使她发丝飞扬。

    “吒!”托巴大喝一声,跃起在空中,交叉双臂护住头部,“砰、砰、砰!”三声闷响,室长大人用小臂钢铁般的肌肉拦截了三枚高速弹丸,“咚!”托巴沉重地落地,踩碎几块石板,弹丸粉碎化为微尘飘散。

    shè出弹丸的是一名手持六尺长吹箭筒的女无权者,她立刻重新装填,瞄准顾铁的小腹部位,深吸一口气,腹部奇异地胀大数倍,如同怀胎十月的孕妇。

    就在发shè的一瞬间,一把暗淡无光的匕首轻轻割断了她的喉管,高压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从伤口喷shè而出,把粉红sè的血沫洒成大大的扇面。

    龙姬从背后收回匕首,又将利刃轻轻地、近乎温柔地插入她的腰椎,微微一颤,切断了两截脊椎骨的彼此联系。确保战果后,黑发女人彷佛向顾铁的方向望了一眼,微微一笑,退回黑暗中。

    顾铁打了个寒战。这样的女人不好惹,他想着,眼角余光看见广场上的第一具尸体、被玫瑰骑士几乎切成两半的无权者居然慢慢蠕动着,以非人的姿态向前爬行。

    “我靠,看!”他一拍绿衣女人的肩膀,锡比望了一眼立刻大喊:“是傀儡!第六个人在暗处!”

    一捧温暖的液体洒在顾铁脖颈上。

    他骇然回头,看见一只断手握着匕首打着转儿擦着自己的鼻尖飞过。

    耶空双手持他长度惊人的剑——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刀,单面开刃,但弧形刀刃处是密密麻麻的锋利锯齿,更像一把锯——再度砍落,偷袭者右手腕喷着血,以左手的匕首去抵挡,面无表情的南方人等锯齿刀刃卡住匕首,双手反手握刀,腰部用劲,转了个斜斜向下的半圆。在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里,jīng钢匕首断为两截,接下来撕裂的是薄薄的皮甲和脆弱的人体。

    “扑通”一声,刺客的上半身跌落在铁皮屋顶,浓稠的血浆喷泉一样咕嘟咕嘟从参差不齐的切口冒出。红发男人有点惆怅地蹲下来,伸出手指在血泊里沾一下,借光线看看,闻闻,叹口气,摇摇头。

    “变态。”顾铁暗骂道。

第22章 月夜的紫火(下)

    玫瑰骑士迫近以兹人,半人用野兽的那张嘴吐出腥臭的黏液,迫使埃利奥特急速转向避让。

    以兹人身边仅剩的两个无权者伙伴之一架起大盾,埃利奥特的佩剑在上面砍出一溜火花,另一人默契地从盾底刺出长矛攻击独角兽的脚跟。

    一道银光闪过,锡比shè出的箭支准确地击中矛尖,接着弹起来,洞穿了持矛者的大腿,带着一条血线飞进黑暗中。

    持矛者哀号起来。以兹人凄厉地尖啸着,竖起全身的鳞片,每片鳞的边缘都闪烁着不详的绿光。

    锡比拉满弓,试图瞄准以兹人尾巴尖端不住晃动的人脸,但很快放弃了。

    “这家伙浑身毒素,真麻烦。”绿衣女人向盾战士shè出一箭,肉眼可见的流光“咚”地钉在大盾上,没能击穿。

    在盾战士的掩护下,半人缓慢向前推进,留下地面上长长的绿sè黏液痕迹,石板地面被腐蚀冒出气味难闻的白烟。

    玫瑰骑士兜了个圈子回来,收割了持矛者的头颅,但对以兹人显然没什么办法。

    “好了。大家散开。”从刚才起一直站在屋前没有行动的托巴拍拍手掌,让龙姬与埃利奥特远离敌人。

    被顾铁照亮的樱桃渡忽然黯淡下来,星阵光芒变成风暴中忽隐忽现的烛火,以兹人头顶上方漆黑的虚空里,一朵庞大的深紫sè花朵悄然盛开。

    光焰流淌的花瓣不断绽放,在这瞬间,彷佛所有的光与热都被妖异的花火吸走。

    时间失去了秩序。

    想迈步逃跑的以兹人无比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绚烂的紫火带着不该现于世间的地狱般的炙热缓缓降临。

