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它们的起源(四)
“而你身上的这套机制,就是我们打算重点研究的东西——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才令它发挥作用了呢?我们能不能把它也套用到其他人的身上,最后培养出很多适合特种行业的人呢?所以我说,把你评定为A级可能不合适,把你评定为A级以下也不合适。”
“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以后没有特殊情况,最好还是不要再去试着唤醒其他的什么基因片段。毕竟B级血统的人基因就非常不稳定,得靠药物维持才行……关于这方面,目前我们的进展又不是很大,也没有完全弄清楚其中的原理。要说有点儿成果的话,能够向你透露的也就是,目前为止,发现的所有导致A级以下异能显现的基因,都集中在基因链具体的某一段。而那一段恰恰是最不稳定的。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为了维持你基因的稳定——还是小心点儿好。”
“嗯……”周老师的一番长篇大论,倒是没有让他觉得枯燥,反而更感兴趣了。但目前为止还都是在解释“异能”为何。
“那么……灵能呢?”
“呵呵,灵能啊。”周老师笑笑,“听它的名字,‘灵’能。本来就是看起来像神话一样的能力,完全违背了物理规律。A级的能力者身上的确也能检测到基因变异……但是咱们现在连A级以下的基因变异、哪个片段为什么会带来那种能力都还没弄清楚,到了灵能这个层面……就更无能为力了。”
“要是不负责任地说,这种能力也是通过基因的突变产生的。但是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发现有哪一种历史上存在过的生物,能控制风啊,水啊,火啊之类的东西。所以这个说法也就有些站不住脚。你要是问我,那么我也只能跟你说——不知道,还要研究。”
“这样啊……”李真略略有些失望。他还以为今天能从周老师这里得到所有问题的答案,到头来却都是一堆推测。
然后他发现周老师看着他的表情又有点儿怪——于是赶紧站起身,在他又要问出那句“有没有兴趣怎样怎样”之前,鞠了一躬:“那,周老师,谢谢您。我今天下午还有课,就先回去了。”
对方也就只好笑一笑:“有空常来啊。”
“呃……一定。”然后李真连忙同安若素“逃”出去了。
出了南院的大门,他就与安小姐分手了。毕竟只有在进入各类相对重要设施的时候,才需要这位心理医生陪同。而在其他时候,大部分都是可以自由活动的——当然仅限于北方基地。
他在南院大门旁边的一处站牌下待了一会儿,远处驶来一辆有导轨的无人公交车。于是他在站牌立柱的一个红色按钮上按了一下。那车就减速、停靠在他旁边。
李真上了车——车厢里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车门检测到一分钟之内再无人上车之后自动关闭,于是公交车再次启动,沿着空旷的公路向前驶去。
下午似乎还有一节培训课——就是由教官来教他们这些“高中生”如何开发、使用自己的能力。但他身份特殊,在安小姐的陪同下请了假,算是可以正大光明地旷课了。然而他其实对于应决然所说的“对自己的能力进行系统地训练”还蛮有兴趣,加上可松也要上那节课,于是他仍然打算赶回去,好看看来不来得及赶上第一节课。
这一条公交线路的终点是“松风园”,是一片小小的、供附近工作人员休闲放松的公园,于是李真在这里下了车,打算乘下一路公交回到附属学校。然而也许是他来得不巧——上一班车似乎刚刚走,他就只好把手抄在兜里,无聊地看着身边一颗又一颗被皑皑白雪弄白了头的松树,在心里想着些乱七八糟的小事情。
比如今晚吃炒饭还是吃馄炖呢?下课以后是跟可松去逛逛学校旁边唯一的那家小店,还是回到家里看动漫呢?反正暂时没了高考升学的压力,他和可松最近悠闲得一塌糊涂。
然后他就看到有一个穿着蓝色羽绒服的身影,沿着对面的那条路慢慢走了过来。
那条路应该是通往北方基地大门的吧?应该距离门口有三站地。那三站地的车,就是李真要乘的那辆公交。然而公交没来,人却先来了……难不成是自己走进来的么?
对面那条路的两边都是绿地,地面上还散乱布置着各种嶙峋的假山石。第一次经过这里的时候,安若素对他说,平时这片区域就是休闲场所,但如果进入紧急状态,那些假山石其实都可以变成掩体。
也正因为三站地之内其实都没有什么保密级别比较高的设施,李真有时候也会看到一些本不属于北方基地的战士在附近进进出出。然而再深入下去——比如再走一站地,经过训练场站的时候,就得用到他兜里的一张卡片了。
所以他有点儿犹豫,该不该在那个人走过来的时候提醒一句,前面就是警戒区了。要是一直走到那里,又没有身份证明,说不定会被扣押起来。
但当那个人又走得近了些,并且抬头往他这边看了一眼的时候,李真就放弃了原先那个念头。然后心中生出一丝惊喜来——
小北?她怎么会在这里?
但手已经下意识地挥了起来:“嘿!小北!”
声音传出去挺远,却只把北川晴明吓了一跳。因为这附近原本就没有什么人。都已经是12月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即便大家有空,也都躲在空调办公室里。
北川晴明抬头、看到他,然后从脸上露出微笑,加快步子走到他面前:“这么巧啊,你果然在这里。前几天特务府给我发了条通知说要对你的信息保密,我那时候就想着,这次来能不能见到你呢。”
李真挠挠头:“抱歉,不小心把你供出来了。不过除了咱俩第一次见面的事情,我什么都没说。”
“我也什么都没说。”北川眨眨眼,“包括那天晚上的事。你在这……过得还好吧?”
“嗯,见到我爸妈了。”终于看到这位“老朋友”,李真忍不住也将心中的喜悦同她分享。北川是一个极好的听众,两人一边慢慢往下一站走,李真就一边把这几天的事情都告诉了她。然后才问:“你是来做什么的?领津贴?”
第十七章 小学生
北川笑着摇头:“津贴是在民政局领。我来……嗯,现在对你说也没关系的吧——我是来做体检的。A级每个季度都得来检查一次,怕出事儿。”
“噢……”李真点了点头,但没多问。在他看来,这种体检大概和B级能力者服药一样,都属于某种控制手段,说起来也不大痛快,于是便忽略过去了。想了想,又问:“萌萌怎么样?”
“最近也挺好的。还想去网站找你聊天来着,不过没找到。你现在应该是被禁足了吧?啊……不方便说也没关系。”
于是李真就只好又笑了笑。其实还真的是不方便说。
初见时的热情便因为这样的原因慢慢冷却下来——两人身上都有条条令令拘束着,没法儿详谈。李真倒是很想问问她,是否听说过那天晚上出现的“冰雪与风之王”,然而又担心在这种地方谈到这种事情,也许还会扯上她从前那位老师“冰王”孙慕然——不管怎么说,都有一个“冰”字。于是也就作罢了。
而其他方面……说实话,都谈不上很了解对方,又都不是那种特别健谈的人,因此就慢慢冷了场。
他们两个踩着路边的积雪,咯吱咯吱地走了好一段路,公交才从身后赶了上来。但也都没有上车。
又过了一会儿,就在李真苦思冥想、终于找到了另一个话题的时候,北川忽然侧脸问他:“他们有没有跟你说那个‘亚当’的事情?”
“啊……亚当。”李真稍微有点儿吃惊。按照北川的性格,是不应该问出这种问题的吧?——这肯定是得保密的。然而同样的,按照她的性格,这么问必定也有自己的原因。于是他想了想,还是答道:“说了一些,但是也对我保密。只是说被美国人偷走了,还没找回来。”
“嗯。”北川应了一声。
又走了一段路。就在李真担心她是不是在心里觉得自己没有说实话的时候,北川又换了另一个话题:“最近我看了个新闻。说是山东那边发生了一件命案——”
“你是说盗宝那个?”这条新闻正巧李真从电视里也看到了。
北川点点头:“不过我有个网友,是那边的公安局的警察。他对我说,事情有点儿蹊跷——死掉的人脑袋被捏碎了,全身的骨头也碎了。不像是新闻里说的那样,被建材砸的,而像是……”
她认真地看着李真,慢慢说:“被什么人像麻花一样拧碎的。”
李真微微一愣。然后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你是说——是能力者?”
“我是这样推断的。”北川轻轻咬着嘴唇,点点头,“但是我那个网友只是个普通警察而已,他告诉我那案子到目前为止还被当成是‘普通’案件。所以我想,如果真的是能力者犯罪,特务府的人又没在意……可能还会发生的类似的事情。”
说到这里的时候,两个人就已经走到检查站了。
一个持枪的特殊安全部队士兵向他们伸出手来:“请站在黄线以外,出示证件。”
李真算得上驾轻就熟,北川似乎也习以为常。两人拿出那张小卡片,在另一名战士递过来的立体投影读卡器上刷了一下。于是横栏上的绿灯一闪,两个执勤战士也就放行了。
走过了检查站几步,北川才继续说:“所以,假如你有机会的话,可以向你的上级反映一下。也许会抓到一条大鱼。”
李真觉得今天的小北有点儿怪怪的。他还记得她似乎并不是很喜欢特务府,为什么又会告诉自己这种事,要自己“向上级反映”呢?
只是单纯地担心“再出人命”么?
他一直觉得自己还算聪明。但是也觉得自己读书有点儿读傻了。因此在与北川这样大概已经在社会上待了好几年的女孩子相处的时候,总会有些微的无力感。
似乎总也猜不透她的心思。
然而北川又笑笑:“怎么啦,觉得我不该管这事儿?”
李真被看破了心思,干脆不好意思地笑着,点点头。
“挺简单啊。我不想再看到有什么人惹出大乱子来……然后特务府又有借口像以前一样变得强势起来。”她一边说着,一边向左前方看过去。
李真算是接受了她的这个解释,心里稍安。但又发现她的异样,也转了头。
然后差点笑出声。
前面不远处就是训练场。说是训练场,其实也是包括了好几栋建筑的——一个类似体育馆一样的六层楼,以及周围的其他几座四层矮楼。
这片建筑物的外面有长长的乳白色高墙,将它们统统圈了起来。
眼下一个人忽然从墙后面跳起,然后落到地上,撒腿便跑。而在他后边儿,又有一个小胖子费劲儿地爬上墙头,一边对那个人大喊:“大竹野,有种你别跑!”一边扬手扔出两块小石子。
两个人似乎都是李真的同学,而且两个人,李真也都有印象。因为他们一个是高丽人,一个是RB人。
高丽人,就是那个小胖子,名叫金成恩。正在逃跑的那个,叫做大竹野。
第一天到附属学校的时候就知道这两位是“死对头”了——原因简单又老套:万历年的时候RB人侵略过高丽人,于是高丽人就把这个仇记了好几百年。
现在他们像两个小学生一样打打闹闹,小胖子又卡在墙头下不来,只能用手里的石子去打人——这情景的确看起来挺好笑。
然而当李真看到那石子落地时的样子,可就笑不出来了。
铺着坚实路砖的地面,竟然被那石子完全崩碎了,发出“嘭”的一声响。随着这声响,路面的积雪以落点为中心溅起老高——
这如果打在人的身上……威力不会比子弹小吧?!
大竹野似乎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跑到路面对之后,他就没法儿跑了。
面前是另一道围墙,要爬上去的话,肯定得承受敌人的“密集火力”。顺着路跑的话……小胖子金成恩的“着弹点”又异常精准,完全把他的退路给封死了。
于是两个人就僵持起来——大竹野似乎在找机会跳到另一堵墙后,而金成恩则在瞄准——李真也闹不清楚他是真打算干掉自己的这位同学,还是就吓唬吓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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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红了眼
其实后面几十米开外就是检查站。然而那两个战士似乎完全不想管这件事儿,只当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就好像他们只负责外来人口,对于越过警戒线之后发生的事情……只当不存在。
大竹野和金成恩互相瞪了一会儿,目光又往这边儿一瞥,看见了李真和北川。然后他像是发现了救星,一边继续关注墙头的“敌人”,一边叫起来:“北川小姐,帮我啊!”
李真微微一愣,但随即释然了。可松说过,有能力的小孩子初中以前都得在这里读书,大概北川也和可松一样,在这边儿读过初中的吧?萌萌说小北十六岁以前的老师都是冰王孙慕然……那就是说,她是在可松离开之后才来到这边儿的?
可是十六岁来读书的话……现在应该是和这些人一起进入高中了吧?怎么退学了呢?
但北川没理会大竹野的求救,而是微微哼了一声。
于是大竹野又喊了一句:“看在都是RB人的份儿上,帮我啊,北川小姐!”
