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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沁纸花青     类神txt下载     类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五章 地球往事(一)

    他的话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李真仅仅是低沉地哼了一声。既没有诧异也没有羞恼,好像早就料到如今这样的结果。

    可实际上宙斯的话倒真的令他有些惊疑不定,然而这一路走过来“惊讶”这东西已经太多了。他原以为宙斯这样的存在或许会稍微知道得多一些,但也多得有限——他认为这世界上对于古神的了解,不会有人比自己更清楚。

    因为从某个方面来说,他是直面过那个存在的。

    可惜就像之前的几个小时一样,他没料到眼前这一位……似乎知道一些自己都不大了解的东西。

    于是他反而镇定下来,强迫自己将一颗心重新咽进肚子里。不过这也是原计划之一——既然眼前这位暂时表达出了“好好谈”的诚意,他就乐于倾听。本来嘛,如果一件事大家坐下来,吃吃饭、喝喝酒、谈一谈就能解决,谁会愿意动刀动枪呢。

    李真捏起桌上粗糙的陶杯在手掌里转了转、又嗅了嗅——是一股子清新的青草味儿。这种味道很讨喜,他没想到那些看起来像是脓水一样的玩意儿闻起来似乎还挺不错。于是他就抿了一小口。

    白小当想要阻止他,可没来得及。那东西入口即化,好像酸奶一样。李真皱了皱眉——因为好像喝进去几根草茎儿。他毫不在意形象地把那些小渣滓吐进掌心里看了看——

    还真是草沫子。

    他无语地抬头看了看宙斯。

    有了这么个小插曲,他额头的冷汗已经消掉了。一方面是因为宙斯的话稍稍宽了心。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对方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有恃无恐的态度。

    李真在看他的一瞬间又在心里核计了一下子——这是个“大类种”。如果把曾经的类种社会比作人类社会的话,眼前这一位就是国务卿级别的——再不济也是一个封疆大吏。毫无疑问那个社会以实力为尊,那么这个家伙也许强得可怕。

    他遇到的第一个类种亚当是一个“孩子”,然而仅仅是那个孩子就把当初的执行官们搞得灰头土脸,几乎被全灭。随后是蚩尤——估计也和眼前这一位级别差不多,但刚刚苏醒,虚弱得可以。他赌上身家性命外加运气强到逆天才捡了一条命回来,或者说因祸得福。

    之后再遇到的都是异种那样的小角色,其他的则是人类。细细想起来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和人斗……还是在有类种威胁这样的大背景之下。这事儿有点儿悲哀。

    他所直面过的最强大的敌人或许就是“烛龙”吧。可是也仅仅是同它的一个分身战斗。那蠢货低估了人类科技的力量,引爆“太古星君”倒了大霉。

    再然后……他就知道了很多事情。于是行事变得“肆无忌惮”起来。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在南吕宋由王远伟主持的那个生物实验室里吸收了种类繁多的能力,并且强迫自己融合了它们。

    从前他一来担心吸收得太多,基因崩解。二来觉得能力这东西贵在精不在多。这玩意儿就好像魔法师的法术,精通几种就好了。非要贪多记忆上几十个的话。临阵一紧张。说不定一个都用不好。

    可是他心里已经有了别的打算。他必须让自己变得强大再强大,唯有如此才可应对未来某刻出现的危局。所以现在他也有点儿弄不清楚自己处于什么层次——再对付从前的亚当,或许只是举手之劳。

    然而对付眼前这种……他觉得有些没把握。

    因为从对方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有感受到宙斯身上的能力波动。出现这种情况就只有两种可能——

    一,他没有能力,是一个普通人类。

    二,他同样拥有权能的力量。

    前一点完全是扯淡,至于后一点……

    怎么可能?

    所以他觉得这家伙身上的秘密太多。而眼前对方这种“从容淡定”的态度其实也是装比到极致的表现——一个乞丐捧着碗蹲在路边叫乞讨,一个小开捧着碗蹲在路边就叫不羁……某些事情不是谁都能装的。

    这么一想,再去看宙斯,李真就不由得微微松了一口气——焉知那一位不是在用同样的想法揣度自己?甘苦自知罢了。倘若对方真的如看起来这样自信满满、镇定从容,也不会花时间来跟自己坐下来谈心。

    也就是这么一瞬间他才意识到,宙斯应该也有什么事情得求着自己。而且还不是临时起意,是早有准备。

    不同于其他那些类种牛哄哄神叨叨的态度——这一位的态度简直是低到尘埃里了。

    他就觉得自己的心越发镇定下来,同时略有些惊讶地又看看手里这一小杯东西——这玩意儿简直比镇定剂还管用。不晓得是不是心理作用。

    于是他对宙斯说:“那么你想告诉我什么?”

    李真没有肯定那个“要对抗古神”的说法,也没有否定它。

    宙斯一直在观察李真,眼睛里闪烁着那种与人类极度相似的好奇光芒。然后他对于李真这种“虚心求教”的态度感到满意,因而也捻起桌上的杯子浅浅饮了一口,用一句轻飘飘却又足以让对方眼神闪烁的话来开场——

    “我是初代种。”

    李真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他第一次听说这类说法。然后他微微摇头,看向宙斯。

    后者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于是温和地摊手笑笑:“我们之间的确可以使用另外一种沟通方式。然而一方面,你身边这位女士没法儿承受。另一方面,李先生,就如同你对我的态度一样,我们都有所保留——那样交流会不可避免地让你知晓太多信息。但有些东西我并不想谈。所以,我们以人类的方式来沟通。”

    宙斯所指的“另外一种沟通方式”,即是类种之间的沟通方式。李真与应龙初见时曾经因为对方的一句话而大脑过载、甚至被海量信息迫出鼻血来。如果宙斯是用类种的语言说出那一句话,那么接下来他可能继续要说的那许多话便可以统统掠过去了——可惜对方显然不愿意那样做。

    因为那么一来,李真所知道的将不仅仅是“初代种”这个词语的含义,更包括许多历历在目、栩栩如生的生动场景。

    他就只能点点头:“请继续。”

    “我也知道古神的存在——用你的说法。它可以称得上所有生物的先祖,同样在很久很久以前创造了我们。第一批被它创造的,都是初代种。”宙斯平静地说。

    “初代种拥有强大的力量——你所知道的主宰,也无非是我们当中的平凡一员。接下来的事情你很清楚,我们与古神发生冲突。我们付出巨大代价将它击败。随后它更是将自己肢解。分散于世界各处——”

    说到这里的时候,宙斯停顿,并且意味深长地看向李真。

    而白小当疑惑地眨眼。她不清楚宙斯是不是说错了话——战败的古神肢解了自己?于是她同样看李真。

    出乎意料的是李真的脸上又浮现复杂的神色——他显得有些意外,又有些疑惑。然而绝对不是搞不懂宙斯在说什么。

    白小当意识到宙斯话语里的矛盾之后隐藏了某个原因。李真应当清楚。然而没想到宙斯同样清楚。

    宙斯便继续他的话题:“它用身体的一部分创造了我们。我们本来也应当不死不灭。然而那一次是弑神,它可以赋予,也可以剥夺。因而我们族类大多数消亡。残余的初代种们开始以另外一种方式令我们这个种族再次繁衍起来。”

    李真点头表示理解——分裂生殖。能力会被削弱,但至少可以有纯血的后代诞生。

    “你知道这种方式的弊端。所以有两个人,没有参与到其中。其中一个后来被称为大主宰。而另外一个,就是我。”宙斯别有深意地停顿,可惜做给了瞎子看。

    白小当还没消化完刚才的那句话,更没有理解这句话里饱含的深层含义。而李真则试图将宙斯所说的这些与自己所知道的比对证实,也并未“恰到好处”地问一句为什么。

    不过也可以用一句笼统些的话解答可能会有的疑惑——宙斯身负使命。再联系到这个独特且独立的世界——或许他在守护着什么。

    于是李真便干脆地说:“我猜你在守护什么秘密——同古神有关?”

    “是的。”宙斯郑重地回答。

    “最初,我也同现在的你一样,试图做些什么。一旦有了某种信念,方法总能找得到。对于我们这类存在而言,最不费力气、最直观的方式便是武力。”宙斯的嘴边浮现出一丝略嘲的微笑,然而不单单是对于李真,更像对于从前的自己,“作为一个曾经的人类,现在的你已经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仍从人类的角度来看。然而在我这里,你还是我们初代种之中平凡的一员。在那个年代,能够随手将你我抹去的存在比比皆是,无论我还是那位大主宰,都只不过是实力不济但运气好得出奇的幸存者而已。”

    “所以这是我们与人类、或者你们口中恐龙文明的区别。他们实在太弱小,不得不寻找一些其他的方法。而我们,战斗便是本能,力量便是天赋。所以你现在的选择与我从前的选择如出一辙。”宙斯微微摇头,叹息一声,“然而我花费了无比漫长的时间付出努力,到头来却发现有些东西不是通过努力就可以改变的。古神创造了我们,所以在权与能这一领域,它永远是无法企及的王者。”

    “但……你现在并不惊慌。”李真沉声说,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你找到了某种方法?”

    宙斯微微沉默,抬头答道:“不是我找到了某种方法,而是其他人。我只是在试图重现这种方法。”

    李真皱起眉。

    宙斯似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于是随手在桌面上轻轻点了一下。整栋房子顿时变得透明,仿佛是用最纯净的水晶建造而成的。然后宙斯转身,向极远处那个巨大的广场方向看过去。

    人类是看不到那里的,此时李真也看不到——因为还有层层叠叠的建筑物阻隔。但他知道对方是在注视那个方向。

    “它不可能彻底地复活。”宙斯以一种庄严的语气,宣告似地说,“因为它的一部分在这里。”

    李真握紧了手,花三秒钟的时间来平复自己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说:“你是指……”

    “是的。”宙斯进步一明确他的话,不给李真丁点儿幻想的余地,“古神的左臂。在这里。”

    “这是我亿万年来所负担的东西——我们找不到其他部分。只找到了它。然后将它封印起来,随后又在很久以前将它迁徙至此。这付出了那个文明六十六代人的努力,也正是因此,它们最后无力对抗那一次巨大的灾难。彻底灭绝。”宙斯郑重地对李真与白小当点点头。“我所指的。正是被你们称为恐龙的文明。我所说的方法,也正是它们的方法——但它们没能来得及完成它。”

    某种模模糊糊、摇摇欲坠的东西从李真的心中升腾起来——或许可以被称为希望。他努力抓住心中的这一点希望,用有些嘶哑的声音问:“什么办法?”

    宙斯看了一眼白小当。说:“那么我们不得不提到‘那个原因’。”

    李真也沉默着将视线转向身边的女人。

    忽然承受这样两道目光,即便白小当也变得局促起来。她略一迟疑,随后站起身:“如果不方便,我可以走出去。”

    但李真抬起手阻止了她。

    “不。”他似乎相当艰难、却又有些解脱地说,“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了。”

    他又看宙斯,像是要从对方那里得到认同。于是宙斯笑着说:“的确已经没有必要了——奥林匹斯的每一个人都清楚这件事。”

    李真站起身,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小当觉得李真的这一口气呼出了很多东西——他的身体似乎慢慢舒展开来,仿佛一棵树被巨大沉重的岩石压抑着——现在这岩石忽然被搬走了。

    “我早该想到这件事。”李真说。他的语调发生微妙的变化——从前说话的时候他的尾音总是略略下压,好像每一句话脱口而出都会带给他沉重负担。然而现在他的口气变得正常,甚至用一个略微上扬的尾音传达出了如释重负的语气。

    “我早该想到这件事——”他又重复了一遍,脸上甚至露出微笑,“你们叫它盖亚!”

    “是的。这个名字流传了下来。”宙斯回答。

    白小当眨了眨眼。“盖亚”这个名字很熟悉——希腊神话中的大地之母。现在几乎每一个人都对神话这种东西相当敏感——因为你说不好哪一段神话当中的哪一个角色就是曾经真实存在的。现在她亲眼见到了传说中的宙斯——虽然并不像传说中那样威风凛凛、藐视一切——那么盖亚……

    “就是我所说的,某个原因。”李真转向白小当,认真地说。

    然后他伸手指了指脚下的地面:“它是活着的。”

    白小当瞪大了眼睛,看看地面,又看看李真,脸上浮现出迷茫的神情。这并非那种彻底一无所知的迷茫,而是因为头脑里的思绪着实太多而产生的迷茫。

    “你是指……嗯……哲学层面?还是某种我们还不知道的规律?或者说……”她皱眉,小心翼翼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但李真打断她的话,又向地面指:“不需要想得那么复杂。我是说,我们所在的这颗星球,我们的地球,悬浮在宇宙空间里的、围绕着太阳转的这颗地球,它是活着的。它,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生命。”

    片刻的沉默之后,白小当惊叫起来,同时飞快地退后了两步,好像要避开什么——实际上她更想要做的是跳起来:“怎么可能?!活的?天方夜谭!怎么可能?!”

    李真轻轻摇摇头,走过去按住白小当的双肩,让她脚踏实地:“所以我很庆幸最初没有提起这件事——即便是你都是这样的反应。小当,我不是在开玩笑。不过你也用不着太紧张——它现在正在睡觉,而且它已经睡了几十亿年。”

    白小当看着李真的眼睛,试图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但她失望了——对方的态度很认真,甚至有那么一点儿几不可查的喜悦。后来她自己也体会到了这种喜悦——那是终于可以将一个可怕的秘密说出口、与他人分享的、有些残忍的喜悦。

    “那、那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她结结巴巴地说,忍不住轻轻惦着脚尖儿,仿佛这样就可以让自己变得轻一些,好不会打扰到脚下那无比个巨大、匪夷所思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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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更的第一天、第一章。t

第二十六章 地球往事(二)

    李真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笑着说:“放轻松点儿。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也和你一样。哪怕同样清楚即便那枚太古星君都没法儿吵醒它,还是下意识地不想再用自己的能力。”

    “可是你说……即便是古神都畏惧它——”白小当强迫自己平静,但却总觉得脚底下有什么东西在钻来钻去。此刻脚踏实地已经不能带给她安定的感觉,倒更让她觉得有幽幽凉气从脚底板往头脑里面钻。

    “是的。古神、我们,都应该畏惧它。然而对它而言,我们只是无足轻重的存在。”李真笑了笑,将白小当按在凳子上,想一想,说:“其实也未尝不是好事。”

    “我……想要多知道一些。”白小当终于稍稍安定。惶恐过后便是无可遏制的好奇心。这种好奇心令她紧紧抓住李真的手,仿佛打定主意如果对方不满足她,就再不放开。

    李真看了宙斯一眼,又看着白小当笑了笑:“当然可以。也许不久之后我还需要你为我整理文字资料——在让所有人知道真相的那一天。”

    “其实你已经知道的够多了。如果你能静下心来理顺思路,那么答案就在你的头脑里。”李真轻轻抽回手,低声说道,“我们可以称它为盖亚——如何从人类科学的角度来解释它具有生命我并不关心,因为生命的定义本就多种多样。实际上早就有人这样想了——几十年前一位英国的气象学家就认为地球和整个生物圈或许构成了一个整体意识——当然他那个理论当中的盖亚与我们现在所知的盖亚并不相同,然而那的确是最接近真相的一个想法。”

    “可对于我们脚下的这颗星球而言。我们、古神、类种,再加上所有其他的生物、植物,或许都是令它厌恶的东西吧——你这样想,倘若你的身体表面生活了一群毫不起眼儿的小东西,而这些小东西用尖尖的锥子来扎你、抽取你的血液,你是什么感觉?”

    “……就像是一只蚊子。”白小当喃喃地说,“那么我们……挖掘矿产、开采石油,就像蚊子在吸它的血?”

    李真微笑着摇头:“不,现在的人类对它而言就只是细菌而已。要做到蚊子那种程度——那是只有古神才办得到的事情。”

    “所幸它一直都在沉睡——你可以将它想象成一个婴儿。一个可以拥有数百亿年生命、现在只有四十几亿岁的婴儿。”李真继续说道,甚至开了个玩笑。“婴儿都贪睡。”

    “可贪睡的婴儿也是偶尔会被惊醒的——宇宙的波动会惊醒它。我说过。古神在四十几亿年前诞生,可随后遭受重创——那便是因为某一个碰撞产生的波动惊醒了盖亚。被惊醒的婴儿发现自己的身上落了一只蚊子,于是用手拍一下。但没有拍死,只打伤了它。婴儿很快再次睡去。而那只蚊子继续活了下来。”

    白小当意识到李真这里解释的是他当天在首脑峰会上所说的、因为“某个原因”。古神在诞生三亿年后遭受了极其严重的伤害。

    “然后盖亚继续沉睡。一直到距今5.3亿年前,古神创造出了类种。”说到这里,李真看向宙斯。“类种文明随后向古神宣战——我想也是因为它们知晓了盖亚的存在。”

    “是的。”宙斯用低沉的声音说,“它创造了我们,告知我们有比它更加强有力的存在——就在我们脚下。而它创造我们,就如同我们创造人类一样。它不知道该如何彻底摆脱这个巨大威胁,因此想要更多的智慧一同思考这个问题。”

    “等一等……”白小当打断宙斯的话。“为什么……是威胁?你说过我们,或者你们就相当于它身上的细菌,而古神也不过是一只蚊子。蚊子可以不吸血、不刺痛它,至于细菌……它更不会在意我们的存在吧?毕竟,我们对它而言这么渺小。”

    “渺小?”宙斯笑起来,“个体对于它来说的确渺小。但你应当知道如今这世界上的所有生命是如何产生的——古神第一次受创,身体上掉落下来的血肉形成最初的生命,随后那些生命蓬勃发展,形成之后的生物圈。人类,生命,同样包括你身边的植物。”

    李真接过宙斯的话来:“如果说一个人、一棵树都相当于肉眼不可见的、小小的细菌,那么这遍布地球表面的生物圈是什么?”