    “月晕曼陀罗!”锡比惊骇地喊。

    顾铁的视线几乎被灼伤,他闭上眼再睁开眼,广场已恢复明亮,地面上只剩下一个红热的大坑,被熔解的岩石迅速冷却,结成一颗又一颗的琉璃珠。能证明无权者存在的只剩大坑边缘半只丑陋的爬行动物脚掌。

    顾铁揉揉眼睛,他的视网膜上仍然烙印着刚才那美艳不可方物的曼陀罗花朵。

    这是魔法吗?还真是美丽呢。他转身想跟锡比调笑几句,没想到托巴在屋下大吼一声:“大人,小心!”接着庞大的身躯拔地而起。

    顾铁惊恐地看着室长大人巨大的脚掌在眼前放大放大,他甚至数得清楚这只大得像只小船的靴子上补了几个补丁、扎了几根钉子。没想到自己进入“世界”的结局是被jīng神病发作的巴泽拉尔农民像只臭虫一样踩死,——他悲凉地想。

    下一刻,铁皮房顶被托巴像纸一样踩穿了,轰隆一声,顾铁、托巴、锡比、耶空、无权者盗贼的尸体集体跌进屋内,烟尘飞扬,顾铁的法杖脱手飞出。他觉得自己砸中了一张床,——还好,软的——他想。然后被锡比一脚踩在脸上。

    尘埃落定,火盆的光芒照亮残破的房间,耶空脚下踩着尸体,锡比脚下踩着顾铁,托巴脚下踩着一坨挤扁内脏般的东西。

    “约纳大人,以兹人受重伤后,脑袋可以脱离身体再找下一个宿主的,万幸您没事啊没事。呃,大人?”室长低下头,在锡比脚下找到顾铁,表情夸张地捂住嘴巴。

    锡比轻巧跳开,显然对脚感比较满意。

    顾铁躺在那儿抽搐了五分钟,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妹妹,你真沉。”

    “讨厌。”绿衣女人娇羞地捶墙壁。

    摇摇yù坠的木头墙壁终于哗啦一声坍塌了。樱桃渡保护者老爹大人的木头房子在滚滚烟尘里成为一堆不值半毛钱的建筑垃圾。

    托巴四肢僵硬地站在那儿,一头冷汗。

    唯一耸立着的是那扇破木板钉成的门,吱扭一声,门开了,老爹背着手佝偻着身子溜达进来,四处嗅嗅:“哎呀?客人不少,随便坐吧?”

    “老爹,俺们会尽快帮你把房子盖好。”托巴摘下小圆帽,局促不安地揉搓着。

    “好好,那咱们坐下来商量商量。”老爹在瓦砾堆里穿行,找到完好无损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用没有眼珠的眼眶盯着室长大人。

    托巴的汗珠滴滴答答地流下来,他无助地看了顾铁一眼,发现狡猾的占星术士学徒已经在锡比的搀扶下用与伤员不相称的灵巧步伐蹦跳着逃跑了。

    “少年!你差一个小时才下班呢!”老爹喊道。

    “明天补上啦!没有房顶我站哪儿啊?这算不可抗力,没辙没辙。”顾铁头也不回。

    留下室长大人接受老爹的训导,干草叉小队成员完成了一次漂亮的防御战,回归A51房间总结经验。

    埃利奥特拆下夹板给顾铁检查伤腿,点点头说:“没问题,骨裂而已,很快就会好。”顾铁呲牙咧嘴地看他缠好绷带绑夹板,试图伸手抚摸独角兽雪白的鬃毛,被骑兽打个响鼻喷了一脸鼻涕。

