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他方异界
九鸣等人远远未有地仙境界,很多道法高深之处、涉及到天地自然的玄理,云霄都没有多提,只是展开元神妙境,将当初跟何天冬斗法的最后一瞬重新在众人眼前展现。
地仙散则为气、聚而成形,驻世形神有独到妙趣,长生不是虚言,也不仅仅独指寿数无尽,一般修行高人根本连碰到地仙本尊形神都做不到,境界之别如隔天堑。
其实云霄早就可以做到这一点了,就在他炼成仙家法宝云中觞后,其人形神就可以如同风云聚散,只不过一开始他并无自觉,以为是仙家法宝妙用,却忘了若无地仙造化之功,他怎么可能炼就仙家法宝?
仙家法宝能与修行人形神相融、随元神变化无穷,这其实就是地仙修行妙趣,所有仙家法宝的成就都是地仙高人赋予的造化妙用。
在形神化散的一刻,云霄将九鸣等人全部收入形神之中,这看似矛盾的描述具体是怎么做到的,只能说妙不可言。
云霄就是在那时脱世而出,在无涯之间感应自回,以玉霄观云开天辟地,自然而然就来到这方天地世界,是与中土九州世界隔绝的一方新天地。
至于云霄是怎么来到这方天地的?众人能否回转中土九州、甚至此后该怎么办,全是一无头绪,众人听闻云霄的讲述,脸色神情已经来回变幻,惊诧错愕交错浮现,一时之间都无法完全理解。
“我、我不太明白……”九鸣真人再镇定,此时也脸色发白:“云霄道友你是说,我们来到了另一处、另一处……”
眼见九鸣真人难择措辞,云霄乐呵呵笑道:“道友你应该这么想,我们过去所处的中土九州,只是一个无边无际的仙家洞天,现在只不过来到了另外一个同样浩瀚无垠的洞天福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虽说修行人自称世外之人,可此处所言乃是俗世之外,不是身处的一方天地世界之外。当真正离开了原本的世界,与过往的一切彻底割裂隔绝,会有一种无端的恐惧与绝望充斥心中,这是外人所无法理解的。
更糟糕的是,来到这方天地,很可能是全无人烟,俯仰无垠天地唯有眼前这寥寥十数人,如同凡人受困孤岛,有生之年不会再得获救,此间孤寂能够将人活活逼死。
有趣的是,在场十余人,只有两人神态镇定自若,一个自然是云霄,另一个则是怀殇,两人修为正好是众人中最高与最低。
“怀殇,你好像并不害怕?”云霄见状问道。
“害怕?”怀殇作思索状:“弟子应该害怕么?其实人生在世,谁都是孤独一人,如今放眼这方天地,我反而觉得有无边自在,要大舒胸臆。”
“你这性情在过去就算是孤僻了。”云霄笑道:“正好,你未来就在此地修行吧。将这片天地融入心中方寸,自然开朗。”
“弟子遵命。”
听见云霄师徒这番对话,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杏鸾,听她问道:“云霄,你可是有回转中土九州的办法?”
这话让大家也听懂了,众人纷纷问道:“对呀!云霄道友能将我们带来此地,就应该能带我们回去!”
云霄苦笑道:“你们这么快就想到了?方法的确是有,可是我还需时日斟酌推演。此前作为实乃机缘巧合,如今方觉后怕。”
九鸣真人长叹一声,摇头苦笑:“云霄道友莫要再如此一惊一乍了,真的太考验我等心性了。对了,还未恭贺云霄道友求证地仙位业。”
众人方才只顾着心惊胆战,忘记了一个关键——那就是云霄本人已有地仙修为,这在九州之上本该是惊世骇俗、近乎不可思议的道法境界,此刻在穿越异界的激变前也平淡了几分。
但这仍然是最为紧要之事,因为如今所有人能否回归中土九州世界,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云霄身上,云霄修为境界越高,希望自然越大。
而再细细往前回想,众人还在为能否从何天冬等人手下生还逃脱而犯难,现在境况虽然大有变动,但也算是死里逃生。
擦下点滴冷汗,众人就要开始为如何在此地生存而考虑。不得不说,这片无名天地可说得上仙灵之气盈野、奇花异草遍地,如果稍加经营,就是大片的修行福地,自然不愁修炼补益之物。
况且在云霄的彩凤囊中,之前行走世间就带了不少路菜干粮,一方面是为了众人闲时野外饮宴,一方面也有因应不时之需,没想到如今还真的用到了。
只要能维持一阵,合众人之力,不愁无法打造出一处适合长久逗留的修行福地,修行人适应能力远超凡夫俗子,不仅仅是心志上的适应,也包括能力上的适应。
这方天地的自然规律跟中土九州十分相近,只不过气候更为缓和,就算是刮风下雨也是柔和缠绵,无时无刻的盎然生机,就算是修炼辟谷之术也更为轻松。
九鸣带着众弟子在原野边缘的山脚下修建屋舍,就地采用附近山林中的参天巨木;杏鸾则是四处搜寻适用的草木花果移栽到福地一带,加以栽培繁育,渐渐形成药田灵圃,为众人提供必要饮食;王启年为众人打造各类器物;云霖效法仙壶洞天设下种种法阵禁制环绕福地。
作为晚辈弟子,怀殇没有具体任务,凡是哪一方有需要帮忙的人手,怀殇都去协助,一边帮忙一边学习各种道法与经营手段。
至于云霄,他修为最高,由他远行各方探索最为安全,挪移遁空之法施展开来,千里之外四处穿行几乎就是抬脚迈步的功夫,很多道法在这方天地施展都变得更加轻松自如了。
穿越异界半个月后,云霄再度祭出云中觞,从中拿出经幢与金杵,那就是瀚海三僧的法器,交给众人随意研究。至于瀚海三僧,他们的形神早已在这段日子中消融在仙家法宝里的无尽风云之中。
再过两月有余,那一片山脚福地已经初成规模,而云霄也对地仙位业摸索通透、境界知常,终于找到了返回中土九州世界的办法。(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七章 天外云板
地仙位业看待世间万物的眼界超然物外,普通人受限于五官六识,知觉蒙昧,不要说看破种种道法幻境,甚至仅凭一些色彩图景的构造,就能捏造出让视觉出现偏差错判。
这也是为何修行人筑基入门,最根本的衡量在于能否摄心内视。只有将感知收敛至能够透彻身体内外,这才是真正修炼种种法诀秘术的根基。若否,连自身情形也不能完全掌握,行功有偏、气息走岔,恐怕自救也做不到。
当观照自身形体完满之后,元神显现可见外界大千天地,道家仙修追求飞升成仙,入修行门径渐要通晓天地阴阳,由此内息外感,知觉不仅能见闻外物、甚至能加以触动,如此方为“感应”。
但无论是外界天地、还是内在形体,都只是实有实在,修行若想再有进境,则要照见自心清明,复归印证于行止之间,如此求证真心修为。以感应天地灵犀之法,外景内摄为我所用,还转洗炼自有全形之功。
内摄之外景再度逆照于天地间,经过自身形神洗炼之真心元神,可超脱庐舍之限而自在行走天地,如此为离形神游;亦可行形神合一之法,身心神气混元浑一,这样便是去知之功。
道法玄功至此,似已无路可进,即便师传法诀也难有印证。但实则眼前皆是路,因为修行人立身在世,此身仍旧是此身、天地仍旧是天地。
修行人收摄天地灵犀、采炼万物灵性,以此有种种玄妙道法与诸般器物,此身与万物都在天地之间,独属自我的真心元神若脱舍而去,仍旧不免生机尽绝,尚未是长生久视之道。
所谓地仙位业,就是自我与天地同一,合周流千百之气、无尽造化玄机,这一步迈出,自然与天同寿、驻世长生。
同样的形骸体魄,地仙高人生机不绝,他们的形体庐舍仍然是人,却不再受岁月之牵,心境如何则形容如何,身与心同、相安自在。
同样的五官六识,地仙高人所见所闻无不精微幽深,却又不受万象纷扰心念,见所欲见、闻所欲闻,身体与**完美和谐。尽管不是全知全能,但随心念一起无不透彻了悟。
而且当一个人有了可以说几乎无尽的寿元与岁月,很多事物与欲念都已经能够放下慢慢对待了。然而更实际的情况是,九州世界中的地仙高人,在印证此等位业之前,大多业已经历足够漫长的时光,尘缘已了、俗事已尽,像羽衣轻和云霄这等异数,几千年来也是寥寥无几。
更重要的是,地仙高人并非是会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之辈。修行境界未至,根本不了解地仙高人所欲究竟为何,这绝不仅仅是一世修行为飞升超脱,而是眼前所见的一方天地,实则就是自我内心构成的一部分。
修为境界至此,有些道理复归于朴素平凡,就像一名正常的普通人,没灾没病不会拿着刀子伤害自己,地仙高人也是一样。地仙高人放眼所见的天地世界,是自己修行求证的根基所在,他们更明白肆意兴造杀业、颠倒天地玄理就等同于自取灭亡。
云霄也是在不久之前才彻底明白这个道理,如此回想当初新至此间世界,那条天意丝弦其实就是印证地仙位业必须经历的考验,若心念有偏,结果将是万劫不复。
地仙修为相当奇妙,奇妙得云霄已经无所谓是否一定要回归九州世界。因为他根本没有普通人所要面对的寂寞,放眼天地辽阔、万象缤纷,哪里会有寂寞孤独可言?哪怕是他自己一人独处于此,要是没有牵动心念与缘法的大事,云霄可以在这片天地永远地逗留下去。
但同样的,地仙高人绝对不是无情无欲之辈,他们只是在面对世事种种,道心守一以应万象,该怎么做事就怎么做,不会矫情饰意,甚至有时候会比普通人更直接。
要穿越不同世界,没有地仙位业根本做不到,至少在如今道法传承范畴内,没有地仙位业甚至连脱离九州世界都不可能。离形去知能得飞天之能,修行高人哪怕飞出寰宇罡风之外,飞行无数岁月,也只是在浩瀚太空中飘荡。
但是脱离九州世界之外,跟穿越其他世界又是两回事了。云霄之前能够脱世而去,但即刻陷入无涯之间。地仙位业只能使得他守住心念存在不灭,如果不能起念溯源、回返九州世界,那他有可能就在无涯之间永恒地迷失下去。
云霄当时有所感应,拔剑开天辟地,自然而然来到了此间天地,绝不代表他也能随便自此脱世而去,能够轻松回归九州世界,更不代表其他可能存在的世界能任由云霄前往。
地仙之所以为地仙,含义则是驻留一方天地,视一方天地世界为广漠洞天而长居,上古仙真所言之十洲三岛,大多为此隐喻。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那就是此间天地与九州世界极为相像,这说明两界确实互有通达之源,否则云霄不会无来由的感应至此,而这也是云霄回转九州世界的把握。
这段日子里,云霄又炼成了一件仙家法宝,器型是一面云板,还外带一根紫金槌。云板是敲击用的乐器,形似祥云舒展,为尊师道法脉之意,云霄为之号名“天外云板”。
