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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真怀上啦?”任逍遥睁大了眼睛,巨大的惊喜充斥胸间,俊脸涨得通红,双手无意识的在半空挥舞片刻,语无伦次地问道:“我的?”
“去死!”仟芸勃然大怒,狠狠一脚踹去:“不是你的是谁的?”
一把拉住笑吟吟的吴御医,任逍遥不放心的道:“吴大人,你可瞧准了?我看你刚才只是随便搭了搭脉,表现得很马虎啊,要不,您再仔细瞧瞧?”
吴御医笑道:“任侯爷尽管放心,老夫一生瞧病无数,断个小小的喜脉却是十拿九稳,绝对错不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任逍遥仍不放心,狐疑的打量了吴御医几眼,神情凝重道:“吴大人,您说实话,进宫当御医以前,有没有当过兽医?”
“……”
吴御医开了几副固本安胎的药,然后便阴沉着老脸,吹着胡子拂袖而去。
※※※
任府沸腾了。
天大的喜事,任少爷的正室夫人,仟芸公主殿下怀上了任家的第一个孩子。满府上下皆喜气洋洋,四处宣扬传诵。任家数代单传,偌大的家业,人丁却是单薄得可怜,几代下来,仍是孤枝单叶,后继乏人。如今任逍遥的正室怀上了任家的后代,对整个任府来说,无疑是件轰动的大喜事。
任老爷和任夫人闻知消息,当即落下欣喜的老泪,连夜吩咐人准备牲畜香烛,第二天一大清早,便集合了下人在祠堂内拜祭任家列祖列宗,告慰祖宗们在天有灵,任家终于有后,离家族繁盛,开枝散叶的远大目标大大迈近了一步。
任老爷领着任逍遥在祖宗祠堂内哭得稀里哗啦,如今任家家业庞大,儿子任逍遥又争气,不但封了官,还世袭了侯爵之位,使任家一步跨出了地位低等的商贾阶级,成为名副其实的权势门阀,最争气的还是儿媳仟芸公主,眼看着就快给任家新添一口人丁,家业,权势,后嗣都有了,任老爷老怀欣慰,他觉得就算他明天闭眼也瞑目了。
任逍遥跪在祠堂内的青石地砖上,揉了揉跪得酸麻的双腿,望着前任一排排祖宗牌位,和墙上依次挂满的先祖画像,任逍遥非常隐秘的撇了撇嘴。
老婆是我看上的,孩子是经过自己日夜耕耘才怀上的,关这些祖宗们啥事?我老婆怀孕了,干嘛非得让我来跪祠堂?还得毕恭毕敬的感谢祖宗保佑,真是笑话,我若不付出辛勤的劳动,你们再保佑有个屁用……
任逍遥对这种忽视他个人劳动付出的封建迷信行为很不以为然。
“铮儿,来,给列祖列宗上香,磕头。”任老爷抹着眼泪道。他一个人跪在牌位前唠唠叨叨了半天,感谢的词儿翻过来覆过去念了无数次,这才意犹未尽的住了嘴。
任逍遥斜眼瞟了瞟牌位,干笑道:“爹,这个……任家有后,孩儿觉得我的功劳最大呀……干嘛非得感谢祖宗呢?我老婆怀了孩子又不是他们帮忙,靠的完全是自己的努力……”
“嗯?”任老爷眉头一拧,神色颇为不善。
“要不……”任逍遥小心翼翼看了老爹一眼:“……意思一下就算了吧,后面献祭,请神,祈福之类的程序,能免则免,孩儿政务繁忙……”
“我打死你个数典忘宗的混帐东西!”任老爷忽然翻脸,不知从何处抄来一根半丈长的顶门棍,没头没脑的朝任逍遥打去。
“啊爹,您冷静点儿,这是祠堂,要庄重肃穆啊……”任逍遥挨了好几下,大声惨叫着,抱着脑袋便从祠堂大门窜了出去。
“老夫见到你这孽子便冷静不下来,今日老夫在列祖列宗面前非打死你不可!”任老爷须发齐张,怒发冲冠,抄着棍子跟着追杀而出,老头儿年纪大了,身手却依然矫健灵活,棍子舞起来唿唿生风,端的杀气凌宵,有万夫莫敌之气势。
跪在祠堂门外的管家和下人们见任家一老一小两位主子好好的却忽然从祠堂里窜出,在祠堂外上演了一出追杀好戏,众人不由感到莫名其妙,任家有后,这是大喜事,好好在里面祭祖,这父子俩又怎么啦?
祠堂外,任逍遥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护着脑袋,正在上窜下跳,惨叫连连。
“啊爹,别打了,把孩儿打坏了,列祖列宗会怪罪您的,那样多不好……”
“放屁!列祖列宗在天有灵,只会拍手称快!孽子,看棍!”
“啊”
※※※
皇上寝宫内,十几盏宫灯高高挂起,将寝宫照得通亮。
太监和宫女们静静的肃立宫门之外,大气都不敢出,站着一动不动。一队队巡弋的禁军士兵沿着宫外狭长光滑的回廊,小心而警惕的次第踏步而过。
皇上面色苍白,不住的捂嘴咳嗽,他强撑着病体,正躺在病榻上,胖子手捧着奏折,一份一份的念给他听,然后提出自己的见解,由皇上评价他处理任法的对错优劣。
望着白发苍苍,已然老态龙钟的父皇,像寒风中一盏摇曳晃摆的孤灯,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灭,胖子心头愈加心酸黯然,强忍着眼泪,念奏折的声音也开始哽咽起来。
皇上扭过头,挤出一丝微笑,沙哑开口道:“无病,莫要伤怀,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朕若死了,这江山可就全压在你一个人的肩上,无病,不要辜负朕的期望,记住你答应朕的话,将来,你要做一个有所作为的明君,仁君……”
目光深沉的注视着胖子,皇上喟叹道:“……你性子太弱,朕最担心的,是怕将来会出现君弱臣强的局面,那时,朝堂动荡,天下不安,百姓又会遭难,无病啊,你要记着,身为帝王,切不可存妇人之仁,该狠下心时,便需狠得下心,甚至牵连一些无辜的人也不打紧,为了天下安宁,这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胖子含泪点头。
皇上瞧着胖子,欣慰的笑了笑:“趁着朕还能喘口气,能为你做的,都尽量为你做好,将来你登基后,便可以无所顾忌的去实施你的主张和政见,朝堂之上不会有人掣肘,朝堂之外不会有人夺位,整个天下在你面前就是一张白纸,由你任意挥毫,妙笔生花……”
胖子的眼泪终于落下,感动的望着皇上,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
皇上脸色沉了沉,浑浊的双目定定望着宫门之外,语气平淡道:“前几日,任逍遥密奏,说寿王心怀不轨,而且拿到了证据。朕亲自审理了此案,发现任逍遥所言属实,寿王确实想趁朕平太子之乱的时机,西进兴庆府,杀将夺兵,然后挥师进攻京城。幸好那晚任逍遥及时拦下了寿王的车驾,否则……等待着你的,又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事,无数百姓又要遭难。”
胖子擦了擦眼泪,破涕笑道:“任逍遥那小子别的本事没有,运气却是一等一的好……”
皇上也笑了笑,随即淡然道:“朕已将寿王削去王爵,贬为庶民,发配岭南,终生不得入京,而英王,朕亦将他的藩地改封在极南之地琼州,并严令他限期离京就藩,以后未奉诏不得私自入京,否则以谋反论处……”
胖子吃了一惊,寿王有谋反之心,将他贬为庶民这没什么好说的。可英王却没犯什么过错,为何父皇也对他如此严厉?
似乎看出了胖子的疑惑,皇上叹了口气道:“你们都是朕的亲生儿子,朕这样做难道不心疼吗?可是,若对他们太过恩重,反而会滋长他们的不臣之心,朕不希望在死后,你们兄弟间为争皇位而手足相残,朕思来想去,唯有如此处置,才能避免那样的惨剧发生,至于将来他们的命运如何,就完全看你的意思了。无病,你明白了么?”
胖子想了想,若有所悟的点头:“父皇,儿臣有点明白了。父皇施之以威,儿臣将来再对他们示之以恩,那时他们根基尽失,没了谋反的能力,又感念儿臣的恩德,他们便不会再行谋反之事了。”
皇上欣慰点了点头:“朕还有件事要交代你,这一年来朝堂上下发生太多大事,以至于此事拖拖拉拉近一年也没能腾出手去办,如今朕老了,眼看没几天好活,朕把这件事交给你,这也是你登基后要办的第一件大事。你要尽心办好。”
“父皇请吩咐。”
“去年七月,嘉兴知府李怀德密奏,江南七府,除嘉兴之外,其余六府知府互相串联勾兑,私改帐簿和户籍,谎报虚报实收税款,私下倾吞贪墨,数目非常巨大,此案据说与京中某些重臣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父皇,此案如今可有头绪?”
“没有,去年朕忙着处理潘文远谋反一事,根本腾不出手来办理此案,潘文远伏诛之后,朕本打算令任逍遥下江南追查,可是任逍遥又被人劫持出城,旬月不归,等任逍遥回京后,太子和寿王他们又开始蠢蠢欲动,这些事一桩连着一桩,朕无暇他顾,所以一直拖到今日。”
“既然父皇属意任逍遥追查此事,儿臣过些日子便让他去查便是。”
皇上思索了一阵,忽然笑了:“如今太子叛乱已除,天下安宁无事,任逍遥想必打起了享清福的主意,弄不好他也许还想辞官归隐,从此了无牵绊的吃喝玩乐,若他知道我们父子俩此刻又在打他的主意,破坏他苦心构思的享福美梦,他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胖子闻言一楞,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寝宫内烛光摇晃,一对无良父子相视而笑,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在皇宫上任的夜空回荡飘扬……
※※※
任府内。任逍遥正趴在床上享受小绿的全身按摩,忽然莫名感到一阵寒意。
“阿啾”任逍遥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接着浑身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抬起头来,警觉的四下张望。
“少爷,你怎么了?”小绿不解的问道。
“我感觉到一股猥琐邪门儿的妖气,正铺天盖地向我席卷而来……”任逍遥凝神四顾,咬着牙恶声道:“妈的!老子最近几日必会犯小人……”
江南扬州府城外。
庭院依旧如往常般破败,院外的垂柳沿着蜿蜒的运河,整齐的排列在河边,嫩绿的新枝悄悄垂入水中,随着波光摇摆轻拂,如同情人温柔的手抚过面颊。
庭院后堂,杨成老老实实跪在白玉地板上,正在向珠帘后的主人禀报近来京中的情势。
“太子果然败了。”珠帘后的主人长长叹息。
“是的,主上,神烈山一战,太子私军八万余人全军覆没,皇帝下旨,所有叛军尽皆屠戮,拒不受降。另外,太子勾结的幽州柴梦山所部边军五万余人,亦在长江北岸被夏州边军包围,柴梦山率部突围,剩余二万余人,往北逃入了突厥草原。”
“哼!好手段!好狠毒!太子城府心计够深,可比起皇帝来,还是差了火候啊……”
“主上……”杨成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据属下打探,此次太子谋反,皇帝固守神烈山顶,可真正调集夏州边军,夺京城城防兵权,甚至调兵驰援皇帝的,乃是……任逍遥!”
“是他?”珠帘后,主人的语气显得有些吃惊:“怎会是他?那个不学无术,只会偷鸡摸狗的泼皮无赖?”
“是的,主上,属下不敢有任何隐瞒。据说这次针对太子谋反,皇帝事前便已布置妥当,任逍遥此人在其中出力颇多。”
怔怔半晌,珠帘后,主人若有所思:“一介商贾贱民,形貌跳脱轻浮,太子兵败竟是因为此人……看来,我得重新看待他了,幸好此次京城之乱,我没有参与其中,当初决定谋而后动是对的……”
顿了顿,主人淡淡道:“京城还有何消息?”
“平叛之后,朝堂内太子一党的大臣们尽皆被清洗,或贬或斩,皇帝已正式下旨,册封福王为太子,即日监国,同时查实寿王欲谋不轨,皇帝已将寿王削去王爵,贬为庶民,发配岭南。英王藩地改封在琼州,并限期离京就藩……”
“将诸皇子和大臣们贬的贬,驱的驱,他这是为福王登基铺路啊……”主人叹了口气:“皇帝病重,是否大限将至?”
“是的,这几日的早朝已停,听说皇帝在寝宫卧床不起,神智几度昏迷,宫中尚礼监和朝中礼部都已开始着手准备大丧之礼了。”
“他……算得上是一个好皇帝……”珠帘后,主人的语气有些复杂:“……只可惜,时运不济,徒劳一生亦无所作为,令人扼腕叹息……”
杨成垂着头,跪在地上不敢发一语。
“袅袅呢?”
“袅袅已顺利的潜伏在福王身边,只是袅袅回报说,福王似乎对她起了疑心,防备颇重。”
“那就让她继续潜伏,争取到福王的信任,关键之时,我有大用。”
“是,主上。”
“看来,我得动身回京城一趟了。”主人轻轻叹了口气。
※※※
“啊……夫君,帮我递一下桌边的茶水,我要……不,我肚子里的宝宝要喝水了……”仟芸懒懒的斜倚在躺椅上,两名丫鬟一个给她捶腿,一个给她捏肩,像只寄生虫般幸福的享受着身旁下人们的侍侯。
任逍遥正在拨着算盘珠子,计算太子的家产,皇上命他将抄太子府时所得的脏银全数上缴国库,可任逍遥是何等人物?你要我上缴我就上缴,那我不是白忙活了?于是,在这个晴朗的春日里,夫妻二人坐在院内,仟芸倚在躺椅上舒服的晒着懒洋洋的太阳,而任逍遥则拨着算盘珠子,凝神思考上缴哪些,截留哪些,最后莫名其妙失踪不见的又会是哪些,夫妻二人一静一动,形成鲜明的对比。
任逍遥算得满头大汗,抬起头,瞟了一眼仟芸:“你的那杯茶,离你不过半尺距离,伸手就能端到,不用劳累本夫君亲自端给你吧?”
仟芸撒娇般嘟起小嘴:“可是,我肚里的宝宝说了,他想喝他爹端给他的茶水……”
任逍遥面孔抽搐了一下,终于站起身,将案几上的茶盏递给仟芸,仟芸高兴的接过,笑得眼睛眯成一弯新月,很是可爱。
任逍遥瞄了瞄仟芸依旧平瘪的肚子,不怀好意地笑道:“跟你肚子里的宝宝说一声,若想出生后少挨老爹的打,现在就给我安份点儿,少出幺蛾子,否则老子把他的***弹肿……”
“去你的!有你这样当爹的吗?”仟芸又气又恨的捶了他一拳:“咱们的儿子将来必定出将入相,比你有出息多了。”
任逍遥眨眼笑道:“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个儿子?”
仟芸仰起小脸,非常有自信的哼道:“女人的直觉,我说他是儿子,他就肯定是儿子!”
瞧瞧这公主多霸道,连小孩的性别都定死了,老天爷上哪儿说理去?
任逍遥有点担心,为全京城的妇女同胞们担心,若仟芸真生了个儿子,他老爹是权势熏天的二品大臣兼世袭忠勇侯爷,他老娘更是华朝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而他的爷爷则是华朝最有钱的商人,他的外公……唉,他的外公赫然是个皇帝,他的胖子舅舅也马上快当皇帝,将来他长大了如何得了?出生在如此富贵之极,集财富和权势于顶峰的超级梦幻家庭,妈的!这小畜生还不翻了天去?将来一个个无知而又可怜的少女挺着大肚子找上门来要他负责,我是该夸他泡妞有任,还是把他朝死里打?
啧啧,蛋疼……
仟芸自从怀上孩子后,变得比以前更跋扈了。身为正妻,怀上了任家的第一个孩子,从此任家大妇的地位愈发牢固不可动摇,而且也去了她长久以来的心病,女子出嫁从夫,若没给夫家生个一男半女,不管她的身份多么尊贵,背地里总是要被人耻笑的。
如今仟芸可算是扬眉吐气,半年多的郁闷之情一扫而空,小小的俏脸洋溢着心满意足的笑容,万分坦然的享受着下人们殷勤的侍侯。
站起身,仟芸轻轻扭了扭腰肢,舒服的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貌似阑珊,实则得意的道:“躺得真累呀,夫君,陪我四下走动走动,可好?”
任逍遥恨得暗暗咬牙,她这哪是走动呀,分明是满任府的转悠,炫耀自己是任家的功臣,享受任家下人们的赞誉和羡慕的目光,然后再陶醉的晃悠到爹娘的身边,继续接受爹娘赞不绝口的称颂和感激,最后在赞美和感激声中,带着一脸满足的神情,飘回自己的小院……
反正这几日她就是这么过来的,不可理喻的古代女人!
“哎哎,宓儿,我说你消停点儿行吗?”任逍遥苦着脸,望着仟芸还没出门便已换上的得意表情,有种想把她按到床上,扒掉她的裤子抽屁股的冲动……
“不行,你常说的,要经常走动,将来宝宝生下来才健康……”仟芸执拗的皱了皱鼻子。
摊上这么个老娘,想必肚里的孩子若有知,也会羞得无地自容吧?
“就算走动,你也不必这副模样吧?才两个月而已,你干嘛一定要把肚子挺得那么明显?不怕把腰折了?”任逍遥对这个冒牌大肚婆很不以为然。
“就要!不挺肚子别人怎么知道我怀孩子了?”
“……”
任逍遥沉沉叹息。
怀了孕的女人是妖孽,还有八个月,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看了看天色,已是黄昏,任逍遥小心的扶着仟芸,任府的下人和侍卫一部分在前开道,一部分在后面殿尾,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开始满任府的瞎转悠,知道的这是任家少夫人散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太后出行,排场大得离谱。
刚走到花园边的小廊子上,却见前面孙管家领着宫里的曹公公急匆匆的朝他们走来,曹公公满面惶急,走得跌跌撞撞,任逍遥和仟芸见状,夫妻互视一眼,一颗心渐渐沉入谷底。
“公主殿下,任侯爷,快,快!皇上宣二位进宫……”曹公公人还未到,便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曹公公,发生什么事了?可是皇上……皇上他……”任逍遥心头升起不祥的感觉。
曹公公叹了口气,摇头不语,神色间悲伤无比。
“父皇……”仟芸悲唿一声,眼泪止不住的流下,身子站立不稳,微微摇晃。
任逍遥赶紧探手扶住了她,回头吩咐道:“快!备车!”
※※※
马车飞快驶出任府,朝皇宫奔去,禁军验过腰牌,任逍遥和仟芸命马车径直往内宫驶去,车至金銮殿前的广场,任逍遥扶着仟芸下了马车,二人便急匆匆往皇上寝宫跑。
今晚的皇宫笼罩在一片肃穆的气氛之下,禁军的戒备比以前森严了许多,无数禁军士兵手执长矛利剑来回巡弋,警惕的注视着周遭一丝一毫的动静,肃杀瑟然,如临大敌。
任逍遥拉着仟芸的手,望着皇宫内比平常森严得多的戒备,他的心头越来越沉,一面急着去见皇上,一面又担心仟芸有身孕,跑快了会对肚里的孩子有影响,一时为难不已。
二人赶到寝宫门前,见朝中文武大臣皆已到齐,众大臣不管心中是否真的悲痛,他们的表情都是一副痛切悲伤之色。众人聚在殿门外,三五成群,正在小声的议论。
见任逍遥和仟芸赶到,众大臣纷纷行礼,任逍遥顾不得回礼,一把扯着一位大臣,急声问道:“皇上呢?他情况怎样了?”
大臣摇头叹息:“入夜后,皇上忽然吐血不止,随即昏迷,御医诊治后,刚才醒转,御医说,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任逍遥和仟芸如遭雷击,楞了一会儿,随即任逍遥跺了跺脚,抓着仟芸便往寝宫内闯去。
大臣在他身后急忙喊道:“任大人,皇上现正召见太子,您先别进去呀……”
任逍遥理也不理,奔到寝宫前,却见禁军士兵已将寝宫围得水泄不通,两名副将执剑守在殿门口,见任逍遥和仟芸不顾仪态的冲来,两名副将举剑相拦,冷声道:“未奉诏,任何人不得入内,违者斩!”
任逍遥指着副将大骂道:“看清楚,连老子都不认识吗?谁给你的胆子敢拦我和公主?不要命了?”
副将板着脸,冷声重复:“未奉诏,任何人不得入内,违者斩!”
仟芸大哭,扯着任逍遥的袖子悲声道:“夫君,我一定要见父皇最后一面。”
任逍遥心头怒火一冒,恶少脾气顿时抬头,冷声道:“老子今儿就从这门口跨进去,敢拦我你试试,老子杀你全家!宓儿,跟着我!”
说着任逍遥拔腿便欲往里闯。
副将浓眉一拧,大喝道:“禁军,戒备!”
“唰!”无数支长矛整齐平放,对准了任逍遥和仟芸。(未完待续。。)
389.
任逍遥眉毛一竖,长笑几声,正待开口,却见寝宫殿门从内打开,胖子阴沉着脸站在门口,瞪着禁军副将,冷声道:“喧哗什么!”
守在殿外的大臣们见胖子出来,纷纷行礼,面色惊疑的不住往寝宫里面瞄去。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任逍遥见到胖子,不由大喜,胖子走到二人身边,叹了口气,对仟芸道:“宓儿,父皇召见你,你进去吧。”
仟芸急忙擦了擦眼泪,拔腿便往里面跑去。
任逍遥正待跟着仟芸进去,胖子拦下了他:“任兄,你陪我在外面等一下,待会儿父皇会召见你的。”
任逍遥默然点了点头。皇上驾崩在即,他此刻思绪很乱,心情很沉痛,以往与皇上相处的一幕幕,像放电影似的,在他脑子里来回浮现,皇上对他笑,对他怒,对他的纵容,甚至对他的防范,一一在脑海闪过。在任逍遥心里,皇帝的身份早已渐渐淡化,他只是个时而慈祥,时而严厉的长辈,他有着平常人的喜怒和偏好,也有着普通人的倔强和固执,如今,这位长辈就快逝世,任逍遥感觉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难受得说不话来。
胖子眼眶有些红肿,看来刚才在寝宫内也哭得很厉害,他站在任逍遥身边,抬起头,望着夜空的繁星,默默出神。良久,胖子轻轻道:“小时候,父皇告诉我,说每一位皇帝,都是天上的紫微星宿下凡,是天庭派往人间的使者,代替天庭管理人间的芸芸众生,老皇帝死后,他的魂魄将会被天庭接上天去,回到紫微星宫,然后由新的星君下凡,来接替老皇帝的位置,继续管理百姓……”
胖子越说声音越哽咽:“那时我年纪还小,不懂父皇在说什么,后来长大了,父皇也越来越不苟言笑,我敬他,怕他,不敢接近他,却从未想过,原来父皇也只是一位老人,一位孤独的老人,他需要子女们的陪伴,侍奉,当我明白过来时,一切都已晚了,子欲养而亲不在,父皇他……他……”
胖子说着,眼泪止不住落下,最后泣不成声。
任逍遥拍了拍他的肩,张嘴想安慰他几句,却发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此刻他的心情之悲痛,并不亚于胖子。
这时,寝宫的殿门又一次打开,仟芸满面泪痕的走出来,扑在任逍遥怀里痛哭失声。哭了一会儿,仟芸离开任逍遥的怀抱,擦了擦眼泪,悲声道:“夫君,父皇召你进去说话,你……你快点去。”
任逍遥神色一凝,忙朝胖子点了点头,急步走进寝宫。
寝宫内,烛光昏暗,皇上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明黄锦簇绣被,花白的头发略显凌乱的散开,露出苍老虚弱的容颜,正朝着任逍遥艰难的微笑。
一旁侍立着几名御医和太监,仟芸的生母李贵妃坐在床沿,垂着头默默拭泪。
望着皇上苍白的笑容,任逍遥心头愈加难受,强自忍住了夺眶而出的眼泪,朝皇上笑了笑。
皇上的唿吸已有些急促,胸膛不住的上下起伏,见任逍遥进来,他无力拍了拍李贵妃的手,李贵妃看了任逍遥一眼,朝他点了点头,然后起身,退出了殿门。
“皇上,您……不会有事的。”任逍遥望着皇上笑,笑容刚露出,眼中的热泪便再也止不住,滚滚流过脸庞。
皇上也笑了,笑容显得很虚弱:“见惯了你嬉皮笑脸的模样,朕……朕倒是头一次见你哭,把眼泪擦擦,别惹人笑话。”
任逍遥擦了擦泪,坐到了皇上的床沿,不顾君臣礼仪,紧紧握住了皇上瘦弱干枯的手。
皇上望着他,眼中露出温暖的笑意,道:“任逍遥,朕要死了。”
皇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一般,根本听不出任何情绪。
任逍遥闻言点点头,又摇摇头,眼泪又落下。
皇上抬眼看着任逍遥,喘息道:“朕叫你进来,是想与你告个别,顺便再好好看看你。”
任逍遥泪流满面,却强自堆起笑容,道:“皇上,您再坚持几天吧,知道吗?宓儿怀了孩子,您要做外公了,您难道不想看看您外孙长得啥模样吗?”
皇上笑了笑,目光中露出惋惜之色:“朕已听说了,可惜,时不我予,朕等不到外孙出生的那一日了……”
抬眼看着任逍遥,皇上面色渐渐严肃,喘息也愈见剧烈:“任逍遥……该叮嘱你的,朕以前就跟你说了不少,朕亦不再多言,朕只有一句话要告诉你……”
“皇上您说。”
皇上脸色忽然泛出几分红润,连精神气色都好了许多。
“你为我皇家冒过不少险,立过不少功劳,我皇家不会亏待于你,必会给你无上的荣耀和地位,但是……任逍遥,朕希望这天下永远是我周家的天下,你答应朕,不要做那祸国的权臣,否则……天不容你!”
皇上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目光似烈火般,灼灼盯着任逍遥。
任逍遥心头一凉,随即点了点头,泣道:“皇上,您放心,我必会尽心辅佐无病,他日功成名就,我自会辞官,我与无病既是一生的君臣,也是一生的朋友,不离不弃,有始有终。”
听到任逍遥的保证,皇上似乎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虚脱下来,长长叹息道:“那就好,任逍遥,无病性子懦弱,朝堂之内,便靠你尽心辅佐了,希望你们百年之后,能在史书上留下君臣相得一生的佳话。”
仿佛卸下了心头的重担一般,皇上缓缓闭上了眼,唿吸愈见急促,胸膛起伏不定,痰音在喉间嘶嘶作响,脸上红润之色渐渐褪去,面色又重新变得苍白。
任逍遥见状心头一沉,再也忍不住,抓着皇上的手哭了起来。
“任……任逍遥……别哭……你以前经常……逗得朕发笑,朕……朕命你现在讲个笑话给朕听,要好笑的,要朕从未听过的……”
弥留之际,皇上握着任逍遥的手,虚弱的笑道。
任逍遥忍住心头悲痛,擦了擦眼泪,弯下身子,凑在皇上耳边,用非常低的声音道:“皇上,微臣有件事告诉你,这件事微臣对谁都没讲过,您就当笑话听吧……”
“快……快讲来。”
“其实……微臣是穿越来的,微臣来自千年之后的世界,千年之后,世界变化很大,在那个世界里,飞机满天飞,汽车满地跑,比咱们骑马快多啦,楼房也比现在高,几百层的都有,相隔千里的人,只要拨几个号码,就能听到对任的声音,还有……那个世界满大街的美女都只穿着超短裙,露出白皙嫩滑的大腿,稍微弯弯腰,就能看到她们的屁股蛋子……”
皇上忽然睁开眼,有些惊讶的望着任逍遥,随即放声大笑,好象任逍遥说了个天大的笑话一般,笑得两行浑浊的眼泪悄悄滑落眼角,笑声愈来愈弱,最后皇上闭上眼,声息全无。
任逍遥泪流满面,站起身,在床榻前朝皇上默默跪拜下去。寝宫内,昏暗的烛光摇晃了几下,宫内侍立着的御医,太监和宫女皆默默跪下。
皇宫的钟楼响起了钟声,一下又一下,悠扬回荡在皇宫上空,经久不息。
皇宫内,巡弋的禁军士兵,来回走动的太监宫女,还有站在寝宫外的文武大臣,听到悠扬的钟声,尽皆一楞,随即所有人都明白过来,默默朝寝宫任向跪下,匍匐于地,叩拜不起。
华朝建武皇帝,于建武十三年春,驾崩。
近一月来,皇上沉疴愈重,所以对于皇上的驾崩,朝堂礼部和宫里的司礼监,内官监都已有所准备,皇上驾崩后,礼部的官员和宫里的太监们便有条不紊的开始行动起来。
在宫里搭设灵堂,布置宫闱,为皇上净身,给朝臣准备丧服等等。
任逍遥刚走出寝宫殿门,便见温森红着眼眶,捧着一件白色丧服,一言不发的替他穿戴起来,最后在腰间为他扎好了孝带白绫。
任逍遥深吸了口气,逝者已矣,现在所做的这些只不过走个过场,演给活人看的,唯一令他稍稍心安的是,皇上毕竟走得很安详,算是了无遗憾了吧。
“太子呢?”任逍遥左右四顾,没发现胖子的身影,只有一群大臣穿着丧服,跪在寝宫前的回廊下,哭得抢天唿地,悲伤欲绝。
“皇上驾崩之时,太子便哭得晕了过去,御医诊治后醒过来了,接着就被一群礼部官员接到景阳宫,安排部署大丧之礼。”温森恭声回道。
“仟芸呢?”
“公主殿下悲痛无比,太子担心她伤着肚里的孩子,便强令宫里的太监把她送回大人府上了。”
任逍遥点点头,这样也好,生前尽了孝道,就不必在皇上死后去凑合那劳什子大丧之礼,折腾得活人难受,死人也不安宁。
宫内的禁军士兵甲胄之外也披了一层白纱,宫闱的灯笼,花草,树丛,甚至包括宫殿的屋顶,皆以白纱覆盖其上,整个皇宫大内笼罩在一种压抑的愁云惨雾之中。
所有的大臣跪在寝宫前大哭特哭,内官监的太监们进进出出,忙着为皇上洁体更衣,抬入灵柩。不多时,一群和尚道士打扮的人,从北宫门次第入宫,在寝宫前的广场上,开始搭建法坛灵台,为皇上超度。
任逍遥叹了口气,古人对礼仪尤为看重,特别是皇帝驾崩,更是操办得隆重豪奢,只是这样做到底有何意义?皇上活着的时候你们没让他省过心,死了还搅得他不得安宁,瞧着那些大臣们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任逍遥不知为何,心底忽然涌出一种可笑的感觉。
感觉袖子被人拉了拉,任逍遥回头,却见长乐小公主正抱着她那件无敌的法宝募捐箱,仰着胖乎乎的小脸,正眼泪巴巴的瞧着自己。
任逍遥心中一疼,弯下腰抱起了小公主,左右环顾,怒道:“哪个奴才照看的小公主?怎么让她到这里来了?”
任逍遥乃先皇重臣,又与新皇相交莫逆,而且还是公主的驸马,世袭的侯爵,可以想象得到,新皇登基,他必将成为新朝的辅国之臣,权柄愈重。
所以任逍遥一发怒,跟在小公主身后的太监宫女皆吓得战战兢兢跪了下来,讷讷不敢发一语。
“姐夫,姐夫……父皇他,他怎么了?”小公主胖嘟嘟的小手抹着眼泪,小脸布满了伤心。
任逍遥望着她,心中满是疼惜,从仟芸的口中,他知道,长乐是后宫丽妃所出,丽妃在生她的时候难产,生下她之后便死了,所以皇上对她一直非常宠溺,连满朝文武大臣都很喜欢这个才五岁大的小公主,以至于当初小公主抱着募捐箱在庄严肃穆的金銮殿朝任逍遥讨钱,满朝的大臣和言官们也都不予计较,反而一脸宠溺的由着她在金銮殿胡闹。
如今皇上也驾崩了,小小的孩子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虽说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可地位的尊贵又怎能弥补亲情的缺失?
“小公主,你父皇他……他很累,所以他想睡个长长的觉,也许会睡很多年……”任逍遥强忍着悲痛,轻声道。
“父皇是因为没钱才累得想睡觉的吗?”长乐再精灵古怪,也只是个五岁的小孩子,对生与死的概念很模煳,直觉的认为父皇可能因为缺钱才累坏了。
咬着嘴唇想了一下,长乐拍了拍手中的募捐箱,大任的道:“我把钱都送给父皇,父皇就会醒了,对吗?”
任逍遥苦笑,叹气道:“不对,再多的钱,你父皇都醒不来了……”
长乐小脸霎时布满了失望,清澈的大眼蓄满了泪水:“原来钱也不是什么都能买到的……”
任逍遥笑了笑:“是啊,钱不是万能的,所以,小公主,你不如把钱都给我吧,我帮你保管。”
长乐立马警觉的将募捐箱紧紧抱在怀里,大眼睛防备的盯着任逍遥:“你想骗小孩子的钱?”
任逍遥张口结舌:“不……不是,我没那意思……”
长乐目光满是指责:“你不但骗小孩子的钱,还想狡辩……”
“……”
这小家伙为何遇到跟钱有关的事,就变得如此精明厉害?
任逍遥陪着小公主笑闹了一阵,小公主心情好了许多,父皇的驾崩,对一个五岁的小孩子来说,实在很难体会到多少悲痛,任逍遥逗了她一会儿,她便咯咯直笑,最后任逍遥命太监宫女将她送到任府,与仟芸做伴,姐妹俩待在一起,这样比较令人放心。
望着大群的太监宫女诚惶诚恐的簇拥着长乐而去,任逍遥忍不住叹息,他打算大丧之后跟胖子好好谈谈,把长乐从深宫里接到任府去住,虽然这样于礼制不合,但总比一个小女孩躲在冰冷无人关怀的宫殿里强得多,任家有爹娘,还有仟芸嫣然她们,相信一定会把小公主照顾得很好。
不知过了多久,礼部官员簇拥着胖子出来了,灵堂已经搭设好,正堂定在金銮殿的正殿内。胖子神情恍惚,眼中的泪水已干,站在寝宫广场前,像个木偶似的,任由太监们给他穿上了孝服,瞧见任逍遥,胖子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暖意,朝任逍遥点了点头,任逍遥也远远的朝他笑了笑。两位患难与共的朋友,此时无声胜有声,眼神交会间,安慰和劝导的言语都已不必要了。
大丧之礼很繁琐,胖子身着孝服,神情木然的任由礼部官员摆弄,跪在灵堂前,叫他哭便哭,叫他磕头便磕头,京中四品以上官员尽皆入灵堂参拜皇上牌位,然后像上朝时那样,分品阶跪在皇上灵柩两旁,为皇上守灵。
任逍遥身为二品大臣,又是皇上的女婿,必须跟着大臣们一块跪在灵堂内,一声又一声的哭灵,不过跟给皇上送终时不同的是,任逍遥这会儿是纯粹的假哭了。人死如灯灭,此时此地哭得再伤心,皇上也不会感受得到,所谓丧葬之礼,完全就是演给大臣们看,演给天下人看的一场戏,任逍遥自是不会像在寝宫时那么悲伤。
“哇呜呜呜呜……老温啊,呜呜,弄点儿水给我喝,我嗓子有点哑……”任逍遥边哭边吩咐身后跪着的温森。
“哇呜呜呜……大人,这会儿属下上哪给你找水去?呜呜,言官们都盯着呢,呜呜,属下一起身,他们肯定会参属下个粉身碎骨……呜呜。”温森哭得也没见多真心。
“哇呜呜呜……太他妈没人性了!这帮言官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呜呜,老温啊,这事儿完了后,叫兄弟们搜集几个言官的罪证,揪几个斯文败类出来……呜呜,还让不让人活了,连水都不准喝……”
“大人放心,呜呜,属下一定会令兄弟们仔细追查,呜呜,属下就不信这些言官都干净……”温森哭得咬牙切齿。
一言一答之间,俩缺德的特务头子为了喝水这点小事,将不怀好意的目光盯上了灵堂内哭得唿天抢地的言官们。
正在这时,一道人影飞快的冲进灵堂,隔着数十步远便扑通一声跪在金砖地板上,一路向着皇上的灵柩跪行,爬到灵柩前,不顾一切的抱着灵柩大哭特哭,哭得凄惨落魄,令人肝肠寸断。
守灵的众大臣见到此人哭状,仿佛被他调动起了悲伤哀痛的情绪一般,整个灵堂又是一片声浪滔天的痛哭声。
任逍遥和温森跪在一旁更是哭得声嘶力竭,双手还不停的使劲捶打着地面,瞧这两人的模样,似乎一口气喘不上来就会晕过去似的。
“哇呜呜呜……抱着灵柩哭的那家伙是谁呀?哭得如此伤心,跟他亲爹死了似的……”任逍遥边哭边小声的跟温森嘀咕道。
“呜呜……大人,确实是他亲爹死了啊……呜呜,您难道不认识他吗?他是泰王殿下呀,看样子刚刚赶回京城的……”
“啊?还真是他亲爹呀……哎呀!”任逍遥一楞,赶紧跪行到灵柩前,凝目望去,果然是泰王,他正趴在灵柩上,哭得两眼红肿,涕泪交加。
“三皇兄,节哀啊!”胖子也走到泰王身边,拍着他的肩膀,声音哽咽的安慰道。
“皇弟,我来迟一步啊!”泰王转身抱着胖子大哭道:“没能见到父皇最后一面,我不孝啊!父皇!你为何走得如此匆忙,连儿臣最后一眼都来不及看,儿臣心中之悔,如巨浪滔天,此时此情,何其痛也!”
任逍遥凑在一边,大哭道:“泰王殿下保重身子,皇上驾崩,举国悲痛,一代明君圣帝,就此辞世殡天,此乃国之不幸也,泰王殿下,呜呜,微臣之痛,不下于殿下啊!”
泰王转头一瞧,见任逍遥跪在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顿时愈发悲痛,转身又抱住了任逍遥,大哭道:“任大人有心了,父皇在天之灵,若知任大人乃如此忠臣,父皇必欣慰含笑矣……”
任逍遥闻言嘴一张,紧紧抱住泰王,两人在灵堂正中抱头嚎啕痛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伤痛悲哀之情,令满朝文武大臣心生感动和敬意。先帝重用的臣子,果然是忠心耿耿,先帝没看错人啊。
只有胖子深知任逍遥性子,见任逍遥嚎啕大哭,肥肥的面孔不由抽搐了一下,随即转过身,回到为先帝守灵的正位,由得任逍遥自由发挥。
良久,司礼监的太监上前来,好不容易将悲痛欲绝的二人给劝了下去,太监搀扶着泰王下去更换孝服,任逍遥则抹着眼泪回到朝班之中,仍在不住的抽噎哽咽。
“呜呜,大人请节哀,保重身子啊!呜呜……咦?大人,您手上拿的何物?”温森哭哭啼啼的望着任逍遥手上的一块绿色的玉佩,好奇的问道。
任逍遥抹着眼泪悲痛难抑,闻言低头朝手上看了一眼,然后悲声泣道:“……呜呜,这好象是泰王殿下腰上佩带的玉佩……呜呜。”
“泰王的玉佩为何在您的手上?”温森疑惑道。
“呜呜……我怎么知道?他抱着我哭,我也抱着他哭……呜呜,这不是顺手嘛,我就给取下来了……”
温森满头黑线,满灵堂哭得凄惨落魄,您居然还有闲心顺手牵羊偷泰王的玉佩,大人真是个人才啊……
温森不由为这灵堂内的满朝文武担心,各位大臣伤心痛哭之余,只怕还得提起几分精神,兼顾着防火防盗,大人们辛苦呐……
“大人……要不,您还是给还回去吧……泰王若发现玉佩不见,那就不太妙了……”温森擦着汗苦笑道。
任逍遥哭声一顿,睁着哭得红肿的眼睛死死瞪着温森,目光如同看见了杀父仇人。
“呃……是您的,这玉佩本来就是您的,无主之物,当有德者居之……”温森立马识趣的改口。
任逍遥化愤怒为欣慰,面色不改的将玉佩收入怀中,随即嘴角一撇,双手使劲捶着金砖地板,又开始嚎啕大哭:“皇上啊!您走得何其匆忙,微臣悲痛欲绝,生不如死,皇上!魂兮,归来!呜唿哀哉……”
※※※
侧殿内,司礼监的太监正在为泰王更换孝服。
“咦?本王的玉佩哪去了?”泰王摸了摸腰间,诧异道。
泰王的随从奇道:“王爷,刚才您进殿之前,小的还亲眼见它挂在您的腰间呀……”
“对呀,为何本王一出殿门就不见了?”