    “我的大叔居然懂得找人帮忙,真没想到。”锡比坐在窗台上,小腿悬空晃荡。

    “月晕曼陀罗?”顾铁想起这个字眼,赶紧问。

    “病犬小队的堕落魔法师杰夫塔,被魔法师行会驱逐之前他是四级魔法师,专修暗火系法术,很危险的人物。”玫瑰骑士绑紧夹板,拍拍顾铁的大腿,说。“月晕曼陀罗是他的招牌。”

    “病犬不就是你们刚刚狠揍了一顿的那个什么……哈罗德的队伍?”顾铁搜索着记忆库。

    “没错。A77房间。”龙姬靠在顾铁病床旁边墙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顾铁感觉到目光所指,不由得低头一看,发现破烂的衣服条条缕缕,隐隐露出17岁少年白嫩的肌肤。

    他老脸一红,伸手护住关键部位,朝锡比叫道:“妹妹,都是你害的,我需要衣服啦!”

    “好的老哥。”锡比甜甜一笑,跳下窗台,从一张床底下拽出箱子,翻出件带兜帽的斗篷丢给顾铁。

    顾铁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是耶空的衣箱,否则谁会穿这种诡异铁锈sè的玩意儿?他瞅瞅沉默无语的红发男人,耶空蹲在门口眼神迷茫.

    “他不会介意的。”锡比也瞅瞅南方人,“……应该吧?”

    “为什么病犬同意配合我们攻击无权者?”顾铁披上斗篷,问。问题说完,他自己就想到了答案。

    “樱桃渡有一百多个任务小队,无权者小队更多,想要生存下去,重要的不是分清朋友与敌人,关键是利益。我们不清楚室长阁下如何与病犬交涉,但肯定有利益存在或相关允诺。”埃利奥特说。

    “在樱桃渡小圈子里博弈是零和的,风水轮流转,谁都不傻,再说那么容易被人搞成高位截瘫的定是鹿群中该被郊狼淘汰的那只,换新血是好事。”顾铁说。

    “你变得很奇怪。”龙姬用深不见底的黑眼睛盯着他。

    “看到魔法受了一点刺激。”顾铁察觉自己用了太多现实词汇,赶忙住口,闭上眼睛装睡。

    绚烂的曼陀罗又开放在他脑海中,他隐隐约约觉得,他自己,不,应该是这具身体,在许久以前,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朵死亡之花绽放。记忆埋藏在深深的黑暗处,他挖掘不出来,只觉得身体有一点来自本能的战栗。

    “能召唤月晕曼陀罗的魔法师很多么?”他睁开眼睛问。

    几位伙伴互相看看,“除了杰夫塔之外,没听说还有谁使用。这是他的独创魔法。”玫瑰骑士回答。

    “哈罗德死了。”房门忽然被撞开,托巴费力地挤进来,带来这个消息。

    “还不到二十小时。”龙姬扭头看向耶空,叮叮的清脆响声吸引顾铁的注意,原来东方女人发丝中银线末端还缀着小小的铜铃。铃铛对盗贼职业来说肯定不是个好饰品,顾铁想。

    “死因是什么?耶空下手很jīng准,哈罗德会衰弱而死,但不可能在两周之内。”埃利奥特急问。屋里的气氛有些紧张。

    “自杀。”室长大人一屁股坐在屋子zhōng yāng,摘下小圆帽,光头上冒起腾腾热气。

    “呼,吓死我了。”锡比拍拍胸脯。

    “老爹的规矩是吧,72小时。他很恐怖?”顾铁无知地问。

    众人沉默了。

    半晌,托巴开口:“大人,您看到6号坑了吧。”

    顾铁搜索约纳的记忆,6号坑就是自己吃多了黑金地鼠肉一泻千里的苦难之地。“恩恩。”他脸sè苍白地点头。

    “老爹独个儿用一个小时挖出来的。”

    “……”

    顾铁决定转移话题。“老爹的房子怎么办?”

