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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沁纸花青     类神txt下载     类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八章 虚与委蛇

    第二日是一个晴天。但李真早早出了“将军府”。

    除去要去肖恒的别院看一看这个理由之外,他尚有些私心。那就是,即便眼下有一个神神秘秘的敌人对他心存恶意,即便很多事情还没有理清楚,然而他仍旧没法儿抵抗这样一种强烈的愿望——

    走出去,走到市区去看一看。看看那种与六年前相似的景象,瞧一瞧人类世界的繁华。

    他带着这样的愿望同朱狄庞上了车。可当车辆驶上街头之后他才意识到很多事情仅仅是“看起来很美”。

    昨夜回来得晚,整个城市灯火通明。而他在灯光的辉映下产生了某种错觉,觉得这里街道上的每一个人看起来都是流光溢彩般的人物。但今日借着晨光仔细看了街道上的人流,他才意识到昨夜统统都是错觉。

    人多是没错的,然而不少人都穿着统一的制服。实际上街道上的人流分成了几类群体,而每个群体都穿着对应的服装。

    朱狄庞的说法是,这是肖恒的主意。不同工种的人穿着不同的衣服、便于区分、便于管理、服装由渝州政府下发,而这些人要工作到很晚,才能获得维持生计的报酬。

    那么昨夜街上的人流就是这些人。那时候他们刚刚结束一天的疲惫劳动,在各自归家,却在灯火的映衬下营造出了恍若昨日的美好幻觉。

    街道上也有商铺,且都开着门。朱狄庞对此的解释是,可以自由营业是没错的,但是赋税极高。未进城之前李真听说肖恒“打算自立”。但如今看了闹市中的景象,他才意识到肖恒早在这条路上走出去很远了。

    果然还是回不到从前啊。

    很多事情就只能从记忆当中找影子了。

    带着这样的遗憾他去了肖恒的宅邸,但所获不丰——从他的角度来看。那人的确收敛了不少财富,但这对李真而言毫无意义。而且这人似乎极少归家,就连床单上都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尘。

    一整天的时间里他都带着那柄枪,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朱狄庞提到了庞飞鸿的事情,而李真表示是他要对方尽快同南吕宋方面取得联系。他打算此处的事情一了,他就到那里去瞧瞧。

    下午两个人分开——朱狄庞去做那件两人之前便商议好的事情。

    到第二天晚上的时候朱狄庞才再次回到将军府。而这时候李真正在吃晚饭。

    朱狄庞的脸上带着神秘而不易觉察的喜悦之情,被李真招呼着坐在他对面,欲言又止。

    李真咽下嘴的东西,微笑道:“成了?”

    “幸不辱命。”朱狄庞目光炯炯,全身洋溢着奋发的劲头“将军,我是来同您敲定最后的细节。”

    李真示意他说下去。

    “肖恒以下就是从前的副知事。他叫王磊,字老石。他从前是肖恒自立的支持者,王家在渝州本地也相当有影响力。现在肖恒一死,除了一些被您的威名震慑的宵小之外,其他的死硬派唯他马首是瞻。”朱狄庞咧嘴笑笑“我去见了他们,在那里待了一夜。您前天昨天今天都没有发话也没和他们联系,这些人有点儿坐不住了。一些人觉得您或许是在暗地里谋划着些什么,心生畏惧。另一些人则打算——恕我冒犯——给您点儿教训。”

    李真笑起来:“那他们也算勇气可嘉。”

    “螳臂当车罢了!”朱狄庞笑道“所以我给他们加了把火。”

    李真想了想:“你怎么让他们信你?”

    “因为我姓朱。”朱狄庞正色道“他们问我,为什么要相信我、而我又为什么要同您作对,我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李真点头:“呵……也有道理。你姓朱,你是皇室后裔。从某个角度来说……割地称王其实更加适合你。而且你有资格做真正意义上的王。”

    朱狄庞挺直了身子:“但下官的确没有那个意思。”

    “我了解的。你是在虚与委蛇而已。”李真摆摆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又为朱狄庞倒了一杯。

    朱狄庞继续说下去:“下官这么一说,又和他们谈了一夜。然后那些人被我鼓动起来。因为我对他们说我去的时候,您已经相当虚弱了。我说您受了重伤,有些时候甚至说话都费力,所以这几天才不以真面目示人,只想等自己稍微恢复些再同他们谈。”

    “还提到了您的这柄枪。”朱狄庞看了一眼横在李真膝盖上的朗基奴斯之枪“您告诉我这东西是可以消灭类种的神器,但那些人并不清楚。您整天带着它,不少人都瞧见了,所以他们也知道。他们问我您为什么这样做,我的解释是——”

    朱狄庞看着李真:“说您受伤很重,而这朗基奴斯之枪不但可以消灭类种,还拥有另一种强大而神秘的力量——它可以缓解您的伤势,让您以健康的姿态示人。我对他们说,倘若离了这枪……您就衰弱得无以附加了。”

    李真正在饮茶。朱狄庞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手微微一僵。但只极短暂的停顿之后就恢复如常、将凉茶一饮而尽,把杯子搁在桌面上,沉声道:“然后呢?”

    “然后么……那些人就心动了。”朱狄庞垂下眼帘“或许他们有自己的情报系统,知道我说的是详情。”

    李真点头:“嗯。”

    然后他摸摸横于膝上的长枪,轻声道:“我就是为了这东西上天,也要用这东西还世界一个太平。所以我得让它一直待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不能出半点儿差错。”

    这算得上是某种解释。朱狄庞笑笑:“将军谨小慎微,这是好的。”

    然后他一挑眉:“然而那些人不知道。”

    “所以他们要我带一个话。眼下我就不做那个扭扭捏捏的‘说客’了——”朱狄庞开了一个玩笑“他们要我软硬兼施,要您同意明天与他们会面。他们还要我假意威胁您,倘若明**还是不肯出面安他们的心,或许他们就会有‘大动作’——比如铤而走险行刺您、在渝州各地发动暴*——”

    “如果你真如我对他们所说的那样,虚弱不堪的话,您一定会同意明天的那一次会面。”

    李真叹息着摇头:“是啊。”

    朱狄庞继续说道:“他们还要我说服您接受这么一个条件——不将这柄枪带在身上。当然借口随便我找,比如您带了武器他们会觉得不安、觉得您没有诚意之类的事情……但这些也都在我们的计划之中,我们照做就是了。”

    李真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垂下眼帘给自己又倒一杯茶:“这样啊。”

    他hua一分钟的时间连着喝了两杯茶,都没表态。

    朱狄庞似乎有些焦躁。他轻轻皱起眉头,低声道:“将军。这枪离您的身一时半刻,出不了什么问题的。如今在渝州还有谁敢偷您的东西?哪怕真的偷去了——还有您找不回来的东西、抓不住的贼么?我们只是做戏给他们看而已。”

    “到时候,甚至用不着您出手。”朱狄庞接着说“他们的计划是带八个个*级同来行刺您。而我们可以在会面的地方提前布置力场发生器。在他们那里,到时候我会将那发生器关掉,然后四个*级暴起一击。但在我们在这里……呵呵,我就会让他们好看了。甚至用不着您出手,发生器一开,十几支枪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李真又考虑了一会儿,轻轻出了口气。然后他说道:“好。”

    他抬起头看着朱狄庞:“这么一来,你可就是那个关键点了。”

    “能和将军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朱狄庞微微垂下头。

    李真又思索一会儿,仔细端详着朱狄庞:“我觉得我可以信任你。”

    朱狄庞又慢慢抬起头来,迎着李真的目光微微一笑:“将军不必多虑。”

    他们又谈了三十分钟,然后朱狄庞起身离去。

    李真一个人坐在桌前沉思一会儿,站起身在屋子里踱了几步。

    当晚入夜的时候庞飞鸿回到将军府。两个人去医务室看了张健——他白天的时候清醒了两三个小时,到现在又陷入昏迷。但据医生说这是相当乐观的状况,如果调理得当,大概再过上十几天的时间他便可恢复健康,甚至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这次李真见了医务室的负责人和其他几个医生,温言勉励他们,又特意看了看那个前台的女孩子。

    不过这一位今天看起来略有些羞涩,见到李真的时候有些扭捏地垂下头,就好像两个人之前做过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庞飞鸿打趣李真说这姑娘或许是芳心暗许了,而李真只微微笑了笑,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而后趁着夜色的掩护,几辆民用厢式卡车驶进将军府。跳下一些人,搬下一些东西,做了某些既定的准备。

    一整个平静的夜晚很快过去。

    几个小时之后,东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

    进驻将军府的第四日。(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摔杯为号

    “客人”是在上午九点钟的时候到来的。

    而“会客”地点则在肖恒办公室西侧的一个会议厅。

    在宾客们来到之前,朱狄庞同李真做了最后一次确认。

    但李真表现出了……少见的犹豫。他的这种犹豫退缩是如此的罕见而明显,以至于朱狄庞不得不花十分钟的时间再一次说服他。

    李真的理由是,他觉得某些事情有些奇怪。

    但朱狄庞表现得自信满满。他甚至同李真详细叙述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例如非常俗套而有效的“摔杯为号”。

    对方定然会试图激怒李真,然后摔掉自己面前的一只杯子。

    这时候他们带来的八个*级将暴起发难,试图袭杀李真。依照他们的计划,朱狄庞此刻应当“引而不发”——他不会启动力场限制装置。

    于是八个*级将轻松击杀不再拥有朗基奴斯之枪、失掉了庇护、变得虚弱无比的李真。

    但在李真这里,朱狄庞将会开启那装置。于是八个*级在那一瞬间变成普通人……而后早已布置好的枪手将冲进来,将这些人统统制伏。

    李真微吸了一口气,勉强笑笑:“那几个枪手,我倒是见过的。的确算得上是精锐。”

    “是精锐,并且忠诚可靠。”朱狄庞肃声道,“从前都是不愿意为虎作伥的战士,我保护过他们一段时间,所以现在听说将军您的事,他们愿意为您赴汤蹈火。您同他们谈了一个早上……难道你还信不过他们?”

    “倒不是信不过他们……”李真沉吟道。

    “那么……您信不过我?”朱狄庞的脸色变了变。

    李真抬起头看着他,没有立即回答。

    他盯着朱狄庞死死地看,忽然沉声道:“他们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

    这么一声呼喝,似乎吓了朱狄庞一跳。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起初是惊诧,随后是难以置信,再往后是难以言表的失望与难过。他狠狠咬牙:“将军,为什么这样说?”

    李真仍旧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展颜一笑:“呵……开个玩笑。”

    朱狄庞仍旧铁青着脸:“您在试探我。”

    李真耸耸肩:“你知道,这件事的成败都取决于你这个人。我是否有危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渝州这一百多万百姓的安危。我是在试探你——因为我不能用他们来冒险。抱歉。”

    朱狄庞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他沉声道:“将军,重要的不是我,而是您自己。有您在,无论我开不开启那个发生器……您不都成竹在胸么?”

    李真微微一愣,过了两秒钟才勉强笑笑:“呵……这倒是。”

    他随后转过头去,握住手中的那柄朗基奴斯之枪:“那么,我们走。”

    朱狄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进另一个房间。

    一晚上的赶工,这房间里被安置了四台力场限制装置。从前没法儿限制李真的东西在这一刻却可以大展神威——哪怕是王级在这种基站式系统的强力作用下都将变得软弱无力,更何况是*级。

    如果开启的话。

    李真走进会议室,提着枪。

    长条形的会议桌,样子很像李真在南海会议室烧掉的那一张。只不过那时候他是一个前去燕京述职的、在很多人眼里无关痛痒的小角色,而此刻,他却成为了一个有能力维护这帝国最后一丝尊严的人。

    会议室的布置很简单,并且鸦雀无声。他的位置在北,坐北朝南。这屋子的格局是肖恒布置的,而“坐北朝南”这事儿几乎就已经说明了他的某种欲望。主座的背后是两面旗帜,在从前一面是帝国的国旗,一面是这个直辖市的市旗。

    只不过肖恒上台以后将两面旗帜统统换掉,换成他新赶制的沧月星芒旗。

    长桌的桌边坐了二十六个人,而每一个人都带了一名贴身侍卫,朱狄庞口中的八个*级,大抵就在那些人当中。

    李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这些目光先停留在他的面孔上,随后就集中到了那柄朗基奴斯之枪上。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主座之前,朝在场诸人微微点头,以严肃而平缓的语气开口说道:“幸会,诸位。”

    那些人,或男或女、或长或少,都维持着沉默。

    直到右上首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微微一笑:“李将军,幸会。”

    李真看向他,翘了翘嘴角:“您一定是老石。”

    老者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将军这个称呼风雅——这么说将军也有表字?”

    不少人默不作声地交换眼色。不过默不作声掩饰不了他们的某种神色——不屑与嘲讽。实际上直到如今在很多人看来,军人这个词儿也同匹夫这个词儿联系在一起。尤其是这种少年得志,纯粹以超乎常人的力量攀上高位的年轻人。

    在如今这个现代社会,一个匹夫会有表字么?

    李真坐了下来。沉声道:“蒙应公厚爱,赐在下……表字子文。”

    老人微微一愣,轻呼道:“平阳应公?”