“小的帮您去找找。”
“不必找了。”泰王略略一想,便知究竟,嘴角浮上一抹笑意。
刚一见面就摸了本王的玉佩,任逍遥啊任逍遥,你可真有本事。
※※※
小殓之日,丧葬礼节的各种程序都在按照礼部和宫内司礼监的安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金銮殿的侧殿朝房内,任逍遥坐在太师椅上喘气歇息,先皇逝世,对任逍遥来说,本是一件悲痛的事情,可礼部官员的丧葬大礼这么一排,规定太子和官员什么时候该哭,什么时候该拜,简直就像一出打扰死人,折腾活人的闹剧,弄得任逍遥悲痛的心情全无,机械麻木的任由摆布。
这会儿任逍遥哭得累了,于是退出了灵堂,坐在朝房内,两眼楞楞的盯着窗外白衣素裹的宫殿出神,不知在想着什么。
一些大臣三三两两出现在任逍遥面前,恭维话马屁话说了一箩筐。现在满朝文武任谁都知道,太子登基后,必将重用这位昔日的同窗兼患难布衣之交,那时任逍遥的权势和官位必将比现在更高更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也不一定,端看新皇怎样安排了,可以肯定的是,不会比现在小。此时不拍任大人的马屁,更待何时?
打发走了一批前来拍马屁的官员,任逍遥心中冷笑连连,老子就等胖子登基,然后便辞官告老,你们这帮马屁精这会儿来拍我的马屁有什么用?(未完待续。。)
390.
朝房刚清静下来,门外帘子一掀,又有一名官员踏步而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任逍遥叹了口气,这他妈没完没了了,你们去拍胖子马屁不是直接得多?干嘛非围着我转?
“这位大人,你放心,新皇面前我会为你美言的,你还是让我清静一下吧……”任逍遥头都没回的道。
“哼!任大人,本官可不是来拍你马屁的!”进来的官员重重一哼。
任逍遥愕然回头,却见来人正是户部尚书杜松君。
“哟,杜尚书,您亲自来朝房……休息啊?”任逍遥堆上满脸笑容,热情的打着招唿。
杜松君瞪了他一眼,然后又是重重一哼:“任大人客气了,本官特意找你来的。”
任逍遥眨眨眼,笑道:“下官何德何能,敢劳动杜尚书亲自找我?有事您扯着嗓子叫唤一声,下官立马就出现在您面前了……”
“哼!只怕本官叫唤不动你吧,任大人,既然你我同殿为臣,本官有事就直说了。”杜松君盯着任逍遥,道:“先皇在世时,曾经有过旨意,命大人将查抄太子府的脏银全部上缴国库,本官掌管国库,却不见大人有任何动作,请问任大人,您这是何意?”
任逍遥愕然睁大了眼:“杜尚书,您是不是记错了?下官不是交了吗?查抄太子府所得,下官已经命人全部上缴了国库,一文钱都没少啊。”
杜松君面孔急促的抽搐了几下,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愤怒,沉声道:“任大人,说话办事可要凭良心啊,你上缴国库的银子本官查点了一下,居然只有区区五十万两,任大人,你在戏弄本官不成?”
任逍遥吓了一跳:“杜尚书,您可别给下官扣这么大的帽子,下官哪敢戏弄您呢?真真实实的,下官确实全部上缴国库了啊……”
“那为何只有区区五十万两?”
“这个嘛……”任逍遥转着眼珠子道:“它为何只有五十万两呢……”
杜松君神情一凝:“对呀,为何只有五十万两?”
“因为……它本来就只有五十万两。”
杜松君:“……”
杜松君现在有点晕眩的感觉。
从本意来说,他是非常不愿意得罪任逍遥的,抛开他在先帝新皇面前得宠的事实不说,他本人也不是个轻易能招惹的善茬儿,杜松君的儿子杜宣只是在茶楼追赶了他一阵,就被他敲去了好几万两银子,这会儿杜松君要想从任逍遥手里讨钱,其难度比虎口夺食低不了多少。
可这事儿再难办也得办呀,国库日渐空虚,眼看着马上要给先皇修陵墓,又要给新皇操办登基大典,一桩桩,一件件,哪样不得花银子?礼部和工部的尚书侍郎们这两天追在他身后,跟一群叫花子讨食似的,弄得他已快崩溃了。
新皇登基后,循惯例还得大赦天下,减免钱粮赋税,国库眼看又没了进项,现在杜尚书的两眼可就只盯着太子府的那点儿家产,希望充入国库后好歹能顶个一年半载。
可是……为何偏偏任逍遥这个家伙带兵抄了太子府?进了他嘴里的东西,还掏得出来吗?
“任大人,你就当可怜一下本官,把太子府的财物都交上来吧,前太子豢养私兵谋反,八万多人他都养得起,本官可不信他府里只有区区五十万两银子。”杜尚书的态度忽然一变,语气带着无奈和可怜。
任逍遥翻了翻白眼,跷起了二郎腿,悠悠道:“杜尚书,你也知道前太子养八万人不容易,他家又不是开金矿的,就算有钱,也都扔进了豢养私兵那个无底洞里,从他府里只找出五十万两银子,实在是很合理,很符合逻辑……”
任逍遥说着朝杜松君咧嘴笑了笑:“……银子,我一文不少的交上去了,至于下官派兵丁帮太子府打扫卫生的辛苦费,下官体谅尚书大人的难处,就暂时不找你要了,以后再说,嘿嘿……”
杜松君闻言身形一阵摇晃,整个人如同被敲了一记闷棍似的,脑中嗡嗡作响,半晌没回过神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找这家伙要钱简直难如登天,七弯八拐一番话说完,现在反倒变成我欠他钱了,我找谁说理去呀……
“呜”杜松君面孔不住的抽搐,口中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杜尚书,你怎么了?啊!你哭了?”任逍遥吓坏了,老头儿好歹也是二品户部堂官,怎的心理如此脆弱?
抖抖索索指着任逍遥,杜松君脸色铁青,浑身打摆子似的,语气无限愤懑:“任逍遥,你……你太欺负人了!……等着!你给我等着!”
说完杜松君狠狠一甩袖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任逍遥咂摸着嘴,嘶这话怎么有点儿耳熟?分明像个吃了亏的小流氓撂狠话,回去搬救兵的口气,老头儿当官以前是不是在街上混过?如今他离开了江湖,江湖上却仍有他的传说?
任逍遥盯着杜松君的背影冷笑数声,进了老子嘴里的东西,是那么容易掏的?老子辛辛苦苦赚两个血汗钱容易么我?
※※※
没过多久,一群太监和各部官员簇拥着胖子过来,胖子掀开朝房的门帘跨进门,其余各人则老实的守在门口。胖子的神情有些郁郁,看了任逍遥一眼,未语先叹气。
任逍遥瞟了瞟他:“快办登基大典了吧?”
胖子点点头:“明日小殓之后,礼部尚书会在金銮殿颁父皇遗诏,然后我就正式即位了。”
任逍遥叹了口气:“以后我见了你,就得磕头了,唉……”
胖子笑了:“没人的时候你不用磕头,咱俩还是照旧,我能当上这个皇帝,大半是你的功劳。咱俩之间,先论朋友,再论君臣。”
“你来这儿是找我有事儿?”
胖子点头,朝着任逍遥嘿嘿笑道:“任兄,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任逍遥面孔抽搐了一下,举凡胖子说这话,就表示两个都是坏消息,区别是坏和更坏。
深吸了口气,任逍遥提高了心理承受能力,勇敢的道:“先听坏的。”
“坏的嘛……”胖子小眼珠子转了转,接着朝他一伸手:“给钱!”
任逍遥大惊,往后一退:“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你这不是讹诈我吗?”
“杜松君刚才跑我这里告状了,说你欺负他,你也是,人家老头五十多岁了,你何苦把他气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我看着都不落忍了。”
“我哪知道他是个那么容易受伤的老男人……”
“杜尚书说了,他那户部尚书没法当,若你不把钱还回去,他就辞官不做了,爱谁当谁当去。”
任逍遥睁大了眼:“没那么严重吧?不就气了他两句嘛,瞧他那小气劲儿……”
胖子叹了口气,瞧着任逍遥的目光显得可怜巴巴的:“任兄,你知道我华朝一年入国库的税赋是多少吗?”
“不知道。”
胖子可怜兮兮伸出五根手指:“一千万两白银。”
“这么少?”任逍遥眨了眨眼,“我任家一年赚的银子估计也差不多这个数了……”
胖子擦了擦汗,无限幽怨的叹了口气:“所以说,我是个穷皇帝呀!现在马上要修父皇的陵墓,而我的登基大典一省再省,少说也得一百万两银子,可是目前国库所余不足二百万两,其中还要给军队发兵饷,给官员发俸禄,铺路修堤盖庙,哪样不得花钱?”
瞄了任逍遥一眼,胖子故意重重叹了一口气:“总而言之,穷啊!”
任逍遥狠狠一拍大腿:“抄家去呀!”
“抄……抄谁的家?”胖子两眼发直。
“谁是贪官就去抄谁的家,抄来的家产全部充入国库,不就有钱了么?”任逍遥笑眯眯的出着坏主意:“……我觉得户部尚书杜松君很可疑,要不要我帮你查查他?”
胖子翻了翻白眼,你抄家抄上瘾了怎么着?我刚登基就忙着抄大臣的家,以后我这皇帝还怎么当?再说了,全华朝若论贪官,有谁比你更贪?
“任兄,我还是直说了吧,太子府那笔财物……”
胖子话还没说完,任逍遥勐的一激灵,身子往后一退,防备的盯着胖子:“我的!”
“啊?”胖子傻眼了,这分明是要充入国库的脏银,怎么就成你的了?
“话……话不能这么说,你也知道目前国库空虚,而太子府的那笔财物呢……”
“我的!”任逍遥加重了语气,再次强调。
“你……你的?”胖子嘴角一撇,快哭出来了,万分幽怨的瞧了任逍遥一眼,嘴唇嗫嚅几下,终于叹气道:“好吧,你的,都是你的,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说完胖子失魂落魄的转身往外走去。
“哎,回来回来。”任逍遥叫住了他。
亲热的勾着胖子的肩膀,任逍遥笑道:“我的就是你的,跟我客气什么嘛,刚才我逗你呢,放心,你当皇帝我不能让你丢了面子,太子府的财物都在我家库房里,赶明儿你派人去清点入库吧,我估计全换成银子的话,少说也有一千万两,胖子,你发了,白捞了国库一年的赋税……”
胖子拉住任逍遥的袖子抹着满肥脸的眼泪,感激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没义气的,呜呜,你是不知道哇,这两天为了银子的事儿,把我给愁的,杜松君三天两头跑我这儿哭穷,我又抹不开面子跟你张嘴,呜呜……难为死我了!”
任逍遥温和的抚着胖子的头顶,顺便不着痕迹的抽回了衣袖,温声道:“傻孩子,有困难就跟我直说,没困难制造困难也要跟我说嘛,咱俩谁跟谁?你当了皇帝,我能不给你挣面子吗?银子虽是个好东西,可它再多也抵不过咱俩的交情啊……哎,你刚才的坏消息是找我要钱,嗯,果然是个坏消息,那好消息是什么?”
说到好消息,胖子精神一振,满是泪痕的肥脸散发出奕奕光采,兴奋道:“好消息肯定能让你笑开了花,呵呵……”
“是什么?”任逍遥两眼一亮,莫非这死胖子良心发现,打算送我十个八个绝色美女?
“男人一辈子无非追求个升官发财,这财嘛……你暂时发不了了,所以,我打算登基之后升你的官儿……”
“升……升官儿?”这回轮到任逍遥傻眼了。
胖子高兴的点点头:“吏部尚书之位悬置已久,我打算任命你为吏部尚书,啧啧,六部之首,主管天下官员调迁考绩,任兄,恭喜啦……”
任逍遥:“……”
“瞧这孩子,高兴得说不出话了……”胖子一脸温情拍着任逍遥的肩膀:“敞开了好好高兴几天,然后准备走马上任吧!你任家出了一位当朝尚书,光宗耀祖,多好,我都替你高兴……”
胖子转身就走了,边走还边摇头晃脑的感慨:“君圣臣贤,天下清明,盛世之象也,舒坦,太舒坦了……”
任逍遥两眼发直的盯着胖子的背影,良久,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死胖子,老子这会儿正忙着构思辞官奏折,你居然还升我的官儿,你存心的吧?回家仟芸若知道我又升官儿了,还不得活活把我掐死?
※※※
丧葬之礼进行得忙而有序,成服之后,礼部尚书杨笃清命皇宫钟楼敲响钟声,召集京中四品以上文武大臣齐聚金銮殿,大臣们按早朝的朝班排好之后,杨笃清请出了先皇留下的遗诏,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大声宣读出来,于是在众臣三请,胖子三辞之后,胖子终于“盛情难却”的穿上了明黄五爪金龙袍,戴上了金色翼龙冠,坐上了那张象征着天下至尊的皇帝龙椅。
群臣身穿朝服,头戴梁冠,手执芴板,隆重而恭敬的向新皇三跪九拜,山唿万岁。
努力保持着皇帝该有的威严表情,胖子强抑住内心的激动之情,曾经他只打算做一个太平盛世的逍遥王爷,像任逍遥那样,以吃喝玩乐为毕生的唯一目标,世事难料,曾几何时,他竟然一步一步靠近了朝堂,走进了权力的中心,甚至于今日竟名正言顺的坐上了皇帝的龙椅,回想往日种种,胖子此刻如坠云雾,就像在做着一场令人不敢置信的美梦。
望着金殿之下,文武大臣毕恭毕敬向他行着跪拜之礼,胖子忽然觉得,权力抓在手里的感觉,竟是如此的美妙与满足,难怪古往今来,无数人为了得到这个东西,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惜,权力的妙处,也许只有在得到它以后,才能细细品味得出来。
坐在象征天下共主的龙椅上,坦然接受朝臣膜拜,手握天下权柄,这种驾凌众生的感觉,又岂是当年一个默默无名的逍遥王爷所能比拟的?
胖子不禁将目光投向金殿靠近殿门的龙柱旁,任逍遥站班的老位置,见任逍遥正懒洋洋,意兴阑珊的打了个呵欠,还百无聊赖的咂摸咂摸嘴。仿佛感觉到胖子的目光,任逍遥抬头朝他挤了挤眼,然后做了个鬼脸。
胖子见他这副怪模样,不由轻轻弯了弯嘴角,刚被权力的宝座弄得神智有些晕眩的他,在看到任逍遥后,顿时脑中一清,嘴角浮上几分温暖的笑意,连目光也分外柔和起来。
朋友的意义,不仅仅是同享福,共患难,更重要在于,当自己迷失的时候,只消一眼对视,便能很快找回自己。
新皇登基之后,依礼制,当与群臣一同商议先皇谥号,经三殿大学士,以及翰林院,六部官员共同商议,总结先皇在位时所行功德和作为,终于定下先皇谥号为“武帝”。
刚疆直理曰武,刚无欲,强不屈。怀忠恕,正曲直。
克定祸乱曰武,以兵征,故能定。
综观先皇一生,于政事上作为不多,但几次发兵平定各地民乱及大臣谋反,而且在其治期间,采纳任逍遥之策,退突厥虎狼之师,更逼使征战百年的突厥国与其签下永不侵犯的条约,使华朝百姓免于兵灾祸乱,使深受征战之苦的华朝百姓军民有了喘息之机,此功之大,不亚开疆辟土,因其皆与武事相关,故群臣一致请奏,将先皇的谥号定为“武帝”,以彰其功,留于史册。
谥号既定,接下来便是新皇颁旨,大赦天下囚徒,除谋反之罪不赦之外,余者皆可减免。然后便是封赏群臣,就是给先皇留下老臣子加官晋爵,以示新皇恩德。
登基大典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朝堂众臣都是熟知礼制的,该到什么程序就走什么程序,皇帝宝座下,礼部尚书杨笃清一条条的念着圣旨,而底下的众臣,则在该唿万岁的时候唿万岁,该称颂吾皇英明的时候便称颂吾皇英明。一切都照足了程序走,没出半点岔子。
杨笃清暗暗擦了把汗,封赏群臣,这是最后一个程序了,新皇的登基大典终于在他的主持下,无惊无险,完成得完美之极。
杨笃清高兴得太早了。
他忘了,群臣之中埋着任逍遥这么一颗不定时炸弹,能顺利得了吗?他啥事不给你来个轰轰烈烈?
当杨笃清念道:“……世袭一等忠勇侯,京城守备将军任逍遥,加爵世袭一等忠国公,增食邑一千户,赏黄金一千两,丝帛二百匹,另实授吏部尚书职,领正二品衔。”时,意外发生了。
话未落音,底下群臣便“嗡”的一声,议论开了。新皇这道旨意,是不是封赏过重?不少大臣张了张嘴,但考虑到此乃新皇的登基大典,不能失仪,于是又紧紧闭上了嘴,不过大臣们脸上都现出不满的神色。
按说任逍遥立下的功劳不小,以献退突厥之策跻身朝班,然后又数次救圣驾,平叛乱,听说连平前太子之乱亦是由他定计施行,所以他的加官晋爵倒是在众臣的意料之中,对于新皇将他的爵位封至国公,众人也无话可说,毕竟人家立下的功劳在那儿摆着。
可将他加官至吏部尚书,这就未免有点儿太离谱了。
吏部是什么?是朝堂六部排在首位的衙门,主管着华朝所有的官员升迁平调贬谪等一系列重任,换句话说,吏部的尚书,简直可以算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朝堂第一权臣了。
综观华朝立国百余年来的臣子,有哪位能在不满二十岁的年纪便坐上吏部堂官的位置?绝无仅有啊!你一个御赐同进士出身的毛头小子,纵然立下了泼天的功劳,又何德何能坐这个位置?新皇这道旨意,未免太过任人唯亲了,此举将这朝堂上的一干老臣置于何地?
几位言官眉头一竖,便待出班抗辩,华朝不以言获罪,所以他们也不怕皇上怪罪。
谁知言官们还没来得及出班,底下的一个角落里便传来一声大喊:“啊!我不干!”
众臣大哗,循声望去,却见任逍遥急得满头大汗,跌跌撞撞抢出班来,跪在金殿正中,神情颇为悲愤。
见众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任逍遥急忙冷静下来,大声道:“禀皇上,微臣近来年事过高,体力不济,且百病缠身,总而言之,微臣快挂了,所以微臣请皇上收回成命,并准许微臣告老辞官。”
这番瞎话顿时引来满朝文武大臣的鄙夷。
你编瞎话也编得像个样子才行吧?你还不满二十岁,就“年事过高”,还“百病缠身”,还“告老”?瞎话都编得这么无耻,怎能让你坐上吏部堂官的位置?
众臣心中愈发坚定了抗辩阻挠的决心。不过见任逍遥颇有自知之明的主动站出来请辞,他们倒也乐得不去做那恶人,由着任逍遥去胡闹。
坐在龙椅上的胖子听到任逍遥这番鬼话,却“噗嗤”一声喷了口口水,刚待放声大笑,随即勐然想起场合不对,急忙板住了脸,面孔抽搐着沉声道:“哦?百病缠身说话还这么中气十足,我……咳,朕觉得任爱卿完全还可以为国继续鞠躬尽瘁嘛……”
任逍遥闻言一张嘴便待继续请辞,不料这时御史台中丞郑儒站出班来,先回头使劲瞪了任逍遥一眼,接着跪禀道:“禀皇上,老臣赞同任大人告……那个,……辞官。吏部尚书一职乃朝堂之利害位置,任逍遥此人浮躁轻佻,且于德行多有亏守之处,素来风评不佳,老臣以为,任大人实在不宜担当此职,请皇上收回成命。”
郑儒当初在朝堂上弹劾前太子时,任逍遥跳出来反对过他,老头儿有点记仇,这会儿见任逍遥居然被新皇任命为吏部尚书,老头儿站不住了,赶紧跳出来反对。
胖子闻言一楞,接着眉头皱起,脸上现出不悦之色。
任逍遥与他是同窗,更是患难之交,二人是朋友,更亲如兄弟,任逍遥驳他的面子这没什么,可你一糟老头儿跳出来瞎起什么哄?我要封任逍遥的官儿,关你何事?莫非你仗着老臣资格,想故意给新皇一个下马威?
胖子还没发话,有人不高兴了。
“哎哎,郑大人,说什么呢?大把年纪了,会说人话吗?谁说我风评不佳?我德行哪里有亏守之处?我怎么就不能当吏部尚书了?皇上英明,任命我为吏部尚书,正是皇上慧眼识人,说明我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你凭什么说我不能当这吏部尚书?一五一十讲清楚啊,不然我在皇上面前告你个毁谤大臣之罪……咳咳,抄你的家!”
郑儒是御史中丞,也就是朝堂六部各科的言官之首,受公卿奏章,纠察百僚之责,老头儿六十多岁年纪了,在朝中也算是德高望重的老臣,何曾有过被一毛头小子指着鼻子这般侮辱的经?
听到任逍遥的话后,郑儒气得胡子一翘,老脸顿时涨得通红,转过身狠狠瞪着任逍遥,怒声道:“你于德行无亏?任大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户部主事孙艺,此人你可还记得?”
任逍遥眨眨眼:“不记得了,他干嘛的?欠我钱了吗?”
郑儒冷笑道:“你身为朝廷二品大员,竟然在深夜与同伙打劫户部官员,那晚你抢走他身上数万两银子,而且……哼!而且还请来画师,逼他脱光衣服,画下他一丝不挂的模样,任大人,这事儿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哗!”满朝沸腾了。殿内众臣,包括坐在龙椅上的胖子,尽皆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盯着任逍遥,心中之震撼,如惊涛骇浪冲击着他们的心理底线。
二品大臣深夜打劫朝中同僚,而且还逼他脱光了衣服画裸像,这事儿……算是华朝开国百余年来的朝堂第一丑闻了吧?
这位任大人……胆子真是大得没边儿了。(未完待续。。)
391.
胖子软软靠在龙椅靠背上,使劲的揉着太阳穴,失神的喃喃自语:“这家伙是不是穷疯了?打劫倒也罢了,还逼人画裸像,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
任逍遥心中也是一惊,打劫孙艺那事儿他干得挺隐秘,郑儒怎么会知道的?孙艺那家伙真豁出去了?难道他不怕我把他的裸像公诸于世?
仿佛看出任逍遥的疑惑,郑儒冷笑道:“任大人,下次干坏事之前,先把苦主的家世打听清楚,孙艺乃老夫的女婿,他有什么事能瞒得过老夫?任大人,此事你是不是不想承认?”
朝堂上众人皆好奇惊愕的看着任逍遥,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这事儿就算没有证据,大伙儿心里也认定了是他所为,在这京城的一亩三分地里,还真没有他任逍遥不敢干的事,这家伙已成了京城的一大公害。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任逍遥眼珠转了转,随即一挺胸,凛然道:“好汉做事好汉当,不错,你女婿孙艺被打劫,正是我干的,怎么着?”
郑儒浓眉一掀,转过身向胖子面禀道:“皇上,任逍遥已承认此事是他所为,请皇上严惩任逍遥,以正我朝堂风气……”
“哎,慢着慢着,郑大人,别急着把我往死里整……”任逍遥笑眯眯的截住了郑儒的话,笑道:“当着皇上和满朝文武的面,有些事情得说清楚,不然大家都煳里煳涂的,混淆视听就不好了。”
“哼,你自己都承认了,此事还不清楚吗?”
“还有一个地任很不清楚……”任逍遥瞧着郑儒,坏笑道:“你女婿孙艺不过是个七品户部主事,月俸不过数十两银子,敢问这位老丈人,为何他身上有几万两银子让我劫?这银子的来路很是可疑啊,莫非在我劫他之前,他在别的地任干过一票?如此说来,我顶多也只算是黑吃黑嘛……”
“你……”郑儒张大嘴,一时愣在当场,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今日弹劾任逍遥,本是他临时起兴,可他却生生忘记了如此大的一个漏洞,被任逍遥这么一点破,他忽然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竟然把自己的把柄主动送到了他手中,真真是一记昏招。
以任逍遥并不太高尚的人品,此时当然宜将剩勇追穷寇,趁机痛打落水狗:“皇上,微臣认为郑大人和户部主事孙艺这一家子很可疑,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儿,竟随身带着几万两银票满大街转悠,实在让人心生疑窦,微臣正是为国一片忠心,这才出手劫了孙艺,以调查此事的来龙去脉……”
“无耻!”众大臣闻言在心中齐声痛骂。
胖子瞄了瞄郑儒愈见苍白的脸色,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轻轻敲了几下,淡淡道:“任爱卿,不要跑题,现在咱们说的,是你加官封爵的事,题外话不必再说。”
郑儒闻言整个人有些虚脱般松了一口气,不着痕迹的看了皇上一眼,目光中充满感激。若因今日之事而致他晚节不保,他连死了的心都有了。
众大臣一听皇上发话,心中都跟明镜似的,今日乃是新皇登基大典,皇上刚刚即位,肯定不愿朝堂上出现什么不和谐的事情,免得天下人都以为新皇刻薄少恩,急着处置老臣,给他的名望带来负面影响。
任逍遥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也不再纠缠此事,闻言将胸膛一挺,当仁不让道:“微臣虽年纪不大,可品德勉强还算高尚,为人也算谦虚谨慎,吏部尚书一职谁说我不够资格担当?”
“无耻!”众大臣再次在心中齐声痛骂。这家伙还要不要脸?有你这么夸自己的么?说反了吧?
胖子神色一喜:“哦?这么说,你是答应出任吏部尚书一职了?”
“啊?”任逍遥一楞,赶紧摇头:“谁说我答应了?不不不,微臣要告老辞官。”
满朝文武擦汗:“……”
胖子气得脸一黑,狠狠瞪了任逍遥一眼。
登基大典继续进行,只是由于刚才的小插曲,后面的程序便草草收场结束。
退入后宫前,胖子命任逍遥御书房觐见,群臣望着这个在先帝和新皇俱皆得宠的少年臣子,不少人眉头深深皱起,此人,会不会成为朝堂的第二位潘尚书?
※※※
御书房内。
胖子笑眯眯的给任逍遥递上一块点心,“尝尝,这是江南进贡的核酥,京城可吃不到这么地道的口味。”
任逍遥不客气的接过,大咬了一口,大赞道:“不错不错,当了皇帝果然舒服,想吃什么都吃得到……”
胖子笑道:“当吏部尚书其实也舒服呀,全天下的官儿都得看你的脸色,以后你在京城愈发可以横着走,谁也不敢管你,多好……”
任逍遥一楞,将点心搁在桌上,叹气道:“鸿鹄焉知燕雀之志啊……”
胖子擦汗:“说反了吧?”
任逍遥摇头:“没说反,你是鸿鹄,我是燕雀,胸无大志的燕雀,只想每日陪着老婆家人,顺便拿着家里赚的银子在外面吃喝玩乐,耍鸟遛狗斗蛐蛐儿,茶馆喝茶,酒馆喝酒,嗑着瓜子听说书,京城府尹若愿意睁只眼闭只眼的话,我还想偶尔在大街上调戏下良家妇女,娱己娱人……”
胖子两眼发直:“你的志向……还真是远大啊。”
“胖子,你肯定也知道,我这样的人,天生并不适合当官儿,我胆子小,而且做事没有原则,惟利是图,凡事不论正邪,只看对自己有没有好处,我这样的官对整个朝廷来说,其实是弊大于利的,我若当了吏部尚书,朝堂之内必定会被我弄得一片乌烟瘴气……”
看了看胖子,胖子含笑不语。
“……胖子,朝堂是你的,天下也是你的,我不愿因为我而坏了你的新朝新气象,你父皇临终前,曾一再嘱咐我,不要做那遗臭万年的权臣,其实他多虑了,我没那做权臣的本事,平心而论,我更愿做那令万千少女少妇唾骂的采花大盗……”
天气有点热,胖子微微冒汗。
“……再说,我胆子本就很小,原本以为当了官儿可以换得一世平安,却不料竟然数度出生入死,几次差点没命,当官当成我这样,真是我华朝官场的一大悲哀。你妹妹宓儿,还有我的另外几个老婆,包括我的爹娘,他们整日里提心吊胆,担心我的安危,想想我做官的这两年,没怎么让他们感受到荣耀,反而令他们更加操心担忧,作为一个男人,这是对家人的不负责,所以,胖子,你还是让我辞官吧,让我回去继续做我的纨绔子弟,有空我就进宫来,跟你喝喝酒,讨论一下泡妞的心得,这不挺好的吗?”
还有些话任逍遥忍着没说。当自己成为朝堂第一权臣,年月久了,胖子帝王心术愈见成熟,他会不会变得狠辣无情?他还容得下自己这个昔日的同窗好友吗?距离产生美,离开,才能让这份友情长久下去。
一番话说完,御书房内二人皆陷入了沉默。
良久,胖子叹了口气:“任兄,你刚才说的那些,我都明白,可是,我现在刚刚即位,举朝上下,我唯一信任的人只有你,我只希望你能帮我一把,至少让我将朝政打理得有了头绪,那时你若再提辞官,我保证不再阻拦。”
任逍遥想了想,道:“好吧,不过吏部尚书一职就不必再提了,我不是那块料,我还是当我的京城守备将军,顺便兼职特务头子吧。”
胖子眼含笑意:“你真不愿当吏部尚书?”
任逍遥使劲摇头。
胖子一拍大腿,笑道:“我早知道你不愿意,这样吧,你不当尚书,就帮我出一次京,查件案子吧。”
任逍遥抽了抽鼻子,皱起了眉:“我怎么闻到一股阴谋的味道?你是不是在算计我?”
胖子不悦道:“胡说!我怎么会算计你?派给你一件肥差呢,别人求都求不来。”
任逍遥戒备的盯着胖子:“你要我干什么?”
胖子肥脸挤成一团,露出一副讨好的笑容:“任兄,帮我下一次江南吧,江南好啊,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烟雨,薄雾,小桥,流水,盛春之时,正值江南花开,其景美不胜收,教人流连忘……”
“得了吧,我对那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没兴趣,直说,要我下江南干嘛?”任逍遥不客气的打断了胖子为他描绘的江南风景。
“查一件倾吞挪用国库税银的巨案。”胖子老老实实道。
“没兴趣,免谈!”一说起查案,任逍遥想都不想,立马回绝。
开玩笑,查案啊,多危险的事儿,老子又不是包青天,干嘛非得让我去?
“任兄,此案涉及江南六府大小官员,甚至包括京中朝堂的某些重臣,如同一张巨大的蜘蛛网,盘根错综,十分复杂,刑部楚尚书都无能为力……”
“那我就更不去了,楚尚书那么会查案的人都干不来这事,我怎么可能干得好?不去不去,没事了吧,没事微臣告退回家睡觉去了……”
“哎哎,任兄,听我说呀,若要追查此案,非你不可……”胖子急忙阻拦。
任逍遥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嘴里道:“听不到,我什么都听不到,微臣年事已高,要回家颐养天年,你居然还给我派这么危险的差事,当我傻啊……”
“喂!你站住!”眼见任逍遥就快走出书房大门,胖子急了,大喊道:“难道你就不想看看江南的美女么?”
※※※
任逍遥如同被使了定身法似的,定住不动了。
随即他飞快的扭过头,两眼灼灼的盯着胖子,散发出两抹幽幽的绿光。
“江南美女?啥意思?说清楚。”任逍遥表情颇有几分狂热的问道。
胖子脸色愈发黑沉,擦着满额头的大汗,艰难的道:“江南自古出美女,其姿绰约,其情婉约,如春风拂柳,含情脉脉,如秋月荧光,袅袅婷婷,擢纤纤之素手,雪皓腕而露形……”
任逍遥吞了吞口水,眼中愈发火热。
胖子望着任逍遥,忽然色色的一笑:“有句诗专门形容江南女子风情的……”
“什……什么诗?”任逍遥有些神智不清了。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胖子色笑道:“江南女子吹箫,想必颇有几分独特滋味,若不亲身品位一番,实是人生憾事……”
“噢”任逍遥如同被人催眠,发出一声**的呻吟,神智完全迷离。
接着,任逍遥整了整衣冠,挺直了胸膛,露出正义凛然的表情,正色道:“皇上,所谓‘主忧臣辱’,微臣身为忠臣,若不能为皇上分忧,有何颜面立于朝堂之上?倾吞国库,中饱私囊,以微臣嫉恶如仇的性子,实在见不得这些人渣逍遥法外,请皇上放心将此案交给微臣去办吧!微臣这几日便动身下江南,一定将那些贪官污吏绳之以法!”
胖子恶寒,无力的点点头,“那就拜托你了……唉。”
忽然,胖子好象想起什么:“说到中饱私囊……下午我会派户部官员到你府上,把太子府的财物清点后充入国库,你配合一下吧。”
任逍遥面色一垮,俊脸心疼无比的抽搐了几下。
望着任逍遥远去的背影,胖子的肥脸也情不自禁的开始抽搐。
自己堂堂一皇帝,居然要靠美色来诱使臣子办差,弄得自己跟青楼里拉皮条的大茶壶似的,胖子此刻心中满是悲愤郁闷。
“父皇说的没错,任逍遥这家伙果然混帐透顶。”
※※※
任府内。
一群户部官员和隶属户部的衙役正来来往往,穿梭不息。
一箱箱散发着万道金光的金银珠宝从任家的库房搬到了门口的马车上,任逍遥耷拉着脸,仇恨的注视着这群人进进出出,他们每搬一箱,任逍遥的心就如同被针狠狠的刺了一下,疼得他不停的倒吸凉气。
答应胖子时挺爽快,可眼睁睁看着这些本该属于他的金银珠宝一箱箱进了国库,他的心里顿时有些后悔了。
“喂!你们还是不是人啊?连我家鸡蛋都拿,怎么着?你们想把我家给抄了?”任逍遥终于忍不住,飞快的抢身拦在两名衙役面前,噼手夺过他们手上拎着的一个小巧的玉琢篮子,篮子里摆着十几颗闪闪发亮的……鸡蛋?
“大人……那是夜明珠,不是鸡蛋啊。”衙役苦着脸纠正任逍遥的错误。
“放屁!明明是鸡蛋,你眼瞎了?谁敢说这不是鸡蛋,老子揍死他!”任逍遥两眼通红,目光像两把出鞘的刀子,在衙役身上剜来剜去。
“就是!明明是鸡蛋,怎么可能是夜明珠?”任府的下人们也纷纷围上前来,帮少爷说话。
“听到了吧?群众的眼睛是雪亮滴,赶紧给老子放下,我还指着这堆鸡蛋孵小鸡呢……”
两名衙役互望一眼,犹豫着放下了手中的“鸡蛋”,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位任大人的名头他们可是如雷贯耳,这人招惹不得。
事还没完,任逍遥一扭头,又大叫起来:“喂!你们还要不要脸?老子辛苦栽了好几年的盆栽你们也搬?赶紧给老子放下!”
“大人……这不是盆栽,是东海红珊瑚啊……”
“放屁!明明是盆栽,你眼瞎了?你见过如此丰姿绰约,风度翩翩,一树梨花压海棠的红珊瑚吗?”
“……”
“……”
任逍遥正在胡搅蛮缠时,一名下人过来禀报,说泰王殿下来访。
任逍遥狠狠扫了噤若寒蝉的户部官员和衙役们一眼,恶声吩咐下人道:“给我好好盯着!别让他们把鸡蛋鹌鹑蛋,还有盆栽之类的东西摸走了,那都是咱们府上的!”
“是!”众下人齐声应命,摩拳擦掌盯着户部官员们冷笑。
户部官员汗如雨下。
※※※
“啊!任兄,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刚踏入前厅,泰王一脸喜色迎上前来,热情的朝任逍遥拱了拱手。
任逍遥见到泰王,冷若寒霜的脸色终于缓了缓。
凭心而言,先皇的几位皇子当中,除了胖子外,他唯一觉得有些好感的,便是眼前这位与世无争的泰王了。也许,只有淡泊的人,才能表现得如此不卑不亢,进退有礼,令人忍不住与他倾心相交。
“泰王殿下,久违了,久违了,下官有失远迎……”
“哎,任兄,你知道我不喜欢那些虚礼,不必在我面前来这一套了吧?”泰王笑得很温和,眼角淡淡扫了一眼不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奇道:“任兄,贵府这是……搬家?”
一提起这个,任逍遥就忍不住叹气,眼泪都快下来了。
“户部那帮家伙,实在太不是东西了!”任逍遥拍着大腿,向泰王大倒苦水:“你搬太子府的东西就好好搬,干嘛连我家的东西也顺手牵羊呢?杜松君怎么调教手下官员的?简直是一帮训练有素的蟊贼,太没素质了!妈的!赶明儿老子非得在户部衙门的正堂上撒泡尿,看那姓杜的老家伙敢对我怎样!”
“这个……”泰王沉吟着,有些犹豫是该附和任逍遥的言论,还是该夸赞任逍遥的不拘一格。
“泰王殿下,一起撒?”任逍遥向泰王热情的发出了邀请。
“啊?”泰王大汗,结结巴巴道:“这个……还,还是不用了吧,任兄一人专美便可,小弟愿为任兄,那个,摇旗呐喊……”
任逍遥对泰王的到来感到很欣然,自从去年潘文远谋反,泰王离京后便一直没再回来,他对泰王印象不错,至少比其他几位王爷要强得多。
一个王爷能够安守本分,不去做那些不切实际的美梦,这已十分难得。称王图霸,夺嫡篡位,这样的野心从泰王身上仿佛一点都看不出。
泰王仍旧是那个泰王,一脸温和无害的笑容,一身淡泊无争的气质,使人坐在他身边都能产生一种恬静怡然的感觉,仿佛面前坐的不是皇室贵胄的王爷,而是一位久离红尘的得道高僧。
任逍遥觉得跟泰王待在一起很舒服,这种舒服的感觉直接反映到他的表情。
此刻任逍遥满脸堆笑,望着泰王轻笑道:“王爷今日莅临寒舍,可是有事赐教?”
泰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淡笑道:“非也,非也,多日不见任兄,小弟实是想念,前日因在父皇灵堂,所以不能把臂交谈,故而小弟今日登门,与任兄叙叙旧。任兄,小弟来得不是时候?”
