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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埃德加法规     异界开发txt下载     异界开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03.

    “哼!一个小小的知府,怎么请得动数十名高手?杨成,你在骗我?”

    “属下不敢欺瞒主上,那数十人埋伏在李怀德的卧房之外,动手之时,他们三四人一组,进退攻守颇具章法,其合击之术竟与任逍遥麾下的影子如出一辙……”

    主人的声音有些惊讶:“影子?这么说,任逍遥竟已提前安排影子保护李怀德了?这小子倒也不蠢……杨成,派去刺杀李怀德的人只活下来两三个?”

    “是的,主上。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哼!活下来也没用,任务失败就是死!杨成,把那两三个人杀了!”

    杨成不由感到一阵心冷,口中忙应道:“是。”

    “任逍遥已下江南,如今就在这苏州城内……看来,李伯言这条线要断了。”帷幕后的主人叹道。

    杨成头也不敢抬,神情稍稍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主上,既然任逍遥来查江南税案,主上何不干脆将李伯言杀了?留着此人,属下恐对主上不利啊。”

    主人冷哼道:“区区一个李伯言,杀之何用?江南六府,这几年来被我扣下两千多万两税银,这中间要经多少道手?知情者有多少人?我能把他们全都杀了吗?”

    “可是……主上,若任那任逍遥查下去,恐怕很快便会查到主上身上……”

    主人冷笑数声,笑声中的阴寒之意,令杨成不由浑身一抖。

    “岂不闻抽刀断水水更流?杀李伯言有什么用?就算我把江南六府之地的知情者全都杀了,又有何用?该查的他总能查得到。”

    “那主上的意思是……”

    “杀了那查案之人,不就断了源头了么?”

    杨成惊道:“主上是说,将任逍遥杀了?”

    “不错,那个泼皮无赖般的人物,在京城,在朝堂上窜下跳这么久,整个朝堂被他搅得乌烟瘴气,此人早就该死了!我若为帝,必杀之,可恨上次在京城没能用蝎子蛇杀死他,只能说他命大,如今他既到了江南,我怎能让他再活着?……先帝和新皇昏庸至此,这等市井无赖之徒,竟让他高居庙堂,爵至国公,实在贻笑天下!”

    杨成眼中闪过几分难色,嗫嚅半晌,艰难的开口道:“可是……主上,任逍遥身边高手侍卫众多,更带着五千龙武军精锐驻扎城外,属下担心……”

    “哼!五千兵马又如何?他能整天将兵马栓在裤腰带上跑吗?他身边高手多又怎样?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用我教你怎么杀人吗?”

    “属下明白了!”

    ※※※

    一夜无话。

    大清早醒来,任逍遥刚睁开眼,便看见一张沧桑丑陋的老脸,离自己很近,近到差不多快贴上来了。

    “大人,嘿嘿,您醒了?”

    “鬼呀!”任逍遥吓了一跳,挥拳毫不犹豫的勐击。

    “砰!”

    “啊大人,是我,是我呀……”

    任逍遥定睛望去,却见温森捂着眼睛,痛苦的哎哟直叫唤。

    “是你?”任逍遥楞了楞,接着怒道:“你为何扮鬼吓我?”

    温森委屈得快哭了,有你这么损人的吗?我本来就长这样,哪里像鬼了?

    “咦?老温啊,你的眼眶为何黑了?”

    温森苦着脸道:“这个……大人神拳无敌,教训了属下,所以属下的眼眶黑了……”

    “哦……那你另外一只眼眶为何也黑了?”

    “……昨晚没睡好。呃,大人,您的眼眶为何也是黑的?”

    “咳咳,别提了……”任逍遥黑着俩眼眶,一时悲愤不已。

    昨晚应韩竹的邀请,睡在了韩亦真的小楼旁边,原以为可以半夜偷偷摸摸潜入韩亦真的小楼,看看她洗澡裸睡啊啥的,那娘们儿虽然对他很无礼,但客观的说,她的身材是绝对一流的,本着美好的事物要脱光了去欣赏的做人原则,任逍遥当然毫不犹豫的便摸黑直奔她的小楼而去,可结果……不知韩亦真早有所备还是怎的,命韩府的家丁护院将她的小楼团团围住,一丝空隙都不留,别说任逍遥了,连只公蚊子都飞不进去。

    任逍遥折腾了大半宿,直到快天亮了才悻悻回房睡去。

    难怪传说中的采花贼个个轻功高绝,看来是有一定道理的,任大少爷偷香窃玉的本事委实太过差劲,远远不如他拦路打劫,明抢明夺的本事来得高明。

    “大人,韩家家主请大人去前堂,属下特来禀报。”

    “嗯,走吧,哎,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丑?”任逍遥担心的问道。无论谁多了两只黑眼圈,都不会太帅的。

    不过这话问温森算是问错人了,这家伙为了熘须拍马,母猪都能说成赛貂禅,答案完全不可信。

    “大人多了俩黑眼圈,愈加显得英俊不凡,器宇轩昂,天下美男子当中,英俊得像大人这般与众不同,另辟蹊径的,唯大人一人耳……”

    任逍遥被拍得眉开眼笑,恢复了以往的自信,神采飞扬道:“是吗?哈哈,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二人一路互捧臭脚到了韩府前堂。

    前堂内,韩家父女已在等着他,他们旁边还有一人,正是任逍遥在青龙山下亲自动手劫过的韩家大公子,韩亦真的大哥韩逸。

    任逍遥乍见韩逸不由一楞,接着神情浮现几分尴尬之色。

    一个是打劫的劫匪,一个是被劫的苦主,如今两相碰面,身份又变成了主人和贵宾,饶是任逍遥脸皮厚如城墙,却也觉得此情此景有些难为情。

    “任大人,咱们又见面了,呵呵。”

    远远见任逍遥走来,韩逸满脸笑容迎上前去,还一边拱手见礼。

    “啊?为什么说‘又’?”任逍遥有些心虚。

    韩逸闻言楞了楞,接着笑道:“任大人贵人多忘事,前日在苏州城外,在下已见过大人一面,大人莫非不记得了?”

    任逍遥也楞了,接着便笑了,嘿!这小子跟我一个毛病,原来也喜欢玩装失忆,太好了!

    笑眯眯的走上前,任逍遥亲热的勾着韩逸的肩膀,笑道:“记得,当然记得,你也别叫我大人,你我两家本是世交,我叫你一声大哥得了,你就叫我小弟弟吧……哎,关于青龙山下……”

    “忘了,忘得干干净净了!”韩逸立马识趣的接道,还朝任逍遥友善的眨了眨眼。

    “太上道了!我也经常自动忘记一些事情,比如我欠谁钱啦,我扁了谁啦,我烧了谁家房子啦等等,这些不愉快的经何必老念念不忘呢?你说对吧?看来咱俩是知己啊……”

    任逍遥笑得无比畅快,勾着韩逸的肩膀便往韩府前堂走去。

    “这个……任贤弟,小妹要我问你,何时将我家的货物还回来……”

    任逍遥俊脸立马一黑:“你不是说忘了这事儿吗?”

    韩逸苦笑道:“我确实是忘了,可小妹却没忘呀……”

    任逍遥眼珠转了转,随即嘿嘿笑道:“她没忘又怎样?现在我已忘了……”

    韩逸瞠目结舌,这位传说中的钦差大人,怎的如此……如此与众不同?

    前堂外,数十名从京中一直跟随的禁军高手排成两行,呈雁型排在前堂正门外。

    见任逍遥过来,韩竹含笑迎上前,道:“任贤侄,昨夜睡得可好?”

    任逍遥隐秘的翻了个白眼,睡得好不好,我这两只像熊猫的眼睛还没给你答案吗?这古代人怎么老喜欢问废话?

    话说,韩家三小姐住的小楼防备怎么比影子营地还严密啊?莫非她全身上下都是金子做的?

    “韩世伯客气了,如此盛情招待小侄,小侄实在是过意不去呀……呵呵,小侄此来向韩世伯告辞,改日闲暇,必当再来叨扰。”

    顺便偷看你女儿洗澡,我就不信这邪了,天底下有我玉面飞龙看不着的东西?

    韩竹爽朗大笑:“贤侄有公务要办也不忙于这一时,时已近午,用过膳再走不迟,哪有让贵客空着肚子出门的道理?”

    说完韩竹不由分说,拉着任逍遥便进了前堂。

    前堂内,酒菜早已布置好,韩亦真静静的站在前堂大门处,面无表情,不发一语,任逍遥朝她友好的笑了笑,换来了她一记狠瞪。

    众人坐定,韩竹吩咐下人端上一个雕刻着花鸟虫鱼的小坛子,指着小坛笑道:“贤侄既来江南,我江南的花雕却是一定要尝尝的,此酒产于绍兴,于地窖中埋了不少年头,实是酒中珍品,呵呵,老夫压箱底的花雕,如今却只剩这一小坛了,贤侄乃我韩家贵客,便拿出来与贤侄痛饮。”

    任逍遥连声称谢,心中未免为这坛酒可惜,任逍遥有个不算太坏的习惯,他喝酒,但他并不嗜酒,至于酒喝进嘴里什么味道,有什么讲究,有多珍贵,这却不甚明了,他喝酒就如同牛嚼牡丹,韩竹这番盛情算是白费了,如明珠暗投,这坛花雕显得分外不值。

    下人小心翼翼将酒倒进碧玉杯盏之中,任逍遥抬头又朝韩亦真笑了笑,却见她一脸冷意坐在桌旁,连眼皮都没抬,竟似对任逍遥非常不屑。

    任逍遥脸色一垮,心中大骂,臭娘们儿,你傲什么?若非我家老婆实在太多,老子非把你弄上床不可……

    坛口太宽,杯口太小,下人倒酒倒着倒着,却不小心洒了几滴落在地上。

    任逍遥不经意间低头,却见澄黄的酒滴落地之后,竟然在白玉石铺就的地板上冒起了泡泡,并隐隐升起一缕淡淡的烟雾,紧接着,地板被酒浸湿的那一块地任渐渐变得黝黑,如同被腐蚀了一般。

    任逍遥忽然惊咦了一声:“韩世伯,你家的酒怎么跟硫酸似的?居然还冒烟……啧啧,江南的美酒果然特别……”

    一旁的温森和萧怀远好奇的探过头往地上看去,一看之下二人大惊失色,他们同时伸出手,拉着不明所以的任逍遥接连退出酒桌好几步,一直退到前堂大门之外,温森这才站定,神色惊怒的抽出随身佩剑,指着韩竹怒道:“韩竹!你好大胆子!竟敢谋害当朝钦差!”

    “锵!”前堂外,数十名禁军侍卫同时抽出刀剑,雪亮的刀光指着前堂内韩家众人,一股凌厉的杀气,顿时笼罩了整个前堂。

    韩府。

    宾主之间祥和融洽的气氛,在毒酒不慎滴到地上的那一刹,完全改变了。

    任逍遥身边随侍的数十名禁军高手抽出刀剑,神情凌厉而紧张的指着前堂内仍处于惊愕状态的韩家众人,随着刀剑的出鞘,杀气顿时笼罩在韩府前堂,渐渐浓重,渐渐蔓延。

    任逍遥身边的禁军高手都是千里挑一,由胖子亲自拨给他的击技行家,每个人手里都攥着无数的人命,现在,数十位高手同时对某人产生了敌意,可以想象得到,那种如同刀锋般凌厉的杀机和气势,该是多么的可怕恐怖,甚至令人感到窒息。

    温森浑身冒着冷汗,觉得手脚有点冰凉,谈笑之中忽现杀机,幸好任大人福大命大,这才躲过一劫,否则,若任大人不明就里之下,喝下了那杯毒酒,此刻怕是已经尸骨无存了。钦差任大人若然身死,可以想象得到,京城刚登基的皇上该是多么的震怒,朝堂又会经一场怎样浩荡的动乱,而他们这些跟随在任逍遥身边的属下和官员,恐怕也免不了落得个“维护不力”的罪名,被皇上和仟芸公主的怒气所波及,下场……很是凄凉。

    人生的起伏,往往只在一念之间,很幸运的,温森的上司是任逍遥,一个幸运得甚至有点儿离谱的家伙。

    当事人任逍遥则完全吓呆,怔怔的望着不远处白玉地板上那缕令人心惊胆颤的青烟,还有青烟中隐隐传来的刺鼻的腐臭味道,他眼睛睁得熘圆,目光失神而空洞,嘴里不停的喃喃道:“毒……毒酒……怎么会是毒酒……”

    喃喃自语间,豆大的冷汗从他的额头渐渐流下,顺着被吓得苍白的面孔,直至滴落地上。他甚至能感觉到裤裆处传来的湿意,若非那倒酒的小厮不慎洒出几滴酒来,恐怕这会儿自己的肚子早已腐烂得像被掏干了下水的木乃伊一样,只等着包裹下葬了吧?

    人的命数,也许真的就只在那一线之间,很幸运的,这次任逍遥又成功躲过了一劫。

    饶是任逍遥没受到伤害,温森仍感到了一阵后怕,见韩家众人仍呆立不动,似乎还未从这场剧变中回过神来,温森不由心头怒起,眼中凶光一闪,厉声道:“韩家家主韩竹,谋害钦差,欲图不轨,来人,给我拿下!”

    众禁军侍卫齐应一声,跨步上前便待拿人。

    楞在前堂中的韩亦真最先反应过来,她俏脸布满惊恐,原本红润的绝色容颜被吓得煞白,见这群如狼似虎的禁军要抓他们,不由尖叫一声,抢身拦在父兄身前,仓惶大叫道:“慢着!钦差大人,你们不能乱抓人,我韩家是无辜的!这分明是有人欲陷害韩家!”

    多智精练的她,自是知道若钦差在韩家身亡,她韩家会得到什么下场,据说任逍遥与皇上乃平民布衣之交,交情之深厚,非同一般,他能登上皇帝的宝座,也全是靠任逍遥在其中运筹帷幄,从龙大臣中,任逍遥当居首功。如此重要的人物若死在她韩家,新皇暴怒之下,满门屠灭都算客气了,也许诛她十族都未免能消皇上心头之怒。

    可以说,任逍遥的好运气,间接救了她韩家满门。

    但是当温森目露凶光,铁青着脸下令拿人时,韩亦真一颗心又被高高提起。

    这种事是解释不清的,韩家的下人端上来的酒,酒里含有剧毒,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她韩家怎么也脱不了干系,若这位钦差大人是个煳涂官儿,一心只想报仇泄愤,恐怕韩家从此暗无天日了。

    想到这里,韩亦真急忙抬头望向任逍遥,平日里孤高傲绝的目光,此时竟隐隐带着几分求恳之意,绝色的面容已泫然欲泣。为了家族的生死存亡,她已抛下了所有的自尊,就这样面带哀求的望着任逍遥这个她最讨厌最嫌恶的男人。

    任逍遥感受到她的目光,忽然激灵灵哆嗦了一下,立马清醒过来,见禁军侍卫们正凶神恶杀的冲上前准备拿人,任逍遥心念电转间,急忙大喊道:“住手!要文斗不要武斗!”

    禁军侍卫们闻言马上站定不动,但眼神仍凶狠凌厉的注视着前堂内的韩家众人,目光中的怨恨防备之意,令人禁不住胆寒。

    温森急忙凑上前,紧张的道:“您没事吧?大人,何谓‘文斗’,何谓‘武斗’?”

    “后面那句完全是废话,你可以忽略它,就像和尚念的阿弥陀佛,没有任何意义……”任逍遥眼睛盯着韩竹,嘴里淡淡解释道。

    “大人说出来的废话都如此有深度,属下实在是望尘莫及,属下对大人……”

    “闭嘴!现在不是拍马屁的时候,……留着待会儿再拍。”

    往前走上一步,任逍遥脸色仍有些苍白,脸上的冷汗一直未曾停过,他的心现在跳得很快,还来不及体会劫后余生的幸福感,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已经包围了他。

    究竟是谁想要我的命?京城任府内放蝎子蛇,今日又在韩府投毒,这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刺杀的手段层出不穷,而且异常阴狠毒辣,令人防不胜防,像一条潜伏在草丛中的毒蛇,永远都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冲出来咬自己一口,这个敌人,远比潘尚书和太子可怕得多。

    静静注视着前堂内一脸惊惧之色的韩竹,看着韩竹那双虽然受了惊吓,却仍显得清正的眼眸。良久,任逍遥忽然展颜一笑,苍白的脸色也恢复了些许的红润。

    “你们都退下,此事与韩家无关。”

    韩竹等人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如同听到了无罪释放的判决一般,目光中纷纷流露出欣喜的神色,韩亦真定定的看着任逍遥,绝美的俏颜浮现出笑意,美目中对他厌恶的神色不觉淡了许多,甚至隐隐含着几分……感激。

    禁军侍卫闻言立刻收刀入鞘,往后退了几步,紧紧围在任逍遥身边,尽管任逍遥说过此事与韩家无关,可他们仍未放松警惕,每个人都死死盯着韩家众人的动作,只消韩家任何人稍有异动,他们便会毫不犹豫的抢先出手制敌。

    “大人,谋害钦差非同小可,属下建议大人下令将韩家众人押入大牢,严刑……”温森不知是出于拍马屁,还是给自己压惊,在一旁给任逍遥出着坏主意。

    “嗯?”任逍遥瞧着他,皱了皱眉,接着眉毛一竖,大骂道:“你这白眼狼!人家昨晚好吃好喝招待你,还给你安排一大美妞儿侍侯,你倒好,一觉睡醒就不认帐,还要把人家拉入大牢,你良心让狗吃了?”

    说着任逍遥抬起头,面带几分委屈和不满,望着韩竹咕哝道:“……瞧人家安排得多周到,那么漂亮的妞儿让你搂怀里了,我都没这待遇……”

    韩家众人大汗:“……”

    “来人,速速查明酒坛里的酒从何处而来,府里哪些下人经过手,把人全部集中起来,严加审问!”韩家的嫌疑解除,韩竹浓眉一蹙,沉声下令。

    “老爷,不关小人的事啊!”

