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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府天     盛唐风月txt下载     盛唐风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三十六章 深谋远虑话江南

    初唐时期,高门大户的女子出门时,为了隔绝别人的窥视,还常常戴着帷帽和幂离。请使用访问。但如今去大唐开国须臾已过去将近百年,尤其是武后主政,韦后上官婉儿太平公主等一个个xg格各异的女人在政坛上大放光辉,因而女子在外抛头露面不足为奇,帷帽幂离等物更是几乎被人遗忘了。尤其那种长达脚面的幂离,除了那些积古的老人家,其余人根本没有瞧见过。

    正因为如此,当那些不明就里的人发现云山茶行那位被推出来的慧娘子,头戴黑sè的幂离,那真面目完全令人无法窥视,其侍女竟也是同样装扮的时候,全都觉得又神秘又好奇。可打过交道之后,那种神秘感就变成了凝重感,尤其是实地勘察建池地点,计算工程量工期以及工钱耗费种种,用那种悦耳中带着几分沙哑的嗓音说出来,众人不得不给予重视。

    官府作为募集资金的主导,可在建池修渠的过程中,却并不实际参与,而是把实际cāo作权下放给出资人代表,这种新奇的模式是从前不曾有过的,而主持揽总的人,是一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女子,这更是稀罕事。至于这女子仿佛jg通算学,眼光犀利,一时再没有人质疑她是否云山茶行的东主了。

    见那位慧娘子正在对崔澹和李天绎解说这第一批资金投入的一千贯如何分派,罗德便对吴家家主吴琦低声说道:崔澹和李天绎推出了这么一个人,起先我还以为是那位明公授意,可让人查访下来,这才知道这云山茶行不显山不露水,但数年之间几乎占了蜀茶贸易的三分之一还不止,两京佛寺道观所用的茶,更几乎给他们垄断了,据说,还有往东北送去的茶叶。

    罗德去查了,吴琦又怎会没有查。若非如此,他又不是阿猫阿狗,即便捐出了一千贯钱,可杜士仪又没来,他用得着亲自到这里陪人如此一个庞然大物却窝在蜀中,若非此次突然显露出来,而且收起茶来再不像往年那样悄无声息,赫然是茶市第一家,算算那庞大的财富和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甚至连杜士仪都仿佛心知肚明另给三分薄面,他何必做那恶人

    chun耕时节,民夫本就召集不易。那些无地,佃租别人土地耕种的人还好说,但也有丢下自己的土地应召而来的人,因此,工钱定在一个月一千五百文并不算高,毕竟,这是最繁重的体力活。王容见几个各家荐来的帐房对工钱有异议,便如此解释了几句,待见有人还想说话,她便又淡淡地迸出了又一句话。

    而杜明府此前已经说了,七千余贯看似不少,然则真正动工,却难免仍有这样那样的不足或缺口,因而,官府此前官收那八百余亩茶园的茶叶,而后又抵给我家茶行所得的收益,也会视情形贴补进来。所以,各位不用一味省俭,以至于苛待了民夫。

    崔澹这才嘿然一笑,对李天绎说道:看到了这才是真正的大手笔,咱们看似是出了一千贯,可人家却是一口气把官府从那八百亩茶园收的茶叶给包圆了,听我家大郎说,直接就高出了三成凭着那一层溢价,杜明府如今办事自然活络了许多。可算一算那云山茶行的手笔,可就不是小数目了。李老弟,你好本事啊,刚刚出掌李家,就能够靠上如此硬实的靠山

    李天绎于笑一声,却总不能说他根本就只见过白掌柜,这位神秘的慧娘子,其实此前也只是听说过人,根本就不曾见过当着崔澹的面,他不会捅破这一层窗户纸,含含糊糊蒙混了过去。等到王容把几个各家帐房所经管的一方面都给分派好了,更令白掌柜居中监管,又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他方才连忙迎了上去。

    慧娘子

    李公,崔翁。王容颔首为礼后,见两人无不对厚厚幂离之后的她体现出某种程度的好奇,她便欣然说道,如今这番分派却也已经差不多了,不知道李公和崔翁可有闲暇与我一赏锦城散花楼

    这样的邀约若出自其他女子,即便两人早已过了猎艳的年纪,必然会自鸣得意,可此刻更多的却是受宠若惊。尤其李天绎自从夺回家主之位后,渐渐得知由于李天络的败家,家中不少产业都抵押了给人,其中有一大笔就是落在了云山茶行手中,他是恨不得立时去找那白掌柜继续叙谈此前的木棉之事,奈何人家突然就避而不见了。此刻他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下来,而崔澹见他如此态度,本就xg子猴急的他自然不会落于人后。

    而他们这三拨人一走,罗德和吴琦对视一眼,心中失落的同时,罗德不得不强笑道:我这就去见范使君,不知道吴兄

    吴琦也知道自己错过了此前的最好机会,如今若是再硬着头皮一条道走到黑,那就有些愚蠢了。芒果直播网ww.mgzhibo.于是,他打定主意两不沾惹,打了个哈哈就说道:我就不敢去叨扰范使君了。过几ri我得远道走一趟山东,家中情形,还请罗兄多多照看。

    神仙打架,我这小鬼还是躲远点儿惹不起,我还躲得起么

    见吴琦竟是笑容可掬拱了拱手,就此走得飞快,罗德一时呆立在场,这才意识到当初的三家人随着李家易主,吴琦不战而退,这居然只剩下了自己一家孤零零的。若是范承明真的大获全胜却还好说,即便是平手,ri后即便范承明调走,杜士仪调走,剩下的李家和崔家还不得把自己活生生吃了

    罗德的后悔莫及,李天绎和崔澹自然不会在意。

    早chun的散花楼上风和ri丽,放眼看去,但只见冬ri的萧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chunri万物复苏的新绿。芒果直播网ww.mgzhibo.此刻楼上并无半个闲人,也不知道是楼下兵卒有意阻拦,还是这时节士子们更多的都在预备即将到来的解试。而王容扶着城墙伫立了好一会儿之后,只觉得出了长安之后身心舒畅ziyou,随即就转过身来

    李公,崔翁,今ri我请二位前来,想谈的是木棉之事。见李天绎面露惊喜,而崔澹则有些狐疑,王容便把之前白掌柜对李天绎所说的言语又大略复述了一遍,这才从一旁的白姜手中接过那匣子,再次让两人看了棉桃。见家中本就有桑蚕丝织产业的崔澹眼露异彩,她就徐徐说道,这木棉比丝绵易得,而且除却可以制造冬衣之外,所抽之线还可以纺线制衣,比麻衣等等要舒适不少。

    崔澹xg急,摸着手中那一团柔软的棉花,他不禁立刻问道:我也听说西域就有人种这种木棉,可带回蜀中却水土不服,很难养活,久而久之也就无人问津。慧娘子既如此说,应是另有把握

    关中也好,蜀中也罢,其水土确实不太适合种植此物。王容想起杜士仪说田陌屡屡抱怨,当初在两京田庄试种的木棉成活率低,出棉少,她不禁莞尔。好在厚厚的幂离遮掩了她的这种表情,她紧跟着便解释道,要种木棉,最适合的土地是西域。然则那里如今不太平,各部屡有动乱,兼且西边更有大国崛起,外乡人在那里更加难以生存,长途运回关中河洛更是耗费巨大,反倒不如丝绵了,所以这也是鲜少有人从西域往中原捎带木棉制品的原因。

    慧娘子的意思是

    无论李公还是崔翁,家中所匿隐户都不在少数

    一句话说得李天绎和崔澹都面sè极其不自然,王容方才淡淡地说道:这是各家都有的,并非李氏崔氏如此。蜀中水土,不易种植木棉,但江南则不然。江南水土,木棉很容易成活,而且那里和蜀地一样,丝织极盛,织机又多,若有能工巧匠改造,则纺线成棉布,又可通过水路运抵各处,远比西域陆路为便。

    李天绎一直都等着王容抛出这样的提案,但崔澹固然xg急,可今天才听到这样的提案,顾虑自然不小:可江南素来是吴人天下,若是贸然迁徙

    自然不要二位阖家迁徙。如杨家和鲜于氏,乃是因父祖做官而迁徙寄籍,二位家中并无人在江南为官,若贸然到江南与人争利,此何其难也我记得二位家中,都有人在吏部候选多年

    这句话就犹如一道电光劈下,一瞬间让两人清醒冷静了下来。云山茶行突然显露出冰山一角的实力,即便只是在银钱和规模上,却已经让人不容小觑。可倘若在族人候选上还能提供便利,这简直是一棵可以立刻攀附上去的大树于是,崔澹竟是立刻抢在了李天绎前面

    慧娘子若是神通广大,能够在此事上出力,你所言之事我自然愿意倾力而为

    只要在江南为官,寄籍买地,将隐户带一些过去,也就顺理成章了。

    王容说着便想到了杜士仪的话。杜黯之自从被他从幽州带回来,也已经四年有余,经史的功底已经打得很好了,这两年若能得乡贡明经,明年便能与试明经。若能题名,只要稍加提携,出为江南外官,绝非难事

    关中河洛太过打眼,蜀中是杜士仪的任所,茶行乃是数年前开始经营的,尚不要紧,但若是再进一步就过了,而在远离权力中心的江南,却未必不可打下根基而她许诺这两人的,亦是在杜士仪此前所交待的额度之内,吏部选官,那些好缺自然是难如登天,可如县尉县丞主簿,乃至于各州参军事之类,要的却只是门路。

第四百三十七章 香茶美乐,弟子随侍

    京兆韦十四郎对于这个新调入益州大都督府的司户参军,范承明尽管只见过一面,但早在韦礼尚未抵达成都之前,他就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韦礼是京兆韦氏勋公房子弟,不但是杜士仪的同年,而且和他同科京兆府等第,杜士仪初任万年尉,就是在韦礼之父万年令韦拯的部下,两人可以说是交情莫逆。

    而韦氏乃是宇文融母家,尽管韦礼并非宇文融母家韦嗣立那一支,但彼此之间关联不小否则宇文融怎么会从中出力,把韦礼送到了益州成都来

    使君。一个大都督府的令史快步进来,躬身行礼后就开口问道,陈司马又来相询了,今年的益州解试,不知道由谁主持

    就是韦十四郎吧。范承明仿佛是随随便便就想到了一个人选,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等到那令史难掩愕然,再次问了一遍,他再次认可了,眼见得对方匆匆退去,他方才哂然一笑,自言自语道,想要在大都督府内扎下一根钉子掣肘于我杜十九郎,你也太小看我了,你选的人还嫩了些区区解试,我却还不在乎分这点权出去来人

    等到另一个自己的心腹从者进了屋子,范承明方才开口吩咐道:你把消息散出去,今次是京兆韦十四郎主持益州解试,行卷也好,公荐也好,少来烦我,我凡事不管再有就是

    他勾了勾手指示意那从者更近前些,这才压低了声音说:泰山封禅,宇文融领了副使,负责一应财计开销。因为实在是开销太大,所以他上书陛下,此前所征的籍外田亩原本征税减半,但现在那减免政策没了,从明年开始就是照常

    这是张说提前给他透露的消息,而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这才淡淡地说道:至于客户,原本所言的五年蠲免赋役,此番也要变成三年

    相比前头那个真实消息,这个消息却完完全全都是他的杜撰。宇文融的根基就是由括田括户而建立的圣眷,倘若失去这个那就会被立时打回原形。而客户逃亡固然会对州县长官造成冲击,但只要他应对得当,不但可以控制此事,利用此事给宇文融一击,也就是他此行益州最大的成功了

    居人客户,一则为缴纳赋税的本分人,一则为逃避赋役的滑胥人,怎可平等相待那些连原籍都不要的客户隐户,就该重新遣回原籍,如此那些抛荒的田地就可重新有主,赋役征收也就能ri渐恢复怎可又蠲免赋役,又任由他们在新的居所住着如此针对逃户的律法岂不是形同虚设

    是,使君尽管放心。

    见那从者要退下,范承明突然开口叫住了他:不要cāo之过急。前一个消息先放出去,后一个徐徐为之。记住,yu速而不达。

    明白了。

    韦礼虽然开玩笑似的问过杜士仪和郭荃,是否要去争一争主持益州解试,但他实则没报多大希望,更何况杜士仪和郭荃都表示没有必要录取的人才,他就更对此事不上心了。于是,面对这么一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他自然有些意外,去见范承明时却只得了几句不咸不淡的指示。等到外间消息传来,范承明袖手不管今科解送如何,那些墨卷和自荐书犹如雪片似的飞入自己家,他就立刻明白这绝非美差了

    这天他气呼呼地径直来找杜士仪,在书斋一屁股坐下之后便气不打一处来:好一个范承明,他分明是故意的在外头说得大义凛然,结果找我关说的,举荐的,暗示的,再加上拦马自荐的,投递墨卷的,拿着各种各样荐书求拔解的,简直是多如牛毛我这才算是明白,这主持解试是多麻烦的一件事,那会儿看你在万年县尉任上第一件事就是主持京兆府解试,我还觉得风光,这下子手脚都给绊住,其他什么都别想干了

    这便是那位范使君的计策了。杜士仪无奈地耸了耸肩,随即说道,不过,如此繁难的事你做一做也好,你之前当正字可是闲得发慌横竖我的本意,原就不仅仅是让你在大都督府钳制他的。

    知道知道,我不就是抱怨两句吗这样的上司真是不好打交道。

    杜士仪当然赞同韦礼的说法。他第一任万年尉时的上司是韦拯,不消说对他是极其看顾的;第二任左拾遗的顶头上司是源乾曜和裴灌,自然也都是好相处的人,后来调到丽正书院,固然张说最大,可并不常来,而徐坚贺知章都对他很照顾。而此次到成都对上范承明,这确实是一场硬仗

    他也不是没有打过硬仗的经历。但对上河南尹王怡,他是借助的宋瑕以及京兆府众多官员之力;至于对上张嘉贞王守一,也不知道借了多少势。而这一次,他自己就顶在最前面这无关政争党争,更牵涉到的是一个群体的利益,成都一县乃至于益州一地的稳定

    杜师,杜师

    韦礼突然听到外头这个声音,登时有些疑惑。而当杜士仪吩咐进来,外间一个垂髫童子捧着一个木盒兴冲冲进来时,他的眼睛就瞪得更大了。不过小半年不见,杜士仪连弟子都有了

    杜师,这是按照茶经炒制出来的新茶虽然此前失败了几回,但彭大伯他们试了一次又一次,最终成功了,沏出的茶香气四溢,苦涩回甘,彭大伯他们虽然不甚喜欢,我却爱得很一口气说到这里,陈宝儿方才突然发现旁边有客,顿时有些赧颜,捧着木盒趋前几步放在了杜士仪面前的案上,他才后退几步,又转身对一旁的韦礼行礼道,见过这位郎君。

    这是益州大都督府新任司户参军京兆韦十四郎,我的同年,奉范使君之命主持今岁的益州解试。他和我相交莫逆,你不妨叫他一声韦世伯。

    啊韦世伯

    陈宝儿低低惊呼了一声,连忙行礼不迭。他这些天都在彭海那边的茶园,有时候就住在家里。张家村那些村民也好,彭海等客户也好,对于成都城内的官场中事都不太在意,他又是今天刚刚回来,这大消息竟还是首次听闻。想到崔颌过年后就在发奋读书,仿佛想求今科解送,他忍不住心直口快地问了出来。

    那崔郎君岂不是今科有望

    这一次,韦礼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什么崔郎君

    就是进了县学,又跟着杜师读书的

    陈宝儿这话还没说完,韦礼就立刻叫道:杜十九,你刚到益州就左一个弟子右一个弟子,这也太快了

    别听你韦世伯一惊一乍。杜士仪对有些难为情的陈宝儿解释了一句,这才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要喜欢也尽可挑十个八个弟子教导。宝儿心xg率直过目不忘,所以我也算是见猎心喜。至于崔颌,根基打得不错,他父亲却又懂事,我既然延其入县学,留他也给宝儿有个伴。

    儿女都没有,弟子倒先有了。韦礼嘀咕归嘀咕,可实则也有些动心,但看到杜士仪面前的木盒,想到刚刚陈宝儿说的话,他连忙岔开话题道,这是送来的什么茶听他说得如此不同信寻常,快拿些来让我尝尝这两年长安洛阳蜀茶渐渐盛行,我阿爷也好这一口,若真的不凡,我到时候捎些回去送给他

    宝儿。杜士仪以目示意,陈宝儿连忙就出去吩咐人准备各sè用具了。等到东西送进来,杜士仪坐着不动,竟然又是他亲自看火烧水准备杯盏,看得韦礼更加心动。

    他才刚刚嘟囔了一句有事弟子服其劳,外头突然又传来了一个声音:明公,玉奴小娘子来了。

    她也来凑热闹杜士仪哑然失笑,当即吩咐道,请她进来吧

    话音刚落,就只见大门推开,一个身量小小的女童费劲地抱着一个硕大的皮囊进了屋子,放下东西后就欢快地叫道:师傅,你上次教的那首曲子我已经会弹了

    这一刻,韦礼已经全然瞠目结舌。这弟子两个也就罢了,杜士仪还收了个这么丁点大的小丫头当徒弟,看样子学的还是琵琶眼见得小丫头自说白话就解开了皮囊,毫不客气地去另一边占垩据了一方坐榻,稍稍一调弦,竟是径直弹奏了起来,看起来还有模有样,他不觉瞅瞅专心致志烹茶的陈宝儿,又瞧瞧全神贯注弹琵琶的玉奴,简直叹为观止。