    “是。”李真微笑着,“应公是敦厚长者,我有幸在静湖别院聆听应公教诲。”

    于是某些人的那种不屑之色稍减。倒并非因为应公如今的权势——在当下的帝国,权势再大也不过一城一地而已。自然伟力代替人类划分了一个又一个天然的势力范围,即便从前的平阳侯权势再大,也管不到地处西南的渝州半城。

    实际上是另外的东西——那个姓氏背后的悠久历史。这种事情相比权势与财富来说虚无缥缈,但仍可使得不少人心生敬畏。

    而且这种对自己的利益并无切实影响的敬畏更容易被人接受。

    老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但他随即微微叹了口气:“既然得应公赐字,子文,这么做就不大妥当了。”

    他伸手一指——所指的正是李真手中的朗基奴斯之枪:“今天我们坐下来谈——开诚布公地谈,而且是在将军府。子文在这里待了四天,想必一切都已安排得天衣无缝。那么在这种场合,手上提着一件兵器——”

    他微笑着摇头:“兵者凶也。”

    李真笑了笑:“您这么介意这东西?”

    他掂了掂手里的这柄枪,豪爽地一笑:“那么拿走便是了。”

    李真转头,高声喝道:“朱狄庞!”

    而朱狄庞几乎在他话音刚刚落下的时候便出现在门口。李真一扬手,将那枪抛过去:“接着。”

    挺有趣的一幕出现了。会议桌旁边的二十多个人,目光都随着那柄枪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

    象牙白的长枪被朱狄庞接在手中。但他并没有当即离去,而是停留了两秒。

    在这两秒的时间里他做了一个小动作——用双手用力握了握。

    随后他环视在场诸人一眼,慢慢退走了。

    抛枪,缩手。这两个动作一共花了两秒钟的时间。

    而就是在这两秒钟之后,会议室里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窃窃私语声响了起来。

    如果说李真刚刚进来的时候,他们的眼神里包含着忌惮与不屑,那么到这个时候就变成了如释重负,以及隐隐的兴奋与激动。

    可没人表现得更加明显。

    就连老石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李真。

    这场面有些诡异,直到李真微微一笑,试着开口。

    然而终究没忍住。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就好像一个落水之人流出的第一滴血。血腥味儿瞬间传遍整片海域,凶残的鲨群闻风而至。

    “诸位。”咳了一声,李真忍住了。他继续说道,“诸位,今天来是要确定几件事情。大家定然清楚,肖恒已经身死。而在他伏诛之前,渝州发生了一些相当不正常的事。我这一次就是要……”

    但一个声音打断了他。那声音属于一个脸颊白净的中年人,他微微皱起眉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李真:“李将军,身体不舒服么?”

    李真脸色一冷,向那人看去。但对方毫不示弱地回敬一道目光,口气愈发无礼:“如果身体不舒服、或者是受了重伤……你还能做什么呢?”

    李真转向老石:“我以为你才是说得上话的人。”

    但这老人微微一笑,语气冷冽。态度从刚才的温和有礼变成如今的阴沉不定:“没什么说不说得上话……只是大家看得起我罢了。”

    他顿了顿:“将军这一次怕是鸿门宴吧。我倒听说你打算将我们‘一网打尽’,还听说将军当着不少人的面承诺,曾经追随肖恒的人……一个也不打算放过。”

    李真的脸色也冷下来。他盯着老石看着那么几秒钟,忽然一笑:“如果是呢?你们打算……摔杯为号?然后在这里杀了我?”

    老石笑着摇头:“你终究太年轻。”

    然后他微微侧脸,沉声道:“朱狄庞!”

    于是朱狄庞出现在门口。

    李真转头看他。他也看着李真,面无表情地说道:“那枪已经拿远了——我都折不断,是真的。那边的房间里还有些枪手——我统统料理掉了。”

第一百章 真相大白

    随后他向李真点点头:“李将军。其实你这人还不错。”

    李真盯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咧嘴笑了笑:“你当真姓朱?”

    “是。”

    “你家祖上当真是庆王?”

    “是。”

    李真摊开手:“那么你之前在渝北那边同我说的话——什么为国为民,为了你的姓氏之类的话,还有昨晚你说的,你用来骗这些人的话,比如因为你的姓氏,所以你也打算割据为王……哪一个是真的?”

    朱狄庞垂眼想了想,然后一笑:“都是真的。”

    李真一摊手:“你开玩笑?你觉得你在这里当什么皇帝或者当什么将军了,这个世界会更好?”

    这时候先前那个白净的中年人低喝一声:“朱狄庞,别跟他废话!”

    李真没理他,而是看向老石,诚恳地一笑:“事到如今你们还怕什么?你们这么会算计人……简直是步步惊心啊。那位肖将军就是个一次性用品吧?作用就是吸引我手里的枪——”

    “枪离我远了……我身体里的那东西就会发作。可惜我直到上当了才知道那家伙究竟安的什么心。”李真苦笑着,“不过肖恒当真不清楚朗基奴斯之枪是会要人命的?”

    一次性用品。实际上李真当初将肖恒击杀之后,便意识到了他的作用。

    一个速度被强化到了极致的家伙——远远超越了自己。如果自己没法儿追得上他,而人类的寻常枪械又对他完全不起作用。当然会用手里的枪。

    就像他当天做的那样,将那柄枪投射出去,正中肖恒的身体。

    然后……

    然后就在枪飞射出去之后的一秒钟时间之内,无比言表的疲惫感山崩海啸般地席卷而来。就那么一瞬间他险些瘫倒在地,觉得自己的骨骼就要化成一滩烂泥,而所有的能力像是被什么东西清洗了一个干干净净……再难以发动起来。

    李真认为那一刻是他活到今天,所体验过的最难熬、最惊恐、最绝望的时刻。

    就连发现自己在坟墓当中苏醒的时候,也没有那一刻来得可怕。

    因为那时候他的身上已然承载了太多的责任与希望,因为那个时候他早已习惯站在力量的巅峰,用武力去解决很多事情。

    而一旦失掉这力量……

    他发现在那一刻哪怕是一颗流弹都能够结束自己的生命。

    便是在那时候他意识到他对自己所拥有的所有异能、灵能、权能。一直以来、不知不觉地、产生了多么严重的依赖感。那简直已经成为了他的所有。

    那一刻他想到了很多事情。就好像传说中的那个说法——当一个人即将死去的时候。一生的记忆都会在脑海当中闪现。

    幸好只有那么短短一刻。他以在坟墓当中培养出来的非凡毅力控制了自己的情绪。

    他没有崩溃。

    花了一分钟的时间调集全身力量,伸展、收缩每一条肌肉,分辨周围传来的每一声可能是代表敌人存在的声响,然后他踩着断壁残垣、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肖恒的尸首旁边。又取回了那枪。

    也就是在这时候他才知道。这柄所谓的“朗基奴斯之枪”、镇压类种的神器、不知来历的命运之矛。竟然有如此一股神秘的力量。

    一旦再次握住它,所有的疲惫感烟消云散。它不但是一件武器,也在此刻成为一个件护身符、保护伞。

    亲身经历过。他知道了这枪的这样一个秘密。

    但是……设下这个局的那个人,如何知道这件事?

    那人早知晓了这个秘密,于是用这种方式令那种不知名毒素最终攻入自己的体内。所以现在又送了他另一个陷阱——让他主动放弃自己的护身符、面对这房间里的八个所谓“a级强者”。

    李真问了一句话。

    而老石显然比那个白净的中年人要沉稳得多。他微微一笑:“肖恒的确不知道。其实我们从前也不知道——他算是死得其所,不但达成目标了,还令我们确认了另外一点——那枪的确是一件神器。被它伤了,真的会死。”

    李真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当真是一人智穷。我还是斗不过你们这么多人。那么……至少回答我一些问题。要死,我也不能做一个糊涂鬼。”

    老石略一犹豫,又看看其他人。

    这一次就连那个白净的中年人也没有表示反对——这些人总有些奇特的自信感。一个人如此自信或许可以理解为狂妄自大。但这么多人如此自信……只能说他们对某个人或者某件事深信不疑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于是老石一笑:“你倒是未必死。但是,尽管问吧——这种时候将军还如此镇定,令人钦佩。”

    李真点点头:“好。那种毒素是什么?就是你们用飞机在整个渝州的范围内播撒的毒素,肖恒之前又牺牲了那么多的异种给我加量的毒素,究竟是什么?”

    “应当是我还在隔绝带的那一头就中了招,只不过并不严重。我好奇的是什么东西能够穿越那东西并且依旧发挥作用——就是连我都做不到。”

    “高度特性化的基因病毒。”老石意味深长地看着李真一眼,“相当有趣的东西。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一个婴儿的免疫系统都可以轻易杀灭它,唯独你不行。它只对你起作用。”

    “经得起几十年时间洗礼的基因病毒?”李真微微皱眉。

    “从前不确定,但现在确定了。”

    李真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他又抬起头:“你们的老板在西伯利亚?是什么人?”

    老石的脸上露出奇特的笑意:“李将军,在肖恒的书房里给你留了些数据就可以猜到他在西伯利亚,那么现在你知道了更多事情,还猜不到那人是谁么?”

    李真看着他,意识到对方的笑容里有些“意味深长”的意思。

    于是他微微皱起眉头。

    其实……他倒是有些想法。不过那种想法令他觉得很头痛——但凡有一丝可能性他都不愿意朝那方面去想。

    可如今看到老石的笑容,他意识到这世界上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

    最让他起疑的是肖恒带来的那些人,还有肖恒本人。

    除去那四胞胎之外,其他人的能力都是空间的束缚。用“虚空”在四面八方阻拦自己的去路、禁锢自己。这种能力他也有,而且大概可以做到同样的事情。

    至于肖恒,他拥有两种能力——同样的操纵虚空进行瞬间移动的能力,以及自愈。

    而这两种能力也是李真所拥有的。

    最后一刻他在肖恒的身上发现了密密麻麻的眼球。

    那种组织结构应该出现在亚当的身上。

    自己的权能仍能对这些人发挥作用,只不过作用有限,仅仅是削弱他们而已。

    以上种种综合在一起……他的心中很自然地出现一个人的影子。

    那一个人也可以自愈,也可以瞬移,也可以不受自己的权能影响。而且,那人吸收了亚当。

    那是“李真”。

    “高度特性化的基因病毒”,可以经受几十年的时间洗礼——自己可以,那个“李真”也可以。

    如果说那病毒是他搞出来的……具有这种特性也在情理之中。

    于是他低声道:“那人……另一个我?”

    老石笑了笑:“李将军果然是聪明人。但并不全对。或者五年前可以说是另一个你。但如今么……您不会觉得您是他,他也不是觉得他是您。其实现在猜不准不要紧,很快您就明白了。”

    李真点点头,微微叹口气:“这么说他到底还是和真理之门搞到一起去了。”

    这一次老石略显惊讶:“你出乎我的意料了。”

    李真微嘲地笑了笑:“除了那些人……或者说现在连你们也算上了,谁还会有这种狂妄的自信?就好像这一整个世界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

    实际上他的推断倒并不仅仅是来自于这种略显感性的证据。而是他觉得“高度特性化的基因病毒”这玩意儿既然听起来这么厉害、而实际上也的确很厉害,定然不会是在短时间之内就能搞出来的东西。

    如果说有什么人很早之前就有此企图又有此条件……

    除了安若素安小姐——那个潜伏在北方基地的白骑士、生物学专家之外,还会有谁?

    另一方面,他们看起来早知道自己会在坠落在渝州附近。这种事情,除了先知又能有谁?

    然而可松也是先知。帝国境内还有一个先知。

    这两人都不会是自己的敌人,而只会试着帮助自己。但就眼下的局面来看,两位没有预测到自己的出现。这就是说那一个先知远比这两位强大。

    克里斯蒂娜.海因里希。

    真理之门的那个小姑娘,六年前这世界上最强大的先知。

    老石笑了笑:“看起来你没有问题了。”

    李真忙摆手:“稍等,最后一个问题。”

    他想了想,转向仍站在门口冷眼旁观的朱狄庞:“刚才问你的事情,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这么做?”

第一百零一章 意料之外

    朱狄庞想了想,肃然道:“因为只有真理之门才能拯救这个世界。”

    李真咧咧嘴:“小朱,这和你打算在这里搞**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们——”他指了指会议室里的其他人,“我们将把渝州变成一片福地。那时候每个人都将得到拯救与新生。而在此之前我们也必然会遭遇相当的阻力,所以铁血与**必不可少。你该清楚,在这种乱世……**、集权,才是效率最高的行政方式。”

    李真无奈地摇头:“你……还有你们。怎么看都是神智正常的人。你们要割据、要称霸我都可以理解,然而我一直没法儿理解的就是……真理之门那一套,到底有什么诱惑力?”

    朱狄庞的脸上露出一丝怜悯的微笑。

    这微笑就好像小学时代的李真遇到了一两个初中的不良少年,在他面前大谈特谈“套子”之类的事情的时候,在脸上露出的那种笑容——

    相当欠揍。

    不过他同时又觉得用另一种情况来形容他们的微笑的话,更加恰当。

    那就是一个精神病人告诉你他的马桶里住了一只奥特曼。而且这奥特曼是被他屙出来的。倘若你不相信,他们的脸上便是这种笑。

    李真无奈地叹了口气。

    然后他的身子向后一倾,靠在椅背上:“那么一会儿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

    老石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不是我们要怎么处置您,而是那一位打算怎么处置您。”

    “按照他的意思,我得先把您的骨头捏碎。捏碎之后保证您失去行动能力,而您残余的那么一点力量可以供您维持生命,却没法儿令您复原。在这之后我们还得让您保持清醒。因为那一位还有一句话要带给您——”

    李真颇感兴趣地笑笑:“什么话?”