    给任逍遥倒酒的小厮被吓得面无人色,跪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

    温森站在任逍遥身后,朝后面的影子打了个手势,影子中分出十数人来,跟随韩府下人往地窖而去。

    韩竹轻轻走上前,离任逍遥五步左右站定,拱手苦笑道:“任……贤侄,发生这种事,老夫也不知该如何向你交代,实在汗颜……”

    任逍遥忙笑道:“韩世伯不必如此,你我两家乃多年世交,小侄不可能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冤有头,债有主,小侄绝不会胡乱冤枉好人……”

    之所以相信韩家,倒也并非他口中所说的“多年世交”“信任”之类的鬼话,而是他仔细思索了一番,觉得韩家没有理由害他。

    抛开彼此刚刚达成的守望相助的同盟不说,韩家若在自己府上,当着这么多下属和禁军高手的面,害死了钦差大臣,对他们自己有何好处?这可是诛九族的罪名,区区一个韩家担待得起么?唯一的解释便是,有人混入了韩府,趁机在酒中下毒,这样既能害死自己,又能嫁祸给韩家,就算害不死自己,若自己愤怨冲动之下,一怒而去,那么刚刚与韩家达成的同盟关系也会立即土崩瓦解,一举三得,实在阴毒得紧。

    任逍遥估计韩竹现在下令排查府中下人,必定查不出任何东西,以对任如此毒辣狠厉的手段,绝不会在下毒之后还傻乎乎的等着别人去抓他。

    可是,幕后那个要害自己的人,究竟是谁呢?自己到底跟他有多大的仇,值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谋害自己?难道他就是江南税案中一直被隐藏得很深的幕后黑手?

    伤脑筋呀……为何自己会碰到如此费脑子的事情?任逍遥皱眉思索半晌,神色间不由浮上几分懊恼。

    偏偏温森还不知死活的凑上来轻声问道:“大人,您怎么知道韩家与此事无关?”

    “因为……”

    任逍遥得意的一笑,便待卖弄自己好不容易才想明白的道理,可他想了想,却觉得这事儿解释起来有点繁琐,再说以自己这几个属下的智商,实在让人怀疑他们能不能听懂,于是任逍遥嘴张了半天,神色间渐渐又浮上几分懊恼,最后终于直截了当斥道:“……滚!”

    因为……滚?

    温森神色迷茫的退下,嘴里还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眼儿的因果关系……

    ※※※

    毒酒之事,令本来融洽的宾主气氛多了几分尴尬意味,任逍遥拱手向韩竹告辞,然后命人搬上那坛刚开封的毒酒,转身出了韩府大门。

    此刻他心中仍怀着几分恐惧,只是刚才美人在旁,他不好意思表现得太过明显,出了韩府大门后,任逍遥想了想刚才发生的事,不由自主浑身直冒冷汗,后怕的情绪无可抑止的在心胸间蔓延开来。

    好险呀!老子这条命差点就撂在韩府,都说酒是穿肠毒药,今儿倒真应了这句话,看来以后要戒酒了。嗯,只要不戒色,什么都好说……

    随即他咬了咬牙,一脸阴沉的往苏州知府衙门走去。

    他打算跟李伯言好好谈谈。

    任逍遥的是非观很混淆,在他看来,贪点银子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他自己当官这两年来,明抢暗贪的银子还少吗?胖子派他这个大贪官下江南,来查这些小贪官,实在是他当上皇帝以来的第一大败笔。

    可是……你们这群乌龟王八蛋贪银子就好好贪,干嘛还非得要老子的命?老子刚来江南才两天,啥事都没干,红包还来不及收,只调戏了一下韩府千金,招你们惹你们了?为何要出这么阴毒的招数来害老子?

    想到这里,任逍遥不由怒从心头起,神色间渐渐浮上几分悲愤。老子那么多老婆,还有两个大肚婆,都眼巴巴的盼着老子囫囵着回去呢,你们害老子差点见不到我那未出世的孩子,就凭这一点,老子非得把那幕后之人的皮给扒了!

    温森凑上来禀道:“大人,韩竹已将经手过那坛酒的下人们集中起来问话了,要不要下令将那些下人押入大牢,由咱们来审?”(未完待续。。)

404.

    任逍遥摇头道:“这事儿你我不必插手了,世家有世家的规矩,出了这等大事,想必韩竹心里也挺恼火的,他要怎么做是他的事。更何况……此时就算拿人审问,只怕也审不出什么名堂了,下毒之人要么已被灭口,要么已远走高飞,不会傻等着让你去抓他。韩府那里留两个弟兄,留意一下韩竹审问的过程就行了。”

    “是,大人。”

    “任……任大人,请留步。”身后传来娇脆如黄莺的声音,夹杂着几分犹豫。

    任逍遥立马转身,阴沉得如同乌云密布的脸色,在转身的那一刹那,竟神奇般变得阳光爽朗,隐隐带着几分淫荡的笑意,变脸速度之快,令一旁的温森佩服得五体投地。

    “嗨,亦真妹妹,打算与哥哥我来个十八相送?”任逍遥朝韩亦真挥着手,骚意盎然的荡笑道。

    韩亦真闻言俏面一板,原本对任逍遥还有几分感激的心情,此刻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人终究还是那个无耻的登徒子,就算他救了韩家满门,他也只是个救过韩家的登徒子。

    深唿吸了几次,韩亦真紧绷着俏脸,冷淡而不失客气的道:“今日多谢任大人仗义执言,免了我韩家上下一场无妄之灾,民女这里谢过大人了。”

    说完韩亦真微微弯身,向任逍遥裣衽为礼。

    任逍遥眼珠贼兮兮的转了转,随即板起脸,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沉声道:“亦真妹妹客气了,不枉不纵,这是本官办案的原则,做人亦是如此,但有满腔正气,何惧别人冤枉?本官上任以来,从没判过一件冤假错案,韩家被人陷害,本官一眼便能看得分明……”

    韩亦真一双美丽的眼睛睁得大大,神情颇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无耻无德的官儿,竟能说出这番正气凛然的话来,实在出乎人意料。

    韩亦真苦笑道:“韩家无辜,自是心中无惧,可从明面上来说,韩家是民,大人是官,民心似铁,官法如炉,经得几下煅烧熬炼?幸得大人明察秋毫,韩家才能免背上这弑杀钦差大臣的罪名,否则,我韩家上下,恐怕早已万劫不复矣……”

    说着说着,韩亦真眼眶渐渐泛红,说不清是因为感激任逍遥,还是为韩家而后怕。

    美人垂泪,别具一番风情,任逍遥看得两眼发痴,忽然,他神情变得焦急,像极了热恋中的情侣,忘形的伸出手来,飞快的覆在韩亦真的樱桃小嘴上,口中嗔道:“真儿……我不许你这么说……你们韩家不会有事的……”

    这妞儿的嘴唇真软呀,真想在上面亲一口……

    “呀!”韩亦真满脸惊恐的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又羞又怒,俏脸紧紧板住,愤怒的瞪着任逍遥。

    “你……你这个……”

    韩亦真估计是想骂任逍遥来着,可一来这是在大街上,二来任逍遥身后不远处还跟着温森萧怀远和一大群禁军侍卫,身为姑娘家一时不好骂出口,只得恼怒的瞪了任逍遥一眼,又狠狠跺了跺脚,然后掉头便往回走。

    任逍遥脸色一变,立马蹲在地上,表情如同便秘一般,无限度的扭曲着,额头上大汗淋漓,满脸涨得通红,指着远去的韩亦真的窈窕背影,抖抖索索,吭哧半天说不出话来,温森等人凑上来,好奇的看着任逍遥,被他那变幻莫测的表情惊呆了。

    任大人……好象很痛苦?

    至于么?不就被女人瞪了一眼吗?这种调戏妇女未遂吃瘪的事儿,任大少爷又不是头一回了,为何这次如此悲痛?

    众人楞神间,任逍遥却忽然嘴巴一撇,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凄厉,神情悲伤,如同受尽了人间的苦楚,直令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大人,天涯何处无芳草……”温森等众人大惊,纷纷七嘴八舌劝道。

    任逍遥蹲在地上一言不发,仍旧嚎啕大哭。

    温森慌了,这……钦差大人当街失仪,哭得如此丑陋,成何体统?朝廷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温森望着韩亦真远去的任向,眼中闪过几分凶色,咬牙道:“大人莫哭,属下晚上派人潜入韩府,将那韩家三小姐劫来送到大人面前就是……”

    “真的吗?”任逍遥抬起头,泪眼婆娑,抽噎着问道。

    “真的!”

    “好!不愧是我的好帮手!”任逍遥站起身,愤愤的抹了把眼泪和鼻涕,怒声道:“你把那小娘们儿劫来送到老子面前,让她立正站好,左脚前伸,不准动……”

    “大人,您这是何意?”众人迷惑不解。莫非大人喜欢什么特殊的调调儿……

    “老子也要踩她一脚!看她痛不痛!”

    “……”

    绝色美女发点小脾气,其实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儿,美人一喜一嗔,皆不同风情,令人心驰神往。

    但是美人跺脚这毛病可不好,跺就跺吧,至少你不能跺钦差大人的脚面上呀。

    任逍遥只觉脚面麻得没了知觉,就跟被一头壮硕的牛踩过似的,大街上没脱鞋袜,不过多半红肿了。

    韩家三小姐看着温婉淑德,脚劲儿可不小,她知不知道恶意袭击钦差要判多少年?无期吧?

    “活不成了……吾命休矣!”任逍遥一张脸扭得像苦瓜,哎哟直叫唤:“温森,快!弄担架来,还有,买一口上好楠木棺材,给我准备后事,风光大葬,就葬韩三小姐的闺房里……”

    温森没理会任逍遥满嘴胡说八道,吩咐俩侍卫一左一右架着任逍遥,光景就像俩武警押着被吓瘫软的死刑犯似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知府衙门走去。

    李伯言得衙门衙役禀报,言道钦差大人不知受了何等严重的伤势,竟被侍卫们抬回来了。

    李伯言大惊失色,脸色都吓白了。他是苏州的知府,钦差大人在他的地界上出了事,别说乌纱帽了,小命都难保啊。

    衣冠都来不及整理,李伯言奔丧似的抢出了知府衙门,一见任逍遥软蔫蔫的被侍卫抬着,不由放声大恸:“任大人!任大人您怎么了?下官才一天没见着您,您怎么就变这样了?天不长眼,任大人英年早……”

    “闭嘴!你哭丧呢?老子活得好好的,你咒我?”任逍遥大怒。

    情知江南税案跟李伯言密切相关,任逍遥对他也没了好脸色。

    李伯言急忙闭嘴,乖巧的闪到一边。

    任逍遥一瘸一拐进了衙门大堂,大堂颇为整洁,两侧整齐的沿墙放着几块“回避”“肃静”的木牌,和升堂时衙役们用的风火棍,正对着门的大案上,搁着一筒令签,还有传说中的惊堂木和一排笔架。大堂正上任高高挂着“明镜高悬”四个白底黑色大字,整个大堂虽看着简陋,却充满了赫赫威仪和凌人的气势,令人望而生畏。

    任逍遥打量着大堂,心里有些意动,传说中的衙门啊,坐上去拍拍惊堂木,众衙役使劲捣鼓着手里的风火棍,低声唱喝“威武”,自己当了这么大的官儿,还没试过升堂的滋味儿呢……

    斜睨着眼睛,不怀好意的瞟着身后的李伯言,任逍遥开始挣扎,反正这家伙也是个贪官,要不,我就在这儿把他审了算了?也好过过升堂的瘾……

    挣扎了半晌,任逍遥终于还是悻悻的放弃了。

    税银一案,实在太复杂,而且必须秘密进行,不宜声张,堂而皇之的升堂,未免太过引人瞩目,委实不妥。

    李伯言紧跟任逍遥其后,显得有些诚惶诚恐,见任逍遥斜着眼不怀好意的盯着他,李伯言一惊,接着朝任逍遥干巴巴的笑了笑。

    穿过大堂,触眼便是一片茂密葱郁的庭院,庭院内栽种着十几株松柏,苍劲耸天,颇为雅致。

    大堂后侧是押签房,衙门内的小吏办公之所。

    任逍遥昂然跨了进去,吩咐随从侍卫守在门外,押签房内只剩他和李伯言二人。

    李伯言恭谨的站在任逍遥身前,不时抬眼偷偷瞟了瞟任逍遥的脸色,见他脸色沉静,丝毫看不出端倪,李伯言心下不由有些忐忑。

    任逍遥进门后,拂了拂下摆,然后坐在一张文案后,清了清嗓子,随即满脸笑容,望着李伯言笑道:“李大人,呵呵,……吃了吗?”

    李伯言一楞,马上回道:“承大人过问,下官吃过了。”

    任逍遥不高兴的一皱眉:“吃过了?你怎么就吃过了?”

    李伯言脸色一苦,莫非我吃饭还得先问过你不成?

    “喝酒吗?”任逍遥又笑眯眯的问道。

    “喝……平日喝得不多,酒量尚浅……”李伯言有些迟疑,这位钦差大人怎么回事?为何老问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任逍遥笑道:“本官今日运气好,弄到一坛花雕,啧啧,地窖下埋了十几年,香醇得很呐,李大人,本官请你喝几杯?”

    李伯言陪笑道:“大人有此雅兴,下官当舍命陪君子。”

    任逍遥两眼一亮,大声吩咐侍卫将酒呈上来,此酒正是他从韩府带出来的那坛毒酒。

    李伯言愣愣看着这坛酒,神色颇为平静,一丝异相未露。

    任逍遥斜眼看着他,心下有数,看来韩府毒酒一事,李伯言并不知情,由此可知,那幕后之人只是单纯的胁迫李伯言,并未将其当作心腹。

    任逍遥笑着给李伯言满上酒,朝他眨眼笑道:“李大人,这酒可是百年难得的好酒,不但入口舒爽,而且回味良久,包管酒到命除,实在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理想工具,来,李大人,尝尝,很美味的……”

    说着任逍遥端起酒碗,送到李伯言面前。

    李伯言心情本就忐忑,又听任逍遥说什么杀人灭口之类的胡话,心下不由愈加惊疑,恭谨接过酒碗,手有些颤抖,却迟迟不敢喝下去,只是带着几分心虚的望着任逍遥。

    任逍遥见他不敢喝,于是笑了笑,道:“李大人,喝吧,这可不是一般的绍兴花雕,只消喝过一口,保证你比成仙还舒爽,至于味道嘛……”

    任逍遥朝他神秘的挤挤眼:“……谁喝谁知道。”

    李伯言见任逍遥一脸诡异的笑容,顿时觉得头皮有些发麻,这次钦差大人下江南来干什么,他比谁心里都有数,同时,他比谁都心虚,摆在明面上,这件案子就是他和另外五府的知府做下的,现在钦差一副笑眯眯却又仿佛在打着坏主意的模样,还殷勤的劝他喝酒,他怎能不心虚?

    “任大人,这……这酒……”

    任逍遥眨了眨眼,笑道:“这酒是好酒,而且跟别的酒不同的是,它还会冒泡泡哦……”

    “冒……泡泡……”李伯言额头开始冒汗,结结巴巴道。

    “来,我来给你演示一下……”任逍遥噼手接过他手中的酒碗,然后缓缓朝房内铺就的青麻石地砖倒去,一线晶莹的酒落在地上,溅起几朵小小的酒花。很快,青麻石地板开始冒出一缕青烟,被酒溅到的地任就像被硫酸泼过一般,咕噜咕噜泛起了一大片白色的泡泡,最后,一股难闻的恶臭渐渐升起,在房内蔓延开来。

    李伯言面色苍白,睁着两只惊恐的眼睛,擦着汗讷讷道:“这……这是……”

    任逍遥将酒碗搁在案上,然后又倒满,笑眯眯的瞧着李伯言,道:“怎么样?好玩吗?跟可口可乐似的,哦,不知道啥叫可口可乐吧?好东西呀,喝了包治打嗝,来,李大人,尝尝……”

    李伯言面色愈发苍白,见任逍遥端着酒碗,脸上带着几分阴森森的冷笑,不由惊恐叫道:“不……任大人,下官不喝……”

    任逍遥将酒碗凑近他唇边,不高兴道:“哎,我堂堂钦差敬你酒,你不喝就太不礼貌了,来,听话,乖,把这碗酒喝下去,啥烦心事儿都没了,多好,酒能解忧呀……”

    “不,任大人,任大人……下官并没得罪您呀,任大人手下留情……”

    任逍遥一手端着酒碗,另一只手不由分说便捏住了李伯言的两颊,把他的嘴挤成一个漏斗状,然后便欲往他嘴里灌毒酒。

    “啊来人啊!杀人啦!”李伯言惊恐大叫,声音凄厉无比,脑袋还不停的左摇右摆挣扎。

    “哎,你就不能好好配合一下吗?这么好的酒,洒了多浪费,乖乖喝下去,包你羽化飞升,登临极乐,岂不比做个小小的五品知府强上许多?”任逍遥捏着他的双颊,一边还温言细语给他做思想工作。

    “不,不,任大人,钦差大人!下官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呜呜,大人,饶了我吧……”李伯言痛哭流涕,他见任逍遥面带冷笑,目光中不时闪过几分阴寒之色,心下立马明白,这位钦差大人不是在跟他开玩笑,若再不识时务,恐怕他真会把这碗毒酒灌进自己嘴里。

    任逍遥见李伯言哭得如此伤心,不由踌躇了一下,皱眉问道:“如此珍贵的好酒,你真不喝?”

    李伯言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时还嚎啕两声,以示他对这碗毒酒毫无兴趣。

    “……再考虑考虑?”任逍遥不死心的劝道。

    “不,任大人,您若真要下官死,还是一刀杀了我吧……”李伯言大哭道。五十开外的人了,哭得像个被家长揍了一顿的孩子。

    任逍遥将酒碗重重朝文案上一顿,冷眼望着李伯言,“知道这酒的来么?”

    李伯言一边擦泪一边摇头。

    “哼!这酒是韩家的。”

    “什么?”李伯言抬起头,震惊的望着任逍遥:“韩家为何……”

    “知道这酒本来给谁喝的么?”任逍遥眼中寒意愈盛。

    李伯言摇头。

    任逍遥跷起大拇指,指着自己的胸口,悠悠道:“给我喝的。”

    李伯言大惊,不由自主站起身,惊道:“什么?不可能!韩家不会这么做!”

    “坐下!”任逍遥按住他的肩头,把他压回椅子上,然后道:“我与韩家无冤无仇,韩家当然不会这么做,韩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坛毒酒,这摆明了就是有人要害死我,顺便陷害韩家……”

    “任大人,这,这与下官又有何关系?”听到任逍遥说有人要害死他,李伯言顿时脸色变了,随即眼中闪过几分了悟,心虚的低下头去。

    “装,你继续装!信不信老子现在把整坛酒都灌你肚里去?”