    白小当如梦初醒般地张了张嘴:“是……癣和痂。”

    “是的。”李真点头,“我们变成了某种疾病,某种本不该存在的东西。或许对于盖亚而言我们是无关轻重的,但谁也说不准一旦它被吵醒,会不会再像从前那样顺手抹一下。”

    “——这也是我们曾经的想法。”宙斯接过李真的话,“我们被创造出来,被告知使命。在第一个一千万年里,我们忠实地履行这个使命,同古神一道思索解除那个威胁的方法——然而尽管我们建立了辉煌的文明,却徒劳无功。”

    “在第二个一千万年里,我们意识到我们似乎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难题。因为思考不是我们这个族群所擅长的东西,我们更加擅长破坏。于是我们开始怀疑、畏惧。我们不但畏惧盖亚,更畏惧我们的创造者。在我们看来,它拥有仅次于盖亚的可怕的力量,它甚至曾经被盖亚注意到、并且遭受重创。”

    “我们畏惧它会变得越来越强大,强大到有一天惊醒盖亚,引发第二次灾难——那时候我称那个预想中的灾难为‘最后一日’。于是我们决定将隐患消灭于未然。几乎与此同时,它也决定消灭我们——它打算回收我们这些拥有智慧的被创造者。再重新尝试一次。”

    “于是战争爆发了。起初仅仅是低烈度的战争,随后升级为灭绝之战。战争的结果是两败俱伤——它没能消灭我们,但被我们重创。我们没能消灭它,幸存者百不足一。于是我们达成协定——它肢解自己、分散到这世界各地以免成长得过于强大、惊醒盖亚。而我们,继续它的工作。”

    “那么……你们最先创造的是恐龙文明?”白小当瞪大眼睛问。

    “并非创造,仅仅是稍加引导。”宙斯回答,“那时候,它们已经拥有自己的文明。在那段时间里,我们相处得很好。我们为它们创造安全的环境,而它们付出自己的全部智慧。恐龙文明的发展超乎你们的想象——甚至比你们还要更快一些。也就是在那时候。我们看到了希望。我们找到了某些方法——至少有三种方法。”

    “其中一种,现在的人类同样想得到。”

    “星际移民。”李真低声说,“可以试着将一部分人迁徙到另一颗星球上去——并非每一颗星球都有生命。”

    “是的。在当时,这也是最有希望的一个方法。”宙斯微微眯起眼睛。但脸色并不好看。似乎陷入某种不愉快的回忆。“这里被你们称为奥林匹斯,但在当时算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室。这里同时进行两种实验——第一种是星际移民,第二种是创造独立空间。”

    “对于当时的恐龙人而言。星际移民并不十分困难。它们已经在火星上建立了一个前哨基地,甚至形成了一个可以在短时期内自给自足的小型城市。实际上只要再有一百年的时间,它们便可发展出星舰文明——所有人,踏上巨大的星舰,或者移民其他星球,或者开始没有终点的旅行——只要再有一百年的时间。”

    “唔……似乎后者,更安全一些。”白小当发表评论——她的心情已经渐渐平复,继而被两个人所说的真实故事所吸引,“因为我觉得,没准儿另一颗星球也会活起来。”

    李真与宙斯同时看了她一眼。宙斯微微一笑:“的确,这是正常的想法——但不是具有理性的想法。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移居另一颗星球都更加轻松,也更容易实现。但就像你一样,很多人对来自脚下的巨大恐惧屈服了——他们没有勇气再经历你所说的那种风险。于是我们做出一个错误的决定——在火星上建立前哨城市之后,我们决定放弃那个计划,转而建造无比巨大的恒星际飞船。”

    “于是我们耽搁了一百年的时间。”宙斯轻轻叹了一口气,“在这一百年里,空间技术止步于这个巨大的实验室,而星舰技术飞速发展。汇集整个文明的力量,我们建造了那艘巨大飞船的外壳,让它停泊在月球轨道上。”

    “第一次碰撞是在三十多亿年前——对于生命而言这段时间无比漫长。所以当时的我们认为还会有足够的时间让我们实现自己的计划。”宙斯低沉地说,仿佛往昔的情景历历在目,“可是当我们还在为那艘巨大的飞船感到欢喜雀跃的时候,第二次冲击降临了。”

    “在这一次冲击之前,我们还抱有侥幸心理——认为或许盖亚再一次醒来,不会在意我们的存在。然而侥幸没能让我们逃过毁灭的命运……它又挥了一次手。”

    “我们与恐龙文明,只差一步就可以逃出生天。然而盖亚的一次挥手彻底抹去了那个文明存在的痕迹。”宙斯叹息着说,“也就是在那一次大灭绝之后,类种文明也几乎中断——只有极少的一部分凭借完顽强的生命力存活下来。”

    “的确是……很遗憾。”白小当低声感叹,“但至少你们还可以有第三次机会。”

    “第三次机会?”宙斯神色复杂地笑,“人类,你不知道那次大灭绝对于类种文明而言意味着什么。在你的心里我们残暴、嗜血、想要毁灭一切。但如果你回头去看人类——在人类的蒙昧时代,如果拥有了强大力量,是否会同样残暴嗜血?是的。你们如今看到的类种,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文明——它们仅仅是拥有头脑与体能的个体。除了破坏与对‘最后一日’的模糊记忆,它们什么都不是。”

    “我并不认同它们是类种文明的继承者。因为如今的它们根本就没有文明可言。它们是被遗弃的存在——虽然那一位大主宰又创造了你们,试图用你们的智慧继续我们未完成的事业、来让类种文明重新焕发活力……然而最后那位主宰也终究失去了希望。所以才会有镇压——我并非屈服于黄帝或者朗基努斯之枪的力量,我仅仅是屈服于绝望。我将是上一个时代唯一的见证者,也将是最后一个。”

    白小当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过了很久她才强笑:“但人类至少走到今天了——”

    可她的话没有说完便再一次被宙斯打断。似乎关于往事回忆令他的脾气变得暴躁起来,他不再是那个温和沉静的人,而慢慢变成一座想要喷发怒意的火山:“今天?不,人类,你太乐观了。”

    “我不否认你们拥有同恐龙文明相媲美的智慧,但你们比恐龙文明更加不幸。留给你们的时间太少,峰值已经出现了三次——或许明天。或许明年。更加强烈的峰值就会出现,盖亚将第三次苏醒——而你们现在甚至做不到登陆火星——以你们的化学燃料推进器。”

    “上一次大绝灭彻底摧毁了类种文明的体系,你们没有得到足够的引导,于是你们四分五裂。钟情于内部斗争。无论大主宰还是我都无法产生足够的影响力——一个强大文明对另一个文明的影响力——你们所有的智慧与精力统统浪费掉了。”宙斯严厉对白小当所代表的那个族群发出指责。随后又颓然叹气。“然而我们也不是擅于创造的种族……”

    李真微微苦笑。人们的确浪费了很多精力与时间——他能够理解宙斯的遗憾与愤怒。因为就在他从古神的记忆那里知晓一切之后,他也产生过同样的情绪。他甚至比曾经的类种文明更加谨慎保守——他试图向古神屈服。

    在摩尔曼斯克,他与应龙达成一个协议。

    古神试图复活——越来越强烈的冲击唤醒了它。它想要复活。它认为自己已经等待得足够漫长,而现在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股力量能够像曾经的类种文明那样阻碍它的脚步。李真深知它有多么强大,于是在这种力量面前他第一次感受到无可战胜的绝望。

    他向“神”争取了七十年的时间——他打算陪伴身边的人走过一生,然后将这世界交给那个最接近本源的存在。

    李真知道“神”想要做什么。它在畏惧——盖亚同样是它的“神”。盖亚的两次苏醒令它意识到这颗星球终究会变成灭绝之地,而它同样拥有继续生存下去的本能。

    正是这种本能令它做出尝试,创造了类种文明。但对于它而言这一次尝试是错误的。于是在沉睡数亿年之后,它决定用另外一种方式求生。它打算吞噬这个巨大生命体表面的“细菌”们——它们原本就是它的一部分。

    然后它试图在第三次强烈冲击到来之际殊死一搏——或许会被彻底抹去,或许会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就如同第一次冲击让它诞生在这个世界——然后逃离这死地。

    比爬虫更加渺小的人类无法阻止古神。但比爬虫更加渺小的人类却在漫长的内部斗争中变得极具侵略性、极具破坏力。

    5000万吨tnt当量的核弹“太古星君”是人类有史以来制造的最可怕武器,然而绝非人类所能做到的极限。如果愿意的话,即便是现在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也可以在一个月之内制造出一百枚一亿吨tnt当量的氢弹——或许这样的力量不足以毁灭古神,然而将它们投放至地球板块最脆弱的某几个地点,却足以唤醒盖亚。

    同归于尽——这是最疯狂的威慑。即便是“神”也不会怀疑当一个文明被逼迫到濒临绝灭边缘时的惨烈决心。

    七十年的时间只对于古神而言只是弹指一挥——因此它暂时妥协。它给李真七十年的时间陪伴身边的人度过一生。

    然而……

    李真忽然发现自己有了一个孩子。

    “神”知道这件事,但神并不在乎。

    因为它终究无法彻底理解人类是怎样的一种独特存在。

    或许它也同样认为让某些人在李真口中的那个火星基地苟延残喘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然而人类终究不是“神”。

    从第一个具有自我意识的存在诞生在这颗星球上之后,这里便成为了一个斗兽场——野兽们试图冲破某一堵无比坚固的墙壁,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令它们意识到唯有最终的幸存者或许才有足够的力量逃出生天。

    因而猛兽们开始相互撕咬,试图以对方的血肉填饱自己的胃口。

    现在,在这片血腥的沙场上,一个奇怪的家伙出现了。它在野地里独自生长,并不如何强壮。然而它有曾经的失败者们最惨痛的记忆与教训,还有最凶残的眼神与最执着的**——

    为自己或者别人,活下去。t

第二十七章 地球往事(三)

    李真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后将某些想法更加用力、更加谨慎地埋藏在心底。他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习惯于依赖别的人,或者说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拥有那种幸运的人。

    他决定缓和气氛,压了压试图反驳的白小当的手,将话题引回正轨:“我们可以先不谈历史——我想知道你所说的除去星际移民、空间技术以外的第三个方法——你正在努力的那个方法。”

    宙斯似乎花了一段时间才从刚才那种不正常的激动情绪当舒缓过来。他也像李真那样叹了口一口,重新坐下。

    这时候白小当再去看这个名为宙斯的存在,忽然觉得之前那种怪异的疏离感不见了。她从前认为类种都是残忍暴虐的家伙,是隐藏在神话与传说的狰狞猛兽。然而就在刚才她才真切地意识到,它们也曾经创造了一个明——似乎是那种真正的明,因而才会出现宙斯这样的存在。

    同所有拥有足够智慧与理性的生物一样,它们同样可以以平和的态度与人交谈,而非动辄发起数十万乃至上百万的杀戮。

    或许眼前这个家伙说得没错儿——曾经那个极盛的强悍明早已灭绝,现在出现在这世界上的不过是残暴的幽魂罢了。

    于是白小当也平静下来。

    “第三种方法……曾经是最不被看好的方法。”宙斯在沉默一会儿之后开口说道。他的声音重新变得平静,也很沉稳。“因为它是最难以实现的一种,但也是最能够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只不过这种办法太过匪夷所思,甚至连提出它的人都不敢肯定究竟是福是祸。”

    白小当的眼睛微微一亮,随即闪过一丝惊恐:“你是指……杀死它?”

    “杀死它?”宙斯微微一愣,但随即笑着摇头,“不。甚至比这要难。杀死它,恐龙时代已经可以做到了——但是我们没法儿在杀死它之后活下来。”

    “你不知道……当它挥手的时候,是怎么样的一幅场景。”宙斯叹息道,“整个世界都在沸腾——高山在沸腾,平原在沸腾。海洋在沸腾。海底流淌岩浆。大地浸透海水,天空——天空消失不见,你可以看到目力所及的每一颗星——因为就连大气层都消失了。”

    “如果你见过一次这样的场面,就永远不会再打它的主意。”

    “那么……”李真沉吟道。“那么就只能打自己的主意?”

    “是的。”宙斯的表情凝重起来。他缓缓地说:“第三种方法。就是升天技术。”

    “升天?”白小当吃了一惊。“是……我们那个升天?”

    宙斯对这个人类报以宽容的微笑:“是的。不过你们的那个‘升天’的本意,的确就是从那时候来的。”

    白小当叹息似地出了一口气,一摊手:“我知道为什么这个法听起来最不切合实际了——换句话说。你们是在研究怎么变成神仙?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神仙?”

    “这种说法并不理性,但可以说明一部分问题。”宙斯微微点头,“所谓升天技术,就是要我们脱离身体的束缚,以某种‘场’的方式存在。你们知道,在碰撞降临之后,会有一些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规律残留下来——我们曾经观察到那样一种‘场’,因此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星舰明很危险——因为宇宙空间很危险。移民到另一个星球,还要继续忍受未知的恐惧。唯有这个方法可以一劳永逸——我们不再需要依赖形体,我们将来去自如。然而同样没有人知道那样一来我们是否还是现在的我们,是否还是现在这样的思维模式。所以这种方法也有巨大危险。”

    “听起来,总是虚无缥缈了些。”白小当忍不住皱眉,“您是说,现在你们取得了进展?比前两种方法都更容易实现?”

    “是的。因为在很久之前我们只能摸索,然而现在我们有了可以观测比照的东西。这一次的碰撞相当温和——几次小峰值没有惊醒它,却给我们很多东西。”宙斯向远处指了指,“外面的世界,你们所谓的隔绝带,就是类似的一种场。最关键的是我们似乎有了一个相当完整的理论模型。”

    宙斯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李真感觉有些怪异——因为对方是类种、是初代种。然而此刻他看起来却像是一个人类学者。紧接着,李真从宙斯的眼神里发现了更特别的东西——对方看着他,似笑非笑,脸色相当奇怪。

    “怎么?”他便直截了当地问。

    “有一些人类在帮助我。”宙斯说。

    “这一点我知道。而且你们之间的关系看起来挺不错。”

    “这些人?”宙斯用手划了一下,将这个城镇划进去,又摇头,“不是指他们。我是说外面的人。一些头脑很厉害的人。”

    李真拿不准对方为什么要强调这一点。他想了想说:“如果你需要南吕宋的协助,我可以答应你。但其他的那些国家——”

    宙斯说:“你是指你的那个王远伟。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帮助我的那些人里面,或许有你的故人。”

    李真愣了一下,脑袋转了一大圈儿。能帮助他的人必然都是智力超群之辈——还不是那种平凡的人类,而应当是像王远伟一样的能力者。他知道的能力者不少,然而在这一方面能叫宙斯拒绝王远伟的……

    “场”。宙斯说“升天技术”是要人以某种“场”的方式存在,并且暗示现在他们已经得到某种理论支持。

    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出现在李真的脑海里,他猛地站起身。睁大眼睛说:“……沈幕?”

    然后低呼:“怎么可能?!”

    “沈幕博士不是已经死了么?”白小当同样惊讶。沈幕和很多历史上著名的倒霉蛋一样,生前籍籍无名,死后却荣耀无比。因而即便白小当这种仅仅是听说过他的人都下意识地在他的名字后面加上了“博士”这样的头衔。

    宙斯意味深长地看着李真:“克隆技术并不新鲜,你们很久以前就可以做到了。我想要得到一点和他有关的东西也不新鲜——我说过我们并非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至于记忆……我们本不想让他恢复从前的记忆,但为了研究能够更好的进行,我们使用了恐龙明的技术——这对我们也不容易,但好在成功了。”

    然而李真在意的并非这样的细节。他脸上的震惊慢慢退去,很快变成了某种如释重负般的表情。他慢慢坐回到凳上,隔了很久之后才低声说:“谢谢你。”

    白小当无声地询问李真——有关他的那一句“谢谢你”。但无论是宙斯还是李真都没有回答她。

    “他现在怎么样?”李真问,随后很快抬起头又问。“另一个人呢?他的妻。叫……”

    他没说下去,因为很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那个女人的名字。

    “赵锦。”宙斯说,“我说过那种事情对我们也并不轻松。而赵锦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类。她不能为我们提供帮助。”

    “不过。沈幕很在意她。”他又换上略轻松的语气,“所以如果他真的成功了,我们就可以找回她。”

    像是那根萝卜。李真想。沈幕是一只拉磨的驴,赵锦就是一根萝卜。不过他没有任何立场来质疑宙斯的这种行为……因为他曾经做过的更不光彩。

    “他可有提到我?”李真又问。

    “除了赵锦,他很少提到其他人。”宙斯说。

    沉默了一会儿,李真站起身:“我想看看古神的左臂。”

    宙斯也很果决站起来,说:“好。跟我来。”

    白小当的心里很是有一些疑惑,不过她已经习惯了。实际上她觉得之前听到的那些东西就原本不是自己应当清楚的——不知道自己算是运气好还是不好。

    出于职业习惯她时不时地会忽然从心里跳出这样一个念头——杀人灭口?但她很快打消这种疑虑。因为她觉得李真应当不是这样的人——他恨不得对全世界都好,更何况自己也算是他的“身边人”。

    直到她刚才听两个人谈起沈幕——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很怪异。作为一个曾经的职业杀手,察言观色是必修课。她确信自己在李真的脸上看到了名为“惭愧”的这种表情。

    她不由得在心里微微吸了一口凉气。沈幕之死……一直是个谜。虽然官方给这件事定了性,然而有心人总会找到某些可疑之处。可无论如何她都没怀疑过李真。如果说在沈幕活着的时候还有谁可能和他关系最好,那么就是自己身边这一位了。

    倘若是他杀了他……那么或许自己和很多人从来都没有真正地了解过这个人。

    这么想着,她下意识地收起了之前那种轻松随和的态度,也跟着两个人站起来。她有点儿拿不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她甚至,觉得自己有些畏惧身边的那个人了。

    李真觉察了白小当的情绪变化,问:“怎么?”