唔……果然。李真一直觉得北川晴明这个名字应当是属于一个RB人的。虽然现在不少中国家长也喜欢给孩子起四个字的名字,然而毕竟不会凑巧弄出来个RB姓氏。
但他没想到……北川竟然对那句话如此敏感。她猛地抬起头,直勾勾盯着大竹野,脚下的残雪都被一阵陡然生起的微风带出一个漩儿:“我不是RB人!”
李真被吓了一跳。
她这是怎么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小北这样激动。
大竹野愣了一下。墙头的金成恩倒是把眼睛瞪了起来,用那种味道怪怪的汉语说:“哈!又是一条RB狗!你道不道歉?!”
还没等其他三个人说什么,他手一扬——
一枚小石子“嗖”的一声射过来。李真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在北川面前一挡——
然后只觉得像是有个人在自己的小臂上狠狠来了一拳,带得他差点儿往前走出了一步。再一看自己的胳膊,新买的羽绒服被打穿了,里面的毛衣也翻起了线头,一枚石子嵌在胳膊上,他一缩手,掉了下来。
露出里面的白鳞。
他愣住了。之前猜得没错儿,小胖子打出来的石子儿,威力几乎比得上一颗子弹了。就连自己挡了这么一下都觉得胳膊疼,若是打在北川身上……
只是,他怎么敢这么干?要出人命的!
他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北川——女孩的脸色发青,冷冷地看了看大竹野,又看了看金成恩,一句话都没说。
然而李真也不想说什么了。平时他的脾气当然挺好,然而那可不代表没头没脑地被人欺负了,还会笑呵呵地问为什么。因为他现在慢慢发现,遇到那些不讲理、又自以为是的家伙的时,那句平阳老话才是最管用的——
能动手,尽量别吵吵。
所以他皱着眉头,弯腰把石子捡了起来,捏在手里。
这时候金成恩又在墙头喊了一句:“快说话!”——他看起来暴躁得很不正常。
于是李真微微一用力,细微的电流贯穿了身体每一个角落——这些电流刺激着手臂上肌肉,他觉得皮肤一紧,仿佛充盈的力量下一刻就要从毛孔里喷发出来了。
然后他喝了一声:“闭嘴!”
石子脱手而出,以更猛烈的姿态飞射回去。
小胖子看到了他的动作,然而只是微微一侧头,躲了一下。然后觉得连这动作都有些多余——石子儿明显打偏了,是奔着他身下的墙去的。
不过李真也是这样想的。
也是“嘭”的一声响,然而这响声与之前可不是一个量级。就仿佛有一根大木桩狠狠地砸到了墙头上——小胖子身下那的一块,刹那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飞溅起来的碎末崩得他“嗷”地叫了一下,然后就跟那些碎砖头一起摔倒了地上,雪沫飞灰扬了一头一脸。
大竹野愣住了,然后脸上一喜,几步跑过去,翻身骑在金成恩的身上,一边拿拳头往他脑袋上猛砸,一边儿恶狠狠地骂:“高丽猪,高丽猪,我打死你个高丽猪!”
之前见北川对他的态度并不好,甚至称得上有点儿厌恶,于是李真也没犹豫——又弯腰在地上捏起一团冻得硬邦邦的雪,扬手砸在大竹野的胸口,将他从金成恩身上打下来:“都给我老实点,怎么回事儿!”
因为无论是北川还是他自己,都看得出这件事情有点不对劲儿。两个人这劲头,已经远远超出了同学交恶、大打出手的限度——这完全是要人命的打法。
安若素和可松都向他介绍过学校的概况,他可从未听说过校方允许这类事情发生。
这两个人就像是吃了火药,或者被扎了兴奋剂——
兴奋剂……
李真愣了愣。然后发现两个人的眼睛都有点儿发红。俗话说“红了眼”——可要是真见人红了眼,估计不是角膜出血,就是红眼病。
这两人……是被什么东西影响了?于是他看了看北川,轻声道:“有点儿不正常啊。”
北川哼了一声:“别理他们,我们走我们的。”
大竹野被李真那一下打得不轻,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半天没缓过来气儿。金成恩也摔得晕头胀脑,又受了一顿老拳,还在抬头找北在哪里。模模糊糊看见李真与北川从面前走过去,竟然又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RB狗。”
于是北川瞥了他一眼。
他面前地上的灰尘与雪沫再次一股脑地扑在他眼睛上,疼得他又哇哇大叫起来。
北川也许是因为气恼,没注意到,但李真却是注意到了——透过那块被他打出来的缺口,他发现一个人影从墙后一闪而过,就好像一直都在关注这边的事情。
因而他赶忙停下脚步,高喊:“你别走!”
然后就跑过去,打算翻墙看个究竟。
但身后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厉喝:“你们干什么呢?怎么回事!”
第十九章 北川家
李真搭在墙头的手因为这一声喝松了一下儿,没借力翻过去,只好转过身——
发现一个穿着黑色执行官制服的中年人出现在更前边训练场的门口,一边大步往这里跨过来,一边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来到金成恩与大竹野的面前,一按——
嗤嗤两声,每个人都被劈头盖脸地喷了一顿。
他还以为那是胡椒喷雾剂,然而两个人被喷之后竟然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对视了一眼,又大叫起来:“你敢打我?!”
这两声同时出口。就在李真以为他们还得肉搏起来的时候,两位却又同时转头:“教官,他打我!”
呃……这下才像是小学生了。他们似乎清醒过来了。
但那个执行官没理他们,又跨到李真面前,抬起那瓶子——
李真赶紧往后退一步,抬起手想要挡住脸:“欸,您干什么?”
听了这句话,中年人的动作顿了一下,瓶子上的大拇指也就没按下去。又仔细打量李真一番,如释重负地放下手,把那小瓶重新揣进裤兜里:“你是哪个年级的?”
声音还是很严厉。
放在从前,李真对这种语气倒是没什么其他的想法。那时候他们年级的教导主任比眼前这位更凶——人称咆哮教主。
但现在么……他已经不是那个平凡的高中生了。
他是一个A级能力者。
虽然因为某些原因他不得不暂时回归一个学生的身份,然而一年来的苦难经历早在他心中留下了某种独特气息——那种见识过死亡与硝烟的气息。而这种气息,又在心中逐渐积淀,使他变得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唯唯诺诺、俯首帖耳。
于是他慢慢放下手,直视对方的眼睛,平静地说:“我是李真。”
我是李真。炽天使李真。
然而……
他听到的却是另一句话:“我问的是,你是哪个年级的!”
欸?李真愣了愣——他不知道我吗?
不过这一点,还真的是他多心了。李真这个名字,在特务府的高层当中的确挺响亮。炽天使这个称号,在众多能力者当中里也挺响亮。然而问题是……同时知道这两个的名字的人可并不多。一方面,当初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另一方面,在介绍新生的时候也不会特意说——这就是某某,干掉了某某的某某。
总之目前的特务府比较低调——像李真这个级别的事情,虽然没有特意保密,但也没有特意宣传。毕竟在政府部门里,一个人太出风头,总不是有利于成长的事情。
因而他只得放低了声音,又说一遍:“我是三年级学生。是新生。”
“噢。”教官严肃地盯着他,“你是和他们一样,逃课打架?”
“呃,我……”他还没来得及解释,教官已经转身走开了。只丢下了一句话。
“二十分钟以后,下节训练课,我如果看不见你们三个,就等着关禁闭!”
李真看着他大步远去的身影,张了张嘴。然后苦笑着走到北川旁边,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奇怪,他怎么就没问你。”
“因为他认得我。”北川的情绪还是不大好,但至少已经可以从脸上挤出一个微笑了。又好像打算转移话题、调整心态,她继续说道,“他叫关心愿,我们那个时候叫他‘黄金圣斗士’,挺厉害的,是个B级。依我看……现在他的脾气已经好很多了。要不然,那两位——”她瞥了瞥地上的两个人,“可没那么容易就捱过去。”
其实地上的金成恩与大竹野之所以那样狼狈,倒是很大程度上和北川有关。倘若不是她表现得那样反常,或许李真也就用不着以那种方式将两个人“制伏”了吧。
他有点儿想知道北川为什么会对RB人这个称呼那样敏感——毕竟她的姓氏也是的的确确的RB姓。然而想了想,便放弃了——似乎打听家长里短的确不应该是一个“男子汉”所为。
发生了这种事,李真就只好留下上他的第一节训练课了——虽然不是以他期待的那种方式。
北川向他道了别,继续沿着路往本部医院走过去。
他目送北川的身影消失在道路拐角处,然后转过身。大竹野捂着胸口站起来,略显迷茫地看了看墙上的缺口、地上的金成恩,又看看李真。过了好一会儿,才皱着眉头问:“刚才那一位是北川小姐吗?”
李真观察了他一会儿,确认那种神色不是作伪,不动声色地答道:“是。你们俩是怎么回事?”
然而大竹野已经冷冷哼了一声:“真是北川家的耻辱。同为RB人——”
小胖子也从地上哼哼唧唧地爬起来,找准了方向,捂着头,晕头转向地从李真身边走过去,走出了两步,又回头啐了一口:“呸,中国人的耻辱!”
李真有点儿莫名其妙。但总没法儿因为这句话就揍他一顿——而金成恩也加快脚步跑掉了,就好像害怕大竹野的报复。
和之前那气势汹汹的劲头,看起来可完全是两个人。
所以他就只能问大竹野:“她可说她是中国人。”
“哼哼……”大竹野怪声怪气地笑了笑,张张嘴像是要反驳,又似乎在担心什么,便也快步走开了。
于是就只剩李真看着一地的狼藉微微发愣——
“北川家”?听大竹野的口气,似乎是很了不起的样子——北川是那个家族的人?可据说她是和妈妈相依为命,从小在中国长大,更没听她提起过自己的父亲……
于是一幕狗血爱情剧就从李真的脑袋了钻了出来——不会又是始乱终弃的段子吧?
至于那两个家伙……没想到在反种族歧视法通过了四十多年的今天,还会有这样的人。学校里就放任他们两个如此明目张胆地做出如此行径,却不予警告吗?
他可完全想象不出,一个人跑到平阳的大街上大喊“RB人都是劣等民族”或者“高丽人都是劣等民族”却不会被控制起来的情况——那样的话,肯定又会有一群移民组织游行,然后跑到市政府门口静坐吧……
然而自己刚才在墙后看到的那个人又是谁?大竹野和金成恩,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影响了——而那个教官似乎对此类状况早有准备,甚至备有安定剂那种的东西……
他没想到刚刚来到这学校几天的功夫,就遭遇了这样的事情,一时间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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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体罚
李真来到训练场的时候,关心愿教官已经在点名了。参加训练的都是高年级学生,除了李真与可松之外,其他人早就同特务府签署了毕业后的就业协议书,因此算得上是半个在编成员了。
因而教官对于这些人的要求似乎格外严格,以至于大竹野和金成恩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还是那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就已经在两部跑步机上开始“锻炼”了——
他们两个在“锻炼”,其他人则站成两排听教官训话……这种“锻炼”的性质不言而喻。
李真将他的身份ID卡在门口的读卡机上刷了一下,走进宽敞明亮的场地里。正试着站去队伍的最末端,便看到关心愿那两道刀子一样的目光扫过来。
他面无表情地大声说:“先去给我跑完两万米。”
李真微微一愣。
体罚哎。自己原来待的那个高中都不这么干了。
他没想好要不要在上课的第一天就当众顶撞自己的教官。然而若要他乖乖地去和那两个奇怪的人一起跑步,他也是万万没法儿接受的——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接受惩罚?
于是他想了想,大声说:“报告教官,我和他们俩的事情没关系——我是劝架的。”
关心愿盯着他,而站成两排的十几个人则鸦雀无声。
“能进入高中部,就意味着你已经签了就业协议。签了那东西,你就是准军事部队的成员。你没看懂协议上究竟写了什么吗?我不管你之前有什么样的家庭背景,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但这是命令,立即执行!”
就在这时候,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之中响了起来:“报告教官。我们是试读,没签协议。”
清亮亮,脆生生,在大厅当中回荡。理直气壮、中气十足——这是可松的声音。
那些“高中生”们都不禁微微转头,去看那个队列中间面无表情、扎着干净利落的马尾、穿了一身和执行官制服类似的、剪裁合体的训练服的女孩子。
然后微微骚动起来。
关心愿在她的身上扫了一眼,喝道:“肃静!”
然后一群人就立即安静下来。
“出列!”