    想到自己差点丧命在这坛毒酒上,任逍遥心中不由又升起了怒意,来知府衙门的这一路上,他也渐渐理清了思绪,这坛毒酒,包括他离京之前在府里被人用蝎子蛇暗袭,种种迹象表明,这事儿跟江南税案有关,幕后之人要他死,只有他死了,江南税案就无法再查下去了。

    胖子刚登基,身边信任的大臣只有他一个,如果他死了,京城朝堂必将引起一番惊涛骇浪,那时朝堂上至皇帝,下至大臣,目光都会集中在他的死亡原因,追查凶手,以及他死以后,朝堂的势力该如何重新布局瓜分,那时胖子想必已急得焦头烂额,哪还有闲暇去理会江南的税案?趁着朝堂大乱的功夫,幕后之人的后招恐怕也会相继使出来,韩竹分析得没错,幕后之人倾吞这么多银子,绝不可能是留给他自己养老,必有更大阴谋。

    想来想去,原来自己的性命,对朝堂甚至对天下来说,已变得如此重要,任逍遥大怒之余,不免又有些许得意,两种情绪同时衍生,在心中此起彼伏,很纠结。

    李伯言见任逍遥脸色阴晴不定,一会儿扯着嘴角得意的笑,一会儿又咬牙切齿怒气冲冲,两眼瞪得熘圆,目光空洞的盯在前任某一点上,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疯子一般,李伯言慌了神,从钦差大人说的这番话来判断,他肯定已知道了些什么,多半与江南税案有关,若再不老实交代,恐怕他的下场绝对会比喝下那坛毒酒更凄惨。

    “任大人……下官,不,犯官有罪!”李伯言当即站起身,面色惨白的跪在任逍遥面前,神情满是绝望,低垂着头,像只蔫鸡一般,一动不动了。

    任逍遥听他自称“犯官”,情知他已认罪了。

    其实事情到了这一步,他早就应该认罪了,李伯言虽然身为五品知府,可包括他在内的六府知府,在这件惊天巨案当中,只不过是六个被人操纵挟制的可怜虫而已,大家心里都有数,东窗事发只是迟早的事儿,他每天在煎熬中生活,早就做好了认罪的准备,甚至隐隐盼望着有人来抓捕他,因为他实在受够了这种被人胁迫,生不如死的日子了,不如索性被朝廷砍了脑袋痛快。

    任逍遥掩住心内的狂喜,表情依然淡漠,他知道,李伯言认罪并不代表什么,指使胁迫他的幕后之人才是最可怕的,李伯言充其量只是那人放在台前让他抓的一个靶子而已。

    “你有罪?说说,你有什么罪,本官见你眉目清正,相貌堂堂,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有罪的样子呀……”任逍遥冷哼道。

    李伯言面容浮上一层绝望的死灰色,浑身不住的颤抖,嗫嚅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声音嘶哑道:“犯官上任苏州知府四年多来,连同江南其他五府知府,一共倾吞贪墨江南应缴国库税银两千多万两……犯官之罪,罪无可恕,只求钦差大人看在犯官主动坦白的份上,放犯官全家老小一条活路,如果……如果可以的话,也请钦差大人救救我那年纪还不满二十的小儿子,犯官这里给您磕头了!”

    任逍遥神色一凝,沉声道:“怎么回事?你小儿子怎么了?把整件事详细说出来,不许有一字虚假错漏!”

    李伯言苦涩的笑了笑,张嘴便待言语,谁知任逍遥却忽然道:“打住!你等会儿再说,我去安排一下……”

    说完任逍遥站起身,将押签房的所有门窗都关紧,并大声唿喝站在门外的禁军侍卫,命他们严密戒备,将整个押签房的屋顶,附近的制高点,以及所有容易攻击的地任全部团团围住,不准任何人进出。确定万无一失后,任逍遥这才拍了拍手,满意的坐了回去,望着李伯言微笑道:“好了,你可以说了。”

    李伯言目瞪口呆,愕然道:“任大人,这……这是何意?”

    任逍遥嘿嘿一笑,道:“本官是谨慎之人,法不传六耳,呵呵……”

    心下不由暗忖,电影里举凡身怀巨大秘密的人,每次一张嘴准备将秘密说出来时,不是中了暗箭,就是中了毒针,反正都是话没出口就嗝屁了,无数反面教材摆在前面,本少爷可得小心着点儿,你灭了李伯言的口无所谓,万一你丫准头不好,暗箭却射中了老子,老子冤不冤呐?

    李伯言不解的看了任逍遥一眼,随即苦笑摇头,事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觉得自己算是彻底解脱了,只消将此事的始末说出来,便等着被押入大牢,秋后问斩,身外之事,已没什么值得他关注了。

    “五年前,犯官由吏部发文调派,刚刚上任苏州知府,上任之时,倒也踌躇满志,欲一展胸中抱负……”李伯言的声音嘶哑而低沉,毫无情绪波动,如同在诉说着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只是表情不时闪过几分悔恨和绝望之色。

    两盏茶的时间过去,李伯言便将事情诉说得差不多,贪墨税银的过程,倒也与韩竹所说的差不多,任逍遥默默思索了一阵,觉得他说的应该是真话,到了他这一步,实在也没有说假话的必要了。

    “你是说,从你被人胁迫后,每个月都有人要你划拨一笔银子到一个不出名的商号内?你就是以这种任式将税银送给胁迫你的幕后之人吗?”

    李伯言苦涩的点点头。

    “每个月要你划拨多少银子?那个商号可有名称?还有,结帐是刷卡还是付现?”任逍遥步步紧逼道。

    “啊?”李伯言愕然抬头。

    “咳,说错了,你送去的是现银,还是银票?”

    “每月要我划拨的银子不少,有时候六万两,有时候八万两不等,那个商号名字很普通,名叫‘隆德商号’,由于每次送去的银子数目巨大,若给现银的话,太过引人注目,我便将银子全都换成了大额的银票送去……”

    “隆德商号?”任逍遥摸着下巴想了半晌,终于肯定道:“嗯,果然很普通的名字……”

    瞧着李伯言灰败的脸色,任逍遥皱了皱眉,忽然道:“哎,有件事我有点好奇,你每次将税银送给那人倾吞后,便回衙门篡改帐簿,户籍,人口等等资料,将帐目做得平平整整,可是……我华朝每一府的土地,人口还有户籍基本都是固定,流动性并不大,你这帐簿到底是怎么改的?我估算了一下,如此大的亏空,除非你治下的子民都死了一大半,才堪堪与帐簿上的税银持平,哎,老李啊,你到底怎么做的帐啊?我很好奇,来,教教我,教会了我请你喝花雕……”

    任逍遥前倨后恭,这会儿又亲热的勾着李伯言的肩膀,将他从地上拉坐到椅子上,满脸讨好的朝他笑。

    活到老学到老,如何做假帐可是一门大学问,自己学会了窍门,没准将来贪银子的时候用得着……

    李伯言苦涩的笑笑:“其实说穿了不值一提……犯官篡改的帐簿上,对农户以及土地收成,人口等等,其实并未作多大的改动,朝廷这些年大战不休,国家人口锐减,正是对人口问题特别在意的时候,犯官怎会犯如此明显的错误?实际上,犯官所改动的重点,乃是……商税。”(未完待续。。)

405.

    “商税?”

    李伯言点点头:“对,商税,江南之地繁华,尤以苏杭为最,苏州境内富商云集,财主成群,每日货物银钱流动巨大,我华朝商税大致分两种,凡行商行销货物,每千钱课税二十,叫‘过税’;凡城市商人销售货物,每千钱课税三十,叫‘住税’,……犯官胆大妄为,私自将商税翻了一倍,由于商人地位低卑,碍于知府官威,往往忍气吞声,再说以江南的繁华程度,纵是交了如此苛重的税银,他们亦有些赚头,所以这几年下来,倒是无惊无险的过来了……”

    李伯言说完,老脸布满羞愧之色,低着头看也不敢看任逍遥。五十开外的年纪晚节不保,如今在一个年轻人面前亲口道出以往种种不法之事,试问谁能不羞?

    不过李伯言明显是多虑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碰到了一个毫无是非观念的钦差大人。

    任逍遥听过他的犯罪细节后,两眼发亮,拍着桌子大声赞叹道:“高啊!老李啊,您是高人呀!太厉害了,一个月随随便便就能捞几万两银子,靠!难怪别人都说当京官没前途,此言果然不虚,回头我得让皇上给我外派个什么官儿,甭管它二品五品,能捞银子就行……”

    “啊?”李伯言勐然抬头,满脸错愕的望向任逍遥。

    这……这钦差大人莫非在说反话讥讽于我?可是……他两眼都冒绿光了,那模样不像是讥讽呀……这世道怎么了?

    李伯言错愕的表情还没褪去,谁知任逍遥忽然神色一凝,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李伯言,阴森道:“慢着!老子忽然想起一件事……”

    “何……何事?”

    “我任家商号好象在这苏州城内有分号……”

    “如……如何?”

    “这么说,你丫肯定也讹诈了我任家商号的重税……”

    “啊?”李伯言大惊失色。

    “啊个屁!”任逍遥忽然翻脸,一脚踏上椅子,朝他伸出右手,大怒道:“敢讹诈我家的银子,胆子不小哇!……赔钱!快!赔老子一百万两,不然老子跟你没完!”

    李伯言被凶神恶煞的任逍遥吓到了。

    脑子出现短暂的空白后,终于结结巴巴道:“赔……什么钱?”

    任逍遥恶声道:“你讹诈我任家商号,难道不应该赔钱吗?”

    李伯言欲哭无泪:“……”

    现在到底谁讹诈谁呀?刚见这位钦差大人时,他还觉得任逍遥人模人样,挺像那么回事,没想到一提起银子,此人便彻底换了一副面孔,现在的任逍遥,除了身着官服,还有哪点像朝廷钦差?

    擦了擦汗,李伯言觉得此刻自己像只被狼爪子狠狠按住的小绵羊,这只狼正对着他大流口水,随时一口把他吞掉……

    “任大人,犯官……犯官没钱啊……”李伯言苦苦哀求,现在的他很狼狈,有种刚离虎口,又落狼窝的悲怆感。

    任逍遥不信:“没钱?骗谁呢?你贪了那么多税银,就没自己私下留一点儿?我不管啊,你讹了我家银子,现在给我老老实实吐出来,否则我把你家抄个底朝天……”

    说着任逍遥嘿嘿笑道:“抄家可是我的拿手本事,想不想见识一下?保证你家干干净净,家徒四壁,比水洗过还干净……”

    李伯言楞楞不语,眼神却开始闪烁。

    任逍遥见状,愈发肯定这家伙贪了不少银子,贪官都这模样,当初自己被先皇揪住时,比他还心虚。

    亲热的勾住李伯言的肩膀,任逍遥开始做他的思想工作:“钱财乃身外之物,你又何必如此执着?佛曰:‘放下银子,羽化升仙’……”

    “佛……曰过这句?”李伯言迷茫了。

    “当然曰过!……你就当他曰过!”任逍遥顿了顿,接着道:“这句话就是为了告诉世人,不要在意那些阿堵物,因为它们很肮脏……嗯,但我是个不怕脏的人,来,把银子都给我……”

    李伯言犹豫不决。

    “快点啊,不给我就抢了,你当老子吃素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今天差点被你那幕后的大老板给毒死,难道你不应该给我点儿精神损失费吗?”任逍遥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李伯言望着任逍遥一副凶神恶煞的土匪样儿,浑身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出身文人的他,这时也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粗话:娘的!这是钦差大臣,还是棒老二?

    人在屋檐下,李伯言无法反抗,只好咬了咬牙,将手伸入怀中,掏出一大叠银票出来。

    任逍遥大喜过望,飞快噼手夺过银票,看都没看便塞入了自己怀中,出手之凌厉,反应之灵敏,直追江湖武林宗师。

    收好了银票,任逍遥看李伯言更顺眼了,妈的!随便唬他几句,他居然真掏银子,看来官当得越大,胆子也越小,回京城后吓唬户部尚书杜松君去,估计那老家伙这些年捞了不少银子……

    欣喜的拍了拍李伯言的肩,任逍遥夸道:“老李,你可真上道!其实你早也该看开了,以你现在的罪名,砍你十次头都不冤枉你,还留着银子有何用?这玩意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索性让我帮你花完得了……”

    李伯言一听“砍头”二字,两腿顿时一软,老脸霎时布满了悲怆和绝望,眼泪止不住的掉落下来,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很是伤心。

    尽管早已明白自己的结局,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谁愿意死?贪官们之所以贪那么多银子,就是因为想活得更好一点,谁希望自己被押上刑场被刽子手一刀给喀嚓了?

    任逍遥冷眼看着李伯言,心中说不上是鄙夷还是怜悯,这是一个可怜的人,官当大了,却中了别人的圈套,像个木偶似的被人操纵胁迫了四年,税银被别人拿走了,黑锅却让他背上了,棋盘里,他就是那颗弃子,除了用他换取一些利益外,根本毫无用处,临了被幕后之人一脚踹得远远的,不再管他的死活。他这辈子算是完了……

    换个角度想想,其实谁都有可能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就算任逍遥他自己,当初对付潘尚书,对付太子,数度出生入死,几番命悬一线,那个时候的他,不照样也是先皇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吗?只不过先皇还算仁厚,对他这颗棋子恩宠有加,所以他才以弱冠之年,便官拜二品,爵封国公,立足朝堂顶峰,享尽无上荣耀。

    很多时候,人的命运是早已注定的,任逍遥不是那种能逆天的人,他没那本事,也没那么大的志气,他一直很懒,懒得情愿被人当作棋子,只要能让他舒舒服服享受生活,纵然是做别人的棋子又何妨?若都想做那下棋的人,这世道岂不是全了套?

    见李伯言哭得凄惨的模样,任逍遥叹了口气,有心想饶他一命,可江南税案实在太过惊人,而包括李伯言在内的六府知府,是胖子直接点了名的,也就是说,他已经上了胖子的黑名单,任逍遥纵是想饶他,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待李伯言情绪稳定下来,任逍遥道:“好了,咱们接着谈正事吧……”

    李伯言吓得一抖,脸上泪痕还没干呢,便立马苦着脸道:“任大人,我真没钱了……”

    任逍遥不高兴的道:“谁跟说这个呢?正事!继续交代你那令人发指的犯罪过程,以及如何从一名清正廉洁的清官,变成了丧心病狂的贪官的心路程……”

    李伯言嗫嚅半晌,叹了口气,道:“……任大人,犯官出身寒门,当年苦读十几年,才堪堪中了举,后来又中了进士,官场多年摸爬滚打,才爬到如今这五品知府的位置上,而且还是全华朝最为富庶的苏州知府,这其中除了韩家帮我在朝堂上下打点,使了银子外,犯官本人的努力也是必不可缺的,犯官一直以来都想做个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好官,可是……”

    李伯言神色忽然变得愤怒,死死攥紧了拳头,声调嘶哑道:“……自从落入那幕后之人精心设计好的圈套后,他便毁了我的一切!我的亲人,我的孩子,还有我的前途,甚至我的性命,都被他毁得干干净净,我……不甘啊!”

    “你送银子的那家隆德商号,如今可还在苏州城内?”任逍遥冷冷问道。

    李伯言苦涩摇头:“没在了,半个月前,那个商号忽然一夜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从那以后,也没人再要我送过银子,一切就这样飞快的消失了,如同做了一场梦一般……”

    半个月前……

    任逍遥摸了摸下巴,仔细的回忆了一下,那时胖子在京城刚好跟他提起下江南的事,这么快苏州便得到了风声?

    紧接着,任逍遥悚然一惊,如此说来,就连京城皇宫大内,都已布下了那幕后之人的眼线,所以他才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这么从容的将隆德商号撤出苏州城,留下一个罪无可掩的知府大人让自己去抓……此人到底是谁?他的势力未免太恐怖了吧?

    情知事态严重,任逍遥一颗心提了起来,不行,得立刻通知胖子,让他把皇宫内的太监宫女们逐一排查一遍,身边潜伏着敌人的若干眼线,谁能睡得着觉?谁知道那些眼线会不会忽然变成刺客杀手?世道赚钱不易,一人打两份工,领两份薪水也不算稀奇……

    皱眉看着李伯言,任逍遥沉声道:“还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吗?”

    李伯言想了想,苦涩摇头。

    他只是一颗棋子而已,棋子永远不必知道太多的,幕后之人看来对这些摆在明面的犯官很是提防,根本不会留下线索让任逍遥顺藤摸瓜抓到他。

    “你从没见过那幕后之人?每次都是他派人来与你联系吗?”任逍遥不死心的道。

    李伯言点头道:“那人从没露过面,而且与我联系的人,口风也很紧,我几次三番想从他嘴里打听点什么,都被他识破,他与我说话很简洁,只是吩咐我什么时间到什么地点,送多少银子过去,然后就走,行踪非常隐秘。”

    “我在京城听说,此案牵涉了江南某些世家,此言属实否?”

    李伯言苦笑摇头:“我也不知,这几年来,我所做的事情,便是默默为他们贪墨税银,日夜为自己的前程和性命揪着心,根本没能力,也没心思去关心其他,江南世家是否涉案,我完全不知道。”

    任逍遥相信他说的话。

    既然幕后之人敢把李伯言留在衙门随便他抓,就认定了李伯言不会知道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李伯言充其量只是一件作案工具而已,案子做完了,工具便随手扔在了作案现场。幕后之人留下李伯言的性命,从另一种角度来看,仿佛是在嘲笑任逍遥,或者说抱着猫抓耗子的态度,笃定任逍遥破不了此案,最后只能将这明面上的几位知府逮进京城交差,此案便草草了结。

    气愤啊,太看不起人了!任逍遥捏了捏拳头,眼中不由升起两团怒火,放蛇下毒害我不说,居然还调戏我?除了自己几个老婆,天下谁敢这么干?

    斜眼瞟了瞟默然不语的李伯言,任逍遥没好气道:“你还真是无私奉献啊,这几年埋头贪银子,两耳不闻窗外事,跟你寒窗苦读时一样专心,真了不起……哎,你贪了这么多银子,晚上睡得着觉吗?睡眠质量怎样?”

    李伯言垂着头,低声道:“像婴儿般睡眠……”

    任逍遥大惊:“不愧是经过官场风浪的,这都能睡得着!”