    杜十九,你这ri子你这出京的ri子实在是太逍遥自在了

    若是让你看到王容,你恐怕就更加只有羡慕嫉妒恨了

    杜士仪但笑不语,等到玉奴一曲终了,兴龘奋地仰着脸,一副等着夸奖的样子,他正要顺势赞赏小丫头两句,那边厢陈宝儿已经欢呼一声道:水沸了,杜师和韦世叔且稍等片刻,茶汤一会儿就好

    面对这情形,杜士仪便笑眯眯地对韦礼说:人生少不了知己知音,可儿女之外尚有弟子随侍,有香茶,有美乐,亦是人生一桩快事

第四百三十八章 再一次的交锋

    三月时节的天气在长安洛阳兴许早晚还有些chun寒,但对于蜀中来说,却是气温事宜。张家村左近被选定为建万岁池的地方,如今数百民夫正卖力地于活开挖。每月工钱一千五百文,若是不能按月来上工,按天计算,那就是每天五十文,这对于寻常人家来说,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

    也正因为如此,哪怕chun耕再忙,也有不少人希望加入。一反往ri官府派差时的不情愿,这一次,用工的地方几乎是排起了长龙,直到最终高挂已满额的标志,那些还希望赚些钱贴补家用的青壮方才不情不愿地回了家去。而一来二去,除了本就是结伴前来的民夫,其他在一块于活的人也渐渐熟识,话也就多了起来。

    尽管工钱优厚,但王容深知人总有滑胥勤快的区别,而建池最重要的便是挖土,于是自然建立了量化考核指标,抬土的每ri按筐发筹计算,挖土的每ri亦然。极个别想来混ri子的,不过一ri就灰溜溜地被请了回去。至于那些额外勤快的,每ri交筹核算之后,还能领到一块肉回家,一传十十传百,自然于活更加卖力。

    这ri一大早,上工的人大多都来了,三三两两打过招呼后,便拿着各自的工具埋头于了起来。而当一个一贯勤恳的中年农人破天荒迟来了小半个时辰的时候,便有认得他的人开玩笑道:康四,今天是不是你家娘子太缠人,这早晚才来到时候交筹不齐,你可得于到月亮出来了

    康四平素心直口快,听到这打趣便冷笑道:我家那口子是缠人,不过等你们家那口子知道了这消息,也肯定一样缠人你们可听说了,之前上了籍册的田,本来地税减半,从明年开始,这就要原样征收了

    什么

    此话一出,四周围不少人都站直身子看了过来,但很快就有人于笑道:康四,你可是藏得够深啊,你家之前居然还被括出了田来啧啧,我家自己那些田才刚刚好够种而已哦,对了,忘了你是客户

    前来这里上工的,居人客户都有,彼此之间虽并未泾渭分明,偶尔彼此刺两句却也在所难免。心里本就如同一团炭火在烧的康四被这人一讥刺,顿时更加恼火了,当即冷冷说道:我家的田不过十几亩,家人都在城里佣工,若真的只是要征地税,熬一熬也就过去了可我听说,朝廷最近开销吃紧,之前所说的免赋役五年,恐怕到今年就为止了,明年开始,在籍客户就要按照从前租庸调的旧例,交租上役

    此话一出,客户中间顿时一片哗然。前时官府括户,那是真的上上下下好一番鸡飞狗跳。倘若不是处罚实在太过严厉,而且举国上下都在括户,谁也不乐意重新去补登记户籍。而那五年免赋役的承诺,也至少给了他们一个相应的缓冲期,人人都期望着兴许三年五载之后,朝廷还会出相应的优惠政策。

    可没想到这晴天霹雳来得这么快

    康四,你这话当真

    我家有个远亲在官府有些门路,前一件事我才去问过他,说是确有此事,不ri就有公文。至于后一件事,地税减半尚且会取消,更何况是五年免赋役我就知道不会有这么好的事,我就知道

    康四一面说,一面把手中的锄头猛然一扔,面上露出了深深的绝望:就是因为当年我阿爷重病,官府抽府兵,一户一丁,却还是要他去,我阿兄不得不丢下怀孕的大嫂去了,结果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阿爷一病不起,就这么死了,我大嫂生下了一个儿子,等了三年,等来的却是死讯,绝望之下投了河。结果就是如此,官府竟还要硬来收家里那些口分田,说原就是应该死后归公的,那些大户怎么不看他们去收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脸声音哀声说:家乡逃亡的人越来越多,分摊到身上的赋役越来越重,我带着家里人一路逃到了蜀中,这才过了多少年安生ri子,好容易盼到了这样的太平盛世,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安安稳稳过ri子

    这番话顿时激起了不少客户的共鸣。乡土之心人皆有之,倘若不是真的过不下去了,谁愿意抛下祖祖辈辈安居的土地,背井离乡去往那些遥不可知的异乡过ri子哪怕蜀中气候适宜,哪怕蜀中土地肥沃,哪怕蜀中富庶繁华可他们的心里,自然都还惦记着故乡。只不过,在蜀中既然已经那么多年,他们也愿意在这个地方继续长长久久安安稳稳过下去,但前提是不要那么快地背上那等沉重的赋役

    也不知道那片难言的沉默持续了多久,终于有个人讷讷说道:就算明年开始不再给复了,可这几个月咱们也可以挣一笔不菲的工钱

    这等好差事也就是几个月,你还以为年年月月都有攒下这几个钱,连一年都支撑不得说话的是个年轻力壮的后生,当他看清楚那说话的瘦弱青年,终于冷笑了起来,你家还有一百多亩地,当然能说出这话来,我家只有十几亩薄田,却有三个丁口,到哪里去交三百亩的租,三个人的庸和调

    康四所透露的消息,家中少田或于脆无田,只靠给人做工方才能够过活的客户影响最大。于是,这一隅之地的纷争,很快朝整个工地蔓延,须臾就引起了一片哗然。当巡视的人发现了这苗头连忙往上禀报,最终到了各方人士耳中时,立刻有jg醒的人飞也似地前往杜士仪处禀报。

    本地人和外地人的冲突纷争,本地人对外地人挤占生存空间的不满,外地人对于生存状况的不满,直到上千年后都尚未解决,更不要说如今矛盾更深刻的大唐。因此,杜士仪丝毫不敢怠慢,细细询问了几拨来报信的人各种具体细节之后,他顿时眉头大皱。

    封禅之前的种种准备,他是知道的,而那庞大的开销,他更是心知肚明,地税减免明年就要取消,他已经听到过风声,可免赋役五年也要在明年打止,他怎么没听说过这等风声

    来人,去请司户尉武少府

    也许是因为吏部没工夫顾得上小小的一个成都尉,抑或者是全天下缺了属官的州县不知凡几,总而言之,尽管王铭挂冠而去已经颇有几个月了,可成都尉的另一个空缺却一直都没有补上,只能武志明一个人于两个人的活。此时此刻,当武志明应命而来的时候,眼睛里就能看出清清楚楚的血丝,显然这些天确实忙坏了。

    武少府,外间有传闻说,明年朝廷要取消客户五年免赋役之事,你可听说过

    武志明顿时有些茫然:有这等事我虽经管户曹田曹,可益州刺史府和大都督府都不曾有这样的文书来。

    所以说,正是传言。杜士仪知道武志明并不是迟钝的人,只是一时半会因忙碌而没有转过脑筋来。果然,他如此一说,对方立刻恍然大悟,面sè也变得无比郑重。他轻轻点了点头,这才说道,此事是从建万岁池的地方率先传出来的,但恐怕外间已经有这样的苗头。你不要耽搁,手头的事先交给那些胥吏,先去召见各处里正村正。若真是如此,立时三刻回来报我

    是,我这就去

    尽管武志明立刻就去了,但杜士仪想起此前自己对韦礼说过的话,心中不禁沉甸甸的。事到如今,已经像自己当初预料到的那样发展,而流言一物,并不是轻轻巧巧就能够消弭下去的。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古语曾经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了这一点。尽管他是成都令,而且算是颇得人心的成都令,但在接下来可能发展成的险恶局势中,却才是真考验。

    果然,武志明去打探的事情尚未有结果,成都城东西二门就几乎同时传来了消息有人用冒名过所带着家人老小离城,结果被拦下,两拨人已经全数送到了益州大都督府,看情形应该是客户

    得知这个消息,杜士仪几乎想都不想,便立时三刻出县廨赶往了益州大都督府往见范承明。而这一次,范承明并没有避而不见,而是在书斋接见,口吻却没有了平素一贯的和蔼,而是带上了几许严峻凌厉。

    冒名过所,企图携儿带口逃亡,简直是岂有此理外间如今流言处处,说什么地税减免取消,客户免赋役五年亦是不再,这都是朝中公文讯息,不少甚至我都不曾听说过,却不知道从何传来若非我觉察到苗头,让城门严加盘查,这两拨过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跟风效仿

    如此发了一阵脾气之后,范承明仿佛是有些疲惫了,深深吸了一口气便淡淡地说:人送到益州大都督府,不过是那些城门守卒承我之命而已。此案本该你这个成都令经管,人犯你都带回去四境民心sāo动,当此之际,你这个成都令需得全力以赴才是

    见范承明一副理所当然而又寄予厚望的表情,杜士仪心中冷笑,面上恭恭敬敬答应了之后,他便转身出了书斋。而在他出去之后,一旁的屏风后就又走出了一个身影,不是别人,竟是前宰相张嘉贞的爱将,一度官居中书舍人之职的苗延嗣然而,现如今其身穿的却是一袭便袍,看上去清癯了好些。

    此行姚州之前,能够看杜十九进退失据,却也是一大快事

    从中书舍人一路贬斥,如今赫然不得不去最为偏远的西南姚州任刺史,苗延嗣那咬牙切齿就别提了。尽管张说和张嘉贞不和,自己方才会如此落魄,但他此行特意往益州走,便是希望能够通过范承明向张说表达自己的心意。因为,他绝不希望自己的仕途,就这么断送在姚州这等偏远之地

    少年郎若不能受些挫折,怎能长进

    对于苗延嗣,范承明自然不陌生。想当初此人作为张嘉贞的腹心,也不知道给张说使过多少绊子,所以,张说一上台,立时把这么个不识趣的家伙打发得远远的,而且时过境迁后,更是直接把人赶到了姚州那种和蛮夷接壤的地方。即便如此,苗延嗣过境时要见他,他也没有拒之门外。

    范使君神机妙算,我不能及。苗延嗣心悦诚服似的深深一躬,这才诚恳地说道,此去姚州山高路远,我不便在成都再多做停留,ri后若能有幸再逢范使君,自当深谈。然则我二子如今都在长安,还请范使君异ri高升时多多提携。上党苗氏这些年来在进士科颇有些成绩,我之贬谪也就罢了,若连累了他们

    这是说,上党苗氏那些进士及第的子弟,他可以招揽为门下

    范承明心中一动,却并未明说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打了个哈哈之后,就把苗延嗣送了出去。等到得知其出了大都督府后就立时启程,他方才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

    纵使名门望族,要出一个进士却也并非那么容易,可最近这数年间,上党苗氏就已经出了苗晋卿苗含液苗含泽三个进士了,家族造血能力之强可见一斑若能收归门下,异ri却也是臂助。这个忙,他可以帮一帮苗延嗣。但恶了张说的苗延嗣本人,他就敬谢不敏了

    当杜士仪从益州大都督府提了这两拨总共十五个人回到成都县廨的时候,恰逢武志明从里头出来。他也已经听说了成都城东西二门拦截的这两宗,冒名过所之案,因而,对于这绳索串起来的十几个男女老少,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又对杜士仪拱了拱手:明公,我有事禀告。

    把人先看押。狱中气息浑浊,除了两家户主,其余人分男女,先关在前院廊房,派人看守,不要苛待了他们。等我见过武少府后,立时就审。

    听到杜士仪如此说,刚刚垂头丧气的两家人面sè各异,家中当家的两位户主,无不对牵连全家的后果有些不寒而栗,至于女眷们则多半想起杜士仪公允明正的名声心生期望。因而,当杜士仪和武志明匆匆入内的时候,两条绳子串着的人你眼看我眼,突然年方四十许的康四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杜明府,我等实在是因听得人言,客户蠲免的赋役从明年开始就没了,这才斗胆越关

    不等这话说完,杜士仪就扭头厉声喝道:成都县廨自会依律审理,先不用多说,押下去

    等沉着脸一声不吭到了书斋,杜士仪把陈宝儿和崔颌都暂时遣退了去,这才对武志明问道:如何

    杜明府,因一时情急,只有三个里正,两个村正立时赶了过来。他们所透露的时间都不太一致。最早的是七八天前就听到了客户地税也要按照籍册交的消息,而这几天又听到了蠲免赋役要取消。而最晚的,是城内一处里坊,竟是说坊内客户虽多,他没有听到过这消息,此人老实,应不会胡言。

    拿成都地图来

    杜士仪吩咐了一声,自有赤毕连忙在偌大的案桌上将地图摊开。而杜士仪按照武志明所言的村乡里坊,在地图上一一用炭笔勾勒了出来之后,随即才若有所思地将按照远近和时间早晚列了出来,最终放下笔又拍了拍手,重重冷笑了一声。

    若是按照常理,这样的消息怎么也该是官府中泄露出来,理应是从成都城往外散布的。可是这一次,消息竟然是从外头开始往城中散布,居心叵测

    那明公,接下来该当如何处置是不是我派人下去,严惩那些散布流言者

    不。杜士仪伸手止住了,沉吟片刻便摇摇头道,不少人都是人云亦云,如今只怕最初散布这些的人早已经安然退去,剩下的要不是些好事百姓,要不就是关乎切身利益的客户。这种以讹传讹,那是止都止不住的事到如今,堵不如疏,先快刀斩乱麻将这两桩冒名度关的事情解决了,然后再论其他

    说到这里,他就对连连点头的武志明说道:我记得年前曾经让你统计过,籍册之外,成都四境还有多少荒地

    是,不过时间所迫,只能粗粗统计了一番,大多数都是连茶树都无法种的荒山头,至于可开垦的平地,只有不到三千亩。可种茶树的山地,约摸也有三千亩。

    三千亩这个数量看似很大,但在庞大的客户基础上,那就简直是杯水车薪,连填牙缝都不够。这也是因为成都实在太过富庶,人口众多,ri复一ri年复一年,如今官府授田尚且不够分,更不用说荒地了。而当杜士仪又问到之前文武官职田收归公有,每亩只给粟二斗,而后分给逃户,这一批职田有多少时,武志明犹豫了一下,这才叹了一口气。

    此事推行时便是怨声载道。他见杜士仪面露凝重,知道这位成都令此前任京官,恐怕根本就不清楚其中内情,索xg一五一十地解释了起来。

    外官俸禄,少于京官,但外官职田,高于京官。如明公这样的正六品县令,职田是五百亩,每亩每年收租二到六斗不等,一年便是至少一千斗到三千斗。如今太平盛世,米价便宜,一斗米不过十几文,最贵也不过二三十文,一年即便收六斗,这才多少钱如今每亩职田只是官给二斗,反而比从前越发少了,似我便是难以维持。而这些职田其实大多就是侵占的百姓熟地,所谓租种,很多都是强行摊派的额外赋税,根本谈不上分不分给逃户。

    所谓职田,对于大多数官员来说,不过是另一份收入,因为谁都不会费那个神,自己派人去雇佃户耕种,不过是尚书省工部屯田郎中总揽,下头的属官吏员再通过各州县的官员收这么一份额外的禄米,然后再分派给一层层的官员。不是武志明这样从吏员上来的,大多数官员都不会知道,一直沿用到明初的职田还有这样的猫腻。于是,杜士仪知道指望解决无地的问题是绝对不可能了,当即深深吸了一口气。

    走,先把这两桩直接惊动了范使君的案子解决了再说你审,我旁听

    杜士仪着重点出了范使君三个字。而武志明听到是自己审,虽说是按律应当,他也熟悉这些刑名户律的勾当,可刚刚那陈情的分明期冀杜士仪出面,他顿时流露出了几分犹豫,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而看到他答应了,杜士仪便召他过来低声耳语了几句,立时让武志明恍然大悟。

    多谢明公抬爱

    不用谢我,你如今身兼司户尉和捕贼尉,这审案原本就是你的职责只要有实绩,上升一步又有何难

    当十几个男女老少被人赶上了理刑厅,注意到端坐主位的不是杜士仪,而是之前那位仿佛是县廨属官的中年人,杜士仪只是斜坐在旁边翻着一卷书时,两家之中便有不少人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尤其是康四。

    果然,比起杜士仪,那位被称为武少府的县尉更加疾言厉sè,当两户家长无奈承认确实是冒名请过所时,对方那一记惊堂木赫然响亮无比。

    按永徽律疏,冒名请过所度关者,徒一年武志明的声音相比杜士仪来,更加高亢,眼见得下头不少妇孺瑟瑟发抖,他方才放缓和了语气说道,不过,念在尔等听信人言,并非有意,从轻两等,且两户中人皆听家长而冒名,只责家长,不责其他来人,将这两户家长架出去,按徒刑一年轻两等,决杖九十