可松背着手,向前踏出一步。
“姓名。”
“张可松。”
“性别。”
“……女。”
“年龄。”
“十八岁。”
“那么,张可松。”他又看着李真,“李真。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
“这里是中华帝国特别事务府,北方基地附属学校。你们所在的这片训练场,是一个培养这个国家最顶尖能力者的训练场。从这里走出去的每一个人,今后都可能接受炮火与鲜血的洗礼。哪怕你们两个——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混进来的——没有签署就业协议,但既然站在这里,就意味着你们也是能力者。就会在以后面对各种突发的危险状况。”
“现在我正在做的、和将要做的,就是把你们从一个自以为是的普通人,变成一个接受过严格训练、知道如何使用自己的能力、不至于在面对危险时惊慌失措的合格能力者。”
“所以我对你们的要求是,对我的命令无条件执行。如果你们现在不理解——没有关系。等你们以后上了战场,真正处在那种流弹横飞的状况当中而又没被吓尿裤子的时候,就会明白我今天为什么对你们这样严厉。”
“现在我说得够清楚了吗?”关心愿以这样一句话结束了自己的“长篇大论”。
李真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战场么……他早经历过了吧。虽然不是什么两军对冲那样的壮观场面,然而有两位王者出场……大概是这些人一辈子也想不到的。
但难得这位关教官竟然说了这么多。虽然有专横武断之嫌,可这也许就是军人的特点之一。何况听起来也是为了自己好。
他总不能在现在就说,我是某某,我的称号的是某某,我曾经怎样怎样——
那么干的话,他自己都会觉得脸上发烫。
于是李真就微微叹了口气,看了可松一眼,将腰一挺,大声回答道:“是!”
然后踩着光亮的黄色地板,大步走到一台跑步机前……同那两个奇怪的家伙一起开始了漫漫征途。
接下来,剩下的十七个学生就开始“分组练习”。李真第一次上这种课,不知道“分组练习”是什么意思,但听到身后的关教官时不时传过来的略显严厉的教导声,他也能大致推断出他们正在做什么——
似乎是将能力相似的人分成了若干个小组,然后按照既定的课程,以各种仪器辅助开始针对性训练。
只是不清楚可松那样的能力,该怎么练习。
其实A级以下的能力者所具有的的异能种类并不太多。最常见的是强化身体——变得力大无比,或者拥有惊人的弹跳力,或者拥有超好的视力、可以看清高速运动的物体。
这样的人即便在使用异能的时候看起来也与正常人的分别不大——比如旁边那两个一边跑步,一边时不时地相互瞪上几眼的金成恩、大竹野。
另一类就是像应决然,和李真这样,可以变得“刀枪不入”的类型。大多是身体上覆盖了鳞片或者外骨骼一类的东西,有效抵抗刀剑劈砍,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抵抗小口径手枪的远距离射击。
而更为特殊的,便是那种在自然界里也很罕见的能力——比如放电、声波、电磁波。
总之A级以下的异能,实际上是没什么“新意”的。在对面普通人的时候也许具备压倒性的力量,然而在徒手面对训练有素、全副武装的士兵时,单个能力者就会显得力不从心。
只有A级……拥有了A级的灵能、那种超越了物理规律的灵能之后,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强大”。然而即便强大如大地之王威廉,也没法抵抗李真那种类似大炮抵近射击一样的攻击,身死陨落。
所以李真也就能够理解关教官的严厉态度——拥有异能不等于无人能挡。在真正战斗的时候总会发生种种意外状况,使得一个强大的能力者以意想不到方式败亡——对于这一点,他的印象简直是太深刻了。
尽管真正去体会的则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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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蕉姐推了一下,收藏飞涨啊。可松同学建了个群,12869691。别急,上了强推会多更的。咱也是存稿党了呵呵呵呵……
第二十一章 进修生
李真跑完了三千多米的时候,关心愿从旁边走了过来。背着手冷冷地看看他们,对旁边两位一歪头:“你们两个,跟我来。”
然后在李真的跑步机面板上按了两下:“这种速度,你想跑得过谁?”
还是像之前一样,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便转身走开了。
李真叹了口气——
我主要是用飞的好吗……
金成恩和大竹野跟着关教官走到了大厅西边的一个角落里。然后规规矩矩地立正、站好。关心愿面无表情地瞅着他们,直到两个人下意识地微微低了低头,才说道:“要是在外边,你们两个已经够得上判刑了。”
“种族歧视、暴力伤害、能力犯罪——你们真以为基地里治不了你们?别以为——你们是进修生就能无法无天。这儿是中国,不是RB也不是高丽——把你们在老家的那一套都给我收起来。况且就算你们是进修生——毕业之后一样在中国服役,期满十年才能回国。按着现在的样子,你们能指望十年之内不被踢出军队?”
大竹野低着头听了一会儿,鼓起勇气抬头:“报告教官。”
“说。”
“我觉得有人搞鬼。”
“呵呵……搞鬼?又想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关心愿冷笑起来。
“报告教官,我也是这么想的。”小胖子金成恩也抬起头来,努力把腰一挺,“我现在还记不大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好像……是被人催眠了一样。”
“胡说八道!”关心愿劈头盖脸地斥责道,“你们的担当呢?责任感呢?打了人就给我怂了吗?滚回去——再给我跑两公里!”
关心愿眉头一竖,两个人噤若寒蝉。当下住了嘴,一人敬了一个礼,然后跑步离开了。
他背着手站在原地,看着两人重新回到跑步机上,又看了看李真。
微微点了点头。
是个好料子——跑了将近两公里,一滴汗都没出。
但这点心思很快被抛到脑后,他又看向远处的学生们,喊了一声:“龙浩天,过来!”
这一声喊得挺响亮,传遍了整场。于是李真差一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龙浩天?这名字起得……
然后他就看到一个黑黑瘦瘦的男生以相当标准的姿态跑到了关心愿身前,敬了一礼。
于是心中释然了。
噢……是那个印尼人。挺多外国人移民来中国之后都会给自己起一个中国名字。但是又对汉语不是很精通,因此起名的时候也就偏重考虑那种听起来霸气、威风的字眼儿。
比如这个印尼人。李真觉得,他应该还是注意了一定影响的,不然他该给自己起名叫龙傲天,而不是龙浩天。
但无论如何,这样的名字配上这样的一个人……总觉得有些滑稽。
关心愿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学生,想了想,开口道:“这个班级里,只有你们三个是进修生,对不对?”
龙浩天答道:“是!”
“你们平时私下里,有没有什么交流?——你有没注意到他们两个有什么反常的地方?比如……服用违禁品?”
“您是指……毒品?”龙浩天皱了皱眉。随后微微一顿,“报告教官,我不知道。也不会恶意地去揣测我的同学、我以后的战友。”
“唔。”关心愿点点头,“这样想是好的。但是,我也建议你,在私下里能够与他们两个多沟通。你们都是进修生,如果心理压力大,可以去找心理医师,也可以相互开导——他们两个的对立情绪现在很严重。你又是三个人里唯一一个与周围同学相处得不错的人,所以你可以……”
他顿了顿,试着找到一个适合的词语:“可以向他们传授你的经验,学会如何正确地处理种族矛盾。”
这话说出来有点儿别扭。他自己也这样觉得。然而事到如今他暂时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要不是因为那两个家伙是进修生,他早就向上级建议把那两人清理出去了。
今年下半年,是他第一次带这一期的学生。虽然没有特别出类拔萃的优秀人才,然而也算看得过去。可令他头痛的就是大竹野与金成恩。一个来自RB,一个来自高丽。都算是在本国内比较有影响力的家族的孩子,被送来中国进修……
却总给他惹麻烦。
就从一个月前开始。
RB人和高丽人么,一直都相互看不顺眼。这种情绪在民间也不少见。可是像目前这两位这样——在他的训练课上搞风搞雨、动不动就大打出手、以命相搏的情况……
真让他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他当然是鼓励学生们相互竞争的,对一些由小矛盾引发的争端,只要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比如眼前的龙浩天——来自印尼的孩子。RB人和高丽人互不待见,却又都相当鄙视印尼人。二战的时候这两个国家都曾经出兵印度尼西亚,并且几乎占领了全境。RB军队和高丽军队在印尼的国土上勾心斗角,印尼人的流亡政府就只能意大利苟延残喘,直到战争结束。
因而这三个进修生里,处境最不好的应当是龙浩天。一来是因为他的背景,二来……其实他的能力也相当怪异,甚至可以说是全然无用。他的异能类似于一种自然界的甲虫,可以从身体当中释放出具有高度腐蚀性的液体。
但如果他能像那种甲虫一样,将那液体喷溅出两到三个身长的范围也就罢了。但偏偏……只是他的唾液具有腐蚀性。虽然他的身体也发生了变异,使其可以抵抗自身唾液的腐蚀,然而真正在战斗之中,总不能依靠口水喷人吧?
不过幸好进修生为的也只是学习中方的先进经验,而整个印尼其实也就只有他一个C级能力者……基地就勉强接受了。
然而也许后来是他的谦卑与退让赢得了众人的好感,最近——至少是在他的训练课上,几乎已经没人找他的麻烦了。
如果那两个家伙能像他一样……
关心愿皱了皱眉,然后摆摆手:“就这样,你归队吧。”
龙浩天向他敬了一礼,跑步回去了。
他捏了捏裤兜里的那瓶喷雾镇定剂,心里还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两个人说的……似乎也并不完全是为自己开脱——那是少见的一致看法。
真是受到了什么影响?而不是服用违禁品?
后者他还是肯定的,至少站在现代科技的角度上来看,每周的常规体检都没有发现两个人的体内存在违禁的药物成分。只是那种暴躁的状态也无法得出合理的解释。于是他再次忧心忡忡地看了看跑步机上的两个进修生,在心里犹豫起来。
要不要上报呢。
仅凭自己的臆测,就报告上去,又没有确切的证据……弄不好,就被扣上个种族歧视的帽子。也许上级还会质疑自己的能力——平阳那件事儿的奖惩结果还没出来,他实在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自己找麻烦。
但就这样放纵下去,一旦哪一天真出了事……
第二十二章 晚饭
他重重地叹口气,大步走到场地中央,拍了拍手:“各分组注意了。十五分钟以后体能训练,有特殊情况的提前请假。”
然后才终于走到李真的那台跑步机旁边,看了看面板,点点头:“倒还不错。还能跑下去?”
李真面无表情地答道:“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么跑完这个两万米,你和那个张可松就地解散。”关心愿微微点头,“下周训练课之前,把你们的资料给我带过来。”
李真一愣,没想到这人就这样放过了自己。
似乎也不算是一个特别讨厌的家伙……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吧?
在这种全部是能力者的班级里,这样做也许是有必然的。然而对于自己……
呵呵。他在心里苦笑。自己可没兴趣跟那些家伙搅在一起。毕竟,见过了血与火的人,就很难再提起兴趣同那些“孩子”争狠斗勇了。
在体能训练之前,李真跑完了剩下的路程。其实两万米对于他来说并不算是难事。他可以飞翔,但不意味着体能就会比那种纯粹的肉体强化的能力者差——至少他有电。
电流可以刺激肌肉,足以令他在短时间里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强大力量以及速度,也可以以温和的方式为他提供足够的动力。
他关掉了跑步机,从一边的架子上取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擦掉额头的细汗,然后走到场地东北角的一个不知名装置面前。
看起来这装置倒像是一台游戏机。大屏幕上不断闪现各种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的细小符号,大约持***钟,便会隐没在颜色复杂的背景当中。而可松与那个印尼人分别戴了一副遮挡了半张面孔的视镜,似乎在以这种动态视觉捕捉装置对屏幕上的符号进行识别——
一动不动,就好像在对着屏幕发呆。
看着一轮结束,李真伸手在可松的肩上拍了拍:“可松。”
张可松摘下了视镜,微微一愣,然后瞥了瞥远处的关心愿:“咦?他放过你了?”
“呵……”李真微笑道,“本来我就没做什么。他说我们可以先下课了。下周之前把资料交给他就好。”
“噢……”于是可松把视镜放在装置旁边的隔板上,同一边的印尼人打了个招呼,“那么我们就先走了,龙浩天。”
龙浩天的目光在李真与可松的身上转了转:“嗯,好的。再见。”又特意向李真点了点头,“李真同学也再见。”
他抿嘴微笑着,看起来好像特别害羞。
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有礼貌的——在这学校里。李真对他原本只算平平的印象也就稍微好了些,向他微微一笑:“好的。明天见。”
两个人走出训练场的大门,李真也就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了她。可松“哦”了一声:“小北我倒真不认识。可能是在我离开这边之后她才来的吧。北川家倒是有那么些印象——从前听……爸爸说起过。”
可松顿了顿:“是RB的一个挺有影响力的家族。第一次见小北的时候我倒没往那边儿想——北川这个姓在RB也挺常见。可是听你这么一说,哇,她竟然很有背景的吗?”