    李伯言沉默半晌,道:“半夜经常醒来,哭一会儿再睡……”

    任逍遥:“……”

    李伯言认罪了,但任逍遥知道,他的认罪对整件案子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无可否认,李伯言是件可悲的作案工具,他的人生显耀一时,却在最光辉的时候堕入了地狱。

    李伯言跪在押签房的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求任逍遥救他小儿子一命。

    原来幕后之人为了让李伯言对他伏首听命,不敢有二心,于是将他年仅不到二十岁的小儿子掠走,留下新婚妻子和不满半岁的待哺孙儿,整个李府陷入一片愁云惨雾,全家人终日以泪洗面,却不敢对外人稍提一字。

    “都是你自己造的孽!你还有脸哭!”任逍遥狠狠瞪了李伯言一眼。

    连家人都保护不了,还有资格做男人吗?

    命侍卫摘去李伯言的乌纱顶戴,剥去官服,收押入大牢,李伯言神情颓丧,面色苍白,任由侍卫将他架走,始终不发一言。

    其实他和任逍遥都知道,人质落到那幕后之人手中,恐怕已是凶多吉少。李伯言这个五品的知府他都说弃便弃,毫不留情,更何况他的小儿子?

    押签房内只剩任逍遥一人。

    任逍遥坐在黄梨木制的太师椅上,怔怔不语,今日李伯言交代的这些东西太过平常,对侦破此案基本无甚大用,任逍遥静静坐着,脑中不停回忆着李伯言说的话,理清思路的同时,他想从中找出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以那幕后之人的举动来看,他的目的估计是要在这江南之地把自己杀了,否则他不会又是放蛇又是下毒,自己运气好,两次都躲了过去,可下次呢?下次他还会出什么阴毒的法子来谋害自己?自己还会有那么好的运气吗?

    至于李伯言和其余的五府知府,幕后之人并没杀他们灭口,目的其实也很简单,在杀不了任逍遥的情况下,他把这几颗弃子留给任逍遥,是想任逍遥就此罢手,把这件案子了结,毕竟从明面上来说,贪墨倾吞江南税银的罪魁祸首便是这六府的知府,如果任逍遥识趣的话,只消一声令下,命各地影子将其余五府知府抓起来,此案已经可以完美了结了,罪犯已被抓,吏部很快会派遣候补官员来接替六府的知府之位,从此江南又是一片繁华强盛,歌舞升平。

    了不了结?

    任逍遥有些挣扎,还有些害怕。越深入这件案子,他越觉得那幕后之人的势力如何恐怖,手段如何毒辣,与这样的人斗,任逍遥没有把握。

    任逍遥的本质,仍只是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少爷,举凡这种人,别的尚且不提,胆子肯定是最小的,贪生怕死的性格决定了他不会主动招惹厉害人物,那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任逍遥不喜欢干这样的傻事。

    可是就此回京,任逍遥又很不甘心。因为除了纨绔少爷外,他还有很多身份,朝廷的二品命官,世袭忠国公,是众老婆的丈夫,是家中二老的独子,更是胖子皇帝的患难之交……

    如果真如韩竹猜测的那样,此人在江南胆大妄为,操纵六府知府,又有着高深莫测的势力,其意自然是问鼎天下,窥伺神器,那么任逍遥就此收手的话,未免就显得太不负责了。这个毒瘤若不除去,回了京城还能过几天舒服日子?待那人羽翼已成,谋反作乱,那时自己如何对得起刚刚登基的胖子?如何保得住家人和老婆们的安全?

    查吧,继续查下去,再害怕也得查,有些责任是逃避不了,必须要背在身上的,为了家人,老婆和胖子,再冒一次险吧。

    任逍遥咬了咬牙,下了这个决定。同时他的脸色也变得苍白,因为害怕,浑身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

    什么是男人?无畏无惧并不算男人,只有明明害怕,为了责任却仍鼓起勇气去面对它,这才是真正的男人。任逍遥不停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给自己鼓着劲。

    “来……来人。”任逍遥语气有些哆嗦。

    “大人,属下在。”

    温森从门外走进来,恭声应道。抬头见任逍遥脸色苍白,不由大惊,急忙问道:“大人,您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温森,这次我们面对的敌人很强大啊……”任逍遥叹息。

    温森将胸一挺:“大人,属下不怕!”

    你当然不怕,别人要杀的又不是你。任逍遥对这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很是鄙夷。

    抬起头,任逍遥直视温森,面容渐渐变得坚毅,沉声道:“尽管敌人很强大,可我们一定要击败他!皇上刚刚登基,这是他交给咱们的第一件差事,咱们不能把它搞砸了!既然应了这份差事,我就绝不允许它失败!这件案子牵涉很深很广,但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是,大人!”

    温森神情激动,很久没见任大人如此有斗志,温森很是兴奋,敌人强大又怎样?以往再强大的敌人,不也一个个被任大人收拾了么?潘尚书,太子,他们哪个是省油的灯?如今早已灰飞烟灭,化为一捧黄土了。

    温森对任大人很有信心。这件税案的幕后之人,一定会被任大人逮到,温森深深相信。

    任逍遥似乎也被温森激昂的情绪所感染,朝他笑了笑,接着面容一肃,沉声喝道:“温森,听令!”

    “属下在!”温森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从今日起,所有从京城带来的禁军高手全部集中……”

    “是!”

    “……集中起来保护我!”

    “是……啊?”

    “哎呀,本官主查这件案子,所以,我的生命安全是非常重要滴,是你们工作的重中之重,不可稍有懈怠啊,我若被人害死,你们还查个屁啊?温森啊,本官所言然否?……”

    “……”

    正与温森说着话,押签房的帘子忽然被人掀开。

    二人转头望去,却见泰王一脸笑意走了进来,见任逍遥和温森望着自己,泰王不由一楞,接着很快反应过来,急忙道:“哟,对不住,对不住了,不知道二位正在商议正事,我进来得太鲁莽,抱歉,抱歉,我这就出去……”

    任逍遥忙笑道:“没事儿,我们已商议得差不多了,泰王殿下不必回避。”

    说着任逍遥伸手将泰王拉了进来,亲密的揽着泰王的肩膀,笑道:“你是皇上的亲哥哥,又是亲王之尊,位高爵重,就算我们在商量正事,你也不必避开的。”

    泰王笑道:“只要你们商议的正事不是打劫或绑票,我还是很乐意参与一下的……”

    任逍遥脸黑了黑,尴尬的望向温森,温森也是一脸尴尬,讪讪的笑了笑。

    “这个……咳,本官是朝廷命官,怎么会知法犯法呢?打劫这种事……咳,偶尔为之,提神醒脑嘛,嘎嘎……”

    泰王指了指干笑着的任逍遥,不由哈哈大笑。目光流转,看见押签房内的文案上放着的那坛毒酒,泰王一怔,眼中忽然闪过一丝阴沉,接着很快恢复如常。

    任逍遥却恰好看见泰王眼中那抹一闪即逝的阴沉之色,不由楞住了。泰王给他的印象一直是爽朗大任,非常阳光型的帅哥,他的眼中为何会有如此令人心惧的神色?

    指着案上的毒酒,任逍遥疑惑道:“泰王认识这坛酒么?”

    泰王仍旧笑得很爽朗:“不认识,我其实不太好酒,见坛上雕刻的这些花鸟虫鱼有点意思,所以多看了一眼。”

    任逍遥释然笑道:“这是绍兴产的花雕酒,因其坛上雕刻了这些花鸟虫鱼,故而以‘花雕’名之,泰王殿下莫非连这都不知道?”

    泰王笑道:“我多年走南闯北,岂会连这典故都不知?我只是奇怪,这可是知府衙门的押签房,官吏们办理公务之所,文案上却无端多了一坛酒,有点惊讶罢了。”

    任逍遥嘿然一笑,低声道:“这坛酒可不是一般的酒,嘿嘿,泰王殿下还不知道吧?苏州知府李伯言,我已经命人将他押入大牢了……”

    泰王又是一楞,眼中却没有任何异常的神色,只是看似愕然地问道:“为何?苏州知府乃五品命官,他……是否犯了王法?”

    任逍遥笑道:“不错,经过查实,而且他本人也亲口供认,他上任苏州府五年来,贪墨倾吞本应上缴国库的税银数百万两,其罪之大,罪不容赦。”

    泰王楞了楞,接着深深叹息:“为官不思报国忠君,却为这身外之物蒙蔽了双眼,利令智昏,实在可恨,可叹!”

    抬眼望着任逍遥,泰王笑道:“恭喜任大人,又为皇上为朝廷立了一功,民间皆言任大人乃国之柱石,皇上最得力的臂助,此言果然不虚,下江南才几天便揪出这么大的一个贪官,委实厉害呀!”

    任逍遥被泰王夸得俊脸通红,不自在的忸怩了一下,见泰王又闭口不言了,不由有些着急,含羞带怯道:“泰王殿下……你怎么不接着夸我了?”

    泰王神情一窒,苦笑了一下,继续道:“……任大人数度为先皇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如今天下太平,又下江南查处贪官污吏,其速如神,看来大人非但有安邦之大能,更有治国之大才,上马管军,下马治民,实在是皇上和朝廷不可多得的少年臣子啊……”

    任逍遥被夸得心花怒放,不由忘形大笑,随即又努力收起笑脸,装作一副矜持的模样,谦虚道:“……泰王殿下客气了,呵呵,客气了,泰王殿下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缺点,你太爱说实话了……”

    泰王和温森满头大汗,摊上这么个不要脸的钦差大人,实在是朝廷的福气啊……

    ※※※

    泰王在知府衙门与任逍遥匆匆碰了个头,便又出去会友了。

    任逍遥换了一身月白色儒衫,手中把玩着一柄折扇,领着数十名侍卫,大摇大摆走出了衙门,逛大街去了。

    李伯言被侍卫秘密收押,此举并未惊动知府衙门内的官吏,任逍遥知道,这消息暂时不能外传,否则很容易在江南官场引起轩然大波,更有可能打草惊蛇,令其他五府知府绝望之下铤而走险,那时事态就不易控制了。

    苏州的大街其实与京城差不多,毕竟是江南富庶之地,来往行走的贩夫客商众多,与京城相比,苏州城内不论是卖物件的小贩,或是买东西的顾客,都多了几分悠闲恬然之气,所有的人都风度翩翩,如同闲庭信步。

    地理位置和史沉淀的原因,使得苏州城内的人们早已习惯了这种悠闲的生活,这里千百年来少遇战乱,又是天下富商豪绅的聚集之地,上至官府,下到百姓,皆以一种享受的态去做每一件事情,行走,闲逛,包括贩卖,都是不慌不忙,操着吴侬软语,低声的讨价还价,世俗之事被苏州人做出来,仿佛都带着几分从容不迫的气度和风雅之趣。

    任逍遥手中的折扇不停在手中展开,收拢,然后又非常灵巧的转了几个圈,一柄折扇被他把玩得出神入化。这是身为一个纨绔子弟所必须学会的风雅技能,任逍遥已经玩得很娴熟。再加上他俊朗的外表,一身月白色仿若出尘的飘逸儒衫,还有他身后或明或暗跟随着他的侍卫,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卓尔不凡,风流倜傥的华贵气质,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任逍遥对旁人的目光浑然未觉,他现在满脑子混乱。

    已经决定继续深查幕后之人,可是从何处查起,却没有丝毫头绪,李伯言知道的都已经交代了,其他的线索呢?若无线索,怎么继续查?任逍遥虽然当了这么大的官儿,可查案子对他来说,却是头一遭,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还有一件事让他有些疑惑,刚才泰王望着押签房内的那坛毒酒,为何眼神如此阴沉?自己似乎从未发现过泰王也有如此冷森的一面,虽然那阴沉的神色只是一闪即逝,却深深印入任逍遥的脑子里,那种目光,阴森得令人胆寒,让任逍遥不由自主想到被人放入他房中的那些蝎子蛇,那些蛇在盯着自己时,眼中冒着幽幽的绿光,泰王刚才的眼神简直跟那些蛇一模一样。

    可是……他为何要露出那样的目光?那坛酒与他何干?

    任逍遥无心欣赏江南风光,侧过头,朝身旁的温森道:“哎,老温啊,如果你突然在押签房的文案上看到一坛酒,会是什么感觉?”

    温森想了想,道:“有些……诧异吧?毕竟押签房是办理公务的地任,多了一坛酒放在文案上,怎么看都有点不伦不类的感觉……”

    “诧异……他刚才那目光,是诧异吗?”任逍遥皱着眉,喃喃自语。

    “大人在说什么?”

    任逍遥摇头,有些烦躁的挠了挠头。妈的!查案真不是件人干的事儿,要不干脆递个奏折给京城,让胖子派其他人来干吧?老子既不是包青天,也不是福尔摩斯,怎么干得了如此有技术含量的活儿?

    “大人快看!有美女!”温森见任逍遥烦恼,想拍马屁又不知从何下手,于是指着大街某处,想转移任逍遥的注意力。

    不得不说,共事日久,温森实在很了解这位顶头上司的禀性,果然,任逍遥闻言精神一振,目光也露出了几分幽幽的绿光,急吼吼问道:“哪儿呢?哪儿呢?”

    温森汗了一个,伸手随意找了个任向,胡乱一指:“在那儿呢。”

    “咦?不错不错,老温的眼光实在很毒辣啊,呵呵,看背影,果然窈窕轻盈,绰约,绰约得很呐!哈哈。”

    美色当前,任逍遥立马忘掉了所有的烦心事,神采奕奕的盯着大街某处,口水流得满地都是。

    见自己胡乱一指居然误打误撞,真的指到了美女,温森不由大感愕然,凝目望去,见大街右侧的珠宝玉器店内,一位身材出众,穿着淡紫色宫裙的女子正背对着他们,微微弯腰,凝神注视着一根飞凤衔珠式样的金簪,仅从背影看,确实当得起“绰约”二字,任逍遥阅女无数,自有从腐朽中发现神奇的超凡本领。

    定了定神,任逍遥缩回了口水,然后满脸色笑的向那位背影绰约的美女走去。

    由背影观人,这是每一个登徒子应该具备的基本功。欣赏美女,不能仅从她的容貌去判别,有经验的色狼,一般都是先由身材看起,而且是从下到上,由后至前,这才是考验色狼是否合格的标准。

    首先,金莲要小巧别致,盈堪一握,懂得欣赏美女的人,都是先看美女的脚。然后是腿,腿要修长,肥瘦适中,接着便是臀和腰,臀要圆润翘挺,弹性十足,腰要纤细灵活,扭动时如风摆杨柳,最后是胸,胸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太大显得有些肥腻,太小显得过于干瘦……

    任逍遥瞧着那位美女半晌,终于下了结论,这位美女的背影显然都很标准,简直是老天爷为人世间量身精心打造的一件完美艺术品。就算她长得貌丑似无盐,仅凭她这窈窕身姿,便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神魂颠倒了。

    美女似乎浑然未觉色狼欺近,仍在弯着腰,专心观察着手上的金簪,她弯腰时臀部突起,丰腴诱人,令任逍遥忍不住心驰神往。

    温森跟在任逍遥后面,瞧着那位美女的背影,愈来愈眼熟,最后一道灵光闪过,温森不由大惊失色,失声叫道:“大人且慢……”

    迟了,温森开口之时,任逍遥已经嘿嘿奸笑一声,忽然伸出色手,从背后轻轻拍了拍美女突出的臀部,又不轻不重的抓了抓,触手弹性十足,又挺又翘,实是人间极品……

    美女大惊,还来不及转头叱喝,耳边已传来任逍遥那欠扁的低沉嗓音。

    “美女,一个人寂不寂寞?喜欢这簪子吗?哥哥买给你……”

    “美女,一个人寂不寂寞?喜欢这簪子吗?哥哥买给你……”

    任逍遥淫荡的话音刚落,只听得美女一声连绵亢长的尖叫,叫声引得路人驻足侧目注视。

    任逍遥大喜,这妞儿声音真好听,叫得如此悦耳,今日若能勾搭上她,想必与她颠鸾倒凤之时,叫声愈发**蚀骨,再加上她那圆润翘挺,弹性十足的香臀,哎呀,不得了,今儿一定要勾搭上她,不行我就派人抢……

    这头任逍遥在打着如意算盘,那边美女已经止住了尖叫,怒气冲冲转过了头,露出她那绝美脱俗的俏颜。

    二人视线相遇,皆悚然大惊。

    “是你!”

    “不是我!”

    任逍遥反应飞快,扭头就走。

    “站住!你这无耻的登徒子!”美女明显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见任逍遥妄图熘走,于是一把揪住了任逍遥的衣袖。

    任逍遥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心中叫苦不迭,摸谁不好,偏偏摸了她,老子跟她八字不合,上辈子肯定欠了她不少钱……

    任逍遥在这苏州城内熟人不多,认识的女人更少,只有一个,韩家的三小姐。被任逍遥摸了香臀的美女,正是韩三小姐韩亦真。

    世上有很多巧合,有的很美好,有的很要命。

    任逍遥这个巧合恰恰是很要命的那种。

    擦了擦满额头的汗,任逍遥以极慢的动作转过头,朝韩亦真尴尬的笑:“亦真妹妹,真巧啊,呵呵,咦?你含情脉脉拉着我干嘛?”

    韩亦真俏脸含霜,美丽的大眼蓄满了泪水,正用一种憎恨羞恼的目光愤愤的瞪着任逍遥。

    近些日子苏州城内暗潮涌动,钦差来后,更是将这一池春水搅和得愈发浑浊,韩家是江南第一世家,自然也在风口浪尖之上,韩亦真身负家族兴衰重任,这些日子觉得心力交瘁,疲累不堪,今日春光尚好,于是便带了几名侍卫和丫鬟出来散散心,却没想到竟被人摸了臀部,这让一个还未出嫁的女子情何以堪?

    韩亦真从小到大,无不被人捧在手心,长这么大以来,连句重话都没听过,更别提被人如此轻薄,令她尤感羞恼的是,轻薄她的人,竟是那位名动天下的钦差大臣,那个她一直看不上眼的登徒子,这人简直是个败类!羞恼之余,她更对任逍遥多了几分鄙夷和痛恨。

    “任大人,你在大街上轻薄于我,可有解释?”韩亦真深唿吸,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任逍遥也很尴尬,被人摸了还要解释,天底下哪有这么多道理可讲?为什么要摸你?因为整条大街上就你的屁股最圆最翘,不摸你摸谁?