    “那位说,因为您的缘故,他实实在在地体验了一次在地狱里煎熬的滋味。那么现在,也想请您好好珍惜他的赠礼。”老石诚恳地说道,“而且这仅仅是开始。”

    李真理解地点头:“这么一说我就愉悦多了。”

    而老石也点点头。

    列会的二十多个人身后还有二十多个人。而这些人就是所谓的打手了。

    有四个人站起身,朝李真走过来。在距离他一步远的时候停下脚步,相互对视一眼,猛然伸出手按向他的肩膀。

    随后这四个人轻轻地“咦”了一声。

    因为预想当中,“喀嚓”的脆响并没有出现。他们似乎按上了一具由钢铁浇筑而成的身躯。本能的警觉令他们急于抽身飞退,但下一刻……

    四个人的七窍里同时喷出汹涌的水蒸气。

    就是那种电饭锅里熬粥,而水添得太多,快要溢出来时的那种声音。

    他们的脑浆在同一时刻被煮沸,下一秒便软软地瘫倒在地,而令人作呕的人肉香气很快充斥了整间会议室。

    突如其来的变化令所有人大惊失色,这样的震撼如此强烈,以至于在两秒钟竟无人出声,就好像被什么力量集体石化了。

    而李真含着淡淡笑意的声音响起——

    “还好。最近好像是感冒了……这味儿我闻不到。”

    然后声音里的笑意散去,变得凌厉凛冽:“好了,刚才我想知道的都已经问完了。现在都给我老老实实地坐好,谁动……谁死。”

    鸦雀无声。

    许久之后老石抬起微微发颤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实际上刚才他在微微冷笑。不过异变发生的那一刻,那冷笑凝固在脸上,而现在脸颊肌肉酸痛抽搐……就好像是抽筋了。

    李真扫了他一眼。

    老头子的手便停在那儿,嘴唇哆嗦了半天说不出话。

    李真微微一笑:“刚才你说得最多,最辛苦。给你破个例——揉不回去就不好了,别人还以为你中风了。”

    但老石还是不敢动。

    李真就叹了口气,用一种恨铁不成钢地语调说道:“你们这些人哪……唉。”

    “真理之门的人,虽说一个个都是疯子,但是做起事也的确够狠,够一根筋。如果是我早些年遇到的那些人,眼下的状况他们可不会像你们一样吓得不敢动——那些家伙会朝我身上扑,然后在被我统统干掉之前说这个不在乎那个不在乎。你们么……怎么看都像是外围。”他转过头去看朱狄庞,“至于你,小朱,你倒是个人才。”

    “伪装装得你这么像的,我第一次遇见。”他偏了偏头,“不过你们太大意了。”

    朱狄庞深吸一口气:“你早知道我是……”

    “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把那枪搁在腿上,枪尖不小心对着你了。那时候你就总是不住地往后退……好像生怕被枪尖扎了。”李真笑笑,“后来我告诉你那是朗基奴斯之枪,你怎么说?”

    “——‘之前听说过,没想到是这样子’。不认识你怕什么?躲什么?这可不高明。”李真撇撇嘴,“你们太信任那家伙……觉得他算无遗策?你们得搞清楚……他的脑袋,我也有。”

    “要我说我对付你们的法子简直幼稚得可笑——我在医务室那里弄了点儿药吃,这事儿你们知道了。然后就真觉得我的确不成了?”李真又看朱狄庞,“开会之前我又装模作样‘试了试’你……你就更确定无疑了?被猪油蒙了心,无非就是你们这样子。可惜那块臭猪油在西伯利亚——不然我就让你们瞧瞧他到底是什么货色。”

    “眼下戏也演完了,我想知道的你们也通通告诉我了……那么你们说,我该怎么处置你们?”

    李真站起身,推开椅子。

    椅子和地面摩擦发出轻微声响。而这声响使得不少人心中狂跳、头皮发麻。

    李真将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去,伸手指向那个白净的中年人:“你,站起来。”

    对方瞪大了眼睛,张张嘴,又朝两边瞧了瞧。

    李真一皱眉:“就是你。问你一个问题,答得好,赏你全尸。”

    于是那人的脸色更白,就真真好像白纸一张了。

第一百零二章 毕竟眼见为实

    李真拉下脸来,沉声道:“肖恒的身边有四个女孩,可以操纵温度。我要知道她们是从哪里来的。”

    那个人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咬住自己的嘴唇,似乎是试着积聚一些勇气。然而他的勇气在李真的目光下很快消耗殆尽,末了只说道:“你……不能杀我的!”

    李真微微偏了偏头,看看他,然后拿起面前的水杯朝他甩了过去。

    他看到了李真的动作,本能地侧身一躲。于是躲过去了。

    然后会议室陡然出两声惊叫。只不过他倒是听不见了——杯子的速度比他预想得要快些。

    其他人看到的是,他的头颅陡然爆开——伴随着一声撕裂空气的啸响与那杯子一同爆开。然而这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他的无头身躯仍旧执行了之前的动作。

    喷出来的血溅了旁边的人一身一脸。而他的身躯又将那个惊呼出声的人砸得歪斜,于是三个人倒在一处,然后手脚并用地将那无头尸首推开了。

    然而更多的人将那一声惊呼哽在了喉咙里,无论如何都没出声。

    因为此刻李真阴沉地扫视他们,一言不发。

    待两个人也从极度的恐惧当中恢复清醒、站在旁边直愣愣瞧着地上尸体的时候,李真才又开口:“叫他说是因为我觉得他大概不会说——所以我得让你们明白我不是那种喜欢说笑的人。进城之前我的目的就是杀一儆百,现在我的想法也没变过。这一点。你们可以去问朱狄庞。”

    “现在有没有人想要回答我的问题?”李真冷冷一笑,“我的承诺依旧有效——答得好,赏全尸。”

    浓重的血腥味儿在会议室里弥漫开来,而这里的绝大多数人大概都是平生第一次经历此种局面,心理承受能力几乎达到极限。

    于是就有隐约的骚臭味儿传了出来。

    而他们身后的那些人,那些保镖与侍卫们的承受能力要好得多。甚至现在还有那么一两个勉强维持着镇定,端坐在座位上。然而这些人更明白他们是动不得的——刚才那一只杯子的恐怖程度已经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

    因为有几个动态视力经过强化的能力者发现,那杯子实际上在半空中就已经因为变得极度黏稠的空气而解体,击爆那一位头颅的只不过是一团空气与陶瓷粉末的混合物。

    倘若丢出去的是一个人……

    那人脱手不过一秒钟就已经变成血雾了吧?!

    而他仅仅是“随手一掷”而已。

    三秒钟的诡异沉默之后,老石艰难地开口:“是……肖恒带回来的。”

    然后就好像一群安静的麻雀突然炸开了。会议室里陡然爆发出一阵嘈杂的声音——

    “……从西伯利亚带回来的!”

    “在这儿待了有一年多了……”

    “……我也知道。我给您细说!”

    “说是克隆人啊……”

    李真哈哈大笑:“好——诸位的态度都很好。早些这么合作,就用不着喊打喊杀了。”

    随后他脸色一凛:“可惜老石说得最早。”

    人声又安静了下来。

    但老石又说道:“李将军……您,真的不能杀我们。”

    这话听起来就好像是威胁,不过老石脸上的神色战战兢兢、嘴唇微微颤抖。最后一个尾音还往上飘了飘。就好像是在说戏文。他似乎唯恐李真误解。继续补充。可惜张了两次嘴都没能把话说出来。

    于是李真温和地对他笑笑:“慢慢说。我还没决定怎么处置你,你这一下子噎死了可不好。”

    对于他的安慰,对方显然不领情。老石就喘得更厉害了。

    倒是一直直挺挺站在门口的朱狄庞。深吸一口气,说道:“外面有我们的人。”

    “一开始是打算,如果出了什么不测来接应我们。但是现在……他们真的在外面。”

    李真轻轻地“哦”了一声,点点头:“这样。我说刚才怎么听到坦克和装甲车的声音……这么说眼下这将军府是真被你们的人围了。”

    “……是。”老石的那一口气终于喘上来,“您杀我们,您这里也会被夷为平地——我知道您不在乎。但是这楼里,和庞飞鸿,他们两个逃不掉。”

    “更何况,李将军,那些人就只是鹰犬而已。”老石顺了气,言语渐渐变得流畅起来,“我们在的时候他们还听话。如果我们不在了,保不准他们也想让您消失……然后这里就变成他们的天下。”

    李真若有所思地听了,随后沉默一会,似乎是在认真思考。

    他沉默了五秒钟。于是就在这五秒钟的时间里,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忐忑与祈盼的情绪疯狂翻涌——因为只要他肯考虑,那就意味着有得谈!

    五秒钟之后李真点点头,并且笑笑:“感谢诸位的提醒,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老石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从脸上挤出微笑:“这就好说,李将军,只要您肯谈就好。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您要在渝州待下去的确得靠我们——我们也愿意同您合作。”

    李真微微摇头:“你误会了。”

    “我的确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他叹息一声,“我的这个身份终究是帝国造出来的。而哪怕关于我在菲律宾的传闻再神乎其神……那终究是在菲律宾而已。那时候又没什么电子设备,所有的事情都只靠嘴巴来说。”

    “实际上我在帝国境内最后一次动手就只是在神农架。现在看起来,的确算是小打小闹。所以问题在于……其实你们和很多人都不知道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又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他耸了耸肩:“毕竟眼见为实。”

    老石心里那一点一直被死亡的威胁牢牢压制的怒意,终于在自己被反复戏弄之后慢慢升腾起来。他颤巍巍地站起身,用指节在桌面上轻轻叩了叩。

    “李将军——”他瞪着眼睛,唇边胡须颤动,沉声说道,“外面有三十多架武装直升机、六十多辆主战坦克。还有自行火炮、基站火力平台,还有各种您听说过或者没有听说过的现代武器——是现代武器,而不是五年前,菲律宾时候的二战火炮。这样的火力,您当真不在乎?”

    李真微微一笑,移开目光:“起立。然后,跟我上天台。”

    他说完之后就推开身边的椅子,向门口走去。

    这种裸的无视终于也激怒了另一些人。而这些人从刚才他们的计划失败的震惊当中渐渐恢复过来,并且开始重新冷静地思考,试图找到某个机会摆脱眼下的险境。

    于是就在李真转身迈开步子的时候,至少有六个人飞身跃起,直扑向会议室的窗口。

    这六个保镖一动,距离窗口近些的与会者也就动了。不过他们并非常年经历生死考验或者是训练有素的战士,无论是反应还是动作都慢了一拍。然而某些时候慢一点并非坏事,就比如过马路的时候多看一看也是可以挽救一条生命的——

    李真顺手按在了会议室门边的一个插座接口上。

    于是整间会议室的窗户、铝材的窗框上陡然爆发出炫目的电光。极高的电压击穿空气,玻璃表面出现一条又一条跳动的电弧,那玻璃眨眼之间就化为红炽的熔融液体。

    当先的几个人一头撞了上去,身躯在刹那之前腾起一阵青烟、像网球撞上球网一样被反弹回来。

    尸体的焦臭味儿很快将高压产生的臭氧味儿掩盖起来,跟在后面的那几个人仅仅来得及收住脚步,就被横飞回来的尸体压倒在地。

    直到这时候李真才用另一只手拿起他那张座椅之后的一面旗帜,一边将旗子扯下来一边冷冷一笑:“这么死也算全尸,有兴趣的尽管去试。”

    旗子被扯下来,他手里只剩旗杆。他又在旗杆上用手随意地一抹,那一层薄薄的铝管便像转笔刀里的木屑一样纷扬地洒下来,露出其下象牙白的本色。

    李真握住了手里的朗基奴斯之枪,回头看了老石一眼:“你来是不来?”

    焦臭味儿与惊慌的呼喊还在会议室里回荡。老石脸色发青,往旁边伸出手去。于是坐在他身边的人站起身搀扶住了他,在他耳边低声道:“王老……”

    老石一侧脸,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喝:“走!”