李真摇摇头:“我去哪知道呢。不过她不想说,我也不想问。”
“倒是今天的事儿……”
两个人一边零零碎碎地说着,一边拉着手沿路走。反正街上的活人近乎绝迹,就感觉像是走在末世的城市里。即便经过了几座检查站,那些士兵也都目不斜视。就好像把这对基地里少见的小情侣当成了空气。
他们俩没去食堂,而是在校内的超市里买了些食材,打算回到宿舍去做。
这还是李真第一次读“寄宿学校”。他当然申请过,到爸妈那边去住。然而似乎上级还不打算为他再次破例,于是他与可松就在中年级的学生宿舍里安顿下来。
一栋四层的小楼,只住了很少的人。二层是男生公寓,三层是女生公寓。每人有大约四十多平、一室一厅的小居室,配备了齐全的生活设施。这让他有点儿心疼起自己在旧城区租的那套房子来——还住了不到一个月。
回到他二层的居室里,照例是可松炒菜、他负责洗菜、择菜。开工的时候还是午后,但等食材准备完毕就已经是夕阳西斜了。这当然得怪李真——他以刚刚跑完两万米肚子饿为借口,在工作的时候偷吃了不少东西,使得可松大厨的菜单一改再改,最后从四菜一汤变成了两菜一汤。
但好歹还是下了锅。可松不想他偷师,把他推出了厨房。于是李真偷了一个西红柿,站在窗边一边慢慢吃着,一边看窗外的风景。
其实不过是这几天见惯了的操场与绿地罢了。然而却有幸福感从心里升腾起来——
和爸妈团聚了。可松正在厨房里忙碌着。
嗤啦啦的炒菜声、轻微的油烟味儿从门缝里传出来,慢慢钻进他的鼻孔。窗外的橘红色阳光慢慢移到地板上,晒得身体微微发热。
这就是最寻常不过的幸福了吧。
他吸着西红柿里酸甜的汁液,嘴角翘起来。
真想就这么一直下去——能够保护身边的人,有一两个好朋友。看到与众不同的世界,在新生活里找回从前的感觉。
于是李真看着操场上,三三两两正走回来的那些还谈不上熟悉的“同学们”,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做好某个决定了。
吃过晚饭以后,两个人照例在一起玩了一会游戏。当然还少不了亲亲抱抱之类的暧昧动作。可松一直显得有些羞涩——似乎上个月她的那一次主动用掉了全部的勇气。反倒是李真像每一个初尝甜蜜滋味的男孩子那样,变得越来越胆大。只是虽然又占了不少便宜,却也免不了被可松用指尖与指甲“狠狠”报复的下场。
到了晚上九点多钟,李真把可松送到了三层的楼梯口,然后两个人又腻了一小会儿,便分开了。
一切看起来都很平常。
然而事情却往往不会按着人们预料好的那样发展。
第二十三章 血迹
李真还没走到自己房间的门口,就听到楼上传来了一声惊叫。然后是可松的声:“李真,李真!”
这两声便如刺耳的警报一样在他心中响起。他连一秒钟都没有动耽误,转身、蹬地、踏步——两秒钟之后就飞跃上了往三楼的楼梯。心脏激烈地跳动起来,皮肤上渗出细密的鳞片,微弱的电流在肌肉当中流窜——
已经做好了应对一切可能危险的准备。
晚上九点多钟,绝大部分人都已经回到自己的寝室了。可松这一声,声音又很大,因而在李真飞奔上三楼走廊的时候,已经有那么两三个女生打开门一探究竟了。
然后就感到一股劲风从身边刮过去。李真飞扑到走廊正中张可松的身边,抱住了她的肩头。
之后,无论是打开门来看的女生,还是李真,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平日里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竟然出现了一道长长的、散发着浓重血腥气的血痕。从三楼第二间房门外开始,一直通向走廊的尽头,就好像有一具尸体被人拖着走,还在地上留下了不少血肉的碎末。
尖叫声顿时此起彼伏,另有一人的呕吐声。这种程度的声音又唤出了其他的女生,顿时走廊里变成了恐怖片的拍摄现场,七八个女孩子的叫声险些掀翻了棚顶。
但可松与她们相比已经显得极其镇定了——毕竟她也是亲眼见到了李真为了就她而舍命拼杀的人,此刻虽然依旧无法做到面不改色,却也能紧紧抓着李真的胳膊、遏制喉头的叫喊,颤声问:“是人吗?”
李真示意她退后,然后脸色凝重地蹲下去,用指尖蘸了一下地上血迹,闻一闻。
没错儿,是血。不是颜料。
或许是他的冷静感染了在场的女生。她们有的已经将门关紧了,但还有那么四五个人从门缝里探出头来,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问:“……怎么回事啊?出了什么事啊?”
李真站起来,看了她们一眼,轻声道:“你们有这一层同学电话的,打电话问一下,看看有没有人出事。”想了想,又大声道,“在屋子里的,离窗口远一点,离门口近一点。有楼下保卫室电话的也通知一下。”
他当然不喜欢麻烦。然而更不能一走了之。他也自然没法从这血迹上分析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只是做个样子罢了——身为在场的唯一一个男生,总得负起自己应该担当的责任吧。
地上的血迹相当浓厚。即便是“拖着走”,也应该是走得很慢,让尸体里面的血液慢慢流出来。已经见识过了能力者的世界,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有人杀人了。又担心凶手会潜伏在外围的窗口附近,因而才那样多嘱咐了一句。
却没想到就因为这句话,那些女生都把他当成了主心骨——纷纷惊慌地跑到门口,把门开了一条缝,好像能够看到他就多了些安全感。
直接到这些惊慌失措的女生相互打了电话,确认每个人都是安全的时候,楼下听到叫喊声的男生才跑了上来。
一共跑上来六个人——李真却没想到竟然就有一个人也吐了出来。
平时都在训练些什么啊……他皱着眉头在心里想道。
不过倒是有一个人看起来挺镇定——但李真从他微微跳动的眼角上看得出,那的确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那人是他们的班长李云龙。这个高高大大的男生皱着眉头,走到李真面前问:“这是怎么了?”
李真摇摇头:“不清楚。上来的时候就这样子了。我已经让人通知楼下的保卫处了,应该一会儿就能上来人。”
“不过这一层的同学也都没事。”他又补充了一句。
李云龙似乎松了口气,开始试着掌控局面:“谁第一个看到的?”
可松在李真身后小声道:“是我。”然后深吸一口气,“刚才我走上来,就发现地上有这些东西了——”
“刚才?”李云龙皱眉,“这么晚了你才上来?你都干什么去了?”
这口气严厉,像是在审讯犯人。李真一握可松的手,替她答道:“刚才她在我那里。不过晚归似乎和这事儿没关系。”
后一句其实没什么营养。但他对对方的语气觉得反感,纯粹是为了发泄心中不快罢了。
对方显然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又注意到他指尖的血迹,微微后退了半步:“你俩在一起?又是第一个看到的?你手上的血又是怎么回事?”那神情活生生就是把眼前的两人列为最大嫌疑人了。
李真忍不住笑了一声:“呵……怎么了?你以为这是推理小说?第一个到现场的人最有可能是凶手?”
却没想对方正好抓住这个把柄:“看见这场面你还笑得出来——你觉得呢?”
李真干脆懒得理他,一翻白眼:“随便你怎么想。楼道里还有监控录像呢。懒得跟你废话。”
他不想计较,门里面的女生却有了意见——一群男生赶了上来,又暂时没发现有人出事,胆子都大了不少。于是唧唧喳喳地开始声讨起李云龙,说他瞎推理、冤枉好人。
李云龙似乎有点儿恼羞成怒,大吼了一声:“别说话!”
声音在走廊里回荡了好几次,吓得那些女生还真就闭了嘴。
也是在这个时候,李真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这些天下来,虽然他与可松跟这些同学的交往都不算密切,然而总归能大致弄清楚什么人都是什么样的性格。李云龙是班长,露脸的机会也就多了些。即便李真对他了解不深,也知道……
这人平时脾气还算不错。
可为什么今天晚上却显得情绪暴躁、疑心重重?
再看那些女生,和那个吐出来的男生。见到一地的血迹虽然冲击力蛮大,然而……
应该是这种反应吗?
这种,像是见到了一具活生生的尸体一样的反应?就连手心里,可松的手掌都还在微微发抖。这也不像平常的她。
似乎就连自己都有些冲动了。按照他的性格,懒得跟对方废话的心理的确是会有的。然而就那样说出来……
第二十四章 漫长的一夜
促进会来人似乎很庆幸邓弗里“不计较”,就松了口气:“这就好。那我现在来说说具体情况——这边来。”
邓弗里跟着他走了两步,转头看杨桃:“是跟我来,还是留在这儿?”
杨桃握紧了拳头,跟上去。
她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不受控制的妖魔有多么可怕,不想再在这里停留了。跟着邓弗里或许会死,可总好过被分尸……分食。
于是听到促进会的那个人一边往二层走,一边说:“都布置好了。这边的警卫也都没来得及发警讯,目前为止咱们还算是黑箱状态吧。刚刚接到消息,说裴伯鲁带人往这边儿来了——看来是李清焰把消息传达给了隆氏重工那边。”
杨桃一愣。但听到邓弗里问:“我好奇——你们是怎么叫李清焰为你们传达消息的?”
那人就笑了:“邓先生对他有兴趣?”