    此令一出,不但最初瘫软在地的康四和另一户家长愣住了,后头那十几口人全是呆在了当场。杖九十在常人看来仿佛是重得无以复加,但对于在城门处被查出冒名而后又截下来的他们来说,这简直是轻得不能再轻的处罚了要知道,无论是按照脱户,还是按照假冒过所,加在一起,全家所有成年人徒三年都不为过,而妇人在那样繁重的劳役中,十有不是支撑不住,便是沦为差役胥吏的玩物

    多谢武少府,多谢武少府

    看到四十余岁的康四突然磕头道谢,杜士仪这才丢下书卷站起身来。

    朝廷政令是否会改,自有官府张榜公示,道听途说自不可取念在尔等初犯,武少府这才从轻发落,即便是我审,冤案固然该平,然则该受罚的也绝不会姑息我知道不少无地浮户素来ri子贫苦,更怕政令更改,自明ri起,陆续便会有各条策令公诸于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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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九章 两税

    整整九十杖,倘若是真的心存杀意,因背臀腿分受三十杖,完全可以把一个壮年男子活活打死。请记住的网址:。而若是只存惩戒,并没有杀意,那么皮开肉绽虽然在所难免,但只要仔细调养,那也就没事了。

    因而,当康四和另一家的家长被从刑凳上抬了下来的时候,眼见家人全都是泪流满面,两个原本不相识的人彼此对视了一眼,虽是满头冷汗脸sè痛苦,但不约而同长舒了一口气。

    身上的伤固然火辣辣似的疼痛,但应该没有伤筋动骨,那位武县尉虽不是杜士仪,可判罚也还公允,下手的差役也已经手下留情了。

    别哭了,回家去没事,是我听风就是雨,险些连累了你们康四咬着牙吃力地说出这么一句话,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方才苦笑道,看杜明府之前训丨话的样子,这次恐怕是我们真的被人骗了

    另一边挨打的是个比康四年纪更大,约摸已经四十五六的壮硕汉子。他那的背上此刻也赫然是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杖痕,人却硬气,连哼都不曾哼一声,这会儿听了康四的话,他不禁咬了咬牙问道:这位兄弟,此番轻判确实是侥幸不假,可你怎么知道那消息就是假的成都到处都在传,总不能是空穴来风

    就是刚刚这顿打让我想起来,一个从前没半点风声的事情一下子疯传成这样,会不会是有人唉,不说这些了,横竖是真是假,咱们都是在官府记了名的,若再犯被发现,就真的是牵连全家。杜明府和那位武少府看着仿佛都不是苛待百姓的官,只能期望来ri真有好政令了

    随着两个人被家里人哭哭啼啼抬出去,不多时,满城都知道了县尉武志明的这番判罚。居人们对于这些客户的投机大多嗤之以鼻,但在城内的客户们却不免有些人心浮动。第二天一大早,成都县廨门口就围了好些人,都是来试探能否请得过所出城,直到武志明出了县廨大门时,人群方才稍稍安静了下来。

    为吏十二年,为官却不过五年,全都是在从九品的县尉任上,唯一的变化就是成都县尉远远好过他的第一任官阆州新政县尉,武志明这仕途相比世家子弟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的经验非同一般的丰富,唯一欠缺的只是独当一面而已。

    此刻面对这几十号人,他轻咳一声,示意身后的差役去把布告贴在墙上,随即才正sè说道:近ri城中流言蜚语不断,道是地税减半自明年起取消,又云客户蠲免赋役亦是即将取消,因而有人携家带口冒名过所,意图再行逃亡,昨ri已行追回,以听信流言故,从轻只责两户家长

    他顿了一顿,这才继续说道:朝廷政令,以官府为准,民间所谓流言居心叵测,不足为信今杜明府令张贴榜文,敬告四境百姓,籍田地税减半,明年复旧,此事确有。然则客户蠲免赋役,仍以此前括户时所言,五年为限,并无更改。恐四境百姓偏听偏信,今我奉杜明府令,出安抚客户之条令

    在武志明的授意下,他身后一个jg通文字的令史上前到贴好的告示下方,大声念道:客户既已入籍,则为成都居人,无有分别。然则新入籍之客户,多无田少田,惧赋役之心可原,思逃亡之心却不取安居乐业,其一当以田亩,今成都四境,已籍多年不垦荒地三千亩,即ri起募人耕种,贷给种子青苗,人以三十亩为限,年产丰者,即行授田。其二,各处荒僻山地三千亩,分山头募浮户种茶,官府派专人教授,每年采茶之季节,官府统一收取;其三,修万岁池利人渠外,尚有围堰年久失修,需人力修缮,募民夫五百人

    不同于官府平素那些重视修辞的榜文,这一篇武志明亲手草拟的告示文词简单易懂,那令史又是嗓门极大,这大声念下来,自是一个个人竖起耳朵倾听。听到官府授地三千亩,而且贷给种子,而山地三千亩更是会提供茶树苗,以及教授相应的技术,此外则是成都城内各式建设工程招募民夫,尽管并未完全解决生计,但足以只能为人佣工勉强度ri,还要担心各种赋役的他们看到希

    当这个消息传到范承明耳中的时候,他微微蹙眉,随即便冷笑道:却只会想当然一县之地,此前筹集数千贯已属异数,修一池一渠已是勉强,他还打算如何聚敛,再修这个建那个至于授田,区区这些却还是杯水车薪,荒地也好,山地也罢,要看产出,岂是一年半载之事他以为那些百姓都愚蠢到会轻信他不成

    杜士仪自己也知道,这些都只是暂时xg的举措,很难保持一年乃至于更长的时间,因而,他需要的是能够长长久久维持客户安居信心的东西。而早在年前他刚到任成都不久,发现居人客户之间的矛盾,尤其是本地大户和寄籍衣冠户的冲突之后,他就已经开始做了准备。因而,当两ri后,一封信送到了他面前时,他自然倍感振奋。得到信的当天,他便悄然来到了昌化坊的玉真观。

    这是宋开府的信

    一盘终了,王容见杜士仪欣然将那小小的一卷纸放在棋盘上,又向自己推了过来,她一时目光湛然。踌躇片刻,她伸手接过展开一看,见宋憬那一手字风骨笔挺,不禁更加心生敬仰,连脊背都挺得直了些。然而,信上的内容却让她一时呼吸摒止,尤其是看到最末尾处,她登时抬头直视着杜士仪的眼睛。

    杜郎,你

    早在数年前,我就曾经因宇文融括田括户之事,去见过宋开府。也就是那时候,我对他提出过此事。租庸调本是正税,然则在此之外又额外征户税和地税,久而久之,百姓反而不胜其苦。既然均田之制已经难以施行,与其勉强均田,还不如废租庸调,只征户税和地税。而后再按照户等贫富重新定等,派差派役。地税一年分两季,曰夏税,曰秋粮,如此征收,无田者就不会大肆逃亡。

    王容并非无知妇人,她自然知道此举的意义在于什么,一时沉默了许久:宋开府当初怎么说

    宋开府当初说,此事实在太过重大,那时候的我若是贸然提出,只怕会引来激烈的辩论,再加上宇文融括田括户正在进行,难免有人将我和他并列,当成言利之臣。

    那现在宋开府竟然同意了

    那是因为我身在成都,若以一地试行,范围不广,牵涉不大,他这个西京留守虽不在洛阳,却有把握能够以此事上书陛下,然后由我试行。当然,风险不是没有,可相比等到这税制崩溃再来改变,还是值得一试的。你可知道,我翻阅过之前成都一地的赋税册子,连续这好几年,成都的赋税和地税,已经比得上租和调的四分之三。也就是说,几乎已经等同于正税可是,大户的租调对于他们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但寻常百姓就不一样了

    那这户税和地税,你打算以何标准来征

    地税分两季,夏税,暂定的是上田亩税六升,下田亩税四升;秋粮,上田亩税五升,下田亩税三升。也就是上田,一亩税一斗一升,下田,一亩税七升。至于户税,分上上一直到下下九等,上上户四千文,上中户三千五百文,上下户三千文,中上户两千五百文,中中户两千文,中下户一千五百文,下上户一千文,下中户七百文,下下户五百文。除此之外,按户等派差,再无他税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这才沉声说道:如今是太平盛世,斗米最高价时也不过二三十文钱,大多数都只有十几文,哪怕坐拥万亩良田的大户,一年应税,亦不过轻微,加上户税亦只在负担之内。其实真正艰难的只有一项,便是重造成都垦地籍册。只要能够尽早将此物呈献圣人,即便有纷争,那我也占得先机。

    王容想到杜士仪竟是早在年前就已经谋划了此事,想来和宋憬书信往来也不止这一次,心中不禁一动:那杜郎的意思是你早已经令人下乡厘定了田亩

    哪里有这么快,只吴九那十几个人,不过是粗粗厘定了几乡而已。杜士仪微微一笑,说到那个当初登封县的差役时,再对比之前见到的那个大腹便便的家伙,相去何止千里。只不知道此次乡间奔波,这家伙会不会瘦一大圈。片刻的感慨之后,他便对王容正sè道,此外,便是居无定所的商人之税。

    父亲便是商人,倘若两个兄长都未能出仕,王家衣冠户的名头,恐怕就到这一代为止了。深知这一点的王容自然知道,一户豪商一年所得钱财,数倍于那些拥田数十万亩的大地主。而商税国初并无,此后却时征时不征,额度各不相同,因而,她此刻最关心的,却是额度的问题。

    如今太平盛世,恐不宜定得过高,我打算定在三十税一。杜士仪再次停顿了片刻,见王容显然对这个数字并无异议,他方才说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话,李崔之外,鲜于仲通此人,你最好也亲自见一次。此人聪颖,城府亦深,纳入彀中方才最安全。

    那此次客户人心浮动之事

    当然,两税只是后话,我会立时先着手解决此事,不过,需要娘子帮一个忙,范使君那儿,我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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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章 现场办公会

    出了一桩冒名过所,成都县廨的过所申请手续何止严格了一倍。请使用访问。然而,成都城中客户毕竟还只是极小一部分,更多的人都住在城外各乡村,如果那里住的客户大肆逃亡,恐怕成都城就是诸门紧闭也无济于事。因此,那公示在县廨门前贴出去之后,杜士仪又授意众人往周边各乡各村宣示,除此之外,在刚上任之后微服私访了一次之后,他再次收拾行装前往四乡。

    但这一次,他不是微服私访,而是把县廨事务都交给了主簿桂无咎和县尉武志明署理,自己带着县丞于陵则和四个差役两个书吏,并自己的从者数人,大张旗鼓下去的。而他的第一站并不出人意料,是张家村和附近彭海等人的茶园。

    因为他已经来过不止一次,村长张大疤已经不那么陌生了,什么杀鸡宰羊之类的更不会愚蠢到去做第二次。唯独不变的便是四处前来围观的乡人,依旧如同众星拱月似的把他围在当中。

    前两次来时,一次是审案,一次是看看那座曾经引人动了贪念的茶园,却不曾在村里好好走走。好歹我也收了宝儿做弟子,他的家乡我当然要来看看。杜士仪说到这里,他身后侍立的陈宝儿已经高兴得满脸放光,而他家中父母自然更是喜得无可不可,四周围不少百姓都露出了殷羡的表情。

    今ri我来,不为别的,此前成都城中曾有流言,以至于有两户人贸然听信,冒名过所,最终家长受责。虽则张家村毗邻的这些客户都有安居的土地和家业,但我也不得不前来看一看。

    彭海等人的茶园经营颇丰,对于到时候要缴纳租庸调的事也都已经接受了,因而刺客彭海便打头说道:明公放心,我等也不是轻信流言之人。哪怕就是明年开始真的重征租庸调,我们也不至于贸然就抛下心血逃亡。

    说得好所以,今ri我来,原本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吩咐你们。今年你们出产的茶,如今已经销售一空,然而固然蜀茶出产颇丰,但相较于今后的ri趋流行,却还不够。所以,我已经令人清点出三千亩荒地作为官田,募浮户种茶,而你等既然经验富足,采茶的忙季也已经过了,不妨抽调出人来教授一二。

    是,明公吩咐,我等自当遵从。有云山茶行这样定价公道,而又愿意包圆的大户,彭海心中底气足了许多,再加上杜士仪命陈宝儿授了他们茶经,他更是感恩戴德,此时想都不想便答应了下来。

    而这两桩正事说完,杜士仪便词锋一转道:我也难得来,若是你们村中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疑难,不妨立时拿出来,否则下一次成都县廨的门,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这仿佛是在开玩笑,然而,一村一乡,每天每月每年发生的各种纷争,真正闹到官府去的凤毛麟角,不少都是村正调解解决,可张大疤的威权哪有那么高,更不要说上次收了李天络的贿赂,结果说是威信扫地也不为过。此时此刻杜士仪竟然开了口,他立时看向了身后。

    果然,信不过村正的人,因为此前那桩案子,全都对杜士仪服气备至,一时上前讨公道的比比皆是。邻居争田界,谁家丢鸡丢狗,谁家婆婆告媳妇不孝顺尽管杜士仪也不是桩桩都能快刀斩乱麻,可有他之前的人望在,经他调解劝解,事情大多数都平息了下去,尤其是那个自恃婆婆苛待儿媳,却被杜士仪一番有理有据的话说得面sè赤红的老婆子,更是引来了无数人侧目。

    成天打骂苛待儿媳,这次却遇着了一个不是一味偏袒尊老的县令,这下可气焰全消了

    张家村的现场办公会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连续五天,杜士仪带人连着跑了五乡十村,宿在村正或乡正家中,解决的事情从鸡毛蒜皮到窃盗案子,再到山贼强人之类的匪患,林林总总竟有五六十。当场解决不了的,杜士仪常常立时答允县廨派人办理。

    一时间,杜明府下乡解决实事的传闻一传十十传百。除却那些真正看到的,不少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压根全都是道听途说,传得神乎其神,这也让背后造势的王容听白姜说起时,破天荒笑得前仰后合。

    娘子,你笑什么,人家真的是这么说的

    尽管从前王容遁入金仙观之后,ri子就过得舒心了许多,两个嫂子也没法随时过来走动聒噪,可毕竟发生过王守一派人掳劫那样令人发指的事件,所以,自从此次离京,看到自家娘子脸上越来越多的舒心笑容,白姜心中每每想起主人王元宝的答允就庆幸不已。要是这两人一个在成都一个在京城,聚少离多,哪像如今常常厮见彼此携手,似现在这样配合得默契无间

    他就算主意再多,也不至于判两人争妻的案子会这么儿戏,肯定是你家叔叔自己随兴编的。

    王容见白姜顿时瞪大了眼睛,仿佛不知道白掌柜还有这本事,她便笑道:我固然没有阿爷这多年的阅历看人本领,却也跟着学了一些。之所以选了你叔父到蜀中来独当一面,一来自然是因为你,二来却因为他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实则却颇有智计,这无中生有的一招,固然是跟着范使君学的,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哼,他竟然骗我,下次再让我见到,非揪着他的胡子好好问不可

    白姜一想到叔父平时常常憨憨地笑,其实骨子里却这般狡猾,竟有一种第一次认识这位长辈的感觉。等想到早上白掌柜是来特意接了娘子去见鲜于仲通,没有跟着去的她立时流露出了关切的表情:对了,娘子,那位鲜于郎君如何

    他不是行商之人,言辞之中很有条理,我觉得,他应该志在官场,不在钱财。所以,今天他见我时,言辞之间多有试探。而且,此人之前在我几次去万岁池时不曾露面,足可见和崔李这样的成都本地大族所谋截然不同。这个人是否志大才疏暂且不说,若遇投缘者,转瞬便会得到提携。

    娘子就这么看好他难道他还能比杜郎君更能耐

    王容不禁被白姜这有意逗趣的口气给说乐了:谁拿他和杜郎比只是,在本地那些因循守旧,最多也就只想出一个进士,让家族门楣不至于黯淡的大族相比,他更有野望而已。论诗赋文章学问音律,天下有几人能比杜郎而他最令人心折的便是那份担当

    恩威并济,尽管杜士仪上任只有短短半年,但两桩不大不小的案子,却让人知道,他这个县令既有硬抗本地大族的能力,又有惩戒那些贪得无厌小人物的手腕,因而,他丝毫不怕自己这番走遍四境现场办公,会因为和百姓太接近,而失去了一地父母官高高在上的威严。

    时下的百姓对官员的敬畏是刻在骨子里,体现在行动上,那种一言九鼎生杀予夺的高高在上远比后世更甚。而王容让人替他造势,便带来了另一重稳定人心的放大功效。

    十余天后,在成都城外四郊兜兜转转一大圈,打算回程前宿的最后一夜,他这一行人寄住在一户寄籍成都南郊的衣冠户薛家。说是衣冠户,但由于到蜀中为官的主人去世在任上不久,薛家新寡的妻子因年幼的儿子体弱,不敢贸然千里扶柩回乡,只能就地安葬后,又辛辛苦苦抚养儿子,最终自己却因积劳成疾去世,只余下了年方十三岁的儿子薛晔。

    就是这么一家在成都不过只有三百余亩地的衣冠户,竟也收容了浮户三户,总共十三人。同样也就是这一家十二岁的少年,不但成功说服了自家收容的三户浮户不听信流言,还阻止了他们投为部曲。