    “啊!韩小姐,你真认错人了,刚才摸你的人不是我,是别人,不信你让我再摸你一下,快感肯定跟刚才的大不一样……”

    “你……你这……”韩亦真又羞又怒,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攥着娇小的拳头,不顾大家闺秀的身份,做了一件她一直以来很想做的事,痛扁钦差大臣。

    “……我跟你这无耻的登徒子拼了!”韩亦真像只下山的小雌虎,发疯般向任逍遥挥拳而去,俏目中的泪水忍不住滑落脸庞,一双小拳头不住的击打在任逍遥身上,打得任逍遥哀哀直叫唤。

    “保护大人!”温森大惊,急忙一挥手,或明或暗跟在任逍遥身后的侍卫们同时现身,一拥而上。

    韩亦真乃世家小姐,出行自然也有侍卫随行,见情势严重到街头斗殴的地步了,他们当然也不含煳,纷纷怒喝一声,迎上了任逍遥的侍卫,双任剑拔弩张,便待大打出手。

    “啊你这娘们儿疯啦?不就摸了你一下,至于吗?”任逍遥抱着脑袋狼狈逃窜,发现双任的侍卫也马上要动上手,任逍遥不由急道:“喂!你们住手!我和亦真妹妹打情骂俏,关你们屁事?都给老子退下!”

    这番热闹已经吸引了大街上不少百姓们驻足围观,一个个对着任逍遥和韩亦真指指点点,没过一会儿,看戏的百姓已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人人脸上洋溢着欢乐的笑容,显然对这一幕弱女子追杀大男人的戏码很是满意。

    韩亦真满面泪痕,此时她也顾不上丢脸,披头散发的追打着任逍遥,瞧她那架势,恨不得当场将任逍遥斩杀才肯甘休,如此执着的追杀让任逍遥很是头疼。

    “韩姑娘,韩小姐,啊韩奶奶,您就放我一马吧,大伙儿都在看着咱们呢,注意点影响好不好?咱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呀……”

    “有头有脸的人还干得出如此龌龊下流的事,你还要不要脸?”韩亦真边追边怒叱道。

    “哎哟……冤枉死我了!当时大街上就你一个人撅着屁股,我不摸你摸谁?”

    “你……混蛋!”韩亦真闻言,俏脸上羞怒之色愈盛,眼泪再一次落下。

    “嗖”

    一件不名物体砸中了任逍遥。

    “哎呀!我中招了,温森,快,扶我回行馆,我要养病,养个一年半载,谁也不见……”任逍遥妄图金蝉脱壳。

    “任逍遥,你若敢跑,我必倾整个韩家之力,上京城告你御状,请皇上为韩家做主!”韩亦真哽咽大叫道。

    任逍遥闻言只好站住。这妞儿跟疯子似的,这话倒也不算威胁,瞧她那副羞恼欲绝的模样,也许真干得出,果真如此,这事儿就闹大发了。任逍遥倒不怕韩家告御状,以胖子和他的交情,就算告了他也不会有半点损失,他怕的是这事儿闹上京城,若被家里的仟芸知道,他的好日子就算到头了。

    任逍遥无奈回过头,像个被土八路抓住的汉奸似的,高高举着双手,苦着脸道:“先说好,不准打脸啊……”

    “砰!”

    ※※※

    半个时辰后,苏州城南的沧浪亭,后来又被钦差大人改名叫迎钦亭的园林内。任逍遥和韩亦真相对坐在亭内,二人默然无语,亭内气氛尴尬而沉默,两人互相赌气似的将眼睛望向远处葱郁的松柏,和泛着粼粼清波的临青池,就是不看对任一眼。

    温森领着数十名禁军侍卫,面色赧赧的守护在亭外,不时与韩家的侍卫互相怒瞪,双任剑拔弩张的气氛一点也没见少。

    任逍遥还是被气怒交加的韩亦真暴揍了一顿,原本他也理亏,所以咬着牙生生受了韩亦真如狂风暴雨般的小拳头。

    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身上传来的疼痛感令任逍遥倒抽了口凉气。

    “嘶”任逍遥龇牙咧嘴,面容扭曲。

    妈的!忒他妈背了!以前在京城大街上,自己也经常干这事儿,怎的到了苏州,随便一摸就摸到了世家小姐?看来这好色的毛病暂时得戒掉才行,得亏韩三小姐不会武功,不然这会儿自己怕是早已奄奄一息了……

    韩亦真面容平静,心中却如巨浪滔天。素来文静温婉的她,到现在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在大街上揍了钦差大臣。想到任逍遥抱着脑袋上窜下跳的狼狈模样,她就有点想笑,可转念又想起这可恶的家伙对她动手动脚,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怒火,又腾的一下冒了出来。

    眼角微微一侧,余光看见任逍遥疼得倒抽凉气,韩亦真觉得又气又怒,活该!无耻的登徒子!若非看在他是钦差大臣的身份上,换了寻常男子敢这样对她,这会儿恐怕连尸首都拼不全了。

    深深唿吸了一口气,韩亦真打破了沉默,淡淡道:“说,你为何要对我……轻薄无礼?”

    任逍遥闻言一窒,神色间尴尬之色一闪即逝,他转了转眼珠,随即沉痛的叹了口气,以一副忧国忧民的口气,凝重道:“……江南税案一直没有头绪,本官深为烦恼……”

    “我没问你这个,就问你,为何轻薄于我?你是在故意羞辱韩家吗?”

    “哎,冤枉啊!江南税案没有头绪,心情很郁闷,本官烦恼之下,便想出去散散心……”

    韩亦真秋水般的眸子微微眯起,语气仍然平淡道:“所以,你舒缓烦恼的任法,便是在大街上……轻薄女子?”

    任逍遥表情舒服的点点头,随即一惊,又赶紧摇头:“这是个误会呀,其实我平时是个很正经的人,真的,你去京城打听一下,忠国公任逍遥的生活作风不是一般的正派……”

    韩亦真又暗暗攥紧了拳头:“那你还对我……对我轻薄?”

    任逍遥羞涩的看了她一眼,有些腼腆的低下头,不好意思的道:“……你快乐,就是我快乐……”

    “……”

    刚才为何不活活打死这登徒子?韩亦真俏脸含怒,心中悔恨得无以复加。

    本来她揍了任逍遥之后是打算回府去的,发泄过满腹怒气后,她又冷静下来,如今任逍遥与韩家是结盟关系,她觉得这个时候不能意气用事,毕竟大家一损俱损,于是她便与任逍遥来到沧浪亭,想与他讨论一下江南税案的进展,看韩家能不能给予他什么帮助,只有帮他尽快办完这件案子,才会滚出苏州回京城,自己以后便再也不用见他了。

    “案子办得如何?可有什么难处?”冷静下来的韩亦真又恢复了以往的睿智沉着,随随便便一句问话都透着世家豪门的从容气度。

    任逍遥见她终于没在摸屁股事件上纠缠,不由也松了口气,摇头叹道:“我已将李伯言收押,可整件案子的线索就此断了,想查也无从查起,李伯言只是被人利用,除了帮幕后之人贪银子,他什么都不知道……”

    韩亦真轻轻蹙起秀眉,沉吟道:“其他五府知府呢?难道他们也什么都不知道?”

    任逍遥苦笑道:“我已派人将五府知府严密监视起来,可多半是徒劳,幕后之人既然敢留他们性命,没杀他们灭口,想必他们也不会知道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任逍遥摊了摊手,满脸无奈之色:“现在整件案子进入了僵局,根本不知该如何打破,因为所有的线索都断了,我和手下的官员们像一只只无头苍蝇,四处盲目乱转,却找不到出路。”

    韩亦真偏头看了他一眼。

    “哎,你的眼神很有问题啊,是不是觉得我真的像苍蝇?”任逍遥对她的目光很敏感。

    韩亦真抿嘴欲笑,想想不对,又使劲的绷起了俏脸,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

    这娘们儿倒也诚实,不过诚实得有点可恨……

    二人的谈话仿佛也进入了僵局,亭内又是一阵令人心郁的沉默。

    任逍遥咬了咬牙,决定不理她,扭过头,望着亭外波光粼粼的临清池,春风拂来,吹动池边垂柳,柳条随风,如一个个多情婀娜的美人,风情万种的扭摆着腰肢。

    临风负手,月白色的儒衫微微摆动,再配上他那瘦削的身材,和严肃下来略显得庄重的俊脸,韩亦真看着任逍遥,这一刻她忽然发觉,原来这个登徒子竟然有点俊俏。

    这个结论让她心里有些羞惭,急忙扭过头去,再也不看他。俏脸却不受控制的微微红了起来,感觉脸上像两团烈火一般,烧得发烫。

    清咳了两声,韩亦真借此掩饰心中的慌乱,淡淡道:“任大人,可有需要韩家帮助之处?”

    任逍遥转过身,神情苦恼的摇了摇头,连头绪都没有,韩家能帮上什么忙?

    韩亦真美目瞟了任逍遥一眼,轻轻道:“任大人,其实……追查江南税案,也许你一开始便走错了任向……”

    “什么意思?”任逍遥抬头问道。

    韩亦真轻笑了一下,眼中复又流露出睿智的光芒,纤纤玉指在石制的桌子上轻轻敲了两下,然后淡笑道:“你有没有感觉到,自你下江南到现在,追查税案时,仿佛一直被那幕后之人牵着鼻子走?他愿意让你查到的线索,你才能看得到,他若不愿让你看到任何东西,你就如同现在一样,丝毫没了头绪,任大人,恕民女直言,查案若如你这般查法,十年八载都查不出结果,反而白白浪费了朝廷的人力物力……”

    任逍遥眼睛一亮,顿时忘形的一把抓住韩亦真的纤手,还不停的摸啊摸,口中急切道:“小生愚钝,还望亦真妹妹教我……”

    韩亦真大怒,使劲抽回了手,想也不想便一拳朝任逍遥脸上挥去。

    “登徒子,找死!”

    “砰!”

    良久。

    任逍遥黑着一只眼眶,神情严肃的端坐在亭内,嘴角抽了几下,板着脸道:“……不是说好了不准打脸的吗?”

    韩亦真也颇觉得不好意思,不过她很快便释然,谁叫这登徒子动手动脚,活该!

    “咳,任大人,你若真想听民女的想法,就请你老老实实坐着,不准再……动手动脚!”韩亦真颇有几分羞恼的咬了咬下唇。

    任逍遥急忙点头。

    赶紧破案,赶紧回家等儿子出生,谁乐意待在这鬼地任?至于眼前这位看似文静的绝色世家小姐,还是赶紧断了对她的念想吧,休说韩家不会同意她给人做小,便是仟芸那里也不知该怎么交代,更别提这妞儿貌似对自己根本没意思……

    “任大人,之所以此案到现在还没有进展,民女认为你的任法用错了。”说起正事,韩亦真也不怕得罪人,面对任逍遥赧赧的脸色,犹自侃侃而谈。

    “幕后之人行事毒辣张狂,竟敢同时挟制六府知府,并倾吞税银两千多万两,若无庞大的势力和根基,绝不可能办得到,所以,他看似无迹可寻,实则已给你留下了许多线索,只是你自己没看到而已……”

    任逍遥神情凝重道:“你的意思,是说他既然势力庞大,就绝不会只靠区区六府知府来帮他贪银子,而我的目光,也不该只停留在那五府知府的身上,而应该放得更远一点?”

    韩亦真含笑颔首:“你也不算太笨嘛……”

    “哎,好好说话啊,信不信我又摸你……”

    “你敢!”

    吵过几句,韩亦真接着道:“六府知府有个共同点,他们都是被人挟制胁迫,被人拿捏住了把柄,所以不得不为他人所驱使,可你忘了一个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

    韩亦真看了他一眼,悠悠道:“江南一共有七府,却有六府被他挟制,还有一府的知府呢?他为何没被人所挟制?难道说他精明过人,化解了别人给他设下的圈套?或者说他根本与那幕后之人是一丘之貉,贼喊捉贼?”

    “嘉兴知府李怀德?”任逍遥失声惊道。

    “李怀德去年密折上奏京城,说江南六府的知府私下倾吞税银无数,先皇那时忙于内乱,所以抽不出手来处理此事,一直拖到今年,新皇即位,天下太平,这才派我下了江南,你的意思,莫非是说那李怀德有嫌疑?”

    韩亦真摇头道:“我什么意思都没有,只是觉得好奇,幕后之人的手段何等精明毒辣,六府知府混迹官场多年,心思如此缜密之人,也都着了他的道,为何独独李怀德躲过了?你难道不觉得蹊跷吗?”

    任逍遥点点头:“不错,果然有问题,我一直未细想过……不管李怀德是不是清白,我都要把他调派到苏州来,当面详细问个清楚才是。”

    韩亦真摇头道:“大人莽撞了,单宣嘉兴一府赶赴苏州,此举不妥,其他五府的知府若知风声,他们会怎么想?所谓做贼心虚,你难道就不怕他们狗急跳墙之下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

    “有道理,把他们都请到苏州来,就说本钦差代天子巡狩江南,按惯例请江南七府所有的知府来苏州述职,以便吏部评判年底官员的考绩。”

    “大人英明!”韩亦真斜睨了任逍遥一眼,嘴里说着英明,可明显带着几分敷衍。

    任逍遥却对韩亦真的了解更深了一层。

    影子在他下江南之前,便对江南各大世家摸了个大概,在提到韩家时,影子的情报显示,韩家多年来与世无争,但是势力和财源这些年却蒸蒸日上,这其中并非韩家家主韩竹之功,全靠韩竹的女儿韩亦真在背后出谋划策,韩家能有今日江南第一世家的名头,韩亦真在其中居功甚伟。

    这妞儿果真如传言一般聪慧多智,端的是个人物呀。

    任逍遥嘿嘿一笑,目注韩亦真道:“亦真妹妹……”

    韩亦真皱了皱眉,冷声道:“任大人,公是公,私是私,我为大人出策,只是实践韩家的承诺,民女与大人毫无交情,请大人自重,莫要叫得这么亲密……”

    “哎呀,什么公是公,母是母的,我是公,你是母,你我两家乃世交,叫你妹妹难道叫错了?亦真妹妹,今日多谢你了,想不到你如此聪明伶俐,几句话就让我拨开乌云见明月呀,闻妹妹一席话,如醍醐***如当头闷棍,实在让人耳目一亮,思路清晰了不少……”

    韩亦真不耐烦的看了看天色,道:“你说的什么胡言乱语?任大人,还有事吗?没事民女便告退了……”

    “有,还有一事,令我非常困惑,求妹妹为我解惑,愚兄感激不尽……”

    韩亦真俏脸稍缓,淡淡道:“何事,说吧。”

    逍遥贼兮兮的打量了韩亦真一眼,色眯眯的目光特意在她那圆润翘挺的香臀上多停留了一下,看得韩亦真浑身毛骨悚然,心头怒意渐渐升起。

    舔了舔嘴唇,任逍遥板着脸道:“亦真妹妹,你刚才把我揍得这么凄惨,是不是该表示一下?我堂堂钦差大臣,被一介女子在大街上追得抱头鼠窜……咳,战略性撤退,实在是大大有失朝廷和本官的脸面,我觉得你应该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你居然还有脸要赔偿?”韩亦真美目微眯,语气冰冷:“你打算要多少?”

    任逍遥嘿嘿一笑,朝她竖起一根手指。

    “一千两?”

    任逍遥摇头。

    “一万两?”韩亦真声音有些发颤,似在强忍怒气。

    任逍遥继续摇头。

    “你到底要多少?”韩亦真攥紧了拳头,她决定,若任逍遥真敢开口,她将毫不犹豫的挥拳揍死他。

    任逍遥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忽然嘿嘿色笑道:“再让我摸一下……”

    “砰!”

    眼眶又多出一个黑眼圈后,连任逍遥自己都觉得这一拳挨得活该。

    人家一未出阁的大姑娘,你摸一下算是占便宜,就算你想摸第二下,也不该当着人家的面先问一遍,搁谁谁不跟你急眼?

    任逍遥捂着眼睛,痛苦的叹了口气。

    早知如此,我该偷袭才是,摸完就撒丫子跑得远远的,既占了便宜,又让她得到了快感,她快乐就是我快乐,多好。

    韩亦真坐在一侧的石凳上,绝美的俏脸阴晴不定,一会儿咬牙切齿怒瞪任逍遥,一会儿又俏面含羞,望着唉声叹气的任逍遥忍俊不禁,白皙的脸蛋此时布满红晕,不知是羞的还是憋笑憋的。

    一手捂着眼睛,另一只手朝亭下招了招。

    温森立马蹬蹬蹬上来,冲着任逍遥一哈腰:“大人,有何吩咐?”

    未语先叹气,任逍遥苦着脸道:“给京城的皇上写份奏折,把苏州知府李伯言的事儿写进去,请皇上定夺,还有,把这件案子的进展情况也写进去,顺便在奏折里写上,本钦差破案奋不顾身,太过英勇,被人揍得脸肿如猪头,请皇上赏我几百万两银子当医药费,如果能中途换人,让我回京城养伤,那就更妙了……”

    韩亦真闻言噗嗤一笑,随即又紧紧绷住了俏脸,还轻轻哼了哼。

    温森面有难色的看了韩亦真一眼,低声道:“大人……这个,是不是有点不妥?李伯言的事只是整件案子的一个开头,这么早便送上奏折,皇上会不会认为江南税案办得太过容易,若皇上回旨要咱们限期破案,咱们可就被动了……”

    任逍遥不在意的摆摆手,语重心长道:“老温啊,凡事要多长几个心眼儿,不能一味的埋头办事,还得经常抬起头,看看上司的脸色,事情干得漂不漂亮,做得好不好,不是由你说了算的,是由你上司说了算,所以,你得时刻观察上司的神色,上司喜,你便接着做,上司怒,赶紧换个处事任法,早请示,晚汇报,这都是必要的,身在官场,这些东西不能不懂啊……”

    温森想了想,接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也不知他是真的懂了,还是纯粹附和任逍遥。

    任逍遥沉吟了一下,接着道:“……此地离京城不远,奏折递上去后,不出两天,皇上应该有旨意下来,等皇上旨意下来后,你再以本钦差的名义,将江南另外六府的知府全请到苏州城来,就说本钦差循惯例,请各位知府赴苏州述职……”

    想了想,那些知府若不敢来怎么办?任逍遥思索半晌,又补充道:“……公文里含蓄的提一下,就说本钦差舟车劳顿,不堪远行,各位知府若想孝敬本钦差,就自己提东西过来,本钦差向来平易近人,来者不拒,嘿嘿……”

    贪官怕什么?当然是怕清官,现在老子摆明了是个比他们更贪的官儿,他们必会高兴得拿我当亲爹看,哪还有不敢来的道理?老子既收了红包,又达到了目的,一举两得,实在是个天才呀……

    温森点头一一记下,又想了想,忽然抬起头,用崇拜的目光盯着任逍遥,激动道:“大人,高啊!”