“和他交过几次手,觉得很难缠,脑袋也够用。”邓弗里也笑着说,“所以挺好奇你们怎么叫他上当。”
“说起来也难也不难吧。那人警觉性的确高,所以就从他身边的人入手了。给他附近一个人做了些暗示,然后那人就去找他说话,会跟他提到隆氏重工的输电线路问题。那个人从前的确在那儿工作,身家很清白,他自己都不会知道被我们利用了。李清焰从那人那里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警觉,然后就会意识到不对劲儿。”
“他把消息告诉裴元修,裴元修就会往这儿来,于是裴伯鲁就追来了。”
邓弗里点头:“这个法子不错。”
那人就一笑,继续说:“裴伯鲁不难对付,咱们已经有了两队针对他的机动队员。但他发现事情不对劲儿之后一定会叫增援,所以难就难在咱们怎么安全撤离。要知道龙王一旦降临在这儿,方圆三四里之内可能都会变成无人区。咱们有法子避开龙王的攻势,但如果和他拖得久了,就得应付赶过来的那些人了。”
说话的时候已经上了二楼。二楼一共分两部分。“凸”形探出来的那部分是办公区域,被一条宽广的走廊分隔。后方则是超巨型机的所在区域,一直矗立到天花板上的高大计算机阵列占据了两千多平方米的面积。
走廊里有十六个人,邓弗里就知道这该是针对裴伯鲁的机动队员了。
在人类历史上,修行人一直都是极度强大的存在。要对付一个修士,就只能找另一位修士。即便在火药武器大规模装备军队之后,这种事情也没有变得特别容易。军队可以对低级修行者造成巨大威胁,但很难实质性地伤害到高阶修行者。
想要令他们忌惮,其实要以强大武力作为后盾、通过另外一些渠道来达成目的。譬如修行人也会有亲朋好友、社会关系,也会想要得到一些世俗的权势或者财富。经过艰难地僵持、谈判之后,才能“哄”着他们做什么事或者不做什么事。
旧王朝末期的义军曾想建立一个完全将修士摒除在外的政权,可在头破血流之后意识到那很不现实,之后吸收了一批“进步”修士,局面才柳暗花明。
然而到如今,在技术进步之后,普通人也有了一些对付较高阶修行者的手段。譬如眼前的两个机动队。
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装备了外骨骼作战服,充满力量感。背后则有一个方盒,很像是航天员出舱时背着的环控生保系统。但其实那是一个动力源,为这副作战服供电,也为其上搭载的各种特种设备提供灵力。
作战服再坚固,修行者也总有法子破开或者绕过它。即便飞剑法宝之类的东西不起作用,也还有各种各种的术法——五级修士就有好几种办法可以在一瞬间令作战服之内的士兵死于各种稀奇古怪的原因。
说到底,修行人的术法是独立于现下科技规律之外的另一种存在,常规手段对它们不起作用。因而就得“以毒攻毒”——作战服之外的特种设备使用的是类似结界发生器的技术,可将电能以灵力改变性质之后,模拟成类似术法结界的东西,叫其中的普通人或者低阶修士也暂时获得强大“神通”。
譬如在已知某位修行人所掌握的所有术法、法宝的情况下,便可以在作战服上搭载具有针对性的设备,确保那人的每一种攻击手段、神通,都可以被设备生成的禁制所克制。
在这种情况下修行者的能力没法儿发挥,就重变成肉搏状态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些机动队员的战斗力其实波动极大。在充分准备、有针对性的情况下,他们可以轻松干掉一个四级、甚至三级。然而如果身穿同样装备,对手变了一个人,就有极大的可能性全军覆没了。
亚细亚与亚美利加都有这种特殊部队。因为修行技术较为发达的缘故,亚细亚境内的这种部队装备要精良一些。然而亚美利加的数量更多——不是亚细亚的“特种作战小队”,是一个独立的军种,叫做联合特战军。
邓弗里发现这十六个正在检查装备的人与他一样,都是白裔。亚细亚境内白裔虽然也不罕见,可极少如此大密度地出现在一个小队中。走廊里阴暗,只以荧光材料照明。因而等他再仔细去看他们的装备时才意识到,这似乎是亚美利加那边的风格。
促进会的使者笑笑:“有这些兄弟在,裴伯鲁绝对逃不掉。我们将他杀死或重伤,等他们的援军来的时候荒魂也降临了,保准万无一失。”
他说了这话,“啊”一声:“哎呀,之前和您联系都是用电话、雁纸,今天算是第一次正式见面,我失礼了——重新自我介绍一下。鄙姓王,名英,现任促进会行动部长。”
“我是……”邓弗里想了想,一笑,“邓弗里。这么说你们从前的那位陈部长成了弃子了。”
王英笑笑:“嗨,原本就是打算丢给特情局的——这边请。”
两人穿过走廊,那些白裔士兵冷冷地打量他们,眼中隐含杀气。显然不是什么业余人士,而是身经百战的杀人机器。
该是从亚美利加那边过来的。邓弗里想,从亚美利加将两个小队外加装备送到北山且不被觉察,是极难的事情。这也意味着那边的人对即将发生的事极为重视……可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陷阱已经设好了。但迄今为止,似乎所有参与此次行动的人都是纯粹的执行者,没一个能看到全局。
杨桃默不作声地跟在他们身后。她将他们所有的话都听见了,而对方似乎也不避讳她。这意味着他们没打算叫她活着离开吧。可到这时候她心里的恐惧却渐渐变淡,或许因为对于这个结果早有准备——打李清焰带她上车的那一刻起。
其实眼下就在她内心深处,还有某种期待——带她上车的那个人会再一次出现、穿过熊熊烈焰,带她远走高飞。
但这念头只像将熄的火苗一样闪了闪,她就听到王英说:“邓先生,这女孩儿你打算怎么处理?现在是五点二十三分,我记得您说过,会在行动开始之前杀掉她——只剩下七分钟了。”
这时候三人走到超巨型机机房门前,王英推开了门。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杨桃也看到里面的情景——计算机阵列上的指示灯宛若黑夜中的星子一般闪烁不停,整片巨大的空间就像是一个小宇宙。在这小宇宙的中心位置,一颗散放七彩毫光的圆球正发出低沉的嗡鸣声。这是第二颗小型结界发生器。
邓弗里走进门内,杨桃也跟了进去。并非对王英所说的话不感到恐惧,而是知道邓弗里不会立即杀死自己——他之前说过想要弄清楚自己身上的秘密,还说过……也许促进会的人会带来不一样的消息,令她可以暂且活下来。
她知道每个人——包括修士——都终有一死。可那种“独特感”叫她相信,自己不会无缘无故被卷入这件事里、不会现在死。她的身上必有命运赋予的使命……在达成那个使命之前,她绝不会……
邓弗里停下脚步,轻叹口气:“这么说王部长这边还是不知道她到底对我们的行动有什么影响?”
王英摇头、顺手关上门:“不知道。”
“这就可惜了。”邓弗里犹豫一会儿,转过身看杨桃,“你看,我到底也没办法了。”
杨桃深吸一口气,压抑自己心中的恐惧,平静地说:“邓老师,从前我在五四农场的时候,曾经听人说——”
邓弗里伸手在她左胸点了一下子,杨桃的话没说完,软软倒了下去。
“她是个很冷静的女孩儿。胆子大,也很理智。”邓弗里盯着她的尸体看了两秒钟,又叹气,“跟着我们一路走进来不哭也不叫,很难得。可惜了。”
王英走过来蹲下。探了探杨桃的鼻息,又摸摸她的脉搏。而后从腰间抽出一柄枪在她胸口补了两下才站起身:“邓先生别介意。以防万一。”
邓弗里笑笑:“理解。”
又瞥了杨桃一眼,摇摇头:“继续谈正事吧。”
第二十五章 大竹野之死
李真觉得相当不好意思,在卫生间里待了将近十分钟才走出来。而那时候,可松又在装睡。他上了床,凑过去抱紧女孩的身体,然后安安静静地躺着,脸上发烫。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过了很久,在可松小心翼翼地翻了下身的时候,李真才说:“你还没睡啊。”
于是可松终于可以放心地将发麻的胳膊抽出来,然后轻声道:“是啊。”
其实时间还不算太晚,不到十一点钟而已。所以他们两个就开始聊天。从最初的略显羞涩到后来的欢声笑语,房间里总算恢复了平时的气氛。
然后就说到了晚上的那场“恶作剧”。其实都已经不能算是恶作剧了——更像是某人的变态行为。
“我觉得不应该是女生干的。”可松缩在他怀里,轻声道,“三楼的女孩只有两个我不认识,其他的都算是学妹。以前都在初中部,虽然差了一个年级,但是人很少的,也就在一起上课。我仔细想了想,谁都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也许过了三年,人会变的呢?”李真在她耳边说。
可松认真地想了想:“这倒是真的。你还记得白天你跟我说过的金成恩、大竹野吧?还有那个龙浩天。”
李真“嗯”了一声。
“以前他们就总被欺负——你知道的,有些人看不起RB或者高丽人。印尼人就更受欺负了。”可松说道,“可是现在回来,也许是因为长大了,倒是没人表现得那么明显了。”
“龙浩天这个人倒是不错。”李真笑了笑,“就是名字有点搞怪。不过进修生是怎么回事?”
“进修生啊。中国人口多,所以能力者出现得也多,系统化的教育也就走在前面。不论是RB还是高丽都没法儿和我们比,所以就会派来进修生啊。类似唐曾取经那种。不过来的也都是在国内挺有影响力的那种家族的后代——”
李真点点头:“这么说龙浩天这个人就是真不错了——从那样的环境里来到这边儿,总被人欺负还能像现在这样知礼。那两位么……呵呵……今天看见他俩我还以为是小学生呢。”
“嗯……龙浩天。其实他也挺好玩的,你记不记得白天他跟我们说话的时候总抿着嘴?因为他的能力啊……”
“哈哈哈哈……”听可松描述了一遍,李真忍不住笑出声。倒不是鄙夷,只是纯粹地觉得,能力者的世界果然无奇不有。
“至于那两位……我可不喜欢。”可松眯起眼睛,“要是我的话,我就觉得是他俩里面某一个干的。初中的时候金成恩还把死蛤蟆放在我抽屉里吓唬我,后来……”
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到最后变得含糊不清,渐渐转为梦呓似的声音……睡着了。
欸?那这个小胖子可是真可恶。李真愤愤地想。然后又在心里笑起来——我总不能连从前揪过可松辫子的人也要查出来吧……哈哈……
年轻人在之前那么“发泄”了一下子,怀里又抱着美丽可爱的女朋友,心里觉得幸福又安稳,于是也慢慢觉得眼帘沉重。
最后恍恍惚惚的记忆碎片纷至沓来,现实与梦幻交替,也是要睡着了。
然而也许是因为之前的那场虚惊造成的印象太深,他在半梦半醒之间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惊呼——
就好像刚才发生过的事情又在二层的走廊里重演了一遍,令他有些不满地在嘴里嘟囔了一句。
可是梦境顽强地继续着。那惊呼声音一个接一个,以至于令他终于睁开了眼睛。一秒钟之后,心中一跳——
不是梦,是真的有人在发出声音!
可松听不到,然而他是能够听得到的。他现在的视觉和听觉都超好,以至于虽然这些房间的墙壁厚实,隔音也做得不错,但以前他还是能时不时地听见隔壁屋子里开大的音乐声。
那时候只要将另一只枕头压在耳朵上,侧身睡就好。然而现在……
那声音似乎就是从这一层的走廊里发出来的!
李真愣了几秒钟,然后轻手轻脚地下床,只套上了长裤和毛衫。接着推开卧室门,没有关上。来到走廊里既能打开房门、又看得到可松的地方,将门开了一条缝,往外看过去。
发现隔了五个房间的另一侧门外,已经围了四个人。
他低声喊了一句:“喂,怎么了?”
站在最外面的李云龙转头远远看了他一眼,脸色铁青地说:“大竹野死了。”
他不是在开玩笑。李真看得出来。是真的出人命了——就在这栋楼里。
他当即把门关上了,然后反手打开了走廊里的灯,又打开了卧室、卫生间、厨房里的灯,统统检查一遍,确认没有什么别的人的之后,可松已经被惊醒了。她迷茫地揉着眼,撑起身子:“怎么了?”
李真把她脱在沙发上的衣服一股脑地搬到了床上,一边穿衣服,一边对她说:“大竹野死了。我们先别睡了,把衣服穿好。”
可松低低地惊叫一声,又看看他的脸色,然后一边把衣服往自己身上套,一边低声问:“怎么回事啊?什么时候的事?”
“应该就是刚才。”李真紧皱着眉头。
“会不会和之前的事情有关系?”
“嗯。我也在想。”他穿好了衣服,想了想,拿起电话来,拨了一个号码。
然而传来的却是一片忙音。
他本想打给应决然的。可眼下看起来他应该是在基地外,信号被屏蔽了。基地里还熟悉的人就只有安若素和爸妈。他不想让二老担心,至于安博士……
他还是把手机揣进了衣兜里。
两个人走出房门的时候,大竹野的房间外已经围了一群人,至少有十几个的样子。班长李云龙正在同保安说话,神情看起来有些激动。他拉着可松靠过去,透过七嘴八舌的声音,大致弄清了李云龙在说什么。
他又在推理。他觉得凶手应该是至今尚未出现的金成恩,建议这些人先去把那个“高丽胖子”给揪出来。但保安坚持先让所有人回到房间,然后同基地保卫局联系。
只是当李真看到大竹野房间里的情景时候,觉得他推理得也算有道理。
虽然这整件事都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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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躁动
仰面倒在地上的大竹野穿着睡衣,鲜血流了一地。致死的原因是心脏部位的一个伤口——现在还不断有鲜血涌出来,汇入到积血里,沿着门槛流淌成一条线。
也许是这样的情景不像上一次那样有震撼力,也许是见到同学死去,人都被吓傻了,周围的人竟然没有表现出多少惊恐畏惧的情绪,反倒是参与进了与保安的争辩当中。
那个中年人抵不过周围一群学生的七嘴八舌,气恼地一挥手:“你们这些小兔崽子懂什么?我不跟你们说,我先上报!”
然后就转身往楼下走。他一走开,李真与可松也就看到了之前被他挡住的木质门板——那里有一个破洞。似乎就是什么东西穿过了门板,然后射进了大竹野的心脏,才一击致命。
而李云龙的推断也就由此而来。
大家都没有听到枪响,说明和并非火药武器,更不会是弩箭。因为门板上的破口几乎是一个椭圆形,弩箭的箭头可不是这个形状。
那么就只有一个嫌疑人,或者可以说是罪犯了。小胖子金成恩——C级能力者。异能:局部强化。
他的能力可以特殊强化他身体某一部分的肌肉——当然仅限于肌肉,不包括软组织或者其他组织——然后就可以用腕部肌肉,射出具有极高初速度的细小物体。
这能力李真今天才刚刚见识过——他丢出去的石子,威力几乎比得上小口径的手枪了。
所以说李云龙那样想,也是没错的。而金成恩似乎又与大竹野有矛盾——白天的时候两个人还那样拼命。
然而也正是白天的那件事,令李真有些疑惑。他早觉得两个人不正常……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影响到了。如果真是他的话……是又被什么影响了吗?