    他们三家人之前因为官府催逼登籍,我又无能庇护,所以都上了籍册,这次一听说明年开始就要缴纳租庸调,他们差点儿就要投我为部曲,我当然坚持不允

    尽管只有十三岁,父亲也早故,但从小就是母亲启蒙,如今为母亲服丧期间更是ri夜读书,薛晔显得远远比年纪成熟,容留杜士仪一行人住下就是他亲自打点,这时候更毫不避讳地当着三家浮户的面解释道,阿娘从前说过,趁人之危,君子不为。刚刚杜明府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三家浮户全都拜谢连连:多谢明公给咱们揭穿了流言,否则我们不是投为部曲,就是再次逃亡颠沛流离也多谢郎君好心

    都退下。杜士仪素来赏识小小年纪胆sè出众独当一面的人,之前遇到陈宝儿之后不顾其出身便纳入门下就是如此,此刻又见薛晔这么说,等人走后,他不禁好奇地问道,别人恨不得广收奴婢部曲,你为何反其道而行之

    即便家中奴婢部曲无数,也难免大难来时各自飞,更何况阿爷阿娘都不在了,ri后我家是否算衣冠户,全都在官府一念之间,到时候他们失了ziyou,却仍要服赋役,那时候不但会生悔意,而且会生恨意。我家中无长辈做主,唯有忠仆数人,怎挡得住他们之前杜明府也不是把那些贪得无厌的人送进了教化院我一个人用不了多少钱,三百余亩地佃给他们去种,也都是只收薄租。阿娘临去都一直教我,贪是万恶之源。

    好,好若是人人都能如你这般看得透,也就不会因贪生事了

    杜士仪想想这些天四处访查的所见所闻,断的家务事和鸡毛蒜皮等等,足够去写一本判词大全了,他忍不住摇了摇头。示意薛晔上前之后,他便温和地说道:如今你正在孝期,倘若你孝满之后,愿意外出求学,我可以推荐你去嵩山卢氏草堂。而倘若你愿意回父亲原籍河东,我亦可资助于你。当然,倘若你能够过得考问,县学大门,亦是永远为你敞开

    薛晔不比陈宝儿,已经颇有基础,而且薛氏亦是关中四姓之一,薛晔又在孝期,他就不能和从前收陈宝儿为弟子那样随便了。果然,听到他这话,薛晔立时神情一振,深深一揖谢道:多谢明公待我为母亲守孝之后,正打算前往嵩山拜见卢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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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一章 白刃战

    杜士仪不在成都,尽管说是主簿桂无咎官职最高,但jg通吏务,为人又jg于的县尉武志明,方才是真正的主事者。他知道杜士仪特意把生xg圆滑狡黠的县丞于陵则带上,而留下本xg比较老实的桂无咎,是因为给自己少掣肘,因而做起事来分外卖力。

    即便整个县廨的官员少了一多半,他愣是把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除此之外,杜士仪留下了两个从者来回传信并供他差遣,种种消息源源不断地传了给他,这也让他更加敬服。

    谁人能够初到蜀郡不过半年,就能保持这般畅通的消息渠道

    这天恰是崔澹来访,好容易应付完了这位字字句句都在探问杜士仪归期的崔氏家主,武志明正亲自把人送到县廨之外,就只见一骑人飞也似地停在县廨门口,来不及跳下马便嚷嚷道:武少府,又是两拨逃户在城门口被拦住,如今都已经送去了益州大都督府,恐怕范使君立时就要派人来责问了

    听到这个消息,武志明只觉得脑际轰然一声。杜士仪临走之前就特意吩咐过他,进出城门的过所一定能够要严加勘察,不能有半点马虎,需得严防死守有人徇私,所以,不管怎么忙,他都一定会亲自审核所有过所信息。尤其是涉及到那些无田浮户的更是谨慎得无以复加。

    而且,近些ri子杜士仪安抚四境的消息在城内广泛传播,此前流言是子虚乌有,这样一个消息应该已经深入人心,那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再次出事

    该死,真该死

    见武志明恼火地骂了一声,崔澹也不禁眉头大皱。他对于范承明这个益州长史说不上好感恶感,可相对于给自家提供了真正的便利和实惠的杜士仪,这位虽则官高数级,但巴结不上等于白搭。可不喜欢不代表不重视,听到范承明在杜士仪不在成都城内的时候突然又出了一招,他连忙开口说道:可要立时通知杜明府回来

    这是自然。

    武志明可毫无把握能够扛得住范承明这样的高官,此刻立时连连点头,可等他刚刚要吩咐那从者立时出城去,就只见到县廨门前横街处,十几骑人飞也似地驰来,到了门前也不下马,而是呵斥一声,竟是将县廨团团围了起来。面对这样闻所未闻的架势,不但武志明脸sè铁青,就连崔澹也吓了一跳。老头儿本能地往武志明背后闪了闪,这才低声嘀咕道:怎么回事这可是成都县廨,还有没有王法了

    同样震惊的武志明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上前一步道:竟敢纵兵围成都县廨,尔等意yu何为

    然而,面对他声sè俱厉的喝问,一众兵卒却丝毫没有惧sè,为首的军官更是纵马上前一步,虚挥马鞭喝道:奉益州长史张使君命,看住成都县廨,不容可疑人等进出范使君言说,前时已经有过一次客户冒名过所试图携家带口逃亡,此番竟然又有,而且不单单是冒名,而是假造过所公函,罪犹重也范使君疑成都县廨中有人与这些人犯串通,故而方有此令

    说到这里,他看也不看面sè铁青的武志明,又沉声说道:杜明府既是不在,奉范使君命,请成都县廨留守的二位少府前去大都督府,范使君要当面诘问

    事到如今,武志明当然知道范承明这是借故发难。县廨之中除却差役皂隶,并无护军,但益州大都督府却不一样,内中是有这等配备的。如今范承明分明是已经打算撕破了脸,若是他或者桂无咎被栽赃一个伪造过所,转眼间杜士仪就会孤立无援最糟糕的是消息还送不出去不,就算杜士仪别有消息渠道,赶回来也未必来得及。之前那位郭御史如今也不在,放眼整个剑南道,还有谁能制衡范承明

    当桂无咎得到消息匆匆出来的时候,脸sè恰是和武志明一样难看。他比武志明年轻,官场经验也更少些,至今还不曾当过正印官。这会儿见那军官倨傲,明经出仕的他在心里暗骂连连,继而就打起jg神对武志明说:去就去,我们须不曾做过亏心事

    当武志明和桂无咎匆匆来到益州大都督府的时候,这才发现大都督府内赫然一片剑拔弩张的态势。本就觉得形势严峻的武志明顿时更加倒吸一口凉气,奈何进进出出的人根本不理会他们,直接把他们晾在了白地。直到一个他们看到过常常出入成都县廨的年轻官员快步走了过来,两人才露出了几分期冀的表情。

    杜士仪能够放心离开成都,一来是因为四境乡村的安抚比城内更加重要,二来是因为县廨有武志明,而大都督府内有韦礼在。此时此刻,韦礼丝毫没在乎那些投到自己身上的扎眼目光,淡淡地说道:城西有十户百姓联名告状,他们原本是实户居人,而非客户,但之前官府在宇文户部的催促下必须括出客户来顶差,所以硬是把他们给括成了客户重新登籍,又逼着他们额外缴纳地税和户税,以至于一户人家的家长气病而死。

    韦司户

    尽管背后传来了一声疾呼,但韦礼却只是挑了挑眉,又继续说道:至于今次在城门假造过所想要出城的,因为一个卫士识破,竟然暴起动粗,把人殴成了重伤,而后又逃亡无踪。所以范使君大发雷霆,立时封锁成都城诸门,将此人搜捕出来绳之以法与此同时,即ri起重括成都城内城外户口,看看可与此前籍册相同

    听着这一个接一个的信息,武志明和桂无咎都有些应接不暇。杜士仪刚上任才半年许,那时候,整个括田括户的行动都基本上已经结束了,但在他们的任期之内,确实曾经因为一层层的催逼而鸡飞狗跳,若是下头差役胥吏再糊弄,把实户居人硬生生扩成客户,那也兴许真的是有的要知道,每一个州每一个县都有最低指标,包括成都县,规定的是得括出不少于一千户逃户,田亩亦不少于一千亩,多奖少罚,让下头怎么办

    桂少府,武少府,范使君宣二位入见一个从者匆匆而来,口称敬语,脸上却殊无半分敬意,而且对武志明桂无咎撂下这话后,他又客客气气地对韦礼说,也请韦司户一同前去。

    韦礼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人一眼,这才嗤笑道:去就去,难不成我对他们二人说些立马就要传遍成都城的事,范使君还能治我一个泄露机密的罪名

    假造的过所分明是出自成都县廨,你等二人我要留下勘问。成都县试在即,科场大事不能耽搁,韦司户既然要主持益州解试,就索xg辛苦一些,把成都县试先担当起来,立时先出考题

    甫一见面,范承明几乎不给韦礼反应的机会,就雷厉风行地说道:来人,带韦司户闭门出题为防再出从前京兆府试泄题之类的事,还请韦司户委屈几ri

    韦礼出自高门,父祖又都是一等一的高官,面对范承明的这等举动,他原本微微眯起的眼睛突然圆瞪,整个人竟是流露出一股凌人气势:范使君是想以此为借口软禁我不成须知剑南道虽说偏居西南,却也不是你可以一手遮天的地方

    韦司户言重了,天下之大,除了当今陛下,自然不是谁能够一手遮天范承明不动声sè地直接反击了回去,这才对震惊得无以复加的桂无咎和武志明说,我已经令人立时召成都令杜士仪回来,不至于让成都县廨无人主持事务至于韦司户,你自己就是县试府试省试一级一级取中进士的,莫非觉得蜀中解试就不要紧

    知道范承明能够找到这些被扩成客户的实户,又能够等到今ri的事端,也不知道准备了多久,谋划了多久。一时间,尽管韦礼并不惧怕与其针锋相对,但不得不顾虑对方敢于直接剪除杜士仪臂膀,又要破釜沉舟重新括户的后果。届时如果括出的户数比宇文融那会儿多,就能证明宇文融麾下判官和县廨属官都是敷衍塞责;而若是括出的户数少,那么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将宇文融打成阿谀圣意的浮夸者。

    可这一招若没有那十户联名告状的,就不能成事,范承明上任以来看似不显山不露水,甚至还吃了好几个小亏,却原来是等着这一次出大招

    范使君既然如此推崇文华,我自然乐意尽心竭力。考虑再三,韦礼还是决定放弃硬顶。然而,他还是最后为杜士仪说了一句话,只不过,范使君扣住成都县廨主簿县丞,等杜明府回来,身边却只剩下了一个县丞,你要他如何处置一整个成都的政务

    韦司户果然仗义,我也愁得两眼发白,正想问问范使君呢,于少府在外奔波这些天,已经累得病倒了,如今你又把桂少府和武少府扣在大都督府,范使君是打算让我做光杆县令

    随着外间传来的这一句话,杜士仪竟是单身踏入了范承明的议事厅

    ..

    ..

第四百四十二章 要人

    杜士仪什么时候来的为何竟是无人通报便登堂入室

    不单单范承明一时为之失神,其余各人的脑海中也都转着同一个问题。仿佛是答疑解惑一般,杜士仪从容对范承明行过礼后,便直截了当地解释道:我看大都督府进进出出人员繁忙,没人注意到我,再加上乍然得到信息一时情急,也就不顾礼仪地闯了进来,还请范使君恕罪。

    就这么简单

    范承明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倾力整治的大都督府竟然会如此便宜放人进出,可杜士仪平ri很少来此,他也着实不想相信自己的人会暗中为杜士仪行方便,更何况韦礼人就在此,应玩不出这等花招来。于是,今ri人员调派繁乱,以至于真的疏忽了门禁,他不得不接受了这个解释。

    相比这个,还是杜士仪亲自上门要人这件事,更需要他打起jg神面对。猜测杜士仪应该刚来没多久,他少不得把刚刚的理由重述了一遍,身为上官那种居高临下的气势显露无疑。然而,杜士仪只是微微蹙了蹙眉,便声音沉静地说道:

    范使君要追查假造过所,此事我自会尽心竭力;要封锁全城缉拿伤人凶嫌,我也自当全力相助;就算是因为那十家实户联名举告,说是从前本是居人,却被硬生生扩成了客户,因而要重新检括户口,此事我也并无异议。然而,只因有人假造过所,范使君便要强行扣留我成都县廨的属官,即便你身为益州长史,似乎也并无此威权

    范承明今ri发动突然,本打算趁着杜士仪不曾回来,先把成都县廨封闭,把证据证人全都坐实,然后等杜士仪回来打擂台时,人证物证俱全,届时武志明桂无咎这两个再也呆不下去,杜士仪无人手可以调派,接下来的事他就可以从容去做。然而,杜士仪人回来了不说,而且还悍然直闯到了他这大都督府的议事厅,继而更堂而皇之地和他谈条件,一定要把桂无咎和武志明带回去

    杜明府这是在教训丨我

    自然不敢杜士仪看了一眼面sè呆滞的武志明和桂无咎,淡淡地说道,只若是范使君一定要扣人,那我这个县令虽此前不在成都县廨,却有失察之罪,不若一并留在大都督府待罪好了

    这是裸的威胁

    范承明登时额头青筋毕露。桂无咎和武志明一无家世二无强援,不过是区区品的属官,他这个益州长史要把人扣下,哪怕稍有越权,但如果有真凭实据,事后不过是一句解释的事。可是,要是把杜士仪这个出身名门三头及第,甚至天子多次嘉赏的年轻县令给扣下了,那朝中一定会就此对他大肆攻击,他想要通过在益州打一场硬仗,然后顺利回朝高升重用的愿望也就落空了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做最后一次努力,深深吸了一口气便口气凌厉地质问道:到时候若是搜出他们徇私枉法的实证,你有什么话说

    范使君固然判剑南道军事政事,但搜查成都县廨,似乎并不在职权之内。我已经吩咐过成都县廨上下,若有人敢擅闯,先行抗击,倘若实在无法杜士仪稍稍停顿了片刻,随即无视范承明那比锅底还黑的脸sè,一字一句地说道,古有烽烟示jg,如今的成都县廨虽然无有烽烟,可一把火总是还不缺的

    这个疯子

    范承明一时又惊又怒。可是,想到自己已经夺回了最关键的主动权,区区两个县廨属官是否扣下,却也只是附带的利益,因而,他当机立断地说道:好,这桂无咎武志明二人就容你带回去,但十ri之内,假造过所之事,还请杜明府给我一个交待而括户之事,我会行文成都县廨,若你推搪

    自然不敢敷衍塞责杜士仪拱了拱手,又瞥了一眼韦礼,笑吟吟地说道,今岁县试解试,蜀中能否才俊辈出,就看韦十四郎的了我可等着你的考题

    话说到这个份上,韦礼哪里还不明白杜士仪授意他安心去预备解试,其他的不用理会,心头一松的同时却难免担忧。可想到杜士仪以往那光辉战绩,他少不得笑着应了。等到杜士仪带了桂无咎和武志明告辞,他也懒得在范承明这个上司面前多呆,很是敷衍地拱了拱手便告辞离去。须臾这偌大的地方就只剩下了范承明一个,他呆立了片刻,突然厉声喝道:来人

    这一声来人之后,足足好一会儿方才有人疾步进来,诚惶诚恐地问道:还请明公吩咐。

    发现那人并不是自己常用的从者,范承明这才想起为了今天这一系列事情,他的心腹从者大多数都派出去了,此刻不禁压抑着怒气质问道:适才成都令杜士仪是怎么进来的

    杜明府那从者张了张嘴,随即不禁使劲吞了一口唾沫,结结巴巴地问道,不是使君说,有机密大事要和他相商,不许惊动了人,因而门上方才悄悄引他到议事厅来的

    一听到这个理由,范承明不禁气了个倒仰这个杜士仪,身为朝廷官员,竟敢如此信口开河,还在自己面前振振有词指摘大都督府防卫薄弱

    一路沉默出了大都督府,等到了外间和赤毕二人会合,杜士仪扭头见桂无咎和武志明俱是低着头,面上既有尴尬,又有惭愧,他不禁哈哈大笑:垂头丧气于什么这会儿范使君问明白了我是怎么进大都督府的,必定雷霆大怒在背后骂我一顿,却又不和你们相于

    明公武志明只觉得喉咙口噎得慌,好半晌方才嗫嚅说道,若非为了我二人,明公也不至于和范使君撕破脸都是我无能,明公临走前还特意嘱咐过,我却还是在过所的事上掉以轻心

    别人有心算无心,你也不用自责过甚,事情还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更何况杜士仪想起病倒的于陵则,冷冷一笑后便温和地说道,于少府此次疲累交加,病得不轻,你们两位还有的是忙,不把你们要回来,难道我长了三头六臂,可以应付那么多繁难撕破脸就撕破脸,此事我需不后悔

    桂无咎却敏锐地捕捉到于陵则病了的消息。身在官场,病了这两个字经常是意味深长,他又觑着杜士仪那令人捉摸不定的脸sè,一颗心先是猛然一沉,旋即便意识到,自己这次被杜士仪硬是从范承明那里捞出来,那就已经没有第二种选择。想到这里,他见杜士仪到了坐骑边上抓着缰绳要上马,就毅然开了口。