    白小当轻轻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凑近李真:“他想要做什么?”

    她试图用这句话分散李真的注意力,随后发现自己的确找到了一个顶好的话题。她索性看着宙斯,继续说下去:“我是说,您要求我们做什么?您说出了这么多的秘密——奥林匹斯的来历、你们要研究的东西——可看起来您有能力自己完成这一切,不需要我们再多掺进来一脚。”

    “人多力量大啊。”宙斯只笑眯眯地说了一句话。

    李真笑笑:“走吧。”

    这算是认可了宙斯的解释,或者暂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白小当倾向于后者——人多力量大,可它又不是人。宙斯要么纯洁得像个傻,要么也是有恃无恐,懒得装模作样——他只需要表现出自己想让对方看到的那一面就可以了。

    无论李真还是宙斯似乎都自信心爆棚,认为自己有能力随机应变,随时可以掌控局面。唯有白小当像是被夹在两艘航空母舰之间的小舢板——她意识到了这件事,然而无能为力,只好随波逐流。

    宙斯指了指白小当面前的那只陶瓷小杯,说:“你最好把它喝掉。”

    或许意识到自己的这种口气听起来像在胁迫人,他又补充一句:“对你有好处——里面有古神左臂上面的某些东西。”

    白小当迟疑了一下,李真替她做主:“没关系的。”

    如果在五分钟之前或许她还会笑着拒绝,说因为职业习惯自己从来不饮用来路不明的东西。然而此刻她就只好微微皱眉捏起那只小杯,把里面的东西倒进嗓里——都没敢用舌头去尝究竟是什么味道。

    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点儿怪——因为她之前的一句话。直到三个人走出门,升上天空都再没人说话。耳边传来高速飞行时激起的“呼呼”风声,但这声音并不能打破这种难以忍受的沉默——至少她觉得难以忍受。

    当小城镇被远远抛在身后,前方出现一片又一片连绵不绝的绿地与蜿蜒流淌的河流时,白小当终于忍不住试图打破这种气氛。她再一次找了一个自认为可以谈得下去的好话题。

    她对一直保持在李真身边的宙斯说:“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没想清楚。”

    “请说。”宙斯很有礼貌。

    “您说过恐龙明曾经建造了一艘飞船的外壳,就停泊在月球轨道上。”白小当斟酌着词语,“可我没想明白,即便整颗地球都沸腾起来……又怎么能毁掉月球轨道上的飞船外壳?”

    “哦,这个问题。人人都会问这个问题。”宙斯和善地笑,“但我从没说过那艘飞船被毁掉了啊。”

    “……嗯?”白小当微微一愣,过了半晌才抬头仰望天空,张大了嘴。

    “就是它。”宙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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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看点赞榜,一不小心发现这本书是总榜第二十七位,吓坏了。之后意识到这个名词除了可以吹吹牛,其实……

    所以希望诸位有能力的话,可以赞一下——进了前十二就可以在首页显示了。

    当然没必要专门去冲那个点赞榜,看完新章节,不介意的话,随手赞一下就好啦。

    今天第一更,还有千字。i

第二十八章 门票(一)

    李真与白小当之前曾经看到六个城镇的中心地带有一片巨大的白色广场。现在他们落到这广场上,切身体验到了它的巨大。广场周围是葱郁的森林,树木参天,至少有数十米高。很多树木从前李真没见过,但依旧看得出它们并不应该是还存活在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树种。

    这意味着这片空间的确在很久很久之前就被开辟出来了。恐龙文明曾经尝试过三种方法,目前来看它们最应该选择的是这一种——开辟独立空间。虽然还是得依附于盖亚的身体,但至少可以暂时避过那一次泼天大祸,有徐徐图之的机会。

    他也更加庆幸自己当初没有贸然将盖亚的信息透露出去——上一代文明就是铁证。一个人或者几个人也许可以做到理性,因为每人都有很多值得挂念的东西。用一把枪抵着他最在乎的那个人的脑袋,说不好这个人就真的愿意牺牲自己给别人换来活命的机会。然而一个文明是所有个体的集合体,甚至“政府”这种东西在这样大的范围里都显得微不足道,它们也很难决定什么。

    作为一个所有意识的集合体,一个文明将“返璞归真”——它会表现得像是一个没有经历过任何人类社会教育的小孩子。

    它胆小、任性、绝对的自私自利。它不愿意为其他存在做出任何牺牲,一旦有什么东西试图伤害它——哪怕仅仅表现出某种意愿——就会遭到它疯狂的反扑。

    它同样会异常敏感,难以忍受任何可能存在的潜在威胁——就如同上一代文明。它们宁可孤注一掷。也不愿意继续忍受某个存在可能觉醒的威胁。

    同样作为一个文明,倘若当初人类知晓盖亚的存在,却又无法像恐龙文明一样有足够多的时间缓冲,这个“赤子”很有可能陷入彻底崩溃——因为对它而言生存高于一切!

    实际上这已经表现出来了——仅仅需要部分“真相”,很多人已经开始对李真口诛笔伐——因为作为整体文明而言,它感觉自己遭受了威胁。

    “这里曾经是一个发射场。”宙斯说,“在这里,大量资源被送往天空。”

    “和古神的左臂有关系?”李真问。

    宙斯一边走向广场的中心、在地面上点击一些东西一边说:“是的。只依靠恐龙们,这件事情很难办。仅仅将它们送往天空的动力一项就会耗尽整个文明的资源,更不要说其他东西。”

    “所以这里的绝大部分驱动力都来自于那只左臂的力量。它的力量又源于另一个宇宙交换过来的未知规律。因此我们实际上是利用这种规律从另一个宇宙‘借’来了力量。”

    他们所站立的地方忽然变得透明起来。就像之前那栋房屋的墙壁。然后他们开始下陷,之前坚实的地面好像变成了液体。

    李真向下看去——下方是一个不知有多深的“井”。井壁上密密麻麻地环布着不知名的装置,不间断地闪烁蓝或白的光芒。巨井的中心有一根同样巨大的柱子。从井壁的装置当中探出无数条管线,与这柱子相连。从上往下看去。就好像一张可怕的蛛网。

    李真意识到古神的左臂就在那里面。

    之前宙斯说古神并不能觉察这里的存在。他认为对方或许可能过于自信了。但看到眼前的情景。那一丝怀疑烟消云散。倘若知道有这样一群人在吸取自己的力量长达数亿年之久,它早就暴走了吧。

    一个圆形的平台升起来,托住这三个人。这里面的技术看起来相当科幻。可联想到支持这技术的源动力,科幻又变得奇幻了起来。

    平台下降,最后他们停在那圆柱的中段。这里有一扇巨大而透明的“玻璃窗”,三个人化身成了小小的蚂蚁,窗户对面的肢体则巨大得有些不真实。

    李真曾经见过一只手臂,那手臂是同样的大小。然而那一支肌肉饱满有力、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可以挥动起来。但眼前的这一支,则像是一个因为长期饥饿而死去的尸体身上的手臂。

    松垮的皮肤包裹着里面的骨架,粗大的血管像是无数条将死的蛇一样微微蠕动,从皮肤底下凸出来。从柱壁穿透进来的管线深深插入皮肤以下,像水蛭一样贪婪吸取它的力量。

    “你有权能,我也有这种力量。”宙斯指着手臂说,“我的力量就来源于这里。它对于我们而言并非仅仅是一个动力源。”

    就像牛马。李真想,用牛马做活,死去之后再吃掉它们。不……这里是在它还活着的时候就在“吃”它——比如宙斯招待他们两个的那杯“茶”。这种想法令他略略有些不适,他反而不再在意宙斯是如何提取到那种力量了。

    他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再强大一点。

    宙斯几乎对他说出了所有的事情,毫无隐瞒,但自始至终没有提过究竟想要他做什么,仿佛真是一个热情好客的主人。他甚至提到了自己的“权能”。这种力量曾经为古神所独有,凌驾于异能以及灵能之上。在权能的领域里,那两种力量都将失效——李真无限接近古神的血脉继承了这力量,而随着他获得越来越多的新能力,这种权能将更加强大。

    宙斯通过另外一种方式获得了它,他也在那个房间里展示了这种力量。平心而论,李真认为自己不会这样做——先向对手示弱是一种不错的手段——如果对方将自己看做势均力敌的对手的话。

    李真曾经认为宙斯会隐瞒一些同那段历史有关的东西,然而对方和盘托出了。李真曾经认为宙斯不会轻易让他见到古神的左臂,对方却也将他们两个带来了。至此为止他终于弄不清楚这个初代种打算做什么了。

    于是他自然而然地问出这个问题:“你要我做什么?”

    白小当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宙斯没有回答。但李真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宙斯郑重地转过了身,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想要你做第一个试验者。”

    “你是指,升天技术。”李真说,“已经进入到试验阶段了?”

    “还没有,但很快。”宙斯答道,目不转睛地看着李真。

    李真沉思许久,说:“为什么是我?”

    “你知道升天技术的本质是什么——生物脱离**,成为纯粹的能量或者规则形式。就如这位白小姐所说,相当于传说中的神——我们当初也这样认为。”宙斯用坦诚的语调说,听起来似乎已经准备了很久,“然而现在我们研究得更加深入,弄清楚了更多的东西。从前由于客观条件有限,我们认为成为‘场’态之后将存在于我们现在这个空间。然而现在阶段的理论却认为这期间同样饱含巨大风险,这要说到你、我、她所拥有的各种能力的本质。”

    “你们人类曾经认为异能的力量源于变异的基因。这可以理解——要一个成年人类徒手举起一辆汽车,通过肌肉强化的形式的确可以达成。再比如要人体放电,也可以做到。因为电鳗就是这方面的专家。”

    “但这仅仅是相对于‘异能’而言。上升到‘灵能’的层面,人类的技术如何解释一个人可以激发出数十万伏特的高压电流?又如何解释一个人可以短暂地放缓时间流速?又如何解释白小姐这种——操纵植物的能力呢?”

    提到自己,白小当忍不住插了嘴:“但我的能力还是异能,并非灵能。植物自然会生长,哪怕我加快了它们生长的速度并且使其变异,也还上升不到灵能的高度吧?”

    宙斯微笑起来:“没有那么简单。你们人类对于能力的分类方式实际上是错误并且笼统的——你们将和已知生物有关的能力都归类为异能,因为可以在其他某种生物的身上找到类似的能力形式。就白小姐的问题而言,植物的确会生长,你也可以通过操纵某些化学物质催化它们。但问题是你使一条细小的藤蔓在极短的时间里生长为一条庞然大物,这过程中所需要的能量是哪里来的?”

    白小当稍微想了想,愣住了。

    “此类的问题——一个灵能者从掌心喷出火焰,这些能量又从何而来?你们可曾发现过他周围的温度降低么?可曾发现过他有其他的能量补充方式么?都没有——所需要的能量就那么来了。”

    “请继续。”李真说。他觉得自己隐隐约约抓住些什么了。

    “人类有一门理论叫做量子力学,我了解得不多。但我只举其中一个例子,一个有关虚粒子的概念。那种理论认为一个虚粒子有可能在极短的时间里,从真空‘借来’能量——在这个过程中,它得到了能量,然而却没有什么东西失去能量——这种手法似乎与能量守恒定律相矛盾,因为后者认为有得到,必然有失去。”

    “但人们又说,虚粒子在‘借’来能量之后很快又会消失,于是能量又在极短的时间被偿还回去了。从宏观上来看,能量依旧是守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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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你们的订阅和酬勤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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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在我加入这个酬勤奖励计划以后,如果我保持每周稳定更新达到奖励标准了,你们订阅的时候就要多花一分钱,到我这里是多得0.5分钱。

    对于这件事我是这样的看法:创世站现在是每千字五分,起点是两分。因为物价一直在涨,所以花的钱也在涨。我能多拿一点,作为作者我挺开心。

    但是有些读者可能有这样的意见:你网站涨一分钱没关系,但是用我的钱酬你的作者我不乐意,心里有抵触。

    这个单章就是考虑到了这个意见。所以如果大家有想法可以在书评区这个单章下面回复。

    如果不满意的人太多,那么我就退出这个酬勤奖励计划。

    好,一会更新今天的第三章。t

第二十九章 门票(二)

    宙斯短暂地停顿,似乎等待李真说些什么。而后者没有让他失望,迟疑着开了口:“沈幕认为我们这个宇宙也是极小的一个粒子。在更大的层面……也相当于一个处于量子态的微小粒子。”

    “那么……也是在更宏观的层面,我们的宇宙同样可以像虚粒子那样‘借贷’能量。那么就是说……我们使用能力时的能量,是暂时借来的。”

    “是的。是我们暂时借来的。”宙斯肯定他的说法,随后慢慢摊手,“有借就有还。对于我们而言这个偿还的时间也许相当漫长,然而在更大的尺度上,这也是极短的一瞬间——这是我们所使用的能量的本质。说一句题外话,人类的量子力学之所以没能得到发展,之所以没能建立一个完美自洽的体系,其实也同我们当时一样——缺乏必要的客观观测条件。在一个连显微镜都没有的时代,又如何能够知道原子的内部结构。”

    “所以说作为第一个试验者,将承担极大的风险。你借来了很多能量,不知道何时会还回去。一旦变成了某种‘场’,我们不清楚这个偿还的时间会不会因为空间规则的变化而提前到来。”

    李真点点头,平静地问:“结果有多坏?”

    “比较悲观的观点是,你有可能掉落到两个宇宙之外的空间,或者有可能掉落去另一个宇宙。而在另一个宇宙,我们不清楚构成这种‘场’的物理规律是否依然有效。”宙斯说。

    “这……简直就是自杀啊!”白小当忍不住惊呼。

    “是比较悲观的结论。我们认为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大概在百分之三左右。”宙斯说。

    百分之三的可能性。很小很小。然而对于生命这种东西而言,这个可能性似乎又有点儿大。

    “……不可以用其他什么人来试验么?”白小当问,“没有使用过能力的普通人?”

    宙斯摇头,耐心地解释:“我们是一个整体——我们的宇宙。因此任何人去都一样。之所以选择能力者、选择最强大的能力者,是因为有可能……在成为‘场’态之后,某些能力依旧有效,所以自救的机会就更大一些。”

    “那么原本你是打算自己来做这件事?”李真忽然问,“历史上的吸血鬼是你的后代,你一直在吸收更多的能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就是原本打算这件事?”

    “是的。”宙斯回答。

    “我不信。”李真干脆地说。“你没理由为人类作出牺牲,这未免太高大全。”

    宙斯笑了笑:“不是什么牺牲的问题。一方面,一旦成为那种存在,我们将变得无比强大。我的文明已经灭亡。所以我不是为我的文明或者人类文明做这件事。而是为我自己做这件事。否则时间流逝。我们终有一死——为什么不试一试?不客气地说……我打一个比方——如果有一天人类文明灭亡,你会在一个猴子文明当中生活得很愉悦么?”

    李真与白小当同时皱眉,可没有反驳。作为曾经的初代种。他似乎的确有资格将现在的人类比作“猴子”。

    “也由于同样的原因,我不可能随便选择一个普通人——因为那种形式的存在或许非常强大。当一个普通人成为神之后,他还会想要更多人来分享这种荣耀么?”

    宙斯的脸上露出笑意:“但根据我对你的观察,你可以。我认为你是那种会做出牺牲的人——你甚至帮助人类对抗类种,你很强大,而且你有一个家庭。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交易——你来做试验的第一人。如果不成功,你可以有机会向我们反馈些什么,让我们找到解决的办法。而如果成功了,我相信你不会做出独自荣耀那种事情来。”

    “我们有可能打开神国的大门,而你就是人类文明的进入这门的门票。”

    白小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一方面她并不想要李真冒这样的风险,然而另一方面……

    那可是神明的境界啊。

    “噢,是这样。”李真看着古神巨大的左臂点头,然后转过身正对着宙斯,“你信任我,但我怎么信任你?我是说,在我失败之后。我如何知道你不会独享那种荣耀?”