    他当先走出去,跟在李真身后。而其他人愣了一会儿,也站起身跟上来。

    这情景诡异而滑稽——李真在前,脚步有些快。

    而身后这些“被挟持者”却得加快脚步跟上他,就好像是自愿来做人质的。

    二十多人加上二十多人,一共是五十多人。现在这些人保持着异样的沉默,只有纷乱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里。偶有几个人从门内探头出来看一眼,却都立即缩了回去。

    因为他们都清楚这些人当中的几个乃是渝州的“大佬”——平时难得见上一眼,此时的表情却如丧考妣——就好像是在奔赴刑场。

    之前会议室里传出了惨叫声,而之后,将军府的外面来了那么多的兵。这几年的时间当中渝州经历过不少事情,因而这楼里的很多人意识到从现在起他们得开始以各种被自己认可的方式祈福——

    不要被殃及池鱼。

第一百零三章 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将军府”一共五层,第五层类似古代的城楼。其实这“城楼”看起来更像一个极大极高的“亭子”,青黑色的琉璃瓦覆顶,另由八根粗壮高大的石柱支撑。

    李真登上第五层之后,向下看过去。

    老石说得似乎有些保守。现在“将军府”之外的空地上是密密麻麻的一片绿。各式作战车辆已经就位,而之前将军府外围为数不多的几个警卫则被缴了械。成建制的队伍开进市区,街道上几乎看不见寻常百姓的身影。

    老石所言到底不假,某些武器他的确从未见过。而那也许就是他们从南吕宋弄来的东西,又或者是在这五年的时间里,自己搞出来的东西。

    他向前走几步站到天台的边缘。这里的风格复古,看起来就好像古代的城头。而眼下他就是被围困的守城主将,只待城下的“敌人”发令攻城。

    老石也由一人搀扶着,走到他的身边。

    一旦摆脱了会议室里那种牢笼般的气氛、又看到城下那由钢铁与火药组成的军队,这老人的自信似乎就回复了几分。

    他深吸一口气,与李真并排站在城头,伸手指了指:“李将军,您看。这些就是我们的人,我们的力量。”

    李真沉默着没说话。

    老石笑了笑:“但这还仅仅是一部分。是我们所拥有的力量的一部分——还有另一些人在观望。今天您可以杀死我们,但这些人就会向您开火。而剩下的那些人,则会令整个渝州陷入彻底的混乱。”

    “可如果今天您选择与我们合作,我们将既往不咎——我们的力量就是您的力量,而那些观望者也会知趣、也会转投到我们这里。您和肖恒不同——他不过是一介匹夫而已。但您……已经向我们展现出了您的智慧。您应该是一个真正的领袖。”

    其他的人站到了老石的身后。

    而另一些人——在李真看来或许是最初打算来对付自己的那几个“高手”,眼睛里重新露出警惕而戒惧的目光——这意味着他们在试着重新从一个战斗者或者杀戮者的角度来思考,而非被单纯的恐惧占据头脑弃妃大翻身,女人朕错了。

    换句话说,这些人的脑子重新“活”过来了——从之前死一样的压抑当中。

    实际上他们似乎的确应该有这样的自信。

    无论是闪耀着钢铁光泽的车辆武器、还是沉默无声的精锐士兵都可以给人这样的信心。在任何时候人多势众的那一方都是天然强者,而孤家寡人总是会被人轻视。

    “城头”之上的人分成了两派——很多人和一个人。

    至于楼内的其他人……李真从未指望他们会在这种时候站在自己的身后。

    于是他笑了笑:“要我做领袖?那么你们怎么同那一位交代?”

    老石大笑起来。因为重新掌握了谈判的主动权而感到心情愉悦:“那一位?真理之门?都是个笑话——我们是在渝州。用得着他们的时候一切都好说,眼下同您结盟的话——这天下哪里都可去得,为什么要理他们?”

    但老石身后的朱狄庞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您说什么?”

    老石严厉地瞥他一眼:“你当真信那一套么?还是你真想做第二个肖恒?”

    “那是我们唯一的出路!”朱狄庞紧皱眉头,试图去拉老石的胳膊。但他身后的两个保镖及时制住了他。似乎都是力量型的能力者——他双臂上的衣料在大力拉扯之中撕裂脱落,身体却没能前进一步。

    但朱狄庞继续吼起来:“那是唯一的出路——只有那样才能拯救这个世界!”

    “拯救世界”这种话无论在什么时候听起来都好像儿戏。但偏偏他就用那种认真而激动的口气说出来了。

    李真不由得笑出了声——这人竟然真的被洗脑了。

    老石恼怒地出了一口气,低喝道:“把他带走!”

    于是两个男人便要将朱狄庞拉走。

    然而李真笑了笑:“慢着。”

    随后他看着老石:“我还没允许你们什么人从这里离开。”

    老石微微一愣,随后皱紧眉头。直视着李真的双眼。

    其实在他看来,就在他刚才说出那些话、见到这些兵之后,双方便已处于某种平等地位了。而眼下李真似乎还“执迷不悟”地没有从先前的“掌控感”之中清醒过来——他仍旧试着以掌控者的姿态发布命令。

    因此他寒声道:“李将军——李真,你当真打算执迷不悟?”

    随后不等李真答话,他便径自走到城墙边,抬起双手。向城下的那支军队高声道:“今天,就在这里,我,王磊——”

    他接下来的要说的或许是一些相当富于激情和煽动效果的话。那么一来城下的数千人也许便会发出震天的呼喊,而那呼喝又将如滚滚浪涛一般汹涌而来、扑上城头。

    但他的话没有说下去。

    因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他身后那几十人与城下数千人的目光当中,李真慢慢上前一步,提起他的衣领。再一松手。

    老石只说出了他的名字。随后身体就好像一片落叶一般从城头直直坠下,坠落的几秒钟时间里手脚还在慌乱舞动,就好像试图抓住些什么。随后他发出与年龄极不相称的高亢呼喊,而几秒钟之后呼喊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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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体在地面上弹了一下,大概有十几厘米高。

    城头城下,一片死寂无声。

    李真面无表情地朝下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拍拍自己的双手:“我早说过,你们不清楚我究竟是一个什么的人。他倒的确是没有弄明白状况。”

    随后他在那些人像看疯子一样的目光当中转过身。高声道:“听好,我是李真。”

    “我不管你们从前是哪派哪系,也不管你们今天来这里究竟要做什么。但从现在起,半个小时之内,你们有一个离开这里的机会。”

    “从前肖恒想要搞割据,那么肖恒就死了。而追随他的其他人,今天都在这个楼顶上——我只严惩他们。而你们,从前都是帝**人。如果在半小时之内离开这里,今后也仍是帝**人。”

    他的声音洪亮,吐字清晰。哪怕不借助什么扩音器仍然传遍周围一整片广阔区域。就好像闷雷自每一个人的头顶隆隆滚过。

    李真继续说道:“或许你们的某个长官仍然执迷不悟,而军人的天职便是执行命令。但今天,我作为渝州的最高军事长官。依照战场条例授予你们这个权限——有意图叛国围攻当地最高军事长官行辕驻地者,人人皆可杀之!”

    “你们每一个人的身后都有妻儿老小。那么你们今后的命运,以及他们今后的命运,就在你们的一念之间——是生是死,由你们自己来决定!”

    他说完这些话,便紧紧闭上嘴。退后了一步。

    接下来他转身看向对面的那群人——

    他们现在的表情相比在会议室里的时候更加复杂。

    那时候仅仅是单纯的恐惧。而现在在恐惧之中又多了些忐忑与期盼。实际上不少人的心里仍有侥幸,而这侥幸源于刚才李真说出来的那些话。

    一些人认为他试着用这种方式兵不血刃地解除那些地面部队的武装——就如同诸葛孔明的空城计一般。而这似乎也说明了这个李真的确相当介意城下的那些武力。否则的话他完全用不着那么大费周章。

    于是这些人的心中生出某种念头——倘若底下的那些人对他们足够忠诚、没有退去……或许事情仍有一线转机。

    因此趁着钳制着自己的两个人因为老石的死而微微发愣的功夫,朱狄庞从他们的手中挣脱出来,从脸上露出近乎偏执的笑容:“妻儿老小?你觉得在这种场合,这种借口,真的有用?”

    李真用近乎怜悯地眼神看了看他:“在你们看来或许是借口。然而在我这里……”

    他转身又去看城下的这支部队。将近一分钟的时间,没有骚动出现。他的目光从离城头较近的那些人脸上扫过——他们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听到。某些时候人类的确是一种相当奇怪的动物——可以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惊恐退缩。又可以因为某个遥遥无期的空洞许诺悍不畏死。

    这或许真的是一群“忠心耿耿”的人。但在李真的眼中,他们就与真理之门的那些狂信徒一样,错用并且挥霍了自己的忠诚。

    于是他叹了口气,说完那句话:“然而在我这里……我不过是尽人事。”

    朱狄庞疑惑地皱起眉头。实际上不单单是他,就连其他人也觉得这件事情有些难以理解。如此的一个李真——直接、间接地收割过那么多人性命的李真,竟然真的会在乎这种事?

    “他们身后的妻儿老小”?

    但留给他们惊诧的时间不多特别行动组探案录最新章节。李真在下一刻就将某些人心中残存的一丝侥幸无情打破。

    手中长枪一递,刺进了朱狄庞的心脏。

    这一次的杀戮甚至比几分钟之前的那一次更加令人惊诧——因为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还在等待城下的那些人表达出一个明确的态度,然后再去思量应对措施。

    ……实际上他从一开始——他真的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要谈!

    而无论是老石还是他们余下的这些人,都是像傻瓜一样在被他牵着鼻子走!

    他们一直认为这个李真或许是在虚张声势,这种手段在谈判当中实在太常见——漫天起价,落地还钱。一方在最初的时候表现出异常的强硬,然后迫使对手在强大压力下做出远超预料之外的让步……

    几乎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个中高手。而就是因为这一点,习惯性的思维令他们做出一个相当可笑的判断——真的就跟着他上了这天台,而没有在早些时候做最后一搏!

    他压根就就是要在这里当众行刑给每一个人看!

    而也就是在这时候他们才终于意识到李真曾经在会议室当中说过的两句话——

    “其实你们和很多人都不知道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又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手中的朗基奴斯之枪再一振。朱狄庞的尸首圆瞪着眼睛,同样被甩下楼去。

    也就是在这一刻,这些人迸发出最后的勇气。

    能力者以他们最后的血性愤怒地扑上来,“将军府”的楼顶上眨眼之间爆发出一整片炫目的光亮。

    火焰与冰霜铺天盖地地轰击过来。空气当中出现了一个又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裂缝在楼板之上蔓延、崩起无数细小的石屑,又像漫天花雨一样封死周围的每一寸空间。

    汹涌的能量汇聚一处,风声与厉啸一秒钟之后就伴随着琉璃瓦覆顶的倾塌之声,传出了数百米。两个强大的能力者在街头战斗便可造成相当可怕的破坏,更何况是这二十多个能力者——

    在朱狄庞的尸首落地的同时,整个五层的的天台就被一片浓重的烟雾笼罩。几乎每一块石材与金属都在最短的时间里碎裂成最小的单位,而后被用于制造更加可怕的破坏力。

    实际上在这样的混战之中,尤其是几十人对一人的混战之中,并非每个人的能力都能够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就好比某些动画片里常常会出现的情景——几个人扑到另一个人身上,顿时混战成了一团,而那个本该承受所有攻击的人则在片刻之后从人堆里钻出来、逃之夭夭。

    这情形倘若是在电视屏幕里的确好笑,然而当这些能力者们发现如今他们也陷入这种状况之后,心中所剩下的只有震惊——

    在这里可没一个人是瞎子!

    然而“敌人”的身影几乎是在两秒钟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第一波攻击转眼之间落了空——他们唯一取得的战果就是拆掉了天台之上的覆顶,将所有人彻底暴露在蓝天与艳阳之下。

    随后传来第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

    这些能力者其中的一个“主人”,眼下变成了两个部分,并且拖着由血液构成的尾迹直坠楼下。

第一百零四章 叛乱犯国者,杀

    凶猛的攻击随即转向,光焰与射流扑向后方惊慌奔逃的人群。在这种时候没人在乎是否会误伤自己的雇主——因为每一个人都意识到这是他们所能做的最后一搏。

    第二波攻击所造成的战果便是另有四人惨遭分尸,尸块与血液溅得老高,并且伴随着前雇主绝望而痛苦的喝骂。

    这样的杀戮以及“误杀”持续了两分钟。两分钟过后,几乎每个人都体会到相当深刻的绝望感。因为他们开始意识到李真并非是在“躲避”他们的攻击。

    他更像是在以这种方式向每一个人证明,他完全不在乎。倘若在这种混乱的局势当中一个人还能毫发无损地去完成他原本就要做的事情——将那些人一一杀戮,那么这便是最具说服力的实力证明了。

    于是在最后一个“雇主”倒下之后,能力者们开始溃逃。他们意识到自己的能力相对于这个传奇人物来说显得相当微不足道,甚至没法儿对对方造成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害。

    然而杀戮终于也蔓延到了他们这个群体。

    无论殊死顽抗者、跪地求饶者、一心奔逃者,每一个人都被一招毙命。

    而每一具尸体都被从高楼之上抛下、重重跌落在地。

    “将军府”的楼前空地上已经被鲜血染红。蜿蜒的血流混着地面与砖缝流淌,蔓延到第一排士兵的脚下。

    而这些人又恰恰是观看得最清楚、倾听得最清楚的一群人。

    现在这些人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波澜。

    一个士兵握紧了手中的枪械、紧抿起嘴,看了旁边的战友一眼。

    而那一位也在看他。

    两个人的目光一接触,便又各自飞快地移开,然后不安地动了动脚。

    带队的军官发现这一异常,低声厉喝:“给我站好!”

    实际上“准备战斗”的命令早已下达,于是“给我站好”这句话在眼下听起来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但如果仔细观察这个少尉的脸色,会发现他也在紧抿着嘴。

    紧抿着嘴,时不时地向天台上看一眼、向那块铺满尸体的空地上看一眼、又紧张地扫视他带着的这些兵,而后连续地发出低沉而短促的呵斥。

    只不过他似乎也不愿意让自己的目光同那些士兵接触——尤其是在某些人试着主动看向他的情况下。

    要知道这里有数千人。而他们这里只有几十人。他们只不过是沧海之中的一朵小小浪花、荒原之上的一丛枯草而已。

    随后一声猛烈的爆鸣从天台上传来,少尉浑身一震,仰头看去——

    天台上升腾起一团浓重的火云,整栋大楼的玻璃都伴随着这爆鸣声震裂成碎片。地面上一阵轻微的颤抖,仿佛有一柄巨大的锤子从天而降,狠狠击打在地面上。

    他情不自禁地倒吸一口凉气……

    无论如何这都不像是人类的力量。

    火云散去,又一具尸体坠落于地。少尉的目光随着那尸体做自由落体运动。又在它落地的一瞬间稍稍一颤——就好像那东西砸在自己的心口。

    他微微皱眉,深吸一口气,终于绕过身边的装甲车向后方走去。

    装甲车之后是一个生长着茂盛草木的花坛,而花坛之后便是连部所在地。他走出去几步,然后停住了。因为似乎有人比他先来一步。

    而现在那个人正站在连长与连副的面前,三个人彼此沉默着。

    听到少尉的脚步声。这三人几乎同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四道目光交汇,彼此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到同样的意味。

    于是少尉又迈出去三步,同一排排长并肩站在一处,沉声道:“连长。我那里不大对劲儿。”

    连长板着脸朝远处的天台上看了一眼——之前每隔几秒钟便有一具尸体坠落。然而到了现在,是每隔一分钟有一具尸体坠落。

    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二分钟。那个人所说的二十二分钟。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你们觉得……是他不行了?”