于是这个念头令他的反应稍微慢了一拍。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李云龙和另外几个男生已经粗暴地撞开了金成恩的房门。
惊呼声从房间里传来:“你们干什么?!不是我做的!”
“少废话,早些时候也是你,对不对?变态!”
金成恩的接下来的话很快被打断了——就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而李真又听到了可松的声音:“肯定就是他!就该好好治治这样的变态!”
她的声音不大,却满含愤怒,就像是说给自己的听的。李真转脸看了看她。女孩的脸上浮起潮红,显然是情绪激动所致。她一只手抓着李真的胳膊,另一只手捏着拳头,在自己的身边挥了挥。
他略微犹豫了一下,低声唤道:“可松?”
于是可松就转过头:“啊?怎么了?”
“没事。”李真勉强笑笑,再次仔细地看看她,“可能是我多心了。”
然而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吗?在他看来,这一群人都是被什么东西影响了——就连可松都变得冲动起来。可为什么自己同她说话的时候,她神色自如,看起来的确还是清醒的呢?
不同于白天见到的大竹野与金成恩,那完全是不正常的癫狂——他们连眼都红了!
而李云龙现在做的事情……真的不过分么?
眼下他抓着今成恩的头发,将他从房间里拖了出来,一脸的愤怒之情。另几个男生还在用拳脚招呼他,甚至有人的背部肌肉微微隆起,显然是使用了能力。
起初金成恩还能辩解几句,但后来就变成了高丽语。再往后,已经只顾得上痛呼出声了。看起来可松之前说得没错儿——这些学生果然都不喜欢这个高丽人。
然而他从之前小胖子的只言片语当中也得到了某些信息。比如他一边挣扎着一边大叫:“我就是知道你们要怀疑我,才没出来”、又或者“你们都清楚我俩的事情,我会傻到去杀他吗?”
听起来像是狡辩,但同样可以理解为是实情。
可围着他的人似乎越听他“胡说八道”就越气愤,下手也就愈发凶狠。便是那些女孩子,也许是之前在心中积郁的惊恐一下子找到了发泄的渠道,现在都大声叫嚷着,甚至有几个人会时不时地踢上几脚。
李真对他们谈不上熟悉,也就不清楚这样的反应是否应当是情理之中。
可他也清楚,这种情况下,自己不能冲进去“装好人”。一旦把对方的怒火引到自己身上……自己倒是不怕打,可松就危险了。
所以他也就只能站在原地、拉着可松看着,同时在心里焦虑不堪——
保卫处怎么还没来?
这样下去,会把人打死的吧?
然而无论如何他都没想到,竟然会有另一个人站了出来。那人出现在人群的另一侧,先是看看冷眼旁观的李真与可松,又一脸焦急地跺了跺脚,最后终于忍不住大喊出声:“别打了!再打要死人了!”
他的声音原本就有些沙哑,这样一喊,更显得慌张无措、势单力薄。然而正大打出手的学生们都禁不住微微一愣,抬头向他看去。
因为谁都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是那个印尼人,龙浩天站了出来。
被十几双饱含怒意的眼睛那么一看,他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身子。然而下一刻又挺起胸膛,习惯性地抿了抿嘴:“哪怕就是他也好,不是还有保卫局吗?把他打死了你们怎么办?”
小胖子金成恩在地上虚弱地附和:“对……把我交给保卫局,他们肯定能查得出到底是谁干的——楼下还有监控录像呢……”
然而一个男生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闭嘴!”然后又抬头嚷道:“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只印尼猴子管我们中国人的事了?”
如果说之前李真还在努力说服自己,这些人真的只是因为极度的愤怒、惊恐,才会情绪失控的话,那么此刻他就更是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他们已经受到某种影响了。
因为就在这个那个男生大声呵斥了龙浩天之后,他将手伸进了裤兜里,摸出一柄弹簧刀来。
“铮”的一声响,刀刃弹出。李真与龙浩天几乎是同时开口惊呼:“别!”
然而下一刻,那男生将手一甩,小刀化作一道银光,插进了龙浩天的大腿里。来自印尼的年轻人痛呼一声,踉跄着靠上了一边的墙壁,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
这不正常。这绝对不正常!李真拉着同样蠢蠢欲动的可松后退了一步,又看了看身边那扇门上的孔洞、地上大竹野的尸体、正试着挣脱自己的手,喘着粗气高喊着:“别理他,好好教训金成恩……”的可松。
然后将她拦腰抱起,不顾那双用力捶打着自己的手,把她丢进了自己的房间之中,从外面锁上门。
可松在里面砰砰地砸着:“李真!你做什么,你放我出去!”
然而他脸色铁青,飞快地跑去了楼下。
那个保安在做什么?还没上来?
第二十七章 混乱
从那保安往楼下去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分钟。在平时这样的时间并不算长,但这个节骨眼儿上,李真却觉得度日如年。
二楼到一楼,李真只花了六步。当他跑到明亮的大厅里,看见保安室的时候,总算微微地松了口气。因为他能看到那人在窗户里走来走去,似乎在翻找什么东西。
于是他冲了进去,然后大喝:“你在做什么?通知保卫局了没?”
保安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他皱皱眉似乎想要斥责李真,却又像是被什么事情困扰着,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别捣乱,先到上边待着去,我正在联系!”
但李真可并非什么都不懂。至少他已经注意到了胡乱扣在桌面上的电话。那话筒孤零零地躺在闭路电视的显示台上,末端的白色数据线一直向下延展,延展到……半空中。
竟是被切断了!
他意识到事情似乎变得更加严重,但头脑反而愈发冷静起来。微微后退一步,摆出全神戒备的姿态,冷声道:“这电话是怎么回事?你到底通知了没?监控资料呢?”
保安似乎被他这三句话问得更加不耐烦,从屋子一边的单人床旁直起腰,将床头桌上的台灯、水杯、笔记本电脑一扫,大声吼叫起来:“我他吗怎么知道,我他吗怎么知道?!哪个混蛋干的?!”
李真继续保持着冷静的语气:“那么你现在在找什么?”
保安瞪着他,气喘如牛。略显迷茫地转了转眼睛……像是忽然被李真点醒:“啊……我在找手机,我在找手机!电话线被切断了,我在找手机!”
这个人也不正常了。李真在心里下了断言。
但他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你看过监控录像了没?是谁做的?”
这句话却像是一瓢冷水,让那原本情绪亢奋的保安一下子萎顿下来。他抱头坐到单人床上,不到两秒钟的功夫就涕泪交加:“我他吗怎么知道、我他吗怎么知道啊?我每天过了八点钟巡完楼就看电影睡觉啊……怎么就他吗就今天出事儿了啊?我他吗还有两年就退休了啊……”
骂骂咧咧地哭喊了几嗓子,又猛地抬起头来,双眼布满了血丝。恶狠狠地瞪着李真:“录像的存盘是你偷的,对不对?是不是你偷的?你们都想害我——把我害到这儿来看大门……还想害我上军事法庭,对不对?!”
李真问了他最后一句话:“你能不能告诉我保卫局的电话——现在可以联系得到的。”
但保安已经猛地向他扑了过来。
于是他叹了口气。微微侧身,右手并立如刀,猛地在他后脑上一劈。
这个中年男人就一动不动了。
他没学过如何把人打晕、却又不会留下后遗症。眼下这招纯粹是跟着电影电视剧自学而来的。因此他在对方倒地之后又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没死。
然后取下保安腰间的电击枪,揣进兜里。又把他床上的被褥、一些看起来无用的纸质资料文档统统抱到一楼的门外,用身上带着的打火机点着了。
今天晚上没有风,因此小火苗慢慢沿着被单升腾,似乎还得好一会儿才能变成熊熊大火。
不过这也就是他仅能做的了。
他倒是可以飞跑、甚至飞翔出去,花上十分钟的时间抵达最近的检查站,然后找那里的执勤士兵帮忙。然而,一则那些士兵不过是受过了特殊训练的战士,可能还得呼叫支援。二则,他自己倒更有可能先被盘问一番,又耽搁很久。
但可松还在楼上。倘若自己带着她远远离开这栋楼,静观这里的混乱场面继续下去,且不说能不能过得了自己这一关——
单是今后别人的鄙夷目光就能把脊梁骨戳破吧?
更何况,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知道点儿什么了。
“每天”八点钟巡楼之后便会睡了么?
看起来那个家伙对于这个保安不是一般的熟悉啊。
拯救世界这种事情……究竟还要做多少次啊?他在心里微微叹道。
下一刻,已经化作一道残影,飞扑向二楼。
从他下楼到再上楼,大约花了五分钟的时间。然而走廊里已经变得空空荡荡——这是指,学生们已经消失不见,但叫喊、呻吟、嘶吼声还在各个房间、角落当中隐约响起。
而金成恩的尸体就躺在他自己的房门口,全身肿胀青紫……是被活活打死的。
当然还有可松的声音。然而这个一小时之前还柔情似水的女孩子,此刻却变得像一头发怒的小母兽。她用力踢打着门,嗓子都有些嘶哑:“李真!李真!你到哪里去了!你在哪?”
他放缓了脚步,飞快地回了一句:“我在这,你等我,别着急!”
当可松那句“你快带我出来——”传进他的耳中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掠出三米开外——来到大竹野的房门前。
他借着室内灯光仔细观察木质门板上的那个孔洞。
这栋楼的门,都是雕花木门,里外两侧都有“五蝠报喜”的浮雕。而小孔就在其中一只蝙蝠的眼睛上——倘若不仔细看,还会以为那是原本就是一只眼睛。但孔洞并不是与地面水平的,而是略微向下,斜斜地穿透了门板。
再绕到门板内侧看,里面那一端的开口是一个椭圆形,比外面的开口更大。里侧开口的上半部分露出了染血的白木茬,颜色与下半部分、外侧边缘的那种焦黑色明显不同。
李真伸出手指,在门外小孔的边上抹了一下。
指尖沾上了一些黑灰。
再从大竹野尸体的睡衣上撕下一角布料、卷成细细一条,探进小孔里转了转、取出来——
是血迹。
于是他完完全全地证实了心中的那个想法。
真是金成恩弄出来的穿孔么?
呵呵。
当下再不迟疑,从衣兜里掏出电击枪,大步跨进了距离他最近的一间房。房间里杂物落地、人体撞击墙面的声音不绝于耳,而他一脚踢开半掩着的房门,便看到两个上衣都被撑破的肌肉男正缠绕在一处、相互瞪着、喷气如牛——角力。
力量型选手打架……果然毫无新意。也缺乏美感。他在心中这样评价一句,抬起枪口,毫不迟疑地扣动扳机。
蓝白色的触发型弹丸击打在其中一位的身体之上,瞬间便释放出强大的电流。两个肌肉男一翻白眼,“嗬嗬”地叫了两声,软软倒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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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凶兽
他没有再看第二眼,顺手从客厅的桌子上抓起半块还没吃完的面包塞进嘴里,然后大步踏出门去,循着声音又找到了第二组奋力厮杀着的人。这两位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似乎一个是速度型的能力者,另一位则偏向肢体变异。
当李真走进门的时候,其中一个女孩子已经被对方用菜刀切掉了右手——那只手变得又长又细,还在地上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爬回自己身边。
手持菜刀的中学生一转头见到了李真,顿时一阵怒气涌上心头,大吼出声:“你这个小白脸,现在还敢来?!”