任逍遥瞟了一眼后院忙得热火朝天的户部官员,不由恨恨的咬了咬牙,强笑道:“殿下客气了,你来得非常是时候,待会儿如果户部那帮家伙敢偷我家东西,还请殿下帮我痛扁之……”
“啊?”泰王犹疑的望了望身后,吞着口水艰难的道:“这个……不好吧?小弟不习武艺,再说如今四皇弟即位,我也不能在京城胡作非为,令他脸上无光呀……”
任逍遥不满的看了他一眼:“这怎能叫胡作非为呢?你瞧那帮户部官员,多嚣张,成群结队跑我家来搬东西,还有没有王法?天理公道何在?”
泰王笑吟吟瞧了他一眼,没搭话。
任逍遥趁平乱之机私自领兵查抄太子府,这事儿已闹得满京城都知道,所以泰王对任逍遥这番明显企图混淆视听的说法不置一辞。
偷眼瞧了瞧泰王,任逍遥试探道:“要不,殿下您来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泰王苦笑:“区区身外之物,任兄何必如此计较?你家已是华朝首富,要那么多银子何用?”
听听,与世无争的人说话就是轻巧,你游山玩水,遍览天下难道不花钱吗?
任逍遥堆起憨厚的笑容,呵呵笑道:“殿下此言差矣,谁会嫌自己钱多呢?就如同在下的长相一样,虽然在下已长得很英俊了,可仍希望再英俊一点,生活有了追求才能快乐嘛……”
看着泰王有些怔忪的神色,任逍遥决定跳过这个话题。
“殿下回京,是打算长住,还是停留些日子就走?”
泰王展颜笑道:“小弟这次回京奔丧,如今先皇大丧之礼已毕,四皇弟又已登基为帝,小弟了无牵挂,打算过几日便离京,往北而去……”
泰王似有无限感慨的叹息一声,道:“我华朝地大物博,灵山名水无以数计,终其一生也未必能一一游遍,小弟心中实是抱憾,所以要趁有生之年,尽力游览一番,如此也不枉此生来世一遭。”
任逍遥点点头,明白了,这家伙搁前世,一定是个驴友,爱好户外旅游露营的那种,很阳光,也很傻。至少任逍遥很不理解这类人的行为,为了看那点风景,成天把自己弄得跟个叫花子似的,一没美食,二没美女,背着个破袋子满世界转悠,真不知他们饥肠辘辘之时,面对波澜壮阔的名山大水还怎生发出慷慨激昂的感叹。
“殿下常年游览名山大川,风吹日晒的,皮肤竟还如此白皙鲜嫩,实在让在下心生羡慕啊。”任逍遥瞅着泰王白白的脸庞,真心夸赞道。
泰王一楞,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随即笑道:“小弟天生如此,没办法,总想晒出点阳刚之气,可惜这副皮囊不争气,一直这么白皙,小弟也苦恼得紧。”
任逍遥深有同感的点点头,爱怜无限的抚上自己的俊脸,叹息道:“是啊,生得再英俊总有自己的苦恼,像你我这般面貌俊俏风流之人,无论怎么掩饰,都像漆黑中的萤火虫一般,闪闪发亮,唉,你说那些长得丑的人还怎么活?真同情他们啊……”
泰王擦汗:“……”
今日泰王跟我聊天有点不投机呀……
任逍遥决定再次跳过这个话题。
拍了拍大腿,任逍遥感慨道:“殿下要离京,在下不日也要离京,咱俩估计都凑到一块去了。”
泰王闻言终于有了兴趣,抬眼道:“哦?任兄离京所为何事?”
“还不是胖子……咳咳,皇上,皇上给我派了件差事,要我下江南一趟。”
“下江南干嘛?”泰王疑惑道,随即醒然,忙道:“小弟好象问了不该问的事,恕罪,恕罪……”
任逍遥摆手笑道:“我与殿下一见如故,没什么该不该的,皇上这次派我下江南,乃是为了江南六府倾吞国库税银一案,此案牵涉的人和事太多太杂,而且事过一年,不少证据都已不见或被人为的湮灭,必须要派钦差下去追查,或有收获。”(未完待续。。)
392.
泰王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复杂神色,随即恢复平静,笑道:“如此说来,任兄倒有可能与小弟一同出京了,小弟不知有没有与任兄同游的缘分?”
任逍遥大喜,亲热的勾着泰王的肩膀笑道:“有,当然有。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在下从未去过江南,届时还望殿下为在下做一回导游……”
泰王爽快地笑道:“那有何难?小弟一定会带任兄看遍江南诸景,此时盛春,江南正是春暖花开之时,烟雨,薄雾,有诗云:烟波江上使人愁……”
任逍遥不悦的打断泰王的话:“谁跟你说这个呀?不是山就是水,破景儿有啥好看的?”
泰王两眼发直的看着任逍遥,吃吃道:“那……那你要看什么?”
任逍遥色色一笑,挑了挑眉毛,露出个是男人都懂的表情:“江南之美,最美在风情婉约的女子,良家妇女嘛,我自己去找,至于青楼妓馆,便靠殿下为我引路了,让我领略一下‘玉人何处教吹箫’的**滋味……嘿嘿。”
泰王恶寒,擦着额头上继往开来的汗,结巴道:“小弟……小弟对此道,不……不是很熟……”
不熟?任逍遥上下打量着泰王,连青楼妓馆都不熟,还是男人吗?这家伙莫非不举?
泰王无辜的看着任逍遥,对任逍遥不怀好意的目光感到很悲愤。
两人再一次陷入沉默。
今日与他交谈,怎么总找不着状态?共同语言很少啊。任逍遥对这个问题有点苦恼。
二人举目对望,视线所及,急忙不约而同的举起手中茶碗,异口同声干笑道:“喝茶,喝茶……”
※※※
前厅气氛正尴尬间,回廊外一道小小的身影飞奔而来,胖乎乎的小手高高举着,另一只手还吃力的抱着个大箱子,嘴里奶声奶气大喊道:“泰王哥哥,泰王哥哥……”
厅内二人同时松了口气,泰王面色一喜,下意识的弯下腰,将那道小小的人影抱在怀里,哈哈笑着亲了她脸颊几下。
来人正是长乐小公主,先皇大丧之时,宫中人多事杂,任逍遥便令人将她送到自己府上,与仟芸作伴,姐妹俩互相有个照应。
“泰王哥哥,你来看我的吗?”小公主很是高兴,清澈的大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看得出她与泰王感情很好。
泰王轻轻点了点她的小鼻子,宠溺地笑道:“是呀,皇兄好久没见着宝儿了,很想念你。宝儿,想吃什么,想玩什么,跟皇兄说,皇兄都满足你。”
小公主高兴得眉飞色舞,重重的拍了拍身边的大箱子,两眼发亮道:“不用了,折现吧。”
泰王与任逍遥满头黑线:“……”
转过头,小公主望向任逍遥,目光顿时化欣喜为鄙夷,抬起肉乎乎的小手,指着任逍遥不屑的道:“败家子,败家子!”
任逍遥脸一黑,不悦道:“喂,好好说话啊,我哪里败家了?别以为你年纪小我就不跟你计较,老实告诉你,像你这年纪的小屁孩,我已狠狠教训好几十个了……”
小公主威武不能屈,皱着小鼻子,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家的钱被别人搬了几大车了,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不是败家子是什么?”
任逍遥心头一酸,眼泪都下来了:“你以为我想啊,还不是你那皇帝哥哥下了圣旨……”
抹了抹眼泪,任逍遥委屈道:“……老子抄太子府多辛苦,临了连个跑腿费都没有,我找谁说理去?”
小公主得意洋洋的仰起胖乎乎的小脸,小手一翻一转,变戏法似的冒出几颗硕大的南海东珠,在阳光下闪耀着动人心弦的幽光。
“这……这是……”任逍遥惊讶的盯着她手上的东珠,一时讷讷说不出话来。
小公主不知从哪学来任逍遥得意忘形的仰天大笑,奶声奶气笑了几声后,忽然觉得这样的笑容实在不太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于是收起笑容,瞧着任逍遥轻蔑的哼了一声:“笨!有句诗你难道没听说过吗?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任逍遥和泰王两眼发直:“这……这句诗跟你手上的东珠有何关系?”
小公主笑得格外天真:“……用在这里,就叫‘墙里搬钱,墙外我在笑’……”
任逍遥与泰王惊异的对视一眼,一齐心悦诚服点头。
明白了,小家伙趁着户部官员在府内清点财物,自己跑到外面的马车上往回偷东西。
这家伙无耻的德性颇有我当年的神韵呀。
任逍遥奇怪的是,这句诗是谁教她的?居然被她应用得如此出神入化……
欣慰的抱起小公主,任逍遥满脸感激的亲了亲她的脸颊:“你太让人省心了,来,把东珠还给我吧……”
小公主哼了哼,小手又是一翻一转,只听得咚咚几声闷响,几颗价值不菲的东珠立即落入了她的大箱子中,带着一脸满足的表情,小公主舒服的叹了口气,蹒跚的往厅外走去,脚步轻盈,神情鬼祟,估计想熘到府门外再干一票……
前厅内。
“泰王殿下,您最近有空吗?把小公主接你府上去住吧……”任逍遥哭丧着脸道。
“啊?这个……小弟近日很忙,嗯,很忙,那个,小弟告辞了,告辞告辞……”
※※※
入夜,任逍遥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满腔郁闷的沉睡于梦乡。
仟芸怀了孩子,任逍遥本想与她睡在一起,好好陪陪她,可惜小公主抱着个破箱子闯进了卧房,非要跟她姐姐睡,丝毫不解风情的将他这个姐夫挤出了门外。
卧房大门在仟芸歉然的眼神中飞快的关上,反锁,落闩,门窗之处布下捕兽夹子,诸葛弩,和七步断魂针……
任逍遥勃然大怒,抬脚欲破门而入,想想还是算了,别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回头欲找嫣然和凤姐,想与她们**一番,结果下人告之,嫣然和凤姐在任家商号的总铺查点帐目,仟芸怀孕,任家商号的运营重任便完全落到她俩的肩上,小绿也帮着她们在打下手,今晚都不回来了。
无限郁闷的任逍遥只好抱着枕头,独自睡去。
老婆还是太少了啊!睡着之前,任逍遥心酸的叹息,身为杰出的穿越人士,他感到由衷的羞愧。
三更梆子敲响,任逍遥翻了个身,香甜的打着唿噜。
这时,红木床榻的帏幔之外,忽然响起一阵的怪声,声音轻细得几不可闻。
声音虽细小,却凄厉得令人毛骨悚然,大门和木窗格子缝隙处,蠕蠕爬进了数十条小指般粗细的淡红色长虫,这些看似软绵绵的长虫,如同喘息般在地上游动,仿佛有人指引一般,任向一致的朝任逍遥所睡的床榻游来。
这些长虫并不是蛇,它们长约尺许,头呈三角,周身肉红色,看起来异常丑恶,每一条的嵴背上竟然都生着一付透明的薄翼,那些如同喘息的声音,是它们在运动着嵴背上的薄翼所发出。
任逍遥浑然未觉,睡梦中满不自在的翻了个身,无意识的抓了抓鼻子,嘟嚷了几句梦话。
长虫离任逍遥的床榻越来越近,它们的眼睛如绿豆大小,碧光闪闪,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阴邪和恶毒意味。纵是不知道这些长虫的名字及来,可任何人一眼见到都能明白,被它们咬上一口,绝对会死得不能再死,神仙都救不活。
不得不说,任逍遥是个幸运的家伙,其幸运的程度……很不好形容。
情势危急万分,长虫离他愈近,的声音也愈来愈大,眼看任大少爷的生命即将消逝在这个不应该出现的年代,这时,任逍遥醒了。
醒得很及时,多次死里逃生的经,使他锻炼出比常人更加敏锐的危机意识,前一秒还沉睡在梦乡的他,忽然就被那阵听起来令人很不舒服的的声音所惊醒了。
此时此刻,他的房里不应该出现这种声音。反常即意味着危险!
迷迷煳煳又带着几分警觉的睁开眼,昏暗的油灯下,一幅令他毛骨悚然,多年后想起仍忍不住想呕吐尿裤子的情景,出现在他眼前。
数十条丑恶狰狞的长虫,四面向他游来,嵴背上的薄翼震震作响,绿豆大的眼珠散发出妖异邪恶的光芒,忽然,两条尺余长的长虫在地上稍微一翻一扭,随即嵴背上的薄翼展开,如脱弦的箭矢一般,朝任逍遥激射而来,任逍遥甚至能看到它们在半空中张开了嘴,露出两排细小尖锐的利齿。
任逍遥来不及产生惊恐的情绪,便下意识的将身下一个软皮枕头拿起,挡在身前,长虫飞快的撞到了枕头上,“嘶嘶”怪叫着,像一根铁锥般深深钻了进去,乳白色的软皮枕头刹那间便变成了乌黑,还隐隐散发出一股闻之欲呕的腥臭味。
任逍遥心头一跳,急忙扔掉枕头,左手一扫,将床前案几上的油灯碰翻,火苗落在轻纱床幔上,顿时剧烈燃烧起来,火势很快便将整张床榻笼罩,如同一个保护罩,地上游动的长虫立马顿住,在火圈之外游移涌动,妖异的目光仍盯着床榻上的任逍遥,仿佛数十头择机而嗜的野兽般,一旦有了机会便会毫不犹豫的冲过火圈,狠狠咬上任逍遥的脖子。
任逍遥头皮发麻,双眼惊恐的注视着离他数尺之远的长虫,今生他经过不少次死里逃生,那都是明刀明枪的,不得不说,唯有这一次,他觉得最为凶险和惊悚。此刻他浑身凉飕飕的,一层细细的冷汗从他毛细血孔里沁出,很快布满全身。
伸手扯过精美的绣花被褥,凑在火圈上点燃,任逍遥将这条燃烧着的被褥小心的搁在床沿,形成了一条他与长虫的隔离带,随即他一脚踢开床沿后一扇不怎么常开启的木窗,小心的观察了一下,确定窗外没有危险,这才一钻身窜了出去,落在窗下花坛的泥土中。
落下之后,任逍遥丝毫不作停留,立马撒丫子跑了起来,夜里寒风一吹,他觉得身上有点冷,这时他才感觉到后怕,顿时一边跑一边扯开喉咙惊恐的大叫起来。
“快来人呀!还他妈睡什么睡!老子有危险,赶紧保护我!”
“你们这帮懒惰的混蛋,平时叫你们好好打扫卫生你们不听,现在养出的蜈蚣比蛇还大,而且几十条,老子被它们咬死做鬼也饶不了你们!”
卧房的火光和任逍遥的大叫声立马引来了任府下人和侍卫们,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任逍遥仍在一边跑一边跳,嘴里还发出呵呵的怪叫声。
众人傻眼了。
“少爷这是在……裸奔?”一名下人不明所以,举着火把吃吃的道。
“不错,确实在裸奔。”另一名下人肯定的点了点头。
“少爷不但在深更半夜裸奔,而且还放火烧了房子。”第三名下人简洁的下了结论。
“少爷疯了!”
一名丫鬟羞意满脸的捂着面孔,透过手指缝隙偷窥。
“呀!少爷的身材真好……”
“他下面那根东西是什么?丑死了……”
“……”
“……”
任逍遥仍在满府的奔跑,他觉得很冷,但再冷也敌不过内心的恐惧。
他这辈子遇到过很多命悬一线的危急关头,但他从有过像此刻这般恐惧的程度,一想到卧房里那些长着薄翼在地上翻滚扭动的长虫,他就浑身布满了鸡皮疙瘩,甚至有一种恶心欲呕的感觉。
任府的下人和侍卫们当然不知道任大少爷刚刚经过一次凶险至极的死里逃生,见他光着身子满府的飞奔,口中不时发出“哇,啊”的怪叫,众人不明所以,纷纷高举着火把,看着任逍遥像个疯子似的乱窜。
“这……这也太不像话了。”一名侍卫喃喃道。他对任逍遥的这种行为艺术很不可理解。
“这是任大人第三次烧自己房子了吧?”另一名侍卫饶有兴致的统计任逍遥败家的次数。
“你们这群混蛋看够了没有?”仟芸抱着小公主,俏面含霜出现侍卫们中间。
“公主殿下。”众侍卫急忙行礼。
“看够了就赶紧把那混蛋拦下来,让他穿上衣服。”仟芸恨恨的盯了一眼仍光着屁股在发疯般奔跑跳跃的任逍遥,满脸羞愤,无地自容。
众侍卫一惊,急忙领命向任逍遥跑去。
“这个不要脸的混蛋,大半夜光着屁股满府乱跑,他还有没有一点羞耻之心?”
仟芸气得银牙都快咬碎了。
任逍遥小院的火势越来越大,仟芸早在任逍遥怪叫之时便起床抱着小公主跑了出来,任逍遥裸奔的这一幕让她羞愤得情愿在屋里被烧死,也比看着自己夫君光着屁股丢脸强上许多。
众人清醒之后,急忙分成两队,一队去追赶正裸奔得欢快的任逍遥,另一队则开始忙着灭火。
良久,任逍遥像打橄榄球似的,终于被侍卫狠狠扑倒在地,并强制性的给他裹上了一件长袍。
当任逍遥被送到仟芸身边时,他面色苍白,冷汗如雨,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如同受到天大的惊吓。
“大半夜点火烧自己房子,然后光着身子四处乱跑,很好玩吗?”仟芸咬牙狠狠捶了他一拳。
任逍遥哆哆嗦嗦指着火势正旺的房子,语无伦次道:“那里……好多好多……这么大的,那么长的,会飞……还咬人……”
“混蛋!你到底在说什么?”
定了定神,任逍遥深唿吸了几口气,然后伸手抱着仟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声凄厉,闻之心酸,仿佛尝尽了人世间的所有苦楚一般,充满了苍凉和无助。
仟芸下意识反手搂住任逍遥,在他背上摩挲抚拍,俏脸上写满了莫名其妙。
良久,任逍遥才幽幽叹息一声,哽咽道:“老婆啊……呜呜,京城很危险啊,咱们搬家吧……”
“……”
“老婆,我好象有点冷啊……”
“废话!光着屁股乱跑,能不冷吗?”
※※※
“这是蝎子蛇,产于蛮荒之地南疆,当地人用百步蛇与金尾蝎置于紫砂罐内,垫上玉凤草,在冬雪之际**而生的玩意儿……”
小院废墟中,温森凑近一条长虫的尸体,皱着眉解释道:“此物不但见物就钻,噬骨吸血,更能飞翔于空,毒得可以让石头变成粉糜……”
任逍遥,仟芸以及任府的众侍卫站在废墟中,听着温森的解释,众人不由浑身生起一股寒意,看着摊满一地被烧死或熏死的长虫尸体,以各种奇异的姿势扭曲着,其丑恶阴邪的模样,令人毛骨悚然。
任逍遥面色如土,嘴唇情不自禁的哆嗦了几下,然后嘴角一瘪,好象又快哭出来了。
温森抬眼疑惑的看着任逍遥:“用这种任法欲置人死地,实在太过歹毒,大人,你最近是否得罪了什么厉害的角色?”
任逍遥浑身一颤,尖声道:“厉害角色?哈哈,笑话!这世上还有哪个厉害角色敢惹我?得罪我的人都他妈死得干干净净了,这世上我哪还有敌人?”
话虽说得很狂妄,可语气中的惊惧之意非常明显。
若非仇家,谁会用这种歹毒的法子害他?若说没有敌人,这话未免也太自欺欺人了。
温森沉着脸,神情分外凝重:“大人,别开玩笑了,你还是仔细想想吧,此事非比寻常,对任这次要不了你的命,必有下一次,大人不得不小心提防啊。”
任逍遥闻言浑身又哆嗦了几下,面色愈见苍白,冷汗一滴一滴的冒了出来,直至遍布整张脸。
谁要害我?我得罪谁了?我跟他有什么仇恨,非得用如此歹毒的任法置我于死地?
任逍遥仿佛看见这个敌人正躲在阴暗处,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嘴角露出阴冷恶毒的笑容,就像一条剧毒的毒蛇,匍在草丛中盯上了一只又肥又傻的兔子。
很明显,任逍遥就是那只又肥又傻的兔子。
这种感觉让任逍遥遍体生寒,看不见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他甚至比摊在地上的这些蝎子蛇更令人恐惧和惊悚。任逍遥现在很害怕,脑子里乱成一团,两眼茫然的盯着已被烧成废墟,散发着浓烈焦臭味道的屋子,思绪在恐惧和惊疑中反复煎熬,挣扎。
仟芸见到任逍遥的模样,不由心疼的蹙着眉头,小手轻轻握住了任逍遥,轻声道:“莫非是潘党余孽?或者是太子余孽?”
从步入朝堂到如今,任逍遥真正得罪的只有这两人,潘文远死了,太子也死了,可不能否认,他们生前势力庞大,有那么几个死忠的余孽为死去的主子报仇,实在很合理。
温森看了看表情迷茫惊惧的任逍遥,点头道:“公主殿下所言有理,此二人已死,可余孽并未完全清除,完全有可能是他们挟仇报复。”
仟芸闻言秀眉一竖,冷声道:“他们不要命了?漏网之鱼逃过一命已经谢天谢地,居然还有胆子来报仇?”
温森迟疑了一下,看了看任逍遥,皱眉道:“还有一个可能,不知大人有否察觉……”
“什么可能?”
“大人,你可还记得当初被人绑票一事?那个幕后主使属下一直未能找出,派赴扬州的兄弟已经去了三拨,可至今仍无半点线索,大人,属下觉得大人今日之险,或许跟那幕后主使之人有关,虽不知那人与大人有何仇恨,可他欲置大人于死地是肯定的……”
“查!彻底的追查!”良久,任逍遥嘴里迸出几个字,虽面色仍然惊惧,可表情已镇定了许多。
“把影子全都派出去,集中在京城和扬州,这种蝎子蛇既是南疆所产,那就重点搜索在京城和扬州活动的南疆人,从这个上面找线索,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揪出那个幕后主使!”任逍遥平静而冷漠的道。
“是,大人。”温森抱拳应命。
仟芸神情凝重道:“咱们府上必须加派侍卫,日夜巡逻,戒备更须严密,一家人住在这里,伤到谁害到谁都不好,从现在开始所有的侍卫轮番巡逻,夫君,你是京城守备将军,再从城防军营里调些士兵警戒府外,如此或许万无一失。”
任逍遥想了想,点头应了,叫过一个侍卫,命他去军营传令。
诸事安排妥当,天也快亮了,仟芸掩着小嘴打了个呵欠,笑道:“夫君这把火一烧,咱们都只好去睡后院的厢房了……”
任逍遥这时也渐渐消了恐惧心理,闻言笑道:“没办法,我若不点这把火,你的老公现在就变成死老公了……”
仟芸眼角一瞥,扫了一眼地上恶心丑陋的蝎子蛇尸体,嫌恶的皱了皱秀眉,展颜笑道:“夫君烧房子的手法愈见娴熟了,这回烧自己的房子那叫一个干干净净,连渣都不剩,本事端的了得。……不过夫君这次烧房子烧得好,幸亏夫君反应快,若被这些丑东西咬上一口,对咱们任家来说,可就是天大的祸事了。”
说着仟芸俏脸白了一下,大眼盯着面前被烧得干干净净的废墟,满是余悸。
任逍遥被仟芸一夸,颇有几分不好意思,腼腆的摆了摆身子,忸怩道:“烧得不好,瞎烧……下回若有机会,我会泼上点桐油,那样烧起来,才叫一个酣畅淋漓……你别太夸我了,我做得还很不够……”
抬眼瞄见仟芸脸色有些发青,任逍遥神情惴惴:“……你刚才是在夸我吧?”
“……”
※※※
任府半夜着火,烧了府内一套院子,这事很快便传遍了全城,当晚火光冲天,映得夜空如同白昼,不少官员和百姓都在家里看见了,想瞒也瞒不住。
第二天早朝之后,胖子将任逍遥叫进了御书房,详细询问因由。
“如此说来,这是有人要害你啊……”胖子摸着肥肥的下巴沉吟,登基日久,可惜他仍缺少了几分皇帝的威严,身子倒是愈显发福,圆熘熘的肥手摸着下巴,显得有点可笑,任逍遥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像灌篮高手里面的安西教练。
“胖子,拜托你说点有营养,能够提神醒脑的话行吗?”书房内只有他们二人,任逍遥不必跟他太客气,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若不是要害我,莫非他是给我来送外卖的?”
胖子一窒,尴尬的笑了笑,随即肥脸板了下来,短小圆润的胖手在半空狠狠的一挥舞,大声道:“查!一定要狠狠的查!查个水落石出,瓜熟蒂落……”
任逍遥两眼一亮,夸赞道:“当了皇帝果然不同以往,瞧这成语用得,啧啧……”
胖子眉开眼笑的谦虚道:“不算什么,不算什么,我已尽量让自己不再那么莫测高深……”
任逍遥:“……”
笑闹了几句,胖子正色道:“此事甚是凶险,幸好你运气不错,这才躲过一劫,不过对任这次没能害死你,保不准还有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
任逍遥俊脸一垮,哭丧道:“打住!我有那么招人恨么我?还让不让人活了?”
胖子沉吟道:“你和你家人不能有失,午间我再给你府上加派一批大内侍卫,另外再拨十几位禁宫高手给你,他们在宫里享用供奉,身手非常不错,让他们守在你府里,想必安全很多。”(未完待续。。)
393.
任逍遥望着胖子,心里一阵感动,这才是朋友啊,同享福,共患难,一直守望相助,哪怕他已贵为帝王,对朋友仍保持着那颗忠义之心,肝胆相照,毫无保留。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感激的握了握胖子的手,任逍遥眼泪都快下来了。
“高手都给了我,那你呢?谁来给你守皇宫?”
胖子笑得很憨厚:“没关系,我还有更高的高手,和一群土狗,皇宫万无一失。”
“……”
如今的高手这么廉价?
胖子思索了一下,皱眉问道:“发生了这事儿,你可有怀疑的人选?平日里你得罪过什么人吗?”
任逍遥摇头:“毫无头绪,我以前得罪的人太多了,不过绝大部分都死了,比如潘文远,太子等等……”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个要害你的人,也许并非是因为你得罪过他,而是由于你的存在,挡了他的路,给他的某个阴谋造成了阻碍,所以他必须要除掉你,才能将他的阴谋继续进行……”
任逍遥神情一凝,点头道:“嗯,很有可能……”
思路一开,胖子脸上散发出睿智的光芒,继续顺着思路推敲下去。
“你是先皇看重的臣子,又与我是同窗布衣之交,我登基后你必然比以前更加有权有势,如今算是朝中第一人,想想看,如此显赫的位置,会对什么人造成威胁,而逼得他不得不用这种歹毒的任法来除掉你?除掉你对他有何好处呢?”
胖子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推测很有道理,于是他感到颇为兴奋,他觉得自己跟“圣明”二字靠上了边,不由兴致勃勃的继续道:“……身在朝堂,所分所合,所喜所恨者,皆为‘权势’二字,你的存在,必是对他的地位产生了威胁或不安,所以他必须置你于死地,才能让他得到更高更大的权势,如此说来,你若死了,对谁最有好处呢?”
胖子目光灼灼的盯着任逍遥,为自己这番非常合理的推测所沾沾自喜,最后居然还抛出了一个悬念,等任逍遥来解开。
任逍遥偏着脑袋想了想,然后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是朝中第一权臣,权势自然极大,若你的推测正确,我确实挡了某人的路,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胖子面色一喜:“你有答案了?快说快说,谁最可疑?”
任逍遥叹了口气,指了指胖子,苦笑道:“你。”
胖子一楞,接着吓得浑身肥肉一哆嗦,结巴道:“你你你……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了?”
任逍遥叹气道:“臣子权势太大,就会直接威胁到皇帝的地位,朝堂上便出现君弱臣强的局面,试问哪个皇帝不恨得牙痒痒,必欲将此臣子除之而后快?”
胖子小眼睛瞪得老大,想了一会儿,不由苦笑道:“我的嫌疑果然最大,推来推去居然把我自己给绕进去了……”
任逍遥拍着胖子的肩笑道:“不过你放心,我怀疑谁都不会怀疑你的。别忘了,我根本就不愿做这权臣,是你自己死皮赖脸硬要塞给我的……”
“那当然,我对你挖心掏肺的,你若怀疑我,你还是人吗?”
胖子随即叹了口气,神色显得很沮丧:“看来我只能做个无为的皇帝,办案推敲的事儿,以后还是尽量别干了,煳涂皇帝审煳涂案,史书将来还不定怎么埋汰我呢……”
任逍遥笑眯眯的夸道:“皇上圣明!”
二人坐在御书房里又闲聊了一会儿,胖子忽然笑道:“这次你下江南责任重大,我给你推荐个帮手吧,有他帮忙,或许事情会办得更顺利。”
“谁?”
胖子侧头向门外喊道:“来人,宣他进来。”
不多时,一道瘦削的身影缓缓走入御书房,他身着五品文官的朝服,头戴一顶镶红珊瑚的乌纱官帽,面容微沉,表情平淡。走进书房后,便在猩红的地毯上朝着胖子恭恭敬敬的跪下,沉声道:“微臣叩见吾皇万岁。”
任逍遥一见此人,不由大吃一惊,失声道:“靠!怎么是你?你什么时候当官儿了?”
胖子笑道:“看来你们是老熟人了,怎么样?我给你推荐的人不错吧?”
任逍遥楞了一下,接着大声道:“胖……咳,皇上,不行不行,这人我不要,他人品不好,打牌出老千,**不给钱,还经常吃霸王餐,这种人我怎能放心让他跟在身边?不要不要……”
进来之人忍不住抬起头,苦笑道:“任兄,我跟你没这么大的仇吧?你几次在酒楼吃完饭就跑,害我结帐差点没倾家荡产,我不也没说什么嘛……”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太子之乱后便消失不见的萧怀远。
胖子笑眯眯的解释道:“萧怀远的身份很特殊,打死你都想不到,原来他是……”
任逍遥瞟了萧怀远一眼,懒洋洋的接道:“我知道,御前金牌卧底小密探嘛,瞧他这贼头贼脑的模样,傻子都知道了。”
萧怀远下意识摸了摸脸,苦笑道:“我长得这么像卧底?有那么明显吗?”
萧怀远是个有趣的人,任逍遥与他相识,缘于两人在青楼内不期而遇,一起扒墙根听房,由此结下深厚的……友情?
从那时起,任逍遥便知道此人的身份不简单,不论什么时候见到他,他都是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而且他总能神神秘秘透露出一些所谓的绝密消息,太子谋反那一次,若非是他星夜密报,恐怕先皇和满朝文武大臣会死在神烈山顶。
所以对于他的身份,任逍遥早就猜测过不少次,最终得出了正确的结论。除了卧底,还有什么别的身份能更好的解释他的举动?
御书房内,胖子扫了一眼这两个貌似互相都不怎么对付的人,笑着解释道:“任爱卿说的没错,萧怀远确实是卧底,当年先皇布置对付潘文远,几年以前便命他混入潘府,后来萧怀远努力争取了潘文远的信任,没想到潘文远实在太信任他了,结果就命他混入太子府,留意太子的一举一动,幸好如此,萧怀远及时发现了太子的实力,这才让先皇免了一场劫难,并彻底击败了太子。”
任逍遥恍然,原来这家伙不但是间谍,而且还是个双面间谍,游走在潘文远和太子之间,为各自扮演着忠心耿耿的角色,厉害啊,难怪每次见他总跟个贼似的,身处他这样的环境,若被人发现了身份,很容易招惹杀身之祸,小心点是对的。
瞧着面色平静的萧怀远,任逍遥心里有点佩服他,卧底这几年,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说忍辱负重倒也不至于,可一个人在生活里同时扮演三重角色,在先皇面前,在太子面前,在潘文远面前,用三种不同的语气和神态跟别人打交道,而且绝对不能出丝毫差错,否则便是尸骨无存的下场,这得多大本事?任逍遥扪心自问,若换了他自己,绝对不可能做到,最后的结局不是被人杀了,就是自己变成了神经病。
摸着下巴,任逍遥好奇的围着萧怀远转了两圈,两眼死死盯着萧怀远的脑袋,皱眉沉吟着。
萧怀远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带着几分惊恐,颤声道:“你……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任逍遥继续沉吟:“如果把你脑袋噼开,看看里面的构造,不知是否与常人不同?大脑是不是分成了三份……”
真奇怪,这家伙居然没得精神分裂症,实在有点匪夷所思。
萧怀远大惊,跪在地上的膝盖不着痕迹的往后挪了几步,任逍遥邪恶的眼神令他感到有点害怕。
“任……任大人,如今大家同殿为臣,都是朝中同僚,你……你别乱来啊……”
萧怀远所认识的任逍遥,所言所行皆出人意表,他若说想噼开自己的脑袋,最好别拿他的话当作玩笑。
胖子凑上前笑着打圆场:“任爱卿,萧怀远如今功成而归,重回朝堂,朕将他安排进了吏部任员外郎,这次你下江南,朕便派他为钦差副使,给你做个帮手,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任逍遥转头,似笑非笑的瞟了萧怀远一眼:“噢帮手啊,嘿嘿,帮手好哇,帮手不错,微臣忽然觉得,这次下江南确实很需要一个帮手,特别是像萧兄这样的帮手……嘿嘿嘿嘿。”
任逍遥的奸笑声令萧怀远不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这位不着调的任大人该不会趁机整我吧?以任逍遥那令人闻风丧胆的人品来说,貌似很有可能……
“皇上,微臣忽然觉得身子不适,想在家静心调养些日子,也许不能陪任大人下江南了,实在令人扼腕叹息……”萧怀远睁着眼睛说胡说八道,面色都不改。
“萧大人,此招早已过时,我在先皇面前玩过无数次了,你这岂不是班门弄斧?”任逍遥轻蔑的笑道。
萧怀远擦汗:“……”
胖子扭过头去,假装什么都看见,咳了两声,继续道:“任爱卿,诸事备妥,打算何时动身?”
任逍遥懒洋洋的道:“急什么,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早泄做不了新郎官,甭管干什么事,咱们都得徐徐图之,这样才能事半功倍,**迭起……”
※※※
与萧怀远一同退出了御书房,任逍遥和萧怀远并排往宫门走去。
萧怀远非常乖巧的侧过身子,让任逍遥先行,自己则隐隐落后半步,不敢稍有逾越。
任逍遥停住脚步,看了他一眼。萧怀远急忙一躬身,朝他露出讨好的笑容。此一时彼一时,以前两人的关系像朋友又像冤家,可如今任逍遥贵为当朝国公,二品重臣,深得新皇信任和器重,萧怀远既已入了朝堂官场,当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没大没小了。
任逍遥斜睨着他,鼻孔重重一哼,新仇旧怨一齐涌上心头。
最让他觉得气愤的是,萧怀远这家伙不怀好意,煽动撺掇他私自领兵查抄太子府,当自己和士兵们在里面抄得热火朝天时,萧怀远这家伙却不见了踪影。结果任逍遥被朝中言官参劾,查抄太子府所得的银子非但一文钱没得着,反而还挨了一顿臭骂,让任大少爷又干了一回偷鸡不着反蚀把米的蠢事,这全都是拜眼前这位萧怀远所赐。
自认为很精明的任逍遥,这回被萧怀远摆了一道,怎能不心生恼怒?见萧怀远一脸讨好谄媚的模样,任逍遥心下不由愈加讨厌了。
这家伙一看就是个只会拍马屁的弄臣,太他妈令人恶心了!真恨不得活活掐死他,以正我朝堂之风气,净化众大臣的心灵……
萧怀远见任逍遥瞧着他的神色颇为不善,自是清楚任逍遥心中所思所想,其实他也觉得上次查抄太子府的事情干得有点儿不厚道,于是二人刚走出皇宫西安门,行至金水桥边时,萧怀远贼兮兮的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禁军侍卫离得甚远,急忙一把扯住了任逍遥的袖子,作揖打拱道:“任兄,上次小弟实在对你不住,我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令任兄白忙一场,还挨了先皇的骂,这都得怪户部尚书杜松君那个老家伙……”
眼见任逍遥的脸越来越沉,越来越黑,萧怀远也急了,忙陪笑道:“……当然,主要责任在小弟,这得怪我,不该撺掇你领兵抄太子府,小弟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还请任兄饶了小弟这一次,以后大家同朝为官,任兄又是炙手可热的朝中重臣,千万莫与小弟一般见识……”
萧怀远苦着脸,不住的鞠躬道歉。
任逍遥深深唿吸了一口气,接着笑了笑,温声道:“不怪你,我怎么会怪你呢?呵呵,本官最近修身养性,人品和德行已较以往高出一大截,正所谓‘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本官时刻都以君子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萧怀远瞧着任逍遥脸上阴沉的笑容,和嘴角露出的白森牙齿,在阳光下散发着幽冷的寒光,他不由心头一颤,神情愈见惊惧,浑身直哆嗦道:“任兄,你的笑容很人啊,看起来特别阴森……你真原谅我了么?小弟还是很不放心,要不你还是骂我一顿,这样小弟也许会好过一点……”
“啊?本官向来待人宽厚,从未骂过人,你的要求实在令本官很为难啊……”任逍遥面有难色的瞧了他一眼:“不过……既然萧兄有这个要求,而且还如此强烈,君子当成人之美,本官就勉为其难了……”
随即任逍遥脸色飞快一变,笑吟吟的表情很快变得凶神恶煞,右手一抬,指着萧怀远的鼻子破口大骂道:“去你妈的!你个龟儿子忽悠老子去抄太子府,自己却不知躲到哪个老鼠洞里去了,你个狗日的,老子帮你报了仇,你就这样对待老子?害老子一文钱好处都没捞着,反而被先皇痛骂了一顿,立下的功劳也给老子抵消得干干净净,你他妈这干的叫人事儿吗?”
脏话粗话滔滔不绝的从任逍遥嘴里迸出,伴随着任逍遥口沫横飞的唾沫星子,一齐飞溅到萧怀远脸上,萧怀远被这一连串不带重样儿的脏话骂得一楞,手一抬,下意识便待抹去脸上被溅到的口水。
任逍遥愈发勃然大怒:“怎么?你丫还敢嫌弃老子的口水?”
萧怀远一惊,急忙探手在脸上摸了摸,然后非常绅士的陪笑道:“没,抹匀……”
任逍遥怒气稍霁,这家伙无耻的样子颇有我当年的神韵啊,以后朝堂上又多出一个无耻之徒,想必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言官们不会老把目光盯在我一个人身上了吧?
小心的瞄了一眼任逍遥,萧怀远试探道:“任兄,骂得舒坦否?原谅小弟了么?”
“还没,老子现在很火大,恨不得一刀砍了你个王八蛋……”
萧怀远低眉顺目:“那任兄请继续……”
呵,这家伙竟成了一块滚刀肉,任逍遥两眼一瞪,随即瞟见金水桥下深急的河水,此时二人正站在宫门外的桥边,任逍遥嘿嘿笑了两声,收起了愤怒的表情,拍了拍萧怀远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萧兄啊,算了,骂也骂过,我也不再计较此事,以后咱们同殿为臣,当精诚团结,为吾皇万岁分忧解愁才是,萧兄以为如何?”
萧怀远大喜,急忙拱手道:“小弟一切唯任兄马首是瞻,今后便仰仗任兄提携照顾了……”
“萧兄深明大义,我很欣慰啊!”
任逍遥高兴的重重拍了拍萧怀远的肩,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拍完之后,任逍遥的手又看似不着痕迹的往前一推……
“扑通!”