    “干草叉小队负责原址重建小木屋,不能更好,不能更破。”室长大人垂头丧气地说,“还要于一周内在八目先生那里完成一个M级以上官方任务,奖励扣押到木屋验收合格为止。”

    “其实我觉得,如果55条附加条款里没有明确规定,老爹其实对任何事都特别宽容呢。”顾铁评论道。

    “顾客是上帝。”托巴忽然冒出一句极具哲理的话。

    “……肖李平?”顾铁又冒出这个念头了。

    “嗯?”巴泽拉尔农民疑惑不解。

    “……算了。”

第23章 渡口的清晨(上)

    夜已深,“世界”中的约纳沉沉睡去,现实中的顾铁也睡着了,客户端察觉到他进入REM睡眠状态,自动登出游戏。

    A51号房间静悄悄的,粗壮的托巴呼吸声竟然分外纤细,像只即使睡着也小心翼翼怕吵到主人休息的大型家畜。

    今夜轮值的是龙姬,门半开,黑发女人抱膝坐在门槛上,仰望星光。她在想什么?或许只有星神知道。

    “在想那个男人?”

    埃利奥特的声音响起。独角兽习惯站着入眠,所以玫瑰骑士通常在户外过夜,他半躺在骑兽宽厚的背上,把铠甲挂在鞍旁,裹着红披风,露出一头金发和两只明亮的蓝眼睛。

    龙姬没有说话。

    “造化弄人。半年前我们乘坐渡船来到西大陆寻找他的踪迹,谁知他同时渡过圣河,回归南陆,与我们擦肩而过。根据八目先生的消息,今年科伦坡人的chūn季捕猎节将在一个月内举行,我们需要弄到船票,没想到因为战乱,樱桃渡聚集了这么多人,事情会变得很麻烦。”玫瑰骑士说。

    “我说过很多次,你可以不必跟着我的。”龙姬摇摇头,将小脸埋在臂弯中。

    “我们知道,这可能是最难送出的一朵银玫瑰,或许穷尽我们此生都难以做到,但这何尝不是我们家族百年历史中最伟大的一次浪漫冒险呢,骑士就是为此而存在的。请不要剥夺我们生存的意义吧,龙姬小姐。”埃利奥特枕着双手,夜sè中露出洁白的牙齿微笑。

    “你们的脑子都是什么做的?”龙姬闷闷地说。

    “谦卑 、荣誉、牺牲、英勇、怜悯、灵xìng、诚实、公正。我们身体中只有这些迂腐的美德。”玫瑰骑士带点调侃地说。

    龙姬沉默了半晌。“……我恨他。”她肩膀微微耸动,发线中的银铃轻轻鸣响。

    “……谁不恨呢。”埃利奥特悠悠道。

    几声虫鸣传来。确实是chūn天了。

    一觉醒来,约纳觉得jīng神饱满,他坐起来,冲洒进来的阳光惬意地伸个懒腰。屋里就剩他一人,床头摆着一套干净的换洗衣服,一块硬面包,一杯水。他用手指擦了牙齿,吃过早饭,换好衣服,心情愉快地走出屋外,跟别人打招呼,忽然发现脖子后面有一层硬硬的东西结痂,伸手一摸,是干涸的血迹。

    恶魔又出现了,盗取自己昨晚几个小时的记忆。约纳立刻情绪低落,用力回想昨夜的经历,一无所获。他痛苦地捶打自己的脑壳,心中充满无力与屈辱。他不清楚恶魔与无名书的预言之间有何联系,但只有背叛者赛格莱斯能够给他坚定的力量,约纳伸手入怀,触摸到粗糙的莎草纸,默念道:

    “10月29rì,火焰降落,河水遭到玷污,阿亚拉对伙伴说:‘吾将在别处等候’。”

    即大陆统一历4月26rì,在樱桃渡左近将发生命运注定之大事件。他将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sè?约纳不止一次想过,自己究竟是不是预言中的“阿亚拉”,如果不是,自己将穷尽一生在追寻主角的影子?而如果是,这个缺乏能力、人格魅力和jīng神力量的17岁苍白少年又凭什么让世界以自己为中心转动?