    明公不在,公函和印章都是我保管,我每ri检查,绝无遗漏。武少府做事更是jg于,绝无可能被人有机可趁。所以,此事存疑

    嗯,你二人向来细心,我自然相信你们。不要在这大都督府门前继续说话了,省得人瞧着我们碍眼,先回县廨再说

    等到杜士仪这一行人回到成都县廨,之前兵围这里的士卒已经全部散去,乍一看再也找不到任何一度剑拔弩张的气息,可只从这一条原本该是坊中交通要道的大街上,此时此刻却没有一个人,所有人就能觉察出,恐怕就在之前不久,这里仍然是一片肃杀景象。果然,当赤毕去叩响那紧闭的大门时,仿佛有人从门缝里往外张望了一..里头就传来了一阵欢呼。

    杜明府回来了

    随着欢呼,大门很快被打开了来。率先出来的是杜士仪留在成都城中供武志明差遣的从者,他们围上来行过礼后,便七嘴八舌地说起了起头那些兵卒请了桂无咎和武志明去大都督府,继而就要悍然直闯搜查证据时,他们以放火呼救相挟,一时让人投鼠忌器不得妄动,而早一刻前刚刚散去。至于其后的差役书吏等人,面上还赫然流露着心有余悸的表情。

    知道今ri这一场事变,对于众人无不冲击巨大,进了县廨之后,杜士仪召集上下安抚了一番,继而便吩咐禁止随便出入,又命书吏立时将近十余ri开具的所有过所存档调出来,随时准备配合范承明清点人户等等。待到这些都安排好了,他就把武志明和桂无咎请进了书斋。

    此前括出的一千二百余户客户,到底有什么猫腻,事到如今,还请二位据实相告。否则,我这新来的县令固然可以推说不知前任,你二人却难辞其咎范使君是什么xg子,你们应该都看到了

    成都四境逃户绝不止一千二百户,应该绝不少于两千。桂无咎看了一眼武志明,索xg直言说道,然而,其中这大多数都是浮户,大多隐于那些大族之中充佃户为仆佣,检括之时根本就不会触动到这些豪族,所以自然检括不出来。只有那些拥田自耕,如彭海等经营茶园的,这才会上了籍册。可这些有业者并没有那么多,为求达到宇文户部下的一千户指标,既然无法动豪族,那就只有把居人实户也括在里头

    武志明见杜士仪面露嗤笑,不禁尴尬地说道:括地其实也是如此,除却括出不少垦出的田亩之外,除此之外,也有括地的差役拿着百姓熟地充数的

    尽管王容来到蜀中之后,除了在大户之中撬动砖头,也帮助他大略了解了这些,但听着这两位昔ri的非直接执行者如此说,杜士仪还是不禁打心眼里叹了一口气。哪怕最好的政策,也怕最坏的执行者

    杜明府,倘若范使君重新括户

    见两人如坐针毡,杜士仪便微微笑了笑:该纠正的错误,自然就该纠正

    只不过,错误远远不是范承明所说的那一种,还有桂无咎所说的另外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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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三章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益州范使君要重新括户

    先是满城搜捕那个城门伤人的逃最终那个家伙被成都县廨的人成功抓到下继而县廨继续追查假造的过所等这边厢还没告一段那边厢就骤然传出了另外一个更加重磅的消息。一时成都城内再次人心浮可当范承明令人四处宣此前若有被误括成客户的实户居可以立时三刻到大都督府自即行退回之前缴纳的户税和地税奔走相告的人就多了。

    杜大都督府门口足足围了有上百这还只是城里的

    见陈宝儿绘声绘sè地说着去大都督府看热闹的情杜士仪笑着点了点旋即就若有所思地说道:你去一趟县探望一下崔大就说今岁解试只管全力以不要管是否能得解送。他这是第一次下与其患得患还不如一鼓作不要留下遗憾。

    等到陈宝儿告退离杜士仪这才站起身掐了掐手指算了算之前送到长安洛阳两京去的私最后猜测两边应该都会有相应的动作了。范承明突然来这么一他确实有些始料未想来这位如今是剑南道的实际长只要成都一地实行好他就会扩展到益而又从益州扩展到整个剑南道。只要这西南的大数字和此前有所出他想必就会拿着宇文融的痛脚大肆借题发挥

    不得不宇文融这一次封禅副使的名实在是让人又眼红又jg惕

    明武少府已经将那殴伤人的张成按殴伤致人吐血按律该判杖一然则如今假造过所罪尤因而请命拷请明公立案书判。

    看到那书吏进来行礼禀杜士仪沉吟片刻便立时书迄让其带去给武志明。等人走到门口他却又突然出声吩咐道:拷讯之闲杂人等回免得此人或者胡言乱又或者攀咬到了人不经查证便流言满天飞

    是

    尽管他大多数时候都不愿意用拷讯来问出供但事涉非就不得不通权达变了。此人按律以殴人罪可杖一拷讯便同样以一百为倘若再不招那假造过所的罪名就是他一人承再加上冒名度关的罪那就十有流刑外加徒刑

    好在那边虽则斗殴时极其凶但挨起打时却显然不是一个硬汉。一轮过武志明就亲自来见杜士仪。掩上门他竟蹑手蹑脚来到了杜士仪身踌躇片刻便神情复杂地轻声说道:此人招过所用纸是花钱买县廨所用的白麻纸本也是纸坊买旁人若肯出也不是买不所以应是真的。而文书是请一个认得字代写书信的人代那人收了他两贯钱。至于印章

    说到这最要紧的一条武志明脸上表情就更古怪了:说是撕破县廨榜文回去自己亲自照样摹然后用萝卜刻的

    杜士仪最担心的就是县廨差役抑或是书吏和人勾乃至于让范承明可以借题发谁知道拷讯到最终竟完完全全是此人一人所为。而一个不识字的家伙竟然敢于拿着萝卜刻官府印章蒙混出听到这他不禁哑然失笑:那另一个假造过所的家伙呢

    是和他相识的人。是此人自作聪想着捞点故而以五贯钱的价钱卖了一份过所与人。而此人并非举家逃而是因为欠了一屁股赌想要逃到他乡去。至于他所携人内中有他儿子之还有则是被他骗来打算出城之后鬻卖于也好取利

    杜士仪越听越是惊听到最后一桩罪他不禁拍案而随即便醒悟了过来:此人滑胥凶必然不会自己承认还有拐卖人口之定然是你察觉之后追问的到底是你神目如电

    我只是觉得那两个小娘子不过十三四不像此人女儿或晚没想到居然问出来了。武志明被杜士仪这一竟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这才直言说此事原和此前那冒名过所的案子不既有曲更有其他罪所正值满城人心浮动之不若立时命人鸣锣宣示全不知道明公意下如何

    就依你之言辛苦你了不那方萝卜大印还是先找出如此免得人说你只凭拷讯结案。

    武志明前脚刚劲头满满地去做接下来的桂无咎后脚却进了书正是来禀报范承明括户的进展。说着说他的脸sè便凝重了下来:范使君用的法子确实巧非但没有让民间鸡飞狗而且还赢来了众多赞誉之声。他是把成都县此前括出的客户名单全部张贴在大都督府门然后令有出入的客户自己到大都督府陈情自到现在为止整整三验明已经有七十二户原本是居人实并非客户。

    桂无咎见杜士仪并没有多少震惊之知道是自己和武志明此前吐露真言的关系。但即便如他还是满脸惭愧地说道:此事若是范使君一道奏折参奏上我和武少府等人小则失重则明不是我要辩实在是那时候时间太紧下头差役固然也有蛮横逐利但更多都是为了交所以

    不用说我都明白。

    后世那么多社区工作一次人口普查都不能够完全查清楚人口情更何况是现如今只靠一张嘴两条腿更何况这是前任的遗留问题杜士仪也不好过度苛沉吟片刻就又问道:如此范使君并没有真正派人再次深入四乡括只是在此前名单的基础验证是否为实

    对

    不愧是张相国信得过的人。

    尽管是敌范承明的有些手段也着实令人不但杜士仪不得不承这一次范承明确实高明。而且此人不是一上任就来这一而是等徐徐过了数借着这一次次的sāo动再突然发便免去了被人诟病一上任就瞎折腾的麻烦。所范承明是根本就没想多括出客户只是想证明那些数字是虚是扰民

    对你可想范使君所言那十户被误扩括为客户的实户居人联名告为何一直拖延到如而且并未到过成都县廨递状甚至连陈情都不曾有过

    杜士仪自忖到任以来不说明察秋但至少做到了公因此刻见桂无咎讶异地瞪大了眼继而就露出了沉思的表他微微笑道:那是因这些人只需缴纳户税和地比起应缴的租庸调其实反而少了而就连他们去年的户税和地也都是罗家代缴的范使君筹谋之令人敬服

    桂无咎这才倒吸一口凉气:明公的意思是朝廷蠲免客户五年租庸户税照地税减而居人却因为租庸调负担重所以宁可被括为客重新登籍所以看似是县廨迫于期限和额度不得不拉人凑数敷衍塞但实则也是

    实则也是两厢情愿

    这种武志明这个由吏变官的心中了而桂无咎就要差一些了。

    一晃又是七八当范承明召了成都令杜士仪及其下属同到大都督府便随手把一份厚厚的文书丢在了案桌上:什么一千二百余户客竟有逾三百户都是实户居人成都一县如益州一地又是如何而倘若放眼剑南道一焉知不会有更多错漏整个剑南道此前括出客户不下七倘若两三成都是冒亦或是错看似地税户税增加了不可这租调正还不是都转嫁在了别的居人身上

    范承明一口气便是好几个反见武志明桂无咎面露赧反而杜士仪依旧从容镇他不禁觉得心里很不舒索xg冲着杜士仪问道:杜明府可有什么话说我倒是忘你初来成都半这括户括地之你还在长安当你的谏官

    范使君说的不虽说我只比范使君早到任不到一个所知却和范使君有些偏差。杜士仪见范承明的脸sè因为自己这句话而突然僵住他便拱了拱手说以实户居当成客户交以至于成都县一括出了客户一千二百实则只有九百余看似是差役敷但实在是因更多的浮户隐全都藏在那些大户的田庄上他们不予配自然差役胥吏只能退而求其次

    不等范承明开他就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卷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就是成都本地豪族罗所隐浮户凡一百九十七男女老少八百余人而罗家所拥田光是在成都四就已经超过一万七千亩

    范承明没想到杜士仪竟然会明修栈暗度陈突然拿出来了这样一份东西。眼看杜士仪自顾自地展竟是当场一个个浮户隐户的名字年岁念了出分明已经调查得极其详细他忍不住更加震怒。可就在他气冲冲质问了一句此物从何得来的时大门突然被人失态地撞紧跟着跑进来赫然是一个褐衣从者。

    范使东都制书

第四百四十四章 朝堂三打一

    长安太极宫内的尚书省都较之往ri的繁现如今显得寂静沉肃了许多。尽在不是因为别而是因为文武高官多半跟着当今天子前往东而年底还要前往泰山封被留在这里多半是边缘人前途无望。兼且坐镇长安担任西京留守是那样一位让人敬畏崖岸高峻的前宰这就更让人进进出出屏气息声。

    宋憬这一年六十有三。尽管仕途起起落但他成为中书舍人这样的高官却只有四十几番出外几番回他始终安之若素。同样不赞成封源乾曜终究还是随驾而他却留在了长左右亲近多多少少都抱怨却都被他严词训丨斥了一通。此时此他犹如永不疲倦似的将案头堆积如山的公文处理得告一段这才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腕。

    宋开蜀中益州紧急公文。

    原本还轻轻揉着太阳一听是益州的公宋憬立刻坐直了身子。等到那跟随自己好几年的令史上前双手呈递上了公他接在手中划开铜筒启取出公文只一他便登时眉头紧旋即怒斥道:简直岂有此理此等大事怎可能空穴来竟然用如此大事当成党争儿简直是不可理喻

    宋憬平ri就持正刚虽不像张说发怒时骂人口不择但那股凌人的气势却更让人自惭形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此刻尽管骂的不是自但那令史仍旧噤若寒别说开口就连呼吸都不由自主放轻了。好在这种难捱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不多他就只听宋憬淡淡地吩咐道:你先退下吧。

    等到偌大的地方再次只剩下了自己一个宋憬才放下文有些烦躁地站起身在空旷的地方来来回回踱起了步子。

    此次封张说是提倡而他和张说虽则私交不对此却很不以为然。封禅看似可以史书留但真正说起来却不过是劳民伤财之否则以太宗之怎会最终都的不曾封禅

    而犹如彗星一般横空出世的宇文让张说横生忌惮也不足为奇。源乾曜垂垂老尽管在大政方针上常常和张说相但到底是老好人的xg并不常常去争主导可若是真的宇文融入主政事必定和张说有争锋相对的一天。所张说想要尽早排除异自然是想先下手为从宇文融的根基动手。

    可这样的争斗实在是

    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到自己给杜士仪的私信答允自己来担当上书建言的职而让杜士仪来做具体执行的那个宋憬终于下定了决心。快步回到了书案边他亲自研墨卷待到那一方端砚之松烟墨已经透出了丝丝芳他这才提笔蘸沉思片刻便在左手拢好的纸卷上写下了第一笔。

    他下笔极写一行后待墨迹稍于便转下一等到这洋洋洒洒数百言的文章一蹴而他再次浏发现并无一字可更便将其直接封口装入了奏折所用的铜筒亲手封印盖章。然他却并没有立刻叫人进来送去东都洛而是又径直取了另一卷沉吟片刻便再次落笔。

    然这另一卷纸他却等到拢在袖中一直带到了家方才置入竹筒之中封唤来了一个心腹家人吩咐道:去东送去宇文户部私宅

    宋憬和宇文融几乎没打过什么交如果说两人有什么联勉强竟只能说上一条那就是杜士仪乃是少有能够在宋憬家中走动的后进晚而宇文融也同样和杜士仪有密切的往来。即便如当两ri后宇文融收到了宋憬命人星夜兼程送来的私信仍不免有些失神。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宋憬居然会给他写信

    然当满腹狐疑的宇文融展开信笺匆匆一扫之他那狐疑登时变成了凝重。由于郭荃这个财计上的能手从益州匆匆赶回来帮他的益州乃至于剑南道的情他还是今天下午刚刚从杜士仪的私信中管中窥豹略见一斑。对于张说的这一计他确实有些措手不因为五年之后该如何解决客户再次逃他也还在考虑制订下一个计划。可没想宋憬竟然直接就提出了那样激进的计划

    用户税和地税这两直接来代替租调然后按户等派差直接取代从前的庸那他的括田括岂不是变成了无用功也并非无用他此前括田括户的最大成就是为国库直接贡献了一大笔户税和地倘若如身兼数个使职的必然又会成为承担此事的急先只会比现在更加权责重更何宋憬只是希望他这个财计之臣详加考万一天子垂便建议在益州成都先行试点

    没想到宋广平真的那般器重杜十九既然如我又何惜卖个好

    西京留守宋憬的奏其重要xg素来是在所有奏疏中位居前列而且可以直达御事后再行存因尚书省对于这样的东西自然不敢有丝毫耽须臾便送到了洛阳宫贞观殿。而当志得意满正等着封禅的李隆基看完这样一篇剖析得入骨三仿佛给兴头上的人当头泼一盆凉水的文章脸sè顿时微妙得很。

    高力士早就习惯了宋憬一上天子变脸sè的惯此刻隔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问道:大家可要召人集议

    召吧。李隆基有些头疼地拍了拍脑心中庆幸没有让这位随时随地煞风景的老臣跟到洛阳更没有费事地让人跟着去封禅泰山。宋憬留长安稳若泰山;可若是宋憬去泰山他就别想安心睡觉了

    该召见别人兴许还要不领颜sè地开口询高力士却驾轻就熟。张说源乾曜这两个宰相自不必此便是如今炙手可拜相呼声最高的宇文户部宇文融了当这三个人匆匆应召入站在白发宛然的源乾曜和张说身宇文融的年富力强看得高力士都忍不住露出了几许异sè。

    怪不得张说对其如此忌实在是太年轻了说不定就连其荐主源乾也不曾想到当年区区一个富平县主在短短五年之便已经一跃而成为了户部侍郎

    宋广平的奏你们都传看吧。

    宋憬这两个字实在分量非同小可。当张说第一个接过看了之脸sè登时大变。而源乾曜在旁边察言观接过时已经有了心理准可即便如匆匆一目十行看他仍是面sè大变。待到宇文融再接过同样早就知道宋憬这奏疏内容为何的匆匆一扫便立时击节赞赏道:不愧是广平一语切中时弊不同凡响

    张说简直给宇文融这极其大路化的一句话给气疯了。什么叫切中时弊什么叫不同凡响这宋憬的一道奏几乎相当于把大唐立国之本租庸调制给否了两税固然是随着立国以来国情变化而不得不加上去可倘若是用两税来代替租庸这需要下多大的功夫还是宇文融是想

    一下子jg醒到宇文融现如今的地位是怎么得来张说顿时悚然而惊。此前括田括宇文融口含天宪行走天这要是再行两岂不是又让这个从括户括田起家的计臣大展身手

    陛宋广平所言种种情弊固然是然则租庸调乃是祖倘若贸然更易

    宇文融虽是最后一个看但他看完之一旁的源乾曜又把宋憬的奏疏要了过去细细品评。杜士仪到成都之也给他写过几封私再加上他和杜思温交情不杜士仪在成都和益州长史范承明的明争暗他自然心里有数。此时此摩挲着下颌长须的他若有所思蹙了蹙品味出了张说没看出的东西。