他的面孔变得极度狰狞扭曲,身子一晃便化为一道黑影。手中的菜刀在灯光下泼洒出雪亮的寒光,直向着李真的脖子抹过来。
然而下一刻,铮然一响,刀刃停在了李真的手掌当中,无法再前进分毫。
狂怒的人从嗓子眼儿发出一声闷吼,合身扑上,想要凭借身体的重量将菜刀切下去。
但嘭的一声响。他抽搐了一下子,瘫倒在地。
李真看了看地上另外那个已经陷入昏迷当中的女孩,叹了口气。
那种无形的力量……是把每一个人心中最负面的情绪无限放大啊。他当然清楚这些所谓的同学是会对自己有些嫉妒、不满的。可松那样漂亮的女孩子,却每天同自己腻在一起——从前又是“老同学”,他们心里对自己没意见才是不正常。
只是没想到在如今的情况下,发展到了要挥刀相向的地步。
他翻开地上人的眼皮——果然。也发红了。
不是什么眼病,纯粹只是充血而已。
于是他又做了同样的事情——吃掉了从这间屋子里冰箱当中翻出来的两块三明治,又冲出门外。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时间里,他一共放倒了五对人——还没有尽全力。
一方面是凭借手中的电击枪占据了优势,另一方面则因为那些失去了理智的家伙常常不会注意到自己这个“第三者”。更重要的是……他早就接触过所谓的实战了。
在理性、勇气、实力这三个方面都处于优势,没理由不把战斗进行得轻松漂亮。
更何况这一层里还有源源不断的能量补充,因而在电击枪打空之后,他便使用了自己的异能。虽然一时掌握不好电流的强度,似乎是重伤了几位,然而他已经懒得去计较那么多了。
不过最后遇到班长李云龙的时候倒是有些难缠——那家伙似乎在癫狂愤怒之余仍记得李真,竟然放弃了自己原来的目标朝他不要命地攻了过来。几次试着手下留情都没法儿迅速制伏他,李真只能叹了口气,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手臂上一阵电弧乱闪……
最后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虽然暂时控制住了这些学生,然而尽快找到那个导演了这一切的家伙,才能结束这混乱的局面。
这一层共有19人。除去自己与可松,还有17人。自己制伏了14人,还剩3人。
大竹野、金成恩、龙浩天。
而前两者已经死去。
他抬头看向走廊更深处——那里原本没有人住,灯也就关闭着。
眼下走廊里唯一的声音,就是身后隐约传来的,可松“砰砰”的敲门声。
二层到三层,有三条楼梯。一条在中间,两条在走廊的尽头。于是他慢慢向黑暗中走着,一件一件脱去上衣,露出赤裸的上半身。
直到黑暗的走廊彻底地将他身形隐没。
下一刻,中央楼梯上忽然响起有人大跨步跳跃而下的声音,咣咣作响。四声之后,一个人影飞速冲向正被可松砸得微微颤抖的那扇门,然后借着冲力往门上用力一撞——
“轰”!
门框和墙壁的结合部被这一下撞出了裂缝,灰尘窸窸窣窣地掉落下来。那人再次后退几步,一咬牙,再用一撞——
门框发出“喀拉”一声响,似乎再经受一次这样的冲击,就会整个从墙体上脱落!
他第二次后退,向走廊的尽头看了一眼,打算彻底地破开这门。
然而走廊深处忽然响起风声。
那声音像是烈风呼啸着穿过罅隙,又像是炮弹自重炮的膛管当中冲出——
空气似乎都被那高速运动的人影激荡得发出阵阵嗡鸣,破门者只来得及微微侧开一步,便看见一道白影从黑暗当中激射而出,然后他被来者一拳轰上了肩头——
清脆的骨折声伴随着惨呼,他自口喷吐出一长条鲜血。血未落地,人却已飞出了三米外,撞到了墙壁之上!
然后才是“哗啦啦”一阵响,鲜血拍到了地上,化作一道触目惊心的红印。
“好你个龙浩天!”李真怒视着他,大步向前走去,“你果然还想用人质来要挟我?!”
龙浩天吐了两口嘴里的血沫,用另一只手撑着地,不让自己倒下,额头因为剧痛而渗出汗水,喘息着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没反应?”
“反应?我当然有反应。比如我现在就打算把你的两条胳膊统统拧碎,看看你能有什么反应!”他愤怒地踏步向前,并且抬起了手,打算彻底剥夺对方的行动能力。
然而就在此时。
楼道当中传来一声如雷怒吼,整个二层的地面都微微发抖。伴随着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一个魁梧雄壮的人影冲到了李真身后。然后大吼一声:“给我住手!”
李真惊愕地回头,然后看清了那个最后赶来的人。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来者应当是白天罚了他四万米的关教官。
只是此刻……已经不大看得出他的模样了。或者说,他已经不像个人类了。
而李真也终于明白,为何北川会说——他的外号是“黄金圣斗士”。
因为现在他的身高已经暴涨到了两米多,并且被一层看起来坚固厚实的盔甲包裹着。那是类似于某种甲虫的盔甲,淡金色,在走廊的惨白灯光映照下、因为动作的关系流淌着七色光晕。
他将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变换,然后听到了可松的声音:“李真,你放我出去!”
于是李真心中一凛,而龙浩天则抢先说道:“教官,就是他!他要杀了我们!”
关心愿的目光当中出现了刹那的犹豫。
但这一丝犹豫也就足够了。
龙浩天发出像是呕吐一样的声音,喉头动了动,打了一个嗝。
于是莫名的愤怒、冲动、狂躁在他的脑海当中升腾,关心愿狠狠地眨了一下眼,咆哮道:“你敢在这里撒野?!”
然后像一头凶兽一样猛扑过来。
第二十九章 事实
看到他的双眼变红的那一刹那,李真就明白,倘若不打倒他,自己是没法儿捉住龙浩天了。实际上这算是自己自作自受。
他知道教官宿舍也在高中区,距离高中生公寓并不远——相隔一片操场和一个网球场。因而他在一楼外面点燃了那些东西,希望一旦有人看到了火光,会赶来查看。虽然那时候他也认为自己便可找到元凶,平息这一场混乱——然而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却没想到龙浩天的影响力已经强到了如此地步……竟可以使人变成失去理智的野兽。
远比白天遇见的大竹野和金成恩受到的影响强烈。
到了现在,便是这位B级血统的能力者,都变成了眼下的样子。
因而他的心里前所未有地凝重了起来。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这是他所面对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强者。
无论是与翡冷翠的一战,还是与大地之王的一战,其实都是他的运气实在太好。到了关键时刻,那尊骸骨总会出现在自己身边、用共鸣的方式引发深藏于自己血脉深处的某种力量。便是那种力量,令他爆发出了惊人的潜力、强大了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一次又一次化险为夷、得到珍贵无比的战斗经验。
但关心愿是一个B级。这意味着,他已经拥有了随时向A级突变的可能,并且已将自己的异能开发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在能力者的世界,高阶血统诚然具有优势。然而这种优势却不是绝对的。
一个初次觉醒的A级灵能者有可能是一个婴儿、有可能是一个看到危险会手足无措的少年,更有可能是一个肉体已经衰弱至油尽灯枯地步的老者。
这样的A级,面对B级乃至C级的奋力一击,便连自保都是奢望。
李真虽然自认为不属于上述三种,却也清楚与关心愿这种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职业军人相比,自己的战斗经验实在微不足道。
唯一可以依仗的……
便是百折不挠的勇气,和早就经历过了生死的坚韧决心了吧!
因而奔腾的电流在那百分之一秒的时间里传遍体内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肌腱,鞭策着它们统统振作咆哮、发挥出最大力量!
而他的体表,一层甲片铮然作响,就在他脚踏地面,发力向前的一瞬间覆满了身上的每一片空间,为他提供最坚实、可靠的防护,而后——
轰——!
两人双臂相交。
李真的双手牢牢抓了关心愿的双拳。在他势若疯虎的冲击下,被他的体重与携带的惯性冲击得滑出了数米远。关心愿脚下踩踏着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每一步都将那石板踏出蛛网般的裂痕,蛮横地向前推进、再推进——
一直将李真推至走廊尽头!
于是李真的脚跟抵上了坚实的墙壁。
便是依靠这一点支撑,他终于暂时抵消掉了关心愿的冲击力,双眼一瞪,爆发出一团明亮的电光。双臂的肌肉在刹那之间鼓涨起来,生生遏制了关心愿前进的势头。
进入了刚刚被他评价为毫无美感的角力阶段。
在两人刚刚接触的一瞬间,他曾经试着用电流将对方击晕。然而关心愿身上的那一层“铠甲”似乎可以绝缘,除了空气中回荡起一阵臭氧的味道之外,竟然没有对他产生丝毫的影响。
于是李真奋起全身的力量,双臂微微颤抖着将那双几乎送到脸前的巨大拳头一寸一寸地向后推回去,最终在对方沉闷的喘息声里,曲臂压至他的身前,对那个块头几乎是他一倍有余的大个子怒吼:“给我退!”
双臂的白色鳞片之下陡然爆发出一团血雾。关心愿如小山一般的巨大身体,被他强大的力量生生推出了数米远,震得走廊的地面隆隆作响、又将墙壁砸出了一片凹陷来。
未等他再次找回平衡,李真飞身而至,半空当中身体伸展成一条长弓、淡红色的双臂高高扬起、双手并立如刀——
劈斩!
“喀拉拉”一片脆响。肘部凸起的鳞片锋锐边缘化作破甲的锯齿,挟着猛击向下的力道,将关心愿抬起的双臂之上的一块铠甲切出了裂纹,又去势不停,蛮横地将对方的双手压迫至颈间,斩在他的头颅之上——
关心愿原本光滑的“头盔”上立即出现两道裂痕。
然而那盔甲卓越的防护性能阻止了裂痕的扩大,凶兽一样的魁梧男子发出恼怒痛苦的低吼,身子猛然一低,顶在李真胸口,向对面的墙壁上狠狠撞去!
“通”的一声响。仿佛气锤轰上了大楼表面。李真的小半个身子都被他抵进了墙壁当中,周围道道裂缝向着四面八方延展,又在下一刻爆出一团又一团的烟雾。
他听到了身体里胸骨与脏器碎裂的声音,然后感到有什么东西往喉咙上涌过来。所幸强劲的电流已经麻痹了体内的大部分神经,除了破碎感、充血感,他觉察不到一丝一毫的疼痛。
关心愿把自己的脑袋当成了撞角,而粗大的双臂则化成了两柄铁锤。李真一陷进墙里,他的两只拳头便如同撞机一般轮番不停地轰在李真的肚腹上。
然而对方同样拥有健壮到不可思议的肌肉群——它们在电流的反复刺激下紧紧绷起,如钢铁般坚固强硬,凭借着更上层那铮铮鳞甲,竟与关心愿指节上的铠甲碰撞出了火星,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嗡鸣声。
然后李真被白鳞覆盖的面孔上,闪过一丝微微的笑意。
对打,拼消耗啊……
呵呵。
他就那么被关心愿抵在墙壁上,承受着他的大力轰击,抬起了双手。
而后两臂在刹那间化为道道白色残影,接触处电芒与火花四射,延绵不绝的“当当”声化作一声刺耳尖啸,又转为一声脆响——
“喀嚓!”
关心愿颈后的一整片铠甲终于裂成了暗黄色的碎片,露出其下粉红色的肌肉来。
于是李真将两根手指搭上去,指尖电光一闪,飘起一阵焦臭味儿。
面前的凶兽停止了动作。踉跄后退三步,靠着墙壁、眼中血色尽数褪去,试着努力地睁大眼睛、晃晃头,却只觉得头脑里仿佛有无数根细蛇乱窜、将脑浆搅成了浆糊。
他试着抬起一只手,指着李真:“你……你……”
李真从墙壁的凹陷处退出了身子,看他一眼。然后一脚踹开隔壁的房间门,走进去。
两分钟之后,他重新走出来。脸上的鳞甲已经消失不见,嘴唇上也有了血色。
只是龙浩天似乎早在两人开战之初就已失去了踪影。
他微微他叹了口气,吐出一口血沫:“龙浩天才是凶手,你不信我?现在倒让他趁乱跑了!”
关心愿已经勉强站起身。似乎因为龙浩天的离去、再加上李真的电击治疗,他的理智重新回到了头脑当中。然而他仍未褪去身上的盔甲,强忍不适,沉声道:“现在你们两个我都不信。你到底是谁?我已经不信你只是个学生了。”
李真摇摇头:“我没杀你,还不能说明问题?”
对方沉默地看着他,似乎还有些蠢蠢欲动的心思。然而李真只想尽快打发掉他,再去看看可松。她已经没了声音,或许是因为之前被龙浩天影响着耗掉了太多的力气虚脱了,或者是……被当成人质捉走了。
但是后者的可能性并不大——想必那个印尼人不会蠢到在逃亡的时候还带上一个对保卫局来说无关紧要的女生。因而李真说道——
“或者,我身上的鳞甲就是证明。炽天使这个名字有没有说服力?”
关心愿一愣,然后冷哼一声:“鳞甲强化,这类能力者不少见。至于炽天使,不少人都知道他在北方基地。但是你说你是他的话……呵呵……”
然而下一刻他就听到了一声叹息,看到了……
眼前一双砰然展开、雪亮炫目的羽翼!
于是接下来的话哽在了喉咙里。关心愿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你……你……”
但李真只是笑了笑。随后双翅一振、滑到自己的房间门前,又收拢了它们。
一把扯开门、抱起一个女孩子之后转头问他:“你上来的时候通知保卫局了没?”