    战斗的时间的确在被拉长。天台上的火焰与电光愈发炽烈。

    少尉想了想,低声道:“下官觉得……是他在给我们时间。”

    连长沉默了一会儿,用指节在一边的装甲车车体上轻轻叩了叩。而连副朝西边看看,又说:“三排排长还没到。”

    “再等等。”连长从牙缝儿里挤出这三个字。

    另一具尸体坠落。

    天台上的火光与烟雾逐渐散去,再没有其他声音。于是这四个人就好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猛然抽了一鞭子,再一次抬头去看天台。

    一个身影从渐消的烟雾当中走出来,一抬脚,将几块在先前的战斗中被崩碎的石头踢下楼。现在他就那么站在楼顶上。身影暴露在每一个人的目光当中。

    他一手持着一柄象牙白的长枪,另一手背在身后,沉默无声往这边看过来。

    其实天空当中还有武装直升机的旋翼轰鸣声,但每一个人却都鬼使神差地觉得现在周围异常安静——好像能够听得到每一个人的呼吸、每一个人的心跳,甚至……

    可以听到枪栓轻微响动的声音。

    十几秒钟之后,连长朝连副摆摆头:“你去营部那边,看一看。”

    连副点头。大步走开。但仅仅又过了一分钟他脸上便带着某种莫测的神色走了回来,沉声道:“那边不让过,枪架起来了。”

    一排排长猛地抬头朝营部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突然喝骂出声:“妈卖批。打不打到底给个话。真要等到三十分么?!”

    但连长的怒意似乎也翻涌起来,他一瞪眼:“打个锤子!你不要命了么?!肖恒都死了!武直编队都被打回来了!”

    一排排长的胸膛猛烈起伏,许久之后突然低吼:“肖恒死了……老子是帝国军人!”

    他又一指天台:“那个是帝国将军!”

    少尉的心中掠过一丝惶恐——就如同他从前每一次做决定那样。他转脸看看激动起来的一排排长,又看向连长的身后——

    他的几个警卫兵已经脸色阴沉地退后几步,微微抬起了枪口。

    于是连长转身用目光从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扫过,忽然咧嘴一笑:“老子不干你们就要杀老子?”

    “龟儿子……老子也是帝国军人!”他猛一挺身,挥拳大喝,“那就反了!跟老子去把营部端了!!”

    几乎就是在他的话音落下的一刹那,西侧陡然爆发出一片密集的枪声。随后天空之中的武装直升机编队陡然转向,朝着后方斜飞而去。接着东侧又忽然升腾起一团浓烈的火光,整个大地剧烈颤抖起来……

    少尉猛一跺脚,大步绕过花坛与装甲车奔跑回去,在四处响起的枪炮声中向他手底下那几十个跃跃欲试的士兵高喝一声:“营长佟双全叛国——奉连部命令,兄弟们,跟我去平叛!!”

    但下一刻就有一颗子弹飞射过来,擦着他的脸颊射上身边装甲车的外装甲,又跳进了他的大腿里。于是少尉在还没来得急感受到痛楚之前便身子一倾,斜斜倒了下去——有命避开了另外一阵更加猛烈的弹雨。

    他意识到那是三排的方向——他们终究是没过来。

    火力隔着一条街道倾泻过来,“暴火”型电磁机枪的凶猛火力将他手底下的兵压回了装甲车后面,而他不得不一翻身滚到身前那个花坛背后,可仍能感受到从后背传来的猛烈震动与纷飞四溅的石屑。隐蔽了几十秒钟之后他勉强抬起头向对面看了一眼——便看到街道对面的那一台坦克车炮口缓缓转动,对准了自己这边的方向。

    少尉下意识地闭上眼,但又睁开来、拔出腰间佩枪,试图在被炮弹轰成一滩烂肉之前多射出几颗子弹。

    然而就在他用完好的一条腿撑着自己直起半个身子,打算在被射穿之前扣动扳机的一刹那间,他看见一个人影从天空之中刺下,在那一辆坦克车的上空一掠而过,复又一展双翼、扬手在对面的街垒上方虚虚一划,挟着一道烈风呼啸而去。

    于是他发现那一辆坦克车的炮管被平滑地切开来,而街道对面的火力骤然收声,那道街垒之后变成一片死寂。两秒钟以后浓郁的鲜血从沙包的缝隙里渗透出来,沿着街边一直流淌进下水道里。

    而后那个人影飞去的方向,一阵又一阵的爆鸣声贯彻天地,浓重的火云几乎遮蔽了一整片天空。将军府附近的这一片广场,刹那之间变成火焰的地狱。

    少尉扶着装甲车站起了身,在几个士兵的搀扶下进了车里,并且在关闭舱盖之前听到一声如闷雷一般的话语——

    “叛国犯乱者——杀!”

    装甲车身一震,隆隆向前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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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才看到被一个小伙伴万赏了啊、十分感谢,但是时间不够,写不了太多了。所以明天我从医院回来得早、有时间的话就加更。明天不成的话就后天加更!

    另外,我终于有大神之光了!感谢今天鳜鱼、扑风、小侯爷赏脸~~哈哈哈哈!

第一百零五章 赶尽杀绝

    “将军府”前的广场变成战场,而在成为战场之前则是刑场。

    实际上在三十分钟的时间里早有人动摇退缩,因而预计要打响的“第一枪”一直拖到最后——但不是对李真打响的第一枪,而是对“叛国者”打响的第一枪。

    起先是数千人混战在一处,然而短短几分钟之后就演变成一场大溃退。“叛军”的数量在一千人以上,且拥有更加精良的装备、数量更多的重武器。因为这些人原本就是某些高级军官的嫡系,在这几年的时间早里已死心塌地。

    但抵抗之所以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不仅仅是因为狭小的战区相当不利于重型武器发挥作用,更因为另一方多了一个人。

    便是因为这一个人而已,开战五分钟之后叛军就丧失了抵抗的勇气。

    当少尉所乘的那辆装甲车与其他部队一起推进、越过从前营部所在的位置抵达将军府广场外的第一条街道时,他们眼前所见的是宛若世界末日一般的场景——

    地上流淌着炽红的铁水。除此之外几乎再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了。似乎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小型核爆,然而爆炸引发的高温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降低,反倒由于某种无形的力量持续着地加热着地面,令那些铁流无法冷却。

    叛军们的钢铁洪流就真的只成了“洪流”,至于另外一些东西,例如尸骨、衣料。统统被这片铁流掩盖吞噬,变成深埋其下的一部分。

    铁水几乎覆满了整条街道。少尉觉得倘若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这里从前应该有十几辆主战坦克。现在它们踪迹全无,而一街之隔的楼群当中偶尔有惊慌的呼喊与零星枪声,却听不到坦克车特有的那种轰鸣声。

    尽管周围的居民早被疏散,然而当他亲眼见到那个身影从一座门市房中横冲出来、挥手泼洒出一片火焰将一个排的兵力统统笼进去之后仍然禁不住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相当明智的决定……

    在这时候他变得有些后怕。倘若当时同三排长一样,一念之差……

    或许自己现在也在那铁水里了。

    叛军丢弃辎重,撤退的速度要比他们追击的速度快一些。而少尉从前是“前锋”,这么一来倒成了后卫。因此眼下的情况变得有些尴尬——他们这些“起义者”反而变成了清扫战场的部队。开出广场、进入市区之后看到的就是尸体——用尸横遍野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一千多人不算多,但也绝对不算少。眼下那么一整条街。几乎都被尸体铺满了。

    绝大多数人的朝向是向西——离开将军府广场的方向。似乎这些人尚未来得及抵抗便已经殒命。这一条路就成了死亡之路。

    在刚才看到一条被铁水填满的街道时候大多数人就已经变得沉默,眼下他们变得更加沉默,甚至在刻意放轻自己的呼吸声。

    叛军是四散逃离,其他方向的情况他们并不知晓。但仅就眼前的情景来看。每个人都意识到或许……

    那些人是真的逃不掉了。

    直到这时候少尉才终于吐出心中的一口气——他竟然真的做得到!

    他选择了站在李真一边。另一些人选择站在李真的对立面。其实这中间没什么本质性的差异。归根结底就只是因为那些人对于前途和命运的忧虑。少尉认为李真可以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而另外一些人认为他们可以“力挽狂澜”。无论哪一方的心中都没有绝对的把握,只能依据自己的常识以及长年累月积聚的经验来判断。

    因为在这些人当中。的的确确罕有人对帝国忠心耿耿,真的是因为“自己身为帝**人”而反戈一击。

    只不过很多人没有想到自己的运气好得出奇,而另外一些人也没有想到自己做出的决定错得离谱。

    因为那仅仅是“依据常识”所作出的判断。

    然而这个人似乎并非一个依据常识便可以揣测的人。

    只不过少尉的心中仍有一个疑问——如果这便是李真、是他的“本性”的话……

    为什么不少人对他的评价是“温和倔强”?

    这是两个听起来有些矛盾的词语,但这种对比几乎在每一个人的身上都会出现。不过那种情形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有着某些联系,而并非像现在一样。

    就比如之前在将军府的楼顶上——他真的就杀光了每一个人。

    而眼下叛军已经溃逃,他却在衔尾追击——似乎一个也不打算放过。

    他真的是在“穷追猛打”或者“赶尽杀绝”……这似乎已经远远超出了在一场战争当中所该行使的必要措施,而是变成了某种极具个人情感的特定行为。而且这种行为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被称为“残暴”,但他偏偏又在三十多分钟之前给了那些人最后一个机会……

    少尉感到自己对那位少将的印象变得有些模糊起来,觉得他的影子在自己的心里渐渐被镀上一层冷色与血色。

    于是就在这时候,他透过装甲车那狭小的车窗看到了李真的身影。

    李真是从前方一栋三层矮楼之后转出来的。他的手上提了一个什么东西,看起来有些发黑。少尉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那东西仔细看了一眼。

    并非他的好奇心旺盛,而是因为他意识到那是什么了。

    一颗人头。

    随后他看见李真往自己这里瞧了一眼,抬脚从街道上的尸体之间走过来。这里有一辆装甲车,自然醒目。而车后的那些士兵则在试着搜索残敌,以防被躲在某处的“叛军”打了冷枪。

    少尉愣了两秒钟,随后一个激灵,狠狠在副车长背后拍了一下子:“跟他说,我们是友军!”

    但是在副车长反应过来、打开舱盖之前李真就已经停下脚步,朝他们招了招手,然后将左手里提着的那人头丢在不远之前的平地上。

    这种时候少尉甚至已经顾不得绷裂腿上刚刚处理过的伤口,咬着牙钻出车去。便看到李真向他微微一点头,又朝地上的人头瞥了一眼:“这人,你认不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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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去医院回来得晚了,今天得早点睡,明天还得去,今天就写到这里了……

从医院刚回来——

    今天真没力气写了。做了好多检查一直拖到医院下班。明天我早点去、早点回吧,抱歉,诸位

在医院经历了可怕的四天

    明天开始就恢复更新,大家等急了吧!好像重生了一样!

第一百零六章 尘埃落定

    少尉循声看过去。

    地上的人头已经面目全非,整个面部都被火焰灼伤。不过看起来这种“灼伤”对他而言并无大碍——因为颅骨上的那一条横贯面庞的平滑伤口似乎早早夺走了他的性命。

    很难辨认。但少尉仍旧仔细看了看。这时候装甲车里的其他战友也走出来,握紧了手中的枪,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在面对这样一个人的时候,究竟应不应该放松戒备——因为这个人在刚刚的十几分钟时间里杀掉了数百人,而那数百人在十几分钟之前其实也算得上是他们的战友。

    少尉也有此担忧。在战场上杀红了眼对友军开枪的事情并不少见,更何况这位李将军给他的感觉是如此冷酷嗜血……就好像心里有一团勃然怒气等待发泄,而这些人又恰好撞上了他的枪口。

    因而少尉深吸一口气,试探着往前走出了一步。一边盯着那人头看,一边用余光注意着李真的动作。

    但李真只微微抬头、眯起眼睛朝北方看了看,似乎是在倾听什么声音——例如是否仍有枪炮声、厮杀声、大规模抵抗的迹象。

    然而到现在为止,大概没什么人还会试图做殊死一搏——做这种事情总是需要勇气和信念的。但这样的一个人、这样一个超出了人类想象力极限的一个人现身在战场之上——想必在经历了如此高效而大规模的单方面屠戮之后,不会再有哪个人再生出顽抗到底的念头。

    因为这种事情总还需要心里有一个什么理由支撑。然而很遗憾……

    他们是“叛军”。

    李真倾听了几秒钟,重新转过头。

    少尉的余光对上他的眼神,心中一凛。因为那目光实在太平静。没什么激动、没什么愤怒,就好像在刚才的十几分钟时间里,他仅仅是掸了掸手指,弹去衣襟上的一点灰迹。

    于是他咬了咬牙,沉声道:“将军,我认不出来。”

    李真微微皱了皱眉。少尉心中一紧。

    但随后对方只轻轻地“噢”了一声,指向那人头:“看起来不像你们旅长?”