天外云板是采用雪山苍玉炼制而成,云霄一边炼器,一边运转天地烘炉道法,感应这方天地世界,天外云板炼成之后,这件仙家法宝可以在天地间隐去形迹,融入天地灵犀不见。
这件仙家法宝不是用来斗法的,而是云霄所做的一个试验,因为他未来还需要再度经过无涯之间,必须要与此间天地有所感应。天外云板就是云霄留下的一丝痕迹,若依照推演无误,哪怕云霄身在九州世界,只要有人敲响天外云板,云霄也能够有所感应,甚至可以一步脱世穿越而去。
只可惜这件仙家法宝不是谁都能敲响的,云霄只好为其另配一根紫金槌,也是非凡的上品法器,御器施法可使天外云板现形,甚至能够击打无形无质的阴灵鬼魅。(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八章 元始长生
云霄炼成天外云板之时,这一片修行福地也初见规模,因为无人烟繁杂所扰,众人几乎是各尽所能发挥能为,所以这一片福地纵横十余里,除了大部分是药田灵圃,众人行功静室各自分散,无需担忧彼此惊扰。
众人经过商议,将这片福地叫做“长生仙府”,其意所指可谓直抒胸臆,因为此番穿越异界,连同怀殇在内所有晚辈弟子,都已经精进至外感修为,众人道法玄功更是尽展不少,是难得之仙缘。
而且因为这方天地无名,正合“无名天地之始”,众人为此间起名为“元始界”,后来被云霄听见谈论之后笑道:“此地并非无名,而是未命名。不过元始界这名字我倒是喜欢,若未来能够接引修行同道至此,确实会让人有元神始现的感悟。”
当一切都准备好之后,云霄召集众人商议回返九州世界的事情,因为此前穿越实因机缘所致,这一次回转即便云霄修为高深,但也有莫测凶险,所以云霄不打算直接让众人一同离开。
经过一番商讨,只让杏鸾、九鸣、王启年这三人跟随云霄一同先行回转九州世界,云霖则带着怀殇等一众晚辈弟子在长生仙府修行,静待尊长消息。
其实外人不知,云霄自己还是很有把握的,只不过此番回转九州世界,说不定会有一些俗务缠身,云霄带回的人都是有一定自保之能的,万一发生什么事情也好应对。
在离开长生仙府百里之遥的一片旷野之中,云霄等人凌空而立,云中觞悬浮半空,伴随云霄行功至深,变得隐约朦胧。云相舒张、瑞霞喷吐,云中觞将杏鸾三人卷入其中,葫芦随即尽收风云,落在云霄掌中倏然不见。
“窈冥恍惚,应气成象,其大无外,其小无内,上无复色,下无复渊,自然而有,非所造为。”云霄并指如剑立在身前,低声吟诵一番之后,天地间忽生激烈动荡,无尽光彩如八角垂芒,不可省视。
天地灵犀似乎向内收摄、又像是向外开阖,似是向上升腾、又如向下沉沦,没有一种方向去处能具体描述这玄妙变化,风云激荡维持了数十息的时间,所有激荡又化作精芒飘零天地之间,半悬空中再无人影。
在此体会无涯之间,云霄又有更深一重领悟,“无名万物之始”或许更适合形容无涯之间。
只此一念起伏,云霄形神再现,就已经重返中土九州世界,一应大千感应如倒悬回旋,云霄缓缓自天落下,放眼自处,前方是一座破碎的山石封堆,颇为眼熟,原来正是云霄斩灭黑风鬼仙之处。
“哈哈哈——原来如此!”云霄一击掌,山石封堆中有一道光芒涌现,一道与云霄一样的身影走出,气息更为鲜活灵动,元神感应与真人无异,那是云霄当初留下的一道分化身影,此时已经成为显化分身。
也正是因为这点牵缘,云霄穿越回转,一念升起受感应而来到此地,依循此理,云霄如果要前往元始界长生仙府,以天外云板为指引,一样也能来去自如。
联想至此,云霄收回了这道显化分身,一念之间遍观此地这段时间以来周围的一切变化,突然出声说道:“老二?你怎么来了!”
说话间云霄解开形神,让杏鸾等三人离开云中觞而现身,当他们看见此地景象后大多疑惑,正想询问云霄,自己元神中自然浮现起云霄方才所见所闻。
地仙修为高深玄妙,不再需要识念传音、展开元神妙境回现种种,同在天地间的生灵,只要地仙高人心念一起,无论对方修为如何,都能让对方感受到需要了解见闻话语,但看各人理解体悟到何种程度了。
杏鸾三人虽然修为有成,但是较之云霄还相差甚远,这一道地仙心印就让他们好一阵愕然沉默,细细体会才逐渐明白过来——
此地乃是云霄当初斩灭黑风鬼仙的地方,云霄当时施法轰碎了黑风洞,发现了火浣灵袍与一口深井,云霄不明所以,施法分化身影镇守于此,并且移山封住深井。
黑风洞远离尘嚣,本该是世俗之人难近,但是在云霄众人身在元始界的这些日子,有两个人曾经探寻至此,那就是云霁与云缘。
前来之人改头换面,云霄能够判断出对方身份的原因,就是云霁来到此地之后,用榄核法舟探查了一番,加上他手上的尊山印法器,云霄一眼就猜出了此人身份。
可惜云霄当初留下的分化身影,只是为了防备有人前来冒险试探深井奥秘,加上异界所隔,云霄也不可能动念让分化身影有所言行。
不得不说仙壶洞天一脉的修行确实有独到之处,云霁察觉云霄的失踪,走遍各处最终找到了黑风洞的原址,这里的确是跟云霄留在九州世界所有痕迹最深刻的一处,否则他不会穿越世界来到此地。
“这位是云霄道友的师弟?果然不同凡响!”九鸣最早体会清晰:“看来这些日子以来,为寻道友行踪,中土九州也有不少动荡。”
云霄说道:“我这个二师弟智计无算,他此番出山肯定是受到了吾师之命,他身后跟随的那名大汉,应该就是云霖所说的小师弟了。”
杏鸾此时轻摇纨扇说道:“这天气可比元始界热多了,如果两界时日无差,如今九州已经入夏,过不多久便是夏至了。”
“红山议会?”王启年突然醒悟问道:“云霄道友,我们现在还要去红山议会么?”
“去!当然要去!”云霄说道:“说实话,我还想将元始界的消息告知天下修行同道。”
“你说什么?”其他三人齐声问道:“这、这样贸然传扬天下怕是不妥吧?”
云霄反过来问道:“你们是担心九州修行人跟我们争夺元始界一方清净无波妙境不成?你们放心好了,若无地仙修为根本无法穿越他界,我放出元始界的消息是另有想法,你们就不必再劝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九章 了断生死
九江城,此地是乾楚两国征战交锋的核心,双方军阵你来我往,以至于九江城几番易手,饱经战火碾转,这座四方通衢的江城此时已经显露破败凋敝景象,即便眼下并无战事,但城内外时刻都有滚滚浓烟弥漫上空,主要的烟火来源是城外焚尸场。
走在九江城中,当年那酒旗扬空、商贩遍地、行人接踵的繁华景象早已消失不见,十室九空非虚言,还有许多房屋已经坍塌焚毁,剩下接连成片的残垣败瓦、焦土废墟。
许多乾朝兵士脸上裹着用药水烧煮过得白巾,在废墟中找到一条残破得无法辨认的尸骸后,随便扔过一张污脏的草席将尸骸卷走,然后扔到驴车上。车轮疑似在血水积塘、肉糜垫道之上碾过,载着满车焦臭尸骸缓缓出城,朝着早已挖好的硝尸坑卸下。
这就是九江城如今的情况,道一句人间鬼蜮也丝毫不过,不论是仅存的零星城民,还是已经驻守此地的乾朝将士,大多数脸上的神容只剩下麻木与空白,整座九江城弥漫着浓郁得无法化开的凶煞之气,几乎能让所有修行人远避。
云缘看着眼前此景,心绪升起一阵涟漪,他不知道此刻自己该是悲伤还是愤怒,行走九江城,恐怕只有他不为氛围所染,但却另有感触,具体为何他也说不出来。
此时云缘身后是一个跟书柜般大小的麻包袋,里面是九江城仅存几间还未倒塌的药铺中,被藏在地窖里的药材。云缘取来药材没有花半点钱,因为药铺掌柜不是逃亡去了,便是在战火中遭殃。
如今城中伤患极多,很多重伤城民都无法顾及,甚至只能将其安置一同,等得他们自行咽气,就直接送去焚尸场一把火了结,云缘取来这些药材都是为乾朝兵士所用的。
穿街过巷,九江城当年文人墨客屡屡光顾的酒肆浔江楼,成为了如今九江城中少有尚未损毁的建筑,因其视野开阔,被设为乾朝驻守九江城军队的将军府,附近一带都有重兵把守,一般人不能随意靠近,但这不包括云缘。
云缘背着一大麻袋的药材来到浔江楼不远处的一片营房,远远就能听见因为伤痛而发出的惨叫哀嚎之声,来到最大的一间营帐之中,里面躺了一片乾朝兵士,有一名道人正在指导医士拯救伤患。
那道人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也似,直接转过身来对云缘说道:“把东西放这就行……来几个人,把药材分好,哪里有急需就往哪里送……你随我来。”
道人一挥手让云缘跟随,两人来到一处集中了重伤垂危的营帐,道人脸色深沉得发黑,营帐中除了他们两人再无一人站立,似乎连其他医士对此间伤患都已无能为力。
道人不发一语来到一名奄奄一息的兵士旁,掀开与血肉模糊肢体连成一片的军装,道人振袖捧出一杆拂尘,飘飘然扫在兵士身上,无声波动洗涤全身,兵士居然清醒过来,但脸上没有半点痛苦神色,看见道人之后说道:“仙长……仗打完了吗?”
“九江城已经拿下了,你现在就在城中。”道人的话语平静无波。
“哦……”兵士微微皱眉:“我怎么躺在这?我、我的腿呢?”
兵士试图挣扎着起身,但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压住兵士,让他连扭头扫视也做不到,此时就听道人说道:“你的腿受伤了,如今营里缺医少药,就算能把你的腿治好,恐怕以后也上不了前线作战,我是来问你,你是想保命还是保腿?”
兵士脸色木然:“没了命,有腿还能干什么?”
“好。”道人点了点头,此时看向云缘。
没有任何话语,云缘似乎已经明白,从腰间抽出一柄宝刃,刃上锋芒紫青之气回旋激荡。刀光只一瞬闪现,随即归刀入鞘。
再观那名兵士,血肉模糊、伤创腐坏外翻的双腿几乎连根与躯干分离,断截处平整干脆,连一点血液也没有滴淌出,道人再扫拂尘,断截处淋漓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至于两两条断腿,骤然被无色无光的翻滚真火焚灼干净,没有半点烟火气息向外扬散,转眼间只剩下一滩灰白粉尘,随风飘散开来。
那名兵士在云缘出刀劈斩的瞬间就已经昏厥过去,但气息已经渐渐恢复,虽然还很虚弱,但还不至于顷刻便亡。
处理完这一个,道人随即去照看另一名哀嚎不绝的兵士,那名兵士已经吓了一只眼,半边脸庞都是烧伤和焦黑,缠绕包裹的绷带已经浸血。但这还不是伤势最重之处,而是他的右臂几乎被连根炸断,只剩下一点皮肉连着,触目惊心。
“别叫。”道人一扫拂尘,瞎眼兵士这才勉强止住了惨嚎,他一看见道人就喊道:
“仙长,杀了我吧!我受不了了!我不想活了!”