    宋憬的话说得很谨而且建议找地方试行。要说宋憬从来就不是冒进的既然用如此口必定已经心中有地也有人选。外官之倘若要说能够入宋憬眼帘的可杜士仪为何不曾对他说等这么大的事天子必然也会借此查看宰相的反应。果当他悄悄抬头一瞥天子果然发现李隆基正在用玩味的目光审视着他们的反不消他此前的大惊失sè必然落在天子眼中。

    因就在张说一张口就是引经据好容易才痛心疾首说完的时源乾曜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陛广平公素来老成谋此次建言亦是如并未贸贸然说从一州一道开始推行。以臣之不若择一大县先看看成而后观其成再思推行之策。臣斗胆举荐成都令杜士仪。

    源乾曜这突然而来的一句让张说登时陷入了震惊。然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宇文融就笑眯眯地说道:源相国此言甚好。成都乃是巴蜀之中最繁华之而巴蜀远离关中河若有波动也在可控范围之内。而闻听杜十九郎自从上任之后颇得民倘若有他出面去主即便不也必然不会使民生怨。

    张说固然知道宇文融是源乾曜当年举荐但如今宇文融擢升太这荐主和受举荐的人之已经并没有多么密切的往可两人突然之间这一搭一仍然让他嗅到了深重的危机感。见御座上的天子果然流露出了心动的表他张了张口待要反可突然感觉到两道犹如毒蛇一般的目立时意识到是宇文融。

    而这时他耳边却还传来了宇文融低低一句话:张相真当我不知益州范使君在蜀中都捣腾了一些什么事

    张说心头一待见李隆基轻咳一果然同意源乾曜这番又命先下制他不得不保持沉心中却是恨得咬牙切齿。凭你这不学无术的狗鼠也想入政事堂只要我你就休想

第四百四十五章 全胜

    东都的制书

    当范承明匆匆出外的时候,心中远比面上更加震惊。他和张说交情莫逆,甚至可说是患难之交,因为张说在贬谪岳州刺史任上,在路过他为刺史的州时,他不顾那时候张说的处境已经危难到了极点,又是送程仪,又是引本地文人墨客与见,再加上从前的交情,张说为相之后对他多有提携,这才让在尚书左丞任上得罪了张嘉贞而外放的他,再次有了复起之机。

    倘若张说早就知道,那么不会不通知他。而倘若张说都事先毫不知情,那意味着什么

    带着这满腹惊疑,他在见到带来制书的天使时,才探问了两句,那人便直截了当地问道:范使君,这制书不但是给你的,也是给成都杜明府的,可方便将他一并请来

    这恰好他也在大都督府商量公事,我这就让人去请他来口中如此说,范承明心中却越发不安。须臾,杜士仪就带着几个属官一起来了,他细细打量众人表情,发现属官们显然不明就里,而杜士仪似乎也在微微皱眉,一时却看不出什么来。然而,等到开制书宣读之后,他的表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以成都令杜士仪判成都两税使,试行厘定田亩,重判户等,另造籍册,暂停租庸调,只行户税地税,全权主理赋税一事,益州大都督府不得于涉

    这完全就是赋予了杜士仪在成都县内呼风唤雨的权力更要命的是,益州大都督府也在成都城内,这要上官如何自处,更不要说这好不容易才等到的局面

    范承明又惊又怒,几个属官却由最初的惊疑不定,变成此时此刻恨不得额手称庆。尤其桂无咎长长舒了一口气,本以为要在背景深厚的范承明和杜士仪之间做夹心饼于,谁知道这会儿竟然局面大变。而武志明则用几分好奇的口气问道:这两税使是什么意思租庸调乃是国朝以来的正税正役,陛下怎会突然想起以两税代替租调,另判户等定役

    那天使乃是尚书省工部屯田司的一个主事,虽是京官,但工部屯田司从来都不是什么最要紧的地方,在范承明杜士仪面前,他自然不敢摆京官的架子。武志明既是相问,他就笑着说道:是宋开府上书提请,源相国言说不妨选择一富庶安定,却又远离两京之地,挑选一jg于长官先行试行,便选定了杜明府

    是宋憬和源乾曜不是宇文融

    范承明这才陡然意识到,宇文融虽则和杜士仪看似有些交情,但并非杜士仪真正的靠山,这位年纪轻轻的杜三头,真正的靠山是对其赏识备至,被人称为梅花宰相的开府仪同三司宋憬,是在京兆尹任上点了其为解头,入朝后又三番两次对其举荐提携的老好人宰相源乾曜

    于是,在杜士仪谦逊两句后,作为真正领受制书的人接过了那一卷看似轻飘飘的东西时,范承明便知道,自己在最能名正言顺成功的赋役之事上,再也动不了此人分毫

    果然,等送走了那位天使之后,杜士仪便笑吟吟地转身看着他:所幸有范使君此次清括,误括为逃户,以及冒为逃户的人,如今都重新甄别了出来。四境厘定田亩,以及定户之事,到时候恐怕还需范使君相助。

    那是自然。

    范志明惯会做面上功夫,打了个哈哈就答应了下来。紧跟着,他却懒得在这里再看杜士仪那张笑脸了,找个借口说大都督府还有要事亟待处理,y着脸拂袖而去。而杜士仪也不打算留下来耀武扬威,他更明白这一次宋憬的支持,源乾曜的推手,远比宇文融的默许更加难得,所以也即刻辞了出去。

    苦心孤诣的一场战役,得到的却是这么一个结果,出了这迎接天使的大堂,范承明长叹一声后,竟好似老了十年。步履蹒跚的他一路回到了书斋,看到案上那堆积如山的纸牍,想到上任以来殚jg竭虑忍辱负重就是为了今天,最终却功亏一篑,他禁不住用手捂住了眼睛。

    宋憬究竟是用的什么办法,这才让天子竟然为之动了心

    翔实真切的数字,触目惊心的事实,再加上圣人原本就是从临淄郡王潞州别驾起家,对民计民生并不像长在深宫的那样陌生,所以才会肯试一试。

    阶段xg打赢了一场战役的杜士仪却并没有多少高兴的表情,此刻坐在王容面前,他毫无风度地一口气牛饮了好几杯清茶,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时候,从前听他说过此事的王容放下了手中茶壶,忍不住开口问道:杜郎的意思是,只怕一县一州已经是极限

    成都一地,我们可以用分化拉拢,动之以情,许之以利,让那些大户能够舍出地税这一笔利益,再加上事先已经着手厘定田亩,又通过大半年以来的恩威并济,使人能够相信我,这才算是勉强有了一个推动的基础。但这样的过程是不可复制的,哪里还有第二个地方,你能够笼络大多数豪门,许以他们需要的利蜀中偏远,兼且早年的名门望族早已纷纷北迁,有的顶多只是寄籍在此的衣冠户和本地豪族,从成都一地,兴许可以推广到益州,乃至于其他地方,可换成是关中河洛山东

    杜士仪突然停住不再说话,隔了好一会儿,他才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所以历来变动成法,也许短时间内可以悻进,但必定会引起疯狂而强烈的反弹。真的想要变,只有不破不立

    两税法的真正推行,不就是因为安史之乱,租庸调的根基全部瓦解,即便如此,两税法的施行依旧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反复复,最后到杨炎时方才真正一锤定音他如今的权力不够,地位不够,根基更不够,竭尽全力能够做到的,也就是看看能否在成都真正推行开来

    不破不立,咀嚼着这四个字,王容不禁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战栗。她当然知道,杜士仪骨子里是一个颇有正义感的人,定然不会希望那种赤地千里的战争,但想想那一位位变法之人,她不得不承认杜士仪这话没有半点夸大的成分。跟着叹了一口气后,她便正sè道:杜郎要我做什么

    鲜于仲通所求之事,让他来见我,我可以给他荐书,前提是,他家中田地,让他绘出图册给我存档。杜士仪顿了一顿后,站起身后走了几步,又转身负手说道,李天绎和崔澹,把蜀锦到东北的商路替他们打通。再加上蜀茶和木棉之利,足以他们放弃那点地税小利。罗家和吴家,再施加一点压力,如果他们懂事,可以小小给他们一点甜头。

    说到这里,杜士仪上前去接过了王容又沏好的一盏茶,喝了一口后,便若有所思地说道:大户只要利益足够,是可以撼动的。但如果要客户和居人相信,如今的两税法不是朝廷又变着法子从他们身上刮钱,那就需要推出一系列利民政策说来说去,还是要钱,而且就算我乐意,也不能从私人口袋拿出来,又要让你演一出戏了

    杜士仪苦笑着一摊手,这才耸肩一笑道:再来一次空手套白狼吧那三千亩山地茶园,我代表官府,卖六年茶叶专供权给娘子,不知娘子出价几何

    你这一招,可是用得越来越纯熟了王容闻言哑然失笑,虽是微嗔薄怒,但歪头想了一想,她便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定金一万贯,不能再多了。虽则我有钱,可还要等着将来嫁人时贴补夫郎,养育孩子,总不能全都拿出去填了官府的窟窿,否则要是换一个成都令不认账,我不是亏大了

    哈哈哈,娘子的顾虑有道理,所以,我才拼着让京兆韦氏上下骂我,把韦十四郎给弄到了成都来,给我抱抱

    见杜士仪真的说做就做,王容一个措手不及,被他抱了个满怀。感受着那坚实臂膀拥着自己的安定感,她起伏的胸口很快平静了下来,也用双手轻轻环着他的脊背,好一会儿才说道:京城并不是只有关爱你的长辈亲友,你要小心。王毛仲不会一味看着你在外风生水起,他毕竟也是张相国的盟友

    嗯,我知道

    杜士仪轻轻松开手,面对面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俏颜,感觉到那温热的呼吸仿佛能直冲到自己鼻尖,直冲到自己心里,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笑着说道:能得卿卿为贤内助,真是我的福气

    常常相见耳鬓厮磨,而且也不用提防如玉真公主抑或金仙公主突然出现,也不用想着别人听壁角,这种虽然时而也会紧张,却远远好过长安的舒心ri子,王容自然也觉得安心惬意。

    而此时这样如同偷情似的刺激感,更是让她时而紧张,时而喜欢,时而却又怅惘,因而,直到唇间又封堵上了一股灼热,她方才从那种恍惚之中回过了神。

    不用周旋于那些达官显贵闺秀千金中间,而是真真正正做自己能做的事想做的事,不正是她之所愿

    因而,等到杜士仪终于放松了攫取,面上艳红一片的她方才认认真真地说道:能得杜郎垂青,何尝不是我的福气

第四百四十六章 杨氏姊妹

    最想要的制书到了范承明的掣肘也暂时不用考杜士仪却没有急功近利地立时开始轰轰烈烈地厘定田亩。http:他先行通知四境村正齐集成都而后又亲自去巡视了之前修建的万岁池和利人渠进甚至亲自过问了民夫的工钱和伙食问紧跟着便给出了一系列针对浮户隐户的安居政策。

    根据益州大都督府核定的真实客户名登籍人为第一享受各种优免差役和推荐工作机会。今年前半年前往官府登籍者为第二半年之后登籍者为第三等。设官办牙负责给贫不能自给的浮户登介绍佣工及租佃等等事若为佣抽取工钱十分之若为佃抽取交租之后的十分之一。第一等登籍人一概免第二等免除一第三等不免。若有一技之长优先推荐到各种需要的工官府优奖。官府所有的官田荒依此前的规定招纳浮户耕第一等享有优先权。舟桥池渠等工每年建立用工指标

    林林总总十几条最后一条方才是震动成都四境的爆炸xg消息。从今年开暂停新泽安兴陆村张家村等城北十九村租调正只征收地税户税即ri开始确定户年底派差役以户等高低派役尽管所载的地税标比从前的地税高出了一但不要交租调的消仍然让无地少地的居人贫民奔走相告。至于真正被触动利益的大看到崔家李家罗家吴家的免税田亩应税田亩数高高罗列在一时都为之息声。

    这是从上头开始动手

    尽管四大家全都牵涉其不可谓利益不但李家和崔家对于那些来打探消息的无不顾左右而言实在被磨得受不住就滔滔不绝地说些冠冕堂皇的无非是遵守朝廷制令之类。

    而他们这两家不动声sè地把人悻悻打发吴家和罗家的反应就截然不同了。吴家以家主远行为谁来都不而罗家的家主罗德则三次去求见范承明都被拒之门外。再加上那么一份自家隐藏浮户隐户的名单就张贴在成都县廨门罗德在焦头烂额奔走了好几天之终于品尝到了李天络当初那种心力交瘁的滋味。

    说是强龙不压地头问题在于成都就没有真正的名和朝中大人物的关系也不深而一旦被人各个击破分化打击拉ri子就更难熬了。他甚至还不如溜之大吉的吴琦

    家崔家和李家都把帖子退回来了。去那两家送信的从者见罗德一瞬间面sè极为难深知家主难处的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别人让自己捎带的但最终还是如实说不崔翁和李公都让人捎话还请家翁为上下着不要硬顶到底。地税虽不可罗氏家大业并非承受不更何况

    听到崔澹和李天绎这时候反而说起这种话罗德不禁气得七窍生烟:更何况什么他们一边避我如蛇一边还假惺惺劝我倒戈没人引见我就突然倒到时候杜十九郎闭门不反而恶了范使我岂不是两头做恶人硬顶我是顶不可我又不是不能学吴琦那家伙一走了之

    这时候再走就着相了

    那从者心中嘀面上却连忙恭恭敬敬地说道:家崔翁和李公的意思杜明府不是一味强压的人。家翁并非当初的李天络那般恶贯满杜明府怎会赶尽杀绝吴公虽然抽身而但这等避而不见的做聪明是聪明可谁会用他这等人罗家若能做个表他们可以引荐家翁一笔大生意。

    嗯

    罗德闻言先是一待想起李天绎和崔澹仿佛和那家突然就显露出了庞然大物身形的云山茶行搭上了关此前还听说开chun之后就往北边走了什么大买他不禁心中一动。每年要多交那样一笔地对罗家而言确实不算什他只是不甘更恼火丢人现却不是肉痛。倘若真的能够换取实质xg利益

    你再走一趟那两他们不肯见至少也给我一个明白些的承空口说白话可不行

    而作为搅动起这么一场风云的杜士此时此他却正在县廨耐心教导者面前那个天才小萝莉学琵琶。这原本是一件赏心悦怡情怡xg的美可一旁还坐着个十岁的小丫托着腮帮子老气横秋地打量那种滋味就很不好受了。想到杨蛞把人送来后就逃之夭想也知道对这另一个妹妹是何等头他只得定了定没好气地问道:杨三你今天究竟是于什么来了

    当然是来见坊间传言英明神武的杜明府了。杨玉瑶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杜士双手却依旧托着腮帮见玉奴有些不明白地看看又看看杜士她方才皱了皱小鼻子说听说杜明府被人批命说是克贵妻长安城那些名门望族太胆小这些话也信要是我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嫁了再那些命好的男难道二三十岁死媳妇的还少吗

    杜士仪简直被小丫头这番大胆的话说得为之语塞。待见玉瑶笑眯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子款款走到他身尽管这只是个青涩得完全尚未长开的女但那种和年纪极度不相符的老成和大胆仍是扑面而他不得不再次重重咳嗽了一声:杨三你阿爷就是这么教你礼数的

    我阿爷才不管我们他要是也不会把我们姊妹四个都丢在成自己带着那些女人去蜀州了杨玉瑶不屑地哼了一直言不讳地说还不是嫌我们都是女他就想生一个儿子出来

    阿姊玉奴尽管听不大明白三姊那些但见杜士仪脸sè微而阿姊那口气也越来越肆无忌她终于有些不安开口央求似的叫了一她便冲着杜士仪说师阿姊一直说话都是这样大姊怎么说她也不听师傅不要怪玉奴给你赔罪

    开了冬天粉团子似的玉现如今也终于显出了雪肌玉倒瞧不出那环肥燕瘦的丰腴只是小脸圆圆这会儿随着低头举手行礼而露在了照进屋子的阳光底显得越发晶莹。杜士仪原本就是做个样子吓吓杨玉哪里是真的要和乱说话的她一般计可该吓的没吓不该吓的却吓着他不禁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好了好杨三你想于什么悉听尊但那些话若是再说一我可立时轰你出去

    迸出了一句让杨玉瑶撅起嘴的斥杜士仪这才收摄了jg专心致志地教玉奴琵琶。等到他将那一首并不算难的新曲弹奏了一看到小丫头打完拍子立时拿起曲最初是认认真真边看边回到最后曲谱放在了地她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上头做记他不禁暗自摇了摇一转头再去看杨玉瑶他却不由得有些意外。

    本以为这些对杨玉瑶来应该是已经学过的无聊课必定会让她呵欠连天为之分甚至于脆自己回家可没想到的这个老成的丫头虽说东张西望很不老可却显然没挪动过。当发现他在审视她还吐出舌头做了个鬼然后又托着腮帮子不动了。

    直到他和玉奴一个一个整整耗去了一个多时这一次的课程告一段杜士仪命人把姊妹俩送回家一上杨玉瑶方才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突然对玉奴问道:玉平时杜明府都是这么教你的