    少尉一愣,再去看那人头。这时候他身后的装甲车车长出了声:“嗯……将军,我好像认得。”

    那人看了李真一眼,见对方并无其他意见便上前一步在那人头面前蹲下来,伸出手拨了拨他的脑袋。

    头颅翻了个身,露出侧脸来。面颊上有一块拇指大小的青色胎记。

    于是车长如释重负地站起身:“将军,是他。我以前见过这胎记。”

    李真点点头:“好。首恶伏诛。”

    但少尉在意的是他刚才的那句话——“看起来像不像你们旅长?”

    因而他接上车长的话,不安地摊开手:“将军,我们……已经起义了。”

    李真转眼看向他。少尉下意识地并上脚跟、挺起胸膛,周围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几秒钟之后李真才微微瞧了瞧嘴角:“我记得你。”

    然后目光下移:“那时候腿上中了一枪?”

    这几不可见的微笑在此刻倒像是一道“大赦令”。少尉觉得心里某块沉甸甸的巨石终于落了地,连忙点头:“……是,您救了我一命。”

    李真微微点头:“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又看向其他人,像是清楚地知晓他们的心事:“安心。我今天,不想再杀人了。”

    场地里依旧寂静无声。但少尉觉得自己清楚地听到了其他人几乎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对方接下来的话让他们更加心安:“你们这里的……这些人。”

    李真伸手指了指那装甲车:“加上这车,一共三十二个,由你负责。现在你们就是战场纪律部队,立刻出发,给我维持好秩序。遇到扰民的乱兵,就地枪决。”

    少尉微微睁大了眼,但立即敬礼、朗声道:“是!坚决执行命令!”

    李真点点头,拔起插在地上的长枪身形一纵,几次跳跃之后消失在远处的楼群当中。

    战斗来得快,去得也快。到中午的时候街道上的尸体几乎都已经被收拢干净,因为战斗而引发的火势也已经被扑灭。

    但人心似乎并未安定。不是指军队的人心,而是指平民的人心。不少人依旧缩在家中,担忧什么时候又会听到隆隆的炮响与爆豆似的枪声。然而这种担忧并未持续很久——在下午…多的时候,相当数量的军车驶上街道,以车载的扩音器向市民们传达了一个消息——

    叛国者肖恒已被就地正法,企图分裂帝国的叛军也已尽数伏诛。帝国少将李真承诺将在最短的时间里恢复市区秩序、取消渝州军政府颁发的强制劳动法令。五年前的帝国法律再次生效,从即日起,渝州不再是肖恒的渝州,而是帝国的渝州。这里的人不再是肖恒的“臣民”而是帝国的“公民”。

    仅仅如此的口头承诺并不足以安定人心。因此在一个小时之后,渝州的储备仓库被开启,大量物资被分发到市民手中。

    无论什么样的空中楼阁都比不上被掌握在手中的、实实在在的食物与饮水。因而到傍晚六点多钟的时候,终于有人走上街头。

    起先是窃窃的低语,而后汇聚成越发浩大的洪流。喜悦终于从每一个人的心中迸发出来,整个市区被近几年罕有的欢乐氛围笼罩。那个名字被更多的人反复提及,并且被挖掘出他之前某些广为人知或者不那么为人所知的故事。

    例如他的年轻、他的强大、他的执拗、他从前那些传奇一般的经历。

    实际上很多时候,很多人也难以相信,这位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少将,在今年也仅仅只有二十五岁而已。

    而此刻李真站在将军府三层的窗口,在向窗外看。

    从前周围的岗哨都已经撤掉,眼下那里变成人们欢庆的场地。虽然不少人穿着的还是从前的所谓“劳动制服”但至少他们的脸上已经不再是那种麻木而了无生气的神色。

    喧嚣声一直扑过来,即便隔音良好的玻璃窗也没法儿彻底过滤那种发自心底的喜悦之情。李真微微出了口气,低声道:“总算有点像是以前的样子了。”

    然后他转过身,摇摇头:“不过……未免太容易开心了。”

    “也好理解的。毕竟苦了太久——您得知道这些人里面绝大部分都是三餐不继,这几年都吃不饱的。”庞飞鸿在他身后咧开嘴笑笑,又低头继续看面前桌上的一堆文件。

    李真点点头,走到桌子后面坐下。闭上眼睛,似乎在考虑些什么东西。

    这里是肖恒曾经的办公室之一——用来存放更多的资料。眼下只有李真与庞飞鸿两个人。庞飞鸿在一大摞文档里翻检了一会儿,抬头看李真的脸色。

    但李真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好像真的是在闭目养神。

    于是庞飞鸿想了想,轻声道:“将军,储备仓一开,物资不多了。在这些文件上看,这几年肖恒没攒下什么家底。东西……都送去西伯利亚了。”

    “嗯。”李真应了一声。过了很久又开口“不是什么大事。帝国又不是只有这半个渝州,除此之外——不是还有另外半个渝州么?不是还有其他地方政府么?这种时候互通有无,义不容辞。”

    庞飞鸿点头,笑了笑。他知道这位少将的确是有资格将这种事情说得这样云淡风轻的。他甚至觉得之所以李真这几天一直在退让隐忍为的就是达成这样一种效果——暴起一击、携雷霆之怒轻易瓦解任何上得了或者上不了台面的阴谋,然后给一切知情者以最大程度的震慑。

    在他所拥有的这种力量面前,很多阴谋诡计看起来都像是一个笑话。一力降十会这种事情……他觉得自己从未理解得这样深刻。

    肖恒一死,半个渝州“光复”周边地区大概很难再有什么力量能够生出“不臣之心”了。

    只不过,还有另外一些事情。

    庞飞鸿抬头看了李真一眼。

    而对方靠在椅背上,右手的食指在真皮包裹的扶手上轻轻地弹,发出轻微而有节奏的“哒哒”声。

    于是他胆子稍微大了些,盯着李真的脸看了一会儿。但并未看出什么额外的情绪。

    他知道在如今这世道,很多人说的很多话都言不由衷。比如眼下这一位……

    他做到今天这一步,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说不允许肖恒自立、分裂帝国。但是……那里还有一个南吕宋。

    这时候李真闭着眼睛说了一句话。而这句话让庞飞鸿的心头一跳,险些以为对方可以直透自己的心神。

    李真说的是:“你再给我详细说说,南吕宋那边,张可松……究竟是怎么回事?”

    庞飞鸿微微一愣,然后迟疑着说道:“那边……说实话,我也知道得不多。”

    “我就只是个小人物而已,也接触不到高层。”他苦笑着摊开手“这事儿您问我们老板的话就对了。”

    李真睁开眼睛,但并没有看庞飞鸿。他的目光倒像是没什么焦距,透过虚无的空气与时空一直往天那头的什么地方看过去,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或者沉思里。(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饵

    可以称得上安稳的日子持续了两天。在这两天里有相当多的事情在等着李真——批阅。

    其实他对于很多地方**务并不了解,也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能吏”,因此将大多数的事情都委派给了庞飞鸿。然而庞飞鸿从前也仅仅是一个生意人,甚至在成为那个“生意人”之前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因而他将更多的事情分派下去,要那些“专业人士”去做。

    好在这样的专业人士有很多。除去在楼顶上被当众处死的那些人以及和那些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其他人,更有那位联政大学领导口中的、“被肖恒扫去一边”的人。他们从前便管理着一个渝州城以及周边地带,而现在只需要管理半个城区,因而几乎人人都可以胜任新的工作。

    李真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实际领导者,而庞飞鸿则隐隐成了他的专职秘书。

    至于张健,他依旧在沉睡。似乎状况比预想得要悲观一些,医生的结论是,他极有可能变成一个植物人。

    有很多事情李真在等着去问——比如应决然,以及现在他们的那个属于前特务府的组织。但他决定再等上几天,倘若情况真的会这么一直持续下去,他就要用自己的血来唤醒他。

    重组与重建工作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因此他可以用更多的事情来思索那些从前他来不及细想的事情。

    实在太多啦。

    在这种时候他愈发能够理解“一团乱麻”和“内忧外患”这两个词儿的真切含义。他失掉了五年的时间,而眼下这五年里发生过的一切事情所导致的后果,都纷至沓来地找上他自己了。

    他意识到必须先得将自己的位置搞清楚,然后才能为自己的今后做打算。

    比如这个是去是留的问题。

    这种问题对于普通人来说是极好解决的——毫不自谦地说,倘若他自己作为普通人生活在眼下的渝州,必定会觉得“此间乐、不思蜀”。他没什么从政的经验,唯一所知的便是要对那些人好一些。

    好一些,才会有更多的人支持自己。因此眼下半个渝州的福利政策执行得相当好,好到了几乎可以同六年前相媲美的地步。

    这么一来便会造成大量消耗。但另一个好消息是,已经有两个区——这是指被隔离带生生分开来的“两个区”派来了人,目前正待在将军府附近的宾馆里。

    一个人来自另外半个渝州,另一人来自从前的万州区域。眼下人类从前划定的行政区域都已形同虚设,只有自然伟力才是决定某处地界的唯一标准。而这两位似乎都持有善意,或者说不得不持有善意——他在这里所做的一切已经不胫而走,任何人都必须得好好考量他的态度,然后再决定还要不要像从前那样继续下去——比如像肖恒那样。

    但李真觉得自己先得把自己的事情想明白,然后才好表达出一个确切的态度。

    今天起了雾,很重。他就在白蒙蒙的雾气里,在将军府后面的一片绿地上散步。

    这里从前应当是行政大楼附近的绿地,但肖恒上台之后将它划作了自己的私人花园。五年的时间里不允许普通民众踏足,到现在即便解了禁,但时间也仅仅过去了两天而已,还没什么人有心思来这里一探美景。

    不过的确是美的——各种知名或者不知名的ya热带植物生长得格外茂盛,空气清新甜美的像是要滴出蜜水来。抬眼看去四处皆是葱郁的植被与花丛,还有生着青苔、保存完好的古建筑。渝州原本多山地起伏,这里的道路也并非一马平川,因此只走上几步,便有一处又一处全然不同的景致扑面而来。

    他将手里的那柄枪当成了一根杖,就好像一个游方僧那样沿着青石板的小路慢慢走,身边是虫鸟的低沉鸣叫,还有丝丝缕缕萦绕在花木枝叶间的雾气。

    他现在是枪不离手。并非因为珍视,而是因为这枪眼下成了他的护身符。

    肖恒终究是达成了某些目的——李真中了毒。

    那种特意为他准备的基因病毒已经进入他的身体,在他将这柄枪投掷出去、击杀肖恒的那一刻繁衍壮大,令他虚弱不堪。现在只有在这柄枪周围几米的范围之内体内的病毒才能被有效压制下去,令他维持自己的正常状态。

    这柄枪被叫做“命运之矛”或者“朗基努斯之枪”,但它拥有更加悠久的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人类刚刚诞生或者还未诞生以前。李真试图弄清楚它究竟是何来历、为什么会有如此神奇不可思议的效果,但他手上的资料实在太少,一时间连个头绪都没有。

    然而他更想要弄清楚的是,那一位是怎么回来的。

    当时他飞上天空,将自己射进了茫茫宇宙里。他会飞——不是依靠背上的双翼击打空气,而是凭空飞行。这一点不足为奇,因为他们两个人都可以吸收别人的能力。

    那么接下来,那一位或者会试着向地球的方向飞。

    但问题在于,地球到月球之间的距离可不是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的距离。那是一段极其漫长的旅途,即便他们乘坐了地月火箭也依旧要花费数天的时间。

    但退一步说,哪怕那一位依靠自己的能力不断地给自己加速——在真空当中无需考虑空气的摩擦力,他可以这么干——他将自己的速度最终提高到了比地月火箭还要快的地步……

    那么他怎么降落?

    自己“偷渡”的时候,身上的装备是改装过的。而那一位在月球上出舱的时候穿的则是标配——电力可以维持四个小时的时间。如果他在宇宙空间之中像自己一样保持最低限度的消耗,大概可以坚持一整天。

    但不要忘记,在此之前他的双脚是被废掉了的,而且他的宇航服想要保持密闭性,就必须得要他一直维持自己的能力,用那一层金属将破损处封闭起来。

    这意味着一天之后,他就会失去知觉——无法再保持宇航服的密闭性,无法在进入大气层之后为自己减速。

    倘若他真的在一开始就计算好了方向,能够保证在自己失掉意识之后,沿着既定路线依旧直达地球——实际上这已经是太过不可思议的事情了——那么在那样的高速之下,他如何保证自己不被高温焚化?