瞎眼兵士涕泗横流,瞎掉的焦黑眼眶中不住涌出浑浊血水,不过一阵他又哀嚎起来,道人再扫拂尘,却发现已无用处。
道人阖眼一阵,再睁眼时,怀中拂尘竟有一丝流转金光,交织成一串电蛇。拂尘无风自动,电蛇直扑瞎眼兵士眉间,哀嚎声瞬间停歇,瞎眼兵士身子一抖,血水不再涌出,怒睁独眼中渐渐失去神采,眉间有一道淡淡的焦痕。
云缘在旁观视,他察觉到道人有一阵极为强烈的情绪,如同洪水咆哮而至,但却有一道拦江水坝将其遏制,只在拂尘射出电蛇的瞬间有所倾泻。痕迹看似轻淡,但云缘发觉自己恐怕挡不下那电蛇之威。
一营帐重伤兵士,合共六十八人,道人一个不落地观视探问,最后活下来仅有十七人,而且全部肢体严重残缺,至于死者,则统统是道人出手为兵士了断痛苦。
当道人走出营帐,脸色已经发白,脚下步伐也有些虚浮,然而当道人与云缘刚刚走出,抬头就看见前方有一群将士按剑肃立,为首之人紧皱眉山一言不发,直视道人似有拷问之意。(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章 江上清风
“尊山子仙长,辛苦了!”为首将领按剑良久,看着道人好一阵才吐出这句话。
这名游走在乾朝营中伤患间的道人不是别人,正是下山入世的云霁,他稍整仪容,朝着将领稽首道:“原来是梁涛将军,贫道有礼了。将军军务繁忙,为何会来伤兵营?”
当年齐德仲在越王乡曾与梁涛结识,但两人并无太深交情,齐德仲只是曾对梁涛稍加点拨,却不料梁涛手段狠辣,居然弑杀家长,齐德仲嫌其心性,所以没有继续深入结交。
梁涛弑亲之举使得江南商盟大受震惊,当即将他逐出家门,梁涛也因此失却了家族的庇护,来到了江南与楚国战事的前线,这些年打熬下来,不仅能在屡屡硝烟中存活下来,而且地位也越来越高。
在江南改旗易帜后,梁涛因为战功卓著而被提拔,成为进军九江城方向的将领之一,手下颇有一批久经战事的老练部卒,这此前不久的战役中,彻底将九江一带的楚**队击溃,稳稳站住九江通衢之地,可是也损失惨重。
乾朝保皇党由一众修行人组建而成,他们也有派人随军助战,但是战事结束之后,修行人也要行功涵养,或者往其他方向奔赴、搜索战场等等,战后的整理就不太可能让修行人协助料理了。
幸好不久之前,有一位自称尊山子的道人前来投奔梁涛,说是擅长医理,这对于战事频繁的梁涛来说是最好不过,便让尊山子协助救治伤患。
“末将方才已布置好军务,只待众将士戮力同心,不看我一人繁忙与否。”梁涛朝着云霁躬身抱拳,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是修行有成的高人,本无必要相助自己,更何况对方耗费法力救治伤患。
云霁示意身后营帐说道:“天候渐热,尸骸久置易生疫瘴,将军速派人将将士尸骸安葬料理,也好空出床位给其他伤患。”
梁涛手一挥就有亲兵去处理此事,伤兵营中除了古怪的药味便是血腥味,梁涛早已习惯如此,云霁却是觉得有点气闷:“将军,贫道想到江边透透气,不知可否?”
“末将随仙长一同。”
两人来到江边,看着浩荡江水滚滚川逝,江上清风一洗血秽煞气,云霁阖眼尽展元神,江风灵性洗涤心境,这是他近段时日以来自悟的采风之法,以师传的采日月为根基,元神收摄九天神风,能洗炼元神、重现本来面目。
梁涛知道云霁行功涵养,没有打岔,一直等到云霁主动开口说话:“劳烦将军为我护法,还要陪同我等山野之人浪费时辰,多谢了!”
“末将当不得仙长感激。”梁涛面容较之当年沉稳许多,“只可惜末将无有仙缘,不得证悟修行门径,此生浑浑噩噩、面目可憎。”
“将军何必妄自菲薄?”云霁淡然说道:“我等悟道修行之辈知天地、晓阴阳,更明人生在世力有尽时。伤兵营中贫道也未能尽数救治,道法玄功终究只是独私成就。”
梁涛闻言一阵沉默,眼中闪过一丝凌厉问道:“末将有一事不明……方才仙长照料将士,为何有些伤势沉重、几无可救者,仙长宁可让他们截肢断体成为废人也要保住性命,而那些反倒尚有一丝清明神智者捱不下痛楚自求了断,仙长就毫不犹豫地下手?”
“在将军看来,贫道如此作为有悖常理,是否?”云霁无悲无喜,望着江水说道:“其实在贫道看来,这些伤患都没有区别,人生在世,性命就是最大之欲,纵使有千秋功业、万世传颂,照样难免一死。世人无法选择生死,但至少可以选择如何面对生死。贫道不过是依将士所求,欲求生者得生、欲求死者得死,心安理得。”
“好一个心安理得!不知仙长自己又作何想?”
云霁问道:“梁将军是认为贫道做得不对么?不必介意贫道有无道法修行,直言便是。”
梁涛酝酿了好一阵才开口说道:“末将对事物判断都是出自战场局势、正奇利害,如果那些有一丝挽救之机的将士只因一时痛楚蒙蔽的心智,就要顺其随口之言而杀之,未免有损军心!”
云霁低头道歉:“是贫道失之计较了。”
“仙长没有做错。”梁涛叹气道:“只是六十八人中仅有十七人存活,而且终此一生皆是废人……末将是靠着将士用心才能打下这九江城,我不希望他们送命在病榻之上。”
“马革裹尸,实为征战将士之愿。”云霁说道:“难道梁涛将军就没想过,除了战场上争锋,自己能否有别的功业成就?”
“哦?还请仙长指教。”
云霁点头道:“有些事,贫道一介山野之人本不该多问多说,但是这些日子看在眼里,贫道也非愚钝无知。九江城中近来各营调动,怕是打算继续西进?”
梁涛说道:“末将只是军中先锋之一,并非朝中决策谋主,具体方略末将也不知道,不敢妄加揣测。”
云霁没有理会梁涛,继续说道:“如果要沿江西进,面对来自楚国的阻力只会越来越大,一旦逼近江陵,长生军肯定会有所动作。不瞒将军,贫道行走天下,也曾远远见识过长生军威势,一旦乾朝进逼过甚,长生军必然会调转矛头针对乾朝各军。将军坐镇九江通衢之地,说不定又要转眼易手。”
梁涛深吸一口气,兀自镇定道:“要真是长生军过来,末将也只能率军抵御,至于命数如何,但看天定!”
“长生军横扫九州半壁之威,天下军旅莫之能御,能与之较量者寥寥,依照贫道看来,天王教**师白莲生麾下,颇擅征战,也是长生军最大的敌人。”云霁猜测道:“现在无论是乾朝还是天王教国,都希望彼此能够先牵制住长生军,然后进军薄弱之处,这样好趁机大展雄图。”
此时梁涛似乎也耐不住好奇心:“那仙长觉得,两方谁会先有举动?”(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一章 立身处世
云霁视线沿江而上,迷蒙江面中看似平常,但是在他眼中却是杀氛未散,俨然有一场大劫即将来临。
“不要指望长生军会因为后方攻袭而首尾两顾分散兵力。”云霁说道:“想要真正保证进退自如,长生军必定会对率先动作的一方高歌猛进,彻底消灭对方主力之后,再挥军回击。不过要是贫道出谋,恐怕会是让天王教国先行进军。”
“仙长为何如此料定?”
“天王教国不会放过此大好机会的,楚国内部生乱,正适合天王教国多方联动,秦蜀间自古咽喉要塞之地,如今反因内乱而驻守渐弱。若天王教国再无举动,那才是大失先机。”
梁涛说道:“据传巴蜀之地麻匪滋生,更有稀世妖王率群妖入世行凶屠戮,就连渝巴山城也隐然受制。此时向蜀地挥军的确是好时机。”
“但仅如此未必成事。”云霁判断道:“巴蜀自古有金汤关隘难越,不是少数几个修行高人飞天行空就能随意破坏战局的,楚国对此也早有防备,最重要的战场还是江陵城一带。只要谁立足江陵,就如同牵制万里长江龙脉七寸要害,以此逆流而上可堵塞巫云,顺流而下直达九江、乃至沪海江南。
以白莲生的聪明才智,他必定心心念念要拿下江陵。向巴蜀关隘的进攻只是助长声威,一旦能够夺占江陵城,楚国帝君如同困兽,腹背受敌难以脱困。这也是贫道一直以来的不解,楚国帝君为何要将帝都设立在渝巴山城,那里作为国之根本并不适当。”
“仙长周游天下,觉得何处该是楚帝定都之地?莫非是蜀中蓉城?”交谈一番,梁涛兴致渐长。
只见云霄连连摇头:“不妥,蓉城固然位处天府、物产富饶,但九州终归尚未一统,定都蓉城等同偏安一隅,未来进取饱受掣肘。此地只适合派一心腹要员镇守,安抚百姓、加紧生产,为前线各方源源不断提供补给。
别看现在巴蜀麻匪与妖魔作乱,但这背后必定有阴谋家谋划良久,骤然生事。此举不啻釜底抽薪,让巴蜀与湖广各自孤立,长生军再强,也不可能撑起整个楚国,未来终究独木难支。”
“仙长还是没说哪里适合定都?”梁涛追问道。
“实际上长江以南固守容易,向北进取难上加难,贫道所言不是修行之事,而是征战谋术,但从其中利害而言,楚国帝君当年湖广起事,不趁天王教军未站稳脚跟、北上拿下秦川,此为失策之一。面对江南攻势减缓,这是失策之二。”
梁涛问道:“第一点末将认同,可是末将不觉得楚国对江南的攻势有稍缓迹象。”
“上兵伐谋,在江南易帜之前,楚国完全可以展现对江南的诚意,修改过往一些不适宜的方略,对江南商盟和沪海修行众加以妥协。”云霁说道:“楚国帝君在这一方面显得尤为顽固、甚至相当不智。当年贫道经过楚军辖地,长生军对修行人全无好意可言,这一点做得过了,已经超出了俗世争霸的界限。”
“末将也觉得楚国对修行人的排斥十分迥异,就算修行人未必认同楚国君臣挟道法威势凌驾俗世,但碍于境况也不会干预,除非是像太华门那般仙家宗门出手,各门各派大多无心也无力阻遏楚国兴盛。”梁涛按剑说道:“当年楚国长生军剿灭许多修行门派,彻底与世间修行人划清界限,全无半点转圜,加之屠戮地方宗族……”
说到此处梁涛止住了话头,因为类似的事情他自己也干过,如今回想并无悔憾,而且这些年渐渐有一整套完整而明澈的思路,不仅能够说服自己,也能说服别人。
云霁说道:“世间无千年之宗族,每逢朝代更替、江山易手,总难免会有种种兴衰,每当地方宗族硕大难改,自然有来自外界的力量将其推翻覆灭,楚国当年屠戮宗族一方面是聚敛钱粮民心,一方面也是为了未来治下顺从而不得不为。
但是当他们开国定都之后,谋划方略就不该一成不变了,只要国家根基权柄在手,有些事情不是不可妥协,而且事后清算料想也不困难,何必死守着顽固信念不改?只有不断改良自我,才能一步自困境中超脱。
至于排斥其他修行人,估计是与楚国君臣短短时日内能够聚引这么一大批修行有成之人有关,贫道并不了解楚国高人道法来历,猜想其中必定另有奥妙……不知将军对此有何想法?”