    “你没法知道。无论你对我有没有信任都必须面临同样的选择。实际上这甚至也是你的机会,你只不过替代了从前的我而已。最最糟糕的结果是在你失败之后我们终究未能成功,大家一起被毁灭掉。盖亚沉睡了四十六亿年,意味着它成长了四十六亿年。”

    “第一次苏醒它仅仅是抹掉了古神的些许皮肉,而第二次苏醒它就轻易毁灭了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它在变强,我不知道奥林匹斯撑不撑得过这第三次。说实话,李真,最坏的结果也只是你稍微比我们死得早一些。”

    白小当想要说些什么,但克制住了那种冲动。因为她知道或许两个人都可以同自己平等地对话,然而这涉及到这种问题,她并没有参与讨论的资格。或者说唯有这两个人有资格。

    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李真终于开口了。

    “我同意。”他说,“我同意了。但时间由我来定,只在我愿意接受的时候。我还有另外一个条件。”

    宙斯微微皱眉:“你说。”

    “我要看从前那些恐龙人的样子。”

    宙斯愣了一下子,怀疑是李真在开玩笑。但之后发现对方是认真的。

    于是他摊开手:“它们早已经灭绝了。影像资料或许有,但我不不能保证是完好的——这是以亿年为单位的时间跨度,不可能有什么电子资料完好地保存下来。另外……这种时候你还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李真笑笑:“这种时候我们不是一样要吃饭?况且并非仅仅是出于好奇心啊。宙斯同志。”

    他的口气变得真正愉快起来,就像很久以前那样:“在这个小世界里你是天你是地你是唯一的神话,可是在外面,我只是一个小国家的将军而已。很多人害怕我忌惮我讨好我,然而还远远没有达到对我俯首帖耳的地步。我们在这里谈论的事情——就连我听起来都像是很久之前读过的一本叫《类神》的小说……更何况那些人。”

    “你该知道早几个月我做过什么——我对那些首脑们说,只要集中力量登陆火星去给我看一看到底有没有所谓的恐龙文明遗迹,我就出让将普通人改造成能力者的方法。我当然相信恐龙文明是有的,但是那种事情你要他们怎么信——尤其是那些政治家,他们早都忘记怎么说真话、怎么信任一个人了。”

    “实际上那都不是我的最终目的。我是在想,登陆火星搞探查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头、遗迹的存在又被证实了。那么更多人就会死死抓住那根可能存在的稻草——他们会聚集起来给政府施压,要求他们继续在这一领域投入更多的资源和金钱——我相信即便是那些政治家在那种时候也不可能力挽狂澜。”

    “我想得到,人家肯定想得更清楚。所以之后就有消息放出来——“一部分真相”,我就被人群起而攻之。因为那些人还心存侥幸……与其把精力与资源投入到星际移民这种近乎梦幻一般的事情上来。还不如在地面上跟古神死磕。反正在他们眼里。人类就没怕过谁。”

    “至于会不会失败?他们肯定认为一旦打起来将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至少相比搞什么航天科技漫长。要知道现在外面世界的状况简直可以用民不聊生来形容。在这时候倾尽全力搞航天,没等做出成果,政府就已经被要饿死的暴民们推翻了——那些人没一个乐意自己开这个头。”

    “你知道我之前的计划是什么么?我想要政府搞航天。然后找到古神散落在世界各处的其他那么几肢。古神说它可以从能力者那里搜集信息,虽然从具体某一位那里得到的只是模模糊糊的“印象”,可是一旦很多很多印象汇聚在一起,它就能搞明白一件事了。”

    “而我要做什么?我要先把那几肢找出来,然后以建造各种航天基地的名义在它们附近放点儿好东西。什么大当量核弹超世代武器——只要能以开发航天科技做借口的,统统堆到那里去。我想要瞒天过海,等最后准备齐全了给它致命一击——不这么搞,过完我答应它的七十年,还是要么打要么死。”

    “但是我没法儿对其他人透露我的想法,因为知道的人多了,古神也就知道了。所以我打算一个人来干——我甚至没想清楚具体该怎么操作,我一个人又如何做到这一点。我这个计划听起来简单幼稚对吧?然而即便这么简单幼稚的计划,我都说不好能不能实现!”

    “所以第二天帝国的皇帝找我谈话,暗示我说我是不是还想着为人类做一点事——哪怕我公然宣称自己不再是人类了。我当时吓得要死,差一点流出冷汗来——我怕被那个家伙知道了。一直到今天,到了你这里……我才觉得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可以把我之前那个狗屁不通的计划放下来了。”

    “我终于用不着连睡觉的时候都只敢进入浅层睡眠——因为我怕我说梦话。”

    “所以,我还需要你这里的帮助。给我资料,给我很多资料。我得让外面的那些人相信我透露给他们的事情的确是真实存在的,我得让他们相信以人类现在的力量,除了移民火星保存火种之外没有其他的办法。让他们相信,也让古神相信——相信我们不想再反抗,只想要苟延残喘。”

    “这样在古神那里,我们至少还有七十年的时间。外面搞航天,这里搞升天。到了成功的那一天……”李真顿了顿,轻轻挥手,“到了那一天我们再考虑给不给它门票。”t

第三十章 大人物(一)

    白小当已经呆住了。不仅仅是因为她没料到李真心中曾有如此狂妄又艰辛的图谋,更是因为她意识到,这是李真最近几个月来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

    简直就像是在发泄了!

    这让她忍不住为自己之前生出的那个有关“沈幕”的念头感到惭愧。更惭愧的是,当宙斯询问李真是否愿意成为第一个试验者时,她甚至有点想要阻止宙斯这样做。因为她觉得如果李真可以因为某个不正当的理由杀死他曾经的“朋友”的话……那么“独享荣耀”或许也是有可能的。

    然而这一刻怀疑都烟消云散,她甚至觉得鼻头有点儿发酸。其实没听到什么煽情的话……只是莫名其妙的如此而已。

    “啊……是这样。”宙斯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说话,似乎已经是他表达惊讶之情最激烈的方式了。

    然后他在原地踱了几步,摊开手:“我的确没有想到你会这样做。人类……的确是很难相信别人的生物。因为他们太敏感,又缺乏足够的力量。不过哪怕我给了你那些东西,哪怕他们相信了,大概他们还是会试图反抗——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代表了坚韧不拔的意志力,但也有可能是取死之道。”

    “你得让他们感到畏惧。”宙斯挥挥手,仿佛手心里真的掌握着一束雷电,“只有力量才能带来畏惧。你曾经为他们做得太多了,这不是好事。”

    “知道超人吧?你们那个世界里面的一个虚拟人物。”宙斯忽然转移了话题。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李真还他以苦笑。“我小的时候很讨厌美国人。因为我那时候爱超人。我常常想。那样一个人性完美无缺的大英雄,却总得被人为难。因为无论是电影还是电视剧,里面总会跳出来人说,我们有法律,我们不需要法律之外的正义者。或者又有人说,一旦我们习惯了这种力量的保护,我们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时候我觉得那些人矫情得要死,然而后来我明白了。我也为他们做了挺多事情——当然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力量,背后还有很多人的力量。然而即便是这种程度,就已经给了某些人狂妄的自信心……他们觉得自己可以试图挑战古神。”

    “那么你觉得还应该怎么做?”宙斯问他。

    李真笑了笑:“真理之门有一个a计划。就是唤醒你。他们说在奥林匹斯的是你的遗骸。也就是干尸。现在我知道这个神国是上一轮文明顶尖技术的结晶,甚至连古神都瞒得过。那么我想应该不会躲不过人类的探查。所以你是故意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我不清楚当初你想要的是什么结果,然而现在你成功地将我引进来了——或者这也在你后来的计划当中。”

    “但我可不是随便的什么人……古神很在意我,于是它也该发现这里的异常了。如果之后我两手空空地从这里走出去。也许它会变得很好奇。想要看一看这里到底有什么。所以……你必须得帮我。或者你早就打算帮我了。”

    欠人人情的感觉会令人坐立不安、如芒在背——哪怕对方不是人。所以李真不打算开口要求对方些什么。

    宙斯微微叹了一口气,说:“好吧。问题是我没法儿在它面前使用权能的力量。”

    “那么我会尽量不把你打得太惨。”李真笑着说。

    ※※※※※※※※※※※※※※※※※※※※※※※※※※※※※※※※※

    2020年9月24日夜。太平洋,北马里亚纳群岛自由联邦。

    **军武装组织“阵线”的领导人之一。诺格贝尼-菲提亚尔正在体验一次忐忑不安、焦躁无比的等待。

    他是一个地道的密克罗尼西亚人,拥有深棕色的、波纹型的头发。但与大多数此类人种不同,他的身材相当的高大,同时也相当健壮。他身穿美军上校作战服并且全副武装,将自己关在一辆悍马车里,手中握紧一柄手枪。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海滩。白沙滩被他带来的四辆车大灯照亮,浪潮正一波接一波地拍打上来。在车灯的范围之外,埋伏着十几个人以及一架班用机枪。实际上还有两辆装甲运兵车隐藏在更远处,已经被深沉的夜色吞没了。

    在这片总人口不超过五万人的独立区域,这样的军事实力已经足以发动一次小型战役并且夺取一个城镇。然而菲提亚尔上校看起来却并非信心十足……因为他有点拿不准一旦之前得到的消息只一个陷阱或者之后双方发生冲突,他所拥有的这些力量是否能撑得过第一个回合。

    一个星期以前他得到消息——某一位大人物因为某件很不起眼儿的小事注意到了他,决定为他提供援助。

    菲提亚尔搞不清楚那件小事究竟指的是什么——是指他在新近攻下的一个小城镇里射杀了二十二个白种人平民,还是宣布将要建立一个属于密克罗尼西亚人的独立共和国?实际上这都还只是细枝末节,真正让他想不明白的是,那位大人物似乎是属于南吕宋共和国高层当中的一员——没错儿,就是那个南吕宋。

    菲提亚尔不清楚为什么那样的大人物会注意到自己这种不起眼儿的小势力。虽然在北马里亚纳群岛这个范围之内他算得上是一方霸主,然而同其他地方的武装势力相比——比如现在纵横南非的“第九纵队”——他这些人就只够给人家塞牙缝儿。

    但消息的途径是很稳妥的,对方也在前一段时间里表达了诚意——眼下这四两悍马车和两辆装甲运兵车都是对方的赠礼。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但菲提亚尔实在想不到对方究竟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如果需要的是土地,直接将军队空降过来就好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如果是需要一个代理人……虽然并没有妄自菲薄的意思,但他觉得南部的库瓦查的势力似乎更大一点——他们还有两辆坦克。

    可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机会。他决定冒着生命危险试一试——就像三年前他从贫民区里走出来,握紧手中的那柄手枪决定试一试那样。

    已经等待了三十五分钟,手表上的指针偏向凌晨一点二十五分。菲提亚尔烦躁地又点起一支烟,淡红色的光亮将旁边的驾驶员的那张脸映照得像鬼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海面上的天空中忽然出现一点白色的光亮。白光闪烁三次,随后消失不见。紧接着原本单调的海浪声里出现了低沉的“嗡嗡”声音,更低的海面上某片空间稍稍扭曲起来,随后一个圆锥形的机头像是凭空从空气里钻了出来,紧接着是其后椭圆形的机身以及悬挂在机身两侧发出微弱蓝光的半圆形推进器。

    菲提亚尔猛地坐直了身子,死盯着那架飞行器一动不动。

    他从未见过拥有这种外形的飞机,但心里却微微松了口气。对方的身份应当可以得到证实了——除了南吕宋的那些人谁能搞得出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有传闻说他们掌握了外星人遗留在地球上的“黑科技”,菲提亚尔觉得……那个传闻或许是真的。

    猛烈的气流分开沙滩附近的浅层海水,就连湿润的海沙都在一瞬间被烘干并且四处飞溅,好像这片沙滩变成了沙漠。飞行器继续向前,最终悬浮在距离菲提亚尔车队不足二十米处。这时候已经可以在灯光的照射下看到它的全貌——机头是长长的圆锥形,像是一支火箭。后面则突然鼓涨起来,仿佛直接把一个大圆球焊接到机头后方了。这飞机看起来就好像一支气球,难以想象拥有这样的外形,它是如何升空并并且飞行的。

    耳边通讯器里传来他的部下紧张到极点的询问声,请示如何行动。菲提亚尔这时才从神游物外的状态当中摆脱出来,连忙吩咐他们按兵不动。因为他同样在机头下方看到了联装的“蜂巢矩阵”——如果对方早有某些打算的话,一秒钟之内就能把周围一千名方米范围之内的海沙都化为熔融态的石英体。

    他又提心吊胆地等待了一分钟,飞机落地了。正对他们的驾驶舱玻璃是墨色的,看不到里面的人。菲提亚尔想了想,将手搭在车门上打算推开。

    但对方先于他而动。机头左侧一扇门被打开,一个穿着黑风衣的人影跳了下来。跟在他身后跳下来的是两个全副武装的士兵——这种全副武装的概念不同于菲提亚尔的“全副武装”。两个士兵身高超过两米,脖子比脑袋还要粗壮。除去眼睛之外全身上下都被包裹在深黑色的单兵作战盔甲当中,两个肩膀上鼓鼓囊囊,好像挂载了什么小型发射器。四肢外侧的金属外骨骼则让他们看起来更加科幻,虽然偶有裸露在外的铆接焊钉,但这么一来却使得他们看起来越发冷厉狰狞,拥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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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大人物(二)

    不过同那个穿黑风衣的家伙相比,这两个人都不算什么——中间那一位的身高几乎超过了两百五十厘米!这个“巨人”体型匀称,动作敏捷。不但穿着夸张的、闪闪发亮的黑色皮质风衣,还戴了一顶同样材质的宽沿黑礼帽。他的半张脸都隐藏里礼帽的阴影当中看不清楚,只露出一张微笑的嘴,和嘴巴里两排闪闪发亮的白牙。

    这家伙还戴了手套——两只白手套。他还穿着过膝的大长靴,鞋跟处两枚马刺金灿灿……菲提亚尔觉得那或许是黄金的。

    菲提亚尔觉得自己有些看傻了……他无论如何想不到今晚要来见他的大人物是这种行头。他情不自禁地地打量了一下自己……意识到对方真真不愧是大人物。

    他再也坐不住了,推开门跳下车,握着手中的枪就迎面跑过去。但没跑出几步大人物身后的两个士兵就七七举起了枪,嘴里喝道:“放下武器!”

    菲提亚尔浑身一哆嗦,这才想起来——于是赶紧把手枪甩到地上高举双手放慢步伐走过去,打脸上挤出笑容来,喊:“别紧张——我是诺格贝尼-菲提亚尔!”

    大人物听到这名字之后微微偏了偏头,一个士兵似乎回了一句话。菲提亚尔的心也就沉了沉……没猜错的话对方应该是在问诺格贝尼-菲提亚尔这个人是谁……

    可不是说好了今晚见面么?总不会认不出自己吧?失望的情绪在他心底蔓延开来,他觉得那位大人物似乎并未将自己放在心上。这令他同时产生了深深的挫败感。

    两个士兵没有再制止他。菲提亚尔走到距离对方两米处停了下来。这个距离有些远,但问题是再往前他就不得不高高仰起脖子与对方交谈——你总不能指望人家俯身来听自己说话。

    大人物打量了他一会儿,在菲提亚尔觉得脸上的笑容快要僵住的时候,一抬手取下了帽子。

    在看清楚对方相貌的一瞬间,菲提亚尔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停跳了。

    紧接着对方张开双臂做了一个扩胸的动作,说:“这一路真够呛。”就随着这个动作,两片雪亮雪亮的巨大羽翼自他背后舒展开来,在地上刮起一阵微风。

    菲提亚尔张大嘴,更加肯定对方是谁了。

    “我是南吕宋共和国陆海空军总司令官李真。”大人物开口,声音低沉有力。但眼眸里却闪烁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实际上如果仔细看的话。也可以在两个士兵的眼眸里见到同样的笑意。可惜菲提亚尔的一整颗心都已经被心中偶像的绝强气势攫住,再配上对方刚刚报出的那一个无比强悍的名头……

    他倒吸一口凉气:“您……您……怎么是您?”

    但大人物没理会他的激动——真和他促膝夜谈起来才是有鬼——他微笑着拿白手套点了点菲提亚尔:“你胆子不小嘛。不过我就喜欢胆子大的人——没风险怎么有回报?”

    菲提亚尔被夸奖得浑身舒泰,恨不得当时瘫软在沙滩上。可没给他拍马屁的机会,大人物紧接着说:“我来跟你谈一笔生意——你不要插嘴。听我说。我们得到确切消息。在北马里亚纳群岛附近。其实就是在马里亚纳海沟里,有一个未成形的类种卵。”

    “记住,是类种卵。还未成形,不是类种。现在我们想要那枚卵,得把它给捞上来。因为这对于我们的研究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大人物说到这里,顿了顿,等菲提亚尔说话。但问题是他刚刚说过“别插嘴”。所以尽管菲提亚尔上校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也不敢开口。

    大人物就只得在肚子里骂了一声“土鳖”,继续说道:“但是这片海域,目前名义上仍然是美国联邦政府的领海。从马里亚纳海沟里打捞类种卵得需要几天或者十几天的时间,我们不可能在这里待太久——可能会引发国际冲突,你懂不懂?”