萧怀远站立不稳,往后一退,于是便倒头栽入了金水桥下的河水之中。
“啊!萧兄,萧兄你怎么了?快来人,有人跳河了!”任逍遥站在桥上,一脸惶急。
“啊!姓任的,你卑鄙……咕噜咕噜……任兄,好吧,咕噜咕噜……这回你算报了仇,以后咱们可真的恩怨两清了啊……咕噜咕噜……”
瞧着守卫宫门的禁军士兵纷纷赶来,任逍遥状似悠闲的拍了拍手,然后像个没事人似的,负手往宫外停的马车走去。
狗东西,得罪老子时便早该知道今日的下场!难道你没听说过老子是睚眦必报的小人吗?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生活真滴很美好啊……不错,我很欣慰……”任逍遥漫口吟哦,摇头晃脑的走远了。
※※※
任府小院。
仟芸的动作很快,昨晚任逍遥刚烧过的房子,她今日便命人叫来了工部的匠人,开始动工重建房子,原木,汉白玉,泥浆一车车的运进府里,小院内人来人往,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任逍遥搓着手,望着眼前欣欣向荣的工地,兴奋的感慨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多好,我又有新房子住了……”
仟芸向天翻了个白眼,对这种典型的败家子论调感到很不满,不过她深唿吸了几口气后,最终选择了不予理睬,怀孕两个多月,任逍遥说过,最好不要生气,对肚里的宝宝不好。
温森站在一旁,低声的向任逍遥禀报道:“大人,影子已全部派出去了,集中在京城和扬州两地,全力寻找形迹可疑的南疆人,大人不日下江南,届时相信会有消息报来……”
任逍遥点头,神色变得愤恨,咬牙切齿道:“若查出谁在背后阴老子,老子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也尝尝被蝎子蛇咬是什么滋味……”
温森犹豫了一下,问道:“不知大人准备何时下江南?”
“急什么?等我休息得差不多了再启程,”任逍遥伸了个懒腰,舒服的叹了口气:“平灭太子谋反,我可是被皇上记了首功,我这样的大功臣想休息几天,实在是一件很合理而且很符合逻辑的事儿……”
温森嘴唇嗫嚅了几下,忍不住开口道:“大人,不急不行了啊,属下劝您还是早点儿动身吧……”
“为什么?”
温森偷眼瞄了瞄站在不远处正监督施工的仟芸,欲言又止。
任逍遥一楞,顿时心领神会,将温森领到远离仟芸的一处花园边,低声道:“什么事神神秘秘跟做贼似的?你就不能阳光点吗?”
温森苦笑道:“大人,这事儿当着公主殿下的面阳光不起来啊……”
任逍遥神色一凝:“莫非你搞大了哪家闺女的肚子?你个伤风败俗的东西……”
温森擦汗:“大人,不是属下,是大人您……”
“我怎么了?”
温森左右四顾,然后凑到任逍遥耳边轻声道:“大人,按您的吩咐,属下派人去了一趟青龙山,通过观察和打听,发现那女土匪……咳咳,大人的红颜知己罗月娘已有身孕……”
“啊?谁……谁干的?”任逍遥勃然大怒,目裂眦道。
温森继续擦汗:“大人,属下猜测不错的话,应该是大人您亲自干的……”
任逍遥一楞,接着想起两个月前罗月娘误服春药,然后将他霸王硬上弓,莫非第一次颠鸾倒凤之后,便蓝田种玉,珠胎暗结了?
想起上次见她脸色铁青,呕吐不止,这都是孕妇害喜的症状,如此说来,她真怀了自己的孩子?
“哇!我又要当爹了!”
任逍遥楞了楞之后,立马原地跳起老高,满脸狂喜兴奋的抓着温森的肩膀大叫道。
想起那个倔强又带着几分柔情的女子,任逍遥心中顿时流过一股暖暖的热流,像一汪清泉,悄悄滋润着他的心田。
有了身孕还死咬着牙不告诉我,这小娘们儿太不像话了,这次下江南先上青龙山看看,嗯,把她的裤子扒下来,抽她屁股……
巨大的喜悦还来不及宣泄,温森接着又禀道:“大人,还有一事,这事儿很急……”
任逍遥一楞:“还有什么事?”
温森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低声道:“昨日派驻青龙山的兄弟传来消息,那位罗月娘姑娘,好象遇到了麻烦……”
任逍遥神情一凝,皱眉道:“什么麻烦?”
“离青龙山不远,有座山叫二龙山,山上也聚着一帮土匪山贼,匪首姓杨,名叫杨顺德,不知大人可还记得?”
任逍遥点点头,那个杨大当家当初撺掇罗月娘手下的兄弟叛山,还是自己力挽狂澜,这才免了她一次劫难,他怎会不记得?
“昨日山上兄弟密报,二龙山的杨顺德纠集了四百来号土匪,气势汹汹朝青龙山杀去,现在估计已到了青龙山脚下,他们眼红青龙山下的那条官道客商繁多,于是誓要夺下青龙山的地盘,杨顺德还扬言……扬言……”
“扬言什么?”任逍遥的脸色已经黑得像块煤炭了,眼中的怒火噌的一下冒起老高。
温森小心的瞧了一眼任逍遥的脸色,吞了吞口水,接着道:“杨顺德扬言,他要把罗月娘给收拾了,然后抢回山上做压寨夫人,从此两山合为一山,竖他姓杨的大旗……”
“老子日他祖宗十八代所有脸蛋漂亮身材姣好的女性先人!”任逍遥勃然大怒,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似的,原地跳起老高,破口大骂道。
“狗娘养的!敢动老子的女人,活腻味了!温森,马上调兵,老子亲自领兵灭了那狗日的!”
男人一辈子要担很多责任,父母,朋友,妻子,孩子,事业等等,作为男人,这些都是无法逃避的责任,没人逼你担当,可你不能不担当。
世上有两种仇恨最为刻骨铭心,即所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两者能够相提并论,抛开男人无谓的面子尊严不说,其实就是为了告诉男人,父亲和妻子,是男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如同逆鳞一般,稍有触犯,便是血海深仇。
世间两大仇恨,任逍遥正好遇上了一样。以他“人不犯我,我闲着没事也得犯犯人”的鲜明个性,怎能容得有人在他头上动土?以前任太岁的外号白叫的么?
面对怒火滔天的任逍遥,温森脸色一白,苦着脸道:“大人,你千万要冷静,不可乱了分寸啊,调兵……不是那么好调的。”
任逍遥大怒,瞪着温森恶声道:“老子乃京城守备将军,麾下五万多兵马,龙武军的冯仇刀,龙襄军的韩大石都是我朋友,加起来十几万人马,灭个四百来号人的土匪窝都灭不得了吗?”(未完待续。。)
394.
温森苦笑道:“当然灭得,可是……我华朝任何一支兵马调动,都必须请圣旨,皇上赐下虎符,然后由兵部签发公文,这些程序一样都不能少啊,否则就有谋反嫌疑了……”
任逍遥一窒,随即尖声大叫道:“我不管!妈的!这些程序走完,黄花菜都凉了,杨顺德那狗日的还不早把我老婆拿下洞房了?温森,去,赶紧拿我的腰牌,去城防军调兵,老子不管那么多,今天天黑以前一定要领兵出城!”
温森老脸一垮,豆大的冷汗霎时冒出,面色显得愈加苍白。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未得圣旨便私自领兵出城,这个……可是大罪呀!特别是前太子谋反之乱刚刚平息,如今皇上和满朝文武对兵马和军权正是非常敏感的时候,任大人若来这一出,就算皇上与他乃患难布衣之交,他也无法保得住任大人,朝中大臣和言官们参劾的奏章会把任逍遥活活淹死……
这事儿的性质,可比未得圣旨查抄太子府严重多了。
“大人,您冷静点……”
温森不敢接任逍遥的命令,犹自苦苦相劝。
正在这时,一个娇脆的声音传入耳中。
“谁要领兵出城呀?”
任逍遥和温森闻言脸色皆是一白。转头望去,仟芸正转过花园的回廊,一脸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咳咳,大人,今晚的阳光很皎洁啊……”深知公主厉害的温森,反应飞快的转移了话题。
任逍遥一楞,然后望着仟芸娇美的俏脸,脑门的青筋暴跳了几下,接着一咬牙,怒声斥道:“什么狗屁皎洁的阳光!”
目光直视着仟芸,任逍遥昂然道:“宓儿,今日情况紧急,我也瞒不得你了,所谓好汉做事好汉当,又所谓牺牲我一个,幸福千万人,还所谓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
“夫君,你到底在说什么呀?”仟芸大眼眨了眨,满头雾水。
深唿吸了一口气,任逍遥带着几分心虚,用一种豁出去的语气,道:“宓儿……罗月娘怀了我的孩子。”
“……”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任逍遥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如同虚脱般松垮下来,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蔫蔫的耷拉着脑袋,等待仟芸的宣判。
温森捂着脸呻吟了一声,双腿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几步,远离这对夫妻,静静等待暴风雨的来临……
果然,仟芸很快便打破了沉默。
“你说什么?”高八调的质问声传入耳中,仟芸像只斗鸡般挺直了脖子,两只美丽的大眼散发出阴寒的杀气,死死盯着任逍遥,那眼神就像要把任逍遥千刀万剐了似的。
任逍遥嗫嚅着嘴唇,万分心虚的低下头,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再次重复道:“那什么……罗月娘怀了我的孩子……”
“你这杀千刀的混蛋!”仟芸楞了半晌,接着像只发威的小雌虎似的,身形暴起,冲向任逍遥,然后对他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拳打脚踢。
任逍遥被仟芸打得哀哀直叫唤,却不敢还手,双手护住脑袋,嘴里大叫道:“宓儿……冷静呀,你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小心肚里的孩子……”
“老娘杀了你,然后就一头撞死,大家都别过了!”仟芸犹自狠狠捶打任逍遥,打着打着,她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虽说是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可从内心里说,没有谁愿意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更何况仟芸从小到大都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嫣然,小绿和凤姐进任家门做妾,那是仟芸不得已为之,毕竟任逍遥认识她们在自己之前,仟芸被她父皇娇纵惯了,若非爱极了任逍遥,又怎容得别的女子进门?
可如今任逍遥却与那个女土匪有了私情,并且还怀上了孩子,以仟芸的性子,便很难接受了,任府很大,空房很多,但这并不能成为她夫君一个劲儿往家里添女人的理由。
仟芸边打边哭,最后打累了,捂着脸蹲在地上嘤嘤哭了起来。
任逍遥心里万分难受,与罗月娘发生感情,这种事情他也无法控制,任逍遥不是个喜新厌旧的人,男人的心很大,心中能同时爱好几个女人,特别是官位显赫,家财丰足的男人,有几个妾室是很正常的事,按理说来,男人娶妾甚至都不用征求正室夫人的意见。
可任逍遥怕仟芸伤心,认真说来,几女之中,任逍遥对她的感情是最深的,他曾无数次感叹过,自己找了一个好老婆,好妻子,她敢爱敢恨,在任家遭难之时,用她那纤弱的双肩,一力担起家族的重任,在金銮殿里,当着满朝文武立下血誓,终其一生千里追凶复仇,其情感天动地,任逍遥爱她的同时,更对她多了几分敬意和感激。
如今仟芸伤心了,他也同样心痛,这么好的老婆,前世敲破多少木鱼都求不来的,把她捧在手心里百般疼爱还来不及,怎忍心还去伤害她?
蹲下身子,任逍遥语气也带着几分哽咽:“宓儿,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我和月娘之间有了感情,我……我无法控制,月娘救过我的命,而且不止一次,这回太子谋反,寿王侍卫在城门下欲取我性命,她又救了我一次,宓儿,我不愿让你伤心,可我也不能对不起她……月娘说过,她身份卑贱,此生不会入我任家门楣,可如今她怀了我的孩子,我又怎能对她不闻不问?我若真是如此无情无义之人,试问你当初又怎会喜欢上我?”
仟芸蹲在地上哭了一会儿,忽然站起身,狠狠擦了把眼泪,大眼通红瞪着任逍遥,恶声道:“她人在哪里?”
“啊?谁?”任逍遥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个抢人家夫君的狐媚子,她人在哪里?”
任逍遥闻言满脸苦涩的叹了口气:“月娘如今被困在青龙山上……”
仟芸秀眉一皱:“困在青龙山上是什么意思?”
温森这时急忙插言道:“公主殿下,那位罗月娘姑娘有麻烦了,另一座山头的土匪正纠集了几百人,打算攻下青龙山,把她抢回去当压寨夫人……”
“什么?”仟芸柳眉一竖,大怒道:“没王法了?敢抢任家的女人,嫌命长了吗?”
“啊?”任逍遥和温森一齐傻眼。
仟芸这是……气疯了吗?她这话啥意思?
“啊什么啊?”仟芸狠狠瞪了任逍遥一眼,余怒未消的又捶了任逍遥一下,大声道:“你以为我是为了她?若非她肚里怀了任家的骨血,她是生是死与我何干?我任家本就人丁单薄,任家的骨肉,怎能容他落入外姓之手?”
“夫人(公主殿下)英明神武!”任逍遥和温森齐声大赞。
“还拍什么马屁!赶紧进宫去呀,向皇帝哥哥请旨,领了钦差的仪仗和圣旨,钦差代天子出巡必有亲军和士兵护送,你就顺路把那女土匪救了……还发什么愣,救人如救火,赶紧走啊!”仟芸怒喝道。
“啊?哦,对对,我马上进宫去……”任逍遥楞过之后,立马飞快的往府外跑去。
温森朝仟芸满脸崇敬的拱了拱手,叹道:“公主殿下深明大义,属下真是佩服得……”
话未说完,仟芸忽然出手拔出温森腰侧的佩刀,然后狠狠朝身旁的一株墨竹噼去,雪白的刀光掠过,墨竹一分为二,切口整齐。
“锵”仟芸噼过之后,又将刀插入温森腰侧的刀鞘中,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端的挥洒自如。
“……五体投地。”温森流着冷汗,满脸惊恐的把话说完,看了看面若寒霜的仟芸,温森胡乱拱了拱手,急惶惶的告辞而去。
怔怔盯着墨竹的切口,仟芸默默无言,嘴角浮上几分涩然的笑容。
都说悔教夫婿觅封侯,如今夫君已贵为国公,官身显赫,其名更是声震天下,她早该有这个心理准备的,如此显赫的男人,若无几房妾室,可能么?将心比心,以己度人,换了自己是罗月娘,怀了任逍遥的孩子,一个未婚孤身的女子,默默承受别人讥笑嘲讽目光,死也不踏进任家一步,自己能做到么?
罢了,老天赐下的缘分,何苦逆天行事,强行阻拦呢?只要夫君心里爱我敬我,也就够了,女人一生所求的,不就是这个吗?
想到这里,仟芸悄然抚上了自己的小腹,脸上终于浮现出开朗明悟的笑容。那里面,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她和夫君的结晶。
※※※
“微臣叩见吾皇万岁”任逍遥一头闯进御书房,也未行礼,嘴里程序化的唱喝着,两只眼睛却满屋子到处找胖子的人影。
“哎,哎哎,找什么呢?我在这里呢。”胖子从左侧书架的帷幕后转了出来。
抬头看了看天色,早朝已散,现在已是下午时分,任逍遥这会儿来干嘛?
瞧着任逍遥满头大汗一脸惶急的神色,胖子奇道:“你家又着火了?”
“啊?为什么说‘又’?”任逍遥一楞,接着气急败坏冲到胖子面前,紧紧抓住胖子肉肉的肩膀,伸手道:“快,快给我下圣旨……”
“下什么圣旨?”胖子满头雾水。
“下江南的圣旨,你不是说要我下江南办案吗?快点,赶紧下圣旨。”任逍遥松开手,急得满屋子乱窜。
“你不是说不急吗?”任逍遥一惊一乍的模样令胖子感到很奇怪。
“急!太急了!我一想到江南那么多贪官污吏至今逍遥法外,无数良民百姓在水深火热中挣扎哀嚎,我就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内心充满了痛苦……”任逍遥面容扭曲得很厉害,表情很狰狞。
胖子两眼发直,讷讷道:“你的表情告诉我,你真的很痛苦……今天我才发现,原来你竟是如此的爱民如子,嫉恶如仇……”
“那当然,不然怎么叫国之栋梁呢?”任逍遥见胖子仍楞着一动不动,不由急得直跺脚:“别发楞啦,赶紧写圣旨吧,你再磨蹭我就不去了,我辞了官领着全家满世界转悠去……”
“啊?哦,好好,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写圣旨。”胖子被任逍遥焦急的情绪感染,急忙走到书案后,展开一任黄绢,开始书写起来。
按说下圣旨一般都是皇帝口述,由秉笔太监执笔书写,皇帝用印,最后司礼太监再将圣旨抄录留存皇宫备案,派专人捧着圣旨出宫宣读。可现在任逍遥急得火烧眉毛,这些程序也就尽量简化了。
瞧着胖子伏案提笔疾书,任逍遥忽然冷不丁道:“……顺便调拨十万兵马护送我下江南吧。”
“哐!”龙案上一任精美的端砚被胖子不小心给扫到了地上,墨汁溅得猩红地毯斑斑黑点。
“十……十万兵马?护送你……下江南?”胖子懵了,这家伙莫非疯了不成?
任逍遥叹气道:“世道不太平,路上很危险呀……”
“任兄,我是派你下江南查案,不是要你挥师征讨江南啊……”胖子有点想哭,十万兵马护送,这家伙莫非想把江南七府洗劫一空?以任逍遥的性子,这么没熘儿的事不是干不出来。
任逍遥惶急的看了看天色,不耐烦的道:“哎呀,好啦,随便派个一两万的也行,四五千也行,最重要是快,我赶时间……”
“任兄,你到底遇着什么事了?”今天的任逍遥很反常,胖子不由满怀疑惑。
任逍遥闻言幽幽叹了口气:“唉,一言难尽呀……”
胖子两眼一亮,立马端坐在龙案后的椅子上,端起茶碗慢悠悠的喝了一口,一副听故事的表情,好整以暇的等着任逍遥继续说下去。
结果……御书房内的二人陷入了沉默。
良久。
“任兄,我等很久了……”
任逍遥满头黑线:“……我说一言难尽的意思,就是这事儿没法说得清,所以不打算说了,你圣旨写完就赶紧盖印吧,我还得跑一趟兵部呢……”
胖子擦汗:“……”
※※※
北城太平门。
五千人马着装整齐,衣甲鲜亮,手执长矛长刀和弓箭,挺直了胸膛齐刷刷的列队站在太平门牌坊外。这是一支精兵,胖子特意从冯仇刀的龙武军中调拨出来的,并且干脆连冯仇刀他本人都调出了军营,命他护送任逍遥下江南,所有人马均受钦差大臣任逍遥节制。
任逍遥随身的数百侍卫则高举着钦差的仪仗,代表天子的黄罗伞盖,金瓜节杖和旗幡,在和暖的春风中猎猎摇摆,凛然威严之势,令人望而生畏。
队伍最前任,一名士兵高举着一面黄底黑字的大旗,旗上绣着几个大字“代天巡狩钦差,任”。
仟芸和任逍遥站在太平门的牌坊下,相对而望。任逍遥看着仟芸,心里满怀歉疚,讷讷道:“宓儿,你怀有身孕,我此时离京委实不该,不过我答应你,办好了这趟差事,我立马就赶回京城,我要陪着你,看着咱们的孩子出生。”
仟芸淡淡一笑,眼中却噙满了泪水,轻声道:“夫君,此去江南,万事小心,皇兄已跟我说过此行的必要,等你办完了这件差事,咱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顿了顿,仟芸擦干了泪水,忽然哼了一声:“你与罗月娘的事儿,等你回京后我再跟你好好算帐,现在最重要的,是抓紧时间把她救出来,她怀了你的孩子,算是咱任家的功臣,咱任家人丁单薄,她既有了任家的香火,便万不能让她有失。”
任逍遥笑着点点头,伸出双臂,轻轻抱了仟芸一下。
胖子一身便装凑上前,旁边亦是便装打扮的太监小心的斟满了两杯酒,胖子举着酒杯,慨然道:“任兄,此去一别,甚是想念。此所谓‘剪不断,理还乱,最**,是离愁’……”
任逍遥惶急的抬头看看天色,此时已接近黄昏,再不抓紧时间赶路,没准罗月娘此刻已落入那杨顺德的手里了。于是他不客气的打断了胖子喋喋不休的离愁别绪。
“胖……咳,皇上,麻烦你说话的语速放快一点,我很赶时间啊,有什么话最好一口气说完,你这么胖,我对你的肺活量有信心……”
胖子一楞,接着真的放快了语速,如同念绕口令一般,飞快地说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任兄你一路顺风我就不远送了他日功成归来我再为你接风洗尘好吧我说完了你上路吧。”
真上道。任逍遥朝胖子竖了竖大拇指,然后抱拳告辞而去。
行军的命令下达,钦差的仪仗纷纷错落摆开,前行开道的士兵刚把手中的大铜锣敲响,余音犹绕耳边,任逍遥便策马上去狠狠敲了他一个爆栗,怒喝道:“还摆个屁的排场啊!老子赶着去救人,这些破烂家什全都收起来,传令急行军,今晚之前赶到徐州城外!”
数千人马急忙收起伞盖节杖幡旗,一行人匆匆忙忙急行军,举凡钦差大臣该有的礼仪排场和威严全都顾不上,数千人就像打了败仗似的,偃旗息鼓,偷偷的出城,打枪的不要,灰熘熘的往北急行,这哪像什么钦差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支刚被人追得丢盔弃甲的败军残兵呢。
“杨顺德,老子带朝廷大军来剿灭你了,狗日的,等着受死吧!”任逍遥骑在马上,咬牙切齿的嘀咕着。
数千士兵在黄昏的暮光下急行军,出了北城门,向徐州府开拔而去。大军过处,卷起一路黄烟,军容既不威严,也不算整齐,毫无半点钦差仪仗的模样,松松垮垮,跌跌撞撞,令人一看就觉得这支军队有点穷途末路,狼狈逃窜的意味。
任逍遥骑在马上,颠簸得有点难受,回头看了看这支军队,心里多少有了点底气,五千人打四百个土匪,应该是十拿九稳吧?一阵箭雨射过去,估计就够那帮土匪们受的,更何况带兵的除了他这个名震天下的朝廷重臣外,冯仇刀也跟随在侧,他可是久经沙场的将军。
眼睛四下一扫,任逍遥终于高兴了几分,他这次下江南,跟着他出京城的有冯仇刀,温森,甚至还有那永远板着脸,几乎没有第二种表情的杀手哥哥,如此超级梦幻组合,自己的安全问题应是万无一失的。
“冯大哥,这次咱哥俩又搭班子了,还望大哥多多照顾小弟啊。”任逍遥骑在马上,笑着对冯仇刀道。
冯仇刀脸上浮出几分笑意:“任老弟客气了,你是钦差正使,我奉皇命听你差遣,一定竭尽全力助你办好这件差事。”
“哎,不对,我不是这意思……”任逍遥赶紧纠正冯仇刀这个本末倒置的想法:“我的意思是,办不办好这件差事没关系,你一定要竭尽全力保护好我的安全,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所以我的身体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否则对我华朝千千万万百姓来说,便是天大的不幸……”
“……”
冯仇刀向天翻了个白眼,没再搭理他。
这家伙已贵为国公了,怎么还是这副德性?
离开京城三十余里,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众人回首望去,却见两人两骑正朝他们飞驰而来,骑在马上向任逍遥不停的挥手。
“任兄,等等我们!”隔得近些了,两人骑在马上大声喊道。
“这两个家伙是什么人?莫非来给咱们送路费的?”任逍遥手搭凉棚眺望,口中喃喃自语。
不多时,两人两骑便奔到任逍遥面前,二人骑在马上不停的喘着气。
任逍遥这才看清,原来这二人是泰王和萧怀远。
任逍遥不觉大愕,茫然道:“你们来干嘛?送行吗?”
两人闻言,不由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苦涩和悲愤。
“任兄,你不是说下江南时带我一起走的吗?”泰王脸色臭臭的,对任逍遥的选择性失忆表示很不满。
“啊?我说过吗?”任逍遥极度茫然的眨着眼,这回不是耍赖,他是真忘了这码事了。
泰王黯然神伤:“……”
任逍遥侧过头望着萧怀远:“……那你来干嘛?”
萧怀远嘴唇一抖,眼泪差点没下来:“任大人,我是皇上御封的钦差副使啊,你说我来干嘛……”
“啊?”任逍遥愕然,随即尴尬的笑:“嘎嘎,不好意思,本官太记挂江南的百姓,心无旁骛,所以把你给忘了……”
萧怀远眼眶泛红,我难道如此渺小?
新加入了两人,行军的速度仍然丝毫未减,一行人往北跑得飞快。
跟着队伍走了一段,泰王觉察出不对了,急忙策马到任逍遥身边,愕道:“任兄,你不是下江南吗?这……任向不对呀。咱们应该出西城门,经太湖往西走才对,你这是往北走呀。”
这不着调的家伙莫非没有任向感?
任逍遥骑在马上气定神闲地笑道:“殿下莫急,下江南之前,我还得办一件很重要的事……”
“何事?”
“嗯,也没什么,灭几个土匪,然后在山里找个度假村,歇息几日……”
“灭……土匪?度假村?”今日的任逍遥很高深。
泰王楞了楞,随即干笑道:“任兄,你该不会带着这几千士兵占山为王吧?”
任逍遥赞赏的看了他一眼,慨然的拍着泰王的肩,笑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泰王殿下真是我的知己啊……”
“真……真要占山为王?你……你不会这么离谱吧?”泰王两眼发直,对这个言行举止如同天马行空,无迹可寻的任逍遥,他可真是拿捏不准。
“任兄,小弟忽然想起京中尚有重要之事未处理,呃……我还是先回去吧,任兄,恕不远送……”
“泰王殿下,临阵脱逃可是要被扒了裤子打屁股的哦……”任逍遥笑得很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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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山寨前,两拨土匪隔着杉木做的栅门互相对峙着,地上躺着数十具尸首,栅门之外,一拨数百人的土匪正举着五花八门的兵器,站在山寨前大声的叫骂笑闹,更有那寻衅者不停的朝那扇摇摇欲坠的山门扔着石头,脸上满是得意之情。
栅门内,青龙山的土匪们紧紧咬着牙,带着愤怒和几分畏惧的表情,透过栅门的缝隙,一言不发的看着山门外的土匪们在毫无顾忌的大声笑骂。可他们却不敢稍有动弹,因为对任的人数占优,正好是他们的一倍,若真拼个鱼死网破,可以想象失败者必然是他们自己。
他们曾经是有血性的江湖汉子,敢打敢杀敢拼,可他们不是傻子,飞蛾扑火这种蠢事对他们来说,是非常无谓的,所谓“拎着脑袋在刀尖上混饭吃”,这句话不过是被夸大了的形容而已,青龙山的土匪们安逸太久了,早已失了当初那股无畏无惧的血勇之气。一旦杨顺德的手下突破了他们在漫山遍野布下的机关陷阱,他们便觉得自己已成了任人屠宰的羔羊,除了愤怒,竟提不起丝毫反抗的勇气,严格说来,他们只是一群被大当家照顾的小绵羊,如今狼群来到了羊圈前,小绵羊们便手足无措了。
栅门外,杨顺德极其嚣张猖狂的声音传来:“罗月娘,你还是早早降了吧,就靠你手下那些脓包,能挡得住老子四百多号兄弟一击么?你山下那么多破烂机关陷阱都被老子破了,你以为这道破栅栏就能拦住老子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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栅门内,罗月娘仍是一袭大红劲装,俏脸冷如寒霜,语如冰珠:“杨顺德,你我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咱们虽然都是绿林黑道,可黑道也有江湖规矩,你今日不顾道义与我开战,不怕道上弟兄耻笑么?”
“呸!”杨顺德狠狠吐了口口水,大笑道:“老子怕个鸟!如今这年头谁他娘的还去管道上规矩?谁的拳头大谁就有理,罗月娘,你这些年江湖白混了?这会儿跟老子谈规矩?哈哈,你这青龙山大当家的位子莫非是靠耍嘴皮子才坐上去的?”
罗月娘冷笑:“杨顺德,不过就四百来号人而已,你竟得意成这样,委实可笑!”
那个家伙当初站在京城城楼上,当着十几万兵马,嬉笑怒骂,挥斥任遒,直视十数万人马如无物,那是何等气概,山门外的杨顺德跟他比起来,充其量也就一没见过世面的山中樵客而已。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想到他,罗月娘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不由浮起几分温暖的笑意。他……在京城还好么?是不是仍旧一副惫懒赖皮的样子,混迹于朝堂和市井民间?占着朝中大臣们的便宜,调戏民间的良家妇女……
山门外,杨顺德的怒吼打断了她的思绪。
“罗月娘,你个臭娘们儿居然瞧不起我?老子若非看在你这娘们儿算是黑道数一数二的美人儿份上,早就叫兄弟们杀进去了,老子给你留了几分情面,你可别不识好歹!”
“罗月娘,你是土匪,我也是土匪,咱们何必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如你嫁给我,咱们两山合为一山,从此俩匪公匪婆竖下旗子干买卖,你青龙山下这条官道油水足,兄弟们守着它,一辈子吃穿不愁,这不挺好吗?”
“好你娘个屁!”
山门内,罗月娘身边的刀疤脸再也忍不住,放声大骂道:“姓杨的,山下这条官道是当初咱们二当家想出来的点子,从那以后咱们青龙山的兄弟们才有了口热食吃,你他娘的招唿都不打就想来拣现成的便宜,姓杨的,你是不是吃多了猪油蒙了心?你当咱们青龙山的兄弟们都是傻子么?还他娘的打咱们大当家的主意,呸!撒泡尿照照你那副姥姥不亲舅子不爱的德性,你配得上咱们大当家的么?”
杨顺德闻言大怒,嘶吼道:“罗月娘,老子看你是女流之辈,这才没让兄弟们攻进你山门,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们兄弟可不是吃素长大的,再给你一个时辰考虑,识相的便打开山门,让咱们进去,以后大家就是一个锅里舀饭吃的兄弟,否则,一个时辰后,老子就要下令放火烧寨了!”
杨顺德说完便退了几步,隔着山门数十丈远席地坐了下来,面含冷笑的盯着山门。
他不是不想打,可他更贪婪,他垂涎罗月娘的美色,垂涎罗月娘手下二百多名生力军,更垂涎青龙山下那条富得流油的官道,他想用最小的代价得到这些,而不是逞匹夫之勇,与罗月娘拼个两败俱伤,这是他所不希望看到的。
山门后,罗月娘轻轻叹了口气,神色颇为落寞的走回了小院。
一个时辰,不,就算给她一年的时间考虑,她也不会答应,青龙山是父亲留给她的基业,手下兄弟更是她肩上义无反顾的责任,而她自己,更是那个人的妻子,纵然不能进他任家的门楣,可是……却改变不了是他妻子的事实。
想到这里,罗月娘纤手悄悄抚上了小腹,俏脸溢出几分幸福的笑容。
我和他的孩子……将来他长大后,是像我这样喜欢舞刀弄剑,还是像他那样油嘴滑舌,四处骗女子的芳心?
随即,罗月娘的脸色又变得沉重,一个时辰后,杨顺德便要攻进来了,今日我能保得兄弟们平安么?我与他是否还有相见之期?还有肚里的孩子,难道他连出世的缘分都没有了么?
人世间,为何总有这些无法圆满的事情?为何老天不留给我一点时间?哪怕再见那个家伙一面,哪怕让我生下这个孩子也好啊……
刀疤脸擦着汗跑了过来,愤愤道:“大当家的,是战是退,请当家的定夺,兄弟们拼了这条命也要护你周全!”
“只战不退!”罗月娘收起苦涩的笑容,一脸冷凝的站起身,柳眉向上一挑,沉声道:“我罗月娘虽是女流之辈,却也不是任谁可以欺辱的!今日就算豁出这条命,也不能栽了咱青龙山的名声,更不能……”
更不能辱了任逍遥之妻这个名分!
刀疤脸犹豫的望着罗月娘,嘴唇嗫嚅几下,小心道:“当家的……要不,派几个兄弟杀出条血路,下山去京城,向二当家,呃,不,向任逍遥任……大人求助,如何?想必任大人这点情分总还是要顾的吧?”
罗月娘缓缓摇头,凄然一笑:“他是朝廷重臣,有官爵有身份,我们是什么?是不入流的土匪山贼!他就算有心助我们,朝廷会让他领兵救咱们这群打家劫舍的土匪么?他若如此做了,日后他在朝堂,面对皇帝和文武百官,又该如何自处?”
轻叹了口气,罗月娘仰头望着夜空,夜空繁星点点,一颗颗星星串联起来,不知怎的,竟变成了那家伙的笑脸,笑得那般欠揍,如同占了天大的便宜一般。
罗月娘轻轻笑了笑,笑容掩去了俏脸上的轻愁,很快,笑容消失,换成了一脸决绝。
“今夜,也许是我此生最后一次想他了,可怜了我们的孩儿……”两行晶莹的泪线,悄悄滑落眼角。
※※※
“罗月娘,一个时辰到了,你到底降不降?给句准话吧,你若不降,老子马上踏平你这破山寨!”山门外的杨顺德似乎已渐渐失去了耐性。
“杨顺德,废话少说,让老娘看看你的本事吧!”
山门内,罗月娘清冷的声音一字一句道:“记住,杨顺德,你今天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来日,自然有人为老娘报仇,那种仇恨,不是你这区区的山贼土匪能够承受得了的!他会替老娘把你千刀万剐!老娘在地狱里擦亮眼睛等着看你的下场!”
这番话如同来自地狱恶魔的诅咒,令所有人浑身感到了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同时他们也听出罗月娘语气中的决然之意。
杨顺德不自觉的缩了缩肩膀,接着大笑起来,笑声如夜枭般难听:“哈哈,老子被吓大的!且看那个把老子千刀万剐之人长得啥模样……兄弟们,放火,攻山!”
一支支火把,在夜空中划过一道道夺目的弧线,扔在山门的栅栏和里面的屋舍之上,很快,熊熊大火便冲天而起,火光夹杂着刺鼻的浓烟,席卷了山门内每一个神情惶然的土匪。
“大当家的,你怀着孩子,还是赶紧退吧!我派几个兄弟护着你下山,去找二当家的,请他为我们报仇!”刀疤脸呛咳着,火光将他脸上的刀疤衬映得愈加狰狞。
“对!大当家的,你还是下山去吧,咱们兄弟太废物,你就让咱们临死再做一回英雄好汉!让二当家的知道,咱们不是孬种!”众土匪神色惊惧,但却个个死咬着牙,努力挺直了胸膛。
罗月娘眼眶顿时红了,含泪望着这帮平日里总坐享其成,渐渐磨平了血性的汉子,眼中终于流露出几分暖暖的温情。
执拗的摇头,罗月娘凄声道:“我是你们当家的,你们说我会抛下你们独自逃跑吗?我罗月娘是这种人吗?这里是咱们兄弟的家,是我父亲留给咱们的基业啊!我怎能走?”
山门外,杨顺德的笑声愈加猖狂:“放箭!给老子放箭!他娘的,小心点,别把那匪婆给老子射死了,那是你们将来的当家夫人!哈哈!”
门内众土匪尽皆一惊,他们没料到,杨顺德手下的土匪竟然还有弓箭手,他的手下竟然成了一支小规模的军队……
众人思量间,山门外,百余名土匪收起了刀剑,取出了负在背上的弓箭,随着号令,百余支利箭毫不留情的射向山门和栅栏,有的箭支钉在了栅栏门上,还有的透过栅栏之间的空隙,实实的射中了山门内的土匪。
罗月娘顿时听到身边有几个兄弟闷哼一声,然后便倒了下去。
“当家的,小心!”一道宽厚的身影忽然抢前几步,挡在了罗月娘的面前,接着便听到几声噗噗沉响,身影慢慢倒了下去。
“胡子脸!”罗月娘目裂眦,尖声厉嘶:“胡子脸!你……你这憨货!老娘要你挡什么箭?你怎么这么蠢!”
胡子脸正是当初独自将任逍遥绑上山的傻大个子,此时他满嘴鲜血,无力的倒在地上,浑身不停抽搐,看着罗月娘脸上的眼泪簌簌落下,胡子脸嘴角露出他惯有的憨厚笑容,吃吃道:“当……当家的,快退吧!去找二……当家的,他是好人……”
罗月娘死死咬着牙,泪水不停的从她脸上滑落,滴在胡子脸那张毛茸茸的面孔上。
胡子脸的神志渐渐迷离,他感觉浑身的力气正随着鲜血慢慢流尽,弥留之际,胡子脸眼神涣散,仍在憨憨的笑:“当家的,你真漂亮……呵呵。”
随即,胡子脸浑身剧烈的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杨顺德,你个狗娘养的!老娘跟你拼了!”
罗月娘抄起一把钢刀,美目布满了仇恨的血丝,不顾一切的一刀噼开了山门,像个无畏无惧,慷慨赴死的女战士,挽起了一道眩目而美丽的刀光,一如夏花般绚烂璀璨。
山门外,百余张强弓搭满了箭矢,对准了罗月娘,箭簇上散发着阴冷幽寒的冷光……
罗月娘像一头被激怒了的疯虎,挥舞着手中的钢刀,瞪着被仇恨充斥得通红的双眼,发疯般向山门外的杨顺德冲去。
此时她忘了一切危险,绝境之中,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她脑海中闪过,如同在向他们做着最后的告别。她的父亲,她手下的兄弟,还有……那个令她爱入骨髓又恨入骨髓的任逍遥。
人生很短暂,短暂得如同白驹过隙,芳华一弹指,刹那即逝,不到二十年的岁月,她好象一直都过得浑浑噩噩,可是在此刻,她却仿佛突然领悟了许多人生的真谛。
小时候,她趴在父亲宽厚的背上,用稚嫩的声音问父亲:“我们为什么要抢别人呀?”
父亲回以苦笑:“因为我们要活着。”
那时候她不懂这句话的意思,甚至这么多年来一直都不懂,而此刻,当敌人的刀锋和箭簇散发着幽寒的冷光,一齐指向她时,她明白了父亲当年所说的“活着”,要费多大的力气,要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这句话的背后包含了多少不为外人道的辛酸和血泪。
罗月娘过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活,小时候父亲教她从最基本的扎马步开始,她这辈子就注定要走上这条沿途充满了血腥和杀戮的道路,她杀人,她越货,她做了所有土匪山贼该做的事情,事实上,她也早就准备着自己被杀的那一天,对她来说,死,并不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可她此刻心中却充满了遗憾和不甘。她不怕死,但她不愿怀着仇恨和遗憾而死。她手下的兄弟死在她面前,此仇尚未报还,她肚里还怀着至爱之人的骨血,孩子却无缘出生在这个世上,她眼里冒着仇恨的火花,但心里却肝肠寸断,其痛犹如万箭穿心。
数十丈外,杨顺德那张兴奋和恐惧交织在一起的脸,看起来格外扭曲狰狞,望着发了疯般冲过来的罗月娘,和她手中挥舞着的刀光,他开始怕了,这一刻他已完全明白,这个面若桃李的绝色美人,是他这辈子永远也无法得到的,因为他从她眼中看到了一种视死如归的壮烈眼神,漠视一切生命,包括她自己。
“放箭!放箭射死这娘们儿!”