    约纳不想、也不能跟任何人分享预言的秘密,他决心将神秘先知的启示背负在自己肩上,像骑士小说中的苦行者一样经历磨难,不断成长,寻找真理。尽管在面对A51房间刚刚认识但彼此投缘的伙伴时,约纳多少有点惭愧,他甚至要试着把自己伪装成恶魔。——就在现在,锡比跑过来抱着他的手臂亲热地叫“哥哥”的时候,他明白昨夜恶魔用魔鬼的花言巧语骗取了绿衣女孩的信任,约纳不得不露出一副笑容,回答一句“妹妹,早上好。”——这让他心中极其苦涩。

    A51干草叉小队的男队员去帮无家可归的老爹重建小木屋,留下两位女xìng守卫屋内的个人财产和孱弱的新丁。

    锡比花了半小时回顾昨晚的战况,又缠着他叽叽喳喳说着什么奇闻轶事,约纳应答着,视线却追随着龙姬的身影。

    东方女人斜倚在墙壁上晒太阳,微微眯着眼睛,神情悠远,忽然,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她一定在想念那个“他”吧。约纳想起玫瑰骑士的话,她为了那个男人,几乎走遍整个世界,这是何其牢固的牵绊,是何其伟大的爱情。

    约纳有些落寞地收回眼神,龙姬却扭头看他,发线中的银铃叮叮响起,嘴角带笑:“我正想到你。早上好。”

    约纳觉得一朵鲜花在心中开放,阳光明媚起来,他挥挥手:“嗨,早上好。”

    “我和龙姬姐姐刚才聊到哥哥你吃光一整块黑金地鼠肉的勇猛举动呢。”锡比捂着嘴,在旁边不合时宜地说了句真话。

    约纳心中的鲜花蔫了。

    “喏,托巴大叔给你的礼物。”锡比忽然想起什么,掏出两本书递给他。

    约纳接过来,《五级占星术士学徒习题薄(665年版)》、《第一宫三十号星“熊”与第七宫七号对星“小船”之星际线初级实战应用》。这正是临行之前柯沙瓦老师塞进他行囊中的学习资料,坠落之后被老爹没收了,此番重见,自然是交织着思念的喜悦。

    “大叔上午在屋子废墟里找到的,偷偷拿回来,老爹不在家的说。小心别被人抢走咯,菜鸟哥哥。”锡比叉腰做大人样,拍拍约纳的肩膀。

    “太好了,谢谢你们……”约纳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翻开习题薄,看到老师在扉页的留言:生命短暂,时时用功,也别忘享乐。想起老头子的满头白发,约纳觉得喉头哽咽了。

    “过来,让他读书吧。”龙姬招招手,锡比依依不舍地放开约纳的臂膀,蹦跳过去。约纳感激地瞥她一眼,坐在门槛上,像过去十二年里每天的功课那样,静静阅读起来。

第24章 渡口的清晨(下)

    没有笔,暂时没办法做几何算术题,约纳开始研读星际线的实战应用。

    “熊”与对星“小船”星际线的特xìng是“光、热及形态变化”,法杖中的照明星阵即是最初级应用,老师一直不让他接触具有破坏xìng的应用形态,认为约纳还没有足够成熟的心智以掌握攻击力量,直到离开时,才悄悄丢给他这本著作,默许占星术士学徒拥有自保的实力。