    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菲提亚尔赶紧点头:“我懂、我懂。美国人都不是好东西——北马里亚纳群岛自古以来就是我们密克罗尼亚人的神圣领土,直到——”

    大人物挥挥手:“我知道你的那些事情。独立建国嘛,很好办。你把这事儿办好,我让你当总统。”

    天上掉下来一个超大号的馅饼,正砸在菲提亚尔的脑门上。这让他一时间晕晕乎乎,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颗细胞都浸泡在金麦酒里了。不过有人在背后捅了捅他。他转脸一看,是自己的副官从外围的埋伏圈里跑过来了——对方并没有阻止他,或许早就把附近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了。

    “类种!马里亚纳海沟!菲提亚尔!”副官凑近他的耳边着重提了那两个词。

    菲提亚尔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意识到事情远没有他想的那么容易。

    马里亚纳海沟……这颗星球上最深的海沟,最深处一万一千零三十四米——把珠穆朗玛倒过来填进去还跟海平面差了大概三千米。最关键的是,迄今为止还没有人类亲眼看过那海沟底下是什么样子。

    当然是这是最深处,可即便“不那么深处”平均深度也有七千米左右。再加上一个类种……卵,要拿到手里的类种卵,这简直是有死无生的买卖。

    菲提亚尔很快从盲目的狂喜当中摆脱出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好在大人物咧嘴笑了,一排白牙闪闪发亮:“怕?没关系,我给你带来了好东西。”

    他转身走开两步,一挥手,让菲提亚尔去看他身后的飞行器。圆锥形机头后面那个大圆球肚子底下的三条支架一起收了回去……那玩意儿“咚”的一声自机头脱离,落了地。

    “你们可以乘这东西下去。”大人物说,“理论上,它可以潜航到海平面以下一万六千米,待在里面比自家卧室还安全。”

    菲提亚尔还是没说话,不过心里忐忑到了极点。他不聪明,可也没傻得透彻。对方刚才说的不能停留于此的理由很合情理,但如果什么事情因为“一个理由很合情理”就没法儿办了……他如今也不会是“阵线”的领导者了。

    换做别的什么其他人来跟他说这事儿的话他连听都不会听。可问题是对方是那一位啊……

    这样的人物花时间神神秘秘地跟自己在这里会面……能从自己这儿得到什么?现在除了这些人,他们所有的东西都是对方给的……

    何况对方开出来的价码太大了。虽然菲提亚尔不敢肯定对方一定就会遵守诺言,但凡事都有风险。如果喝下一杯酒有百分之十的可能会中毒死掉,那他肯定不会干这傻事儿。可如果做好这件事有百分之十的可能会得到支持,像他所说的那样独立建国、当总统……

    菲提亚尔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所以现在他唯一需要担心就是那东西是否真如对方所说的那样安全。

    大人物觉察到他的变化,又补充了一句:“我还要提醒你一件事。这笔买卖不是针对你一个人。马里亚纳海沟附近区域所有有能力完成这件事的势力都会受到我们的邀请,谁先拿到那东西,我们就站在谁身后。”

    这话彻底打消菲提亚尔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他重新在脸上扯出谦恭且受宠若惊的笑容:“那么这个……这个东西——”

    对方似乎不满意他的畏首畏尾,冷哼了一声,抬起手。一抹电光出现在他的掌心,随后爆发出一颗小太阳一般的璀璨光亮。下一刻这饱含着电蛇与烈焰的光化作一条细线轰到了那圆球潜水艇的艇壁上。

    猛烈的气浪往四面八方扩散,菲提亚尔刚刚抬手遮住眼睛之后便被这气浪生生推出了两米远。等他放下手,眼睛再次适应了夜色之后发现,那个大圆球消失了。

    因为沙滩被轰出一个大坑,圆球落进了坑里。前方的圆锥形机头也被爆炸的力量斜斜推出了两米远,一头陷进还海沙里,好像刚刚从天坠毁到这里似的。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顶着大人物目光的压力跑到那沙坑旁边。潜水艇的外壁完好无损,就连一丝灰迹都没有。他再去看陷在一边的飞机——发现飞机两侧同样歪歪扭扭的推进器重新亮起来,在调整姿态之后发出低沉的嗡鸣,将机头又从泥沙里拉起来了。

    这么干都没炸坏!菲提亚尔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你还有问题,就可以当做我们从未见过。”大人物冷冷地说。夜风将他的立领大皮衣吹得猎猎作响,脚跟的黄金马刺也跟着滴溜溜地转,奢华冷酷得一塌糊涂。

    其实菲提亚尔还想问那枚类种的卵到底是不是真的是“卵”,到底是不是人畜无害。但他意识到如果自己再怀疑下去,对方肯定转身就走人。他觉得这样的大人物花三个小时跟自己讲道理已经是足以表达诚意了——如果有当地人试图跟他讲道理,他自己一般用一梭子弹去回话。

    于是他一咬牙,说:“我同意!”l

第三十二章 请君入瓮

    十分钟之后,圆锥形的小飞机嗡鸣着远去,很快消失在夜空里。菲提亚尔手里捧着一张电子纸——这上面有这次行动所需要注意的其他详细事宜。

    他手底下的人这时候才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个个沉默不语。副官从沙子里找到菲提亚尔的手枪递给他。他把枪膛里面的沙子甩了甩,朝着沙坑里的大圆球打光了弹夹。子弹叮叮当当地响,但那东西还是完好无损。

    菲提亚尔想了想,又招呼一个手下扛出了火箭筒。一群人退得老远,发射手战战兢兢地一发打出去——还是完好无损。

    随后他们把自己手里所有的火力都倾泻到了那东西身上——反正真的打坏了他们就不做这笔生意,估计那一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同自己这样的小角色计较——结果那玩意儿仍旧岿然不动。

    这时候这位自封的上校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低头去研究手里的电子纸。

    资料显示那枚卵挺大,大概和这个潜水器一样大。眼下处于休眠状态,并未发育。从理论上来说它不具有任何威胁性,只要有适当的拖运工具,将它从海沟深处捞上来不比渔船拖网更困难。

    菲提亚尔做了一个最坏的假设——实际上那玩意儿是活着的。活着的类种,把他们这批潜下去的人统统干掉,然后跑到别的地方去。这种事情对于南吕宋来说可有什么好处么?答案是否定的。

    于是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无论他怎么想都没用——对方的实力太强大,哪怕把一个阳谋摆上来。也许他都得照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很好的道理。但另有一个很好的道理叫做富贵险中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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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平洋海域上空。

    身高二百五十厘米的李真大马金刀地坐在机舱内,而他们的这架小飞机正以隐形状态悬停在一千米高空上。

    坐在他对面的原本是那两个士兵,不过现在变成了一个半——其中一个还是那身高两米的壮汉,而另一位则只剩空壳了。作战盔甲自己愣愣地坐着,随后从中间被分开一条缝儿。

    于清清从盔甲里面像一条游鱼一样钻出来,身上包裹着黑色的紧身作战服。现在她眼角旁的鳞片已经很明显了——从原本细细小小的样子变成了三片银色的、指甲大小的鳞。有的人会觉得这样很有吸引力,有的人则会觉得害怕。因而于清清分别把三片鳞画成了蝴蝶。

    两只小巧精致的银蝴蝶落在眼角,仿佛随时都能再飞走。

    嘴巴里的尖锐牙齿已经很难再长回到原来那个样子了。小的时候,那些小牙齿细细尖尖。不但看起来不狰狞。还有点儿可爱。但她现在已经勉强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大姑娘了,于是那些牙齿也越发粗壮、尖锐。抿着嘴的时候于清清看起来是一个漂亮、清爽、高挑的女孩子。可一旦张开嘴,满口尖牙就会立即破坏这样的印象。

    她曾经试过用手术的方式拔除那些牙齿,但重新生长出来的还是犬牙。于是她不得不再次用过手术的方式将那些犬牙磨短。然后将之间的缝隙填充起来。好在这个年代南吕宋生物技术发达。在原来的基础上人造一口雪亮小白牙并不是难事。

    于清清将长头发扎了一个马尾。在两排座位之间的过道上舒展身体,又踢了踢腿,一边的黑大个士兵视而不见。另一边那一位的目光则跟着她的小腰肢转个不停。

    于清清就一脚踢在那一位的脚尖上,说:“别闹了你。”

    那一位威严地说:“大胆!”

    “我哥哥知道你这种打扮肯定饶不了你。”于清清撇嘴,重新坐回去,摸出手机来摆弄些什么,头也不抬地说,“你看起来多像暴发户、军阀头子,除了脸一点儿都不像他。而且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那么高?马刺又是怎么回事?”

    座位上的“李真”忽然就垮了——身体像是被放了气的气球,一下子从两百五十多厘米缩水到了一百七十多厘米。而那些衣服也跟着一起缩水,服服帖帖地落到他身上。

    “高一点看起来多威风啊!”余子青叫道,“你没瞧见那土鳖都没敢靠过来么?你还小,你不懂——人靠衣装马靠鞍,你哥哥一点架子都没有,那样可不好。要不是我来办这事儿,换个其他人,肯定得打上一架,你信不信?”

    于清清没说话,不理他。余子青就又腆着脸笑着说:“不过清清你那一下子真给力——那风差点把我都给吹倒了。我是灯光师,你就是动作指导!”

    过了好一阵子于清清才盯着手机说:“烦人。我又被冬鹿杀了。”

    余子青就闷闷不乐地又直起身,拿手按了按脖子吼:“那土鳖有什么动静儿没?”

    另一边传来回应:“五分钟之前他试图联系南部**武装组织领导人,我们截获信号,回应了他。现在他确信无疑了。”

    “啧啧,这土鳖!”余子青得意洋洋地笑,“还不信,还想自己确认。现在他觉得自己搞清楚了,肯定明天一大早就往海里跳,生怕被别人抢先了。”

    于清清抬头皱眉说:“你干嘛总骂人?”

    余子青觉得受了委屈,给自己伸冤:“他本来就是土鳖啊!你还不知道他是什么货色——这三个月死在他手里的平民就已经超过一百二十个了!我跟你说,烧杀抢掠,他一个都没落下!”

    “我知道。”于清清又低头摆弄手机,“但是他很快就是死人了。为什么要骂死人呢。”

    余子青抻了抻脖子,没说话。

    机舱里安静了一会儿。于清清又头也不抬地说:“我饿了。”

    坐在她旁边的黑大个儿放下手里的枪,探出一只手在机舱一旁储物箱里摸了摸,摸出一袋黏黏糊糊像是果冻一样的东西。然后他笨手笨脚地撕开一个三角形的小口,把袋子递给于清清。

    于清清接过来,就着那个破口一边摆弄手机一边吮吸。偶尔有几滴从嘴角滑下来,她就会探出尖尖的舌头将它们一滴不剩地扫回到嘴里。

    余子青看她把东西吞下去——天鹅一样修长的脖颈一起一伏,衬着黑色的紧身衣。他有点儿口干舌燥,忍不住说:“我觉得你该少吃点那东西。老王没跟你说过么,基因崩解什么的……”

    于清清拿余光扫他:“你才管不了我。”

    还没等余子青再说什么,于清清又笑了。抬头。用金色的眸子看着他:“大叔你太老了。”

    “……啊?”余子青眨眨眼。

    可惜于清清再没说话。这时候余子青反应过来,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儿。他羞恼地转过脸去,拿手抓住自己的大皮衣衣襟抖得哗啦啦作响,好像很热。抖了好半天忽然气鼓鼓地说:“我跟你哥同岁!还小一个月!”

    于清清抬起一只手擎着。翻来翻去:“我哥哥比你小五岁!五岁!他上过天。你行吗!我嫂子都比我哥大五岁!”

    余子青气结。再一次转过脸去不说话。其实他很想说——那又怎么样她还是你嫂子。可惜他知道一旦说出这句话来的严重后果——于清清肯定不会跳起来暴打他一顿。因为是于清清嘛,大家都知道的,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怎么会做那种事。

    问题是她身边那个大个子一点儿都不可爱。想到这里余子青就气得牙根儿痒痒。如果不是王远伟没事儿找事儿拿大个儿做试验体。他现在就不会变得真像个正常人了——那种脑袋里一根儿筋的“正常人”。

    眼下大个儿挺直了腰,很认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余子青。

    所以余子青知道那家伙现在又进入“待机模式”了——要是他现在对于清清挥挥拳头,对方就会像一个真正的异种那样扑过来。

    他只好缩回到座位上,装作“不和小孩子计较”的样子扒着舷窗看。

    现在是2020年9月24日凌晨三点二十六分。外面的天还没亮起来,但一个多小时之后就会迎来第一缕晨光。他们还得在这里待一会儿,等诱饵往陷阱里跳下去。

    他们送给菲提亚尔的潜水器的确是个好家伙,也的确能扛得住一万六千米理论深度的水压。不仅如此,那东西还具备强大的攻击性武器系统。能在深海里进行有效攻击的武器很难搞,他们花一个月的时间倾尽“国力”也仅仅搞出来这么一部。

    至于为什么把这宝贝送给菲提亚尔?是因为那家伙,用余子青的话来说,那个土鳖远远低估了自己的影响力。

    北马里纳亚群岛自由联邦是美利坚合众国的一部分。尽管在隔离带降临之后这地方实际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然而美国总统还是先后任命过三位总督——只不过那三位总督都没法儿履任,除去死掉的前两个之后第三位现任总督眼下还待在华盛顿。

    所以现在这里实际上是一块飞地,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军阀头目、**武装组织。菲提亚尔的“阵线”原本是这里面力量较大的一支,因为他有将近一百人的军队,并且拥有制式武器,还有几辆军车和一辆老掉牙的装甲运兵车。

    这样的实力听起来挺好笑,但问题是这地方总人口还不超过五万。除去老弱病残,能打仗的成年男子不会超过一万人。而这一万人里面至少有五千的“良民”,剩下来的这五千人就被超过六十个准军事组织瓜分。不少的人头数加上相对精良的武器装备,提亚菲尔的确称得上是北那利亚纳群岛北方的霸主。

    这位提亚菲尔上校将很快发表一个声明——或许他本人都不知道这事儿,但看起来的确就是他——表示李真已经站在人类社会的对立面,作为北马里亚纳群岛北部的合法武装力量、美利坚合众**事力量的一部分,他将坚持与类种进行战斗——不管是躲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的,还是眼下就藏身于马里亚纳海沟最深处的、那个李真口中的卵。

    然后他就会乘着那潜水器深入险境,身先士卒。这个过程将会被全程直播,不过那家伙也不会清楚。

    要知道虽然现在国际社会上谴责李真的声音几乎一边倒,然而真实状况是雷声大雨点儿小——反正太平洋中间那玩意儿还没搞出什么惊天大事来,当务之急应该是尽快恢复社会秩序、积聚力量以徐徐图之。至于图的是不是某几个人或者某几个家族或者某几个财团的利益就不得而知了。

    想要他们搞出大事来至少还得等上个几年……不如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绝大多数美国人当然承认北马里亚纳群岛自由联邦是美利坚合众国的一部分,那些平民也肯定乐意看到提亚菲尔这么干。因为最先被类种糟蹋得一塌糊涂的是墨西哥——那里至今还是无人区,政府完全垮台,就连一个流亡政府也无。紧接着倒霉的就是美国人,大半个国土异种横行,在电影里被毁灭了无数次的白宫终于被毁掉了——现在美国总统还在戴维营办公。

    所以要说哪个国家最恨类种,除了南美洲那些已然完蛋、只存在于历史当中的国家之外,就是美国了。李真又觉得美国人特好煽动——因为五年前那一次是美国历史上第一次被大规模入侵本土且几乎毫无还手之力,那些家伙不恨得眼红牙痒才怪。

    把准备工作做好、再把宣传工作做好,一旦菲提亚尔下了水,就可以坐等红遍全球了。

    戴维营里那些人不承认不要紧,美国人民承认啊——反正他们最喜欢个人英雄主义,尤其是坐在家里、在屏幕上看、用不着自己动手的时候。到那时候菲提亚尔就真成了美军上校了,搞不好还能弄个准将当当。

    至于海沟里的那枚“卵”……

    看起来的确像是一枚卵。

    你把自己的大腿卸下来,脚掌朝上埋进地下,只露出一个脚趾头,那你这个脚趾头也像是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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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水深一万米(一)

    等待并未持续很久。两天之后,游荡在北马里亚纳群岛上空的微型无人机传来一个好消息。

    菲提亚尔搞到了一艘小货船,他将潜水器装在小货船上,让手底下的人搭载那东西下潜了三次。最深的一次达到了八千六百多米,潜水器没出现任何问题。于是他打算大干一番,时间就定在一天之后。

    得到这个消息余子青如释重负——因为这是李真自五年前失踪以来交给他的第一个相当重要的任务。至于做这件事为什么,李真并没有说,他也没有问。

    但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流氓了,挺多事情自己想一想或许也能猜得明白——无论真有胆气还是假有胆气,现在绝大多数人都表现得很有胆气。他们整天吵嚷着要同那个强大的类种决一死战,表示绝对不会屈服。

    其实这还是因为他们没有亲眼见过那家伙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也没有亲眼见过李真到底拥有什么程度的力量。

    余子青曾经求着王远伟,远远地观察过那个李真口中的“古神”。结果看完之后他足有一个星期没睡好觉。这不是因为他看到了什么特别恐怖的景象或者听到了什么特别恐怖的声音。正相反,令他感到恐惧的是寂静与平和。

    在超过三千平方公里的海面上,海水都已经被固化了。表面波澜不惊,连一丝最微小的涟漪都没有,像是一面镜子一样反射着阳光。余子青亲眼看到。曾有一群海鸟跨越了那面“镜子”的边界……随后它们在一秒钟的时间内被气化,没留下一丝痕迹。

    相当于一座小型城市占地面积的海面微微倾斜、向最中间收缩——古神的身躯就在那里。现在它被一团明亮的光雾所笼罩,看不清形体。然而它附近的空间微微扭曲,看起来就像是夏天因为高温而扭曲的空气。但余子青觉得那里的情况肯定不会如此简单。

    除了极度的“平”,便是“静”。在这面镜子附近一切声音都消失了,世界变成无声电影。风声、波浪声、谈话声、乃至任何的电磁噪音都消失不见。这样的极端寂静让人发狂——待得久了本可以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但问题是就连自己体内的声音也消失,你只可以感觉到寂静的震颤。

    余子青很快承受不了这种压力,催促着王远伟离开。归程的路上他听说原本在这附近有三个航母战斗群驻防,然而不到一个月。舰上因为精神压力过大而选择自杀的士兵就超过了三十个——这还是人类目前仅存的精锐部队之一。

    他当时问王远伟:“如果我们和它打起来。我是说全世界都有了咱们那边最先进的装备,你觉得结果会怎样?”