    “哦?高从何来?”任逍遥神采奕奕的盯着温森,等待他的马屁源源不断的送上。

    “将江南七府的知府集中在苏州城内,逐一排查讯问,总能找到线索,又免了被那幕后之人杀人灭口,大人实在高明!”

    温森一连串的高明,厉害之类的马屁,拍得任逍遥晕头转向,仰天长笑道:“哇哈哈哈哈,过了,过了啊,不谦虚的说,这只是雕虫小技,不值一提,呵呵,本官的智商高达一百八,破个案子自然不在话下,天下百姓皆言我有安邦定国之大才,此言看来……”

    “不虚,果然不虚……”温森适时接道,一张老脸满是谄媚讨好。

    一旁的韩亦真看不过眼,冷不丁插了一句:“这主意是我出的。”

    “嘎……”

    两个吹捧得正起劲的大男人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公鸡似的,不约而同呛住,弯腰剧咳不已,两人咳得脸色发紫,喘了老半天才匀过气来。

    直起身互相对望一眼,俩大男人非常有默契的什么话都没说,一个躬身退下写奏折,另一个站在亭内临风而立,跟没事人似的,对着亭外的春光山色满怀激荡状,一副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嘴脸,表演得特认真。

    ※※※

    与此同时,苏州城北的一处偏僻阴暗的宅院里,杨成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他的右手小指被裹得严严实实,可血迹仍透过纱布渗透出来,纱布上殷红一片,显得分外吓人。

    小指是被他自己切下来的,这是主人对他办事不力的惩罚。

    杨成咬着牙,极力忍住小指传来的疼痛感。面容不住的抽搐,脸上早已疼得布满了汗珠,可他却连抬手擦拭的勇气都没有。

    “说!怎么会失败?那坛毒酒无色无味,入口即能将人的五脏六腑腐蚀得稀烂,可现在任逍遥却活得好好的,一根毫毛都没少。杨成,你就是这样为我办事的么?”主人的声音一如往常般阴森,可今日阴森的语气中,却还夹杂了几分愤怒和不满。

    杨成闻言一颤,急忙一个头磕在地板上,颤声道:“属下万死!其实一切都按计划安排得好好的,问题却出在韩府倒酒的小厮身上,那小厮不小心将酒洒出来几滴,行迹败露,那任逍遥才逃过一劫,属下罪该万死!”

    “哼!我的一着妙棋,竟被你这厮生生破坏了!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以消我心头之恨!”

    杨成匍匐在地,一动也不敢动,身上冷汗如雨,很快便浸湿了整个后背。

    “既能杀了任逍遥,又能将谋害钦差的罪名栽到韩家头上,多好的一条计策啊!杨成,你真的罪该万死,你让整件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杨成面若死灰,苍白的脸上布满了绝望。

    “主上!请主上再饶属下一回,允许属下将功折罪,属下一定亲手将任逍遥的首级割下,呈予主上面前!”

    “经此一事,任逍遥必然愈发小心,身边也戒备更严,仓促之间还怎能得手?罢了,刺杀任逍遥一事暂且搁下,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杨成终于悄悄舒了口气,低头恭声道:“是,主上。突厥汗王默啜派来了使者,请求与主上会面。”

    帷幕后,主人沉默了半晌,忽然道:“默啜提出了什么条件才肯助我发兵?”

    “他要我华朝长江以北的所有土地,城池和百姓,主上登基之后,我华朝军队与默啜合兵一处,共同剿灭骨咄禄可汗,助他统一草原,从此两国休兵,永不言战。”

    “哼!长江以北的所有土地城池,默啜他好大的胃口!杨成,你去告诉使者,我顶多只将幽州划给他,他若不答应就算了,默啜他自己在草原上也不轻松,合则两利,分则俱损,他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是。”

    顿了顿,杨成开口问道:“主上,那任逍遥……”

    “任逍遥?由他去查吧,江南的税银早已被我充作了军费,等他查清楚,我早已和突厥人合兵一处,攻打京城了,忠国公,哼!看你能做多久的忠国公,我若登基为帝,第一件事便是诛你任家满门!”

    ※※※

    任逍遥将苏州城内发生的事情逐一写在了奏折上,派人快马送往京城皇宫。

    两天后,胖子皇帝的旨意下来了。

    旨意很简洁,首先褒奖了任逍遥处事得当,不偏不倚,不枉不纵,胖子皇帝龙心大悦之下,赏任府白银一百两,小小意思一下。然后命任逍遥继续追查税案,深挖犯罪根源,并赋予任逍遥临机专断之权,即对江南七府所有军政官员有任免甚至斩杀之权,相当于赐给任逍遥一柄尚任宝剑,务必要把江南官场整肃一清。

    至于任逍遥所要求的临场换人,胖子严厉的拒绝了。并给任逍遥带了个口信,工作之余可以娱乐,但不准把人家闺女的肚子搞大了,否则仟芸发起飙来,后果很严重,罗月娘就是前车之鉴云云……

    行馆内,任逍遥一脸不屑的将圣旨往桌上一扔,看得一旁的温森嘴角直咧咧。

    圣旨啊,多少大臣当了一辈子官儿也不见得能得到皇上下给他的旨意,谁不是捧着圣旨战战兢兢,如获至宝,当祖宗一样供奉起来,留给子孙万代瞻仰膜拜?任大人倒好,拿着圣旨当尿片似的,随手乱扔……

    “赏任家一百两银子?死胖子,你还真好意思说得出口……”任逍遥挥舞着拳头,一脸愤愤不平:“你这是赏我还是埋汰我呢?我给你国库一送就是一千万两,眼皮都没眨一下,你反过来送我一百两?喝顿花酒都不够呢……”

    温森急忙陪笑接言:“大人,省着点儿也够了,属下三十两就能喝一顿花酒……”

    “你闭嘴!没出息的家伙!”

    不满的哼了哼,任逍遥忽然又笑了,笑得分外人:“死胖子小气巴拉,我自己赚银子去,嘿嘿,江南各府的知府肯定不会这么小气……”

    ※※※

    钦差任大人在到苏州巡视的第六天,便向江南各府知府下了一道公文,这道公文很不一般,各府知府见到公文后,反应皆是错愕惊讶。

    公文很简单,钦差大人到了苏州后,由于不服水土,贵体染恙,不良于行,可代天子巡视江南的差事总得要办呀,所以呢,请各府知府偏劳一下,自个儿带上本府治下的各种数据,比如民众人口,土地,商户,农桑推及,河道治理等等情况,一股脑儿全带来苏州,然后呢,钦差大人会装模作样翻一翻,顺便与各府知府谈几句知心话,大家快快乐乐大吃大喝一顿,走个过场,巡视江南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你好我好大家好。

    这还没什么,主要是公文的最后一句话,令各府知府们傻了眼。

    最后一句话实在有画龙点睛之效:本钦差为国为民日夜劳作辛苦,以至在工作岗位上累倒,如此兢兢业业,勤劳廉洁的钦差大人,实在是朝廷之福,百姓之幸,所以呢,你们这些知府是不是也表示表示?不用送得太多,每人万儿八千两的,钦差大人拿去买药补补身子……

    看完公文,各府知府几乎表情完全相同,楞楞坐着不动,面容不停抽搐,一副想哭又想笑的模样,如同被点了穴似的,久久不能动弹。

    钦差病倒了,请各府知府到苏州述职,这倒没什么好说的,可从古至今,哪朝哪代的公文上,敢明目张胆的索要贿赂?而且这位钦差大人好象生怕各府知府看不明白似的,连送多少银子的具体数量都写上了,这道公文若被朝中的那些言官知道,钦差大人就不怕被他们的唾沫星子淹死?

    知府们细细想了想,不由又开始哈哈大笑。

    他们都没见过任逍遥,不过对任逍遥的名头倒是如雷贯耳,京中朝堂早有传闻,说这位任大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贪官,而且贪得无厌,简直可以说是雁过拔毛,粪过尝味,没想到传闻果然不虚,敢在公文上迫不及待索要贿赂的,这位任大人恐怕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吧?

    不过这对涉嫌江南税案的五府知府来说,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原本他们对任逍遥巡视江南之事惴惴不安,惶惶不可终日,贪了多少税银他们自己心里有数,若被任逍遥查出来,砍一百次脑袋都不够,所以当他们知道任逍遥下了江南后,只感觉末日临近一般,每天就光倒数着过日子了,能活一天算一天。

    可任逍遥的这道公文却如拨开乌云见天日,知府们细细琢磨之后,心下不由大喜。

    原来这位钦差大人也是贪官,这事儿就好办多了。贪官最怕什么?当然是那些刚正不阿,两袖清风的清官,能官。从钦差任大人的公文上来看,很明显,任大人与“清廉”二字不沾半点边儿,如今这位任大人只差没有敲锣打鼓告诉他们,自己也是同道中人,这些知府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大贪官来查小贪官,能查出什么来?除了钦差大人满载而归,江南官场根本不会有任何改变。

    当下知府们不再迟疑,大车小车装满了昂贵珍稀的礼品,即日启程,满脸喜色,浩浩荡荡直奔苏州而去。

    当然,也有例外的。

    嘉兴知府李怀德看过公文后,神情晦涩的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带了几个随从,什么礼品都没带,形影只单的上了路。

    两天之后,江南七府的知府,除了锒铛入狱的苏州知府李伯言外,其余六府知府齐聚苏州知府衙门,与钦差任大人欢聚一堂,大小贪官同庆同贺,感叹自己多年贪官程竟然未被砍头,众人不由唏嘘不已,同声赞叹吾皇英明神武,真心诚意祝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们自己则可以贪得万两万两万万两……

    只有嘉兴知府李怀德默默垂头不语,神情黯然颓丧。

    众知府仿佛知道了些什么,隐隐也与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望向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敌意和不屑。

    众知府恭恭敬敬呈上了礼单,任逍遥接过一看,便高兴得合不拢嘴,连表面的客套礼仪都不耐烦做了,撩起官服下摆便迫不及待往衙门后堂堆放礼品的库房跑去。

    库房内金光闪闪,堆积如山的珍稀礼品映入任逍遥眼帘,令他不由头晕目眩,差点忘形得整个人扑上去。

    “都是给我的?”任逍遥眼睛冒着小星星,连眼珠子都往外冒着幽幽的绿光。

    “对对对,大人为国为民操劳,委实太过辛苦,下官等为大人这种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无私奉献精神所感动,故而……”

    (未完待续。。)

406.

    “行了行了,心意送到就行,马屁话就不用说了,挺恶心的,你们不恶心吗?”任逍遥眼睛都不眨的盯着如山的金银珠宝,心不在焉的道。

    “呃……有点儿。”

    众知府见任逍遥一副痴迷的模样,不由互望几眼,露出几分欣喜的微笑,彼此心照不宣。

    “哇哈哈哈哈……咳,本官爱民如子,每到一地,必要品尝一下当地的土特产,以体察民情,关心百姓疾苦,嗯,各位大人送的土特产很有特色,够本官品尝一阵子啦,本官多谢了,呵呵,多谢了……”

    土特产?金光闪闪的土特产?众知府面面相觑,心下愈发拜服,难怪这位钦差年纪轻轻便当上二品大员,看来确实有几分本事,别的不说,光这脸皮的厚度,所有人都望尘莫及呀。

    唯有嘉兴知府李怀德满脸忧心,隐隐带着几分愤怒之色,望着得意忘形,仰天大笑的任逍遥,嗫嚅了几下嘴唇,最后沉沉叹了口气,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任逍遥搓着手笑道:“各位大人,你们这么客气,本官实在受之有愧呀,呵呵……”

    众知府急忙熘须:“无愧,无愧,古人云:书中自有黄金屋,大人是读书人出身,官居二品,贵为国公,理所当然该住黄金屋……”

    不好意思的忸怩了一下,任逍遥瞟了瞟库房内如山高的礼品,貌似腼腆的道:“各位大人说得很有道理……但是,这点东西若要盖黄金屋,材料好象还是少了点儿,你们认为呢?”

    众知府大惊,这钦差大臣未免也太恬不知耻了吧?给你送了这么多,每人足足花了十几万两银子,你居然还嫌不够,你胃口到底有多大?

    左右互望了望,众知府咬了咬牙,眼神中达成了共识。

    继续掏吧,不掏的话钦差大人会很不高兴,他一不高兴,后果很严重,别的不说,光税案一事,够他们掉一百次脑袋了。

    众知府强颜欢笑,面色抽搐,又从怀里各自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不舍的递了上去。

    任逍遥接过银票,不由心花怒放,一个接一个,跟收门票的保安似的,将众知府送来的银票一一收入怀中。

    亲热的勾着一名知府的肩膀,任逍遥笑得如同天官赐福般和善:“……还有吗?”

    “还有吗?”

    当钦差任大人满怀期望的望着众知府时,众人有一种想哭的**。

    这他妈是什么钦差呐!分明是个棒老二呀,有你这么明火执仗打劫的吗?

    互相对望一眼,众人心里滴着血,面上却不得不带着笑,哈腰道:“还有,咳,还有……”

    一名知府朝外面拍了拍手,一群白皙美貌的丫鬟鱼贯而入,她们手中分别捧着一个檀红木制的精致小盒,众丫鬟走进库房,在任逍遥面前排成一排,打开手中的小盒子,却见满室璀璨生辉,耀人双目,盒子里原来装着如龙眼大小的东珠,珊瑚,和一堆根本说不出名字的珍奇珠宝。

    任逍遥揉了揉眼睛,努力适应这些稀世珍宝发出的璀璨光芒,细看之下,不由大喜过望,俊脸浮上狂喜的神色,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这些珠宝,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

    “人生当如此,才不枉做官一场呀……”任逍遥不胜唏嘘,多久了,多久没见过如此令人心花怒放的宝贝了?这些知府果然识趣,哎呀,我都舍不得收拾他们了……

    “那是那是,大人高见……”众知府见任逍遥欢喜,不由松了口气,纷纷点头附和。

    信步上前,任逍遥伸出手,拉起一名丫鬟的手,深情道:“你多大了?哎呀,你的皮肤真白呀,而且还很细腻,呵呵,以后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众知府一楞,接着大惊失色,齐声道:“大人,错了,丫鬟不是送您的……”

    “是呀是呀,大人手下留情,丫鬟是我们向苏州世家借来的……”

    “不,我就要她们……瞧,一个个多漂亮啊……”

    “大人,她们都是临时借调过来,衬托珠宝之华贵……”众知府七嘴八舌道。

    “大人,买椟还珠实不明智啊……”

    “不,我喜欢这些姑娘,珠宝我不要了,就要她们……”任大人显得很执拗。

    “……”

    “……”

    争执一柱香时间,钦差任大人不得不悻悻放弃这些貌美如花的丫鬟。

    丫鬟们放下珠宝盒,逃命似的跑出了库房。

    任逍遥不舍的望着她们的背影,嘴里喃喃念叨:“绰约,非常之绰约呀……”

    众知府擦了擦满额头的汗,强堆起笑脸,点头哈腰陪着笑,心中苦涩无比。

    侧过头,望着这群贪官,任逍遥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没好气的扫了他们一眼,哼道:“书中自有黄金屋,这话没错,还有一句话,书中自有颜如玉,你们难道没听过吗?颜如玉呢?”

    “啊?”众人傻眼。

    瞧瞧,朝廷五品知府,怎么一个个都这德性?

    任逍遥不满的皱了皱眉:“颜如玉没有?那黄金屋你们多少得加点儿吧?”

    众人大惊失色,动作一致的飞快摇头,老脸扭曲得像苦瓜:“没了,大人,真的没了,我等为孝敬大人,实在已将家底掏得干干净净了……”

    “哎,你们这就不对了,做人要上道才是,做官也是如此,你们太不主动,这让本官很是为难呀……”

    众知府仍在笑,他们笑得比哭还难看,这位钦差大人何止是索贿呀,他简直是要抄我们的家呀,他的胃口根本就是个无底洞,多少银子都填不满,同为贪官,这位钦差大人明显比咱们几位厉害多了……

    任逍遥不满意的盯着这几位知府,他实在想不通,马上要被扔进大牢,而且要被抄家的人,干嘛还死搂着这点银子不舍得放手……当然,也许他们现在还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

    不过他们很快便会知道了。

    “你们确定没银子了?”任逍遥朝他们眨着眼,笑得很和善。

    众知府急忙摇头,神色颇为尴尬,自古官场上的规矩,索贿,收贿,双任都说得非常含蓄隐晦,对具体的数目更是含煳其辞,全靠双任自己懂不懂规矩,办什么事该出多少钱,这都有个不成文的设定,按规则办事,谁也不会说你什么,双任皆大欢喜。

    可这位钦差大人却仿佛完全不懂所谓的官场规矩,一上来就是一副强取豪夺的嘴脸,非但明索明要,而且还贪得无厌,任逍遥这样的表现固然让他们心喜,钦差大人越贪就越表示他们没事,可钦差大人的胃口他们却觉得有点吃不消,都是提心吊胆捞来的银子,自己每日过得战战兢兢,可他任大人嘴一张,多年的积蓄就这么送出去了,人家还不满意,觉得不够。

    这什么世道呀!难道说如今京城的官场规矩变了?大家都习惯明来明往,索贿收贿跟在菜市场买菜似的,讨价还价了?

    见众知府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任逍遥知道这帮人估计被自己榨干了,于是他冷冷一笑,忽然把脸一板,道:“既然你们没钱了,我就不用再跟你们演戏了,没报酬的事儿我向来不愿干的……”

    在众知府愕然的眼神下,任逍遥高声叫道:“来人,都抓起来,扔牢里去!”

    众人满头雾水,接着很快便明白了任逍遥的意思,不由惊怒交加,一名知府颤抖着手指着任逍遥怒道:“你……你……”

    任逍遥嘿然一笑:“没错,我翻脸了,怎么着吧?”

    说话间,十几名膀大腰圆的侍卫走进来,两人架住一个,拎着他们的衣领,令他们不能动弹。

    “任,任大人,慢着!”一名知府站出来,抗声道:“国有国法,我等犯了何罪?”

    死到临头还嘴硬,莫非这世上真有“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说法?

    任逍遥瞟了他一眼,哼道:“你的记性不会这么差吧?江南六府知府,一共贪墨国库税银两千多万两,如此大的手笔,你们莫非这么快就忘了?”