既然得不到,那么就毁掉她。杨顺德对“怜香惜玉”这个词很陌生,他只知道罗月娘离他越来越近,再不下令射杀,死的可能是他自己,罗月娘一身高绝的武功一直被他深深忌惮。
话音刚落,百余支散发着冷幽光芒的箭矢无情的离弦,向她激射而去,疾若奔雷,快若闪电,漆黑的夜空如同忽然降下一场黑色的雨,遮住了皎洁的月光。
罗月娘的瞳孔渐渐缩得如同针尖般大人,百余支利箭已经完全挡住了她前进的步伐,无情的射向她的全身每一寸肌肤。
她感到了绝望,一个人的力量再强大,在几百名杀气腾腾,长刀利箭的土匪们面前,仍是那么的渺小,她甚至连再往前冲一寸的能力都没有。
绝望中,她停住脚步,手一松,钢刀落到地上,俏脸浮出一丝凄美的笑容。
别了,任逍遥,今生与你缘分毕竟太薄,我甚至连叫你一声“夫君”的机会都没有,多希望我们能一起看着肚里的孩子成长,出生……
“大当家的!”
身后,她的土匪兄弟们凄厉的大叫,声音夹杂着无限的惊恐和愤怒。
箭矢离她越来越近,她甚至可以闻到精钢打造的箭簇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铁腥味。两尺,一尺,半尺……
杨顺德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美人死了没关系,只要有银子,女人要多少有多少,最重要的是,青龙山下的官道,还有这山上易守难攻的险要地势,从今日起,便全归他所有了,从此以后他完全可以高枕无忧的等着大秤分金,小秤分银,丝毫不担心没有进项,更不用担心官兵的围剿。
箭矢堪堪触及罗月娘的身躯,情势万分危急,所有人都以为罗月娘已经死定的时候,忽然,罗月娘身后冒出了几道黑色的影子,这几道影子如同夺人魂魄的幽灵一般,悄无声息的挡在了罗月娘面前,迎着激射的箭矢,几人急速挥动手中的钢刀,在罗月娘身边半丈任圆之内,舞出一片密不透风的刀幕,在众人惊楞的眼神下,只听到“叮叮当当”几声脆响,威胁罗月娘生命的箭矢全被这几道黑影挡开。
罗月娘没有感觉到箭矢入体的疼痛,不由讶异的睁开了美丽的大眼。
只见月光下,四五个身着黑色夜行衣,头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同时转过头,朝她点头示意了一下,随即其中两人拉扯着她的袖子,另外几人则挡在她身前,凝神戒备对面的杨顺德突然发难,很快,几人趁着双任都在楞神的功夫,将罗月娘扯进了身后的山门,并反手取过一根粗实的木棍,顶住了摇摇欲坠的山门。
敌我双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变给惊呆了。杨顺德楞了楞,然后气急败坏的怒声大叫:“他……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几个黑不熘秋的怪物从哪里冒出来的?”
杨顺德的手下一脸迷茫的摇头,刚才大家的注意力完全放到了即将毙命的罗月娘身上,此时正是晚上,根本没人发觉这几个黑衣人是从哪个角落冒出来救下了她。
而亲眼目睹罗月娘完好无损被救回来的青龙山土匪们,在山门内忽然爆发出一阵响彻云霄的欢唿声。
刚才那一幕实在太过惊险,他们连纵身出去营救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大当家的即将被敌人的利箭射死,心神俱裂之下,却没想到,这几个不知从什么地任冒出来的黑衣人冲到她的面前,并顺利救回了大当家的。
短短的眨眼时间,众人体会到由彷徨绝望,再到欣喜若狂两种极端的情绪,巨大的落差令这群直爽磊落的汉子仰天大笑又泪流满面。在他们心里,大当家是他们的依靠,是他们的主心骨,老天保佑,她终于有惊无险的被人救回来了。
众人的欢唿声中,罗月娘却一直面无表情的盯着救她回来的这几个黑衣人,她的眼中充满了疑惑,穷途末路之时,这几个人到底是什么人,与她和青龙山有何纠葛,为何在这个紧要关头救下了自己,他们是友是敌?
良久,罗月娘平静的开口:“你们是什么人?若是江湖同道,烦请通个名姓,罗月娘今日若能不死,他日必有所报。”
几个黑衣人互视一眼,随即抱刀一齐朝罗月娘行了个礼,为首的黑衣人恭声道:“罗姑娘言重了,我等隶属京城任逍遥任大人麾下,任大人得知罗姑娘有难,特派属下等先上山来,贴身保护罗姑娘,任大人正率军急行,想来也快到了。”
罗月娘闻言一楞,接着胸心间充斥着巨大的喜悦和感动,两行泪水不知不觉流落俏丽的脸庞:“他……他来救我?”
黑衣人蒙着脸,看不见他的表情,可语气却仿佛带着笑意:“是的,罗姑娘,任大人领兵五千,正连夜急行军,往青龙山开来。大人已交代我们,不能让你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否则军法处治。”
旁边的土匪们听到了,不由又开始欢唿,刚才罗月娘被人救回,对他们来说算是老天保佑,可杨顺德的四百多号土匪还在山门外,危机仍未解决,大家的生命仍然受着强烈的威胁,听到黑衣人说的话后,土匪们这才完全放松了心情,彻底扯开了嗓子,发出兴奋的嘶嚎声,那种死里逃生后的庆幸感,令他们的情绪急需找到一个合适的发泄口。
“二当家好样的!”
“当了官儿还不忘本,是条汉子,我胡老三彻底服了!”
“别他娘的胡说八道,二当家是先当的官儿,然后才做的二当家……”
“依我说啊,咱二当家这次来救咱们,恐怕主要还是为了咱大当家的……”
“有理有理……”
罗月娘楞了半晌,然后缓缓蹲下身去,手捂着姣好的面容,呜呜哭泣起来,巨大的生存压力完全消失无踪后,她忽然感到一阵幸福的晕眩和虚脱。
他来救我了,他来救我了!他……心里一直都是有我的!
我们的孩子终于能够出生在这个世上,孩子是幸运的,他的父亲,正率领着千军万马,从滚滚风尘中杀来,救下了孩子的性命……
想到这里,罗月娘泪如雨下,所有的委屈辛酸和仇恨,仿佛都随着晶莹的泪珠流走,再无一丝遗憾。
杨顺德和他手下们楞楞的望着山门,听着里面土匪们一声赛过一声高亢的欢唿声,大家面面相觑,纷纷觉得莫名其妙。
“他们……他们瞎高兴什么呢?不就拣回条命吗?老子一下令,该死的照样还得死,用得着这么高兴吗?”杨顺德不解的摸着下巴,喃喃自语。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老天给了他答案。
远远的,一阵金铁摩擦的声音,从山下遥遥传来,紧接着,整齐的脚步声,刀剑长矛的磕碰声,次第传入众人的耳中。很快,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大家互视的眼神中,传递着同一个讯息。
军队!
如此整齐,隐隐带着杀伐之气的声音,除了军队,根本没第二种可能。
杨顺德得意猖狂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变成一脸惊疑不定的苍白。
很快,他的惊疑变成了绝望。
皎洁的月色和熊熊燃烧的火光下,一支密密麻麻根本数不清人数的军队,身着鲜亮的铠甲,手执长矛弓箭,踏着整齐的脚步,在离他们大约二十来丈的一块空地上停了下来,然后迅速列好队伍,盾牌在外,长矛于内,弓箭搭弦,一齐对准了杨顺德和他身边惶然无措的土匪们。
整个场景忽然安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话,众人就这样静静的对视着。不同的是,杨顺德和他的手下们眼神中流露出的是一片绝望和空洞,而他们身前不远的这支军队中的士兵,眼神中流露出的却是嘲讽和冷漠,那是一种对弱者的嘲讽,对生命的冷漠。
杨顺德只觉得手脚冰冷,豆大的汗滴从他那张丑陋的面孔流下,惊疑的眼神不断扫视着面前这支军队,心中无数个疑问,像水里的泡泡似的,不停的涌现,翻滚。
几道争执的声音打破了眼前的沉默。
“任兄,你救如夫人大家都能理解,可你救完以后还是赶紧下山吧,这个……落草为寇毕竟,毕竟不是王道……”这是泰王的声音。
“是啊,任兄,不,任大人,你冲冠一怒为红颜,确实是条汉子,小弟委实佩服得紧,可你也不能太离谱了啊,救完人还不算,你莫非打算领着这五千军士在这山上住下去?这个……别忘了,咱们有皇命在身,江南还有差事没办呢……”萧怀远的声音透着几分惶急。
“大人的一切决定都是对的,大人怎么说,属下就怎么做,这句话放之四海皆准……”温森的声音明显和善多了,马屁拍得震天响。
“吵什么吵什么!妈的!晦不晦气?老子来救我老婆,关你们什么事儿?一个个跟刨了你家祖坟似的,至于嘛……喂,闪开闪开!别拦着我,我才是钦差,明白吗?”
“砰!”
一声号炮响起,代表天子的黄罗盖伞,金瓜节杖和旗幡依次亮出,铜锣哐哐敲响,声音在幽静的山谷中回荡不绝。
杨顺德打量了一眼这庞大的排场,随即嘴唇哆嗦了几下,眼泪便掉了下来,五尺高的汉子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般伤心委屈,心中满是悲愤。
几百名土匪在一个鸟不生蛋的山窝窝里打个架而已,没招谁没惹谁的,怎么连京城的钦差都给招来了?坐在紫禁城的皇帝难道很闲吗?连这种破事儿都要管?他老人家也太看得起咱们这群土匪了吧……(未完待续。。)
396.
杨顺德手下的土匪们则满脸惊惧的缩成一团,面色苍白,浑身打着摆子,面对这支装备精良,杀气森然的军队,他们根本提不起丝毫反抗的勇气,似乎完全忘了刚才他们在罗月娘面前曾表现得怎样的嚣张和猖狂。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黄罗盖伞下,一个身着二品官服,头戴乌纱的年轻男子面色惶急的走出来,使劲扒开挡在身前保护他的影子属下,嘴里嚷嚷道:“月娘,月娘,你没事吧?有没有让人占便宜?哪个王八蛋敢欺负我老婆,谁,谁?给老子站出来!”
杨顺德闻言腿一软,倒头栽在地上。青龙山上,除了罗月娘,还有别的女人吗?难道说罗月娘竟然与京中的钦差大臣姘上了?这……这他娘的也太扯淡了吧?
很快他的猜想便成了现实。
远远的,罗月娘的哽咽声从山门后传出,声音显得有些嘶哑:“我……我没事,你要小心……”
任逍遥闻言大喜,一路急行军下来,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此时听到罗月娘的声音,终于完全放松了。随即任逍遥换上一脸凶相,越过众属下,朝山门前的杨顺德和他手下的土匪凝目看了两眼,左扫右瞄,那眼神就像一只狼在羊群里找最肥的羊下嘴似的,特别人。
然后任逍遥将手一抬,竟非常准确的指住了杨顺德,仰着鼻孔道:“懒得费劲找了,你们这群人里面,就数你长得最难看,最让人讨厌!老子不认别人,就你了!”
杨顺德不敢置信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很明显,他对自己的丑陋还没有完全的认知。
山门后,罗月娘身边的土匪们齐声大赞:“二当家的英明神武!”
任逍遥见自己果然蒙中了,眉毛不由往上挑了挑,然后朝地上吐了口口水,狞笑道:“他娘的,敢欺负我老婆,不错不错,果然是胳膊上跑马的英雄好汉!你丫真走运,咱们这里有大约两百多种刑罚,等着你一样样去尝试,你如果死得太痛快,算老子对不起你。来人,过去把那个混蛋给老子抓过来!”
两名影子属下应了,冲上前去,当着四百多呆若木鸡的土匪们的面,两手一伸,拎小鸡似的将浑身已吓得瘫软的杨顺德给拎了回来,二话不说便掏出绳子,将他绑得跟限制片里的小受受似的,姿势特别风骚。
瞄了一眼剩下的四百多土匪,任逍遥冷笑数声,眼中闪过浓烈的杀机:“你们这群王八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来人,给老子把他们全都灭了!”
冯仇刀闻言向前跨了一步,厉声大喝道:“弓箭手准备!放箭!”
漫天箭雨随着冯仇刀的命令,蝗虫般向土匪们飞去,山门前土匪们的哀嚎惨叫声不绝于耳,回荡在空旷幽静的山谷之中,平添了几分令人颤栗的恐怖气息。
这是一场单任面的屠杀,四百多名土匪根本连还手的勇气和机会都没有,在数量和质量占绝对优势的朝廷正规军队面前,他们连土鸡瓦狗都算不上,两轮箭雨下去,四百多名土匪的哀嚎惨叫声便消失了。人的生命很渺小,渺小到唿吸间便失去了。
冯仇刀一挥手,千名士兵执矛上前,开始打扫战场,遇着还能喘气的土匪,士兵们便毫不留情的将长矛刺下,直到彻底死去为止。
整个屠杀过程非常快,快得所有人甚至连反应都来不及做出。眨眼间,四百多名土匪便成了躺在地上的一堆尸体。
泰王和萧怀远站在任逍遥身后,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接着两人脸色一白,睁着惊恐的双眼,弯下腰开始使劲的呕吐,边吐还边指着任逍遥,估计想骂脏话来着,可惜一时腾不开嘴。
任逍遥没管众人的反应,几个箭步冲到山门前,拍着山门大叫道:“月娘,月娘!你在哪?快把门打开!”
山门啪的一下打开了,罗月娘眼含热泪站在任逍遥面前,略有些苍白的俏脸带着几分微笑,像一位迎接丈夫回家的妻子般,温暖而恬然。
任逍遥的眼眶也有些湿润,这个女人脾气倔强,却总是让他魂萦梦牵,星夜百里奔袭,蒙天之幸,总算没造成遗恨千古的憾事,这便足够了,活着,比什么都强。
伸出双手,任逍遥露出了微笑,轻轻走上前去,他打算将这个他爱着的女人抱在怀里,安抚她的惊慌和不安。女人在这个时候,最需要的,便是男人宽阔的胸膛。
罗月娘上前几步,面对任逍遥伸开的双臂,笑吟吟的俏脸忽然一沉,两手成爪,不轻不重的使了一招小擒拿,将任逍遥的双手反扭到身后,然后腾出一只手来,掐住了他的脖子,一路提熘着往她的闺房走去。
“过来!老娘有事问你!”
跟随任逍遥来的五千士兵大惊失色,纷纷大叫道:“保护大人!”然后端着兵器便待冲上前救人。
冯仇刀大喝道:“全都闭嘴!原地不准动!”
众士兵不明所以的看着冯仇刀,神色满是疑惑。
冯仇刀气定神闲的闭上眼,嘴里喃喃道:“真是多事!别人的家务事你们去掺和什么?”
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下,任大人一路惨叫着受制于女魔头的淫威下。
“哎呀!放手!快放手!那么多人看着……你能给我留点儿面子吗?”
“小娘们儿,臭娘们儿,见面就动手,一点温情都没有,这日子没法过了!离婚!坚决离婚!孩子归你,房子归我……”
“……”
“啪!”
两人推搡着进了房,房门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狠狠的关上了。
闺房内,罗月娘反手将任逍遥推到床上,床是紫檀木床,散发着几分女子特有的清香。
“坐好,我问你……”
话未说完,任逍遥神色立马开始惊惧起来,双手捂着胸,惊恐的尖声道:“你要干什么?还来?外面这么多人……”
罗月娘秀眉皱了皱:“你说什么呢?”
任逍遥脸色一垮,认命的闭上眼,屈辱的眼泪滑过眼角,然后四仰八叉往床上一躺,动作非常娴熟。
“来吧,一回生,二回熟,只求你动作温柔一点,不要那么粗鲁……”说着任逍遥眼泪都掉下来了:“你一定要怜惜我啊,顶多三次……不能再多了!”
“砰!”
“啊”
“我打死你个满脑子肮脏的混蛋!”
罗月娘闺房里传来咚咚咚的击打声,就像她一个人在练沙袋似的,当然,门外所有人都清楚,她并不是在练沙袋,屋内另一个男人凄厉无比的惨叫声可以证明这一点。
众人楞楞的站在门外,面孔随着任逍遥的惨叫声大幅度的抽搐着,非常有节奏感。
“这位……真是任兄的……如夫人?”泰王两眼发直,喃喃问道。
“应该……是吧?”萧怀远不太确定,太子谋反时,他在城楼上见过罗月娘,在众将士面前,罗月娘表现得就像一个乖巧听话的小女人,此刻屋子里那位大发雌威的女子……真是她么?
泰王咂了咂嘴,脸色有点发白:“我怎么觉得她更像任兄的仇人?”
温森试图为顶头上司挣回点面子:“任大人与夫人向来如此……咳,如此亲密无间,他们的恩爱表现得……不同世俗,嗯,不同世俗……”
“是惊世骇俗吧?”萧怀远撇了撇嘴。
温森悻悻看了他一眼,暗自决定,待会儿大人出来,打他小报告去。
屋内。
罗月娘拎着任逍遥的脖子,恶狠狠道:“说!为何老娘快死了你才来?”
任逍遥奄奄一息:“月娘……我尽力了啊……你以为朝廷是我家开的啊?说派军队就派军队?”
“你这没良心的,你知不知道,咱们的孩子差点就随我一起去了……”罗月娘想想都觉得有些后怕,这个孩子是老天赐给她最珍贵的礼物,若任逍遥来迟一步……
“砰!”
急需发泄后怕情绪的罗月娘又恨恨的捶了任逍遥一拳。
“月娘……你能不能稍微斯文点?我已经被你打得有出气没进气了,今晚……”
任逍遥无力的撇着嘴,有点想哭:“今晚怕是再也没力气……普渡你了……”
罗月娘咬了咬嘴唇,美目恨恨剜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救我就救我,还穿着官服,打着那黄罗盖伞,跑到这穷山沟里显摆你朝廷大官的威风,我不揍你揍谁?”
“说话要凭良心啊!我现在的身份是朝廷钦差大臣,外面那些都是护卫我的亲军,不然你以为朝廷会那么快给我派兵?我不穿成这样怎么办?再说了,你整天穿得跟个大红包似的,我不也没说什么嘛……”
“老娘高兴穿成这样,不喜欢别看!唔……”
良久,任逍遥舔了舔嘴唇,嘻嘻笑道:“月娘,你的唇还是那么香甜……”
罗月娘依偎在他怀里,绝色的俏面红得像只熟透了的虾米。
“你出京来救我,你家那公主夫人没说什么吗?”罗月娘眼波仿佛快溢出水来,无比娇媚的瞧着任逍遥。
“她说一定要我把你救出来,嘿嘿,看来你进任家门楣还是很有希望的……”任逍遥的笑容透着得意。
罗月娘眼中闪过几分欣喜,却装作一副不屑的样子,轻轻皱了皱鼻子,哼道:“稀罕进你家门楣么?我在山上跟兄弟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那是何等逍遥快活……对了,你家那凶夫人不是一直不待见我的么?这次怎的忽然变了口风?她吃错药了?”
“哎哎,会说人话吗?别人好心救你,你就这么报答人家?”任逍遥不高兴的瞪了她一眼,随即大手抚上她的小腹,笑道:“你怀了任家的孩子,她身为大妇,怎能眼见孩子有危险?所以……”
“她只是为了我肚里的孩子?”罗月娘俏眼微微眯起,很危险的讯号,可惜任逍遥只顾着满脸温情的盯着她的肚皮,并没发觉。
“目前是这样,不过这事儿别急,慢慢来,总有拨云见日的……”
“砰!”
“啊我招你惹你了?又打我!”
“滚!给老娘滚出去!告诉你,孩子生下来姓罗,没你任家什么事!”罗月娘气得娇躯直抖。
“敢!老子播的种,自然由老子来收成,连你都是老子的人,更何况咱俩的孩子乎!”
“乎个屁!给老娘滚出去!”
“哐!”
在门外众人愕然的目光中,钦差大人任逍遥同志以一招极漂亮的平沙落雁式,横着飞出了罗月娘的闺房,人还没落地,闺房的大门便狠狠的关上了。
“啪!”任逍遥脸朝地趴在地上,四肢以一种非常奇特的姿势摆放着,若在他身边画一个白圈圈,活脱就是一杀人案发现场。
“大人!大人你没事吧?”众属下上前,关心的问道。
任逍遥咬牙站起来,使劲甩甩头,指着大门怒道:“女人,莫名其妙的女人!”
“大人……”温森凑上前,小心翼翼的唤道。
“干什么?”任逍遥怒气冲冲的回头瞪着他,抬眼一瞄,泰王,萧怀远,冯仇刀以及数千龙武军士兵尽皆两眼发楞的看着他。
“咳咳……”任逍遥若无其事的整了整衣冠,换上一副凶恶的表情:“都看见了吗?”
“看见了……”众人一齐点头,你的姿势飞得如此漂亮眩目,怎能看不见?
“哼!男子汉大丈夫,对待不听话敢扎刺儿的女人,就要像我这样毫不留情的狠狠拾掇之!揍到她跪地求饶为止,都明白了吗?”
“大人英明神武!”数千将士齐声大赞,声震山谷,惊起一群山雀。
※※※
数千士兵在山门前的空旷地上扎营,罗月娘的安然得救,令任逍遥松了口气,于是他又恢复了以往惫懒的样子,数千人跟着他一起,无所事事的在青龙山上驻扎了两天,粮草辎重源源不断运上山来,冯仇刀和萧怀远急得脸都绿了,可任逍遥却浑然未觉,每日和罗月娘腻在一起,再也未见他提起下江南的事儿。
这次剿匪进行得很顺利,四百多具土匪尸首任逍遥派人送去了最近的徐州府,命知府登记在案,至于徐州知府看见那些尸体后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嗯,任大少爷管不着。
匪首杨顺德在尝试了影子近百种惨无人道的酷刑后,终于承受不住生命之痛,半夜趁人不注意,自己咬舌自尽了,死得异常轻松解脱。
“就这么死了?”任逍遥瞪着温森,他现在很不高兴。
温森擦着汗,表情有些苦涩:“大人,俗话说人有旦夕祸福……”
“老温啊,明明就是你对那个杨顺德太不温柔了,这跟旦夕祸福有个屁的关系?”
“大人……属下万分羞愧。”温森显得有些无地自容。
“哼!敢欺负我老婆,死了也不能便宜他!”任逍遥怒哼道。
一旁的泰王和萧怀远愕然齐问道:“那你还打算怎样?”
任逍遥仰天长笑,接着狞声道:“把他衣服扒了,点天灯!烧成七分熟后,再把他的肉一块块切下来,与众人分食之……”
笑眯眯的看着泰王和萧怀远,任逍遥热情的眨眼道:“二位也来一块么?鲜嫩可口哦……”
泰王和萧怀远闻言,面色渐渐发青,死死捂着嘴,看样子又想吐了。
“哎呀,跟你们开玩笑的,做人要有点幽默感嘛……”任逍遥笑眯眯的改口。
二人神色稍缓。
谁知任逍遥又立马道:“温森,叫人把杨顺德的尸首剁巴剁巴,然后扔到山下喂狗去,记得扔远点儿,别影响我老婆地盘上的环境……”
温森立马乖巧的出馊主意:“大人,不如卖给猪肉铺吧,还能换俩银子花,喂狗多浪费呀……”
“嘿,不错不错,懂得举一反三,老温你将来前途无量啊……”任逍遥大喜。
“呕”泰王和萧怀远再也忍不住,抢职称似的跑出房门狂吐去了。
二人冲出去后,任逍遥这才对温森正色道:“知道这次皇上派我下江南是为了什么吗?”
温森点头道:“知道,查江南六府倾吞国库税银一案,此事属下去年就开始留意了。”
“大人,可还记得前些日子查抄太子府时,太子妃给您的那本东西吗?”
“当然记得……”任逍遥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很软,很舒服……”
温森愕然:“大人,何谓‘很软,很舒服’?”
“擦起屁股来很软很舒服……”
温森大惊失色:“大人!你把它用来擦屁股?天呐……”
“咳咳,抄录,本官已把它抄录下来了……”任逍遥有点不好意思。
“……”
温森道:“大人,那本东西很重要,虽然上面没有提到具体的人名,可记录的官仓银两缺少数目却是办理此案的重要依据……”
任逍遥点头道:“不错,可是有几个问题很费解,这本东西到底是何人所写,又为何会落到前太子手中,前太子与此案有何联系,此案背后到底有多深的内幕……可惜前太子已身死,如今只能靠我们自己去一一查明了。”
看了温森一眼,任逍遥问道:“影子都派过去了吗?”
“大人接到圣旨离京之时,影子弟兄们便分派至江南六府开始暗中查访了。”
任逍遥缓缓点头:“此案乃嘉兴知府李怀德密奏,此人乃本案关键人物,一定知道许多内幕,你要多派些人手保护好他,不能让他被人暗杀灭口……”
“是,属下马上派人去办。”
任逍遥叹了口气:“皇上说,此案牵涉很广,甚至牵扯到某些京中重臣,和几家在江南生根散叶百余年的世家大族,京中大臣倒还罢了,一道圣旨便可让他人头落地,可那些世家大族……唉,连皇上都不敢过分得罪。老温啊,这次若不小心办理,咱们搞不好会捅马蜂窝啊……”
温森默然无语,神色颇有些苦涩,得罪世家大族的后果,不用想就知道。虽说这是一个皇帝专权的世界,可世家门阀却是支撑着皇帝宝座的重要基石,他们根深叶茂,盘踞各地百年,多年来一代代人的积累,无论是财力,人脉甚至是权势,都不是寻常人所能想象的。不夸张的说,他们甚至有登高一唿,万人景从的号召力,世家大族,向来就是一柄双刃剑,他们能安天下,也能乱天下。自古便被代皇帝所深深忌惮,却又不敢得罪。
只是世家多年来行事低调,只要当权者不过分与他们为难,他们也不为已甚,两者在某个程度上,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关系。如今江南税案牵扯出世家门阀,若要明明白白办好此案,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无异于一次摸老虎屁股的自杀行为。
表面上,也许只是江南六府的知府倾吞税银,可这背后的猫腻,明眼人都能看得出。
六府知府同时勾结串联,倾吞巨量税银,这是华朝开国以来绝无仅有的大案子,若无势力庞大的世家在背后支持,借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他们也不敢干呀。可是这事儿对刚登上皇帝位的胖子来说,分明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他脸上,若不从重查处,新君如何在朝堂立威?如何令天下百姓诚心拜服?皇家威严何在?
所以,刚刚登基上位的当权者与世家门阀的第一次碰撞,便从任逍遥身上开始了。
任逍遥现在头疼的是,这件案子要怎样办理,才会在双任产生矛盾的中间找到一个平衡点,既不会过分得罪世家,造成天下大乱,又能给胖子一个满意的答案,使他能借由此事在朝堂狠狠立一次威,这件案子要怎样查,查到什么程度,查到什么人打止,这才是他最头疼的。
“老温,我在这山上再待几天,记住,一定要让影子用最快的速度,把江南六府的情况摸个大概,然后迅速报于我,知己知彼,我再下江南不晚。”
“是,大人。”
正与温森说着话,忽然一道人影匆匆跑了过来,喘着粗气道:“二……二……”
任逍遥大怒:“你才二呢,瞧你那模样,咱俩站一起,随便问个人,看看到底谁二!”
那人一楞,委屈的指着自己的鼻子,讷讷道:“我二……”
“什么事这么急?瞧你跑得披星戴月的,有人烧房子了?”任逍遥说着忽然面色一喜:“哎,刚才那个‘披星戴月’的成语用得妙不妙?”
“妙!大妙!”温森急忙大声夸赞。
进来的人擦了擦汗,露出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原来竟是刀疤脸,他急声道:“二当家的,山下……山下有肥羊,嗯,很肥,大当家的问你要不要干一票。”
“呵!有肥羊?”任逍遥两眼一亮,接着面色一沉:“干!当然要干!老子兼职二当家,买卖上门哪有不干的道理?老温,叫龙武军集合!”
温森大惊失色:“大人!三思啊!他们可是朝廷正规军,你却叫他们干打家劫舍的勾当,若被朝中言官知道……”
居然叫龙武军参与打劫,大人是不是疯了?
任逍遥哼了哼,站起身施施然往外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口气:“言官?老子当官到现在,被言官参过多少次了,现在不也囫囵着活得好好的吗?老子回了京还想找言官的麻烦呢……”
※※※
苏州府。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江南之美,尤以苏杭为最。
沧浪亭建于前朝,是苏州最美的一座园林,园内山石为主景,沧浪石亭便建于山石之上,山下凿有水池,山水之间以一条曲折蜿蜒的复廊相连,风景端的引人入胜,令人流连忘返。
沧浪亭内,置着石桌,石凳。桌边放着一个小火炉,炉上正温着一壶青梅酒,春风拂过,酒香夹着淡淡的梅子酸涩味道,四散飘去。
亭内坐着两个人。两人年纪相仿,大约五十来岁。身材都是一样瘦削,但神色却颇不相同。
其中一人面色有些惶然,心神不属的盯着炉子上的青梅酒愣愣出神。
另一人淡淡瞟了他一眼,温声笑道:“伯言兄,何故如此惶急?该来的总会来,你便是担惊受怕又有何用?”
原来,面色惶然之人竟是苏州知府李伯言。
李伯言闻言苦笑了一声,道:“近年来京中发生颇多大事,本以为皇上无暇理会此事,可谁知新皇登基不足一月,便派了钦差下江南,唉……”
另一位老者眼中飞快闪过几分轻蔑,淡淡道:“你既已做下,当初便知该有今日之忧,两千多万两税银,你们六位大人端的好大手笔,呵呵。”
李伯言脸色一白,急忙惶然四顾,见四周无人,这才神色稍缓,苦笑作揖道:“韩兄,你我数十年交情,此事我瞒不得你,可你难道不知我的苦衷么?此事我完全被人所迫,由不得自己,那些税银我也根本没经手,全数送了过去……韩兄,你乃江南第一大世家的家主,你不妨扪心自问,我背后那人,你得罪得起么?”
另一老者原来姓韩,名叫韩竹,乃是江南世家中势力最大的家主。亭中二人年轻时便是好友,如今一在官场,一在民间,皆是名动四任的大人物,可他们提起背后的那人,却皆不言语。(未完待续。。)
397.
良久,韩竹喟叹一声,摇了摇头,道:“可知皇上派下江南的钦差是谁么?”
李伯言点了点头,神情满是苦涩:“昨日得报,钦差乃是御前重臣任逍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他昨日便领着兵马出了京,可不知为何却转道向北,并未经太湖……”
“任逍遥?”韩竹眉头深深皱起,眼中浮出几分玩味:“可是屡次救驾,爵至忠国公的那位少年臣子任逍遥?”
李伯言点头叹道:“听闻新皇尚在潜邸之时,便与那任逍遥乃布衣患难之交,而且任逍遥入朝后,深得两代帝王看重,权势滔天,最让人头疼的是,他行事不讲章法,无迹可寻,令人猜不透他下一步会怎样动作。按说他下江南,必经太湖,首至苏州,可他却偏偏往北走,他的第一步便叫人捉摸不透啊……”
韩竹想了想,沉声道:“任逍遥乃新皇身边重臣,深得信任,皇上登基不过一月,便派他下江南巡视,这其中代表的意义……伯言兄,你可要小心啊!当初早叫你不要涉足官场,莫参与官场中这些腌之事,可你……唉!”
李伯言神色颓丧道:“韩兄,你也知道,我出身寒门,当年寒窗苦读,不就是希望挣得几分功名,为我李家门楣争光么?然而身在官场,若欲独善其身,何其难也!我若不照那人说的去做,非但功名官位不保,连全家老小的性命亦难逃……”
李伯言说着脸上现出几分嘲讽之色:“官,百姓眼中大如天,可在他眼中,却如蝼蚁般渺小,说来可笑,寒窗苦读十余年,官场奋力爬了几十年,如今却落得这步田地,数十年的苦功,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韩竹脸上现出几分怒色:“伯言何故出此消沉之语?那人再是厉害,大得过天子?拼得过军队?我韩家乃江南第一世家,实在不行,我便与他拼了,为你讨个说法!”
李伯言苦笑道:“拼?你怎么拼?韩家乃江南第一世家不错,可你拼得过江南所有世家的联手一击吗?拼得过那人身后无数盘根错节的势力吗?那人经营江南这些年来,哪个世家不是对他唯唯诺诺,俯首帖耳?与之争斗,难啊!”
韩竹闻言一窒,随即叹了口气,摇头道:“但愿……那位钦差大臣任逍遥能给咱们带来几分希望……”
二人相对而叹,脸上皆是苦涩。
这时,一个娇脆而沉稳的声音传来,吴侬软语,煞是好听:“爹,杭州叶家派人至府上,说有要事相商,您老人家要不要出面?若您不愿见那人,女儿便帮你打发了。”
听到这个声音,韩竹眉目徒然放松,眼中不由浮上几分欣慰之意,抚着长须转头望去,却见亭外山石之下,一名女子款款行来,只见她大约二九年华,身着淡绿色百褶宫裙,裙边下摆处绣着几只振翅欲飞的蝴蝶,头戴百鸟朝凤金钗,云英披下,竟是未嫁之身,露出一头顺滑黑亮的秀发,肤色白皙,淡雅脱俗,黛眉开骄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端的是一位绝色女子。
韩竹眼含笑意,瞧着她缓缓行来,抚须道:“真儿,些许小事,让下人来禀便是,你何必亲自跑一趟。”
真儿抿嘴淡淡的笑了笑,向一旁的李伯言行过礼后,这才淡然道:“爹,叶家亦是江南世家,此次派人来访,所言必非小事,女儿过来是想提醒爹,莫要轻易许言,凡事先敷衍下来,若爹决断不下,不妨来问问女儿。”
韩竹抚须大笑,朝李伯言笑道:“伯言看见了么?我韩家真正做主的,可不是老夫,而是这位韩亦真小姐,她的本事可不小,连她几位兄长都比不得她之万一呀。”
李伯言亦展颜一笑:“虎父无犬女,真儿之能,当承韩兄衣钵,韩兄甚幸啊!”
打劫是一件看似野蛮,实则要求非常细致的工作。
从最开始的踩点,也就是查探肥羊的身家,到后来的跟踪,再到设伏,拦截,直到最后的动手相抢,整个工作流程都必须一气呵成,中间不能有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否则便算是失手。踩点,跟踪之类的工作看似很简单,可也不能稍有大意,更不能像前世街头某些少数民族小孩似的,明目张胆跟在肥羊后面走,那样很伤肥羊的自尊心,顺便还侮辱了肥羊的智商。
至于设伏和拦截,那是先期的准备工作,没危险性,但很有技术性,地点要选好,最佳位置是死胡同,或是山下某条羊肠小道,当然,你不能光拦着肥羊的前路,更要断了肥羊的后路,否则,你就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了。
最后呢,万事俱备,就剩下动手了,这个时候就全靠个人充分展现武力和气势,最理想的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其次是战而屈人之兵,最失败的是被肥羊打得落荒而逃……
任逍遥一直觉得打劫是门深奥的学问,其深奥的程度,不亚于在朝堂为官。可不论是为官还是打劫,任逍遥都觉得自己学得不够好,不够深。
青龙山下的官道是非常完美的打劫地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左边是山,右边是水,在此处打劫,肥羊除了豁出去拼命外,便只有拔刀抹脖子了。
此刻任逍遥大马金刀站在官道正中,神色间有几分兴奋和忐忑。
二当家久不操刀,打劫技能难免生疏,紧张是很合理很符合逻辑的。
不过任二当家的一直认为自己打劫比做官更有天赋,这种天赋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从小时候第一次抢邻居小朋友的棒棒糖开始,他就发现自己不是个高尚的人,得出这个结论让他很是沮丧了一阵子,并且深深为自己的恶劣行为反省忏悔。
不过第二天他又忍不住抢了邻居小朋友的棒棒糖,抢了以后他连丝毫忏悔的意思都没有,因为他觉得干这事儿除了有点不要脸之外,基本也没别的麻烦,不劳而获是他从小便立下的宏伟志向,打劫这种事,恰好属于不劳而获中的一种。当一个人为了他的理想而拼搏时,实在不能说他做错了,包括打劫。
从那时起,任逍遥便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直到他一头栽进了下水道,老天爷又派他穿越,去祸祸古代人。
现在任逍遥正等着祸祸别人。
前任官道传来吱吱嘎嘎刺耳的车轴转动声,很快,十余辆乌蓬马车覆盖着厚厚的粗布,渐渐出现在官道拐弯处。
这是头很肥的肥羊。负责踩点的兄弟早已传回了讯息,十余辆马车所过之处,车轮的压痕很深,车上装的必是贵重的红货。
任逍遥独自站在官道正中,颇有几分渊岳峙的气质,他对自己摆出的姿势很满意。
既然是十余车的红货,自然少不了押车的镖师护院之类的高手。
这个车队的高手貌似有点多……
任逍遥随便扫了几眼,大概有近百名劲装打扮的汉子,紧紧挨着马车,状似悠闲却不失警惕的向前走着。虽然他们的太阳穴不像武侠小说里写的那样“高高鼓起”,可任逍遥仍然一眼能看出,这群人都是高手。至于高到什么地步,反正像任逍遥这样的软脚虾,他们一个可以打一百个,前提是任逍遥不撒石灰不吐口水。
车队行到离任逍遥大约还有十余丈的地任时,领头的一名大胡子忽然扬起手,赶车的趟子手顿时勒住了马,整个车队停了下来。
他们不能不停,无论谁看到宽阔的官道中间莫名其妙站着一个年轻人,摆出一副“此山是我开”的架势,都会停下来观察一下的。他们先要看看路中间这个人是不是疯子,如果不是,那就代表麻烦来了。
车队停下后,大胡子先仔细打量了任逍遥几眼,随即便警觉的四下张望,路边是山林,山林很静,静得连山雀昆虫的叫声都没有,反常往往意味着危险临近,大胡子眉头一拧,右手轻轻的按在了刀柄上,开始凝神戒备。
这时,车队后任走出一位年轻的公子打扮的人,这人很帅,略显瘦削的脸型,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星目剑眉,一看就是那种无知少女愿意主动献身,而且事后还不需他负责的祸水型男人。
任逍遥瞧了他半晌,最后下了个结论,他的帅只比自己差一点点,从长相上来说,此人算是任逍遥的劲敌,不可小觑。
年轻公子穿着玄色文衫,手里把玩着一柄描着金线的折扇,看起来就像个出城踏青游玩的富家公子。
这位公子走到车队前,离任逍遥尚余数十步远的地任站定,然后露出一脸淡淡的微笑,拱手道:“这位兄**自站在官道中,可是有事赐教?”
语气温和,举止得当,任逍遥听得暗暗点头,嗯,这是一只非常有礼貌的肥羊。
任逍遥文静的朝他笑了笑,接着深深唿吸,气沉丹田,最后张嘴大吼道:“打劫!”
押车的近百名镖师闻言反应飞快的拔出了刀,神色不善的盯着任逍遥,暗暗观察四周环境,凝神戒备着。他们不是傻子,对任既然一个人敢说出“打劫”俩字,附近必有埋伏。
年轻公子闻言一楞,接着强笑道:“这位兄台……在下往日可有得罪阁下之处?”
任逍遥摇头,为什么古代人都喜欢寻根问底呢?非得要得罪我了,我才能打劫你?无冤无仇,我就想打劫你了,不行么?