梁涛摇头道:“末将无缘仙修,不解其中奥妙。”
“人生在世本就在修行,不是非要道法玄通不可,我看将军就颇有远望愿景,不知可否与贫道诉说一二?”云霁请教道。
梁涛此时脸色才稍稍放松:“惭愧,末将当年曾受旧太子指点,后来经过这些年的厮杀,才逐渐明白内心所求。末将不求功勋卓绝,只图九州安而天下定,民生自安、物力富足而分配公,民心自主、各有所求而不相伤;老幼病残、鳏寡孤独能得养育呵护,男女和睦而等相交,人在其位各司其职;无所谓王侯将相,不分贵贱而等贫富,天性能得焕发、人人皆见本来面目。”
云霁说道:“将军所言一切,不出‘立身处世’四字,只可惜知易行难,人生在世要与自我相处、与他人相处、与世间相处,我在他人眼中亦是他人,我与他人皆在世间之中。试问天下间又有几人自诩立身时刻秉持真心而实行?”
“听起来就像是痴心妄想。”梁涛长叹一声说道:“其实就连末将也不能以此时刻约束自己,只能尽己所能。”
“好,去做便是。”云霁点头认可。
而不等梁涛有所回应,远方一阵旁人无法感应的激荡,在云霁胸前的榄核法舟产生了呼应。云霁当即有所感应,回身望向南方,视线似乎穿透了天地。
“将军,抱歉了,贫道突有要事,先行告辞!”(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二章 兄弟重逢
云霁说完这话之后,根本没理梁涛讶异神色,凌空踏步飞天而去,云缘方才一直跟在远处,此时也一挥九色凤羽,乘着一只九色彩凤跟随云霁远去。
这时梁涛的亲兵才赶过来询问道:“将军,为何你要让尊山子离开?”
“这难不成轮得到我说了算?”梁涛反问一句:“尊山子仙长匆匆离去必然事出有因,像他这种修行人做事不会无缘无故,本将军不指望他能够为我等在天上厮杀,不辞劳苦救治伤患已经是求之不得了。军中也无法强留飞天高人,就让他去吧。”
梁涛与一众将士对谈间,云霁已经飞出十余里,在空中只看见一道急促云光,其后有一只九色彩凤紧紧跟随,一前一后飞遁向南,不多时便至潇湘连绵山林之中,俯首鸟瞰就已见到地上变化。
云光尚未落地,在半悬空就现出云霁身形,变幻的形容也恢复本来真容,只见他面露惊喜地问道:“大师兄?”
地上站立的几条人影,正是方从元始界归来不久的云霄众人,他们在此显然是在等待着某人,而云霁十分及时地赶来。
云霁跟云缘接连落地,众人相见也是一阵感慨。除了师兄弟二人彼此相熟之外,他们对彼此身边之人都不了解,一番相互介绍之后,云霁赶紧问起了云霄这段日子以来的去向——
“大师兄,你怎会出现在此?我以榄核法舟一脉溯源之法,找来找去只在此处能发现蛛丝马迹……你可知师尊对你也十分担忧,特地派我前来找寻。”
云霄呵呵发笑:“让师父和师弟们担心了,说实话,这些日子的经历我也觉得挺离奇的,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有什么不好接受的,哪怕是把天捅破了,我们师兄弟几人都能一起面对。”云霁伸手扬袖十分自信。
云霄闻言面露诧异:“把天捅破了?师弟你是修炼了什么未卜先知的道法不成?”
“怎么?”
“一言难尽,我就不开口了,你且留意了!”云霄随声运动心念,将他炼成玉霄观云与云中觞、意外求证地仙位业的经历开始,从玉篁山中的经历、到离开江南剑斩天师,以及一路以来种种经历知见,至于最后不自觉间穿越至元始界,如今再度重返,一切的一切在云霁元神中重演。
云霁元神中猛然涌入无数讯息,即便地仙心印不会损伤心神,但是要消化完全内中一切,仍旧局限于元神清明精微,足足花费了四五个时辰,直到天色昏暗,云霁才有了一丝醒转,不住倒退两步,仿佛神气大耗一般。
“新悟的地仙心印,用起来还有些不太熟练,师弟你不用急着重演,大致了解便可了。”云霄这才笑着说道,但并没有太多担心,显然很清楚云霁的修为境界。
云霁此时已经没有了任何惊喜神情,伸手捂额思忖良久,苦笑不止地说道:“我自诩入修行门径十余载,至今有飞天之能堪为当世高人,多少也算是年轻才俊了,没想到大师兄这下还真是当头棒喝。”
云霄满脸笑嘻嘻,浑然没有半点当世地仙的尊严举止,反而一日既往地洒脱欢乐,甚至就像当年烽烟驿之外拦路比武的模样。
“不管怎么说,大师兄你能回来就是好事、大好事!”云霁最后语气咬牙切齿,“大师兄你这样出现,让师弟我的很多预想大有变动啊!”
“哦?师弟你还有什么安排吗?”
云霁看着众人,深知与云霄有此冒险经历,此地都是足以托付信任之人,这便说道:“师弟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暗中勘察,察觉江陵一带大战一触即发,到时候会有一场大杀劫,我正准备从中找出当今修行界动荡的布局阴谋家。”
“哦,这个我也料到了。”云霄说道:“我之前经过江陵城时心血来潮,炼制了一件符器送给了长生军主帅秦飞鸿,至于未来吉凶我也不可能尽帮。当然了,我没有师弟你这样的聪明才智,只是随心所欲而已。”
“哈!好一句随心所欲,大师兄好高的境界!”云霁感叹道:“你说聪明才智不如我,那是因为以你如今的境界,以无需才智谋略,所思所行暗合玄机,原来早早就有安排……看来我还需谨慎,楚国并不会因为此役一蹶不振,相反,可能是有人会在此番杀劫中遭殃了。”
“那就跟我没关系了。”云霄撑腰挺胸,撇着下巴一脸自豪。
云霁则是面带沉思之色,来回踱步,手上掐算不止,嘴里也在低声念诵,还时不时皱眉摇头:“师兄,现在可容不得你置身事外了。”
“事内事外,总归是有事,有事便说。”
“首先还是关于你剑斩天师之事。”云霁睁眼说道:“你失踪之事如今传遍九州,白帝城何家四处传播你已伏诛的消息,我知道大师兄你不在意,可是你如今就在此处,不管如何,总归先要让师尊了解情况。”
云霄一挥手,一阵虚影在身外闪现:“放心,我已经告诉师父了,他也能安心闭关养伤了。”
云霁一怔,随即说道:“我忽然才明白过来,你的修为已经比师尊还高了。”
云霄连连摆手道:“我可不敢在师父面前卖弄,我有如今成就若无师父指点传授,恐怕还是当年懵懂无知。”
“但你如今已证地仙的事不可能永远瞒下去,更何况你打算将那……元始界的消息放出,我也很好奇,元始界到底具体是何等景致。”
云霄捧着葫芦说道:“你要不去看看?”
“就算要看也不急在一时。”云霁斟酌说道:“不过关于元始界的消息的确可以说,此时修行界动荡不安、战事胶着,师兄你发现这么一片新天地,又去而复返,这足够引起修行界的留意。”
云霄耸肩说道:“其实不是谁都能前往元始界的,我就担心放出这个消息也并无太大用处。”
云霁沉吟良久:“未必……我心中已有一丝愿景,只不过眼下为时尚早,我们还是关心红山议会上该如何面对天下修行同道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世事如棋
“老二你心机多,你觉得怎么办才好?”云霄直截了当将问题抛给了师弟。
云霁反问道:“大师兄,再怎么说你也是当世地仙,是世间罕有的修行高人,怎么性情还是跟过去一般?”
“因为修行进境跟性情是否变化无关,而且有过元始界一遭经历,我也觉得地仙位业不是多么了不起。我出现在红山议会,世人反而会怀疑我是否假冒。”
云霁笑道:“你是不是云霄已经不重要了……据说天师印剑被你夺走,现今可还在你手上?”
云霄扬袖现出天师印剑,云霁细心打量一番:“果然,我劝师兄你还要好好保管天师印剑,即便红山议会时面对天下同道的逼问,也不要轻易交出。”
云霄饶有兴致地问道:“师弟何出此言?”
云霁手托下巴:“此番往红山议会,我等绝非自证清白,这是必须先确定的立场!所谓清白者,必定有罪责无端加身,然而师兄你从未有错责。当初是天师道少主欲行拦路杀人之事,起因是天师父子触犯红山议会规戒,这个天下可有强盗行凶不成,反而斥责无辜者回击致命的道理?
要我说,天师张应昌该死、而且死得好!不仅仅是他,连他那个遁逃生还的儿子也该死!天师道出了这么一对父子,此宗门传承也大有偏差!天师印剑落在他们手中才是坏了祖天师道统清正!”
云霄此时脸色一正,众人元神中出现了当年齐德仲身为乾朝太子时,护送百官公卿出海半途被修行高人阻拦,经历一番凶险斗法,其中一名修行高人也与天师道有关联。
云霁闻听这一番经历,抚掌冷笑道:“好一个天师道,看来此番就该拿他们开刀了!”
“师弟有何打算?”
云霁眼中闪过凌厉:“天师道如果在红山议会上仍旧指责师兄为凶手,那么世间也没必要留此一门传承。真人立身世间不是来平白受辱的,对这样一门传承也不必客气,白帝城外那场斗法足堪说明一切,挫锐解纷、和光同尘已不可得,那就只有行鼎革教化之举,若再不行,夺志、诛心、驱逐、斩杀!”
众人闻听云霁此言,都不由得后脊梁阵阵发冷,跟云霄经常乐呵呵傻笑不同,他的这位二师弟云霁心机深沉、手段毒辣果决,而且怕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如果不是云霄在此,说不定云霁就要往龙虎山布局设计去了。
“无奈啊!说实话,师兄我并不希望天师道一脉传承就此失落。”云霄说道:“在元始界的日子里,我特地借天师印剑参悟了一番天师道法,深觉其中精妙玄奥,只是后人不太争气,重术而忘道法根本,不体悟天心自在,反而落入旁门左道,我觉得这里面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便按师兄所言,在红山议会上先立威一番,再看天师道是否由悔改之意。”
“立威?如何立威?”云霄不解问道。
“除了天师道,也有其他应该惩治的对象,如何家三老、瀚海密宗,以及**明府、虚神谷。”
云霄说道:“瀚海密宗不用去管了,密宗三大高人已被我化尽形神散于天地,失了传承栋梁,此门也将凋敝零落。”
“那好,至于何家三老,有传言他们已经投入楚国帝君麾下,要找他们麻烦等于跟楚国敌对,料想他们也不敢上红山议会。”云霁来回估测道:“**明府怕也不好对付,这一门派蛰伏许久,突然有此大举动,如今俨然成为江南乾朝幕后之主,门中高人必定涉及其中。剩下虚神谷是最容易下手的方向了。”
云霄问道:“师弟你是不是漏算了哪家?朝凤山呢?他们当年也派了门中高人截杀师父。”
云霁没来由地问起别的事:“师兄,红尘酒前辈是不是借老三之手交给你什么了?”