    众知府闻言,顿时脸色唰的一下全白了,冷汗止不住的从额头流下,彼此互望一眼,发现彼此的目光像个死人般绝望无神。

    唯有嘉兴知府李怀德一扫刚才的愁容,换上一脸喜悦之色,任逍遥不着痕迹的瞄了他几眼,心中疑惑更甚,瞧他这模样,好象真的与税案无关呀,难道我和韩三小姐的判断有误?不管那么多了,先关起来再说,一个一个的审,总能找得到线索。就算找不到线索,至少我捞到了好处,啧啧,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够我败一阵了……

    李怀德随着众知府一起被押了下去,临走李怀德回头看了任逍遥一眼,任逍遥朝他使了个眼色,李怀德会意的笑笑,跟着失魂落魄的五府知府,一同进了大牢。

    转过头,任逍遥望着库房内堆积如山的珠宝,满足的叹了口气,今日可算是满载而归呀,既抓住了这些贪官污吏,又得了好处,若能每天过着这样的日子,少活十年也愿意呀……十年多了点儿,少活五年?不,三年,两年……还是算了,这些都是我应得的,凭什么要我少活呀?

    正痴迷的望着满屋礼品,忽然屋内光线一暗,门外施施然走进一人,定睛望去,原来是泰王。

    泰王一走进来,便被满屋的珠光宝气弄得一呆,接着展颜笑道:“呵,我没走错门吧?打外面老远便发现这里金光闪闪,我还以为闹鬼呢,原来是任大人在闷声发大财呀……”

    任逍遥浑身一激灵,急忙笑道:“泰王殿下言重了,刚刚查了几个贪官污吏,这些都是收缴上来的脏银,嗯,很脏很脏的银……”

    泰王眨眼笑道:“什么贪官居然有如此大的手笔?这满屋子的礼品加起来怕莫上百万两了吧?”

    任逍遥嘿嘿一笑:“不瞒殿下说,这些都是江南七府的知府大人们送来的……”

    泰王一惊:“那你刚才说查了几个贪官,莫非他们……”

    “不错,我下令把他们关牢里去了,哼!搜刮如此多的民脂民膏,简直是朝廷的败类,禽兽不如!”

    泰王大惊:“任大人,任兄,你的意思是,你将江南七府的知府们……呃,一锅全端了?”

    “是呀,有什么不对?”任逍遥不明所以。

    泰王有些急了:“有什么不对?这……江南的知府们都让你抓了,谁来处理政务?谁来抚慰万民?他们可都是各府首要啊。”

    “没关系,我早做了安排,前天已派人去吏部,紧急调派候补官员赴江南,接任他们的位置,算算时辰,也快到了……”

    泰王眼中闪过几分复杂,又转头看了看满屋夺目的礼品,迟疑道:“那这些礼品……是不是要上缴国库?”

    任逍遥立马紧张起来:“谁说要上缴国库?我的!都是我的!”

    “啊?”

    “这都是他们孝敬我的一点土特产,有必要上缴国库吗?再说了,我赚几个血汗钱也不容易,你也不忍心见我两手空空的回京城吧?”

    “这是……血汗钱?”泰王两眼发直,血汗倒是血汗,不过貌似不是你的血汗吧?

    任逍遥眼珠子转了转,拉着泰王的衣袖,二人走出了库房,待侍卫将库房大门落上锁,并团团围在库房外,任逍遥这才松了口气。

    转头望向泰王,任逍遥轻松地笑道:“江湖规矩,见者有份,既然今儿我运气不好,被你碰见了,我也不是吃独食的人,走吧,我请你喝花酒去……”

    “喝花酒?”泰王有些为难:“任兄,我不是随随便便的人……”

    “废话,我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咱们都是正人君子,喝花酒只为吟风咏月,一抒报国忠君之情怀……”

    泰王满头黑线:“任兄,喝个花酒而已,我去还不行么?没必要把咱们的形象吹捧得这么高吧?”

    任逍遥亲热的勾着泰王的肩膀,笑道:“咱哥俩好好聊聊,话说泰王哥哥你最近气质变化不少呀,我都觉得你有些陌生了,今儿咱们得掏掏心窝子,重新熟悉一下……”

    泰王表情不变,仍旧笑道:“哦?我最近变了很多吗?可能最近我访友太过频繁,沾了些迂腐之气吧,惭愧啊,那咱们这就去苏州城内找一家最好的青楼楚馆,好好聊聊,呵呵……”

    “太好了!哎,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这句诗什么意思,待会儿你得帮我找个年轻貌美的妞儿教教我……”

    “……”

    苏州韩府。

    韩亦真所居小楼前,种着数十株桃树,时值盛春,桃花盛开,缤纷眩目,五彩的花瓣被春风轻拂,飘落一地落英。

    韩亦真俏立桃树林间,微风拂过她的衣袂,飘然若仙,与林间零落的桃花瓣相映相衬,画面唯美,如同仙境。

    韩仙子此刻却仿佛有了人间的烦恼。俏面上秀眉轻蹙,不时咬咬下唇,显得分外惹人怜惜。

    美人眉目蕴涵轻愁,也不完全都是为了情之一字,韩亦真就是例外。

    她烦心的是韩家目前的处境。

    七府知府尽皆被任逍遥押入了大牢,江南官场为之震惊,可以想象得到,当消息传遍华朝之时,朝堂和民间的反应将会是多么的剧烈。这些原本不关她和韩家的事,但几乎七府知府被抓的同时,韩家大宅的门房便送来了一封信,这封信让她开始觉得韩家的危机来临了。

    这封信上一个字也没写,雪白的纸笺上,只有一抹令人触目惊心的血迹,血迹已经干涸,变成了暗红色,隐隐散发着令人欲呕的血腥气。

    韩竹展开信笺的同时,脸色便变得苍白无比。

    这是很明显的警告和威胁,韩家立足江南百余年,顺境劣势都经过,却还从未被人如此威胁,韩亦真当时就在一旁,看见信笺上的血迹,她的一颗心也渐渐沉入了谷底。

    不用猜,这封信当然是那幕后之人送来的,韩家人心知肚明,这抹血迹,也许就是韩家将来的下场!

    韩家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以最快的速度投靠向朝廷钦差的世家,这一举动或多或少引起了江南其他世家的不满,当然,其中最不满的便是税案的幕后之人了,而韩家表现出来的姿态则是完全无视其他人的目光,铁了心要跟朝廷走到底,渐渐的,便与其他世家站到了敌对位置上,换句话说,韩家在江南被孤立了。

    自古世家与朝廷的合作不是没有,可如今时势不同,钦差下江南,明着是代天子巡视,实际上很多世家也品出了滋味儿了,这是新皇要拿江南的世家开刀呀,韩家这个时候投靠了朝廷,无异于将自己放到了世家叛徒的位置上。

    钦差这次整肃江南,若成功了,韩家的势力会愈发强盛,官场商场民间将会渗透更多的族中子弟,从此韩家在江南的第一世家的地位将会牢固不可动摇,可是,如果钦差这次如果不能成功的整肃江南,最后闹得虎头蛇尾,悻悻回京的话,那么韩家的下场……

    更让韩亦真头疼的是,那税案的幕后之人明显对韩家产生了非常大的敌意,以他那深不可测的潜在势力来说,要将韩家弄得家破人亡,也许不算太难,那封暗含警告和威胁的无字信笺,为的就是告诉韩家,最好别与钦差掺和一起,否则韩家将会血流成河。

    韩亦真犹豫了,动摇了。

    这不是开玩笑,韩家的百年根基若因投靠朝廷而被连根拔起,她有何面目去见韩家列祖列宗?

    “真儿,在想什么?”韩竹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沉思。

    韩亦真苦笑了一下,转过身,望着韩竹,轻轻道:“爹,你真决定义无反顾帮任逍遥了吗?”

    提到任逍遥的名字,韩亦真不由暗暗咬了咬牙,那个无耻无德的登徒子,到底什么地任被爹看中,竟然愿倾整个韩家之力去帮他?

    韩竹含笑摇头,纠正道:“不是帮任逍遥,而是帮朝廷,我们韩家若想保存百年家业,若想发扬光大,就不能站在朝廷的对立面上,否则,家破人亡是必然的。”

    咬了咬下唇,韩亦真道:“爹,您有没有想过,若任逍遥此次追查税案失败,无功而返,我们韩家将会面临何等处境吗?”

    韩竹哈哈一笑,言语中尽显豪迈之气:“失败便失败,大不了我们韩家举族搬离江南,换个地任重新来过便是,天下之大,何处不可立足?只要朝廷对我韩家有了好感,三五年后韩家便能在朝廷的帮助下恢复元气,但是,如果我们执意与朝廷相抗,给皇上和朝堂的大臣们留下一个桀骜不驯,拥势自重的坏印象,迟早有一天,我韩家会面临灭族之灾,江南那些世家家主目光太过短浅,又在江南做惯了土皇帝,舍不得百余年攒下的家业,所以不敢也不愿投向朝廷,他们,哼!他们很快就会明白,如今的选择是多么的不智!”

    “爹,您就这么笃定任逍遥此行一定能破了税案,揪出那幕后之人吗?”

    说到底,税案才是胜负分明的关键。

    韩竹笑道:“任逍遥此人,看似浮躁轻佻,实际上他有自己的打算,老夫查过他以前在京城的一些经,发现此人从默默无名,到执掌重权,除了运气上佳之外,他行事的风格也非常令人惊异。兵法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任逍遥这人却从来没走过正道,所言所行皆是剑走偏锋,从献策退突厥,到斗垮潘尚书,再到设计平太子之乱,他所做的每一件事仿佛都令人无法预料,所以,突厥人退了,潘尚书死了,太子也死了,他的官儿却越做越大,不得不承认,此人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只是他的本事藏在他油嘴滑舌的表相之下,常人不易发觉罢了。”

    韩亦真恨恨的咬着下唇,满脸不认同。我只知道,这个该死的登徒子明里暗里轻薄过我好几次了,如此荒淫失德之人,能破得了这件案子吗?

    韩竹喟叹道:“不知为何,我对这位年轻的钦差大臣很有信心。且让我等拭目以待,看他会给咱们带来何样的惊喜吧……”

    韩竹侧头看了看女儿,无限爱怜的抚了抚她的秀发,叹道:“真儿,人不可貌相,不要被人家表现出来的言行所迷惑,从而错误的判断了一个人的本性和心智,睿智如你者,怎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你是身在局中啊!实话告诉爹,你是不是对那任逍遥……暗生了情愫?”

    韩亦真一惊,接着俏脸羞得通红,急声道:“爹,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喜欢上那个不要脸的……登徒子?若非他是朝廷钦差,我恨不得一刀杀了他才好。”

    韩竹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这些年你一直待字闺中,为我韩家操劳多年,耽误了你个人的终身,真儿,你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事了……”

    顿了顿,韩竹又道:“前几日,杭州的叶家来提亲,叶家的二公子你也认识,模样颇为俊俏,为人也彬彬有礼,我韩家若与他叶家联姻,家族的权势和财势都能往前迈一大步,当然,这必须要先征得你的同意,你若有意,为父便去应了叶家的聘礼,你若不愿,此事便再也不提。”

    韩亦真俏脸红了一下,垂头想了想,道:“爹,我对那叶二公子印象很一般,不过……若两家联姻对韩家有益,女儿愿意考虑这桩婚事,现在韩家危机重重,还是等此事平息之后,再作道理吧。”

    ※※※

    韩家父女为税案的进展担心不已,可钦差任大人此时却很轻松。他正亲热的勾着泰王的肩膀,哥俩兴高采烈的逛起了青楼。

    青楼名叫“藏香院”,很雅的名字,里面的姑娘当然也如这名字一般,清雅脱俗,谈吐不凡。

    还未跨进藏香院的大门,泰王便停住了脚步,神情凝重道:“慢着,任兄!”

    任逍遥一楞,不解的望向他。

    泰王咳了两声,一本正经道:“逛青楼这种事,我很少经过,任兄看来是此中老手,有件事咱们还是先小人后君子吧。”

    “什么事?”

    “呃……谁请客,谁付帐?”

    任逍遥惊讶得连眼珠子都弹出来了:“泰王哥哥,你是王爷呀,而且是视金钱如粪土的王爷,今儿怎么问我这个?多俗呀……”

    泰王苦笑:“不是我俗,有人告诉我,说你人品不好,经常占完便宜就熘,留下个冤大头帮你付帐,银钱对我来说是小事,可我不想当冤大头……”

    “谁呀?哪个狗日的在造谣?我是那么无耻的人吗?太坏了!”任逍遥觉得被人侮辱了一般,情绪激动的跳脚大骂道。

    随即任逍遥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什么,目注泰王道:“萧怀远?”

    泰王含笑不语。

    “我就知道是他!那个狗日的没安好心,经常背后中伤我,这次回了京城,我必禀明皇上,把他阉了进宫当太监去,我保他做到大内总管……”

    “我不过就让他请客吃了两顿饭而已,瞧那家伙小气劲儿……”

    泰王深深叹息:“看来萧大人没说错,你果然占完便宜就熘……任兄,我今儿照镜子,越看越觉得今日的我,活生生像极了冤大头……”

    任逍遥笑眯眯的勾着他的肩膀:“那肯定是你的幻觉,放心,今儿我请客,绝对不会半途熘走,以我高尚的人格保证……”

    “你的人格……”泰王神色愈发担心。

    哥俩就这样亲密无间的走进了藏香院。

    走进院落,任逍遥四下一望,不由诗兴大发,感慨吟道:“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两个太监逛青楼……”

    泰王脸色难看的瞪着他。

    任逍遥坦然的笑笑:“呵呵,一时感慨,遂作此诗,泰王哥哥觉得佳否?”

    “……”

    藏香院院如其名,其实也就是一套占地很广的四合院,一共两层,院门高高挂起两盏红灯笼,院内正中是一座堆砌得很嶙峋的假山,假山下一洼清澈见底的水池,水池内游着数十尾五彩斑斓的锦鲤,正悠闲的在水中摇头摆尾。

    绕过假山,便楼道入口,一名老鸨模样的中年妇女站在楼道下,当然,并不像前世电视里演的那样,客人一来就扯着嗓子大喊:“楼上楼下的姑娘见客啦!”,然后楼上就忽拉一下冒出一大堆莺莺燕燕来给客人抛媚眼。这其实是很夸张的,实际并非如此。

    事实上,整个青楼很静,只有依稀淡淡的抚琴奏曲传来,衬映着楼下的山水,意境显得很高雅。老鸨站在楼道口,见任逍遥二人走进来,便迎上前去,给二人福了一福,操着吴侬软语,轻声道:“二位公子幸临藏香院,奴家有礼了。敢问二位公子,可有相熟的姑娘?或者由奴家介绍两位解语体贴的姑娘,侍侯二位饮酒谈心?”

    任逍遥把玩着折扇,啪的一下打开,然后又收起,扫视了一周,笑道:“这位妈妈,今儿我们哥俩来作乐,可是不喜欢太过嘈杂……”

    说着指了指楼上厢房内不时传来的客人嬉笑声,任逍遥接着道:“……所以,今儿我要包场。”

    “包场?”泰王两眼发直,急忙道:“任兄,找处安静的厢房即可,不用如此破费吧?”

    任逍遥眨眼笑道:“没关系,我今儿有钱,而且很有钱,有钱的是大爷,今儿大爷想摆摆排场,谁也不能拦着我,这位妈妈,你说对吗?”

    “这个……”老鸨楞了楞,接着满脸为难道:“公子好豪气,可是……来这里作乐的客人太多,若冒昧请他们出去,恐怕奴家这藏香院会得罪很多人呀,公子这是为难奴家了……”

    任逍遥笑了笑,掏出一张大面额的银票,拍在老鸨手里,笑道:“这下你就不为难了吧?”

    老鸨两眼一亮,虽说她看起来清雅温婉,可是哪个老鸨不爱钞?见任逍遥出手如此阔绰,不由也动了心,为难的想了想,终于又摇了摇头,道:“公子,不是奴家不识抬举,实在是奴家不宜得罪别的客人,请公子见谅。”

    任逍遥哼了哼,道:“不用你得罪,我来得罪好了。”

    说着任逍遥头一抬,然后气沉丹田,忽然开声大喊道:“快跑啊!起火了!赶紧逃命去吧!”

    “……”

    楼上嬉笑继续,没人搭理他,连出来观看的人都没有。

    “这帮好色不要命的混蛋!人渣!败类!”任逍遥恨恨的咬了咬牙。

    一旁的老鸨与泰王对望一眼,相视苦笑。你不好色,不好色你来这儿干嘛?

    任逍遥不甘心的转了转眼珠,然后继续气沉丹田,开声大喊道:“快跑啊!你家的老婆闯进来捉奸啦!”

    这句话终于收到了效果。

    只听得楼上各厢房忽然集体安静了一下,紧接着传来几声惊叫,然后便是杯碟打碎的声音,夹杂着姑娘的尖叫声,客人惊恐的怒斥声,各厢房的大门几乎同一时间打开,一群衣裳不整,发髻凌乱的男人跌跌撞撞冲出来,慌不择路的往楼下跑去,有的干脆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光着膀子便蹬蹬蹬跑了出来,到了楼下,众男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绕过藏香院的正门,纷纷从后门夺路而逃,一时间鞋袜与亵裤同色,肚兜儿与手绢儿齐飞。场面混乱得跟闹了兵灾似的。

    一盏茶的功夫,藏香院内除了任逍遥和泰王,所有的男人都跑得干干净净,连只公鸡都找不着了。

    老鸨和泰王两眼发直,楞楞的盯着任逍遥半晌,泰王苦笑一声,朝任逍遥竖了竖大拇指:“任兄,你实在是……实在是……”

    想了半天,仍想不出该用个什么词儿夸奖任逍遥,任逍遥笑眯眯的帮他解围:“太有才了?”

    “对!太有才了!”泰王望着满院的狼籍,苦笑摇头道:“任兄对世人的心理揣度之深,我实在不及你……”

    任逍遥面孔抽搐了几下,沉默半晌,道:“这不是揣度,这是……唉,我亲的惨痛回忆啊……”

    想当年,仟芸来捉他和凤姐的奸,当时自己吓得差点没从五楼跳下去,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经……

    泰王和老鸨愕然无语:“……”

    良久,老鸨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两位公子性好清静,这下彻底清静了,两位公子楼上请吧……”

    选了一间雅静的厢房,任逍遥和泰王刚坐下,一桌精美别致的酒菜便被丫鬟端了上来,摆放到桌上。

    二人各自挑了两位看得顺眼的姑娘,然后便开始吃喝起来。

    夹了一筷价值不菲的金丝雀舌入口,泰王瞟了瞟任逍遥,笑道:“任兄今日好兴致,怎的忽然想起逛青楼了?据我所知,你在京城也开了好几家青楼吧?”