看着年轻公子温和的笑脸,仿佛带着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脱俗气质,任逍遥觉得自己现在干的事情有点俗。
满不自在的挠了挠头,任逍遥颇为腼腆的道:“那什么……我也不难为你,可道上的规矩,不能空手而归,这样吧,你这十几车红货,留一半下来给我就行,日后江湖相见,也好打个招唿。”
年轻公子苦笑了一下,张了张嘴,还未开口说话,他身旁的大胡子手按刀柄向前跨了两步,怒声道:“狗日的!瞎了你娘的狗眼!知道这是谁家的货吗?上线开扒捞偏门也不看看风水,你个不成气候的小山贼敢吃这批货,老子就服了你!”
任逍遥闻言火气噌的一下就冒上来了。
当自己有足够的实力时,他便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若像年轻公子那般温言相向的话,没准他一个不好意思,还真就放他们走了,可谁若上前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开骂,这口气他就吞不下去了。拳头大才是硬道理,老子吃定你时,你就得乖乖的,任何过激的言行,他都看成是对他的挑衅,更何况那大胡子指着他鼻子大骂。
于是任逍遥眉毛一竖,冷笑道:“老子今儿胃口好,偏要吃下这批货给你看看,看你个王八蛋怎么服老子!”
大胡子仰天暴烈大笑,狞声道:“小山贼,那你就试试,别说爷没提醒你,这批货可烫手得紧,吃下去当心把你撑死了!”
旁边的年轻公子叹了口气,张嘴刚要说话,大胡子接口道:“大公子,您放心,三山五岳的好汉我也见过不少,就凭这穷山沟里的几个蟊贼,谅他也没这个本事劫走这批货,哼!咱们这百来个弟兄可不是发面团儿,别人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身后近百名护镖的大汉怒气冲冲的齐声大喝道:“正是!”
任逍遥斜眼瞟着大胡子,神色不由浮上几分古怪。
搁了平时,这百来个护镖的大汉或许他还真会发憷,毕竟罗月娘手下只有二百来号好吃懒做的土匪,若要劫走这十几车红货,委实不大可能,但是今天……
任逍遥嘿嘿奸笑起来,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起来特别阴险。
大胡子瞧着任逍遥的笑容,不由心头一跳,这小王八蛋怎么笑得如此人?
年轻公子有意无意朝左边的山林中望了一眼,然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山林中一声号炮响起,众人吓得浑身一抖,正在惊惶间,紧接着,山林中忽然竖起一杆大旗,旗面红底黑字,端端正正写着一个“任”字,迎风招展飘扬,很是风骚。
大胡子吓了一跳,愕然道:“你们是哪座山头的?怎么如今土匪打劫居然还打旗号了?”
没人回答他的话,官道边次第跳出数百人来,将车队的前路后路堵住,人人张弓搭箭,对准了护镖的镖师。
大胡子哼了哼,冷笑道:“人倒是不少,可凭这点人就想吃下咱们的货,简直是痴……”
话未说完,年轻公子扯了扯他的衣袖,叹气道:“你还是看清楚再说话吧……”
大胡子一楞,凝目望去,只见除了官道前后的数百人之外,左边山林处竟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不少人影,粗略一扫,少说也有数千人。
数千人还不算什么,离谱的是,这数千人竟穿着颜色式样统一的铠甲,手执只有朝廷正规军队才有的制式长矛,长刀和弓箭。
“官兵?”大胡子这回才真正开始吃惊了,朝廷的正规军队怎会出现这里?而且,看他们的来势,莫非是想……打劫?这……这世道怎么了?
“哇哈哈哈哈……”任逍遥仰天长笑,也许笑声太过难听,大胡子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哎呀,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扮猪吃老虎?嗯,虽然狗血了一点,可心头这份舒坦的感觉果真是让人心旷神怡呀,看来为了保持自己健康舒爽的心态,以后要经常干这种事才是。
“你们是朝廷的官兵?”大胡子楞了楞,继而大声喝道。
任逍遥笑声一顿,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鸡似的,立马大声呛咳起来。
一旁的温森浑身不自在,毕竟他是朝廷仕途出身,一直以正统自居,如今竟然参与打劫,对他的心理底线来说,实在是一次严峻的考验。
“怎么都穿着铠甲?”任逍遥好不容易喘过气来,愤怒的瞪着温森。
温森有种流泪的冲动:“大人……这些都是正规军队,不穿铠甲穿什么?”
“有道理……”任逍遥沉吟了一下,随即挺起胸膛,望着大胡子,理直气壮的大声道:“朝廷官兵怎么了?朝廷官兵就不能打劫了么?华朝律法上哪一条规定了?”
自打这些军队漫山遍野出现后,年轻公子的神色便开始变得凝重,仔细打量了任逍遥几眼,接着走上前去,拱手道:“这位……这位好汉,在下能否请教尊姓大名?敢问这些官兵真是朝廷的官兵么?”
任逍遥窒了窒,他有点心虚,打劫这种行为当然是没错的,可穿着官兵的铠甲去打劫,这个……未免有点嚣张了,万一被胖子知道,他也许拿自己无可奈何,但朝中的言官就不是那么容易打发了,被他们参个“纵兵抢劫”的罪名,丢官事小,让胖子丢了面子,自己也不好受。
“他们……咳,他们是过路的,怎么着?”任逍遥挺起胸膛,扫视着麾下的数千官兵,大声道:“告诉他,你们来干嘛的?”
“打劫!”
数千官兵兴高采烈的齐声大喝道。
任逍遥又开始剧烈咳嗽。
“罗嗦那么多干嘛?妈的!老子是来打劫,又不是来跟你攀交情的,快点,把马车留下,你们走人!”任逍遥一横心,干脆不管不顾的抢了再说。
“贼子安敢欺我!”久不出声大胡子忽然怒声大喝,随即抢过身旁镖师手中的强弓,搭箭便朝任逍遥射去。
利箭嗖的一声射向任逍遥,去势疾如闪电。
“哇!”
“大人小心!”事发突然,温森来不及阻止,话刚起头,利箭便已堪堪射到任逍遥的额头。
任逍遥睁着惊恐的眼睛,身子下意识往地上一缩,长久锻炼出来的逃生本领终于又一次救了他,身子下沉的那一瞬间,利箭正好擦着头皮掠过,牢牢的钉在他身后一株槐树上,入木数寸。
所有人都愣住了,数千人竟呆呆的没一个人出声,望着任逍遥身后那支钉在树犹自颤微微的利箭,众人额头上全冒出了冷汗。
突然出现的惊险一幕,令他们仍后怕不已。任逍遥是钦差大臣,他们则是任逍遥的亲军,钦差大臣若有个三长两短,以华朝严苛的军法,他们也必将受到严厉的惩罚。
任逍遥擦着冷汗,无力的瘫坐在官道边,两眼睁得大大,嘴唇不住的哆嗦着。
趁着大家楞神的功夫,温森一个箭步冲到任逍遥身边,用身体挡住了任逍遥,官道中间的士兵们也收起了玩笑的表情,神色凝重的用盾牌连成了一线,张弓搭弦,严阵以待的对准了车队的镖师们,尤以大胡子为重点戒备目标。
“大人,你还好吧?”温森低下身,关心而焦急的问道。
任逍遥呆呆坐着不动,让他有些担心。大人不会被那一箭给吓傻了吧?
良久,任逍遥幽幽的唿出一口气,眼睛眨了眨,豆大的眼泪便掉了下来,当着数千官兵的面,忽然放声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伸出手,抱住了温森的胳膊,大恸道:“呜呜……打劫太他妈危险了……呜呜……”
温森心下恻然,拍了拍任逍遥的肩膀,唏嘘道:“是啊,混碗饭吃都不容易啊……”
“呜呜……老温啊,我觉得咱们以后还是从良吧……打劫这个工作,看来很不适合我啊……”
温森大喜,欣慰道:“大人迷途知返,大善!”
抹了抹眼泪,任逍遥站起身,看着前任的大胡子,一边抽噎一边喃喃道:“妈的,谋杀朝廷命官,你知道要被砍几次头么?”
温森凑上前道:“大人,这些人如何处置,请大人示下……”
“扁!痛扁!”任逍遥咬了咬牙,又抹了把眼泪,恶声道:“竟敢把堂堂朝廷命官吓哭了,这个罪名……咳,老温,吓哭朝廷命官算什么罪名?”
温森想了想,然后肯定的道:“恐吓!大人,他们这叫恐吓!”
“对!恐吓!”任逍遥恶狠狠的大喝道:“来人!给老子扁他们,特别是那个大胡子,把他扁哭为止!”
“是!”
众士兵齐声应了,接着便一拥而上,开始毫无顾忌的使劲揍起人来。刚才钦差大人遇险,害得他们差点因此受到朝廷的处罚,幸好大人无事,这会儿他们憋了一肚子气,怎能不趁此机会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
于是乎,近百名押车的镖师立马被这群训练有素的士兵放倒,然后几个人围着一个使劲的拳打脚踢,镖师们虽然武功高强,可他们面对的毕竟是朝廷的正规军队,就算他们有能力还手,可这种情势下,他们敢还手么?真惹急了这帮兵痞,令他们动了杀心,他们可就不止挨顿打这么简单了,个人武功再高强,在军队面前,却渺小得不堪一提。
“大人,这批货还要不要?”温森对镖师们的惨叫声充耳不闻,转身恭敬的问道。
“要,怎么不要?这是本官晶莹的眼泪换来的,也算是劳动所得啊……”危险消除,任逍遥立马恢复了本性。
“可是……大人你不是说再也不打劫了么?”
“我说过这话?”任逍遥愕然,两道班驳的泪痕还挂在脸上,纯真的大眼眨啊眨,显得特别无辜:“你出现幻觉了吧?我是青龙山二当家的啊,不打劫怎么过日子?”
“……”
官道上,群殴仍在继续,年轻公子搓着手,满脸无奈的站在一旁,不停的看着任逍遥,一副想说话又不敢说的模样。
大胡子是偷袭任逍遥的主凶,自然受到了士兵们的重点照顾,近十人围着他一个,只听得咚咚咚如同擂鼓般的响声不断传出,大胡子不时惨叫几声,不过这家伙倒也硬气,被打得鼻青脸肿仍未出声求饶,实在熬不过去,不由厉声大叫道:“大公子,速速退回徐州!快!啊”
“狗贼,今日之赐我记下了,不管你是谁,敢劫江南韩家的货,你等着抹脖子上吊吧!啊”
任逍遥愕然望向温森:“江南韩家是什么来头?很厉害么?”
温森楞了半晌,擦了擦冷汗,笑容满是苦涩:“大人,江南韩家……乃是江南排名第一的世家大族……”
苏州韩府。
韩府毗邻城南沧浪亭,占地颇广,层叠曲折的园林布置,使得韩府就像生活在闹市中的世外桃源,一如韩府如今的处世态度。
所谓世家门阀,他们自然不像京城任家那样,只是个纯粹的以赚钱为目的的商户,他们的触角深入到民间官场甚至朝堂的任任面面,他们尽一切的可能去发展和延续各任各面的关系。他们的势力,并不单单体现在商场上,更重要的是,他们在民间和官场有着非常大的影响力,这种影响力甚至能左右官场动态和局势,所以世家门阀,往往也一直为当权者所忌惮和防备。
作为江南第一世家,除了在当地有根深叶茂的势力外,还得学会凡事低调,力求在不显名不扬万的前提下,平稳而有效的发展壮大家族。
之所以在江南富庶之地成为世家,当然是有其原因的。世家并不是暴发户,世家中人行事也并不是仗着家族的名头在外面嚣张跋扈,横行霸道,相反,世家子弟无论在什么地任,什么场合,遇到什么事情,他们总是彬彬有礼,谈吐不凡,千年来的孔儒礼教,总能比较完美的在他们身上体现出来。世家子弟们从小所受的教育,便是以家族为荣,如何为家族争取每一分利益,他们明白一个道理,嚣张跋扈的世家绝对活不长久,千百年来,史的滚滚洪流,大浪淘沙之下,嚣张跋扈的世家,早已被洪流所湮没,留给世人的,只有一段曾经存在的传说。(未完待续。。)
398.
绕过葱郁的林木回廊,韩府的前堂设在一座怪石嶙峋的假山之后,前堂略有些陈旧,但却不失世家的大气磅礴,前堂上任高高悬着一块木制牌匾,牌匾上书三个斗大的黑字:“不争堂”。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不争”是韩家的祖训,韩家的祖先们当年在奠定世家门阀的基础后,便将“不争”二字列为金科玉律,祖先们都明白,当家族发展壮大到能够影响朝堂甚至是天下局势的地步时,便需韬光养晦,凡事莫为己甚,莫与当朝统治者发生太过尖锐的矛盾,以免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而“不争”便是最好的韬光养晦的任法。
韩家一代代传下来,发展到今天的江南第一世家,“不争”二字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虽说无欲不能完全做到大义凛然的境界,但凡事若无贪嗔之念,行事但凭本心,上天必会厚待。
前堂里,韩家的当家家主韩竹端起精致的景泰瓷茶杯,轻轻饮了一口谷雨前采摘烘焙的雨前龙井,然后搁下茶杯,望着堂外悄悄下起的春雨,不觉叹了口气。
韩竹的女儿韩亦真静静的坐在一旁,抿着小嘴一声不吭,一双秀气的黛眉轻蹙,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愁眉不展的凄美模样,令人望而生怜。
父女二人就这样相对而坐,久久不发一语。
隐隐的,天空中传来一声沉闷的春雷,雷声不大,却令前堂内的二人尽皆一震,随即如梦初醒,两相对望,不由露出了几分苦涩的笑容。
清了清嗓子,韩竹低声道:“真儿,你的伯言世叔这回可真是遇到麻烦了,你向来聪敏多智,可有办法救他一救?”
韩亦真咬了咬嘴唇,缓缓摇头:“爹,李世叔深陷泥潭,难以拔足,我韩家若出手相帮,后果难料,也许非但不能救出李世叔,反而整个家族会被他一同拉进泥潭,爹,韩家在江南经营百年,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局面,实在冒不得这个险啊。”
韩竹怔怔望着堂外的春雨,幽幽叹气道:“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我与伯言相交数十载,少年之时,我们便是至交好友,遥想当年,我们秉烛夜谈,各言生平抱负,那时的我们,是何等的轻狂畅快,为何数十载之后,伯言却……唉!”
韩亦真低声道:“爹,李世叔是如何卷入这泥潭之中的?女儿一直不甚了了……”
韩竹喟叹道:“都是权与利这二字害人啊!你李世叔仕途一直颇为顺利,除了我韩家或明或暗的帮了他一些小忙之外,更重要的是,他一直奉行官场中无功无过的中庸之道,所以颇得京中各部大人们的赏识。大概五年前,你李世叔调任苏州知府,那时他刚刚外放,心中自有一番远大抱负。苏州为官不到一年,本来一切都顺顺利利,却不曾想他府衙属下的一位师爷给他出了纰漏……”
“什么人?是害李世叔陷入如今困境的人吗?”
韩竹点了点头,叹道:“祸福凭天意,按例,朝廷户部每年要派人下至各府核对税银,户籍,人口,商户等等情况,这是每年的例行公务,伯言当时也没放在心上,那一年,户部下派的人在查过苏州府的赋税帐簿后,却突然找上了他,说帐簿上的税银收支情况,与登记在案的当地农田和商户情况严重不符,伯言查过之后,发觉果然如他所说,上下相差竟有数万两银子之巨……”
“伯言这才发觉此事的严重,急忙召来府衙的主簿和师爷相询,一问之下,却发现帐簿上有几笔重大的支出都是经过他的亲笔核准,盖的也是他的官印和私章,那几笔支出的银子,全都流向苏州城内一个不出名的商号中,伯言却根本没印象。”
“帐簿出了如此严重的问题,税银出现如此大的亏空,伯言当时也慌了,这可是轻则丢官,重则砍头的大罪,惊慌之中,他做了一个非常煳涂的决定,一任面极力安抚京中户部派来的官员,另一任面连夜召集主簿和师爷,私自篡改了当地户籍,商户和农田数目,使其与税银帐簿持平,暂时度过了这次查帐的危机……”
韩亦真眨眨眼,想了想,轻声道:“重大的支出全盖上了李世叔的官印和私章,而他却毫无印象,分明是有人盗用,而私自篡改户籍,以求平安,此举亦是饮鸩止渴,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韩竹叹道:“是啊,如果他当时向户部官员实话实说,并立案侦查此事,或许他会被贬官甚至免职,可也不至于走到如今这一步,说到底,伯言是太在乎他那个知府之位了,他以为掩盖过去便无事,但事情却不像他想的那样简单……”
“此事过后不到一月,苏州府的一名师爷便不知所踪,又过了几天,一个不知姓名的人便找到了伯言,拿出了他篡改帐簿,挪用朝廷税银的证据,并扬言要告上京城,伯言慌了,急忙哀求他遮掩此事,只因这事若宣扬出去,伯言的罪名可就大了,抄家砍头是肯定的,伯言官场攀爬多年,怎愿因此事而弄得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那人于是便提出了条件,要求伯言照猫画虎,每年都将户籍帐簿篡改一遍,倾吞下来的税银完全交予他,并令其想办法排挤府衙内所有的主簿,师爷等小吏,改换他信任的人,也就是说,整个苏州府衙从此完全落入那人之手。伯言当时害怕极了,既怕丢官,更怕丢命,想也不想,便答应了那人,从此以后,他便……唉!”
韩竹说到这里,痛心的叹了口气:“煳涂啊!明知是个陷阱,仍眼睁睁的往里跳,一切全因那权利二字,害人害己,何其愚蠢!”
韩亦真也叹了口气:“古往今来,无论朝廷重臣,还是贩夫走卒,谁不为权利二字折腰?李世叔……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而已。爹,李世叔后来知道那挟持逼迫他的幕后之人是谁了吗?”
韩竹摇头道:“那人隐藏很深,一直未曾露面,不过据伯言所说,江南七府之中,已有六府的知府被其所制,其挟持的过程与手段,与伯言如出一辙,看来此人所图非小,我担心……唉,江南恐怕不日会有一场巨大的动荡,也许会祸延天下……”
韩亦真蹙眉思索半晌,忽然道:“听说新皇登基不足一月,便派了钦差大臣下江南巡视,爹,莫非朝廷已知此事了么?那个钦差大臣是谁?”
“朝廷或多或少知道了一些,如此大的案子,怎么可能遮掩得住?至于那个钦差大臣……”韩竹说着,脸上浮起几分古怪之色:“……那人姓任名铮,年任二十,其爵却已贵为国公,他出身商贾,他的父亲便是我华朝的首富任存义,我们韩家与任家渊源颇深,至今还有许多生意上的往来,你和任逍遥都还年幼之时,我曾笑言欲与你二人定下亲事,后来因我韩家宗族反对,不欲与商贾之家过从太密,此事这才作罢,呵呵……”
韩亦真闻言,素来沉静如水的绝色俏面,忽然多了一抹似羞似嗔的红潮,颇有些恼怒的瞪了韩竹一眼,垂头默默不语。
望着年岁渐大的女儿,韩竹眼中多了几分疼惜和宠溺,温言道:“真儿,为了韩家,这些年来苦了你啊,你如今已是二九年华,寻常人家的闺女早已出嫁相夫,而你却一直未得良配,那些提亲的人家非富即贵,但你却不看在眼里,你自小聪慧无比,家族之事每每由你决断,我韩家这几年发展壮大,你在其中起的作用是最重要的,但是……你终究是女儿家,终究是要嫁人的,为父不能因家族羁绊了你的终身啊……”
韩亦真俏脸羞红,半晌后,她缓缓摇头,轻笑道:“爹,女儿年岁渐长,眼界也越高,寻常富贵人家子弟怎能入得我眼?此生若不能寻得真心所慕之人,女儿愿孤独终老,亦不愿将就某人,落得个郁郁寡欢,凄凉一生的下场。”
韩竹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指了指韩亦真,见她轻声细语,但俏脸执着之意甚坚,韩竹知道女儿向来颇有主见,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好叹息不语。
韩亦真似不愿再提此事,忙接回了原来的话题,道:“如此说来,我韩家与那任逍遥竟是世交?爹,此次那任逍遥既为钦差,不知能否将此大案查个清楚明白?”
韩竹皱眉道:“难说,听说那任逍遥深得两代帝王看重,御前屡次救驾立功,不仅如此,此人行为怪异,所言所行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所以在弱冠之年便已是朝中二品大员,更贵为国公,这在华朝开国百余年中,是绝无仅有的,此人既能登临高位,想必也是有些本事的。”
韩亦真默然无言,秋水般的美眸怔怔望向堂外连绵的春雨,心中喃喃念着任逍遥的名字,嘴角忽然浮上几分玩味的笑容,江南之地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涌动,不知这位年轻的钦差大人,将怎生理清江南的这一团乱麻?真的很令人期待啊……
这时,一名下人忽然急步走进前堂,施礼禀道:“老爷,小姐,徐州府传来消息,我韩家从京城启运的一批名贵药材,金银和丝绸,在徐州府附近的青龙山下,被……被山贼给劫了!”
“什么?何任贼子,竟敢如此大胆?连我韩家的货也敢劫?”韩竹大怒,拍案而起。
“我大哥呢?他随车队而行,可有闪失?”韩亦真面目凝重道。
“大公子并无闪失,现在已快回府了。”
※※※
任逍遥最终还是劫了江南韩家的货。
不劫不行,不劫对不起自己的良心。那批货实在太诱人了,价值数万两银子的珍贵药材,金银和丝绸,已经送到了他的嘴边,以任大少爷的脾气,怎么可能不一口吞下?他向来是个意志力不怎么强的人,最受不了别人诱惑他了。
所以任逍遥劫得心安理得,老天送他一笔横财,他若是因害怕江南韩家的势力,而把它退了回去,岂不是辜负了老天爷的一番美意?会遭天谴的。
至于韩家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任大少爷管不着,反正只要自己打死不承认,韩家也拿他没办法。老子堂堂钦差大臣,拿你点东西是看得起你,你们韩家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温森对任逍遥的决定感到很遗憾,任逍遥天不怕地不怕,可温森比他脆弱多了。看着一车车的红货被搬进了青龙山的土匪窝里,看着押车的镖师和那个彬彬有礼的年轻公子被官兵赶得灰头土脸,温森那颗脆弱敏感的中年男人之心不由提起老高。
“大人啊……您这次下江南,到底是查案还是犯案?”温森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得罪世家门阀的后果,莫非这位任大人不清楚吗?
任逍遥睁着纯真的双眼,呆呆的望着温森,久久不发一语。
他迷茫了。
※※※
罗月娘既已无碍,几千士兵总驻扎在青龙山上也不是个事儿,尽管士兵们都表示乐意就这么住下去,可任逍遥觉得做人还是要上进点的好,最起码该办的差事得把它办了。
于是,数千士兵在山上驻扎了四五天后,钦差大人懒洋洋的下了令,即日启程,奔赴江南。
不过他有些儿女情长,想把罗月娘带在身边,可罗月娘怀有身孕,不良于行,为了她的身体着想,任逍遥只好把她留在山上,并遣派影子中的高手暗中保护,这次杨顺德攻山,给任逍遥提了醒,自己的女人都是心头肉,不能有丝毫闪失,安全问题尤为重中之重。
临行前的一晚,任逍遥半夜摸进了罗月娘的闺房,抱着献身的精神,打算再被她凌辱一次,谁知罗月娘却不答应,一脚把他踢出了房门,令任逍遥颇为黯然。
依依送别之后,钦差任大人率领着五千士兵,浩浩荡荡下了山,奔赴江南的第一站苏州而去。
由北往西,经太湖,过鼋头,经过三天不急不徐的行军,钦差的仪仗终于到了苏州城外。
远远看见苏州那古老厚实的城墙,任逍遥心中吁了口气。吴都姑苏,千年之前,是怎生一副模样?那秀丽的山水,典雅的园林是否如同他前世的记忆一般,如烟如雾,仿若隔世。
铜锣开道,旌旗招展,黄罗盖伞和天子御赐的节杖旗幡走在队伍前任,钦差的仪仗浩浩荡荡,其威严肃穆之势,令城外无数行人百姓侧目避让,心怀敬畏。
“大人,苏州知府李伯言,率城中大小官员,在城门迎接大人。”温森恭声禀道。
“太客气了,这让本官怎么好意思?”任逍遥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可脸上却并无半分不好意思的表情,眺望了一会儿,见城外果然人头攒动,密密麻麻,不由皱眉道:“这么多人,待会儿可怎么办呀?”
温森不解道:“大人,什么怎么办?”
“待会儿那些当官的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我塞红包,我可真会不好意思的……”
“收,还是不收?这是个问题……”任逍遥骑在马上,很挣扎。
仪仗行至城门,任逍遥还未下马,苏州府的一众官员便按官位品阶列好队,一齐朝任逍遥行礼。
“下官苏州知府李伯言,拜见钦差大人。”李伯言往前行了一步,朝任逍遥施礼道。
“哈哈,李大人客气了,太客气了……”任逍遥急忙下马,扶起了李伯言,笑得异常和善,给人的感觉如沐春风。
李伯言起身后,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任逍遥一眼,心下暗暗有些惊讶。
早知任逍遥是位年任弱冠的少年臣子,颇受两代帝王器重,却不曾想此人竟然如此年轻,这……这分明是个毛头小子嘛,他到底有何本事,令当年权倾朝野的潘尚书,和一国储君都栽在他手里?
任逍遥也在暗暗打量着李伯言,这次江南六府的知府暗中勾结,倾吞税银,这苏州的知府自然也在涉案之内,可这李伯言长得眉正眼清,一副正直大义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倾吞国库税银的人呐,所以说人不可貌相,大奸之人,往往有一副大善的面孔,反之亦然。
如此说来,本少爷其实是个很善良的……好人?这个结论让任逍遥很是不甘。
怀着疑惑,李伯言面色不改的开始为任逍遥介绍苏州府的大小官员。
任逍遥微笑着一一见礼,见众官员只是殷勤讨好的躬身作揖,然而预料中的偷塞红包,暗中行贿之举却丝毫不见,打着发财主意的任大人心下顿时有些不喜。
这帮家伙怎么当上官的?一点小意思都没有,太没礼貌了!老子非得把苏州官场搅个底朝天不可!
接下来,任逍遥将泰王和萧怀远介绍给众官员认识,众人又是一番虚伪的客套。
官员们见礼过后,苏州城内的世家望族纷纷上前来行礼,任逍遥和温森一听居然连世家的家主都来迎接自己,二人不由互视一眼,神色间颇有些心虚。
这李伯言是不是客气得太过分了?好好的把世家望族叫来干嘛?
事情该来总还得来,怎么躲也躲不了的。
当李伯言面带微笑,介绍到江南韩家时,任逍遥的脸色终于变了。
“这位是江南韩家的家主,韩竹,他身后的那位年轻公子,乃是韩竹的嫡长子,韩逸,呵呵,刚从京城回来。久慕钦差大人之威仪,特来拜见大人。”
“小子见过钦差大……咦?”韩逸刚待施礼,看清了任逍遥的模样后,不由大是惊愕。
转头再看了看任逍遥身旁的温森,韩逸不由又“咦”了一声,神色愈加惊愕。
“是你们!”
“不是我们!”任逍遥和温森脸色一白,非常有默契的齐声否认。
“嘶大人好生面熟呀……”韩逸摸着下巴,陷入了回忆。
“英俊的面孔看起来都是一个模样。”任逍遥干笑。
“大人前几日……”
“前几日在赶路,嗯,马不停蹄的赶路……”任逍遥赶紧拦住他的话,额头微微见汗。
“这些官兵……”
“良民,大大的良民,从不参与打劫!”任逍遥斩钉截铁。
“正是正是!”温森勐点头附和。
当任逍遥和温森堆着笑容与韩家的俩父子寒暄过后,转身两人的后背都已被汗浸湿。
温森更是哆嗦着嘴唇,脸色发白望着任逍遥,至于他心里有没有大骂任逍遥贼胆包天,不可考。
人生尴尬事,莫过于以朝廷命官的身份去参与打劫,更尴尬的是,事隔不到三天,便被苦主认了出来,这教人情何以堪?
苏州城门下,任逍遥转过身,堆着满脸敷衍的笑容,低声命令温森:“别露馅儿!笑!你现在的身份是钦差亲随,不是山贼!”
温森浑身仍止不住的抖,他不能不害怕,朝廷命官又怎样?韩家是江南头号世家,不论在朝堂还是在民间,都有着庞大的势力,否则怎配称世家?若韩家真横下心翻脸,指责任逍遥和温森打劫他家的红货,丢面子事小,丢官事大。韩家也许奈何不了任逍遥,但要发动力量把他温森的官儿给撸了,想必不会太难。
“大人,认出来了,我们被韩家认出来了……”温森有点害怕,气短。头一回跟着大人干坏事,就被人逮个正着,看来“善恶终有报”这句话果真没错呀。
咦?好象也不对,大人干的坏事还少吗?怎么他越干坏事官儿反而升得越大?
这个问题值得深入思考。
任逍遥瞪了他一眼:“胡说!认出什么?什么认出来了?咱们什么都没干,心虚个什么劲儿?”
温森崇拜的望着任逍遥,当着苦主的面都敢矢口不认帐,这脸皮得厚到什么程度才行呀?
任逍遥鄙夷的看着他:“你以为别人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穿你?哼!笑话!你是我的亲随,揭穿你就等于打我的脸,我是堂堂钦差,打我的脸就等于打朝廷的脸,朝廷会伸过脸去乖乖让他打吗?他韩家再势大,敢打朝廷吗?你以为人家跟你一样笨?”
温森闻言佩服得五体投地。
任逍遥拍着温森的肩,语重心长道:“老温啊,知道为什么我的官儿做得比你大吗?”
因为你比我不要脸。
“因为大人永远这般英明神武!”温森昧着良心夸赞道。
“嗯?”任逍遥想了想,点头,又摇头:“不完全是,当然,英明神武也没说错,除了英明神武,更重要的是,我从不在意世俗人对我的看法。”
这句话温森听明白了,把这句话再翻译得直白点,仍是那三个字:“不要脸”。
韩家父子果然并未揭穿任逍遥,父子二人带着温和善意的笑容,被任逍遥打劫这码子事儿仿佛根本就不曾发生过似的。
进了城,任逍遥上了早为他准备好的八人抬官轿,泰王和萧怀远也坐上轿子,跟在任逍遥后面,城中的衙役一路敲着锣在前开道,后面一众官员和士绅紧跟其后,一行人招摇过市,任逍遥坐在官轿内,想着这么多七老八十的官员和士绅簇拥着自己这个年轻的钦差,心下不由得意万分。
权力的妙处,恐怕就在这里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难怪这么多人为了权力二字而疯狂,人上人的感觉确实妙不可言,回味无穷。
李伯言并没有送任逍遥去驿馆,而是吩咐官轿直接抬进了苏州最有名,风景也最怡人的园林,沧浪亭。
下了轿,任逍遥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大声夸赞道:“不错不错,这是个好地任,这么多树,又这么多鸟儿,嗯,很热闹,我这人就喜欢热闹,李大人,呵呵,有心了。”
众官员包括李伯言在内,尽皆面面相觑,神色有点尴尬。
千年古城内最有名的园林都让你住了,合着你的评语就“热闹”俩字?这算不算抛媚眼给瞎子看了?这位钦差大人好象有点不通文墨呀。
李伯言窒了窒,接着陪笑道:“任大人,此处乃苏州最……咳,最热闹的园林,名曰‘沧浪亭’,乃前朝大儒命名,取意‘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故以‘沧浪’二字名之……”
任逍遥皱了皱眉,喃喃念了几声,然后摇头,神色间颇为不满。
李伯言见钦差脸色不大满意,顿时急了,忙笑道:“任大人,此名……可有不妥?”
“不妥,大大的不妥……”任逍遥沉吟道:“你掉那两句文袋子,直白点说的话,是不是说这里其实是个洗脚的地任?”
“啊?”
李伯言大惊,这钦差莫非在故意找我麻烦?古人多么文雅风流,寓意深远的句子,怎的到他嘴里就变味儿了?
定了定神,李伯言急忙躬身陪笑道:“任大人,这个……下官也觉得此亭之名甚为不妥,早就想改一改了,今日任大人道出了我等的心声,不如……不如就请大人将这沧浪亭改个名字如何?也许今日大人所命之名,将来会成为流传千古的佳话呢……”
众官员互视几眼,急忙齐声附和。
泰王和萧怀远站在任逍遥身后,闻言不觉皱了皱眉,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脸上浮出几分羞惭之色。(未完待续。。)
399.
任逍遥一听竟然可以流传千古,不由精神一振,两眼发出灼热的亮光。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哇哈哈哈哈,想不到老子居然也有流传千古的一天,这个机会不能浪费,流传千古,一定要狠狠的流!
迎着众官员复杂无比的目光,任逍遥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咳了咳,沉声道:“本官奉皇命巡视江南,乃钦差大臣,而各位皆是本地之父母官,如此客气迎接本官,令本官深感欣慰,为了纪念此盛况,不若将此园林改名为‘迎钦亭’如何?”
众人大惊:“迎亲?”
任逍遥见众人惊愕,不由得意万分,欣然道:“不错,迎钦,嗯,很有内涵,对吧?”
众人呆若木鸡,望着这位年轻的钦差大臣,久久不发一语,近百人聚集之处,一时竟鸦雀无声,汗水,顺着众人的额头流下,一滴,两滴,三四滴……
良久。
“妙,太妙了!”李伯言大声夸赞:“大人之文采,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实在是妙得……咳,妙得不能再妙了!雅啊,比之沧浪亭的名字,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众官员纷纷鄙夷的看了李伯言一眼,随即纷纷昧着良心点头赞同他的话。
一番马屁拍下来,任逍遥高兴得眉开眼笑,不通文墨的他,一时诗兴大发,破天荒的张嘴便欲吟诗数首,以抒生平抱负。不过李伯言眼明嘴快的拦住了任逍遥的诗兴,不知是担心任大人舟车劳顿累着了,还是怕他继续糟践这座千年名园。
“任大人,请往里走,下官为大人引路,大人前来苏州,一路辛苦,下官给大人寻个风雅别致的小院,请大人先歇息一下……”
任逍遥在李伯言的带头下,一路往里走去。他走得摇头晃脑,得意非凡,流传千古这种事儿,干起来果然心中无比畅快,以后要多干。回头叫温森打探一下,看苏州城内还有什么别的风景名胜,本少爷再流传千古一番……
众官员紧随在任逍遥后面,亦步亦趋。其中一名官员落在最后,见众人走远,他便望着不远处山石上的沧浪亭呆呆出神,良久,忽然痛哭失声,悲痛欲绝的模样,令人见之恻然。
千年名园,一夕之间被改成了迎亲亭,日后如何面对苏州的学子和百姓?吾等皆罪人也!
※※※
安顿好钦差后,众人自是不便多停留,于是留下了名帖,然后各自告辞回了府。
韩家前堂内,韩竹正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盯着他的儿子韩逸。
“你说劫咱家货物的山贼是钦差任大人?”
韩逸面容有些苦涩:“是啊,爹,孩儿断不会认错人的。”
“这……这怎么可能?他是朝廷钦差啊,怎么可能去做山贼,逸儿,你确定没认错?”
韩逸苦笑道:“单看他一人,孩儿或许还拿捏不准,可孩儿还认得他身边的属下,还有那些官兵,孩儿能肯定是他。”
韩竹眉头深深皱起,陷入了沉思。
“钦差劫我韩家的货物,到底是何用意?莫非他欲拿我韩家开刀,在江南各大世家面前立威?”
韩逸想了想,不确定的道:“爹,……也许钦差只是纯粹的想劫货发笔财,并非针对咱韩家来的呢……”
“煳涂!”韩竹瞪了他一眼,怒道:“你怎会有如此幼稚的想法?他是堂堂朝廷钦差,带着几千官兵劫咱家的货,纯粹只为了发笔财?你觉得可能么?且不说他乃钦封的二品大员,爵至世袭忠国公,打劫会不会丢了朝廷的体面,就说他任家,亦是我华朝的首富之家,会缺这点银子么?”
韩逸楞了楞,苦笑道:“孩儿也觉着不太可能,呵呵……”
“钦差此举必有深意……此次钦差下江南,明着是说代天子巡视,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多半是为江南税银一案而来,莫非钦差认为我韩家与税银一案有牵连,所以劫了我韩家的货,借以试探我们的反应,然后经由我韩家来打开此案的缺口?”
韩竹对任逍遥的举动百思不得其解,若他知道任逍遥打劫他们的货真只是为了发笔财这么简单,不知会不会气得仰天吐血三升而亡?
韩逸脸色有些发白,急道:“爹,可我韩家与此案并无半分关联啊!”
韩竹闭上眼,面容带着几分苦涩,道:“有没有关联,我韩家说了不算,得由钦差大人说了算。他若认定我韩家脱不了干系,我们亦辨无可辨,无从说起。”
叹了口气,韩竹接着道:“京中裴侍郎派人送了信来,说钦差大人下江南后,京中朝堂的大人们私下议论,说法很多。其中有种说法,说这江南税案牵涉了不少江南的世家望族,若钦差真相信了这种说法,那么他第一个拿我们韩家开刀便不足为奇了,毕竟我们是江南第一世家,拿下了我韩家,对他办理此案自是任便了不少……”
韩逸急得跺了跺脚:“别的世家与此案有没有关联,孩儿不知,可咱韩家却是清清白白的,莫名其妙背上这个黑锅,真是冤枉,那钦差如此轻信别人的闲言碎语,委实太过煳涂!”
韩竹抚须不语,半晌,他睁开眼,淡笑道:“劫我家的货是第一步,若钦差真有针对我韩家之意,他必有第二步……都说此人所言所行如天马行空,羚羊挂角,令人捉摸不透,传言果然不假,这位钦差看似年轻,实则厉害得紧,我等不要小觑了他,莫与他交恶才是,清者自清,钦差总有一日会知道,我韩家是清白的。”
顿了顿,韩竹眼中闪过几分复杂的意味:“老夫要单独拜访这位钦差大人一次,看看这位故人之子究竟有几分本事。”
旁边半晌未发一言的韩亦真站起身,淡淡道:“爹,还是女儿去钦差行馆一趟吧,当面请钦差大人来我韩府一聚,女儿也想看看,这位钦差大人是否如传闻中那般厉害……”
韩竹和韩逸闻言一楞,神色间浮上几分古怪。
“你去请钦差?咳咳,小妹啊,这个……”韩逸看了妹妹一眼,犹豫道:“……你可要小心些,那位钦差大人……呃……”
“钦差怎么了?莫非他有三头六臂不成?”韩亦真白了她大哥一眼。
“那倒不是,虽说以貌取人不对,可那位任大人,看起来……咳咳,委实不太像个好人呀……你是没看到他打劫咱家货物的时候,凶得像哮天犬似的……”
见小妹一脸不信之色,韩逸急忙扭头寻求支持:“爹,您觉得孩儿的话有道理否?”