    当初李真设想过一切可能,也的确考虑过那个家伙真就这么干了——在失掉意识之前向着地球飞,并且真的被地球的引力捕获而不是飞过了头射到别的什么地方去。可对于那个人而言“最好的结果”也仍旧只有一个。

    那就是在大气层里被烧得连渣滓都不剩、连一颗细胞都不剩。

    然而现在,他似乎的的确确回来了、活下来了,而且比自己回来得还要早。

    这真是见了鬼……或者说一只鬼听说了这种事也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他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微微皱起眉头。

    那么,他不会就这样结束。李真找到一张石椅,拂去上面的落叶,坐下来默默地想。

    他在渝州大张旗鼓地布置了这么久,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这可以被看做是对方的宣战信号,这意味着他眼下已经知道自己就在这里,而他很可能发动更加猛烈的袭击。

    然而李真另有一点疑惑不解——一般来说,如果一个人做这种事,就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觉得自己占据绝对优势,因此可以轻松从容地在开战前来这么一下子,既是某种信号,也是某种挑衅。二是那个人实际上外强中干,怕被人看穿,因此才施展这种手段令对手心生忌惮。

    但那一位布置了这么久,又和真理之门混在一处,不大可能是第二种情况。

    这就意味着他对他自己相当有信心。

    可李真不明白他的信心从何而来。他与自己在性格上截然不同,但在战斗力上却很难分出胜负。到了他们这个层面,一般意义上的“帮手”、“装备”之类的东西很难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更难将另外一人彻底消灭。他有基因病毒,而自己则有这柄朗基奴斯之枪。

    如果自己是他,而现在又与类种、真理之门的人混在一处暗地里搞一些想要毁灭世界毁灭人类之类的龌龊勾当,那么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一直潜伏下来。

    他可以在渝州搞出一个肖恒,当然也可以在更多的地方搞出更多个“肖恒”。一切隐藏在暗处、有条不紊地进行,待到时机成熟的那一天猝然暴起、再像一个什么魔王那样说些什么也不迟。

    ——为什么要来招惹自己?为什么要让自己知道这一切?

    李真慢慢抬起头,往前方的蒙蒙雾气里看了一眼。

    如果这所谓的“下马威”,又是另一个什么阴谋的开端呢?

    比如……

    让自己知道他的存在。让自己知道,北川晴明的骸骨在他那里。

    然后……

    让自己去自投罗网。

第一百零九章 似是故人来

    西伯利亚啊。李真皱起眉头。他们就在那里。

    他对西伯利亚并不了解,仅有的几个印象也只是局限在“安源”、“烈酒”、“美女”、“冰天雪地”等几个词语上。现在又得多加上一个——一小撮心怀不轨的敌对分子的大本营。

    所以还是那个问题。究竟像从前的肖恒那样,守在那里,经营这么一片区域,还是做那些自己早该去做的事情?

    五年前他对自己说将会复活北川晴明,于是他去取这柄朗基奴斯之枪。而现在枪拿到了手,骸骨却落在那一位的手中了。

    李真叹了一口气——为自己的过于疏忽大意。

    但那毕竟仅仅是一具骸骨而已。同应决然从菲律宾归国之后他要对方将骸骨送去特务府。因为至少在那个时候,特务府的北方基地还是他印象里包围措施最严密的区域之一——尽管当时已知真理之门的内线也隐藏在那里,然而没什么人会对一具骸骨感兴趣。

    但他没有料到的是,又多出了另外一个“自己”。而现在这个“自己”似乎正打算以那具骸骨为饵,诱自己过去。

    李真轻出一口气,无奈地笑了笑。终究还是安定不下来。

    他觉得自己就好像一个赶场的消防员,似乎每一处正在发生的事情都是十万火急,而他只恨自己不能再多出几个分身——当然,不要像那一位一样。

    不过也不算难接受——我原本就不是那样的人。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经营争霸之类的模式,未免太无趣也太累了一些。更何况原本打算就只是做一个影响力足够大的人,而非是某处某地的领主或者总督……

    思绪在这里中断了。因为不远处有轻微的脚步声。

    他抬头往发声处看过去。

    隔着浓雾那里的景致模糊不清,只隐隐露出一个很是有些年头的石质凉亭青黑色尖顶,就好像是某处仙境一般。凉亭旁边是茂盛的灌木丛,再往一侧去是一条青石板的小路。脚步声从那里穿过来,不疾不徐,是女子的平底鞋那种轻微的“吧嗒”声。

    步伐不快,步幅似乎也不大。发声者应当是和自己一样,在这么一个早上来此处散步——

    那么应该不是将军府的人。

    那里的人都晓得这里从前是肖恒的私人场所,即便在今日也不大会有人这样从容地走进来。既然这里的工作人员都不会来,普通市民自然更不会来。

    于是李真猜测,或许是原本住在宾馆里那两位其中的一人。只有他们才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到这里来走。于是他趁着脚步声还远,打算站起身离开此地——他还没想好怎么同那两位谈。

    然而那人在隐隐的浓雾里,在一丛花木之后说话了。

    声音婉转,是挺好听的女声。但话的内容可不是很令人愉快——

    “别动。”她用刚好能被李真听见的声音说道,“我觉得你有生命危险。”

    李真微微一愣,真的就没有动。

    实际上一半因为,在这里竟然有人敢这么同自己说话——尽管对方似乎还不清楚自己是谁。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声音听着有点儿熟悉。

    不过第二点原因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困扰之一:因为他的记忆力实在是太好了。重生之后他的知觉与记忆力变得超级强悍,哪怕是从前与他简短交谈过数次的人都会被刻印进脑海里。然而这种超强的记忆力似乎又没有强到一定程度——印象是有的、且不会忘的,但如果时间隔得太久,也是一样会变得模糊不清的。

    这就导致了很多时候,尤其是还在平阳的时候,他觉得街上有一半的人自己都是熟识的。

    眼下似乎也陷入了这种尴尬境地——他意识到自己从前同这声音的主人说过话。但他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不过在渝州、在这种地方……会有什么熟人?要知道他从前的活动范围可一直都是北方。

    他在这边念头电闪,那边脚步声已经更近了些。近到他现在抬起手边那支将近两米的长枪、向前轻轻一掷就能将对方扎个对穿的地步。

    但下一刻,李真觉得自己弄清楚对方的身份了。

    因为虽然那身影还是在浓雾里若隐若现,然而他已经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就比如他现在坐的这张石凳。

    这里应当是有人清洁保养的。因此在他拂去凳上的几片落叶坐上去之前,这石凳表面干净光洁,没有丝毫被岁月侵蚀的痕迹。然而眼下他感觉自己原本撑在凳子上的左手底下,变得滑滑腻腻。于是他低头看了一眼——是一层类似于苔藓的东西。

    这东西沿着凳腿爬上来,就好像这张石凳已经有了些年月无人理会。

    李真的思维一下子就被拉到五年前,那个炎热湿润的季节。

    那时候他在菲律宾,而北川已死。因为悲痛与内疚,他做了一件并不算是明智,甚至有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刺杀孙敬堂。原本是打算杀一儆百、从他们那里得到真理之门的资料,却未想到就在短短几天之后极光突然降临、深埋海底的类种复苏,什么资料内幕都成了笑话。

    就是在那一天晚上,孙敬堂别墅的门窗缝隙里也有同样的东西。而这些东西的出现是因为一个人特有的能力。

    那个人是——

    “白小姐。好久不见。”李真微微扬起嘴角,轻声道。

    脚步声一下子停住了。

    来者似乎有些搞不清楚,究竟还要不要继续前行,或者说要不要当即转身离开。

    任谁突然处于这么一个诡异的状况当中都不会好过——几秒钟之前,似乎还处于掌控着对方生死的绝对主动地位,但几秒钟之后,对方认出了自己。

    李真站起身,向来者的方向走出几步。于是那个人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并且将自己的面目呈现了出来。

    果然是白小当。

    六年未见,她看起来变化不大。现在的她将头发盘了起来,穿一身月白色的运动装,脖颈上还有一条毛巾——就好像是大清早出来跑步的。不过在大雾天跑步不是什么明智选择,因而这么一身打扮大概仅仅是用来掩饰自己的行为动机。

    她脸上的表情原本惊讶,但在几秒钟之后平复下来,并且转变为警惕戒备。但在看到李真现身的那一刻,重新变得更加诧异,并且微微张开了嘴。

    于是李真松一口气——这说明这女人之前说的那句话不是针对自己,而是将自己当成了别的什么人。几个念头在脑海当中一闪而过,他在一秒钟之内分析了几种可能,但心中仍旧泛起相当复杂的情绪。

    这是他重回地面之后见到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熟人”。

    而且这个“熟人”看起来长进不少。似乎在他说出那句话以后,白小当已经做好了迎敌的准备——现在她的周围的那些植物统统像是具有了灵性一般,每一根枝叶好像都化成了钢铁。

    并非是指它们的颜色变成了金属色,而是它们统统“立”了起来。无论是花瓣、叶片,统统在雾气里一动不动地竖立着,指向李真走来的方向,仿佛电影中的一个定格镜头,又好像在下一刻便可化作锋利无比的锐器,破空而至。

    于是李真微笑着摊开手:“这是做什么?”

    笑容释放了善意。两人之间的气氛随这一笑缓和下来。草木在一瞬间重新变得柔软娇嫩,白小当微微后退一步,眨了眨眼:“……真是你?!”

    “是我。”李真说道,“这么说你就是两个特使之一?你从万州来,还是从另外半个渝州来?”

    但白小当没有立即回话,而是微微皱起眉头,又问一遍:“真是你?”

    李真愣了愣:“不认得我了?”

    对方略一犹豫,突然没头没脑地问:“15年八月八号那一天,你早上吃了什么?”

    这个问题当真是荒唐至极——的确绝对不会有人特意去记自己五年前的某一天早上究竟吃了什么,尤其是在那一天并非什么重要日子的情况下。李真又被她问得一愣,随即意识到对方在担心什么。

    因为这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人能够扮成自己的样子,并且同样可以将自己从前所做的事情说得明明白白。而一五年八月八日,那时候两个人都已经拥有了截然不同的记忆与经历,那时候发生的事情另一个人可绝不会知情——更何况是“早饭吃了什么”这种刁钻至极的问题。

    若是其他什么人大概会无奈地皱起眉头反问道“那么你15年八月八号那天穿了什么颜色的外套”?但李真真的花了一秒钟回忆了一下。

    五年前的八月八号,那时候……他和于清清重逢。

    他们两个住在陵县废墟边缘的一个院落里,那时候一连几天,他吃的都是——粥。

    于是他的脸色凝重起来,认真回答:“粥。”

    然后他补充道:“每天都是——而且那时候那个家伙身上穿的是迷彩装,二手的。”

    说完之后他去看白小当的脸色。对方果然松了一口气,低声道:“真是你。”

    而后这女人自脸上露出笑容,又重复一遍:“天,真的是你!你竟然还记得我!”

第一百一十章 我喜欢你

    但这次换做李真严肃认真地问问题:“你从南吕宋来?是清清告诉你的?她也来了么?”

    白小当从前是快哉风的人。以前李真认为那个组织同真理之门是一丘之貉,但在五年前这个女人告诉他实际上他们属于某种意义上的商业组织。然而之后他知道了更多——比如那位真理之门的白骑士,安若素的哥哥便是这个组织的领导者之一。

    这意味着其实他们并非像听起来那样绝对中立。

    这么一个组织的人却知晓了这么多的小细节,这意味着她曾经密切接触过于清清并且取得了小女孩的信任。清清不同于一般的小孩子,她可不是用美食玩具便能哄得熟的无知**。那么这个女人……

    白小当很快解答他的疑惑。

    “是,南吕宋。”她飞快答道,同时向周围看了看,“我也是从万州来,但是我不是你说的特使——那家伙被我干掉了。我想要和你说几句话……我刚才把你当成了别人,但是你现在的确很危险——生命危险!”

    李真心中了然。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如果是她冒充了别的什么人打算混进来同自己交流的话,其实可以再等上一两天,那时候双方自然能够会面。然而她刚才似乎打算挟持上一两个人提前问点儿什么——这可就有暴露身份的风险了。倘若不是周围又什么令她忌惮的人物或者事件,她完全用不着这样做。

    李真低声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说。”

    “我原本打算打听清楚了消息再去找你。原因你知道——还有另一位。但我也不能拖太久,因为我的身份有问题,而且,你这里有那一位内线。”白小当看到李真皱起的眉头,偏了偏头,“我不清楚他的身份,可能不是一个人。或者是你们这里的哪个工作人员,或者干脆就是哪个平民——你没必要花心思去查,这很难。因为他们原本就是普通人,只要不说错做错,谁都不知道。”

    李真微微点头。他早想到了这一点——谁都不会把自己的所有力量摆在台面上。

    “而且他们大概在打算给你下毒——一种基因病毒。那东西只会感染你,通过空气传播,防不胜防。你最近几天有没有觉得……”

    李真打断她的话:“基因病毒——你说的生命危险指的是这个?”

    白小当一愣。因为听到这么一件事,李真倒好像如释重负,似乎并不把那东西放在心上。

    就在她还打算劝说几句的时候,李真已经补充道:“这事情我知道了。的确有人这么干,但是我不怕那东西。”

    “你是说……对你不起作用?”白小当惊讶地瞪大眼睛。

    李真看了看她,然后轻轻点头:“对,不起作用。”

    其实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法令自己毫无保留地相信这个女人。现在她说的这些话,站在南吕宋的立场上的白小当说得出来,站在西伯利亚那边的白小当也可以说得出来。在真正见到那些他在乎的人之前,他必须对每一个人都保持最大程度的警戒心。

    更何况,两个人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气氛也说不上有多么融洽。

    于是他想了想:“这么说你现在不为快哉风做事了——你现在为南吕宋那边做事?那边派你来,还是你和庞飞鸿一样,也是情报员?”