    在他印象里一向癫狂自大的王远伟瞧了瞧他,脸色很难看地转过身走开了,没说话。

    所以后来当他听说李真力主放弃对抗。转向星空寻求出路的时候。他可是一点儿都没惊讶。因为如果他是李真。他也会这么做。

    所以现在他觉得李真要他做这件事的目的,似乎就是打算挑起一场小规模的战争。他不清楚如何在袭击了古神分身之后还可以将这场战争控制为“小规模”,但他很相信那个人。他确信对方不会拿自己尚未出生的孩子开玩笑——更何况他全家都在南吕宋。那里离古神更近。

    虽然这种做法有可能葬送掉在外围区域驻防的那三个航母战斗群,但余子青觉得一定的牺牲是必要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虽然他心里也有点儿疑惑……这似乎不是那一位的行事风格。

    两天之前另一架空仓运输机赶来同他们所乘坐的小飞机对接,形成一个较大的空间。余子青用不着再靠着硬邦邦的椅背,觉得全身都舒展开了。

    无人机传来的图像表明这几天菲提亚尔一直和他的手下待在那艘小货轮上,不过对方过得可就没有他惬意了。

    那家伙似乎在做最后的动员——他自己可不打算下去,派遣了三个敢死队员。他本人将一直留在海面的那艘货轮上,等待深海里反馈回来的消息。

    当余子青看着他在屏幕上说完最后动员的最后一个字、要死士们好好休息一晚,准备明早下潜之后,他兴奋地打了一个响指:“做好准备,六个小时之后我们开工。”

    随后这家伙兴冲冲地套上了美军上校制服,伸手在脸上狠狠抹了几把,再摊手——活脱脱一个菲提亚尔上校就出现在正主儿上空的飞行器当中了。

    他原本拥有“拟态”的能力——可以伪装成不少人。这几年他的能力再一次进化,变得更加“强大”。他不但可以模拟出某个人的能力类型,更可以将自己的外貌变成什么人了——看起来。

    这种能力和很多人比起来相当废柴,但俗话说性格决定命运,以他的性格配合这种能力倒是如鱼得水,否则他也不可能在之前几年的乱世里混得有模有样。所谓胆大心细,就是他这样的人了。

    因为底下那艘货轮已经被无人机探测了个底儿朝天,因此背景很快就被搭建得天衣无缝。现在从摄像机镜头里看,由余子青所扮演的菲提亚尔上校就站在小货轮的甲板上,背后则是一望无际的广阔洋面。

    洋面背景是实地取景,这样可以提供给某些人一些信息——他们可以根据视频上显示出来的水文、天气状况找到拍摄地点。这么一来他们就可以“姗姗来迟”——因为在他们看到影像资料的时候,菲提亚尔的潜水器已经下水了。

    最胆大的人将成为战斗的见证者,这比由南吕宋发送出去的第一手资料更加令人信服。再之后该怎么办。就是李真的事情了。

    一切准备妥当,余子青说:“开始吧。”

    十二个小时之后,数据资料沿着最近几年新建的“世界网”传输向每一个处于联机状态的终端。

    这一段一分二十五秒的影像资料最先在一个北美的内部论坛上被人关注。这个论坛名为“守护者联盟”,是一群拥有异能的青年激进分子所架设的网站。南吕宋的黑客早在论坛内部资料库里加入了菲提亚尔的资料,表明这人是一个早期加入、很低调、很久没有上浮露面的“元老”。

    第一个美国青年发现这“猛料”之后兴奋不已,但同时觉得或许是有人恶作剧。于是这人在回复之后转去查找资料。这些年轻人只关心美国境内的事情,其他区域的事情不大在意。尤其是北马里亚纳群岛自由联邦这种小地方——很多人一辈子都不清楚美利坚合众国的领土还包括那里。

    但很快他就找到了有关菲提亚尔上校的信息——官方认为这人是一个**武装组织的领导者。奇妙的是这个年轻人并没有因为他的身份就对菲提亚尔产生负面情绪,相反的,他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地高呼一声:“ero!”

    因为他们这个组织本身就对美国当前政府感到相当不满且失望——戴维营一直在谴责李真。却一直没有向那个类种发起战争。这群美国愤怒青年自诩为拯救世界的最后力量。最大的愿望就是再一次向海外大规模出兵,抢在中国人之前干掉那个大家伙,夺回世界霸主的地位。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位青年下意识地将菲提亚尔上校归到他们一类,一厢情愿地认为对方同样是因为不满戴维营的所作所为才造了反。反正政府反对的他就要支持——更何况北马里亚纳群岛那种鸟不拉屎的小地方离美国本土十万八千里。他爱造反就造吧——又不是夏威夷。

    于是这位青年激动地再回去看那段视频。却发现点击已经超过三千了——显然有外部网络加入了访问。因为他们这个论坛的注册会员都没有超过两百人。

    一群同样兴奋的年轻人试图把这东西散播到各处。可惜现在世界人口已经大大减少,更有很多人不具备使用世界网的条件,因而仅仅在网络上造成的影响力相当有限。

    于是一个名为“abraham”的联盟会员id攻陷了美国政府网。这个人当然是不存在的。如果真的可以追查到他,会发现实际操作者的地理位置位于太平洋海域,马里亚纳海沟的上方——南吕宋人很乐意帮那群美国青年的正义事业添砖加瓦。因为众人拾柴火焰高么。

    影像资料被放在了政府网站的页面上,随后“abraham”注销自己的id并切断一切可能被回溯的路径,深藏功与名。这下子就相当于引爆了一枚核弹,更多人可以看到这东西了——在先行者的无畏指引之下,电视网和新闻网先后被攻陷。

    如果在从前的世界,仅凭一小撮人的努力很难达成这样的效果。然而现在几乎已经是能力者的世界了——普通人和能力者在总人口当中的比例达到了惊人的九比一。这意味着很可能在某个毫不起眼儿的小镇里就隐藏着一位能够不依靠电脑终端侵入网络的大能。

    某几个首脑曾经在世界峰会上说因为能力者的增多正常的社会秩序已经岌岌可危,如果没有强有力的应对措施随时有可能崩溃。但那几位还是太过乐观……不是“随时有可能崩溃”,而是已经崩溃了——一百个人类有可能和九百个猴子在同一个传统猴群社会里同存么?

    四个小时之后,菲提亚尔的名字和相貌几乎被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美国人所知晓。这时候坐镇太平洋的余子青又大手一挥——数量惊人的水军访问账号飞扑北美网络,一时间传统网络和新闻电视网络上民意汹汹,一边倒地支持菲提亚尔上校的勇敢举动,强烈要求戴维营出兵马里亚纳,好让那位上校死得其所。

    实际上官方早在三个小时之前就做出了反应。“删封”二字是每一个政权的必修课,美国人同样精于此道。眼下终于有大展身手的机会,在戴维营的默许下美军网络部队开始大规模出击。

    可倒霉的是第一次大展身手就被拍死的沙滩上了——他们遭遇强有力的反击,其数量和规模远非他们所能抗衡,甚至有三个重要职能部门在第一轮交锋之时就直接被注销了在世界网上的权限。

    到了这时候再资深的蠢蛋也意识到是谁在捣鬼了——世界网的核心技术本来就掌握在南吕宋人的手里。

    于是在信息被发布之后的一小时二十分,余子青收到消息,原本驻防古神海域附近的一个美军航母战斗群在向这边移动。

    实际上从夏威夷派人来更快——几乎就在隔壁。可惜两者之间横了一条长长的隔离带。

    从驻防点到这边的直线距离超过九百海里,虽然对方只要走完六百海里的航程便可控制这附近的区域,但他们仍有充足的时间。

    潜水器早已经下了水,现在的下潜深度为一千四百米。处于上方飞行器的强力屏蔽之下,菲提亚尔也得不到一丁点儿来自外界的信息。

    第一次战役的战果很是让余子青满意。他得意洋洋地联系张可松——这些天李真每天与张可松腻在一块儿,出席各类公众场合,在电视新闻上频频露脸——被骂得再凶也不介意。

    余子青知道他是在暂时地撇清关系。

    他向张可松汇报“战果”,实际上是要对方转达李真。那边张可松的声音听起来不是很愉快,余子青就有些忐忑——不知道是否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大概隔了几秒钟——或许是张可松在同李真说话——余子青听到女总统对他说:“他说刚才本来打算看更新剧的,可是你们那边把北美电视网弄瘫痪了。他要你把《魔法师小明》第四季最新的那一集弄过来。”

    余子青愣了一会儿,才张大嘴,难以置信地说:“更新了?今天不是才周日么?!”l

第三十三章 水深一万米(二)

    深海潜水器内部,三个人的三张脸都被映成了红绿色。

    红色容易使人紧张,绿色本该使人愉悦。然而在这种密闭空间里,这种幽幽绿色却又让人的后背禁不住生出凉飕飕的感觉。

    这潜水器使用的是“傻瓜”操作系统,高度智能化。控制面板上需要人手动操作的按键不超过十个,其还有四个是有关温度、湿度、氧气供应调节。

    按照原计划,到达预定深度以后他们只需要做两件事。一件是按下按钮探出机械臂抓住那东西,另一件事再按下另一个按钮上浮。

    “卵”的位置已经确定了。显示器上用艳红色的菱形图标将它标记了出来。它藏在马里亚纳海沟的最深处,斐查兹海渊。

    潜水器的确很安全舒适,操作系统也一点儿都不麻烦。可现在身处其的三个人却都自认为了解了为什么南吕宋人不自己下来,而是要他们下来。

    因为身处此地的感觉简直太恐怖了。外面是深沉厚重的海水,底下则是人类难以想象的无底深渊。在地面上还好——如果最后落在下面失去了动力,他们至少可以试着自救求生,甚至使用异能攀到某处去。然而一旦在这种鬼地方失事了,除了在这铁棺材里等死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这样的航程再继续上一两天,他们都觉得自己肯定要发疯。

    不过无论是这三个人还是上面的那些人都没有发现一件事——这深海潜水器实际上是有两套操作系统的。一套他们看得到,而另外一套。则深深隐藏在央处理器的逻辑核心之,只待一个命令。

    ※※※※※※※※※※※※※※※※※※※※※※※※※※※※※※※※※

    视频发布之后四小时三十分。

    北美网络已经沦陷,这颗星球上至少有百分之十的人看到了菲提亚尔的那张脸——可惜这位大明星目前并不自知。

    如果有一个什么软件可以将所有知道此事的人的意见汇总起来单独发声的话,那么主要意见大概分为三种。

    第一种声音人数最多——好样的!

    第二种声音人数较少——这么搞真的没问题么?

    第三种声音则是最少数。它的背后是各个政权的首脑——这作死的土鳖!!

    实际上那些首脑们对于古神的认知大概与李真是相同的——他们更加倾向于那玩意儿无法战胜。因为处于他们这个层面,在考虑问题的时候不得不摒弃自己的负面情绪,尽量做到客观。

    李真所拥有的强大力量毋庸置疑,虽然很多人没有亲眼目睹,然而数据资料可以说明问题。

    李真的性格也被很多人反复研究过——在遭遇可能威胁到他自己或者他身边那些较为亲近的人的危险时,退却让步的可能性小于百分之三。

    这意味着这是一个“亡命徒”。在有可能的情况下,他会孤注一掷地发动反击。绝不会选择求和。

    现在连这样一个固执的亡命徒都仅仅是在和古神对话之后便选择了放弃抗争。这意味着那个存在的确强大到难以想象,也是难以战胜的。

    李真提出移民火星,大家一致认为这是一个相对比较稳妥的方法。当然这个“稳妥”也是和“同归于尽”“彻底灭亡”这种可能性来做对比。

    可惜所有人都认为那个家伙太心急了——他竟然要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倾尽全力发展航天科技。

    要知道现在的世界动荡不安,很多地方就连“温饱”都做不到——这其包括很多曾经的发达国家。官方政权的控制力变得很弱。能力者武装组织割据的情况随处可见。在走到最后的危急关头之前。人类是一个群体。可并非一个统一的意识。

    在这个群体当会包含各种各样的想法。

    比如从前的失意者获得了强大力量,他就不会再甘心过从前的生活。乱世出英雄——趁着这么个大混乱的局面先大捞一笔,享受几天才是最有诱惑力的事情。至于人类会不会毁灭?一来这说法儿听起来太遥远、太匪夷所思。二来。自有更强者撑着将倾的一方天空,还轮不到自己这样的小角色。

    而从前的既得利益者或许也有自己的打算——他们原本就享有资源以及财富。到了如今这么个“群雄并起”的局面,倘若他们不小心,搞不好手的财富就得被人瓜分了。所以无论愿意不愿意,他们都得拿出十二分精神应对可能存在的威胁,明哲保身是为上计。一切激进的行动都有可能令自己万劫不复……现在可是行走在深渊之上。

    上升到国家层面,正是因为有了之前那两类人,他们才不得不徐徐图之——先将国内的状况安定下来,才好集精力去做李真口的那件事。如果不这样,现存的政权很快就会被人推翻。

    这种想法无可指摘,问题是他们所需要的时间太长——或许十年,或许几十年。一道政府公不仅仅是“政府”公,其后还纠缠着数不清的庞大利益集团。哪怕某位领导者突然决定从明天开始就将科技点数投入到宇航技术上,他也没法儿保证这个命令将得到执行——倒更有可能被赶下台。

    一定还有有识之士。但那些人本身就在这一潭浑水里,从来都没法儿跳出来。

    所以李真觉得就眼下而言,所谓的政权不过是超大型的“既得利益财团”罢了——一整个国家就是他们所掌握的财富,他们才不会拱手让出去。所有人都被捆绑在这样一辆汽车上驶向悬崖——大家都知道应该踩刹车,问题是大家还都在忙着去抢后车厢里面的食品补给。

    反正距离走到悬崖边儿还有两三天的时间呢——我总得先填饱肚。

    在这样一种无比痛苦又无比矛盾的思维模式下,才有了会后第一波一面倒的舆论攻击。很多与会者忌惮李真的影响力,更怕他在自家后院煽风点火……那么不如先把他的影响力降到最低,让他失掉蛊惑人心的资本。

    但也同样因为知道去挑衅那个存在是一种纯粹彻底的找死行为,因而驻防古神海域的美军航空母舰编队接到了戴维营的命令——即刻前往马里亚纳海域,阻止菲提亚尔。在必要情况下,可将那个深海潜水器直接摧毁。

    随那个指令同时发出的还有强烈谴责,只不过是私下里。遗憾的是这谴责还没来到张可松面前就已经被送给了余青——这次行动之初就预料到了对方的反应,此类信息现在都在他的管辖范围内。

    更有效的方式应该是要驻南吕宋的美国大使直接登门提交抗议——可惜美国人还没有和南吕宋正式建交。

    于是现在余青已经在哈哈大笑了——他们成功截获了戴维营发送给航母编队的命令。眼下南吕宋的超高空无人机一路给美国人的航母编队拍电影,美国人在离开古神海域之后发现了那东西,然而暂时无能为力——因为对方说是在密切关注古神的动向。

    这一支美军航空母舰编队的最高速度是25节,即每小时25海里。余青目前的感觉很好,并且随时准备让自己的感觉更好一些。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他又得到一个消息——美国人发现南吕宋在关注自己的航母编队,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当即降低航速。又过了半个小时,美国人表示可以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接受南吕宋的一些协议……由他们牵头促进国际社会对于开发航天技术、发展火星移民这一计划的重视程度。

    余青在机舱里拍手大笑,然后啐了一声:“谁稀罕——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当初骂人就白骂啦?”

    于清清耸耸肩,说:“他们现在应该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大蠢事了。”

    她所指的“大蠢事”当然不是指当初一群人来骂她的李真哥哥。而是指那个航母编队刚才的举动。现在他们放慢了速度甚至有回航的趋势,一定是戴维营那边意识到了一件事——

    李真真的打算操纵什么人现在就和古神开战的话,断然不会只派遣出这种程度的武装力量。

    相反的,他可以与古神沟通,而且那个大家伙对于人类的生死存亡似乎并不在意——至少在这七十年的时间里。或许李真和古神达成了一个什么协议——他这边做做样要开战,要动一动那个大家伙。而古神早知道这一点,也不会真的恼羞成怒。两个人共同演一场戏给全世界的人看——算是古神帮了李真一个帮。

    眼下的局面肯定是南吕宋人乐意看到的——很多人都在叫嚷着开战。在这种汹汹民意面前即便之前那些把水搅浑的利益集团都得退避三舍,不然不要说长远利益,短期他们就有可能输个一干二净。

    戴维营当然不能坐视不理,谁叫那个土鳖说自己是美利坚合众国武装力量的一部分呢?他们不认不要紧,美国人民认啊!所以他们肯定要介入干预,不能真的打起来。而一旦介入干预了……就正对方下怀。i

第三十四章 水深一万米(三)

    比如眼下,余青掌握了戴维营下达给那一支航空母舰编队的命令,并且搞到了那支编队的影像资料。

    美国人意识到自己情急之犯下一个大错,打算补救。

    可惜余青说,咱李大哥不能给人白骂,咱得给他做主。

    五分钟之后,第二波攻势开始——戴维营的那条密令被公开,附赠一段古神海域驻守航母编队调动的影像资料。

    这一次乐可更大了。政府两面三刀不要紧——不两面三刀的政府连被建立起来的机会都没有——可问题是你们这些该死的政客要动我们的全民英雄啊!

    “在必要情况下,可将那个深海潜水器直接摧毁”——这他吗叫什么事儿?合着人家在前面给你拼命,你在背后给人家捅刀啊!

    这十分的不能忍。这都不是拉不拉链的问题——这简直是美国历史上最大的丑闻。

    到了这种时候真是有嘴也说不清、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

    总不好说我们一开始就认同李真上将的观点——人类无法和古神抗衡,万万不可衅自我开——那你们一开始叫我们骂人算是怎么回事儿?