    没错。玉奴诧异地挑了挑不解地问阿姊问这个于什么

    我还以为他会和你说些别没想到真的是学琵琶。杨玉瑶的小眼睛里闪动着狡黠的光最终双手一合掌这以后我也来一起学

    可是阿姊阿姊不是学过了三年吗这些应该全都学过了玉奴的脸上满是迷却没想到杨玉瑶突然低下在她那粉嫩的脸颊上轻轻掐了一玉你还所以才不明白

    比阿爷年纪小一官却做得比阿爷还而且京兆杜氏又是比河中杨氏更加显赫的名门望再加上那些蠢笨的长安名竟然还不知道赶紧把这么个贵婿收入囊既然如不如她就好好试试吧她托钊哥带来的那些坊间传奇之不是老有这样的故事吗

    倘若杜士仪知道自己竟然被一个年方十岁的丫头惦记上必然会哭笑不但此时此他唯一感慨的也就是杨家三娘人小鬼大而已。

    把姊妹俩送走之他就召来了赤毕吩咐道:你去一趟于陵则那问他究竟是打算请辞回东都养抑或等着我的参还是有别的打算。正好尚书省吏部正在给成都选新的县如果他不想于我可以请他们顺带连新的县丞也一并给我选好

第四百四十七章 上敲下打,吐蕃疑人

    赤毕的带话很有于陵则这个县丞竟是跟着他来见杜士仪了。

    之前杜士仪带着他出城在各乡各村现场安抚办于陵则最初还打打酱可到十几ri之后就突然病尤其回城前一天更是在那薛家不能起身。好容易支撑着回到成都县也是什么事都于不一直躺在床上直哼大夫是一个一个的请了过病情却始终不见好。就是杜士仪亲自去探望他的时他也一副病得七死八活有气无力的样子。

    这会儿他出现在杜士仪面前的时穿着一身宽大袍赫然显得原本就清癯的人更加瘦削脸sè也苍白得没有多少血sè。当赤毕悄然退他便苦笑道:明公是真的误会我病来如山我也没想到那场风寒会突然如此要命

    杜士仪并不介意和人虚与委但于陵则反反复复已经不是第一他自然不耐烦再兜圈子。不等其把话说他便冷冷说道:虽然世人不但我曾经颇悉医术脉此前去探你病我曾经执手与君深知道你的病只是有意为之。于少我不是没有给过你机是你自己一次又一次非要推诿敷衍河南于氏也算是世世代代俊杰迭我还以为你是个有担当的却不想反而被你小瞧了

    此话一于陵则顿时懵了。他只知道杜士仪才华横溢jg通音对于通医术这一确确实实从来都没有听说所以方才会用装病这屡试不爽的一招。如今杜士仪实话实说当初执手探病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是装事后又给了他这么多结果他一无所知自作聪明一直装到现终于把杜士仪完全惹火了

    我

    见于陵则哭丧着脸想要解释却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样杜士仪这才抛出了最后一记杀手锏:我也不妨告诉于少府一件事。王少府主动撂了挑子回长安待去年不消说是没有音今年亦十年八年是否能候着一却也不好说。琅琊王氏人才济犯不着为了一个不知进退的人使劲出力

    这不但是在说王而且难道不是在说自己

    于陵则只觉得脸上一阵青一阵待见杜士仪低头去看再也不瞅自己一他想到于家虽说是数代名到了唐初的于志宁更一度达到了顶可却因为恶了武上一代几乎无人出到了自己这一于休烈中了进至于他这旁支子门荫已经几乎是完全不管用他又不像宇文融那样有财计之一步步熬到县丞已经分外不倘若真的落得王铭那般下家中老小怎么办

    明此前都是我一时糊望明公大人有大宽宥于ri后我必定尽心竭再不敢

    见于陵则深深弯喃喃说出了这么一些赔罪的知道让这个年纪比自己大一大截的说出这么火候已经差不多杜士仪便撂下书卷问道:此前可是范使君授意于你

    面对这样单刀直入的问倘若可于陵则根本不想正面回答。可如今非此即彼的站队已经到了白热他决计不能再恶了杜士仪。于想到当初只是因为在立后态度暧昧就被贬官的族祖于志他便咬了咬牙道:是范使君使人带让我没法理事就行我知道对不起明公

    我知道了。杜士仪露出了一个寡淡的微这才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武少府和桂少府如今都已经忙得连轴你既然回心转就好好把该你挑的担子挑起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等到这位首鼠两端的县丞终于离杜士仪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窗看着那刚刚换上的窗纱出神。如果可他恨不得把于陵则这种小人给踢得远远相形之直接撂挑子的王铭反而还傲气得可爱些。然走了一个县要是再赶走一个县他这个县令的刚愎之名只怕就要传开不得不容忍下于陵则。只希望今天这番敲能够让人至少不敢再这样阳奉y违

    随着李家崔家吴家相应交了田亩图而城北各乡村的田亩厘定本就在吴九等人的暗地进行之到了六月这一年中最热的时杜士仪就已经绘制成了那十九村的鱼鳞并在核实之按照鱼鳞重新由官府制发地以一式两份y阳相合为凭。如此一就彻底断绝了旁人作假的可能。相比地反而是核查户等的进展更户等评定不但牵涉到一年所交户税多而且还牵涉到了丁役。

    困难虽但杜士仪在胥吏之中挑选了jg于的人委以重辅以自己的从总算是艰难地一点点推进着这个工作。然只从这一地更变税法的艰难他就知道扩展到一州一道会有多困难。现在他可以靠这些自己信任的人来监甚至自己神出鬼没地亲自私可只要地域一步一步扩他就只能寄希望于用人得当了。更何触动利益的大地主哪有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之前四月成都县试的结果一如杜士仪之前预料到的那除却县学直送州试的那些人之其余并没有选出极其出类拔萃的人韦礼送给他的策论卷子大多是泛泛而没有什么让人眼睛一亮的见解。而六月的益州州成都县学举送的士总共录取了三在总共六个人的解送名额之中占了一却也和往年差不多。崔颌不出杜士仪意名落孙山。

    为了这崔澹来见面上便带着几分难以名状的怅然。杜士仪待崔颌犹如半个弟哪里不知道这老翁心心念念想就是想要家中出一个进士光耀门因此索xg也就开门见山地问道:崔翁是为令长孙不得解送的事情而心中耿耿

    啊不敢不敢崔澹知道杜士仪手这会儿吓了一赶紧把头摇成了拨浪我只是惋惜孙儿不争气而说不上心中耿耿。

    令长孙勤恳好一心上但毕竟还年文章诗赋还有些稚而同场之人多数比其年经验阅历岂是等所以他今科不得解原本也在情理之中。他最薄弱的地不在经也不在杂而在策ri后我会于此处多多指点。

    多谢明多谢明公崔澹顿时喜出望心中登时不以长孙今科失败为念了。好容易想起今天来并不是为了孙儿的科场他连忙轻咳了一这才小心翼翼地探问明公如今判成都两税不知道是从今往成都只行两永远废租庸还是

    此事还得凭陛下处崔翁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这个崔澹犹豫了许最终还是于笑是益州的其他豪族听到风有些忧心忡忡。毕这每年平白无故多上那么多地他们有些心中不平

    朝廷当初在租庸调之定地税户就是为了大户占地成千上万却只交轻而平民之田ri趋减甚至于于脆无却要背负沉重赋役不得不逃亡。不患寡而患不不患贫而患不论语之中的这句不知道崔翁可曾听说过我朝开国定均田实则便是从此而来。

    崔澹本就是代人来探问探问动此刻被说得顿时有些讪讪终究不敢再问下又小坐片刻就告退而去。而等到他一杜士仪想到宋憬来信对自己正是以客户居人的强烈对以及天下土地兼并的严重情说服李隆基暂时试点两税但朝中非议者极如不出意恐怕试行之地无法再铺他不禁摇头长叹了一声。

    不破不立但要先破后谈何容易

    就在他沉吟之外间突然传来了轻轻的叩门紧跟便是赤毕推门进来。他快步走到杜士仪身踌躇片刻便拱手说道:郎我这些天时常去云山茶行探以防有人心怀鬼却偶尔发连ri都有人到云山茶行周边转悠。不他们口音虽和中原人几乎相拿的过所也是安西都护府开具说是西域商但我看他们的形总觉得有些像是吐蕃人。

    吐蕃益州并不和吐蕃接而且自古川藏虽交那条路却形同天险。吐蕃人大费周章跑到这里来于什还在茶市附近转悠想到这他立刻霍然起沉声说道:赤你亲自带几个盯住那几个疑似出自吐蕃的家伙。

    成都城内突然混入了吐蕃赤毕自然知道杜士仪如此郑重其事是为了什么。因他当即答应了下等出门之前却又扭过头似笑非笑地拍了拍脑袋:只说正差点忘了另一桩。我回来时路过杨家门杨家那位玉奴小娘子正和姐姐预备出看样子是到郎君这里来的

第四百四十八章 拒之门外,三尚四论

    杜士仪对痴心音律的玉奴很喜小丫头天真烂让人一见就心生怜可对于她那年长几岁的阿姊实在是敬谢不敏。

    只从杨玉瑶那滴溜溜直转的眼神他就瞧出了一种不属于同年纪女孩的世故慧而他收了玉奴为徒教授琵这就已经和杨家很亲近但小丫头毕竟年岁太旁人也不能说什可杨玉瑶已经十岁再年长两三岁便可以说这瓜田李下的麻他怎么能不避嫌

    思来想即便他也很喜欢玉奴过让自己能够从政务和勾心斗角之中解放出好好松乏一但此时此刻等到赤毕一他还是立刻唤了人来吩咐道:待会杨家姊妹只说我不在县廨。等杨家姊妹回你派人去见杨直截了当告诉ri后让玉奴一个人来

    于当玉奴欢欢喜喜等在县廨门前去门上通报的仆人转回脸上破天荒地带着几分无奈:三娘五娘说是杜明府今ri出门去不在县廨。

    怎么会玉奴尚来不及开玉瑶便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玉奴每旬三ri八ri前来学琵杜明府都会留在县怎么今天就偏偏不在

    既然你都知道人家杜明府留在县廨只是为了教五娘子学琵于嘛还非得跟过来

    那仆人并非杨家世再加上玉瑶素来颐指气因而此刻只是暗自腹嘴上却唯唯诺诺半个字不说。见此情玉瑶仍不死亲自到门上探问了一最终才失望地回了车上。至于更加失望的玉则是可怜巴巴地拨弄着手中小琵回到家里也是一副泫然yu涕的样看得大姊玉卿又纳又心疼。等到没过两个时杨蛞就十万火急地赶了屏退婢仆和她说了杜士仪的她才忍不住张大了嘴。

    这这是三娘之前跟着惹了杜明府不高兴玉卿过了年就已经十四。父亲早早给她定了亲虽不是顶尖的世家名却也是官宦之再加上她一直执掌家本就有几分主母的做此刻再一惊立时流露出了凛然气势来。

    杨蛞对这小小年纪的从妹却也素来敬此刻便苦笑我刚刚进来时特意探问三娘说是也要和玉奴一跟着杜明府学琵可她去的时候特意打扮了一看上去明艳可人问题三娘才多大这才是她第二次去就被拒之门足可见上次言行举止必然有什么出格。杜明府那个眼睛里不揉沙子对玉奴固然有几分真心喜但要他对杨氏真的爱屋及就不能触碰他的忌讳。

    那我ri后就好好拘管五不能让她异想天开再惹出什么祸事来父亲才给她定下了裴氏六我本想暂时瞒着现如今看还是让她知道此事的好

    chun茶上茶市正是一年中最红火的时候。饮茶之风既然是从蜀中开始风现如今自然还是蜀茶独霸天下的时各地的商人蜂拥而至到茶市和各家茶行接如云山茶行这样突然显露出庞大之姿自然而然门庭若市。所白掌柜对于门前有吐蕃人窥伺的原本一无所知。直到他送了一家茶商一个小伙计上前来对他低低耳语了几他才顿时眉头大皱。

    你没听错

    那位大叔亲口说让掌柜你多加留有什么事立时示jg。

    你也自己记在心上就不要对他人提起。

    等到那小伙计答应一声后离白掌柜方才回可眉头依旧紧蹙难解。自己这茶行就算放在蜀中算是庞然大可对于一直和大唐分庭抗礼的吐蕃来又算是什么更何况吐蕃这些年虽则屡次挑起边但一次一次全都被打得落花流水。不过却也保不齐吐蕃真的对富庶的益州有什么念即便如今的吐蕃赞普娶了大唐的金城公论理算是大唐女可那些蛮夷知道什么礼节

    看来这些他是不能再悄悄去见王容免得给人惹上大麻烦

    两三ri下来别无动白掌柜心中虽还惦记但言行举止渐渐和往ri无小伙计自然就更加放松了jg惕。这一当两人一前一后踏进了屋子小伙计最初只以为这两个布衫人是寻常来买茶的百就有些怠慢地说道:这儿只谈一千斤以上的大买若是只买几两几斤且去别家

    若是我要一万斤茶呢

    此话一那小伙计顿时打了个激灵。他细细审视这两越看越觉得像是之前别人提醒自己要注意的一时不禁打了个哆撂下一句请稍等就拔腿往里头跑。他这一两个人彼此对视一其中那个面庞带着几分黑红的矮壮年轻人随处一便笑了一声。

    看不出这样一家不起眼的小竟然是整个成都乃至蜀唯一有可能拿出我们需要分量茶叶的地方

    他的汉语虽然听上去字正腔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特殊腔仿佛与其西域商人的名头很相称。匆匆赶来的白掌柜在门后听到这么一心里不禁咯噔一打发了那小伙计往后门走去寻人报他方才整了整衣衫来到前打量了一下这两位客看出年纪主从之这才笑容可掬地说道:郎君是要来买茶

    我要买的别家都不会有那么多存听说你这茶行是整个蜀中最大也许更是整个大唐天下最大所以我就直接找到了你这里。说话的年轻人大约二十一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凌人气势。他见白掌柜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便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了一物掷了过见白掌柜敏捷地接住他就傲然说此物就算是定金

    是金子

    以白掌柜的阅历和经不用牙咬也能断定这是如假包换的赤金。尽管大唐并不通行金甚至店主在收到这样的东西抵账可以通知官但在远离两京的地大多数店主都乐意收下这种很容易流通的货sè。可这样大的金白掌柜都是第一次看失神片刻后就陪笑道:这位郎君真的要买万斤这么多

    没只要你愿都可以用这样的赤金支付话音刚年轻人就听到背后传来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咳意识到自己露底太他这才用有些勉强的口气说从西域远带钱币不所以我方才带了这样的赤你若是不我在钱铺重新兑了给你现钱就是。

    不用不赤金也是一样而且好存放。白掌柜连忙打了个哈一副见钱眼开的样子答应了下但随即便犹犹豫豫地说可一万斤这样大的数即便今年蜀地到处茶园都是大丰但如郎君要求的这般大恐怕着实不够当我会调努力调只希望郎君能够宽限一段时ri

    年轻人看到白掌柜为难地说没原本变了脸等到说只是宽限几他的表情立刻缓和了下来。又嘱咐了几句尽快之类的他甚至连之前给出去那块金子的回执都没径直带着随从出了茶行。走出去不多远他身后那随从就用同样纯熟的汉语低声提醒道:公你之前金子给得太轻也表现得太心急了。中原的商人都是贪图利益

    贪图利益才好打交这次本来就不是钱的问题年轻人直接打断了随从的这才自言自语地说若不是这些年仗不好哪里有现在那么麻会盟的时候直接向大唐朝廷要就是了横竖大唐向来大方得区区茶叶又不比丝要多少有多少。都是那些又要打又越打越差的家若不是他姑母也不至于被金城公主压了一筹。不过说起成都实在是太富庶了

    由逻些经察瓦绒再从雅州进若真的要悄悄潜入益这条才是最稳妥的但也是最可能出危险的路。那囊氏尚青的姑姑便是如今的吐蕃赞普尺带珠丹的王论地位尚且在金城公主之更何况那囊氏乃是吐蕃一等一的名门望三尚四论之他从小学习中原文能够说一口流利的汉自然不会走这条所带着众多随从的他伪装成西域行走的是通天河河源暖泉大非川天完全是文成公主入藏的那条路。即便如一路大多数时候都在轻松游玩的对于自告奋勇前来中原最初也有些后悔。

    就算准备再充一路行程着实也太苦了些。如果不是中原商人带来的茶叶经证对于长年肉食的贵族具有难以想象的祛病消食奇而且有一位去过东北的商人甚至还带来了奇特的nǎi他也不会到这里也不会看到被人称为偏远的蜀地竟然也这么富庶。

    蜀地既然如此富为何咱们吐蕃这些年来只打陇西

    听到这那随从久久无语。蜀中虽看似偏居西却一直都是中原历代王朝控制的地早在秦汉便一度以富庶闻再加上要越过那些雪山抵达蜀商旅倒是可但骑兵就难而和中原人比步这简直是痴人说梦。所国中上下的宗旨西争安西四北争河西陇至于东面的剑南则是最后的目标。只有安西四镇和河西陇右到剑南道就能手到擒否则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那囊氏尚青说是jg通汉可不过学了个皮毛而怪不得此次尚青自告奋勇要出来买谁都没提出反因为那囊氏族中没人对这位族长的幼子给予多少期而尚青自告奋何尝不是借此出来游山玩水的

    于他自然略过这些大势不只是恭敬地笑道:公子说的是。

    然即便是那随从也没有注当他们进入了一家旅舍之身后不远处的小巷一双犀利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