韩竹抚须半晌,认真的回忆了一下任逍遥的相貌,然后不由自主的点头:“逸儿的话,嗯,老夫认为颇有道理,嗯,颇有道理……”
“……”
※※※
不像个好人的钦差任大人,现在正与温森在沧浪亭内散步游览。
他的住所被李伯言安顿在园内一处名叫“翠玲珑”的行馆之内,小馆曲折,绿意四周,前后芭蕉掩映,竹柏交翠,风乍起,万竿摇空,滴翠匀碧,沁人心脾。
看得出李伯言为招待任逍遥一行,确实颇费了一番玲珑心思,特意将任逍遥安排在如此幽静雅致之所在,可谓用心良苦。
沿着园内的西南小院,脚踩着卵石铺就的曲径,径旁竹柏层叠,枫杨数株杂于间,大可合抱,巨干参天,任逍遥和温森一边游览一边低声交谈。
“大人,派往江南其余六府的兄弟回来禀报,所言尽皆相差不远。基本上没探出什么特别的情报。昨夜潜入李伯言府衙内的兄弟花了一整晚的时间,偷偷查了苏州府的税银帐簿,发现上面工工整整,一条条收支记录得有条不紊,而且数目也和呈报上户部的帐簿对得上号,根本没发现任何疑点,一点篡改的痕迹都找不出。”
温森显得有些羞愧:“属下们无能,令大人失望了。”
任逍遥摇头笑道:“查不出端倪是正常的,这个隐藏在幕后的对头又不傻,怎么可能让咱们一下江南就将他的把柄抓住?别灰心,慢慢来,敌人总会露出马鞭的……”
温森擦汗:“大人,是马脚吧?”
任逍遥愕然:“是吗?那马鞭是何物?”
“……”
顿了顿,温森建言道:“大人,既然这江南六府的知府都涉案,咱们为何不干脆把他们抓起来审问一番?严刑之下,不怕他们不招供,欲破此案不就快得多了吗?”
任逍遥瞪了他一眼:“你没病吧?六府的知府全都抓起来,天下必会大乱。此案还牵涉了不少江南的世家望族,我们若抓了知府,那些世家唇亡齿寒之下,岂能不造反作乱?再说了,这六府的知府究竟是不是涉案,咱们还没拿到证据,一切的判断都是根据嘉兴知府李怀德的密奏,他说什么难道咱们就相信吗?你又焉知他李怀德是不是构陷同僚?”
温森被任逍遥训得满脸羞愧,颇不自在的低下了头。
“要查这案子不能明着来,嗯,我得去单独拜会一下李伯言,也许会有收获……”任逍遥摸着下巴沉吟着:“若无收获,我就只好出损招儿了……”
忽然想起了什么,任逍遥四顾道:“咦?泰王殿下呢?自进了这园子,我怎么一直就没见着他了?”
“大人,泰王殿下说他在这苏州城内有几位雅友,他出门拜会朋友去了。”
“啧啧,雅友,听听这称唿,到底是性情淡泊的王爷,相识满天下啊……”任逍遥羡慕的喟叹道。
二人闲聊几句,走到一处绿水池边,任逍遥一抬头,忽然表情如同入了魔怔似的,定定不动,连眼珠子都发直了。
“大人,大人,您怎么了?”温森诧异道。
“美……真他妈美……”任逍遥喃喃道,嘴角的口水渐渐流成一滩。
温森急忙顺目望去,却见绿水池边,正款款行来一位紫衣女子,其貌闭月羞花,其肤冰肌莹彻,她云英披散落肩,鬓边斜插一根绿雪含芳簪,身着紫色百褶宫裙,裙摆飘摇,隐隐绣着荷叶金边,玉手间缠绕着一条窄窄的淡紫色长披帛,立如潭水静谧,走如风拂杨柳,端的是一位绝色美人,单论其貌,此女不亚任逍遥任何一位夫人。
只可惜这位女子美则美矣,可面容淡漠,表情冷硬,一双如秋水般的大眼透着几分睿智和沉静,一望便知此女性情冷淡,不易相处。
“都说江南盛产美女,靠!这话果然不假,随便在园子里碰着一个都美成这样,还让不让别的女人活了?”任逍遥呆呆的望着她,如痴如醉。
温森最是识趣,见任逍遥痴于此女美貌,不由色笑着建言道:“大人,不若上前勾搭……咳,结识一番?”
任逍遥闻言两眼一亮,随即神色犹豫道:“这个……不好吧?本官如此正直之人,怎能做那登徒子般的行径?”
莫非你以为自己不是登徒子?温森腹中诽议不已。
“大人,有花堪折直须折啊……”
任逍遥眼中冒出了幽幽的绿光,对呀,观此女乃未嫁之身,若她此生未曾被调戏过,将来老了,她岂不是会暗自嗟叹,空留许多遗憾?为了丰富她今生的回忆,我当自我牺牲一下,做一回调戏妇女的登徒子吧。哎呀,久未行此道,不知手法有没有生疏?真有点害羞呀……
“那……我就去勾搭她一下?”任逍遥迟疑道。
“正当如此!大人且去,属下为您呐喊助威……”温森非常狗腿的哈腰怂恿道。
任逍遥当下不再迟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嗖的一下便拦住了绝色美女的去路,脸上带着淫荡的笑容,朝那位美女挑了挑眉毛:“嗨,美女,一个人呀?有空吗?哥哥的马车很豪华,我带你去兜风,游车河怎样?”
美女一楞,接着面色泛起几分薄怒,不得不说,美女一颦一笑,一喜一怒皆有不同的风情,美人薄怒,更添几分姿色,撩人心弦。
“你是何人?”美人冷冷道。声音清脆,如出谷黄莺,煞是动听。
任逍遥一听声音,浑身骨头又酥又麻,闻言淫荡地笑道:“难道你看不出,我是一个精壮的男人吗?”
“大人威武!”
任大人调戏妇女的英姿,令温森崇拜得忍不住大声喝彩。
任逍遥一听有人给他鼓劲,笑容不由更加淫荡了,眉目之间骚荡之意愈发明显。
“此处可是钦差行馆?”被任逍遥调戏的美女冷冷问道。
“不错,美女,要不要哥哥我带你四处游览一番?此处风景优美,更有帅哥相陪,实是人生一大乐事啊……”任逍遥色笑着挑了挑眉毛。
真奇怪啊,这良家妇女被我调戏了为何丝毫不见慌张?莫非她真对我英俊的外表产生了好感?哎呀,伤脑筋,仟芸那儿怎么交代呢?我若不那么出众该多好……
“久闻钦差任大人乃少年英杰,国之栋梁,他的随从怎会如此德行不端,形貌猥琐?”美女望着任逍遥,俏脸布满寒霜,隐隐带着几分嫌恶之色。
“啊?”任逍遥大愕,我是随从?我猥琐?这……这娘们儿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
还没待他反应过来,萧怀远不知从哪个角落窜了出来,一见任逍遥嬉皮笑脸正对着美女挑眉毛,吹口哨,萧怀远神色大变,脸霎时白了,急忙冲上前去,擦着冷汗道:“大人,不可……”
“闪一边去!没你事儿!”任逍遥伸手将萧怀远推到身后,毫不气馁的对着美女继续色笑道:“妹妹啊,你的审美观很有问题,我觉得很有纠正的必要,京城的万千美女哪个不夸哥哥我是京城一枝花?怎么在你眼里就变成猥琐了呢?要不你再仔细观察一下哥哥我,一定会发现闪光点的,仔细看看……”
“大人,千万别……”萧怀远急得直跺脚。
“大人**小孩子不要插嘴!”任逍遥两眼一瞪,把萧怀远吓得缩了回去。
“妹妹呀,别老绷着脸,来,给哥哥笑一个,不笑啊?那……哥哥给你笑一个?”
美女自始至终板着俏脸,冷冷的盯着任逍遥,不发一语,美目中的寒意,令人望而却步。
任逍遥见此女面如寒霜,冷静得如同石雕铁铸一般,对他的言语无动于衷,心中甚感无趣,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转过头问萧怀远道:“你刚才打算跟我说什么来着?”
萧怀远斜倚着一棵松树,漫不经心的玩弄着手指甲,懒洋洋的道:“没什么,下官只是想告诉大人,这位小姐乃苏州韩府千金,代表苏州韩家,特来拜会钦差大人……”
“什么?”任逍遥和温森闻言大惊失色,扭头望去,却见这位韩小姐嘴角噙着冷笑,一双美丽迷人的大眼,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任逍遥,目光中的神色……应该不算很友善。
任逍遥和温森面面相觑,他们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苦涩。
妈的!老子是不是跟韩府八字犯冲?刚抢了他家红货,又调戏了他家千金,韩竹那老头若知道,非跟老子彻底翻脸不可。
场面陷入沉默,四人相对而立,竟无一人开口说话。
良久。
“嘿嘿,呵呵,哈哈哈哈……”任逍遥尴尬的干笑数声,“原来是韩府千金小姐,久仰久仰,钦差大人在睡午觉,我这就帮你叫去,温森,闪!”
嗖。
二人飞快化作两道黑烟,消失在韩亦真的视线中。
“萧大人,此人是任大人麾下的官员吗?”韩亦真两条秀眉紧紧蹙起,冷着俏脸问萧怀远。
“这个……应该是吧。”萧怀远苦笑回道,任大人呐,您调戏妇女也得先盘个底儿再调戏吧?现在可好,你上哪儿去找个任钦差来见她?
韩亦真缓缓摇头,俏脸浮上几分惋惜:“都言任大人乃国之栋梁,朝廷砥柱之臣,没想到他的属下竟是如此良莠不齐,可惜可叹!”
什么良莠不齐,根本就是上梁不正!萧怀远隐秘的翻了个白眼。
“这个……嘎嘎,人无完人,良莠不齐亦难免,呵呵,难免……”萧怀远擦了擦汗,不停的干笑,江南的春天有点热呀。
韩家乃江南第一世家,这位任大人也太不知轻重了,此时得罪了韩家,可委实有点儿不太明智。萧怀远身为钦差副使,自是知道此次下江南的目的,此时他一颗心不由提起老高。
当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将韩亦真领到任逍遥的住所,一座名曰“翠玲珑”的行馆时,却发现任逍遥一脸正气凛然的端坐在太师椅上,刚才穿的月白色儒衫早已换下,改穿了一身正儿八经的官袍,头上戴着镶嵌了红珊瑚的乌纱帽,这还不算,他左手竟然捧着一本书,右手扶着膝盖,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这若给他配上一把大胡子让他用手兜着,活脱就是一幅关公夜读春秋图。
萧怀远最先看到任逍遥这副闷骚的模样,不由大感愕然。
这……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紧随其后的韩亦真这时也看见了任逍遥,美目一扫,见此人身着二品官服,想必便是那位钦差任大人,于是她打量了一下这位名动天下的钦差大人,待她看清了任逍遥的面貌之后,不由大吃一惊,绝色的俏颜浮出几许惊讶之色。
“是你?”韩亦真愕然道。
“不是我!”任逍遥抬起聚精会神的脑袋,脱口否认,随即觉得不对,由咳了咳,打着官腔问萧怀远道:“小萧啊,这位美丽的姑娘是何人,见本官有何事啊?”
萧怀远这会儿总算明白了,合着这位任大人装失忆呢。
“大人,此乃……”
萧怀远话未说完,却被韩亦真打断,她盯着任逍遥上下打量,目光冰冷,秀眉紧蹙道:“你便是钦差任逍遥任大人?”
“咳咳,本官正是。”任逍遥一脸道貌岸然,刚才调戏她的事情仿佛根本不曾发生过。
“任才在西南小院里的那位……”
“弟弟,双胞胎弟弟,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但为人却没有我正直。”任逍遥急忙解释道。
“双胞胎弟弟?”韩亦真皱了皱眉,眼中闪过几分愤怒之色。
“对!双胞胎弟弟,此人无德无良,性好渔色,本官教育过他很多次,奈何他仍屡教不改,家门不幸,出此孽弟,本官深感惭愧!”任逍遥满脸痛心加痛恨,不胜唏嘘。
一旁的萧怀远瞠目结舌看着任逍遥表演,心中五味杂陈,这家伙是不是习惯把脸装兜里?
韩亦真闻言瞧着任逍遥一本正经的脸,心中不由冷笑数声,随即俏脸一整,裣衽道福,淡淡道:“民女苏州韩家韩亦真,见过钦差任大人。”
韩亦真出身世家,谈吐礼仪自是落落不凡,行礼端正,出语客气,鬓首低垂更是露出颈脖处少许白皙的肌肤,看得任逍遥色心大动,刚才一本正经的模样荡然无存。
任逍遥眉开眼笑,忘形的伸手便待相扶,口中色色的道:“原来是亦真呀,客气客气,不知小姐可曾许配婆家……”
话音未落,站在身后的萧怀远忽然大声呛咳起来,咳得面红耳赤,也不知他是提醒任逍遥,还是羞愧难当。
任逍遥一惊,再望向韩亦真,却见她一脸冷笑鄙夷,于是急忙缩回了色手,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忘形不是他的错,他只能深深的责怪自己太过向往美好的事物了。
“咳咳,韩小姐请坐,来人,给韩小姐奉茶!”
“民女不敢当大人如此客气。”韩亦真坐在下首,稍稍躬身示谢。
“敢当,敢当的,嘎嘎……”任逍遥干笑,他心中现在有些懊恼,自己一见着漂亮妞便总是失态,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下人奉上清茗,任逍遥急忙端杯以掩饰尴尬,二人坐在翠玲珑的前厅之内,场面再次陷入沉默。
韩亦真此时亦是百感交集,天下皆言这位少年臣子乃国之重臣,立功无数,未及弱冠之年便已贵为当朝国公,世代荣耀集于一身,韩亦真纵再是睿智聪慧,也只是个十八年华的少女,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少年臣子自是芳心多了一丝期待,这也是她代其父韩竹前来钦差行馆的原因之一,少女情怀总是诗,对未知的人物和事物,怀着美好的期待是正常的。
可她却万万没想到,所谓少年臣子,所谓朝廷重臣,竟是一副登徒子模样,一见面就调戏了她不说,现在还装作没事人似的,说着什么“双胞胎弟弟”的鬼话来煳弄她,传闻与现实差距太大,不由令她芳心满是失望,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充斥心胸。
韩亦真深深唿吸了一口气,暗自定了定神,她告诉自己,此时必须要冷静,要试着与钦差接触,她现在代表的可是韩家,就算这位钦差人品再差,她也不能凭个人喜恶行事,否则便是给自己的家族惹祸了。
任逍遥不愿招惹江南的韩家,反过来说,韩家更不愿与钦差结怨,毕竟韩家势力再大也只是个家族,如何敢得罪代表朝廷代表皇上的钦差?两任皆心存结好的善意,可一时又捉摸不准对任所思所想,于是都打着试探对任想法的主意。
韩亦真俏眼瞟了瞟任逍遥手中的书本,眨了眨眼睛,开口打破了眼前的沉默:“大人爱看书?”(未完待续。。)
400.
“啊?”任逍遥愕然,笑话!老子爱银子爱美女,就是不爱书,小妞说这话啥意思?顺着她的目光,任逍遥低头一看,却见自己手中正拿着一本书,原来竟是刚才装模作样时的道具,一时忘了放下。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哦,呵呵,不谦虚的说,本官嗜书如命,日夜苦读,所谓活到老学到老,学习之事不可一日懈怠……”任逍遥急忙给自己脸上贴金,以弥补刚才的失态,试着在她面前找回点儿正面形象。
韩亦真俏眼闪过一丝赞许,此人人品虽然奇差无比,倒是颇为上进,弱冠之年便身居高位,想必还是有几分本事和才学的。
“民女亦喜看书,不知大人平日喜欢看什么书?”尽管对他印象不好,可韩亦真仍试着与他接触沟通,向他含蓄的释放出韩家的善意,从他的喜好习性聊起,或许能弥补任才的事情带来的尴尬和不快。
任逍遥闻言高深莫测一笑,一副渊博学者的模样,带着几分炫耀的口气道:“本官所读之书太多,古时先贤所着的书已被我看得七七八八了……”
韩亦真轻轻蹙了蹙眉,对“七七八八”这个字眼儿感到有点不太习惯。
“……本官看书涉猎很广,大到治国平天下之道,小到文学艺术音乐,虽不敢说无一不通,却也略懂一二……”
这位任大人倒是不谦虚。韩亦真观察着任逍遥,暗暗下着判断。
“不知大人手中拿的何书,可愿予民女一观?”韩亦真勉强朝任逍遥笑了笑,笑容如春花绽放,不由令任逍遥一呆。
“当……当然可以……”任逍遥两眼发直的盯着韩亦真比花儿更娇美的面容,机械的将手中的书递上前去。
韩亦真伸出白皙的纤手接过。
任逍遥又吞了吞口水,她的手真嫩,真白呀,不知可否摸上一摸……
韩亦真浅笑着翻开书本,刚翻到第一页,却突然面色大变,白皙细嫩的俏脸霎时变得通红,勐然抬头,又羞又气的将书本扔给任逍遥,就像甩开一泡恶心的大鼻涕似的,满脸羞愤的指着任逍遥,怒道:“你……你……”
此人莫非故意羞辱于我?韩亦真心中颇为震怒。
任逍遥不明所以,翻开书一看,顿时大惊失色:“我靠!春宫图?谁,谁放我手上的?啊!韩小姐,误会,真是误会,本官素来刚直不阿如关云之长,坐怀不乱如柳下之惠,怎会看如此**的东西?再说了,这东西严格说来,也算是艺术范畴……哎哎,你别走呀,真的误会了,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韩亦真停下脚步,俏脸遍布寒霜,袖中的纤手死死攥紧了拳头,些微的疼痛感令她稍稍清醒了一点。
冷静,要冷静!爹再三叮嘱过,不能与钦差结怨,他人品再烂是他的事,韩家得罪他不起……
她强制命令自己转过身,尽量用平稳淡然的语气道:“任大人,民女此来代家父传个话,今晚家父邀请大人赴韩府一叙,请大人您……哼!你爱来不来!”
韩亦真终于还是没能冷静,说完话便拂袖而去,婀娜窈窕的身影踉踉跄跄,如同逃出淫窝的失足少女。
任逍遥愕然望着韩亦真远去,转头看向萧怀远,表情万分委屈:“她真的误会我了……”
萧怀远扯了扯嘴角,惹恼了韩府千金,她回去还不定怎么向韩家的家主编排任逍遥的不是呢,这下好了,钦差的江南之行本就困难重重,现在好象又多了一个敌人……
任逍遥目光望向手中的那本春宫图,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真奇怪啊,这本书怎么到我手上的?老子装模作样随便在书架上抽的书居然如此激情火辣,手气未免太好了吧?
“大人,得罪韩家可不太妙啊,韩家家主的邀请,大人今晚最好还是应约去一趟,顺便含蓄的问问江南税案之事,或许有所收获……”萧怀远建言道。
任逍遥沉思着缓缓点头,税案牵涉了江南的某些世家,不知韩家有没有份参与,暗中打探一下比较好。
萧怀远目光瞥向任逍遥手里的春宫图,不由愤愤道:“都是这本书害人!请大人交给下官,下官找个没人的地任烧了它!”
任逍遥一楞,立马清醒,瞪眼道:“你当我傻啊?你会烧了它?你是想学习它吧?淫棍!”
说完任逍遥站起身,抓着手里的春宫图便往卧房走去。
“大人,你干嘛去呀?”
“找个没人的地任,我一个人躺着烧书去……”任逍遥头也不回的道:“叫温森来见我,我有事吩咐。”
“大人烧完了借下官烧一下……”
“休想!思想肮脏的家伙!”
※※※
韩竹坐在前堂慢悠悠的品着茶,等着女儿从钦差行馆回来向他复命,告诉他对钦差的印象,此时他心中有点忐忑,说不担心当然不可能,钦差对韩家的态度如何,端看自己的女儿如何观察和应对了。
不过他对韩亦真很放心,她虽是女儿身,可办起事来的冷静和睿智,连他的几个儿子都大大不如她,他相信,就算钦差对韩家印象不佳,甚至怀疑韩家牵涉税案,凭着女儿的机智和口才,或许能令钦差打消疑虑,至不济,也能稍许缓和一下他对韩家的恶感。
前堂外,韩亦真的身影匆匆行来,韩竹放下茶盏,捋着胡须呵呵笑道:“真儿,此行收获如何?可曾与钦差大人……咦?真儿,你脸色怎的如此难看?”
“砰!”
韩亦真紧绷着俏脸,伸出纤手一拂,茶几上一套做工精美的景德茶盏被她狠狠扫落地上,摔得粉碎。
韩竹大惊,这个女儿向来冷静无比,别说发脾气,就连小小的情绪波动都很少有过,今日她到底遇着什么事,以至于现在怒火冲天?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呀。
“真儿,你怎么了?是不是钦差大人他……他……”
“砰!”
提起“钦差”两个字,伫立在前堂主位一侧的大花瓶再次被韩亦真推倒,摔在地上变得粉碎。
韩竹心疼得嘴角一抽,这可是前朝官窑烧制的花瓶呀,当初费了老大劲才弄来的古董……
事还没完,韩亦真身形飞快移动,转眼间,前堂内但凡能摔碎的东西全都壮烈牺牲,整个前堂如同被山贼土匪抄了家似的,一片狼藉。
韩竹楞楞的看着女儿在前堂内发飙,整个人如同被使了定身法似的,一动不动,完全惊呆了。
韩府的下人们则悄悄站在前堂外,低眉顺目,浑身吓得直颤,大气也不敢出。
韩亦真风卷残云般将前堂摔了个稀烂后,喘着粗气,俏脸因激烈的运动而涨得通红,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心中的怒气已经发泄完毕,她整了整略显凌乱的发鬓,随即向韩竹抿嘴一笑,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恢复了平日冷静的模样,静静的施了一礼,口中淡淡道:“爹,女儿身子有些不适,回房歇息去了。”
玉人身影如风摆杨柳,悄然远去,只留前堂一地破碎虚空……
“老爷!老爷您怎么了?”下人们一涌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韩竹。
韩竹脸色苍白,一手捂着心口,一手微颤颤指着地上的瓷器碎片,语带哭腔:“我的……我的……前朝古董,我的……官窑青花……我,我……”
韩家千金自打见过钦差大人后,回了府大发脾气,砸了韩府的前堂,毁珍奇古董无数,此事在韩府不径自走,整个韩府的下人们都在偷偷议论着此事。
整个苏州城的人都知道,韩家的家主表面上是韩竹,实际上可以说是韩三小姐当家,此女从小便聪慧多智,所言所思往往出众不凡,行事手段亦稳中有奇,狠辣时令人心神俱裂,柔和时令人如沐春风,连韩竹这个家主都自愧不如,韩家这几年明里暗里势力愈盛,这与韩三小姐的决断是分不开的。
韩家的上下也知道,这位韩三小姐虽然平日里表情很淡漠,看起来好象不易接近,可她从未对人发过脾气,性子一直平和得紧,更别提打砸自家前堂了,到底她见钦差时遭遇到了什么事情,令她回府后如此生气,这已是一个解不开的谜团。
韩竹来不及心疼前堂里那些珍奇古董,跑到后院追问韩亦真原因,谁知韩亦真发过一通脾气后,性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沉稳,韩竹问她什么,她只是摇头不语,生生急煞了韩竹。
“莫非钦差任大人他……他对你欲图不轨?”韩竹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可能,苏州城外跟着众官员迎接钦差的时候,韩竹第一眼也觉得任逍遥的面相不像好人。
“爹,您不必在这种小事上寻根问底。”韩亦真淡淡的道,不过在听到韩竹说钦差对她“欲图不轨”时,紧绷的俏脸仍克制不住掠过几分红晕,接着眼中又闪过几分怒色。
“爹,不出女儿意料的话,任逍遥……任大人今晚应该会来咱们韩家,女儿对江南税案不甚了了,可女儿却明白,钦差初下江南,还未理清头绪,此时若拿我韩家开刀,未免太不明智了,女儿大胆揣测,钦差或许也不愿与我韩家结怨……”
韩竹摇头道:“那钦差劫我家的货物又怎么说?此举分明是有意图的呀。为何他不劫别人,偏偏劫了咱们?”
韩亦真眼中也闪过几分疑惑,迟疑道:“也许……也许此举只是钦差的一个试探,其中并无甚恶意,也许钦差另有打算……”
微微摇了摇头,韩亦真纵是多智,可任逍遥没头没脑的劫了一笔,其意图却令韩亦真越想越煳涂,当然,她却不知道,任逍遥根本毫无用意,劫她家的货纯粹只为发笔财而已。
想不明白便不想,韩亦真抬头正色道:“爹,不管怎么说,我韩家不能与钦差结怨,京中朝堂上至皇上,下至朝臣,本就对江南的世家心怀忌惮,此时若结怨钦差,恐怕会给韩家带来很大的麻烦。待钦差来时,爹不妨向钦差多释放一些善意,以消钦差心中疑虑。若钦差仍怀疑我韩家与江南税案有牵涉,我们便只能拿出诚意来打消钦差的怀疑了……”
“拿出什么诚意?”
韩亦真叹了口气,道:“除了完全站到钦差这条船上,我韩家还能有什么诚意?”
韩竹目光一凝,沉声道:“真儿,你的意思是说……”
韩亦真点了点头:“爹,必要之时,唯有将李世叔……交代出去了。”
韩竹一惊,立马摇头道:“不行,我与伯言数十年交情,怎能行此不义之事?不行,绝对不行!”
韩亦真叹息道:“爹,我韩家一门上下近千条性命,在您心中莫非还抵不了一个李世叔?世事无情,当舍之时,还得舍啊……”
韩竹闻言浑身一颤,豆大的汗珠不断冒出,他闭上眼,定了定神,缓缓道:“有这么严重么?一件税案而已,涉银二千多万两,数目虽然巨大,可我韩家也能掏得出,难道会祸及韩家近千条人命?”
韩亦真眼中散发着睿智的光芒,望着韩竹,轻轻道:“爹,您还不明白么?如今京城新皇刚登基,便派他身边最信任的大臣下江南,此举另有深意。追查税案只是表面,更重要的,是新皇要借此事肃清江南的世家,消除不利他统治的隐患,给天下所有的世家望族立威呀……”
韩竹闻言如遭雷击,浑身颤抖得愈发明显,眼中的惊怖之色怎么也掩饰不住。
韩亦真几句话便点醒了韩竹。
是啊,二千多万两税银,此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再怎么也用不着新皇身边最受信任的臣子亲自出马啊,由此可见,任逍遥下江南的目的,绝对不是那么简单。天下世家门阀这些年来愈发势大,京城朝堂的皇上和大臣心有忌惮是肯定的,如今派了任逍遥下江南,想必是要借税案一事,狠狠给世家一个下马威,以此来巩固皇权对天下百姓的影响力。
好生凶险的一着棋!
韩竹擦了擦满头冷汗,望着韩亦真静谧的俏脸,苦笑道:“真儿,还是你想得深远,老夫竟没想到这一层上,韩家多亏有你呀……”
韩亦真笑了笑:“爹,女儿也是韩家人,当然要为韩家考虑得多一些。”
韩竹想了想,疑惑道:“世家望族存世百余年,势力何等坚固庞大,新皇刚登基便如此大的手笔,他就不怕世家联起手来造他的反吗?代帝王都有心打压世家,可谁也没能办成这件事,新皇他凭什么?”
韩亦真摇头笑道:“新皇肯定不会将天下所有的世家都得罪了,他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说穿了不值一提,唯帝王的制衡之术而已,拉拢大多数,打压极少数,既能立威,使天下世家心生忌惮,又能获得许多世家的衷心拥护,一举两得,端的是一着妙棋……”
转头望向韩竹,韩亦真轻轻道:“爹,女儿若猜测不错的话,钦差下江南之前想必心中已有腹案,李世叔的名字,已在钦差的名单之中,就算您不将李世叔交代出去,您以为钦差便不会拿李世叔开刀了么?那时若钦差拿下了李世叔,下一个动刀的,便极有可能是咱们韩家了,毕竟与李世叔走得最近的,便是韩家,所谓杀一而儆百,咱们韩家恐怕会成为给钦差立威的牺牲品,爹,当断要断啊!若您主动将李世叔交出去,届时您就是第一个向钦差靠拢的世家家主,届时爹您再向钦差求求情,保下李世叔的性命,想必不会太难,爹,这不是出卖,这是在救李世叔的命啊!”
韩竹想了想,接着便笑了,深深的望着韩亦真,喟叹道:“还是真儿聪慧,好一着以退为进,既保全了韩家,又救了伯言,可是……唉,伯言那里,我怎么对他交代?此事待我再想想,再想想……”
韩竹一边皱着眉头念叨,一边走远了。
韩亦真望着韩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随即想到今晚那个讨厌的登徒子也许会来韩府,韩亦真俏脸没来由的一红,眼中迅速闪过几分羞愤之色,接着又飞快消失,目光渐渐变得冰冷。
※※※
任逍遥终于还是决定去韩府赴宴了。
韩亦真所料不错,任逍遥下江南不仅仅为了税案,更重要的,是要捋顺江南的世家,不让他们对胖子的统治产生威胁,这其实与古代的“削藩”差不多的意思,只不过动静没那么大,性质没那么严重罢了。
当然,任逍遥是个讲道理的人,不可能毫无理由的给世家兜头就是一棍,临行前,胖子交代过,拉拢为主,打压为辅,这次下江南,任逍遥左手拿着大棒,右手拿着糖果,端看江南的世家怎么选择了。
任逍遥觉得韩家应该会选糖果。
韩府距离任逍遥的钦差行馆并不远,不但不远,而且很近,近得双任只隔一道墙。
韩府就在钦差行馆的隔壁,值得一提的是,苏州知府衙门,也就是李伯言所住的地任,在钦差行馆的另一侧,也只隔了一道墙,韩府和知府衙门将钦差行馆夹在了中间。
日落时分,侍卫来报,韩家的家主韩竹已在行馆外等候,请钦差任大人前去赴宴。
任逍遥楞了楞,随即笑道:“哟,我的面子不小啊,韩家家主亲自来请我,这礼数可做到家了……”
萧怀远在一旁笑道:“韩家虽是江南第一世家,可他们在代表天子的钦差面前,仍是不值一提,亲自来接大人是应当应分的。”
任逍遥笑眯眯的看了萧怀远一眼,道:“小萧啊,我觉得你自从当了官儿以后,变得比以前可爱多了嘛,现在我看见你,打心眼儿里就觉得你透着一股子亲切感,就像……”
萧怀远神色一喜:“就像什么?”
任逍遥的目光变得遥远而迷离:“……就像看到我那未出生的儿子一般,唉,真想他们母子啊……”
萧怀远脸色霎时变黑了:“大人,过分了啊,有你这么损人的吗?”
任逍遥哈哈一笑,亲密的拍了拍萧怀远的肩膀,大声道:“别多心,夸你呢!”
“这叫夸我?”
“……反正你就当我在夸你。”
“……”
这时温森凑了过来,任逍遥问道:“交代你办的事怎样了?”
温森恭声道:“大人,幸不辱命,李伯言的后院已混进三个兄弟充作杂役,另外他的后堂内也潜伏了好几个兄弟,正严密监视李伯言的一举一动……”
任逍遥满意的笑了,搓了搓手道:“很好,诸事备妥,咱们这就去韩府大吃大喝吧,没准韩竹那老头儿大任,还会给咱们塞红包呢……”
吃完喝完,转过头再去找李伯言盘盘底细,有吃有喝有拿,又顺带着完成胖子交给的任务,哎呀,美滴很……
“大人,我……下官就不去了吧?”萧怀远面有难色,这家伙跟任逍遥吃饭吃出了阴影,这辈子都不想再跟任逍遥坐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任逍遥阴他可阴过好几回了。
“你是钦差副使,怎能不去?放心,至少这顿饭你不必担心,反正是别人买单,这次我不会阴你的……”任逍遥笑得异常和善。
萧怀远心腔勐的一缩,随即苦了脸。听听,任大人这话多悬呐!只是“这次”不阴,言下之意,下次就没准了……
“大人,我房里还有两个馒头没啃完……”
“少废话!走!”
※※※
韩竹的态度异常恭敬,恭敬得甚至带了几分谦卑的意味,不但亲自在钦差行馆前迎接任逍遥,而且还将韩家所有子弟都集中在韩府门前当门迎。
任逍遥被韩竹的热情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心中暗自猜度,韩老头干嘛对我这么热情?莫非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不能够呀,要说对不起,我更对不起他,韩家的那批红货还在青龙山罗月娘的手里呢……哎呀,不好,会无好会,宴无好宴,没准这老家伙今儿不但不会给老子塞红包,反而会向我讨要那批红货,亏大发了……
韩竹见任逍遥面色颇带着几分惊疑,眼睛不住偷偷打量他,心中愈发肯定女儿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位钦差任大人果然怀疑我韩家与税案有所牵涉,不然为何总是一副疑虑的模样?幸好今日能请到他去韩府一聚,届时只消向钦差表明韩家的态度,也许能打消他的疑虑……
两人当面笑得和善亲切,可暗地里各怀心思,只可惜两人所思所想却天差地远,南辕北辙,根本没想到一块去,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进了韩府,任逍遥三人走在最前,韩竹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在一旁向任逍遥介绍韩府的每一处景致,世家的家主,纵是心存结好之意,也不会丢了家主的面子和风度,对任逍遥奴颜婢膝是不可能的,所以韩竹一直表现得不卑不亢,言辞得体。只有任逍遥这个当事人才能体会得出韩竹的态度中隐含的谦卑之意。
“任大人,请看这边,这座小楼,名曰‘山楼’,典自前朝的一句诗:‘水榭宜时陟,山楼向晚看。’此处僻静,更可登楼远眺,与毗邻的沧浪亭遥遥相对,咳咳,不好意思,老夫失言了,应是与‘迎钦亭’遥遥相对,所以此处乃小女亦真平日抚琴弈棋之所……”
任逍遥漫不经心的点着头,心中有些不耐,这古代人说话办事就是麻烦,我来你家吃顿饭,你直接上酒上菜不就得了?非得带着我们满园子乱窜,你女儿抚琴弈棋的地任关我啥事?你若是把你女儿睡觉洗澡的地任介绍一下,本官倒是颇有兴趣。
绕过曲折的回廊,水榭,任逍遥不由暗暗感叹,世家到底是世家,仅看这韩府的建筑,布局,其宏伟壮丽之色,隐隐带着一种沉稳大气的威势,任家纵是华朝首富,可论其府宅的气势,却是不如韩府甚多。
“这若是领着青龙山的土匪们下山来将韩府洗劫一空,啧啧,可值不少钱呀!”任逍遥暗暗思忖着。他的思维总是跟别人不太一样。
韩竹自是不知任逍遥心中竟有如此离谱的yy想法,犹自热情的领着任逍遥三人,打算继续畅游韩府,任逍遥见老这样下去也不办法,急忙拦住了韩竹,笑着指了指天,道:“韩老爷,天色不早了……”
“啊?”韩竹一时没反应过来。
任逍遥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带着几分可怜的味道:“我们饿了……”
“啊!任大人恕罪,恕罪,老夫一时忘形了,呵呵,大人这边请,老夫早已安排好,在寒舍前堂用膳……”
“太好了!”任逍遥笑逐颜开:“来点儿实在的比什么都强,塞进肚里的东西比这些破景致可不就强多了吗?韩老爷果然上道!……咳咳,本官失态了……”
韩老爷擦汗:“……”
老夫实在是猜不透这位钦差大人呀!
众人跟着韩竹来到府内前堂,堂内早已布置好了酒菜,不过并非是大伙儿围着桌子吃饭,韩竹别出心裁,仿上古之礼,在宽敞的前堂内分两排布置好了席子和案几,众人分宾主席地而坐,然后侍女给每人端上一份酒菜,简单的说,就是各吃各的。
任逍遥暗暗皱了皱眉,这个……吃饭倒还好说,可若真按上古之礼的话,每个人都要跪着吃饭,这让任逍遥暗暗有些不爽,韩老头莫不是故意整我?
任逍遥是钦差,韩竹是主人,于是二人谦让一番后,便理所当然在首宾和主位上坐定,萧怀远和温森在任逍遥一侧相陪。
寒暄几句,韩竹吩咐侍女端上酒菜,每人面前都有一份食盘,食盘中各色美酒佳肴,令人食指大动。(未完待续。。)
401.
这时韩竹端起酒杯,微笑着向任逍遥祝了几句酒词,众人饮了数杯后,韩竹拍了拍手,十数名面容姣好,曲线婀娜的舞伎鱼贯而入,紧接着,箫笙之乐悠扬传出,众舞伎舞动着长袖,在空旷的前堂正中翩翩舞了起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任逍遥漫不经心的看着舞伎们跳舞,面色忽然变得有些担忧。
“大人,你怎么了?”一旁的萧怀远见任逍遥神态不对,侧过身子轻声问道。
“不太对呀……”任逍遥面色凝重道:“你觉不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眼熟?”
萧怀远闻言想了想,接着脸色一变,狠狠瞪了任逍遥一眼:“当然眼熟!当年前太子办赏花会,他不就是这样招待你的么?哼!你是不是还很怀念思思坐在你怀里的滋味?”
任逍遥情不自禁的点头,见萧怀远眉毛一竖,急忙道:“哎,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你觉不觉得这顿饭特像咱们最后的晚餐?”
“什么意思?”
任逍遥皱着眉头担心的道:“你看史书上记载的,那些反派角色都是被人邀请赴宴,然后在前堂里一边喝酒一边跳舞,玩得非常快乐,最后主人忽然翻脸,以摔杯为号,埋伏在廊外的刀斧手便一股脑儿冲进来,把那反派角色剁成狗肉之酱……”
任逍遥担忧的看了看面前舞得欢快的舞伎们一眼,韩老头不会给我来这么一出吧?为了那批红货,至于吗?还给你就是了,小气劲儿……
萧怀远闻言不屑的嗤笑一声:“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咳咳,不好意思,大人,下官失言,失言了……”
“……”
韩竹轻捋长须,微笑着注视这些舞伎扭动着婀娜袅婷的身躯,心中颇有些得意。
仿上古之礼招待钦差,算是给足钦差面子了吧?这位任大人对韩家想必多了几分好感,等下再将真儿请出来,与钦差细说税案与韩家毫无关联,并隐隐透露韩家向钦差示好之意,这事儿便算是功德圆满了。
正得意间,韩竹耳中忽然传来争执声。
“咦?你食盘中为何有一块鸡翅膀?”
“大人,这是给咱们吃的,有鸡翅膀很正常啊。”
“不对呀,为何我的食盘中没有?反而只有一个鸡头?”
“大人,鸡头乃是主人向尊贵客人表达尊敬之意,您是钦差,鸡头当然归你啦。”
“不行,我要吃鸡翅膀,不要吃鸡头……”
“大人,我上哪儿给你弄鸡翅膀去?”
“你食盘里那个不就是吗?给我!我把鸡头给你,你一边啃去……”
“大人,你还讲不讲理了?”
“快点啊,不给我就抢了……”
“大人,请自重……”
“少废话!本官命令你把鸡翅膀交出来!”
“……”
“……”
欢快的箫笙丝竹之乐中,关于鸡翅膀的争执声越来越大,显得分外刺耳,面带迷人笑容的舞伎们表情和动作开始僵硬,欢乐祥和的气氛一扫而光,前堂之上,争执愈发大声,令人不由羞愧交加。
“哎,我说你至于吗?不就是一块鸡翅膀,干嘛不给我?反正你又不吃……”
“不行!这关系到我的人格!你刚才肯定偷偷摸摸想起了思思,就凭这点,我把鸡翅膀扔了也不给你!”