    谈到这个问题,白小当脸上的神情变得稍微有点儿复杂——就好像被什么人撞破了心事,又或者是在努力压抑自己心里别的什么情绪。她足足迟疑了一秒钟才用手捏了捏脖子上毛巾的边角,低声道:“嗯。其实我……很早就不为快哉风做事了。”

    这种态度的转变的确有点儿突然。按照年龄来说白小当要比李真大。现在过去了六年,她应该正处于一个女人兼具成熟风韵与青春年华的最后的阶段。而她的相貌打扮也的确如此——看起来一点儿都不老,反倒比从前更加妩媚漂亮。但这种妩媚里又带上了些从容大气,配上她这么个发型真的很像一个office-lady。

    但眼下她表现得有些局促扭捏,整个人看起来别扭了不少,似乎被他刚才那一句话触动心事了。

    李真犹疑地看着她。这位白小姐脸上的表情似乎不是伪装,但他并不敢就这么肯定。他可以从别人的细微表情当中直窥内心这件事现在应该已经被不少有心人知晓了,而一些经过特殊训练的人也的确可以将自己伪装得天衣无缝——就比如朱狄庞。

    白小当抬眼看他:“自从那天……三宝颜那天之后,就不为他们做事了。”

    这一次,就算自己是个傻子都明白这位白小姐为什么会露出刚才那种复杂表情了——如果她真的不是伪装的话。

    “唔……”李真让自己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这事儿……

    在这种情况下说起来总觉得有些尴尬。

    她莫不是想说因为自己那天的举动使得她被自己感染,然后就念念不忘洗心革面了吧?

    “其实那天之后我就想……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然后——”白小当抿了抿嘴唇,似乎因为李真刚才表示他对于那种病毒并不在乎而放松了不少,脸颊上竟然浮起两团红晕,“我就真的喜欢上你了。”

    李真咳嗽了两声。六年前就知道这位白小姐行事泼辣大胆,不想六年之后一点儿没变,甚至犹胜当年。

    这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被一个美女如此大胆直接地表白。

    他只得用笑容来掩饰自己的想法:“这是好事——不喜欢我的人有很多,喜欢的也不少,多一个总是好的,哈。”

    轻描淡写地带过,他做得还不够圆滑自如。但白小当只微微一笑,低下头又抬起头。脸上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语气已经恢复如常,略显俏皮地歪歪头:“我一向有什么说什么的。我当然也知道你有女朋友,而且就是我们的那位女总统。不过这可是我的事,你们都没法儿干涉我。”

    李真只能再略显尴尬地笑笑,轻声道:“嗯,当然。”

    白小当微笑地看着他,然后突然上前一步,伸手将他抱住了。

    突如其来的举动令李真浑身紧绷,几乎下意识地就要将她一把推开去。然而白小当就仅仅是那么轻轻地抱了一下,随即退开,眨眨眼:“你真的回来了,还活着。这真好。所以我就不计较你以前在天上吓我了。”

    李真过了两秒钟才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你……刚才我差一点儿就动手了。这种事情你总得提前说一声——”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白小当就一笑,抿起嘴:“那好,以后我会先告诉你的。”

    这么一段突如其来的小插曲,将两个人之间之前那种凝重的气氛稍稍冲淡了。

    可事到如今李真还在担忧揣测——倘若这一位的立场不是她自己所说的那样,会不会刚才发生的事也是某种计谋策略。但眼下他开始倾向于,这一切都是真的。所以说哪怕对方的确心怀不轨的话,她也成功了——任何正常男人对一个美丽女性恰到好处的“投怀送抱”都不会反感。或许没有别的什么心思,但就只是在面对一个“谨慎”地喜欢着自己的人的时候,心里的戒备总是会稍微放松一些。

    太阳渐渐高升,浓雾开始变得稀薄。李真试着转移话题从这种暧昧的气氛当中摆脱出来。于是他清了清嗓子:“他们现在可还好?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我的消息了?”

    “我们知道得比你想象的要多些,我原本也是来查一些事情的——比如我刚才说的那种基因病毒。之前我在万州那边,前几天知道你的事,于是我猜可能是你回来了——所以我来看。他们都还好,我想你还活着的消息很快就要传到那里去了。但是……你打算怎么办?”白小当眉头微蹙,看着李真,“你打算一直待在这里么?说实话,渝州这一代并不安全,不单单是你这边,就连万州都有被真理之门渗透的迹象。”

    “唔。”李真点点头。他又想到一个问题——

    “你把万州的特使干掉了?总不会只有他一个人来吧?其他人呢?”

    “我们是从‘门’过来的。”白小当笑笑,“门一次只能通过一人,至于开门的人在短时间内能开几次门,这就是要他自己决定的事情了。比如他恰巧身体状况堪忧,那么特使就真得一个人来了——要知道守门人也是我们的人。”

    李真点头。到目前为止,白小当所说的一切都令人无从质疑。

    他想了想,微微一笑:“一起吃早饭吧。我还有些事情得问你。”

    白小当点头应允。但她随着李真走出了几步之后突然又轻声道:“那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在万州的名声很坏。”

    李真愣了愣。随后意识到,她所指的是那个被她干掉的特使。

    于是他笑着说:“嗯。”

第一百一十一章 陨石

    李真出门的时候是早上六点多钟,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七点了。像前几天那样,将军府内部的那个小厨房为他准备好了早餐——其实这也是从前肖恒的福利。虽然现在是一个新时期,但在这种事情上他并不介意搞一点点特殊化。更何况早餐也很简单,都是寻常吃食而已。

    庞飞鸿从之前的住所也搬进来,当李真走进那间小食堂的时候,看到他正端了一个碗坐到桌旁。

    于是他略略往左边走了一步,让出身后的白小当来。

    庞飞鸿转头、站起身,要同李真打招呼。但在看到白小当的时候一愣,眨眨眼:“白小姐?”

    口气略显惊讶,却没有惶恐或者戒备之类的情绪。他的确认得她——于是李真终于真正松了一口气。

    然而白小当的反应却是在脸上露出疑惑的微笑,礼貌着应道:“嗯——您好。”

    李真看向庞飞鸿,发现他从脸上露出喜悦而略显拘谨的神色:“嗯……白小姐,我是庞飞鸿。”

    见对方依旧有些不明所以,继续补充道:“我在余老板手下做事的,久仰您的大名。”

    这时候白小当才从脸上露出恍然的笑容,向着庞飞鸿伸出手,就好像一个气场强大的女强人那样颔首:“抱歉,刚才一时没有记起来。那么你就是这里的情报员了——辛苦了。”

    李真在一旁看这两位的简短的对话,下意识地又瞧了瞧白小当。

    南吕宋……似乎的确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二十五岁的张可松做了总统,比自己还要小的王远伟成了首席科学家,从前不被特务府重用的滕安辉做了总理,在自己印象当中一身痞气的余子青成了走私公司大老板,而白小当,从前快哉风的一个杀手,如今似乎也有了相当高的地位。

    ——她明显不认识庞飞鸿,直到提起余子青才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眼下的姿态看起来也更像是上架亲切地慰问下级,而庞飞鸿甚至并未感到不快。

    似乎这女人……也和之前提到的那几位是同一个级别的“大佬”。

    那么一个小小的地方,竟然被这么一群年轻人控制着,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些年轻人做得相当好,不比任何一个历史悠久、制度健全的国家要差。

    他下意识地想到了帝国——从前的帝国。一个看起来强盛而威严的国家,统治者则是一群垂垂老朽——并非指他们的年纪,而是指他们头脑里面的某些东西。正是那些东西让这个帝国渐渐走向末路,并且变得越来越不良于行。

    这样两个政权现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方苟延残喘,而另一方则日渐兴盛。李真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因为他忽然生出某种极其强烈的冲动,他想要去那里看一看。

    于是他微笑起来,一指饭桌:“坐。飞鸿现在算是我的特别助理——要知道很多事情我还不清楚,得亏他来帮我打点。”

    庞飞鸿嘿嘿笑着,略微局促的情绪因为这句话稍稍缓解,但并未完全褪去。李真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旋即舒展开来。他知道是为什么了——庞飞鸿的眼神,那种别别扭扭的眼神……

    呵……这家伙,似乎对白小当有好感。

    然而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在那样一个地方,如白小当这样看起来美丽知性而又武力强大的女人,自然会成为不少男人的梦中情人。而据庞飞鸿从前说,他妻子的确是在三年前便去世了的。

    只不过看起来这种好感仅仅是被藏在心底。大抵是觉得年龄地位相差悬殊,他仅仅处于一种“单相思”的状态。

    挺有趣。李真微微笑了笑,不再多想。

    饭桌上谈话一向是中国人的习惯,哪怕仅仅是简单的早餐而已。除了庞飞鸿两个人都仅仅是象征性地吃一点,因此有更多的时间用来交流。

    所以李真大概弄清楚了白小当现在在南吕宋,究竟是一个什么地位。

    说起来同他以前的职位有些相似,只不过不是同一级别。

    她是南吕宋某一个隐秘情报部门的长官,全称是特别事务第二处,简称特二处。只听名字便知道具体要做些什么事,倒是完全发挥了她的特长。

    这种部门大概都会知道一些常人不知道的东西,于是李真觉得,她应该可以为自己心中先前那个疑惑提供一些线索。

    他便在略微思索之后说道:“白小姐,有件事情我想从你这里得到些消息。”

    白小当放下手里的筷子,一改方才在后院亲近的态度、端庄地坐好:“您说。”

    李真看了一眼庞飞鸿,在心里略笑了笑:“是有关那一位的事情。你是否知道,他是怎么回来的?”

    “在月球上的时候我和他打了一场,是我偷袭了他。按照当时的情况来说,他绝无生还的可能……”李真继续将那一天发生的事情详细讲来,没有漏掉任何一个细节。这是他回到地球之后第一次毫无保留地说出这些事,两听众的脸上渐渐浮现起难以置信的神色,最终转为深深钦佩。

    但李真所要的并非仅仅这个效果,他想要这两位帮他完善自己的猜想——在当时的情况下,在那样的一片空间里,那一位究竟如何逃出生天?

    他说完之后两个人沉默了很久。然后白小当迟疑着开口:“您这么一说的话,我想起来一件事。”

    “那是在2015秋天的时候,我们观测到一颗流星。”她微蹙眉头,用手指轻轻地撑住脸颊,“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那颗流星比较怪,造成的破坏也相当大。”

    “飞鸿听该也听说过,15年的时候有一颗陨石撞击了新西兰,一个面积三万多平方公里的小岛几乎陆沉,还引发了一次强烈地震,就是帝国沿海都有震感。”

    庞飞鸿一拍手:“对对,是有这么回事儿。但是帝国这边看不见,吕宋那边可以看见,我当时正好就在帝国。”

    白小当点头:“嗯。那天是阴天,到傍晚太阳刚刚下山之后,南边一整片天空就被烧红了。当时我们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看到一颗流星往南边过去了——将军,您见过流星么?”

    李真点头说道:“见过。”

    “那您一定没见过速度那么快的流星。”白小当微微出了一口气,“在我眼前是一闪而过,尾焰留下的光在天上拉成一整条白线,过了好几秒钟我才恢复视力。如果说咱们平时见到的流星是被地球的引力捕获、掉落下来的话,那一颗就更像是有人在太空对着地球开了一枪。”

    有这样一个形容,李真可以大致想象出当时的情景了。就是说……

    “你觉得那个就是他?”李真沉声道。

    “现在可以肯定了。”白小当长出一口气,看向李真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那时候隔离带已经降临,被陨石撞击的那个岛被隔绝开了,是一年之后我们才登上去、实地考察。因为15年的秋天……那时候您和地面失去联系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几乎所有人都觉得那颗陨石不是自然天体,而有可能是您所在的登月飞船。”

    “因为那东西看起来很大。”

    李真微微点头。白小当继续说道:“我们原本是那样猜测,等到了那个岛上,很多人几乎就肯定了。”

    李真看着她:“怎么说?”

    白小当却瞧了庞飞鸿一眼:“以下原本都是机密。但是对将军您说起来当然没有这个限制。至于飞鸿——”

    庞飞鸿愣了愣,挪挪身子。却听见白小当继续说道:“至于飞鸿,既然现在他是您的特别助理,那么也无妨。”

    “因为在当时的撞击坑里发现了大量的金属。不是普通陨石里的那种金属,而是人工锻造的金属。”白小当一边回忆一边低声道,“到这种时候很多人几乎就肯定这是登月飞船的残骸了,等到我们见到一个保存还算完好的构件之后,这种印象几乎就更加确定了。因为那东西是减压阀上面的金属部件,轮廓还算清晰。这东西就只有人类才造得出来。”

    “所以说……”白小当叹口气,摊摊手,“很多人才会觉得你的登月飞船遇到了事故,三个人都殉职了。那东西在大气层高速飞行的时候几乎就已经被完全蒸发掉了,再加上那么一下撞击,其实不剩什么。我们甚至都没有找到任何有机物。”

    “原本总统觉得你不会死,我也相信您不会死。但是等了这么多年,很多人已经不再坚持从前的想法了。毕竟如果当时您真的从那里逃出来了,早就应该出现了。”

    李真点点头:“我理解。但是——那东西到底有多大?你们到那里的时候又剩下多少?”

    “撞击坑的直径是三百多米,深度是十六米。”白小当说道,“根据估算,那东西到了地面的时候直径应该是在三米左右。而在进入大气层之前,直径可能达到了三十多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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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神介绍:
他们就在你的周围。
也许是那个温顺恭谨的侍应生,或者是那个热情洋溢的店老板。
就在夜晚的某处,于云端之上、微风之中,他们俯瞰辉煌城市里的芸芸众生。
或者你一世都不会知道,那些看起来毫不起眼儿的普通人,究竟具拥有怎样可怕的力量。
但……终有一天,你会发现,脚下这片厚重平和的土地
其间有巨大血脉搏动。
并且在某一日,将发出如雷怒吼、重归阳光之土。
太古不朽诸君,于焉终临。
都市异能,小温馨向。类神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类神,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类神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