云霄从袖间取出一个彩凤囊说道:“对呀,这个法器是老三替前辈转交给我的。”
云霁走近云缘取来一物,正是那九色凤羽:“红尘酒前辈也给了我一件法器,我忽然有些不合理的猜测,但不敢在师兄你面前妄言。”
“拿来给我看看。”云霄接过九色凤羽,两手握着红尘酒的法器,阖眼感应良久后才说道:“我明白了,朝凤山之事就由师兄我来对付就好,个中因果的确不是你们能应对的。”
云霁听见这话自然闭口不言,云霄将两件法器都收起来,然后取出一片竹叶似的法器,仔细看有阴阳两片叶子,碧绿通透,而且极为轻薄,送给云缘说道:“第一次见到小师弟,不能白拿你的法器,这件‘飞花叶’是师兄我在元始界炼成的法器,天成具备飞天妙用,今天就送给小师弟。”
云缘虽然健硕高大,但却是向来沉默不语,看着大师兄送来的法器不敢抬手去接,抬头看了看二师兄,直到云霁微微点头,云缘这才半跪在地接过法器。
“老二,小师弟都被你管得不敢乱动弹了,话都不敢多说半句。”云霄笑道。
云霁淡然说道:“大师兄你莫要责怪,小师弟修行特别,而且入门时短,我这也是依照师尊之意,让小师弟遍观世间万象,好好磨练心境眼界。小师弟未来可不会在仙壶洞天内清修。”
云霄赞叹道:“老二你就是厉害,字字句句仿佛不离世间大势,中土九州在你眼里不过是一盘棋而已。”
“师兄莫要夸赞,中土九州、寰宇内外又如何?且不说我的修行尚未成就仙道,世外之世也没有亲眼见证,世间之大,远在你我眼界之上。”云霁说道:“师兄你此番元始界一行,让我想起仙壶一脉中的藏书,似乎对此也有提及。”
云霄惭愧摸着后脑勺说道:“你知道我不喜文章,仙壶岛上的藏书又大多辞意晦涩,你这些年也该遍阅岛中藏书了吧?”
云霁正色说道:“所谓遍观只是读书不求甚解,有些内容如今回首,与知见相合方有证悟——”(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四章 乾坤莫测
在齐德仲师徒来到仙壶洞天之前,此地仙壶一脉远世隐修,传承一千多年,其中传承的根本道法为《碧波渡海诀》,在绝大多数修行同道看来,此法正合仙壶一脉远在海外修行,毕竟传人修习有成,总归要渡海往九州行走人间。
不过在云霁看来,仙壶一脉所言之“渡海”,绝对不仅仅是仙壶洞天跟九州海陆这几千里的距离,对于世间修行高人来说,几千里飞天来回不过是稍耗神气,也不算太艰难。那对于境界更为高妙的地仙高人来说,“渡海”所指又是什么?
仙壶洞天中藏有许多历代传人的手稿、笔记,里面不是什么高深的修行典籍,而是一些行走世间的琐碎知见,其中不乏言辞晦涩、捕风捉影,在后人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这其中就有一段关于仙壶传人“飞升”去而复返的记载。仙道修行一世所求正是为了飞升超脱,那飞升而去的仙真能否回返人世间?按说应该是可以的,至少在红山议会定鼎之前,中土九州仙踪未绝,更有传说太华祖师在飞升后不止一番下界,在尘俗行走指点凡人、救苦济世。
但飞升之后,那传说中的仙界又是何等景象?这就没有正统的说法了,甚至绝大多数修行门派中都不会有典籍提及。哪怕是有,也只是用来暗喻修行间种种次第,不是真正的超脱仙界。
其实前人祖师不说也是对的,毕竟对于后世传人弟子,境界未至多言仙真事迹,并不会对道法修行有益处,甚至会因为理解不足而暗生知见之障,久而久之反成祸端。就连获得太华灵墟此等仙缘的齐德仲,也并不了解真正的超脱仙界是何等超凡高妙。
那么这位仙壶传人飞升而去的又是什么地方?书中所载寥寥几句——
无水汪洋、苦海无边,此身为舟、心作穹庐。
这段话似佛近道,其实也不奇怪,历代仙壶传人行走人世未必都是道人,留给后人难免驳杂。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位仙壶传人所去的绝对不是传说中的仙界,按照洞天中留下的传人册录,这位传人一世修行并未成就仙道,而是在留下这段话不久后闭入死关而坐化。地仙位业驻世长生,但也会因为种种不可测的劫数而仙去,此间玄妙外人难言。
一句“无水汪洋、苦海无边”,道尽了那方去处的寂寥死肃,而“此身为舟、心作穹庐”也说明了一件事,那就地仙形神能在飞升之后维持存在,也是凭之回转中土九州世界。
如果跟云霄经历对比一下,这位仙壶传人应该也有过脱世而去的经历,但他只是体会过无涯之间的寂寥,并没有能力前往其他世界,直接退回了中土九州。
渡过如此无涯之海,恐怕就是仙壶一脉传承所求证的极致,而如今云霄能够来回两界,修行已经超越前人,光是这一点就足可成为一代宗师。
无涯之海中万界浮沉,即便是地仙位业能进出九州世界,充其量也只是在无涯之海中打转,要真正成就超脱之仙道,就必须渡过此无涯之海,这才是仙壶一脉《碧波渡海诀》之真意!
但渡海之说也仅仅是记载笔墨隐喻,真正要如何做到,还是靠道法修行、一步一步进境求证。
就跟云霄曾经有过的疑惑一样,地仙位业仅仅是能做到脱世而去,并不代表一定可以穿越到其他世界,云霄能够降临元始界,那是他另有玄妙感应,而这或许正是因为云霄身上有仙壶一脉传承的根基,换作是别的地仙高人也未必能做到。
但不管怎么说,有这么一片新世界被发现,如果在红山议会上被陡然传扬开来,恐怕会引动修行界大震,至少穿越此界要比飞升成仙还简单点。
然而要穿越至元始界,跟人世间行走完全不同,即便同为世间地仙,没有云霄主动指引,很可能根本无法感应到元始界的存在。仅此一点,云霄就有资格与天下高人交涉。
因为面对九州乱世,很多修行人并无心思争锋厮杀,不少人只是因为师门传承而被卷入杀伐,九州之大避无可避,如果能够让他们选择,元始界浩瀚广漠的清静境域,的确是一个最好的去处,而云霄也有能力携带他人来往两界,光是这一点,就足以吸引一大批修行散人依附云霄。
云霄自己当然没有想得这么复杂,他求证地仙后心念纯澈,这种种谋算都是云霁代为思量,师兄弟二人也在元神中无声交流。
星河斗转,来日东升,众人在黑风洞原址附近逗留了几乎一日一夜,到最后云霁这才理顺了种种思路,对云霄说道:
“大师兄,老三和你的弟子尚在元始界,趁着红山议会还有几日,你不如先回转一番,告知他们你尚有要务。而我也要再回九江城一遭,将一些事情处理好,两天后在此地再会,如何?”
云霄点头道:“可以,我来去两界不过一念之间。”
正当云霁要带云缘离开,一直无言的云缘却突然开口:“二师兄,我想往元始界一遭。”
云霁闻言凛然皱眉,云霄赶紧上前一拍他的肩膀:“老二,以你的智计,没有小师弟也能处理好九江城的事。既然小师弟开口了,我倒觉得这是机缘已至,不可轻易小觑。我在元始界的长生仙府如今初见规模,也需要有人出力凿建,小师弟身强体壮,正好为我帮手,为兄能不能将他借走一段时日呢?”
当世地仙、门中嫡传,居然对同门说出这样的相求话语,也就是这对师兄弟会发生的事了。云霁沉默了好一阵,他看着云缘有些不放心,就听云霄再劝道:
“老二你在担心什么我很清楚,那为兄今天也跟你做个交换……九鸣道友,当初你提出的请求,我现在应承还来得及吗?”
九鸣真人朝着云霄深深一礼:“这是当然。”
“好!”云霄转向云霁说道:“九鸣真人座下有十二名弟子,如今其中五人已有真心修为,我对他们有传法指点的缘法,今日我将他们收在门下,但师弟你要替我约束门人。将来这些弟子与仙壶洞天中的飞云门人,都将是你开宗立派的根基。”(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五章 未雨绸缪
在元始界的那段日子,九鸣真人曾经与云霄有一个私下的请求,在对比过彼此之后,九鸣真人觉得云霄在传法授徒上比自己高明得多。
门人弟子修行固然是要看个人资质悟性,但世间修行不乏传法师长眼界手段有所欠缺,虽然未必至于误人子弟,可是也会使得弟子缺少最精妙的指点。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话不假,但总归要让传法师长领到正确的大道修行上,入了门才有资格说这句话。
九鸣真人自己修为不俗,已是修行高人,可是在云霄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九鸣真人都见过齐德仲与云霄师徒,如果对比一下,九鸣真人在点化弟子上长进的确不大。
修行界中对门人弟子另投门户忌讳颇深,除非是原本传法师长允许,又有别的门派传承肯收留,别的情况容易演变成叛门弃徒,发生种种冲突纠葛。
九鸣真人自知欠缺,愿意将自己十二位弟子交给云霄传授指点,但这种事不是两人交情好就能轻易应承的。因为是云霄收徒传法,责任在云霄身上,是云霄要付出心血点拨教化,所以在元始界之时,云霄并没有即刻答应。
其实云霄带着几位尊长离开元始界,留下一帮晚辈弟子在长生仙府,就是想趁此机会考校众弟子的心性,能否在没有尊长的环境下慎独修行。如果能够一如往日不改,那说明可堪雕琢;如果就此放纵松懈,那未来也没必要传授更深道法。
而现在云缘请求前往元始界,云霄倒是觉得机缘可赐,反而是云霁有所忌惮。云霄很清楚他这位师弟,如果尚是穷困,能够与众人共患难,可一旦手握权柄,往往对身外人事物有着极强的控制欲。
在云霁眼中,元始界长生仙府已经近乎独属云霄的势力,如果云霄能够念在同门情谊,共谋开宗立派的大计,那的确长生仙府就是未来根基之一。可如果云霄一心要自作主张,在九州世界外独开一门,云霁也没法阻拦,但这对于云霁的安排无疑重大影响。
而云霄正是了解云霁这种想法,同时他也不强求云霁能够放下愿心,所以干脆展现了作为宗师高人的胸襟,收下九鸣真人弟子,但未来由云霁约束。
修行门派传法收徒当然不是一味靠人数庞大,可如果门人太过稀少难免传承凋残。如今长生仙府中的晚辈弟子中就将近一半有真心修为,这样的力量聚集起来已经相当于一个门派,完全不亚于飞云门了。
在云霁心中,一个宏大长远的计划正在慢慢成形,那些来到仙壶洞天避劫的飞云门人,云霁可不希望他们有朝一日重新延续飞云门。与其让齐德仲及其弟子未来认祖归宗,倒不如让飞云门并入一个全新的门派之中。
而现在这个门派的雏形,已经包括了仙壶一脉、飞云门、长生仙府三个主要组成部分,单论福地洞天、道法传承、奇珍异宝等等都已不缺。
但云霁如今还不能把握所有变数,长生仙府在元始界中,仙府众修为大师兄云霄马首是瞻;仙壶洞天中真正主人仍旧是齐德仲,云霁只能算是一个打理内外的弟子;更不用说飞云门人,大多崇敬齐德仲,也是因他得以生还。
云霁当然不会对齐德仲和云霄有一丝不敬与嫉妒,而且他也没有丝毫隐瞒开宗立派的想法,只是齐德仲无心于此、云霄道法自然,自然所有事都让云霁干了。
如果未来齐德仲的弟子要开宗立派,云霁心目中最好的开宗祖师乃大师兄云霄,而且从现在情况看来,这个打算实在是再好不过了,一代地仙宗师,还能有谁能比云霄做得更好?