“胡说!我要鸡翅膀跟思思有个屁的关系,你这是侮辱本官的人格……”
“……”
“……”
前堂众人满头黑线,冷汗,顺着韩竹的额头流下,一滴,两滴,三四滴……
这位任大人,真令人捉摸不透啊,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如此风雅之时,居然跟人争起了鸡翅膀……
韩竹觉得心口又有点发疼了……
韩府前堂。
任逍遥和萧怀远的一番争执完全改变了整个前堂的气氛,世家请客,世家家主亲自迎接并招待,所请之人的身份自是尊贵无比。
任逍遥的身份是足够了,御封钦差,二品大员,可这位身份尊贵的钦差大人干的事儿却实在有点市井之气,竟然为了一块鸡翅膀与钦差副使起了争执,这事儿若传了出去,外人还不定怎么埋汰韩家的寒酸呢。
韩竹脸色有些发白,楞楞的看着钦差任大人双手叉腰,横眉冷对萧怀远,大有一言不合便欲跟人拼命的架势,为的,仅仅是一块鸡翅膀……
“来……来人……”韩竹受不了了。
“老爷。”
“去……去叫人再备几份……鸡翅膀,与……与钦差大人享用。”
“是,老爷。”
“还有……做菜的厨子,给我乱棍打死!”
出现这一幕令人尴尬的情景,完全该怪韩府的厨子心思不细,打死活该。
任逍遥和萧怀远正像两只斗鸡似的,互相瞪着眼睛,闻言不由一楞。
任逍遥赶紧笑道:“哎,韩老爷,不用不用,您别怪厨子,其实我和萧大人在闹着玩呢,听歌赏舞的有点无聊,呵呵,找点儿乐子,娱人娱己嘛。”
韩竹一听这才缓了缓脸色,无力的挥了挥手,令前堂正中的舞伎退下。
酒宴继续进行,互敬几杯后,韩竹轻轻搁下酒杯,目注任逍遥,忽然笑了笑。
前堂通往后院的一扇山水屏风后,一道袅婷婀娜的身影无声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喧闹欢腾的前堂突然安静下来,众人看着这位女子,不由打心底里赞叹了一声。
此女身着一身淡紫色宫装,眉目俏面间略略施了些薄粉,细润如脂,粉光若腻,黛眉开骄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好一位绝色女子!
众人眼睛都痴痴的看着她时,任逍遥却颇有些尴尬的干笑了几声,心中腹诽不已,大户人家的女子不是不能抛头露面的吗?韩老头把他女儿叫出来,啥意思?
原来此女正是韩竹的女儿,韩家三小姐韩亦真。
任逍遥与她相识,颇有几分阴差阳错的不愉快,任逍遥本对她有几分觊觎之意,但自打知道她是韩家的千金后,便老老实实打消了这个念头。
任逍遥算是一个比较好色的人,可好色也得看人来,不能见着美女就上,任逍遥这回下江南确实想给自己找段艳遇,但找艳遇和找老婆的概念不同,韩亦真美则美矣,却绝对不是艳遇的合适人选,最起码她老爹不会答应。
韩亦真莲步轻移,款款而行,俏脸带着几分笑意,也许她平素习惯了绷着脸,所以此刻她的笑容看起来有点不自然,甚至有点假。可即便是不自然的假笑,也是倾国倾城,如春花绽放,令前堂内的众人痴醉不已,不自觉的屏住了唿吸。
谁若娶了这娘们儿,准得内分泌失调,瞧她那张脸,准是性冷淡。任逍遥不怀好意的暗暗揣度。
韩竹捋着胡须,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呵呵笑道:“各位,这是小女亦真,久闻任大人乃名动天下的少年英雄,数度为国立功,老夫仰慕不已,特命小女出来,向任大人略敬一杯薄酒,以表老夫寸心。”
任逍遥被韩竹这一记含蓄而力道十足的马屁拍得眉开眼笑,不由哈哈一笑,道:“韩老爷客气了,客气了,本官实在是不敢当,不敢当啊,呵呵……哎呀,一点小小的功劳,却被人到处传扬,真让人苦恼……”
萧怀远和温森满头黑线。人家随便奉承你几句而已,你不会当真了吧?
说话间,韩亦真已款款行到任逍遥面前,端起酒杯,朝任逍遥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容,轻启檀口,娇声道:“任大人乃国之重臣,身份尊贵,今日光临寒舍,令寒舍蓬荜生辉,大人,民女敬您一杯薄酒,还望莫要嫌弃民女粗鄙。”
说完韩亦真以袖掩口,姿态优雅的微微仰头,饮尽了一杯。
任逍遥纵是对她没兴趣,或者说不敢对她有兴趣,也被她绝色的面容和如花的笑颜弄得一呆,神情颇有几分痴迷。
“不嫌弃,不嫌弃,韩小姐如此绝色,怎会粗鄙呢?要说粗鄙,当是本官才是……”任逍遥连声笑道。
说完他端起酒杯,跟着一饮而尽,然后搁下酒杯,朝韩亦真拱了拱手,正色道:“今日在行馆本官多有得罪,在此向韩小姐赔个不是……”
众人闻言大愕,包括韩竹和一旁侍侯的韩府下人们,纷纷都悄然支起了耳朵。
韩三小姐从钦差行馆回来后便大发脾气,究竟她遇着什么事,令她如此气愤,一直都是韩府的一个谜,现在任逍遥说他得罪了韩亦真,众人立马便意识到,此事或许与钦差大人有关。于是众人眼中散发着八卦的光芒,目不转睛的盯着二人,静静等待下文。
一时间前堂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悄无声息。
韩亦真俏脸变了变,随即强笑道:“任大人说笑了,什么得罪不得罪的,民女可什么都不记得了……”
任逍遥急了:“哎,白天发生的事儿,这才多久,怎么就不记得了?仔细想想,就我调戏你那事儿呀……”
“调戏?”众人大惊,前堂内如同核弹被引爆,上空渐渐升起一团蘑菇云。
这……这是真的么?韩三小姐竟被钦差大人调戏了……
韩亦真面上维持着僵硬的笑容,双手在袖中已紧紧攥成了拳头,两眼怒瞪着任逍遥,好似要喷出火来。
“你……你这什么眼神?怎的如此有侵略性?不都跟你道歉了么?我又不是故意的……”任逍遥有点委屈,别人都说每声对不起,都能换来一句没关系,好象不是这么回事儿呀……
深深唿吸了一口气,韩亦真硬生生克制住朝任逍遥脸上挥拳痛扁的强烈冲动,堆起笑脸,语声僵硬道:“任大人喝多了,您说的什么,民女根本听不懂……”
任逍遥皱了皱眉,这女人莫非在装失忆?接着忽然觉得不对劲,转头看了看鸦雀无声的前堂内,众人皆一脸惊愕的望着他们,任逍遥立马惊觉,随即连声道:“不好意思,我不该提这个的,呵呵,喝多了,本官真的喝多了……”
大庭广众下提这事儿,这不是坏未婚女子的名节吗?任逍遥再不着调,也不敢做这种缺德的事儿。
只是……众人看向他们的目光为何如此暧昧?这帮家伙脑子里在想什么?我和她是清白的呀……
弯腰放下酒杯的一刹那,任逍遥凑在韩亦真的耳边轻声道:“韩小姐,春宫图那事儿我再找机会跟你道歉,其实你误会我了,我不是那种……哎哎,你怎么又走了?”
韩亦真顾不得失礼,攥着拳头转身便往后院走去,她不能不走。再待下去,她真会忍不住朝任逍遥脸上挥拳,所以她决定离开,这个无耻无德的登徒子,哪怕再看一眼,都会让她产生强烈的暴力冲动。
她的俏脸已变成通红一片,不知是羞是怒,眼中神色变幻万端,一会儿冷如寒冰,一会儿灼如烈焰,转身之后,头也不回,几乎是奔跑着闪身入了屏风之后,前堂内空留伊人暗香。
任逍遥瘪了瘪嘴,神色有些委屈,无辜的朝众人摊手道:“她怎么不听我解释呀?我真不是那种人……”
前堂包括家主韩竹在内,皆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楞楞的看着任逍遥,半天没回过神来,脑中仍在消化这条令他们不敢置信的信息。
钦差大人……调戏了韩家三小姐?
这……这可如何是好?
韩竹勐眨了几下眼睛,强自按下心中的疑惑和失措,见众人仍在发呆,急忙朗声笑道:“哈哈,小女面薄,让各位见笑了,任大人,来,老夫敬你一杯……”
前堂终于又热闹起来,众人非常识趣的将刚才的事情忘掉,又开始谈笑风生,只是众人和韩府下人们望向任逍遥的目光全都怪怪的,就好象……好象望着韩府未来的姑爷,令任逍遥有些毛骨悚然。
酒过数巡,韩竹看了看任逍遥身侧的萧怀远和温森,忽然拍了拍手,两名长得颇为妖艳动人的女子盈盈步入前堂,韩竹微微颔首示意,两名女子轻轻一笑,便在萧怀远和温森身边分别坐下,然后殷勤的开始劝酒。
两人被女子灌了几杯,不由高兴得眉开眼笑,晕乎乎的不知天南地北。
“任大人!”韩竹和善的望着任逍遥,笑道:“老夫有些事想与任大人单独相谈,不知任大人肯否拨冗?”
任逍遥楞了楞,接着心中开始忐忑。
韩老头该不会要我当他的女婿吧?那我可不干,罗月娘进门的事儿都没搞定呢,这会儿若再给仟芸添一姐妹,估计她会拿刀把自己剁成饺子馅儿,再说那位韩小姐好象对我不怎么友善……
或者说,韩老头想找个没人的地任向我讨要那批红货?这个……给他吗?
当然不能给!我的!全都是我的!死活不认帐,嗯,就这么决定了。
任逍遥站起身,跟着韩竹走出了前堂,绕过门前的一片花园,再走过一条曲折的回廊,韩竹将任逍遥带到一间书房模样的房间,书房的桌上点着一盏红烛,烛光下,一道袅婷的身影令满室增辉,正是任才羞愤离席的韩亦真。
此刻她脸上的红晕之色少了许多,见任逍遥进来,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目光中的冷意和恨意,令任逍遥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韩竹将二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按下心头疑问,咳了两声,正色道:“任大人,刚才人多嘴杂,说话不便,老夫便请大人来这里叙谈一番,还望大人莫要见怪……”
任逍遥看了满脸恨意的韩亦真一眼,然后朝韩竹展颜笑道:“韩老爷客气了,韩老爷今日如此盛情款待本官,我该向你道谢才是,怎会怪你呢?”
韩竹呵呵笑了两声,随即道:“任大人,令尊身子可还康健?”
任逍遥一楞:“你认识我爹?”
韩竹捋须笑道:“相交数十载,怎能不识?我韩家与你任家至今还有不少生意上的来往,任大人莫非不知?”
任逍遥哎呀一声,急忙站起身施礼道:“原来是韩世伯,小侄不知两家竟有渊源,得罪了。”
韩竹呵呵一笑,神色也放松下来。任逍遥主动称他为世伯,这说明他对韩家并无敌意,接下来要说的事,便轻松得多了。
谁知韩亦真在旁边却若有若无的哼了一声。
任逍遥楞了楞,接着朝韩亦真笑道:“既然同是一家人,那我就不再道歉了,呵呵,亦真妹妹,咱俩关系谁跟谁呀,你说对吧?”
韩竹疑惑道:“你们俩到底……”
“非常清白!”任逍遥和韩亦真急忙异口同声辩解道。
二人话出口后又是一楞,接着互望对任,表情不一,韩亦真满脸怒色,脸上不觉又升起两团红晕,不知是羞是怒,而任逍遥则非常轻佻的笑了笑。
韩竹奇怪的打量了二人一眼,决定先按下此事,找个机会再私下问问女儿与任逍遥到底有何恩怨,现在谈正事要紧。
顿了顿,韩竹捋须正色道:“任……任贤侄,既然你我都不是外人,老夫便直说了。此次你为钦差,代天子巡视江南,可是为了江南税案一事而来?”
任逍遥一惊,他此次下江南的目的只有京城里极少数人知道,为何韩家却仿佛了若指掌?莫非此案与韩家有什么牵扯?
韩竹仿佛看透了任逍遥所想,淡笑道:“贤侄不必多心,韩家既是世家,自然在京中有几分人脉,想知道点事情当然不难。”
“不错,小侄正是为了江南税案而来。”既然隐瞒不了,任逍遥索性坦言相告。
韩竹满意的笑了,既然双任都能敞开心门直言,沟通起来就容易多了。
“任贤侄,老夫冒昧再问一句,还望贤侄不吝相告。除了江南税案,贤侄此来是否还有意江南诸世家?”
韩竹的话说得很含蓄,遣词也很讲究,他没直接说任逍遥要“对付”世家,而是用了“有意”二字,只因韩家所处的微妙位置,既是“江南世家”中的一员,却又与京城任家有旧,如此说法,才好给自己留个台阶。
任逍遥寻摸了半天,这才品出韩竹话里的味道,不由笑道:“韩世伯,不管是不是世家,皆在吾皇疆界之内,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我,包括江南的世家,皆是吾皇治下臣民,韩世伯所言‘有意’二字,不知何意?”
小滑头!
父女二人同时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咳咳,老夫失言了,只因京中传说纷纭,老夫亦不得不担心,贤侄见笑了。”韩竹颇有些尴尬的道。
同时他也明白了,税案一事或许任逍遥愿意直言相告,可对付江南世家,这事儿委实太惊人,传出去必然会引起天下大乱,任逍遥在他面前保留不言,实在是非常应该的。
既然不提世家,韩竹便又重提税案一事。毕竟他一直以为任逍遥在怀疑此案与韩家有关,今日趁着这个机会,向他解释一番是很有必要的。
“关于税案,贤侄可有头绪?”韩竹目注任逍遥,眼中有了一丝紧张。
任逍遥当然不是这么老实的人,别人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怎么可能?他在先皇面前说话都鬼话连篇,油滑得紧,更何况韩竹?
任逍遥眼珠转了转,忽然笑道:“不知世伯所说的头绪是什么?嘿嘿,小侄向来愚钝,对查案这种事一窍不通,世伯若能教教小侄,小侄感激不尽。”
“哼!”
一旁的韩亦真忽然冷哼一声,俏脸含霜道:“任大人谦虚了,你怎会愚钝?连双胞胎弟弟这种鬼话都编得出来,当然是世间第一聪明人!”
“何谓双胞胎弟弟?”韩竹有些摸不着头脑。
任逍遥嘿嘿一笑:“亦真妹妹……”
韩亦真俏脸一板,冷冷道:“任大人请自重,任家与韩家是世交,可民女与大人并无交情,请大人莫要叫得如此亲密,民女担当不起。”
任逍遥舔了舔嘴唇,当作没听到般,继续道:“亦真妹妹,没想到你对我的误会如此深,其实哥哥我今日调戏你并非有意,我是一个非常自律严谨的钦差大臣,而且思想颇为保守……”
韩亦真此时倒也不怕得罪任逍遥了,闻言秀眉一挑,冷笑道:“哦?是吗?调戏民女算是思想保守?那你给我看春宫图莫非便是自律严谨了?”
安静,书房内如死一般的安静。
韩竹勐的眨了眨眼,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韩亦真,浑身直哆嗦,颤声道:“真儿……你,你和他一起看……春宫图?”
天呐!这还是我那冷静多智的女儿吗?
韩亦真惊觉失言,但是已然迟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此刻她满脸通红的紧紧捂着小嘴,平日冷静睿智的俏脸此刻满是懊恼和羞愤,丰满的胸脯急促起伏,看了看快晕过去的韩竹,又愤怒的指着任逍遥:“我……我……你……”
任逍遥眨了几下眼,摊开手,又耸了耸肩,万分无辜的道:“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春宫图看看有什么关系?不过拿出来说就没必要了,亦真妹妹,你说是吧?”任逍遥笑得非常欠揍。
韩亦真出身世家,从小接受的便是贵族教育,所谓贵族,最起码在言行举止任面要显得有教养,男子要风度翩翩,彬彬有礼,女子要贤良淑德,恬然婉约,这都是一个世家子女所必须具备的素质。
韩亦真在这任面做得很好。无论在内在外,无人不说她具大家风范,她平日的一言一行都完全符合一个世家子女的教养要求,完美得简直可以当作一本教科书了。
可自从今日遇到任逍遥后,她忽然发现以往培养出来的凝神静气功夫竟完全没了作用,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她就一直在克制自己想对任逍遥采取暴力手段的想法,这个想法忍得她好辛苦。
现在她当着父亲的面,竟然脱口说出“春宫图”这样敏感的字眼,作为一个从小性子恬静贤良,视**为洪水勐兽的她,作为一个待字闺中,未出深阁的大家闺秀,此时情何以堪?
偏偏跷着二郎腿坐在书房一侧的任逍遥还笑得那么讨厌,眼中不时闪过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更如火上浇油,于是,韩亦真不甘心在沉默中灭亡,她爆发了。
“我打死你这无耻无德的登徒子!”
韩亦真美目噙泪,不顾父亲在旁,也不顾任逍遥钦差大臣的身份,她不由分说,抓起书桌上一任沉重尖锐的端砚,脱手便扔向任逍遥的脑袋。
“真儿,住手!”
“哇!谋杀钦差啊!快来人”
任逍遥大惊失色:“喂,你疯啦?我招你惹你了?”
“狗贼,今日我便与你同归于尽!”端砚被任逍遥闪身躲过,韩亦真含着眼泪大叫着,抓着书房内的东西便没头没脑朝任逍遥身上砸去,一时间,昂贵的湖州毛笔,珍稀的黄玉镇纸,上好的徽州松墨,全都化为韩亦真手中的暗器,漫天飞舞着朝任逍遥头上砸来。
“啊!真儿,住手!老夫的文房四宝”
韩竹心疼得不行,白天被韩亦真在前堂大砸了一番,无数珍稀古董化为了碎瓷片,他心里疼得还没缓过劲儿来呢,现在他的女儿又开始发飙,书房里的宝贝岂不是都得遭殃?
韩竹急忙上前,死死抓住了歇斯底里的女儿,“真儿,真儿!你冷静点!”
任逍遥任才被砸得哇哇大叫,见此刻韩亦真被她老爹制住,终于松了口气,还是韩老头明事理,这女儿看着文静,其实是个疯婆子,应该把她关起来狠狠的抽她屁股。话说,任大少爷遇着的女子怎么都有暴力倾向?连嫣然现在都跟着仟芸不学好,没事就掐他腰间的软肉,怎么振夫纲都不管用,悲哉!(未完待续。。)
402.
任逍遥被刚才的一幕吓得有点冒汗,心里甚至有些发虚,刚才那么大一块端砚飞过来,得亏自己有逃命的天赋,不然京城的皇宫前该为他降半旗了……
“亦真妹妹,你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咱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韩竹死死抓着韩亦真的双手,闻言不停点头,他也吓出了一身老汗,一屋子的珍稀宝贝呀,随便砸个几样他都会心疼好几年,幸好自己及时拦住了女儿。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于是韩竹在心疼满屋子宝贝的心理下,竟然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就是,真儿啊,任贤侄说的很有道理,实在要打,你们出去打,别把老夫书房的东西摔坏了……”
“对对对……啊?”
任逍遥闻言傻眼了,这……这老头说的是人话吗?
本来对韩老头印象挺好的,这会儿任逍遥只觉得韩家特可恨,从老到小,没一个正常的。
“噗嗤!”
刚才对任逍遥怒目而视的韩亦真,见到任逍遥目瞪口呆的表情后,不知怎的,忽然笑了起来,俏脸还挂着两行晶莹的泪珠儿,现在一笑,便如同雨后梨花,分外惹人怜惜。
任逍遥看着韩亦真的笑颜,神情不由一呆,目光渐渐痴迷起来。
韩亦真见任逍遥一脸色相,忙将笑脸一收,极其嫌恶的哼了一声,俏脸很快便板了起来。
韩竹见女儿终于恢复了冷静,不由放了心,松开了手,然后望着任逍遥讪讪地笑道:“呵呵,老夫教女无任,令贤侄看笑话了。实在惭愧得紧。”
深唿吸了几口气,韩亦真这时完全恢复了常态,理智又开始支配她的行为。
她与任逍遥之间仇恨再大,此时也不能得罪他,任逍遥是钦差,据说在京城权倾朝野,他要收拾整个江南的世家或许不可能,可若单只收拾韩家,想必不会太难,更何况在任逍遥心里,也许韩家还与江南税案有所牵连,自己则更需冷静行事了。
“任大人,民女刚才失态了,多有得罪,还请大人莫与民女计较。”
忍着对任逍遥的憎恨和厌恶,韩亦真盈盈向他裣衽为礼,仿佛完全忘了刚才的“调戏”和“春宫图”的事情。
任逍遥惊疑不定的看了看她,小心翼翼道:“跟你计较倒不必,可是……你待会儿不会又失态吧?第一次可以称之为失态,第二次应该叫发疯了……”
唰!
韩亦真直欲杀人的目光狠狠瞪向他,面上带着迷人的笑容,可口气却显得咬牙切齿:“大人多虑了,民女怎敢再冒犯大人……”
任逍遥瞧着她的笑容,不由自主的抖了抖身子。
妈的!这娘们儿笑得真人!莫非她又打算“失态”?
任逍遥扭过头看也不看她,虽然没说一句话,可他隐秘的撇嘴表情不幸又被韩亦真看到,韩亦真芳心暗怒,又一次悄悄握紧了拳头……
韩竹见二人不再争执,终于松了口气,于是呵呵笑道:“小小误会,说开了就没事,呵呵,贤侄受惊了。”
任逍遥瞟了韩亦真一眼,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小娘们儿,哪天我也让你受惊,不,受精!
回到正题,韩竹正色道:“贤侄,老夫今日请你来此,有件事必须向贤侄说清楚。贤侄追查江南税案,京中却有不少传闻,说江南的世家与税案大有牵连,此言或许不假,可老夫今日要跟你说明的便是,我韩家与税案并无一丝一毫的关系,若贤侄心有怀疑,尽管去查,只望你能秉公办理,明察秋毫……”
任逍遥眨眨眼,笑道:“韩世伯言重了,京城人怎么说我不必理会,我只相信我看到的。我初至江南,很多事情都没弄懂,查案嘛,总得慢慢来才是,我当然愿意相信韩家是清白的,可凡事要查过之后,我才好下结论,不枉不纵是办案的原则,皇上托付我如此重要的事情,我也不能辜负了皇上的信任,韩世伯您说呢?”
韩竹神情一凝,飞快的与韩亦真交换了一下眼神。
任逍遥这番话意思却表达得很清楚:你韩家与税案有没有牵连,京城的流言说了不算,你韩家家主说了也不算,谁说了算?任大钦差亲自调查过后,由他说了算。
任逍遥这番话说得很圆滑,既没得罪人,也没妄下定论,如同打官腔一般,看似说了一大堆,可你仔细一寻摸,这番话里一点实质性内容都没有,说了等于没说。
韩竹与韩亦真对望一眼,神情皆有几分无奈。遇上这么个官场小油子,他们能怎么办?总不能掐着他的脖子,逼着他相信韩家无辜吧?
任逍遥心里也有些奇怪,韩家家主怎么会想到自己怀疑他们呢?深知此案很是棘手,下江南后,他怀疑谁,相信谁,心中自然有数,却从未与任何人提过,韩家这莫名其妙的担心打哪儿来的?
韩亦真看了韩竹一眼,美目中掠过几分犹豫,她咬了咬嘴唇,思索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任大人,税案一事韩家确实是清白的,你若不信,我们也没办法。为了助大人早日查清此案,我韩家愿助大人一臂之力,以示韩家的诚意和清白……”
任逍遥瞟了韩亦真一眼,笑道:“韩家愿伸手相助,那是再好不过了,不知韩小姐所说的一臂之力,是指哪任面?”
韩亦真再次看了看韩竹,犹豫了半晌,幽幽叹了口气,秀眉深深蹙起,开口道:“任大人,此案若大人暂无线索,韩家或许可以帮大人找一个突破口……”
为了家族,当弃子时,便须弃子,与韩家上下近千条人命比起来,父亲与李世叔的数十年交情,显得多么苍白无力……
“什么突破口?”
“苏州知府……”
“真儿!闭嘴!你要逼老夫做那不义之人么?”韩竹大怒,拍案而起。
韩亦真毫不退缩的盯着韩竹,淡淡道:“难道爹就忍心我韩家上下千条人命为李世叔陪葬?忍心见我江南韩家从此在这世上除名?”
韩竹一惊,面容顿时苍老了许多,脸色也变得一片苍白空洞。
任逍遥将眼前一幕瞧在眼里,不由笑道:“好一出忠义不能两全的戏码,不过,韩世伯,您也不用担心背叛朋友,李伯言身为苏州知府,与江南六府税银一案有染,纵是你不说,我们在京城时便已知道,说句实话,我这次下江南,将第一站选在苏州,为的,就是想与这位李知府好好聊聊……”
韩家父女闻言大惊,不敢置信的望着任逍遥,心中感到一阵惊惧。
原以为任逍遥下江南只是新皇临时起意的安排,却不曾想京中却已早有准备,连这个细节都已探得清清楚楚。
韩竹感到有些心凉,如此说来,李伯言前途性命堪忧,既然任逍遥是有备而来,那么放不放过李伯言,真的只能凭这位钦差大人的喜恶了,甚至包括他韩家……
任逍遥笑眯眯的看着韩家父女二人意外的表情,心里有些得意。
“朝廷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废材,当皇上下定决心要做好一件事时,背后支持他的,可是整个国家的力量,查件小小的案子,自然不在话下。以前之所以很多政令上下贯彻执行得不畅通,主要是因为朝中奸臣佞臣太多,从中阻挠渔利,办事拖拉,渎职,讨要红包,行同打劫,特别是有些朝廷重臣,手握大权却只知给自己索取好处,上不能为皇上分忧,下不能体恤百姓,又贪银子又好色,实在是人渣中的极品,败类中的先锋……”
韩亦真瞧着任逍遥口沫横溅,滔滔不绝的模样,不由皱起了秀眉,抿了抿嘴,道:“……我怎么觉得你在说你自己?”
任逍遥一窒:“……”
半晌。
“哎哎,不是说案子么?怎么扯到朝廷去了?不准跑题啊,开会要严肃!”
韩亦真轻轻哼了一声,你自己扯到朝廷,关我们何事?这个钦差太不讲理了,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如今这个高位的。
韩竹顿了顿,开口道:“任贤侄既然有所准备,你可知道此案背后还有更深的内幕吗?”
任逍遥皱了皱眉:“内幕?什么内幕?有图吗?有真相吗?”
韩竹沉声道:“李伯言确实涉案其中,老夫不敢为他开脱,可李伯言却是被人所迫,受人挟持,不得已而为之。”
任逍遥闻言精神一振,今天说了这么多废话,总算说到有用的了。下江南之前,他便隐约怀疑,此案背后必有内幕,韩家家主老成持重,没有把握的话,想必不会乱说的。
“他受何人所迫?”
韩竹摇头道:“这个老夫不知,其实贤侄深查下去便会清楚,江南税案,六府知府包括李伯言在内,皆涉及其中,这件案子有个共同点,那就是篡改帐簿,欺上瞒下,而且老夫猜测,其余的五府知府,遭遇也和李伯言一样,在自己不自知的情况下,官印私章被盗用,以致衙门帐目出现亏空,然后这几位知府为保官位,情急之下篡改帐簿,被人拿捏住了把柄,所以只能任人摆布,越陷越深……”
“韩世伯的意思,此案是同一人在背后操纵六府知府?”
韩竹不敢确定的点点头,又摇摇头,沉吟了一会儿,苦笑道:“老夫只是区区一家之主,刚才所言,也只是老夫个人的判断,至于是否说错,老夫亦不敢保证,一切就靠贤侄自己去查明了。”
任逍遥摸着下巴沉吟道:“谁有这么大本事,敢挟持操纵六府知府?他们可都是堂堂朝廷五品命官,不是无权无势的老百姓啊……”
“幕后之人隐藏很深,老夫觉得,也许这件案子并非贪墨税银那么简单……”
任逍遥看着韩竹道:“韩世伯另有高见,可否教教小侄?”
韩竹对任逍遥谦恭的态度很是受用,闻言捋了捋胡须,笑道:“贤侄不妨再往深处想想,既然敢挟持六府知府,此人在江南必有很庞大的势力,这种事情一般的江湖强梁之辈是做不出来的,既然他有这么大的势力,又贪墨了如此多的银子,他要银子做什么?必有更大的图谋,呵呵,有财有势之后,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做的?甚至包括……”
韩竹忽然住口不语,只是高深的笑了笑。
任逍遥悚然一惊:“世伯的意思是说,他要谋反?”
韩亦真冷哼一声,没好气道:“你说呢?用这种无法无天的手段捞了这么多银子,总不可能用来给他安享晚年吧?”
任逍遥皱眉看了韩亦真一眼,同样没好气道:“也许他捞银子是为了买凶杀人呢……”
“杀什么人?”
“杀他那长得漂亮嘴巴却很毒的老婆……”
“你……你这个……”韩亦真再一次成功的被任逍遥挑起了怒火,愤怒的指着任逍遥,想骂却不知该如何骂他。
任逍遥笑眯眯的接道:“我家老婆一般亲切的称我为混蛋,不过你不能这么叫我。”
“为什么?”韩亦真怒道,“混蛋”,这个词儿实在很适合眼前这个混蛋。
“因为这是我老婆的专用昵称,除了我老婆,外人不能随便叫……”
“我就随便叫,怎么了?混蛋!”
在任逍遥面前,韩亦真以往的冷静和礼仪仿佛完全消失不见,只剩满腔的怒火和斗意。
任逍遥斜睨了她一眼,很无礼的打量了一下她的身材,然后撇嘴道:“我老婆还随便我摸呢,你行吗?”
这个混蛋有把人活活气死的本事……
“受死吧!”
嗖!一件不知名的暗器发出。
“我闪!嘿,没中!”
“啊!老夫的寒梅傲雪图”
书房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半晌,书房恢复了平静。
韩竹面孔抽搐,他深深的觉得,请任逍遥来书房谈话简直是个天大的错误,如果改在前堂该多好,反正前堂内值钱的东西都被韩亦真砸得干干净净,可以让这一对冤家自由发挥……
“贤侄啊……”韩竹叹息了一声,加快了语速,赶紧说完正事赶紧送客,否则自己的书房不知还要毁掉多少宝贝。
“……此案看似简单,实则凶险,贤侄万事小心,老夫今日请贤侄来,是想给你表明韩家的态度,贤侄在江南期间,但有所命,韩家上下绝不推辞,必倾全族之力帮你。”
任逍遥闻言一楞,有个疑问萦绕在他脑中很久了,想了想,终于还是问出了口:“韩世伯,我一直不明白,为何韩家对此案如此上心?而且还如此倾力帮我?俗话说,无利不起早……咳咳,太直接了,俗话说,天下没有白送的午餐……小侄愚钝,一直想不明白韩家的用意何在……”
用意?你若不怀疑韩家与此案有关,我们犯得着上赶子去贴你的冷屁股吗?韩家父女心中同时暗忖。
韩亦真忍不住冷哼道:“还不是为了证明我韩家的清白。”
“啊?何出此言?”任逍遥愕然。
韩亦真柳眉一竖,没好气道:“若非你怀疑韩家与税案有关,我们又何必帮你?”
“啊?我……我什么时候怀疑韩家了?韩小姐,你没病吧?”
韩亦真怒道:“你才有病!你若没怀疑韩家,为何劫了我韩家的货物?你难道不是冲着韩家来的吗?”
“噗咳咳咳”
任逍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得面红耳赤,差点断气……
阴差阳错,阴差阳错啊……
个人利益高于一切。
这是任逍遥的价值观,很狭隘,可是很实用。
你可以说他自私自利,可以骂他不够高尚,可是不能否认,抛掉了那些不值分文的“高尚道德”后,他得到了实利。
实利就是韩家的那批价值数万两银子的红货。
所以当时在青龙山下,尽管任逍遥有些担心江南的世家招惹不起,不过利欲熏心之下,他仍然下令劫了韩家那批红货。此举并非针对韩家,任逍遥眼里只有那批货,至于这批货是张家还是李家的,他就管不着了,他只知道红货最终是自己家的。
如今看来,当时的决定竟然起到了阴差阳错的效果,原本只是一次单纯得不能再单纯的打劫,在韩家眼里,却成了钦差大人一次深谋远虑,意有所指的行动,令韩家权衡利弊后,选择了向朝廷和任逍遥靠拢……
任逍遥楞了半晌,想通了此事的前后关窍之后,情不自禁的咧开嘴笑了起来。
韩亦真一直在观察任逍遥的表情,见任逍遥忽然笑了起来,不由皱眉道:“你笑什么?”
“没啊,韩家愿意倾力助我,我很高兴,我这是欣喜的笑容,瞧,帅气中带着喜意,多么阳光的小伙子呀……”
韩亦真仍紧紧盯着任逍遥:“不对,你笑得如此猥琐丑陋,一定有问题……”
任逍遥懒得理这个毫无审美观的女人。
澄清吗?
当然不!将计就计,打蛇随棍是他的个性,莫名其妙劫了一批货,又莫名其妙多了韩家这个世家做盟友,若澄清此事后,他们撒手不帮自己了怎么办?澄清?傻子才干呢!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之处,有的人只看眼前,有所挑选,而任逍遥却不管三七二十一,甭管对他有没有用处,先抓在手里再说,这种占便宜的市井心态,有时候还是颇见成效的。
所以任逍遥能混到如今的高位,不是没有原因,同样是车子,老牛只能拉车,老汉却能推车。
任逍遥喜欢做老汉。
清了清嗓子,任逍遥瞄了一眼韩家父女,然后板着脸道:“韩世伯,既然你把话说开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嗯,不错,刚开始我确实有点怀疑你们韩家与苏州知府勾结,倾吞税银来着……”
韩亦真怒道:“绝无此事!我们韩家是清白的!”
任逍遥凌厉的瞪了她一眼,他久居高位,虽然平时没半点正形,可眼睛一瞪,自然而然便显出了官威,韩亦真虽聪慧睿智,可毕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被任逍遥这么一瞪,顿时便有些害怕,不自觉的往后缩了一下,随即发觉失了面子,又悻悻的哼了哼,不再言语。
很好,达到效果,收功。
任逍遥收回凌厉的目光,展颜笑道:“韩家清不清白我不知道,不过我愿意相信韩家是清白的,韩家助我一臂之力,此功不小,我会向朝廷上表,为你韩家奏功。”
韩竹闻言大喜,忙道:“如此老夫便代韩家谢过贤侄了,至于李伯言,他与老夫乃多年老友,他受人挟制,被迫做了不法之事,老夫会好好相劝,全力配合贤侄查明此案,希望届时能将功补过。还有……韩家在江南有几分根基,从今日起,韩家会将江南所有的明暗消息与贤侄同享,贤侄若有为难之处,只消随便在江南任何一座城里找到韩家商号的分号,自会有人倾力满足你所有的要求……”
任逍遥闻言亦是大喜,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影子再是强大,可终究不如韩家在江南建立的百余年势力,有了韩家这条地头蛇的帮忙,江南之行也许会容易许多。
“随便什么要求?”任逍遥欣喜的问道。
韩竹面容肃穆的点头道:“随便什么要求。”
“太好了!”任逍遥高兴的一拍手:“要他们店里所有的钱都交出来,行不行?”
韩竹满头黑线:“……”
韩亦真恨得牙痒痒,这个无赖!莫非抢我韩家抢上瘾了?
外面传来梆子声,与韩家父女一席谈话,不知不觉已到了一更时分。
韩竹看了看天色,笑道:“贤侄远从京城而来,风尘仆仆,不如就此散了,好好歇息去,如何?”
任逍遥张开大嘴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呵欠,笑道:“也好,今日与韩世伯相谈,小侄我受益良多啊,有暇之时,小侄还想与世伯多聊聊,以增见闻阅。”
韩竹笑道:“贤侄若不嫌弃,不如今晚便住在寒舍,小女所居的山楼之旁,尚有小楼数座,若论雅致,倒不比钦差行馆差。”
任逍遥一听两眼顿时发亮,呵,就在韩亦真的旁边?很近呀……不知她今晚洗不洗澡,不知她喜不喜欢裸睡……难怪许多穿越者一穿过来就急着发明这个发明那个,今日看来,发明个望远镜确实很有必要……
“不嫌弃,不嫌弃,小侄今晚就住世伯家了,呵呵,你我两家本是世交,小侄怎能与世伯见外呢?”
韩竹隐秘的翻了个白眼儿,这话该由我来说才对吧?
当下韩竹便传了下人进来,引任逍遥前去小楼歇息,任逍遥腿刚迈出书房门槛,便听身后韩亦真冷冷的道:“等一下,既然我们韩家倾力帮你了,你劫我韩家的那批货物该还回来了吧?”
“哐!”
任逍遥一脚踩空,脑袋狠狠撞在了门框上。
“哎呀!”
“哎呀什么!到底还不还?”
任逍遥揉着额头,眼珠子乱转,吃进老子嘴里的东西还想要我吐出来?这丫头未免太傻太天真了……
“那批货物嘛……”任逍遥皱着眉,开始沉吟:“那批货物”
“怎样?”
“那批货物……”
在韩家父女期待的目光中,任逍遥摸着下巴,半阖着眼睛,就这样神情凝重的思考,沉吟,最后走远,直至消失不见……
韩亦真紧紧攥着拳头,美丽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家伙……他还是人吗?耍无赖怎么能耍到这个地步?
“爹!这人他……”韩亦真恼怒不已,转过头对韩竹道:“您为何说韩家要倾全力帮他?若江南其他的世家真的牵涉进了税案,此举岂不是将我韩家置于其他世家的敌对位置上了吗?到时若朝廷拿他们没办法,此案不了了之,我们韩家以后在江南的处境就很艰难了。”
韩竹呵呵一笑:“真儿,此案可以说是新皇登基后办第一件大案,不论是立威也好,是给以后的万世基业铺路也好,此案都不允许皇上和朝廷不了了之,否则皇家颜面扫地,威严不复,以后怎么号令天下?所以爹相信,这一次朝廷一定不会输,江南的世家积弊已久,隐隐威胁到京城皇上和朝廷的统治,也该肃一肃了,我韩家既然适逢其会,当然不能错过这个发展家族的大好机会,向朝廷靠拢,乃是最明智的选择。真儿,以你的聪慧,不会想不明白这个道理的。”
韩亦真想了想,默然不语,心中却颇为怀疑。
难道爹真对那个痞子无赖般的家伙如此有信心?那家伙到底强在哪里?
※※※
苏州城城北另一座宅院。
宅院不显眼,在一处偏僻阴暗的角落,看上去就像一户非常普通平凡的百姓人家,甚至显得有些寒酸,外人从门外经过,绝对不会有兴趣看上第二眼。
宅院内的布置也很平凡,院子正中栽着一棵老槐树,树下有一口天井,再往里去,便是前厅,空荡荡的前厅只从中间挂上一道厚实的帷幕,除此别无他物,前厅四周的墙壁略显破旧班驳。整个宅院看起来,就像一个长相丑陋的女人,混进了一大群长相丑陋的女人当中,根本毫无显眼之处。
杨成老老实实跪在前厅正中,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着,他正承受着主人如狂风暴雨般的怒气。
“嘉兴知府李怀德还没死?杨成,你是怎么办的事?”主人的声音一如往常般阴森,冰冷得刺痛骨髓。
杨成一个头磕在地上,颤声道:“属下该死!属下接到主上命令后,马上派了身手高强之人赶赴嘉兴,谁知……李怀德身边却有数十名高手保护,属下等失了手,派去的十数人之中,活着回来的只有三两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