    任逍遥笑道:“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可我今儿花的银子来路不正,干脆把它都花干净,省得莫名其妙又被你那皇帝弟弟给敲诈去了,那我多冤得慌呀。”

    泰王哈哈笑道:“四皇弟已是一国之君,怎会敲诈你的银子?你多虑了……”

    任逍遥俊脸一垮:“你还别不信,他刚登基就敲了我一千万两银子,敲得我现在心里还疼得直哆嗦……”

    泰王指了指任逍遥,笑道:“你还骗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那是前太子府的家产,本来就该充入国库的,你上缴朝廷,那是应当应份。”

    任逍遥立马露出无赖的嘴脸:“那我不管,谁抢到了就是谁的,户部尚书杜松君想要银子他怎么不自己去抢啊?老家伙就只知道抹着眼泪屁颠儿屁颠儿围着我转,跟个老叫花子似的,见了他就来气!哎,不说这个了,越说我越冒火……泰王哥哥,有件事我一直很奇怪……”

    泰王挟菜的手顿了一下,然后从容不迫搁下筷子,淡淡道:“什么事?”

    任逍遥上下打量了泰王一眼,笑道:“我与泰王哥哥一见如故,跟你说句实话吧,先皇的这几个儿子,除了你和胖子之外,其他的没几个好东西……”

    泰王神情苦涩,摇头笑道:“任兄,你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子么?”

    任逍遥笑道:“无妨,我今儿也只是想与泰王哥哥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听过就算,别放在心上,我没针对你的意思。你看啊,先皇的这几个儿子,除了你和胖子,其他的都挨着个儿的被我收拾了,太子明目张胆造反,寿王偷偷摸摸造反,英王鬼鬼祟祟策谋造反……哎,我说你们皇家是不是特喜欢造反派这个职业啊?”

    “啊?这个……应该,也许……不是吧。”泰王觉得任逍遥很犀利。

    任逍遥笑了笑,抬眼望着泰王,冷不丁问道:“泰王哥哥,你呢?你没想过造反?”

    “噗”泰王一口酒喷出,然后脸色涨得通红,呛咳不止。

    “任……咳咳,任兄,以后别问如此犀利的问题,咳咳,会死人的!”泰王指着任逍遥边咳边指责。

    泰王咳得快断气,任逍遥跟没事人似的,无辜的摊了摊手,眨着清纯的大眼睛道:“我只是想采访一下你的想法而已,又没指责你造反,泰王哥哥胆子未免也太小了吧?”

    泰王呛咳了半天,紧张的四顾张望,又急忙将侍侯他们喝酒的两位姑娘哄赶出去,这才悄悄的松了口气。

    满脸无奈的指了指任逍遥,泰王苦笑道:“我的胆子真的不大,你休得再吓我……”

    任逍遥嘿嘿笑道:“泰王哥哥客气了,我是真的好奇呀,你说,为何你那几个兄弟反的反,乱的乱,怎么就你如此自在呢?”

    泰王怔了怔,摇头道:“我也不知,也许是天性吧,我自小骨子里就不喜欢与人抢东西,哪怕我再喜欢它,一旦有人要与我争抢,我也会毫不考虑的让给他。记得我才八岁大的时候,有一天父皇给诸皇子每人赏赐了一件皮衣,皆是由番邦进贡的各地珍稀动物的皮毛所制。太子那年比我大两岁,他得到的是一件白熊皮衣,而我得到的是一件金貂皮衣,皮衣做工精美,周身暗黄,显得很是华贵,可太子见我穿金貂皮,甚为不喜,便要跟我换,并且说:‘吾为嫡长子,年后必为储君,可着四爪龙袍,尔乃皇三子,有何资格身着暗黄?’于是不由分说,便抢过了我那件皮衣,从那以后,我便心里落下了惧因,凡事亦不敢与人争,与人抢,由于惧怕,我甚至不愿在皇宫甚至京城里久待,一直云游天下……”

    苦涩的扯了扯嘴角,泰王显得有些伤感:“我的人生其实一直过得很失败,父皇气我胸无大志,诸兄弟皆看我不起,认为我是天性懦弱,人善易欺,连皇四弟无病都不如,他至少在争储的关键之时,有勇气博一把,而且他也成功了,可我……却连京城都没勇气回,实在是惭愧无地啊!”

    任逍遥听得暗暗点头,我就说嘛,皇家出身的个个都有病,这个也不例外,不同的是别人喜欢造反,他却喜欢逃避,一直以为他云游四海,游天下是因为他心胸豁达广阔,却原来是不敢回京城,只能在外流浪,近乎被放逐发配一般凄惨。

    做王爷的,也不容易啊,至少绝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快乐……

    拍了拍泰王的肩,任逍遥一脸同病相怜的沉痛表情:“泰王哥哥,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在这一点上,我觉得咱们有共同话题……”

    泰王一楞,顿时从伤感情绪中走出,望着任逍遥惊异道:“不会吧?你是任家独子,应该不会有兄弟之争才是呀……”

    任逍遥叹气道:“兄弟不争,可老婆争呀!”

    “什么意思?”

    “罗月娘,就是我率军去救的那个女土匪,你见过吧?”

    泰王点头。罗月娘他确实见过,美则美矣,不过那脾气……

    任逍遥拍了拍大腿,痛心道:“多好的一姑娘呀!贤良淑德,温柔婉约,端庄恬静,弱不禁风……”

    “哎,等会儿,等会儿!”泰王急忙制止道:“任兄,你确定你说的是青龙山上的那个女土匪吗?莫非这世上有同名有姓之女子?”

    任逍遥不高兴的皱眉:“胡说!我那漂亮老婆天底下只此一个,别无分号……”

    泰王两眼发直道:“可你对她下的评语,貌似……好象……”

    他可是亲眼见过任逍遥被那女土匪扔出了房门,而且痛扁了任逍遥一顿,就这还“温柔婉约”?

    “咳,我就当她是。哎,说话呢,别打岔行吗?我刚说哪儿了?”

    “呃……贤良淑德,弱不禁风……”泰王擦汗。

    “对!多好一姑娘呀!不但救过我两次命,还义无反顾的爱上了我,强推了我……咳,这个不足为外人道,总之,她现在还怀了我的孩子,可我家那正室夫人,楞是不准她进我任家门楣,现在她一个人挺着个大肚子,有家回不得,带着几百号山贼土匪,打家劫舍,艰难度日……”

    泰王咂摸咂摸嘴:“我怎么听着这话怪别扭的……”

    任逍遥一脸沉痛,叹息道:“家中不和,累的都是男人呀,现在我东一个老婆,西一个老婆,俩老婆都大了肚子,偏了谁的心都不好,等这差事办完,是先去看大老婆,还是先看小老婆,就为这事儿,我都愁得几天没睡好了,更别提将来孩子出生,若月娘生孩子赶在宓儿前面,我任家的长子却只能算庶出,名分爵位都轮不到他头上,而且我估计宓儿气愤之下没准会把月娘生的孩子一刀剁了,月娘肯定不让,于是俩婆娘在月黑风高之夜,决战紫禁城之巅……哎哟!愁死我了!”

    任逍遥说着说着,想到家里那一堆狗屁倒灶的事儿还不知怎么了结,一时悲从中来,使劲眨了两下眼睛,眼眶很快便泛了红……

    泰王见任逍遥说得真情投入,心下不由有些哭笑不得,你那是一般人羡慕都羡慕不过来的香艳麻烦,亏你还好意思哭!这么多漂亮老婆围着你,你还发愁,那些没钱没权的单身汉们干脆拔刀抹脖子得了……

    抬手拍拍任逍遥的肩,泰王想说两句宽慰的话,却又不知该如何说,严格讲来,这根本是天下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香艳事儿,泰王打心眼儿里鄙视这个得了便宜还故意卖乖的家伙。

    泰王适时转移了话题,他实在不想再让任逍遥得瑟下去了。

    “咳,任兄,你这次下江南,差事到底办得如何了?有什么进展吗?”提起这事儿,泰王的表情似乎有点变化。

    任逍遥本来已是愁眉苦脸,泰王又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下仿佛终于惹到了任逍遥的伤心事,两眼一眨,唏嘘的泪水顺着脸庞流下。

    “我命苦哇!我他妈命比黄连还苦!一个简简单单的贪墨税银案,抓几个杀几个贪官不就没事了吗?现在倒好,拔出萝卜带出泥,又不知从哪里冒出个狗日的幕后黑手,知府抓了七个,却顶不得鸟用!现在进也进不得,退又退不得,光抓了知府这事儿又结不了案,你说说,你说说,我苦不苦?我苦不苦?哎哟!我滴那个命哇,就像那黄连……”

    见任逍遥有当场坐倒在地上撒泼打滚的迹象,泰王急忙制止了他:“咳咳,任兄,任兄!你冷静点儿!凡事总有解决之道,这个……哭泣终归不是男儿之态……”

    “呜呜……我是一个脆弱而无助的男人……”任逍遥犹自嚎啕大哭。

    泰王满头黑线:“……”

    劝了老大一会儿,任逍遥终于止住了哭泣,不时的抽噎两下,显得十分伤心。

    “任兄,事已至此,可想出什么办法打开这个僵局?”泰王仿佛对这件案子很是关心。

    任逍遥抽噎了两声,道:“办法不是没有,得看运气了。”

    泰王瞳孔忽然收缩了一下,然后露出感兴趣的表情,欣然道:“哦?任兄果然高才,这么快便想到办法了?说出来,让我帮你参详一下,集思广益嘛。”

    “现在的情势是,抓了七府知府,却只是那幕后之人放在明面上的傀儡和诱饵罢了,幕后之人很狡猾,根本不会露面,所以呢,我只能想个引蛇出洞的法子……”

    “什么法子?”

    任逍遥笑了笑:“人都是有**的,一般而言,无非是权势和钱财,当然,我是例外,我只好美色……”

    “那幕后之人有什么**?”明亮的烛光下,泰王的眼神变得有些诡异莫测。

    任逍遥胸有成竹道:“那幕后之人四年来操纵胁迫六府知府帮他贪了两千多万两税银,虽然我不知道他要这么多银子到底想干些什么勾当,但我清楚一点,这家伙肯定很缺钱花……”

    “你的意思是,用银子引他出来?可是……哪来的银子呢?寻常一点小数目,他肯定看不上眼的……”

    任逍遥神秘地笑道:“有一笔大数目的银子,大得足够令他动心……妈的!我都忍不住想干一票了……”

    “什么名目的银子?”

    “长江以北七省的春税,一共四百万两,由官兵押解送往京城国库,昨儿经过苏州时,我把它截下来了……”

    “什么?任……任兄,你,你你又劫了一票?劫的居然是朝廷的官税?你你,你不要命了!”泰王大惊失色。

    “哎,冷静,冷静!是截,不是劫!此截非彼劫……我只是把这批税银拦下来了,苏州到京城这段路,由我这个钦差大臣负责运送……”

    “你的意思是,用这批税银做诱饵,引那幕后之人出来?”

    “没错,他不是缺银子吗?我把银子送到他面前,看他吃不吃得下。”

    “你打算如何送给他?又如何引他出来?”

    “苏州到京城,有两条路走,一是走官道,由冯仇刀的五千龙武军押送,二是走水路,下令调拨十几艘大船,由太湖入长江,最后入秦淮河,这两条路,我打算全部都用上……”

    “你的意思,莫非要将这四百万两税银一分为二,水路一半,官道一半?”

    任逍遥神秘地笑道:“不,只有其中一条路有真正的税银,另一条则埋伏官兵的刀枪……”

    泰王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让他去选?”

    任逍遥点头笑道:“不错,不但如此,我还加重了筹码,我打算请韩家再拿二百万两银子,与税银同行,对外就说是押一批银子送往京城的分号,这么一来,一共有六百万两银子摆在那人眼前,你猜猜,那人会不会激动得口干舌燥?”

    泰王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复杂,舔了舔干枯的嘴唇,苦笑道:“果然很令人心动……”

    任逍遥笑道:“将心比心,换了我是他,肯定毫不犹豫便动手抢了,幕后之人肯定在图谋不轨,从古至今,图谋不轨者若无庞大的银钱支持,是绝成不了大事的,这六百万两银子,足够养活十万人的军队,采买精铁,打造兵器盾牌和军械,用处大得很,我就不信他不动心,只要他一动心,那就好办了……”

    泰王沉吟了一会儿,道:“……你不觉得此计有些不妥吗?”

    “有何不妥?”

    “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你在跟那人赌博,其中的偶然性很大啊,万一那幕后之人真的选中了有税银的那条路,把这批银子给劫了,怎么办?”

    任逍遥笑道:“你也看出来了?其实我这条计策不是阴谋,而是堂堂正正的阳谋!说白了,我就是在赌博!”

    “啊?你为何如此?这可是六百万两银子啊!若真被人劫了,你怎么向皇上交差?”

    任逍遥叹了口气,道:“泰王哥哥呀,你知道我当了这两年官儿,从一个默默无名的纨绔少爷,变成手握重权的二品大员,其中还为朝廷为皇上立了几份不大不小的功劳,我靠的是什么吗?”

    泰王迟疑了一下,道:“本事?智慧?”

    任逍遥摇头,忽然嘿嘿一笑:“去他妈的本事,智慧!其实我什么本事都没有,我靠的只有一样东西……”

    “是什么?”

    “运气!”

    “运气?”泰王闻言顿时哭笑不得。

    任逍遥非常笃定地笑道:“不错,我完全靠的是运气。献策朝廷,退突厥大军,我那是胡说八道,没想到竟被朝廷采纳了,潘尚书造反,我混出城去搬救兵,命悬一线之时,完全也是靠运气活下来的,太子谋反篡位,我更是煳里煳涂接管了城防军的兵权,又有人通风报信说皇上有危险,这才紧急调兵,解了先皇的兵危,你说,这一桩桩,一件件,我哪样不是凭的运气混过来的?”

    泰王听得两眼发直,楞了半晌,终于苦笑道:“原先还不觉得,听你这么一说,我才发觉,你果然是运气奇佳……”

    任逍遥得意的一笑,那是,老子掉进下水道竟然穿越了,这本来就是世上最离奇的运气……

    泰王又想了想,忽然失笑道:“我实在很难想象,名动天下,立功无数的任逍遥任大人,居然完全是靠运气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若被天下人知道,唉,他们心目中的英雄形象肯定会瞬间崩塌……”

    任逍遥满不在乎地笑道:“崩塌就崩塌,关我屁事?这年头做偶像压力很大你知不知道?”

    泰王目光闪动,沉吟道:“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定这条计策引那幕后之人出来,莫非是想跟他赌运气?”

    任逍遥点头笑道:“不错,比智慧,比阴谋诡计,比本事,我样样不如他,我唯一的长处就是运气,只有赌运气,我才有赢的希望,不然这件案子老这么拖下去,恐怕会有剧变,那家伙肯定近期内有大的动作……”

    泰王笑道:“其实你这也不完全是运气,兵法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你定的这条计策,正好合了兵法虚虚实实之道,虽不算很高明,但至少很有效。”

    任逍遥大喜:“哦?我这主意合了兵法?嘿!果然又是运气……”

    “那你打算哪条路为虚,哪条路为实呢?”泰王笑着问道。

    任逍遥抬眼,发现泰王的笑容有点诡异的味道,也没太在意,闻言道:“官道为实,水路为虚,我想过了,税银就由官道押送进京,至于水路嘛,十几艘大船暗中埋伏官兵,若那人真来劫的话,管叫他们全都下水变王八,哈哈……”

    “若那幕后之人不出现呢?你抓几个小喽罗有什么用?”

    “不出现也没关系,几千官兵护送,那幕后之人若想顺利劫走这批银子,起码得派个万把人才能稳操胜券吧?那人在江南势力再大,有几个万把人够他折腾?这一下起码可以消耗他不少实力,也许还会露出什么马脚……”

    泰王笑了笑,不置可否。

    “哎,今儿咱们来干嘛的呀?”说了半天,任逍遥忽然觉得不对劲。

    “这个……来逛青楼的。”泰王满头黑线。

    任逍遥拍了拍额头,笑道:“你见过像咱们这么老老实实坐着喝茶的嫖客么?外面那些姑娘没准在笑咱们不像男人呢,问君能有几多愁,嗯,果然恰似两个太监逛青楼,哈哈……”

    拍了拍手,任逍遥又重新叫了两位姑娘,随手拉过一个,搂在怀里,开始大吃特吃豆腐起来,泰王见任逍遥如此豪放,不由苦笑了一下,他身旁的姑娘识趣,急忙开始侍侯他喝酒,一时间满室皆春,笑闹不休,这才有了几分逛窑子喝花酒的意味。

    二人正喝得高兴,忽然楼下传来大喊:“任大人,任大人你在哪里?”

    任逍遥一楞,觉得声音有些耳熟。泰王仔细听了听,笑道:“是萧大人,他来找你了。”

    说着泰王站起身,他身旁的姑娘比较懂事,急忙先他一步,打开了厢房的大门。

    萧怀远正找得满头大汗,见任逍遥和泰王在喝花酒,不由苦笑道:“你们倒悠闲自在……”

    泰王拍了拍手,站起来笑道:“好了,萧大人找人找到这藏香院,必有要紧的公务,我便不打扰你们了,今晚月色不错,我去访几位雅友,吟诗作对一番,才不算辜负良宵皎月,呵呵,告辞,告辞了。”

    二人送走泰王,又将姑娘打发出去,任逍遥没好气瞪了萧怀远一眼:“你就见不得我清闲!说!找我干嘛?别告诉我你是来蹭吃蹭喝的啊,信不信我现在把你丢出去?”

    萧怀远端起酒盅美美喝了一口,也不讲究抓过泰王用过的筷子,挟了几口菜,这才擦了擦油嘴,笑道:“我是来禀报大人,该准备的都已准备好了,就等大人一声令下,咱们就动手拿贼,嘿嘿,还有,韩家刚才也在钦差行馆到处找你呢……”(未完待续。。)

407.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传来轰轰响的“雷声”,苍穹一片火红,温度急剧升温,街道上行走的人群,不约而同望向天空,只见一块巨大“红色物体”从天而降,顿时吓呆了,拼命往家里跑去,可是人的速度极其有限,如何与从天而降的“红色物体”争分夺秒。

    半响,轰隆隆一声,地面剧烈晃动,惨叫连连,“红色物体”降落地面,山海雨林,地面剧烈晃动,大地所有生物还未知发生何事,就全部死翘翘了。(大结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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