云霁设想的这一切,云霄都很清楚,地仙高人心念一动自然透彻,所以他干脆将长生仙府弟子交给云霁,如此不过顺势而为,反正长生仙府的弟子也不可能永远留在元始界,终有一日要回返九州世界,那到时候自然照样有一个福地洞天留给他们。
“好!”众人良久无言,就一直在等云霁想通一切前因后果,仿佛是坐下一个如何重要的决定:“云缘就随你去一遭元始界,不过未来师弟我可能还需要他出力,到时候大师兄可不要推脱。”
云霄连连拍着云霁的肩膀说道:“好好好!你有什么难处都来找师兄,我们兄弟联手还有什么事情对付不了?为兄脑子不好使,你尽管出谋划策使唤为兄便是!”
云霁一点头,然后转向云缘说道:“小师弟,你去到元始界后不可放纵心性,切记勤修不辍!师兄、几位道友,云霁先告辞了!”
说完这话,云霁顿足跺脚,身形化作一缕云光飞天远去,转眼间只剩下一线光华在天际。
“云霄道友,你这师弟好深的心机啊。”九鸣真人摇头叹气说道:“我还隐约察觉到他身上有杀气未散,不知道他来之前做了些什么?”
云霄苦笑道:“老二他本来不是这样的,师父说过他更像白莲生那一类的人物,与其放他入世搅乱局势,倒不如将他束在红尘之外,开宗立派就随他之意吧,只要他立足修行界,那总归有办法控制。”
杏鸾上前挽住云霄手臂嗔笑道:“你们师兄弟同出一脉,性情脾气怎会差这么多?你这二师弟可一点都不讨好!”
云霄笑呵呵说道:“这就是我师父他老人家的厉害之处了,什么样的徒弟都教得出来。”
杏鸾有些担忧:“那、那我以后也能到仙壶洞天中拜见齐仙师吗?”
“当然可以,只不过我师父这些年都在闭关,不见外客。”云霄笑道:“等以后有机会我便带你去仙壶洞天,师父他老人家说不定一开心就指点你修行了。”
“你的修为不是比你师父更高吗?”杏鸾怯生生地问道。
“话不能这么说、道法修行也不能这样比较。”云霄一点头:“好了不多说了,我这就带小师弟去一趟长生仙府,你们就在此地稍歇,我去去便回!”(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六章 十年之会
就在云霄云霁这对师兄弟交谈之际,一道无形虚影跨越数千里来到东海碧波之上,面对一片海天辽阔,海面上突然现出一阵水波风云回旋,贴海现出一道洞天门户,虚影飘然进入,门户随之合拢,在海天间浑然不存。
无形虚影的进出没有引起仙壶洞天中任何法阵禁制的回应,甚至洞天中没有任何人察觉门户开闭的变化,无形虚影径直来到仙壶岛西北乾天位上的观云亭外,此时此地只有一片连绵碧绿的竹林帷帐,寻常视线根本无法穿透洞察。
但是这道无形虚影只停留了短短一阵子,然后好像抬脚迈足,竹林帷帐自行分开,避让出一条小径。无形虚影走得越深入,形体越渐明显清晰,显露出云霄的形容。
当云霄穿过竹林之后,就看见一片绚烂缤纷的山海奇观,明明方才还是踏足山林,此刻低头脚下又变成了汪洋碧波,放眼远眺至目力极处,一座巍峨碧山破海耸天。
云霄驻足不前,朝着海中碧山跪下叩拜,随即从山中传来一阵欣慰的叹息,云霄跪倒说道:“弟子不肖,让师父挂心了。”
碧山中不见人影,却有话语在云霄元神中回荡:“当初为师回援飞云门,斩妖除魔气空力尽,仍旧无法挽救恩师,满腔悲愤抑郁难解,今时今日才真正明悟,回首感慨无尽。如果你此番真的不幸遭劫,为师此生修行怕也将尽了。”
“师父!”云霄不禁深深哀恸,此身虽无泪水,却将方圆染成一片哀色悲肃。
“你修行进境远在为师预料之上,这的确是莫大之喜,如今成就地仙位业,足可与古今高人比肩并论,有些过往你们不适合了解的仙家秘闻,为师也可以放心告诉你了……”
山海奇观中一阵光影闪烁,云霄当即明悟种种,静心观照。齐德仲所提及的,可以说是自他修行入门至今,所有的一切都通过此玄妙方式传授给云霄,其中包括凡尘万界、血日魔潮、太华灵墟这些普通修行人一生都不可能了解的秘闻。
除此之外,就是以**明府府尊龙霄佩为首的一众修行人,他们过去蛰伏隐藏,如今伴随乱世终于显露痕迹,已经成为齐德仲师徒最大的敌人,现在也可以安心告知云霄。
“你既已与云霁重逢,那师兄弟好好扶助,替为师料理这一切,利剑诛邪、直行不避,你能做得比为师更好,也算是为云霁未来开宗立派积累人心缘法。”
云霄再拜道:“弟子遵命。”
碧山中传来笑声:“你不必如此,你如今道法境界已远超为师,这些事就算没有为师的命令,本也就是你之所愿。”
“师父的境界弟子要终生仰望,如此方不失精进之心。”
“你我本就互为师友,相交无半点机心,你之成就亦成就了我,今日重逢相见,未来进境或不再远。”
云霄闻言问道:“师父还要闭关多少日子?”
“说是不远,那也是对于你我修行辈而言……十年,为师至少还要闭关十年,火候自足才会出关。这不仅仅是为师自己的修行,也是对你等的考验。”
“那好,弟子十年后再与师父相见。”云霄话语也十分干脆。
“去吧。”
此声之后,云霄身形消散无踪,山海奇观复归自然,在外界看来,就仅仅是一片无法洞察的竹林帷帐。
……
“尊山子仙长欲前往红山议会?”
九江城中,梁涛满脸惊疑之色,看着云霁问出这句话。
云霁稽首道:“当今修行界内外动荡,本来只有名门大派能够参与的红山议会,今年少有地向天下同道广发邀请,贫道既然也是修行之辈,也该去一观究竟,知晓世间祸福、趋利避害也是修行。”
梁涛收敛惊色:“也对,末将不该强留仙长在此,辛苦仙长这段日子救助,末将不知如何回报。”
“不必了,非是贫道做事不求回报,而是贫道明知将军处境,此番前来相助本就不会有所贪图。”云霁话锋一转:“但是临走之前,贫道还有一事要提点将军。”
“仙长请讲。”
“关于楚国长生军,贫道劝谕将军,不要贸然进军。哪怕上峰有令,也不可急切冲动,多派斥候探路,摸清江陵一带情况。贫道料定楚国气数不会轻易断绝,反倒是江北的天王教国有可图之处,将军若想功成名就,往北方是坦途。”
“哦?”梁涛好奇问道:“较之楚国四方受敌,天王教国虽不至于金汤一片,但至少千里安然,此刻军师白莲生坐镇荆襄,一派虎踞南侵之势。就算不与白莲生正面对敌,天王教国也不是好易与的。”
云霁淡淡笑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天王教国根基有偏,只需集中一点坏其根本即可。其实此理不仅适用于天王教国,世间无论家国社稷、道统传承皆是如此。望将军谨记!”
“末将记住了,仙长还有什么教诲?”
“教诲说不上,将军的功业终究还要将军自己去求。”
此时梁涛向云霁躬身一礼:“若……若末将未来能有得天之幸,希望能拜仙长为国师。”
“将军莫要出此言。”云霁冷然反驳道:“将军未来成就与天无关、与我无关,世**福自求自承,积善余庆、积恶余殃。国者、民也!何须有师?国师之位坏我道行!”
梁涛低下头去,不敢与云霁视线相对:“末将明白了!”