    再拿出和平发展徐徐图之那一套呢?在平日里这么说肯定管用——大家都不乐意过苦日。但问题是现在美国人民实在太激动了,你没法儿跟一个喝高了的人讲道理,更何况这人背后还有人不停地给他灌酒。

    这当口儿真是让人焦头烂额,不过局面还不是一发不可收拾。因为看起来汹汹的民意里面有不少是来自南吕宋的国际友人,大部分上街开闹的是美国的愤怒青年——这群孩正打算享受人生的时候异种就冲进来了,眼下连脸书都没得上了,这叫他们怎么不深仇大恨哪。

    另外一大部分人还是只在家里不高兴,但不高兴不代表没头脑,真把美国社会搞成一团糟大家都难过,当当键盘侠在显示器面前骂几句就得了。

    余青在看笑话,而李真和张可松早都躲起来看《魔法师小明》去了。

    这时候。又收到一份来自戴维营的官方信息。

    人家的措辞还算挺官方,但用余青的话来说,大意就是——

    行啊你们挺有种,还能给我下套儿。哥今天认栽了,反正你们该曝光的都曝出来了,哥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们继续这么搞下去国际社会肯定乱成一团糟,最坏的情况是一半国家政府垮台都有可能的。到了那时候别说七十年内搞移民。你就是一百七十年内能把移民搞出来都是烧香了。我知道你牛逼——你牛逼再公开那天的会议资料啊?让所有人都知道实情——你再逼我,我就这么干,大家一拍两散各找各妈。

    余青读罢大惊,过了很久才喃喃自语:“他吗的这是不服啊……”

    这件事儿不是他一个人在办——机舱里还有十二个协调员。一个小伙已经冲昏了头,参阅完件之后一拍巴掌,兴冲冲地叫:“哥。你说咱们怎么办?”

    余青将手往下一压——“放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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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国首相李明普肯定不知道余青骂他是狗,不然现在也不会这样紧张——他早就跳起来了。

    在他身边的是陆军上将戴炳成。眼下他刚刚放下电话,意味深长地对首相点点头:“可以了。”

    但首相微微叹息,下意识地看一眼桌面上的电纸,说:“你确定我们要开这个头?”

    “我们这里的问题不大——我们早就做好应急预案了。只要帝国大陆不乱,别处无关紧要。”戴炳成带着劝诫的意味说,“更何况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盖亚啊……那天峰会之前李真在机场外面同我说这事情的时候。我简直难以置信。但是你我都清楚他不是危言耸听的人,前些日他也给了我们关键证据——老李,再拖下去,不管是我们还是其他人,都必死无疑。长痛不如短痛。”

    李明普沉默着看桌上那张纸,回想起峰会那天的情景来。

    戴炳成在机场上得到了那个匪夷所思的消息,自己在会前也知晓了。即便是在那时候——在两个人都还半信半疑的时候——他都觉得两腿有点儿发软。会议全程他没怎么说过话,一直盯着脚下的地面看。想:在这样的深度……算是嵌入它的表皮里面了吧?

    越是这样想,越觉得惶恐——仿佛下一刻坚实的会议室墙壁就会蠕动起来,将他们这些人统统埋藏其。

    自那一天之后他就患上了“平原恐惧症”——他很少再踏足坚实的土地,希望自己住得越高越好。

    而现在他们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公开那一天的秘密会议。李真说过的话将原封不动地呈现在世人面前,包括古神的存在。人们将会知道,太平洋心的那个东西不是“类种”。而是古神,是难以战胜的。

    只要做到这一步就好——没必要再公开盖亚。因为无论是盖亚还是古神都是人类的力量难以逾越的,不如让脚下这个巨大的存在隐藏在阴影里,否则将适得其反。

    然而即便如此。造成的影响也有可能是灾难性的。

    所有人都将意识到他们只剩下七十年的时间。而这七十年的前半年,已经被某些人浪费掉了——那些人对他们隐瞒了一些东西,因为他们不想失去手里掌握着的财富。

    一旦知晓这样的真相,人们将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愤怒。他们将被那愤怒裹挟着,去冲击一切他们认为可以发泄怒火的东西,且短时间内不会去考虑这样做是不是会造成更可怕的后果。

    这也许将导致半数以上的现存政府被推翻,造成比类种侵袭更加可怕的巨大破坏。

    实际上李真原本打算向那天所有的与会者透露盖亚的存在。但在机场附近他先征询了戴炳成的意见。作为一个老谋深算的政治家,戴炳成在震惊之余并不赞同他的想法。

    因为有关古神与恐龙的事情就已经够匪夷所思了,再加上一个盖亚……人们就更加难以相信他的话了。

    二来,戴炳成甚至预想到了这几个月的状态。无论是古神还是盖亚,都难以战胜。所以无论参加会议的那些人仅仅知晓古神的存在或者同时也知晓盖亚的存在,在震惊之余他们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即像如今这样,先不急不慢地走一走、搞定内部的问题。

    实际上这不是参加会议的那些人的问题,而是整个人类明自身的问题。

    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打破一些东西——所谓破而后立,所谓长痛不如短痛。

    第三个原因戴炳成没有说,因为他不想让李真对自己反感。

    那便是,经历这样一次巨大动荡,在食物短缺、医疗资源短缺、基础设施不像旧世界那样完备的情况下,幸存下来的人类将会再次经历“大清洗”。全世界的人口规模还要在现在的基础上急剧缩水,而这么一来,这些人将可以被更好地管理、节省下更多的资源、对于可能实现的星际移民造成更小的压力。

    巨大的陷阱从几个月之前李真走进会议室的那一刻就已经布下了。

    现在,吕宋人和帝国人打算收网。

    李明普做了一次深呼吸,拿起桌上的那张纸。

    半小时之后,帝国首相李明普发表电视讲话。

    一小时之后,这颗星球上百分之八十的人都知道了在数月前的那次会议当,李真到底说了什么。

    一个半小时之后,菲提亚尔上校乘坐的深海潜水器被“美军核潜艇”摧毁,菲提亚尔本人遇难——这消息即刻传遍北美网络。

    三个小时候之后,愤怒的民众开始冲击戴维营,附近驻防美军奉命镇压叛乱。

    混乱在北美大陆上蔓延开来,也在这世界上其他各个角落蔓延开来。

    帝国与南吕宋同样出现动乱的苗头,然而已经部署了数个月的应急预案启动,大批军警与能力者部队走上街头,在混乱开始之初就将其扼杀在萌芽状态。

    个小时之后,帝国政府与南吕宋政府同时得到消息。美国海军陆战队司令官约翰逊-史密斯上将发动政变,宣布接管美国南部三州的所有武装力量。

    帝国政府与南吕宋共和国政府随即宣布关闭国境线,任何来自外部的有组织的攻击性性行为将被视为同时向两国宣战——两国同盟保留率先对其发动全面核打击的权利。

    ※※※※※※※※※※※※※※※※※※※※※※※※※※※※※※※※※

    余青推开面前的显示器,长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他的心脏还在快速跳动,因为就连他也没有想到“怒火”竟然燃烧得如此剧烈——事情发展的速度超乎任何一个人的想象。

    而他就是点燃了导火索的那个人。

    “你哥……这一下是杀了多少人哪。”他开玩笑似地说,也努力在脸上维持笑意。

    于清清哼了一声。i

第三十五章 先知

    南吕宋的总统官邸别名双十字门。这个名字并没有宗教意义,仅仅是因为在官邸大门外的道路两旁分别竖立着两根石质的十字架。不过说是十字架也勉强,只是有那样的轮廓罢了。

    实际上这原本却正是一扇门——高大宽广的、属于当地最大教堂的石门。但在李真化身流星重创“核心”、又遭受了几波饱和轰炸之后,这里就和三宝颜其他的地方一样,变成废墟了。

    教堂早就不存在,唯有大门的两根门框与短短的门楣残余下来。至于为什么这两根十字柱子要保存在总统官邸门前,这是有原因的——和总统官邸为什么要建在南都的最南方、紧靠海边这个位置是同一个原因。

    那一年隔离带降临,又有一个类种在菲律宾苏醒。类种在短时间内将大量普通人类转化为异种,驱赶着难民潮向着帝**队驻地汹汹而来。在平时帝国驻军或许还可一搏,但问题是有一道隔离带正从军营当中穿过,帝**人死伤无数,自顾尚且不暇。

    于是在象征性地做出抵抗以后,幸存的帝国人也做鸟兽散了。那时候这岛屿上一片混乱,只有派驻此地的执行官驻地附近稍稍算得上安全区域。不是因为他们的本领有多大,而是因为他们幸好未在异种大军的冲击路线上。

    当时张可松也在那里,还没来得及返回帝国本土。李真的不告而别让她很难过,然而她始终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但到了那时候再难过也得收到心底,因为过了一个月之后他们意识到,他们这些能力者差不多就是帝国留在菲律宾的最后武装力量了。不少难民已经在他们的驻地附近聚集起来,寻求帮助。滕安辉不是一个冷心肠的人,张可松也不是。再加上异种大军在扫荡西北部之后转而往这边汹汹扑来,他们便不得不带着一大群的难民转移。

    隔离带降临初期,相当不稳定。有的时候连着几天一动不动,有的时候在一天之内就像一滩水一样淌来淌去——那时候这东西真的像是一滩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起来细细长长好似一道墙。

    人们很难看到那东西的变化——真正看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身边的人误闯进去、死掉的时候。实际上在大混乱初期,这个岛屿上的绝大多数人都并非死于类种或者异种之手,而是死于那些变幻不定的、像魔鬼一样吞噬人血肉的隔离带。

    在这种时候。张可松无视了曾经给她警告的那个帝国人的话。她开始频繁地使用自己的能力,试图在异种与隔离带的双重夹击之下找到生路。

    从前的她是不可能在如此高频率地使用了能力之后还存活下来的。但伴随隔离带降临的还有“进化”的机会。“波动”放大了她的力量,她侥幸撑了过来。

    在度过起初最艰难的三个月之后,她已经成为了她的追随者们心中真正的“先知”。她至少三次带领难民们躲过了形状发生大范围变化的隔离带,最惊险的一次她甚至被那东西从身旁掠过、削掉了头发。

    也正是因此,她的名声被远远传播开来。很多人知道在南方有一位帝国先知,只要跟着她便可以保全性命,再不用担心异种或者杀人于无形的魔鬼。于是她的队伍越来越庞大,到最后甚至变成了十万人的规模。

    十万人啊,一个挨一个站在平地上。甚至乘坐直升飞机升上天空都看不到边际。

    这意味着她需要“观察”更大的范围、耗费更多的脑力。

    实际上最开始,她也只是想带着驻地附近那些人逃掉罢了。她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种地步——她不止一次地从心里生出过一个人偷偷溜走的念头。因为十万人的生命这样的负担实在太重太重,根本就不是她可以承受的。

    然而每当她下定决定,决心要真的逃掉的时候,她就会想起已经死去的李真——这里是他曾经用生命保卫过的地方。现在寄托在她羽翼之下的这些人。曾经也被他保护过。这么一想,她忽然就觉得这些人又成了某种纽带——通过他们,她还可以找到他。

    她就这样支撑了下来。

    难民里也并不都是平民,还有溃散的帝**。曾经骄傲的帝**人们没有想到最后是一个女人拯救了他们——他们之前丢掉手里的枪、抛掉头上的头盔、扯掉身上的军装混进人群里做逃兵,结果这女人却把自己送上了风口浪尖。

    于是一个曾经的少校旅长带着手底下的几十个人找到了张可松他们这些执行官,表示自己愿意出一分力。

    这是雪中送炭——因为无论是她还是滕安辉都没有管理十万人的经验。虽然难民们只求不死,饮食都自己去想办法。然而十万个毫无纪律、乱糟糟的惊弓之鸟总是常常有办法将人逼到崩溃的边缘。

    于是更多曾经的逃兵被召集起来,对这十万人进行军事化管理,甚至还选出了一些年轻力壮的青年人补充进军队里。

    这样一个团体又勉强维持了半年的时间,期间同异种进行过几次战斗。但没有后勤补给的他们并非异种大军的对手,所能做的就只有逃命罢了。

    终于在三个月之后,他们似乎走上绝路——他们被迫到曾经的三宝颜废墟附近了。三面都有异种。身后则是浩瀚的太平洋。

    绝望的当地居民已然将张可松当成了神来膜拜,在长达四个夜晚的时间里,数以千记、万记的人长跪在她的临时住所前,要她去救他们。

    这是一种令人绝望的信任。无论是张可松还是滕安辉都知道,倘若这一次她对那些人说自己无能为力。那么那些人将会在绝望的情绪驱使下做出很可怕的事情来——因为如果终究都要死,为什么是在给了我们那样多的希望之后再要我们死?

    所以,张可松最后做了一件事。

    她进行了一次“强观察”。

    这世界上已知的只有三个先知,数量少得可怜。而其中一个从来不露面,另一个则是敌人的一份子。因此张可松不清楚其他两者是否也有她的这种能力。

    她从前是在“观察”——依照她自己的理解,就是看一看未来将会发生什么,然后选择可能性最大的那一种。趋吉避凶——这是被动的选择。

    然而她这一次进行的是主动的选择。她跳出来“看”,看到几个可能性。然而这还不够,所以她跳得更远,继续“看”。又在那几个可能性中看到更多的可能性。

    “可能性”呈几何数量增长,仅仅连续“跳”了四次,她便意识到那些可能性已经到了自己所能掌控的极限了。

    于是她停下来,以上帝的目光去看那些“未来”。她只选择自己想要的那种未来,然后将它们挑出来、固定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做到的,然而她就是做得到——这些“可能”会发生的细节就渐渐编织出了一个“必定”发生的现实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昏迷了三天。人们在她的住处之外焦急而绝望地等待,于是滕安辉不得不像一个神棍那样宣布,先知正在用自己全部的精神力量试图拯救他们。

    第三天之后,张可松转醒过来。滕安辉告诉她。异种与类种们已经到了三宝颜废墟的城下,顶多有半天的时间就会飞扑过来。他想要她渡海而逃,留他自己承受人们的怒火,陪他们一同死去。

    但张可松看着绝望的滕安辉,听着从外面传来的呼喊声。微笑了起来。

    她说:“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我将战胜它们。”

    滕安辉吃惊地看着这个面容憔悴、却精神焕发的女孩子,不清楚她是不是乱了头脑,在说胡话。

    然而张可松已经将身边的一支长长的狙击步枪当做拐杖,支撑着自己站起来,走到屋外。

    人们在晨光里看到她,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张可松背对着太阳,像举起一支权杖那样举起手中的步枪。大声说道:“我将要去消灭它们——谁来跟在我身后?”

    实际上她并没有等人回话,就径自向前走去。她沐浴着晨曦,身上的披肩在微风里舞动,仿佛飞天身上的绫罗。人们在她的脸上看到前所未有的镇定与自信,因此就像海水一样被她分开,又不约而同地、默默地跟在了她身后。

    当他们走到聚居点之外的时候。异种们已经从远方的地平线那里、扬起滚滚烟尘、飞奔过来。

    人们还是忍不住畏惧地向后退却,只留下张可松一人站在最前方。

    异种们最终迫近了——视力较好的人已经能够看得到最前方那些怪物口中残留的肉渣与在风里拉成丝线的涎水。它们当中还有一个类种——它被异种裹挟着,也狰狞地扑过来。

    然而就在看到张可松这个小小人类的那一刻,它忽然收住脚、怔怔地停顿了一下子。

    因为它感受到了那个人类身上疯狂的灵能波动——那波动几乎就要撕裂天地与时空,几乎就要撕裂它的灵魂了!

    自复苏以来它第一次感到畏惧。

    但异种们无知无觉。并不畏惧。它们高高跳起、向张可松飞扑而下。

    就在这时。就在她身后的人们因为不忍而遮住眼、因为恐惧而开始嚎哭、因为绝望而瘫倒在地的时候,张可松举起了手中的“权杖”,说:“要有光。”

    于是就有了光。

    在她的面前,一片明亮的白光横贯大地、铺展开来。

    每一个人都熟悉这光——不是开天辟地时的光,而是隔离带出现时的光。

    异种们毫无悬念、前仆后继地撞上了挡在女先知面前的一层隔离带,顷刻间灰飞烟灭,连一声嚎叫都没能发出来。

    在至少损失了数百个异种之后,那原本发怔的类种终于停住了它们前进的趋势。它与人群之间隔着那么一层隔离带,它没法儿将那后面的人类也污染成异种。而张可松面前的那一片隔离带无比宽广高大,它又想不出有任何办法可以绕过去。

    更何况……对方的力量让它震惊——它甚至不知道那片隔离带是偶然生成的,还是被对方身上那种疯狂波动的灵能生生造出来的!