    “谢谢老师。”约纳在心里默念。

    占星术士的战斗比较依赖媒介物,镌刻有星阵的宝石、水晶、具有增幅功能的法杖、一次xìng使用的星阵卷轴、增强星际线感应力的药水、让星际线在阳光强烈时更易识别的消耗品星星尘埃等等,他们的术士袍以秘银丝线绣有防御星阵,甚至占星术士徽章本身就是一个具多种功能的星阵——这些约纳都没有,他的全部身家就是那根聊胜于无的照明法杖,及一本入门教材。

    他不禁有点苦恼。该不该让托巴多偷一点东西回来?约纳盘算着,觉得再利用憨厚的室长大人有点不道德。

    快速翻过引言、原理解说部分,第一个实战星阵是“灼热shè线”,将星际线能量剥离后简单汇聚成高温的光线shè向指定方向,约纳没遇到什么障碍,将星阵图形牢牢地刻在脑子里。

    合上书本,他想找个载体实验一下,附近没有合适的材料,此刻他无比怀念占星术士塔中他杂乱但资源丰富的小房间。

    约纳无奈了。

    他让锡比找来一截木炭,在石板地面上画了几笔,还算清晰。

    绿衣女孩蹲在旁边兴致勃勃地看他在屋门前绘制复杂的图形,不时惊呼一声:“哥哥,这个是房子!这是只乌龟吧!哟,这是6号坑!”

    约纳好脾气地撇撇嘴,尽量jīng准地画出直线、弧线、切线,不时以书本的边角粗侧图形的角度。老师向来说他长于几何,弱于算术,是个天生的实用主义者,不适合在占星术塔里做研究。如今看来,这算是种褒奖。

    一刻钟时间后,星阵完成,约纳站起来将整个星阵与脑中的图形映shè在一起,没有错误。

    “妹妹,走开些。”他挥手让锡比退开,锡比眨巴着绿眼睛说:“你要干吗?我想离近些看嘛。”

    约纳求助地看向龙姬,黑发女人微笑着拎起锡比的脖颈,走开了。

    约纳闭上眼睛,用身体感觉无数条星际线的浩瀚能量。

    星际线时刻存在,但在阳光强烈的白天,感应星际线变得异常困难,占星术士这时一般会洒出大量的星星尘埃,尘埃落在星际线上,会发出普通人无法识别但对占星术士来说相当耀眼的金sè光芒。

    “熊”与“小船”的星际线不算太强大,因此愈发难以寻找,半个小时后,锡比几乎靠在龙姬怀里睡着了,约纳在勉强捕捉到这条线,保持jīng神力高度集中,星际线依然若隐若现。

    他蹲下去,手掌按在星阵输入部分,默默背诵:“世上所有事是星辰于黄道的投影,我们生存、拥有、交流、遗传、创造、管理、分担、改变、超越、实现、交际与内省,都有星空高高俯视。心存敬畏,常常仰望(——占星术士导师吉尔伯托.吉尔伯奈翁.大陆历1305-1378)。”

    初代占星术士的箴言让他涌起力量。

    约纳集中jīng神,用星阵的玄奥图形做弓,轻轻弹动那根若隐若现的星线。游离的能量像水晶碎片一样飘落,石板地面升起肉眼不可见的能量漩涡,点点滴滴的星辰之力不断凝聚, 被星阵压缩在核心,约纳感觉到星阵中心能量不安分的脉动,他喊了声“小心!”双手聚拢成球,像儿时洗澡玩水时那样将星辰之力从双手虎口挤压出去,哧的一声,耀眼的红光激shè而出,在锡比的惊呼声里,占星术士学徒的攻击法术准确击中三尺外石板缝隙中的一束野草,轻烟散去,野草三片叶子的其中两片烧得焦黄。

    “……就这样?”锡比半晌无语,撇撇嘴。

    “还可以更好的。”约纳满头大汗。

    “扑哧。”龙姬转过身偷偷乐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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