云霁转身仰望苍天:“如今总有些祸乱世间的邪魔外道,未来修行界将有一番大杀劫,此劫过后,不知人间存留道统传承还有几许。这个中所代表的,或许这不仅是我等修行人要证悟超脱的困局,也是世间苍生要面对的最终劫数,不是一世一代能够解决的,更不是几个道法修为无双的高人能够了断的。偏私独爱,救不了众生,无私博爱,一样救不了!此言留给将军与贫道共勉,再会!”(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七章 红山巍巍
红山,地处川滇群峰之中,此处自古凡夫行迹难至,千山万川相互割裂,隔江对视的两座耸立山头,很可能沿江上下百里都找不到跨越之法,猿猴难攀、飞鸟回旋。除却地形险要,群山峰峦之间更有数不清的凶险幽深境域,如恶龙沉眠的火山不时会有沸腾岩浆翻滚而出,伴随着地动山摇波及方圆。
就是在这种宛如洪荒未定的环境中,红山屹立不倒,如同受天雷地火洗炼通透,成为一座巍峨灵山,点缀在九州大地上,成为古往今来修行人公认的圣地。
一千八百多年前,传说人间有众仙下凡,化解了延续不断的战乱纷争,由太华门牵头主导,自此方有红山议会。
当年发生的种种隐秘,后世传说纷纭。而如今九州战乱,波及修行界内外,已经不亚于当初红山议会未立之时。天下修行之辈人人自危,太华门连同修行各派商议论定,今年红山议会面向天下同道,只要有能力来到红山,都可以参与商讨未来修行界走向。
时近夏至,中土九州各门各派、江湖散人纷至沓来,乃至于一些不世出的隐修高人、化外妖王这次都陆续现身,阵仗要比历届红山议会都更为浩大。
红山议会每十二年召开一次,此间空隙由九州十二宗门轮流派人驻守红山,负责居中传递各路消息,必要时也是监督天下修行各派的力量。而太华门几乎是所有时候都有派遣门人弟子驻守红山,如今更是俨然大会的主持人,安排所有前来红山同道。
除了那些早已是彼此相熟的面孔,这次红山议会也来了不少出乎众人预料的人物,其中就包括了天王教五方环长老之一洪金田,与楚国宰相孙子航。
此二者代表了当今天下两大势力而来,皆是当世修行高人。洪金田长发披散不束不簪,脸上皱纹沟壑累累、皮肤枣红,看面相气度倒像是赤足扶犁的乡间老农。但他身上衣衫却异常华美,通体锦绣、明黄缠金、珠玉环腰,手上持金玉神杖,杖顶雕饰精美,一个虚悬金球外有十多道向外延伸的金玉枝条,仿佛象征着煌煌大日光明普照,神杖杵地比洪金田本人还高,不断散发着侵染元神的热力与光明。
反观孙子航倒是朴素简单得多,短发疏整,一身窄口修长衣裤,与九州自古历来广袖长衫不同,但也不是武者紧身束腰的劲装,衬得孙子航高挑笔直,站在人群间也似剑锋笔直刚正,衣衫通体浅淡米黄,不耀眼但很受人瞩目。孙子航两手空空,只在胸前挂着一枚连带银链的怀表,据说此物乃是楚国技工新制钟表,较之过去沉重的水钟高明得多。只不过修行有成之人,元神外感自知天时,就算无日晷时钟也不会忘却时日。孙子航的怀表恐怕也不是什么寻常物件。
南北双雄重要的主事之人先后出现在红山,他们各自皆有十余名修行有成的同僚跟随,声势不可谓不大,甚至盖过了好些传承近千年的悠久门派,也没有人敢上去与之搭话。
红山山脚有一处接连成片的屋舍,是历年来修行各派修建而成,如今成为了接待天下同道之处。只不过绝大多数人此时都不在客舍之中静养,反倒是纷纷聚集在山门附近,仰头观望高耸孤傲的红山,以及那一条蜿蜒而上的万仞石阶。
传说红山本身乃受天地造化自成大器,世间寻常劈山开凿之法根本无法动红山半分。这条万仞石阶据传乃当年太华祖师一剑斩出,剑势浩荡如龙飞九天,剑势尽而道终成,后人观之各有感悟,皆觉叹为观止。
若心中无物无韵,就算有缘来到红山照样什么也看不出来,放眼所见不过是一条寻常上山阶梯,但修为境界越高明者,看见这条万仞石阶,所感所悟则越是玄妙难测,如此方知世上仙道成就非虚。
正当众人默然观景之际,远天一阵清朗啸声传来,沛然清风恢弘而至,红山脚下一众高人回首望去,天上三十六道人影联袂飞来,乘清风潇洒超然,威仪自成,不管是天王教长老还是楚国执宰,在这群人面前都没有了过往意气,看着各路高人纷纷行礼,他们也不自觉抱拳拱手。
“见过太华门众高士!”
山门之前,千余修行人同时出声,回音冲霄,好像连天地也微微震颤。
“诸位同道不必多礼。”太华门三十六人为首者正是当代掌门寒空,见他飘然摆手,带领同门落地回礼。
太华门一千多年来作为修行界楷模,其实过往行事不算太高调,但是如今一改往日作风——掌门寒空身披素青道袍、头顶悬梁垂玉冠、足踏登云芒耳鞋,左手托一玄黑晶球、看不真切内中光景。而寒空身后一众太华门人也是威仪合度、风采照人,众人神气相合,形成一股无穷无尽的浩然力量,虽无逼人威势,但明者自知,此等阵势天下间无双无对!
的确天下无双,尤其是那些修为功候精深之辈,能够察觉到这次太华门竟然派出了总共十二名离形去知的修行高人!这个数字可谓是惊世骇俗了,就算是天王教国与楚国,各自国中高人尽数集合起来,怕也只是十数出头。而太华一门修行高人足可敌国,更别提驻守宗门道场的隐修之辈!
在场有些心思阴沉者见状如此,不免作阴谋之想,如果太华门打算趁红山议会之际,将在场天下高人一网打击,凭此十二名高人布阵合力,估计能够脱逃生还者寥寥无几!恐怕当世地仙出面也讨不了好!
身为修行界楷模,太华门从来不会依仗威势逼压天下修行同道,但今时不同往日,为了应对天下纷乱,太华门也不会失却机巧通达、徒作迂腐之举,自然光明正大彰显宗门气象,若有阴谋宵小之辈,想要在红山议会上作乱行凶,太华门自然有降妖除魔的能力!(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八章 荡荡太华
寒空陆续跟天下各派同道见礼一番,最后来到洪金田与孙子航面前问好:“二位肯折节降阶来此边陲荒野之地,寒空先行谢过,若有任何见解,红山议会上自有机会让二位畅所欲言。”
洪金田与孙子航皆是不凡人物,在各自国度中更是手握大权,一言一行可牵动天下局势,但此时在寒空面前却没有半点倨傲神色,都不自觉地收敛几分,向寒空回礼。
众人相见一轮之后各自离去、回转客舍之中,太华门众人自然早有安排,来到一片松柏环绕的园林中,此处早已有太华门人等待。
“寒烟师弟,这几年辛苦你了。”寒空看见同门后说道:“这几年怕是涌上红山的修行人一直不断吧?”
寒烟躬身行礼道:“让掌门师兄牵挂了,师弟我还应付得来。只是这几年的情况大家都晓得,很多事情碍于时局变迁无法料理清楚,只能在红山留下卷宗以待日后梳理,还有好几单妖魔肆虐的事情还没能派人处理。”
寒空闻言微微皱眉:“这些我已料到,未来一段时日会非常忙碌,还劳烦师弟你继续辛苦,议会秩序不可乱。”
“谨遵掌门谕令!”
“好了,你先去忙吧。”
送走寒烟之后,寒空与一众同门落座歇息,这次寒空带来的修行高人中,除了有两名是寒字辈的师兄弟外,其余九人都是门中尊长,如今作为护法长老辅助寒空执掌宗门。
“我可真没料到,那**明府居然还敢派人来,就不怕当场受戮么?”宝匣长老怀里捧着洁白如玉的鲸骨杖,抚须冷眼说道。
寒空感叹道:“其实如今形势,前来与会本该是掌门玉真子,现在派来的不过是门中随意一人,显然不将红山议会放在眼里。这样也好,届时我等定下了何种结论,他们皆无反驳之能。”
而跟羽衣轻同辈的太上护法餐风则说道:“玉真子不来,无非是依仗府尊龙霄佩,但我想情况不会这么简单。掌门你方才一路走来也看见了,天师道也没派什么重头人物与会,就算天师张应昌被斩、印剑失落,天师之位空悬无主,但也该有主事者明白事理才对。现在这种情况,说不定他们几派是打算一同现身、以势相逼了。”
寒空神色不改说道:“仗势而来太华门上下无所畏惧,哪怕他们想要以道法争锋厮杀,凭诸位同门合力,太华天罡阵足可诛灭当世地仙,龙霄佩亲至我等也能应对。
只可惜如今之事,哪怕杀了龙霄佩也不能解乱世困局,杀了一个龙霄佩,反而只会使得他聚引的势力提早土崩瓦解,这些心怀不轨者鸟兽散后各奔东西,南北双雄争锋将达极致,战乱还是战乱。”
宝匣阖眼叹气:“血日魔潮未至,世间人劫先动,怕是届时异界门户大开,那些异界妖邪所见的已是一片废墟焦土了。”
“九州地脉四十九处龙升之穴我们已经摸清,门中如今已经开始炼制镇龙锁脉的禁制,只可惜数目之多,太华一门也无法应对。”寒空说道:“这次我会与紫霄宗、七星剑派、桃花源这三家掌门商讨,转让出禁制炼制之法,让他们相助解决一定数量。”
餐风说道:“桃花源尚可,只不过他们也帮不了多少。倒是紫霄宗与七星剑派,近来屡受赤云鬃麾下妖军骚扰,他们怕是也无此空闲相助了。”
宝匣抬起眼帘,只见一阵杀意闪过:“那赤云鬃不过是祸世妖孽,红山议会中就要判他死诀!我愿意会后亲率门人至蜀地斩妖诛邪!”
寒空抬手劝谕:“宝匣师叔莫先动杀意,九州板荡、妖氛染尘,赤云鬃祸世之举也不仅太华门要对付,这次楚国宰相孙子航肯来红山,就已经表达此意了。”
“掌门,你要留意了。”餐风提点道:“太华门千八百年以来守护红山议会论果,不涉社稷更替,如果你明确表达要相助楚国除灭妖魔祸乱,那在天王教国看来,便已是择主而事,太华门之立场将此有偏。”
“我明白,如此结果正是龙霄佩设局所致。”寒空说道:“若太华门无所作为,放任天下乱局牵累无尽,红山议会自然形同虚设,修行同道渐渐淡忘;若太华门有所作为,等同涉身其中,届时百口莫辩,太华门立场有失、红山议会威严不存。”
宝匣冷笑道:“龙霄佩蛰伏几百年布局设计,若非正逢九州战乱,岂有他如今得逞?倒是那天王教与楚国帝君,如果真是出自异界方外,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新人应新事,上古先贤面对异界邪魔侵犯,自然无需犹豫。譬如后来天竺雷音世界佛修法门传至,若无邪行恶障,我等也不必戒惧。”寒空说道:“天王教所传之法我亦曾有所参悟,发觉此教光明清圣意境倒是与佛门有几分相近;可是又多了一丝尊神威赫,与天师道法有相通之处,但不求尊神真形、似是而非。我想此教根基法门传至九州世界,应该被洪金田等人加以改造过了。
至于楚国将相所修道法,由天机阁的安九宫前辈探听,就无需我等牵涉了。”
有些事情是寒空作为太华掌门的隐秘,就连宝匣、餐风这些尊长都不了解。世间修行人皆知天机阁门人精擅推演之道,却不知道这样的修行人也极擅长遮掩天机气数,所以自九州有天机阁这一门派传承至今,几乎无人知晓天机阁宗门道场具体位置、也不知天机阁有门人几许。
不过寒空是了解的,这些都是羽衣轻飞升之前口口相传——天机阁的确是有宗门道场的,但并不似太华洞天、养生谷这般名响天下,其具体位置就在渝巴山城之中,正是当今楚国帝都。
就寒空自己所知,楚国上下君臣,恐怕无一人知晓自己建都立国之地,正好就是九州十二宗门之一的根基所在,而天下间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当代天机阁主安九宫也有地仙位业之修为,足见此门立世之隐秘难测。(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九章 红霞紫气
东方既白、天光破暗,经过一夜静心调息,众人皆觉神气冲和盈满,暗道不愧是千古修行圣地,红山大器不可轻执,也是多得古时仙真定下规矩,让红山成为天下修行同道共享之福地,若非如此恐怕会因这片修行福地引动无尽杀劫。
初升阳光照耀下,红山通体映射出漫天红霞紫气,山不动而气回旋,不少人走出客舍之外仰天观瞧,不住啧啧惊奇。
夏至乃是一年中阳气生发极致,至此阳消阴长,但沛然阳和生气鼎盛充沛,万物强旺运作,几乎所有道法修行都会在今日得到天时助益,更不用说身处红山附近。
众人观瞧一阵,却发现整座巍峨红山一阵细微震颤,红霞紫气本来是如太极回旋,震颤过后自行分散,如道生之一、分剖阴阳,化作两条霓虹飘带、垂天舞荡,浩浩道威向东,似湍流、似飞瀑、似滚洪,照得整片初青天空绚烂缤纷。
红山之下此时尽是各路修行人齐聚,皆知此景绝非寻常,各自揣测是否又有不世出的高人现世,只不过这种声势较之昨日太华门更为夸张,连红山灵犀也为之牵动,好像是为了迎接这位高人一般。
当即就有好几名修行高人飞天而起,打算要窥探来者真容,而太华门众人则更为敏锐,三十六人结阵而起,隐然有擎天之威,目力神光更是直逼远方天际。
来者数目不多,仅仅五道人影,为首一人吞天吐地,足踏红霞紫气,逍遥自在,动作不大速度极快,转眼间就已经来到太华门人前方数丈站定,朝着寒空掌门拱手施礼:
“江湖散人云霄携同修好友拜访红山,见过太华门众高士!”