第四百四十九章 悲剧的那囊氏

    真的是吐蕃人

    对于赤毕的眼力和耳力,杜士仪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怀疑,也正因为这一点,对于赤毕口中那个颐指气使的吐蕃年轻人,他不禁有些想不通。

    中宗年间吐蕃向大唐求亲之后,两国是曾经有过一段短暂的和平期,但在开元二年大唐和吐蕃会盟不成打了一场,而后吐蕃大败亏输开始,两国之间就已经是再次针锋相对了起来,直到开元七年方才再次会盟。

    此后尺带珠丹亲政,开元十年又打了小勃律,就在去年也就是开元十二年,陇右节度使王君主动挑起边衅,又和吐蕃打了一场后献捷京城。虽则今年暂时太平了下来,但若真的是一个吐蕃贵胄悄悄潜入了益州,难道代表吐蕃在西域陇右河西一带和大唐争夺的同时,还在觊觎剑南道

    兹事体大,若是等到范使君也察觉此事,难道不会因此大动于戈,郎君是否要先下手为强

    你让我想一想。尽管理智上知道赤毕的建议是正确的,但杜士仪心中还有些狐疑,揉着眉心想了好一阵子,突然若有所思地问道,此人进去和云山茶行的白掌柜商谈了些什么

    说是要买茶,而且一开口就是一万斤。赤毕不以为意地哂然笑道,大约是诱之以利,也好打探剑南道虚实

    不,你错了杜士仪霍然站起身来,目光炯炯地说道,此前听你说时我就觉得奇怪,倘若要打探虚实,必定会派那些更加jg于更加小心的人来,绝不会用这样招摇显眼的贵胄公子,所以,他不是诱之以利,恐怕是真的来买茶的我倒是忘了,辛肉之食,非茶不消,青稞之热,非茶不解

    最后这句话赤毕还是第一次听到,虽有些半信半疑,但想到此前那些茶叶在试探xg地输入奚族三部之后,那种受欢迎的程度简直无以复加,就连奚王李鲁苏也不得不在明面上曲意和云州交好,以便获得和那三部同等价格的茶叶,而吐蕃人的习俗和奚人尽管大为不同,可肉食xg确实是一样的,他不禁若有所思地说道:可若是真的要买茶,也不用那样一个草包出马

    既然如此,那就亲自去问那个草包如何杜士仪笑眯眯地摩挲着下巴,眼神中流露出了不加掩饰的欣悦之sè,且看看此人是否真的会带来如我期待的好消息要知道,不但我现在缺钱缺得无以复加,当今圣人也同样是想要国库填得满满的赤毕,有多少人调动多少人,动作快准狠得手之后,把人先小心藏好,记住,绝对不能惊动了人,可以和白掌柜商量好引人入彀

    这种小事,郎君尽管放心

    对于曾经两次参与过宫廷政变这种惊天动地大事的赤毕来说,如今即便早已过了不惑之年,拿下一个来自吐蕃不知天高地厚的贵族子弟,仍然不是太难的事。和白掌柜打过招呼之后,他先是使计调开了大都督府那边的眼线,然后让白掌柜引了人去城南一处偏僻的里坊看茶叶库存,三两个地方转下来,看到那些堆积如山的货sè,再加上一路安全,白掌柜又只带着一个小伙计,不但尚青,就连他那些jg惕十足的随从也都渐渐放心。

    于是,当去最后一处库房的时候,一行人照例跟着白掌柜进了那间昏暗的库房,当迎面突然黄沙拂面的时候,众人一下子全都懵了,硬生生被当头那一张渔网给罩了个正着。仓皇之下,试图反抗的连刀都来不及抽出来就被木棍打了个人仰马翻,而尚青更是直接被一柄明晃晃的利刃架在了脖子上。当他眼睁睁看着随从被绑得结结实实堵了嘴拖走时,他忍不住张了张嘴,可喉咙口却噎得连一句话都说得结结巴巴的。

    你你们难难道想谋财害命

    你们带的金子虽然不少,但还不及你们的命金贵赤毕又好气又好笑地用刀背轻轻拍了拍那泛着高原红的脸,见尚青嘴角抽搐,分明是吓得狠了,他不禁嘴角一挑,旋即冷冷说道,走吧,有贵人要见你。倘若你识相的话,就最好实话实说。否则一刀杀了你在此处,想来你到黄泉之下也没处说理

    尚青被这冷飕飕的话说得直接打了个哆嗦。等到蒙上眼睛,被赤毕推推搡搡弄出了门,他跌跌撞撞走了不知道多久,几次都险些摔倒,最后方才来到了一个地方。领路的人并没有给他解下蒙眼布的意思,而是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站在那儿,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那近在咫尺的刀锋。打从出生开始就养尊处优的他强忍住牙齿打颤的冲动,一口一口深深吸着气。

    你身为吐蕃人,潜入成都意yu何为知道对方jg通汉语,杜士仪也就索xg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问了第一个问题。

    他们怎么知道自己是吐蕃人

    尚青一下子懵了,隔了好一会儿,他这才根据刚刚从对方语音中辨别出的年龄,强笑解释道:这位郎君应该弄错了,我们是来自龟兹镇的行商,只是常常去吐蕃做生意,所以方才看上去有些像是吐蕃人

    哦杜士仪有些好笑地挑了挑眉,你既然不肯说实话,想来我还不如把你们当成吐蕃密谍就地正法,然后再去向朝廷请功。横竖此前陇右王节帅就是这么做的,陛下还对其好一番嘉奖

    杜士仪一个眼神,赤毕就立时提起钢刀逼向了尚青的喉咙。面对那刀锋横在脖子上,死生一瞬间的感觉,尚青几乎想都不想地叫道:不不我是吐蕃人,我是吐蕃那囊氏尚青,我姑姑便是赞普王妃那囊氏

    真的是大鱼

    杜士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拿眼睛去看赤毕时,却只见这位素来稳重的昂藏大汉竟也是同样一副不可思议的光景。两人对视一眼,杜士仪便轻咳一声冷笑道:口说无凭,你有何为证再说,既是有如此贵重的身份,若要到大唐来,大可堂堂正正以使节的身份来,何至于竟然如此潜入成都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把他拉下去,先抽二十鞭子再问话

    身为那囊氏的嫡系子弟,吐蕃一等一的大贵族,尚青也不知道下令抽过多少人鞭子,但如今那样凌厉的刑罚要落在自己身上,他顿时不寒而栗。几乎在旁边那人要硬把他拽下去的同时,他就尖声叫道:我所言句句属实我身上由刻着吐蕃语那囊氏尚青的于阗玉牌为证而且,我这次到蜀中来不是为了打探军情,只是为了买茶叶,顺带

    顺带之后的话他有些犹豫,可当那只手一下子将他拽紧了的时候,他慌忙嚷嚷道:顺带游山玩水我的汉语都是金城公主教的,她一直看着我长大,甚至当我半个儿子,你不能杀我

    这还真是

    杜士仪给赤毕使了个眼神,见他一记利落的手刀直接把尚青给打昏了过去,他便苦笑道:看这家伙的脓包样,应该不是胡说八道,但我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像话此人你先放在一边,去审他的随从,软硬如何你自己掌控,问清楚之后再来禀报我。

    吐蕃最尊贵的姓氏不过区区几个,没庐氏韦氏琳氏那囊氏等数家贵族,都是世代和王族联姻,就连广为唐人所知的禄东赞,也就是噶尔东赞,在吐蕃的贵族之中也排不进第一等,这才会在权力斗争失败之后举族降唐。因此,杜士仪着实难以相信,一个那囊氏的嫡系,还号称是嫁入吐蕃的金城公主看着长大的贵胄子弟,竟然会轻易跑到大唐这种敌国来

    等到了晚间,他终于等到了赤毕送来的答案。面上还流露出几分狰狞之sè,不知道用了什么凌厉手段的赤毕叉手行过礼后,便嘿然笑道:果然不出郎君所料,这其中缘由并没有那么简单。尚青年幼时常常出入宫中,那时候赞普还年少,金城公主有意在营帐中教人汉语,他就去学了,甚至还是吐蕃学得最好的人之一,甚至带挈得身边人都学了不少。只不过他却不如金城公主所希望的那样心向大唐,反而有些不合时宜的野心,却没多少本事。这次他请命出来,别人都没当一回事,他那已经有些权力的同父异母兄长,就买通了人希望到时候他被唐人拿住或者于脆杀了

    杜士仪闻言眉头大皱:然后两国交战

    横竖死的又不是自己。打赢了便可成为自己的战功,打输了也是常有的事,他那兄长打的好一个如意算盘。如果不是今天郎君命我拿住了他,数ri之内,他们也会自己先把此事爆出来

    尽管听惯了这种兄弟阋墙的勾当,这又是外邦之事,尚青也并非什么值得同情的人,但杜士仪仍难免摇了摇头。然而,想到此人说到的买茶,以及此事代表的意义,他用指节轻轻叩击着面前桌案,好一会儿方才开了口。

    先牢牢看住这些人,消弭了其他痕迹,等我吩咐先把明ri的万岁池落成仪式捱过去再说

第四百五十章 挤走上司的前奏

    大半年的建池修当一声放水了的呐喊脱口而眼看着清澈的水撒欢似的涌入万岁渐渐将那无数人一锄一铲挖出来的巨大水池从于涸灌到了半又顺着那一条年久失修多年都不曾好好利用的利人流进了田亩之中的时欢呼声从最初的万岁池边蔓延开仿佛突然之间便是漫山遍野。无数张脸上洋溢着喜无数双满是泥土的手互相紧紧相或是于脆抱在一块欢呼呐喊。

    置身于这些喜庆的人当王容再次感到了年少时那种单纯的喜悦。过年时的一碗热生ri时的一碗汤阿兄买给自己的一支新式头阿爷在外出数月之后从远方归来那种远胜过万千金钱的满足和高她至今记忆犹却在此刻再次重新体会了一遍。这一她无比感谢杜士仪给了自己这么一个机给了自己这么一个奔波不停却又忙碌得分外充实的机会。

    慧娘子

    今天杨蛞只是来凑个热也算是为杜士仪这上任以来做的第一桩大事增光添可面对这样的喜庆局他也觉得高兴。然敏锐地察觉到李天绎崔澹等人一个不鲜于仲通竟也不见踪想想好些天没见人他不禁心中满是狐觑着王容身边没什么人凑过去说他就主动上了前去。可一声慧娘子之他就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杨家在蜀中田地不算最实力不算最伯父官职也只是寻最重要的李天绎崔澹也鲜于仲通也全都是在家里能做主可他能够代替伯父做什么决定就算这位神秘的慧娘子能够抛出什么东西他又该怎么答话于他几乎在人朝自己打量了过来的时急中生智地说道:这次的工程能够这般顺百姓既做工得将来又能得水如此一举两得的多亏了慧娘子居中统筹。

    尽管四周围还有其他人但听了杨蛞这恭却没有人觉得言过其实。这统筹分派外加监督的事从来都是最难做最大的问题就是繁琐且得罪人。这位慧娘子因举荐她的人实在太过强自己又是出资方之又有传言说是来自京城的背因此得罪人自然不至可这几个月来的繁琐却在所难免。然她jg于计点点滴滴的账目仿佛全都在脑子里似但凡请示从来都不用额外去查阅账这自然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慧娘子确实是居功至伟。

    今ri明公亲自设宴答慧娘子该坐上席才是

    在周遭人奉承声王容只是点头为礼表示答却婉转表示自己一介女不好抛头露面再去赴却让那些在酒宴上有心一瞧她真容的人为之大失所望。至于别人对没来的李天绎崔澹等人感到奇她却微微一江南棉田的这些当家作主的家中一把手若是不去怎么行而对于最初上来搭话的杨她也只是随意问了两末了想起此前见过一面后便再也没能再见的玉她不禁心中一动。

    杨七郎的从妹那琵琶学得如何了

    整天便是不离好在有模有总算还能让人睡觉。杨蛞随口一这才陡然意识到自家妹子跟着杜士仪学琵琶的事恐怕早已不是秘密。果当他举目四望就只见四周围的人全都用某种奇怪的目光看着自一时他不禁头皮发赶紧岔开话题我家阿爷说是年底到那时候应该就能回来了

    杨玄琰一个蜀州司户参军如谁也没放在心因而这话很快就被人抛在脑后了。倒是当杜士仪主持过开渠引水的仪式之得知杨蛞提到玉奴在家死命练习琵他不禁为之莞尔。于他来琵琶不但是娱情娱也是和上辈子的纽带之可真要说痴他却还真的远远及不上玉奴。等到设宴答谢过此前出资的各又大笔一挥亲自写了到时候用来勒石纪念的一篇万岁池记他便借口不胜酒力悄然退席。

    幼娘

    策马在小树林中和早就等候在此的王容主仆会他见白姜下了马车退自己便径直登上了马车。王容在人前那身从头到脚的幂此时此刻早已除那张脂粉不施的脸上看不出疲唯有欣悦和欢以至于他先拥了她在随即方才放开了因笑道:你这被人称赞为女中诸葛的智多给为夫出出主继续上一次的议如何撵走上司

    咦王容忍不住伸手抵住杜士仪的胸仿佛是要推开但眼神中却流露出了别样的神杜郎是找到了什么机会

    是一个可以对外挣取大对内却不用盘剥百姓的好机但我不想为他人作嫁衣更不想头上老是悬着一柄利剑。所倘若说从前我可以容忍范承但现在我一定要把他撵走杜士仪说着便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又缓和了语把自己拿住那囊氏尚青的事对王容一五一十说了。果一手在蜀中茶市打下坚实根基的王容在听他提吐蕃人因生活在高ri常饮食多肉多油所以从前都是用一种树皮煮水用来消解油故而茶是最好的商品她不禁眼露异彩。

    这就是除了东北之西南的吐蕃又是一条商路说起来之前是疏忽既然奚族和契丹都能喜爱茶更何况是吐蕃只不从蜀中运茶到吐路上却不好走。倘若还要遇到范使君这样只会刁难人寻人错处的上那要做成此事就更困难了不这只是商旅之应该还不至于让你这成都令视之为大机难道你想

    王容虽是富甲天下的王元宝之但王家毕竟仍是士族出她在学算的同时更读过在最初的惊喜和踌躇过她便醒悟到杜士仪眼中的机应该和自己的所谓商机并不相同。于她在目光和杜士仪对视之便约摸猜到了他的想一时不禁露出了亦笑亦嗔的表情。

    好又要从我这里无中生有借了钱去做你的实事工又想从这一条才刚兴起的商路上收你就快变成杜扒皮了

    周扒皮和半夜鸡叫的故杜士仪从前曾经当笑话对王容说谁知道现如今却收获了一个杜扒皮的称他不禁哭笑不得。他当然知道只要把持在蜀中收茶的优甚至用行政手段来保证云山茶行的利三五年兴许就可以获得机极其可观的暴但这种东西太招人眼馋尤其是饮茶之风渐渐风甚至有从中原扩散到各大少数民族的趋他就不太可能选择独占这样的利益了。

    更何他现在正在成都试行两税如果能用茶引的钱来弥补两税的疏那么他有把握将这一政策渐渐推行到益州甚至整个剑南道。须知如今的蜀正是整个天下最大的茶叶出产中心。至于ri后的茶叶主产区江南和福建等现如今还瞠乎其后

    娘子大损失小而得利要目光长远才是。再我会补偿你的。杜士仪说着便趁着王容一愣纳闷的时在她的红唇上轻轻一继而便似笑非笑地说我整个人都能赔偿给你。

    去你的谁说你是君子的王容不禁气乐待伸出手去想要把这便宜找回见杜士仪笑吟吟分明希望她和他在车厢中闹成一她便恨恨地收回了这才理了理裙子上的褶头也不抬地你怎么说就怎么办吧就算是阿爷号称关中首也从来不敢和官府相更何况我这区区弱女哪里能违逆杜明府的话

    好都是我钻进钱眼里去娘子大人恕罪则个。

    杜士仪有模有样地欠身作见王容眼底分明满是笑他早知道她并不是一心逐利的连忙于咳一声岔开话题道:说起眼下这些都还是空话。当务之是请娘子大人给为夫出个主如何撵走那个碍眼的上司

    范使君这个此前一再都是授意别人挑然后自己居高临下令人去收拾残自己伺机而此次何不也让他这么去做光是吐蕃人出现在益就足可让范使君好一阵子忙活据我所他才刚从河内范氏本家调来了一堆人王容随口一见杜士仪嘴角挂着笑她顿时轻哼一声你是不是又想说英雄所见略同分明是考还说什么出主意

    不请娘子出主我又怎么知道范使君竟然会大张旗鼓从河内范氏本家调人要知韦十四都没能打探到这般隐秘的消息

    杜士仪打了个哈继而便收起了戏谑之郑重其事地说道:幼这次我不用驿传快用你家的路替我捎一封奏疏到洛阳给源相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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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介绍: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开元四年,大唐帝国如日中天,京兆长安恰是当时世界最繁华的都市,没有之一。姚崇、宋璟、李白、王维、张旭、吴道子、颜真卿、公孙大娘、裴旻、郭子仪……当此一时,盛唐的天空群星璀璨。 生逢盛世,作为一介江郎才尽泯然众人矣的神童,杜士仪担心的不是天下大势,而是如何在这第二次人生中活得更精彩。盛唐风月,有的是雄风傲骨盛唐风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唐风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唐风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