    类种走到隔离带之前,与张可松对视。它拥有修长的四肢,如烟云一般飘荡在半空的黑发,狰狞的骨刺与血红、细瞳的双眸。但女先知同样毫无惧意地看着这怪兽。因为她所爱的人曾经在此地杀死过比它强大百倍的存在,所以她一点都不怕它。

    类种便只好转身离去。

    张可松身后的人们。由绝望到震惊,再由震惊到狂喜,忍不住要大声欢笑或者大声嚎哭起来。

    然而这时候他们看到女先知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权杖”,因而又都紧紧地闭上了嘴。

    他们听到张可松又说:“你要赎罪。”

    已经走远的类种惊诧地转头看了她一眼。于是这一眼便成为了最后一眼。

    剑一般的白光从天而降。正落在那类种的身上。它高大的身躯在刹那间化为乌有,连带它周围的数百个异种。白光又像一枚炸弹那样飞快地扩散开来,只一个呼吸的功夫,眼前广阔无比的平原上,再见不到任何一只异类的身影。

    这简直就是神迹,这必定就是神迹——每一个人都这样想。

    因为他们不清楚什么样的力量才可以将那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平原荡涤一空。人类做不到这样的事情,只有神明才办得到。

    女先知在山崩地裂一般的欢呼中昏迷过去,滕安辉在她落地之前接住了她。人们欢呼着为她让开道路,就像曾经摩西分开红海那样。狂喜中的人们关切而敬畏地看着她,无数人开始祈祷神迹再一次出现。要她恢复健康。

    然而滕安辉却并不担心——因为在接住她的一刹那,他看到张可松微微张开一只眼,用清晰的声音说:“告诉他们我已经把自己透支了。”

    实际上在之前的那几天,当她看到门外那些人脸上的表情,听到他们的窃窃低语之时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从前犯下的错误——她对他们太好了。只一味地付出并不能总是得到好的结果。尤其是在面对一群无比绝望的人的时候。一旦他们习惯了依赖她,就会把那种习惯当作理所当然。

    倘若某天她令他们失望了,他们或许将化为巨大的怪兽,扭头将她吞噬掉。她终究不能为他们做所有的事,她必须令他们对她产生畏惧。在这种末世一般的状况下,具有宗教意味的言行举止将把自己送上神坛——她可以在那里安歇。

    她知道也许是时候了——通过更成熟、更规范的模式将这些人“圈禁”起来。唯有如此他们才会感到安心。

    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在整个世界的范围之内。隔离带开始渐渐变得稳定起来。它们收缩、向高处生长,最终在地球表现划分出大大小小的自然区域。

    张可松不清楚是不是自己使用了“强观察”的缘故——她花费很大力气令两片隔离带在她想要的区域出现,结束了三宝颜废墟之外的那一次危机。她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可以使自己能够操纵隔离带那种可怕的东西,但她知道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利用隔离带的可怕力量。因为就在那之后,它们的活力似乎都被自己那一次的“强观察”吸取干净了。

    它们就好像死掉了一样。

    实际上她还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预感这种东西,几乎每一个人都有过。然而先知的预感与普通人不同——张可松觉得那种预感就好像实质一样。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可惜她能“看”、却看不清;能“摸”,却摸不透。她只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使用那一次“强观察”的力量所付出的代价似乎并非仅仅是自己的精神、也并非仅仅是隔离带的“活力”。一定还有什么更加巨大、宏观的影响产生了,然而那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这种感觉令她恐惧,就好像一个小孩子在无意之中将一根燃烧的火柴丢进了存放烟花爆竹的仓库里。随后那仓库当中传出轰然巨响。然而那孩子却不清楚自己究竟做了怎样可怕的一件事。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帝国那位神秘的先知从前要警告自己慎用“观察”的力量了……

    那似乎本就不是应该被人类所掌握的东西。

    南吕宋共和国的雏形就这样在三宝颜的废墟上出现。那时候张可松住在曾经的教堂废墟上,在那里搭建了一座简易的棚屋。很多人怀着敬畏的心情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只为看她一眼。后来就连这片废墟都被那些因为恐惧而变得迷信的人赋予了神圣的意味。

    最终总统官邸也在这里建造,因为人们相信倘若再有走投无路的一天,奇迹或许仍会在这里出现。l

第三十六章 小家伙

    现在的三宝颜已经不是从前的三宝颜——它被更名为南都,成为南吕宋共和国的首都。这个新生的共和国面积很小,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能力占有更多的疆土。正相反,在过去的几年当,在残存的菲律宾政权见识了这个小小国家所展现出的可怕实力之后,曾经私下里表露了联盟的愿望。

    问题是南吕宋人并不希望看到自己的战车旁边出现一架残破不堪、随时都有可能散掉的马车。大混乱摧毁了这片土地上绝大多数的基础设施,也令上百万人流离失所,变成红着眼睛寻找一切可以填饱肚的东西的老鼠。

    这些人一旦以某种形式被绑在南吕宋的战车上,或许会像拖垮现在的菲律宾政权一样拖垮这个更小的国家。这里的人们因为先知与神迹的存在而产生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优越感,这种优越感使得他们自觉更加高人一等。这说不上是什么高贵的品质,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可耻——因为他们面对的是昔日的同胞。

    然而这并不能否定那优越感所激发的巨大热情与无穷潜力——能够跟随先知颠沛流离将近一年之久的都是经过淘汰以后留下来的最健康、最有活力的人。而这些人成为这个新兴共和国的坚力量,做出了难以磨灭的贡献。

    实际上还有其他人雪送炭。只不过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那些人只能在暗地里收获张可松与李真的感激。

    “其他人”指的是戴炳成与应决然。这两个人为南吕宋提供了虽少却恰到好处的援助。使得他们先于菲律宾政府一步恢复元气,进而拥有了割据自立的资本。要说这是因为私人情谊……或许有那么一点点——对于应决然来说。

    更多的还是戴炳成对于李真的信心,以及一丝投机的幸运。他同样挺难相信李真会那样不声不响地死去,认为或许还有生还的可能性。因而他在一开始着实动用手的资源给予了张可松某些帮助。

    实际上特别事务府之所以会被裁撤,同他的这种看似荒唐的举动也不无关联。

    也正是因为从可松的口得知了这件事,李真才会将首先将盖亚的消息透露给戴炳成而不是别的什么人——这算是戴炳成最为得意的长线投资计划之一。

    眼下,双十字门成为了这颗星球上为数不多的、能够以镇定沉稳的态度坐看风云大起的妙处之一。

    但与密切关注当前世界局势相比,李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在陪可松做孕检。

    这个时节南都的气候依然温婉,最高气温不超过二十五摄氏度,最低气温保持在十摄氏度以上。给可松做检查的是一位女性医生。她是亲眼见证过数年的前那次神迹的。

    在当初那群人的眼没什么男人能够配得上他们的先知。但李真另当别论。这里的人们对于这对夫妻都有难以释怀的深厚情感,而这情感也连带着被灌注到了寄居在可松体内的这位小公身上。

    ——要确定那是一位小公,着实花费了大力气。

    因为那小生命并未乖乖地浸泡在羊水里——他给自己裹上了厚厚的一层膜。医疗人员花了好些心思才确认这位小公的某些特征,但除去性别这一项信息之外。其他的信息都成为了机密。

    因为他们发现。小公的背后有两团奇怪的东西。在经过漫长的分析论证之后。他们认为那两团东西有可能在以后发育为一对羽翼。

    摊在普通人的身上,这将会是一件奇事——说是祸事都有可能。然而在这里却并没有多少人对此感到惊讶。因为大家都知道他的父亲早年的时候是什么样,那一双巨大洁白的羽翼至今令很多人记忆深刻。

    实际上与小公所表现出来的其他异像相比。生有一对羽翼一点儿都不奇怪。

    就在人们第一次做检查的时候,医生惊讶地发现,胎儿那个膜球之内睁开了眼睛——好像他知道这些人正通过仪器、在电屏幕上瞧他,于是他把眼睛睁开了。他带着某种不屑地神气瞪了那医生一会儿,仿佛很不满对方打搅了他。

    医生同样瞪圆了眼睛与他对视,很久之后才忙不迭地将仪器关掉了。

    一个胎儿的凝视……这种事情真不知道应该算是恐怖还是神奇!

    医生们花了挺长时间才适应了这种“凝视”。不过新的打击接踵而来——某一次孕检的时候,可松看那小家伙乌溜溜的眼睛,忍不住说了一句“好可爱”。

    然后小公就转过头去,脑袋稍稍一垂,微微张了张嘴。每一个人都呆住了——因为这动作就好像……一个大人把一个十几岁的老成少年当儿童来夸,还摸摸对方的头附赠一支棒棒糖——那少年的反应肯定与小公如出一辙。

    从可松告诉李真她怀了孕到现在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就已经如怀胎十月一般,肚皮高高隆起。但奇怪的是她并未像寻常女人一样感到各种不适,正相反她觉得神清气爽,身体无比矫健舒泰。

    李真意识到自己当初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个小家伙正在改造自己母亲的身体,好让她能够承载自己——依照这样的发育速度,寻常人早被吸成人干儿了。但他只希望那小东西不会将自己的母亲最终改造成什么怪物。

    李真已经陪着可松做过一次孕检,但那一次他没看到其他人所说的“异象”。当他陪在旁边的时候,小家伙就闭着眼睛、蜷着身,看起来像是一个最寻常不过的人类婴儿。大家觉得它当时或许是累了,并不以为意。

    而这一次。他是姗姗来迟的——他和戴炳成通了个话,又与帝国皇帝通了个话,随后才赶过来。

    当他推开门走到房间里的时候,一位医生,两位护士以及可松都不约而同地“呀”了一声,然后抬眼来看他。

    李真莫名其妙地“嗯”了一声,然后摊手表无辜:“怎么啦?”

    医生又回头去看显示屏,再看看李真,脸上写满“不可思议”的神情。

    “您好像吓着他了。”她说,又重复着。“他好像怕您呀。”

    李真眨了眨眼——儿怕父亲大概是寻常事。然而还没出生的儿就怕父亲,想一想就不那么让人愉快了。更何况他一直想见见自己的儿瞪大眼睛看自己的模样。

    他又疑惑地“嗯”一声,打算迈步过去瞧瞧。

    然而可松赶紧摆手,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连声催促:“你先出去、出去!”

    这种时候总是媳妇儿最大——李真只好悻悻地关上门。

    几秒钟之后。屋里传来四个女人的笑声——这位小公是真的怕他还没见面的“老爹”。

    于是李真觉得很不愉快。他想来想去找原因。最后意识到或许是因为一件事——可松第一天告诉自己有了这个小东西的时候……他暗示张可松倘若这孩是个奇形怪状且有可能害了他母亲的。他就得将它“牺牲”掉了。

    可那时候他又没见过这小家伙,感情可谈不上多深沉——和可松比起来,一取一舍自然是极好衡量的事情。倘若他像现在这样已经见了它的模样。是断然不会让那些话脱口而出的。

    李真觉得或许那时候这小东西就已经猴儿精猴儿精了——把那话听到心里去,一直记现在。一想到这儿,李真顿时觉得后背麻酥酥的。倒不是像那些“凡人”一样觉得诡异,而是……

    这小现在偷听了他和可松多少的私房话?!

    他还没想好该不该再推门进去,走廊那一头就传来皮靴跺地的“噔噔”声。他立即听出了那是自己副官的脚步声。

    不过说是副官,估计没有哪个副官比自己这一位还更委屈些——两个人之间的谈话一共没有超过十句。李真不喜欢被人跟随的感觉,更何况即便允许别人跟着自己,很多时候那些人也力不从心——因为他更加习惯高来高去。

    他便转了身,离开门口几步。

    浓眉大眼国字脸的副官走到他面前,大皮靴擦得锃亮,军装整洁崭新,好像下一刻就要接受检阅。他啪地一并脚,将一张电纸双手递到李真面前,铿锵有力地说:“燕京急电。”

    李真挑了挑眉——没记错的话他十分钟之前刚刚与戴炳成谈过话,怎么又有了“急电”。况且还是这么一份大容量的东西。

    “什么时候到的?”他接过来,顺口问了一句。

    “两分钟以前。”副官说。

    “那你这跑速可以打破世界纪录了。”他开了一句玩笑——谁和媳妇儿儿平平安安地待在一起会不开心呢?

    副官挺了挺身,似乎心情同样愉悦了。

    不过他很快发现将军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电纸上是数行字信息以及几段视频资料。第一段视频的背景色几乎都是红色——那是被火光映出来的。这视频应该是战术头盔上自带的摄录设备拍下来的,镜头晃动得厉害,说明戴着这头盔的士兵正在做剧烈运动。

    视角是望天,天上有一团浓重的“火云”,压得极低。李真估计那云距离地面不过三四米的高度。这一段视屏没拍到什么特别有价值的东西,唯一能吸引人注意的是从镜头一角飞速掠过的一个身影。很高挑、很纤细,暗红色。

    视频持续了十五秒,戛然断。李真想了想,意识到刚才那士兵不是在“做运动”——而是临死之前的剧烈抽搐。

    他点开第二段。

    这段视频是站着录的,然而场景也很模糊,只能看到迎面而来的一大团火云。翻卷的火云在镜头出现了大概一秒钟,随后一个身影从火云里冲了出来,就好像一个人从浓浓的雾气里冲出来。接着能看到的就是一只不断变大、变暗的手掌——镜头随后归于黑暗。

    应该是陷进泥土里了。

    手指同样纤细。似乎属于第一段视频里的那个身影。

    看到这里的时候,李真心有了一个大致的推断。

    最有价值的是第三段视频——拍摄者似乎距离战场挺远,也许是一个狙击手。因此李真看到了战场附近的地形全貌。

    他猜得没错儿,那里是黄帝陵附近。

    但这段视频也很快断——最后一刻摄像头前方的空气忽然极度扭曲起来,李真觉得那是因为那个狙击手忽然被加热了——体温在一瞬间至少上升了两百摄氏度。

    到此为止,他已经确认那个袭击者的身份了。这三个士兵死得不冤枉,因为他们的对手不是人类,而是类种。也不是那种类种里面的小杂鱼,而是大主宰的继承者黄帝的女儿,魃。

    他在万州遇到了魃。还放了她脱困。当时她说并不想参与进人类与类种的斗争里。只想好好逛一逛。李真相信了她,而她为干旱的万州城区降了一场雨。李真对她的印象相当不错,也正是有了她这个例,他才可以以相当平和的心态去对待宙斯。

    但如今她同帝**人起了冲突。实际上这都算不得什么冲突。而是一面倒的屠杀。

    什么事惹火了她?

    李真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将那张电纸在手揉成一团。随后他一如往常地抛下自己的副官。大步向走廊尽头行去。

    等副官也跟着他转过了那段走廊之后,却发现他的将军早不见踪影了。

    ※※※※※※※※※※※※※※※※※※※※※※※※※※※※※※※※※

    “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副官正纠结的时候,李真已经与戴炳成通了话。他的口气不大好。因为他敢肯定老戴或许背着他搞了什么事。

    对方似乎对于他的口气有些诧异,隔了一会儿才说道:“你知道了什么?”

    李真不想同这个职业政客绕来绕去,干净利落地说:“袭击者是魃。对,就是那个魃。我见过她,是我放了她出来……嗯?我当然可以这么做——她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搞出这样的事情来。”

    “看视频里面的装备配置,他们三个是在黄帝陵附近驻防?呵呵……老戴,什么任务需要能力者部队的精锐分去那里待着?……是的,我看到入口那里已经被打开了——你们要把黄帝的遗骸弄出来?”

    戴炳成隔了一会儿才肯定了李真的话。

    李真哼一声:“怪不得——你们是在刨她的祖坟。”

    想了想,他又哼了一声:“这事儿我也不乐意。这种时候你们打遗骸的主意做什么?一旦不小心唤醒了他,你敢打包票他就在你那一边?”

    戴炳成在那边险些骂出口——关我屁事!但他还是压着火气解释:“有人注意到了那里。我只是派人去以防万一。”

    李真微微一愣。戴炳成的口气不像是在说谎——这种事情说了谎他也没法儿圆。因为知道黄帝遗骸所在地的无非就是他、另一个“他自己”,还有之后的戴炳成而已。

    “什么人?”

    “能力者,或者类种。”戴炳成用低沉的声音说,“如果是能力者……或许不在你之下。”

    说完这一句他顿了顿,又说:“如果是类种,那么也不输于那个魃。我们在附近的空域拦截过他一次,但他击毁了五架无人机,我们什么资料都没得到。”

    “哦——”李真说道,拉长了声音。

    戴炳成因他突如其来的沉默而狐疑起来,他犹疑着问:“是你——”

    “当然不是我。”李真果断地截断他,“不过我会尽快过去一趟。”

    戴炳成继续在那边等李真说话。李真沉默了一会儿,才无奈地说:“没什么大事儿,用不着紧张……我知道那个家伙。”

    在对方再说话之前,他挂断了电话。

    应该是宙斯。李真想,可宙斯跑去黄帝那里做什么?

    宙斯与第一代大主宰同为初代种,他可用不着再去做吸收黄帝遗骸能力这样的事情。更何况依照两个人原本的计划,他也不该在这种时候跳出来。

    更让人头痛的是魃又跑去那边做什么?如果她真的只是想“看一看”,肯定用不着与军方发生冲突——她必然是打算跑进黄帝的墓穴里。

    人类社会乱成一锅粥,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又跳出来这两个冤家——哪怕李真再舍不得自己的小家庭也得飞奔去帝国大陆把事情搞清楚了。他烦躁地叹了一口气,扭头往窗外看去。

    窗外便是海滩,海水的粼粼波光映得他的眼睛有点发酸。海风里有一丝淡淡的腥味儿,不浓郁,却很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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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码字没睡觉所以我脑袋不是很清楚记不得下面我要说的话之前是不是说过了……

    这书七月末就要完结了,然后大概过上半个月或者一个月就会发新书。新书是仙侠的。大纲设定什么的我脑袋里都想好了,之前也在贴吧里发过龙套征集帖。觉得或者还有些看书的朋友不逛贴吧,就在这里说一下——有啥想法都可以跟我提,我就愁龙套不够多……

    实际上新书里还有个大彩蛋,我是一定不会说的……

    另外还要感谢书友小人在此1385、辛苦法的月票和评价票——大家的名字都这么熟悉,哈哈。i

请假一天,明日万更

今天构思新书的时候脑洞大开,停下来怕很多好点子找不回来了,明天再更这一本,今天先把新书大纲补完。(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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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401/ 第一时间欣赏类神最新章节! 作者:沁纸花青所写的《类神》为转载作品,类神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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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神介绍:
他们就在你的周围。
也许是那个温顺恭谨的侍应生,或者是那个热情洋溢的店老板。
就在夜晚的某处,于云端之上、微风之中,他们俯瞰辉煌城市里的芸芸众生。
或者你一世都不会知道,那些看起来毫不起眼儿的普通人,究竟具拥有怎样可怕的力量。
但……终有一天,你会发现,脚下这片厚重平和的土地
其间有巨大血脉搏动。
并且在某一日,将发出如雷怒吼、重归阳光之土。
太古不朽诸君,于焉终临。
都市异能,小温馨向。类神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类神,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类神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