关心愿愣了很久。然后才怔怔答道:“……上来太急——还没有。”
李真又叹了一口气:“那么,我现在诚恳地建议你,关教官,报警。”
关心愿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确定刚才那一幕并非幻觉,终于褪去了身上的那层“盔甲”,又从特制的弹力背心儿里摸出一部手机,试了试。
然而在刚才激烈的战斗之中,手机已经报废了——即便它同样是特制的。
不过他混沌的头脑里想的却不是如何联系保卫局的事情——这边搞出了这么大的响动,执勤人员必定已经注意到了,不久就会赶来。
他主要想的是——
似乎我白天刚刚罚了他四万米。还夸他“有潜力”……
并且在课上告诉他们该怎么训练,然后才能应对今后的战斗……
可他竟然是炽天使?干掉了大地之王的炽天使啊……为什么跑来这里上学?
这是在坑人吗?!
难得军旅生涯十几年……他觉得自己的脸热了起来。然后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不远处那个年轻人。眼下的李真似乎并不完全属于军队,而这位“炽天使”、那个女孩子,也都没有签署就业协议……
况且对方又是那样强悍的家伙。
那个最近在能力者圈子里,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家伙。
因而他觉得相当尴尬,将坏掉的手机放回背心的格子里之后,找了个话题:“嗯……手机坏了。不过不要紧,估计人也快来了,他跑不了多远。”
李真点点头:“那就好。”
实际上他看得出对方的表情不大自然。于是为了缓解眼下的气氛,又笑起来:“你那几拳可真够狠的。”
关心愿讪讪地笑笑:“我当时是……我当时是——”
直到这个时候头脑才完完全全地清醒过来,他皱起眉头:“不过你们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九点多钟的时候有人在三层弄了一地的猴子血,把这些女孩子都吓得跑来二层睡觉了。”李真把可松抱在怀里,一边轻轻为她拨开脸上散乱的发丝一边低声说,像是在理顺自己的思路,“然后我们就发现,大竹野被杀了。”
果然还是出人命了。关心愿默默叹了口气:“谁干的?龙浩天?”
“据我所知,一切证据都指向他。”李真继续说,“发现大竹野死了,怀疑的对象就成了金成恩。因为他是隔着门板,被刺穿了心脏。然后所有人都变得激动起来了——就像你刚才一样。所以说,龙浩天是有这方面的能力?”
关心愿摇头:“不对……从前没发现。不过要说这种能力的话……那就只能是最近才觉醒的。”
“这事儿得交给保卫局去查了。我所知的就是,金成恩应该是被冤枉的。我看了大竹野门板上穿的那个洞——您也来瞧瞧。”李真指了指身后的门。
于是关心愿大步走过去——对于事件的关注暂时转移了他的注意力,现在倒不像之前那样尴尬了。
“原先以为是金成恩用他的异能,把石子或者别的什么小东西隔着门板射进了大竹野的心脏,可是我后来发现——这个洞是斜向下的,而且里面的开口被什么东西戳破了,而且洞里还有血迹。所以说——”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因为发现关心愿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有点儿跟不上自己的思路。于是在心里笑了笑。自己是重生了啊……打那之后脑子似乎变得灵活了很多,也能够发现某些别人看不到的小细节了。
所以还得稍微解释一下:“所以说,如果是被石子射穿的,这小孔应该是一条直线到底——石子穿过去,射进心脏,干净利索。但依我看,其实是有人先在门上提前弄出了这个洞,然后去敲门。等大竹野走近了、打算开门的时候——再用什么东西从洞里扎进去。然后抽回来。这样,那东西上的血迹也就留在这小孔里了。”
关心愿点点头:“嗯……你说得对。不过这个和龙浩天……”
“因为那洞是斜向下的。我还在边上发现了被腐蚀的痕迹。”李真示意他摸一下,“又得钻个洞,又得不出声,我要是龙浩天就用自己的口水——一点点腐蚀下去。这个过程肯定不会快,口水也会往下流,所以这洞就是斜着的了。所以说,锥子、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穿进去的时候,里就会把里面的开口弄大——”
关心愿想了想,点点头:“有道理。换成我,压根想不到这么多。”
然后他竟也来了兴致:“接下来呢?”
这倒不是他没心没肺,而是……已经听到了楼外急刹车的声音。来者至少有一个执勤小组。
“然后就纯粹是我的推测了。”李真又看了看可松。她的眼皮开始微微颤动,似乎是要醒过来,“九点钟那一次,我们以为是恶作剧。但估计龙浩天是为了把人赶来二层——也许他的影响范围还不能包括三层楼。二来就是为了把保安引上去,然后他跑去一楼保安室弄坏监控、切断电话线、收走保安的手机——不是熟悉这里、熟悉那位生活习惯的人,万万做不到这一点。所以那个时候我就估计……凶手就是我们当中的某一个人。”
“接下来,就像你看到的这样,一群人被这些所谓的线索引导着,先是打死了金成恩。然后因为杀人之后的亢奋或者忐忑,心里恐惧愤怒的情绪统统被‘引爆’了……开始自相残杀。可是——”他看向关心愿,“他为什么这么干?”
这时候走廊楼梯口忽然爆发出一阵大喝——
“不许动!”
“举起手来!”
“把手放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然后就是几道激光瞄准的射线在两人的胸口上晃来晃去,吓了他一跳。
李真当然不能举手。因为他一举手,可松就从怀里掉下来了。好在关心愿立即喊道:“我是少尉执行官关心愿,人已经跑了,分三个去追!”
然而保卫局的执勤小组与执行官兼任教官的关心愿其实并非统属关系,因此对方还是有些迟疑。最终带队的队长挥手分出了三个人下楼警戒,又沉声道:“关少尉,抱歉。这是你的一面之辞。现在请你们两位放开手中的人,慢慢站起来。”
其实以前倒不是这个样子的。只是北方基地前段时间刚刚出了个内鬼,所以保卫局的人都有些神经紧张。时隔不久第二次搞出这样的乱子,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李真看着地上的斑斑血迹,又看了看可松,皱起眉头。
然后说道:“您可以打电话给应决然少尉,他能够证实我的身份。”
虽然应决然也仅是少尉而已——但李真一直觉得他可没那么简单。且不说与那种一般执行官不同的从容气质,便是仅从他可以代表保卫局与自己私下接触这件事来看,他也认为那位“应大哥”是个背景相当深厚的人物。
磕磕绊绊一年走过来,又对于这基地有了些了解,李真自然不会再用高中生的思维模式去考虑问题了。
随即他发现自己似乎猜对了。
那队长微微一愣,然后将手按在颈边,一边注视着他们一边低声道:“接外频。应决然少尉。”
然后侧身走到全副武装的队员身后,飞快地说了几句什么,再次转过头,摘下了那副摘住半张脸的视镜:“抱歉。是我们过于紧张了。这里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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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看到有人担心是学院流,但是之前好像说过……不是学院流。
第三十章 观察者
当李真把今夜发生的事情统统说完之后,那些被他击晕的学生们也被送上了救护车。
现场指挥官从带队的队长变成一位中尉执行官。他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打量了李真一番,然后长长地舒口气:“名不虚传。”
受过训练的安全局士兵当然也可以制伏那些学生。但要是一个人、将他们统统击晕的话,可就得大费周章了。不过对方并未失态——因为他同样参与了十几天前的平阳事件。
炽天使凌空一击、突破音障的样子早就印在了心里。更何况这位A级的能力者曾是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友军——共同击退了入侵者。对于一个军人来说,这样的经历总是很容易就使其产生相当程度的好感。
只是他与应决然初见李真时一样,都因对方的年轻而感到些许惊讶。
也许是出于对强者的尊重,他没有顾及李真此刻的身份,反而虚心地问了一句:“那么依你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刚听到这句话,李真有些莫名其妙——问我做什么?
怎么办?当然是去抓人啊!何况一开始人就被派出去了。
但随后他便意识到,对方是站在能力者的角度来发问的。
倘若是炽天使的话……必定会有些与众不同的手段吧。
倒不是说经验丰富的执行官、安全局士兵统统不如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人——但实际上也的确少有人清楚他的真正身世——而是……这毕竟是世界上第一个击杀了超A级王者的人。
此刻这位神秘人物就站在眼前。并且就像他一直以来那样,出现在了某个突发事件的现场。
于是李真笑了笑,正打算摊手说“我也没什么办法”的时候,从醒来之后就站在他的身边、固执地没有随救护车离去的可松小声说了一句:“也许……我能找到他。”
其实从醒过来开始,张可松就一直在自责——怎么又是这样?!
她对于自己之前的行为还有些印象,因而觉得更加难过。从自己与李真相逢之后……几乎就变成了累赘吧?平阳事件,自己是那根导火索——差一点连累李真死去。
到了今夜,又没有帮上忙。反而一直在分他的心。
但从前不是这样子的啊……
自己应该是那个……跟他一同上学放学、相互检查功课、甚至会把他来不及做的习题答案偷偷递过去的人啊……
如今却变成这种状况。因而眼下,她终于找到机会说出了这句话。
然后看见大家投过来的目光。
可恶……那是什么眼神?
不信任?还是同情?
除了李真之外,每一个人都令她觉得情绪更加低落。
然后听到了男朋友略显惊喜、却又十分坚定的声音——“对,没错儿,可松应该找得到他!”
被握在李真掌心里的手一下子变得温热起来。于是她鼓励着自己,冷静地走到这群人中间、蹲下去,用手指在地面的血痕上擦了擦。
没人试着阻止她——因为李真表现出来的态度相当坚定,让他们无法开口反驳。
不过总还会有些人抱有“小女孩的把戏”之类的念头……却都不会在炽天使的面前说出口——毕竟,这看起来是他相当紧张的女朋友。
刚才李真向他们演示过在这里发生的事情——这道血痕,就该是龙浩天留下来的。
然后张可松闭上眼睛。
整个世界如同潮水般退去……视觉与声音统统消失不见。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分子在撞击面庞,引发头脑里一阵又一阵起起落落的波动。
双眼之间、眉心的部位,开始微微难受起来——就好像有一个人在手指轻轻地划着,一阵酥麻感逐渐变得清晰,而后汇聚成一条看不见的线。
这线以她的眉心为起点,穿越地面、墙壁、矮树,在十二月干冷的空气里一直前行、前行、前行……
最终指向沉沉夜幕当中的某个角落。
而线还在微微颤动……是那人也在动。
于是她睁开眼、站起身、抬起胳膊,平平地划了一道弧线,指向西北方:“他在那里。”
事到如今,现场指挥官不得不开口:“你是……”
但可松没有回答他,脸上的表情显得空灵淡漠,只说道:“他在那里。”
指挥官微微一愣——
观察者。
原来如此。
同为能力者,他自然清楚可松脸上现在的表情意味着什么。
中国C级以上血统的能力者有三千,然而大多数人的能力都显得相当鸡肋——哪怕是某些肉体强化者。
因为现在不是冷兵器时代,个人英雄主义在现代战争当中已经几乎没有存在的空间了。包括自己与关心愿这种能力者在内,尽管身体素质已经相当强横、甚至达到了可以无视小口径火药武器射击的地步,然而在大兵团作战的时候仍旧像是一朵毫不起眼的浪花——
也许一枚好运气的火箭弹、或者是一颗刚好射进眼睛里的流弹就可以将之终结。
而哪怕是李真、或者是大地之王那样的A级能力者,在面对一枚携带了1500公斤高爆弹头的东风II的时候,又能做什么呢?
也是要逃命的吧。
——而尽管得需要动用弹道导弹这东西才能对其构成威胁、已经是一件足以自傲的事情了。
所以说,在还没有出现更加强大、强大到可以与整个族群抗衡的能力之前,他们这些人实际上只能算是人类历史长河当中溅起的一朵不大不小的浪花。也许可以执行很多特种作战任务,也可以成为最合格的保卫者,但也都是锦上添花罢了。
若要说前景……那便是作为人类“进化”的模板、可以为那些科学家们提供多种多样的研究方向吧?
倒是像眼前这女孩这种类型的能力者,却能够在很多场合创造出现代科技所无法实现的“奇迹”。比如现在。
观察者啊……极其罕见的、具有特殊感应能力的存在。
是什么原因没把她早早收进特务府?——他甚至从未听人说起过基地里还有这样的一个人。
因为即便作为一个低级军官,他也深知“先知”一类存在的可怕之处——尽管眼下这女孩还只能算是一颗嫩草。
于是在略一迟疑之后,这位现场指挥官果断地在通讯终端里下达了命令:“西北方向,密集队形搜索——务必注意防护措施,对方有生化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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