这句话声音不大,却是传遍了在场所有人,而且伴随话语,云霄其人的音容形貌也浮现在元神中,好高妙的道法!
红山上下闻言顿时一阵死寂,谁也没想到,来者竟然是剑斩天师的云霄,这下几乎所有人都冲出客舍仰天观瞧,有能耐的各自飞天凌空,欲一睹来者风采。
寒空看着云霄沉默了一阵,不知道是他自己惊诧未定,还是刻意让众人错愕消缓过来,总之待得在场众人都看清云霄和他身后几人之后,寒空这才稽首还礼:“几年不见,云霄道友修为愈加精进,少时说不得要向道友多多请教。”
“呵呵呵,没问题!”
这两人在天上交谈的声音众人清晰可闻,寥寥数语却让众人起伏多变。
首先是寒空直言“几年不见”,这说明寒空可能在继任太华掌门之前就与云霄结识,这一点大出众人意料。除了少部分太华门人还记得云霄曾与其师齐德仲拜访过太华门养生谷外,绝大多数修行同道只是通过剑斩天师此事知道云霄此人。
云霄出现在此已经够震惊了,如果寒空跟云霄有私交情谊,那对于云霄的判断是否会因私情而有所偏颇不恰?而那些与天师道有结交缘法的门派,如果要针对云霄,是否会引来太华门此等强援?
再者,贵为太华掌门,寒空当众说出请教之语,这可绝不寻常。先不说寒空本人已有离形去知修为,当年寒空在太华门中可是经常受到羽衣轻当面指点,此等仙家福缘自不必多提,加之太华门还有这么多尊长前辈驻世,向谁请教不行,非要跟门外散人请教?
作为太华掌门、修行界楷模担当的人物,寒空的一言一行,无形中都起到一种率先模范的作用,谨言慎行在寒空身上不是一种规度,而是一种切身实在的修行。说出请教之语,这难道不是分明在说云霄修为堪比羽衣轻吗?
然而最过分的是,云霄浑然不将寒空此言当做是修行同道的礼赞过誉之语,一脸理所当然地认可了,如此冒犯之举,几乎在场所有修行人都要出言指斥了。
不过诡异的在于,与云霄面对而立的太华门人却是没有多少忿色,尤其是那些辈分越高的尊长,看着云霄一脸暗惊思忖,默然不语。
外人不知,此时太华门人之间元神识念传音早就如俗世菜市场一样纷杂——
“掌门,你看出来了吗?这云霄的修为……”宝匣抬手抚须假作镇静。
寒空默然回应道:“不错,这样的感觉,我只在师祖面前体会过。”
餐风长老也不住惊叹:“这云霄分明是有造形化物的地仙修为,他凌空而立并未施展飞天法力,这就是地仙挪移遁空的根基!立身处世方寸内外自成天地,穿行各方无所滞碍!”
“不会有错了,我们一直以来的困惑终于消除了。”寒空说道:“张应昌有何犯戒之举且不说,他们父子撞上云霄意图行凶,能够脱逃一人反而是幸运了,云霄彼时应该已证地仙位业,否则寻常道法要与天师印剑对敌,不该是连山川都不曾崩毁动摇的结果。”
宝匣说道:“莫非真是如此?先掌门飞升之后,我隐约感应天地有变,仿佛藩篱渐开,求证地仙修为变得容易了几分。”
餐风苦笑道:“我亦有此感,但难证仍旧难证,感触最大的应该是其他几位驻世地仙,如果云霄在此时求证地仙位业,那也是他的玄功火候已至……唉,看来我们都看错了,或许连师兄他也看走眼了。”
“不,师祖他老人家并没有看错。”寒空反驳道:“当初我炼成‘浑天星斗’后回山,师祖考校我修行时,对我能够炼成这件法器似有意外之感,向我问起此器缘法来历,我自是和盘托出、没有半分隐瞒。也是那个时候,师祖他才真正确定,云霄或许才是太华门真正要等待之人。”
宝匣剑眉一凛:“什么?难道不是齐德仲吗?怎么是他的徒弟?”
寒空恍然大悟道:“也是此时此刻看见云霄我才明白过来,或许正是因为云霄此生可能要经历的劫数难以应对,在他未成气候之前,要有一人为他遮蔽天机、拦阻劫数,只是此法连我们也瞒过了,祖师的仙家手段,果然玄妙难言!”(未完待续。)
第三百章 太华道德
不提太华门人如何惊愕诧异,寒空将云霄等人迎落在地,带着他与一众修行同道结识,让云霄有些出奇的是,寒空见到自己似乎比料想中更为兴奋。
云霄现身红山种种不必多提,当世地仙自然没有人敢去欺辱,更何况有太华一门庇佑,而与此同时在东海仙壶洞天中,也发生了一件不为人知的仙家隐秘。
……
仙壶岛观云亭,此时已经成了一片山海奇观所笼罩的神妙境域,齐德仲如今的修为境界不太好形容,从表面上看,形骸损伤只用了半年就痊愈了,元神染秽如今也基本恢复。而仙壶洞天中仙灵之气充盈,最适合静养行功,短短时日内,齐德仲就已经重修显相法身山海奇观。
可是如今的齐德仲柔弱得就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一身道法完全是凭仙壶洞天的天地灵犀为继,一旦他步出洞天之外,恐怕伤势会立刻发作,当即形神俱灭。
这样的古怪情况最是急切不得,就算外界天地大乱,齐德仲此时也无力应对了,只能安心修行温养。幸好不久之前云霄分化身形来到,齐德仲既惊又喜,干脆将自己所有修行知见传授给云霄,而自己则彻底放下所有心思,在仙壶洞天中闭关。
齐德仲甚至有些暗喜,云霄能求证地仙位业,那本就说明自己传授的道法并无偏差,修行界中的师徒传承,很少会有师辈尊长忌惮弟子修为超过自己的,若是有此心念,也合该这门传承式微。
而云霄有地仙修为,那在如今中土九州上,就远远不是自保之能那么简单了,甚至能够代替齐德仲去应对龙霄佩那些意图君临天下的阴谋邪魔之辈了,到时候该担心的不是齐德仲,反而是龙霄佩了。
齐德仲已经有所预感,双霄未来必有一战,龙霄佩在云霄面前未必能占尽上风,云霄的手段比如今的齐德仲还要多!更何况云霄身旁还有智计绝伦的云霁相助。
“呵呵呵,龙霄佩,你到时候可别后悔,我的这些徒弟比我这个师父出息多了!”
“夫君在笑什么?”齐德仲自言自语,被身旁的侯亚夫听见了,这些日子都是由她在一旁守护齐德仲修养,此时正在摆弄着一壶香茗,轻轻端给齐德仲。
齐德仲接过如白玉一般的茶盏笑道:“我想起了大弟子云霄,收了这么个徒弟还真是难得的机缘。”
侯亚夫倚在齐德仲身旁,看着远天碧波说道:“你收的这几个弟子个个不凡,这也是你这个师父调教得当啊。”
齐德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后抬眼远望,眼神好似穿透了山海奇观、也穿过了仙壶洞天。
“有客来访,你先回避,”齐德仲说完此话后,山海奇观骤然消散,侯亚夫就已经站在了竹林帷帐之外,见她面露疑色,身后就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亚夫妹妹,发生何事了?”
来者正是红尘酒,只见她较之当年初遇齐德仲更为香艳动人,身上裙裾九色变幻,让人看不真切。
“红姐姐。”侯亚夫上前亲切问好:“夫君方才说有客来访,然后就将我送出来了,不知是哪路高人,我完全没有察觉到。”
红尘酒阖目拈指,过来小半晌才说道:“这……仙壶洞天门户不曾有动,可是齐道友不该会此误判,看来来者的确非凡了,我们不必多想了。”
侯亚夫与红尘酒在竹林帷帐外护法,观云亭中,齐德仲面前有一位道人迎风而立,面容清癯、神淡似风,道袍下摆不像是随风飘动,而是先有道袍摆动才有流风回荡。
“人间修行晚辈,拜见太华上仙。”齐德仲看见这位道人后,脸色微微一怔,随即后退两步俯身下拜。
道人问道:“你怎知我的名号?”
齐德仲抬起头说道:“晚辈纯属猜测,晚辈弟子云霄求证地仙位业后,晚辈亦有证悟,料想仙缘将至。”
道人呵呵笑道:“那就算你猜对了吧,不过你要知道,我在人间就仅仅是太华道人,不是什么太华上仙。”
齐德仲眨了眨眼,点头道:“是。”
太华道人说道:“这次特地来找你,一是道谢、二是道歉。”
齐德仲赶紧行礼:“前辈此言折煞晚辈了。”
太华道人拂袖间,两人就已对面而坐,自然而然全无半点异样,仿佛一开始就是这种状态。听太华道人说道:“有些事情我想你已有几分领悟,那我也不必隐瞒,你那弟子云霄,前世乃是我门下首徒。当年如你们师徒一般,他也曾随我周游天下、斩妖除魔,后世多有俗人传颂我一人功业如何,却不知我门下首徒亦有无上之功德圣行。”
齐德仲默然聆听,太华道人开口就是普通的话语,没有带任何元神心印,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
太华道人当年在太华山结庐修行,门下得授道法传承的一代弟子总共五人,首徒姬无痕天资拔俗脱尘,而且追随太华最久,只不过太华祖师声威太盛,以至于后世许多关于太华本人的作为,其实是他大弟子姬无痕当年之行。
姬无痕之所以在修行界并没有留下太响亮的名声,就是在于他本人并没有继承太华门,而是为了协助太华祖师完成一件隐秘要事,反遭劫数而陨落。
这件事就是当年遗留九州的异界妖魔残骸,太华祖师走遍中土九州,将这些妖魔残骸收集完全,并且一路上勘察山川,寻觅适当的封印之地,最后确立了北荒与东海两处地方。
这件事实际上是姬无痕代替太华祖师完成的,在封印好东海的那一部分后,赶往北荒的途中,有一群来历不明的修行人伏击了姬无痕。当年姬无痕已有地仙修为,纵然斩尽敌人,自己却仍旧负伤,只得尽快赶往北荒将妖魔残骸封印。
太华与姬无痕定下的封印之地无人知晓,所以最后姬无痕的去向也无人了解。当时太华初证仙道不久,在感应到弟子遭劫之后,赶紧下界找寻,可那时的姬无痕却已是油尽灯枯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