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风水宝地
杏花岛中,众人围坐成环饮宴赏花,这是云霄见岛上群花灿烂,特地采炼入云中觞,酿成杏花醉与众人分享,既是美酒、也是修行饵药,能养炼形骸元气、助益静坐行功。
云霄身旁,杏鸾一改往日装扮,换上一件广袖长裙,上半身依旧鹅黄浅金,向下渐变成杏花洁白,带着花蕊嫩红点缀,仿佛就是花丛中最艳丽的一朵。
然而任凭是谁也看得出来,杏鸾此时全副身心都寄托于云霄,眼中只有浓浓情意,而且几日不见,她的修为已经隐约让人看不清楚,显然是受云霄指点。
众人在花丛中饮宴,云霄俯仰江河,谈起了自己对风水堪舆的见地,既然所谓风水,自然上佳的风水宝地要做到藏风聚水、气息循环,不可凝滞一方,否则易成死地,招引凶煞集聚。
自古以来,九州人烟稠密之地,无不是风水上佳之所,固然千古灾殃无数,但总归有些地方经久不衰,自然有其独到之妙。
而凡夫俗子知觉蒙昧,只能依凭历代经验教训,寻觅适合生产安居的场所。但修行人选择修行福地,其中奥妙自然繁复得多。
修行人具备道法玄功,本来就有改造一方小天地的能为,固然修行求长生超脱乃逆天之举,但立身处世就在天地之间,所谓逆天求存,最终仍旧要与天地合一而同息,所以无论是修行福地还是仙家洞天,本身构建开辟绝非悖逆自然之理而成,反而是要与此间天地相辅相成,使得天地灵犀循环往复,自然生机滋长玄机源源不断。
而除此之外,修行人知觉灵敏,尤其是境界高绝者,元神感应解开了五感六识的束缚,得到了极大的解脱与自在,甚至无需施展道法,自然而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但是在获得如此修为境界之后,再驻身与俗世之中,凡尘浊气与世间嘈杂,有可能会惊扰修行人。筑基入门的关键就是调心入静,不是谁都能做到外缘无尽而超然其外的,那又是更高的境界,不是单纯修行能够做到的。
再加上修行人可能需要炼制外丹饵药、修行法器,其中过程亟需完全的静与定,而且稍有差错便是惊世骇俗的动荡破坏,上古之时将修行人居所称为“洞府”,就是有些事情不得已要在真正的山洞中进行。
久而久之,凿建经营修行福地的手段也越来越多,而且古今山川演变,过去一些凶煞死地,如今也变得适宜打造成修行福地,杏花岛便属其中,若是倒退一千年前,潇江水脉走势甚至不似如今状况,那时连杏花岛都不曾有。
杏花岛作为修行福地的妙处在于,能借潇江来龙去脉,滋养生机日夜不绝,在此布下梳拢地气的阵式,借其滋养岛上林木,环绕成阵,已是一处不俗福地。
言谈至此,云霄元神一动,抬眼望向南方,眼神好似穿透了重重杏花林与浓雾之外。杏鸾察觉云霄神容有异,一挥手,地面落英飘零飞舞,沿着地面打旋飞出。
过不多久元神有感,杏鸾脸色渐渐发冷,听她冷笑道:“这帮不长眼的妖孽果然来了!真是不知死活!”
杏鸾说得不错,如今杏花岛上的修行人,放在中土九州各地,都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玉篁山云霄真人的名号更是传遍天下,区区化形堪成的几名妖怪头子,领着一群不人不妖的匪盗试图攻打杏花岛,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这时其他人也察觉到岛外有妖怪接近,九鸣真人捻须说道:“原来就是这伙妖怪伤了杏鸾道友?果然相貌不堪,徒儿们,你等出去看看,若是有妖怪放肆作恶,将之打杀便是。”
九鸣真人经过齐德仲点化,虽然脾气缓和了许多,可是这位仙长的傲意却不曾真正消减,如今众人正是论道交情正在兴头之时,被这么一群妖怪打断,反而惹动了九鸣真人的怒意。
不等九鸣真人的弟子起身离开,杏鸾赶紧劝阻道:“哪里能烦扰诸位同道!这伙妖孽与杏鸾有旧怨纠缠,合该主人出面阻拦,岂能让贵客出手沾染杀业?”
众人闻言一阵沉默,大家都将视线投在云霄身上,显然是让他做主。而云霄的眼神依旧望向远方,好似有什么困惑一般,沉吟了一阵方才开口:“杏鸾你就先出去看看,顺便试验一下新法器的妙用,不必急着将这群妖孽斩杀,我另有用途。”
杏鸾巧笑嫣然:“杏鸾知道了,就请诸位稍待。”话声一毕,旋即香风卷起落花,杏鸾身影消失在杏花林中。
这时云霄一挥手,众人上方出现一面冰镜,即便众人分列各处,但只要抬头观望,就会发现冰镜似乎都是正对自己目光。而冰镜之中,正好是杏花林外的景象,就看见十几名匪盗各持兵刃,站在不远处沙洲岸边,为首一人正是黑背蛤蟆精哈马。
“大师兄,那是什么妖怪?长得可真丑。”云霖问道。
云霄笑道:“我要是没猜错,那匪首沙弥的原身应该是一只蛤蟆,善使酸毒,与自身生机法力融汇。至于他的相貌嘛……妖物化形除了要移神感应人身妙趣之外,最终化形还与自己心性有所关联,一旦化形功成,就不是轻易能改头换面的了,毕竟根基已成,洗炼心性移换形容,这一点不仅是妖怪,修行人也要经历。”
师兄弟交谈间,杏鸾就已经出得了杏花岛,依旧手执纨扇,翩然艳丽,但脸上却带着一股不屑的冷意,朝哈马说道:“又是你们这帮妖怪,上次被我击败,如今仍旧不思悔改,前来寻死不成?”
哈马脸上带着淫亵的笑容,两颗分散的大眼珠子乱转不止,发出怪异的笑声:“小娘子,今天是本大王给你最后的机会,你不仅要让出风水宝地,还要献身于我等——”
“住口!”杏鸾闻言柳眉倒竖,手中纨扇一挥,无数花瓣纷飞成刃,朝着众妖飞射而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 香风花雨
花雨绚烂,带着阵阵迷香飞扫而至,哈马数妖早有预料,各持兵刃施展妖法躲闪。山野妖怪缺少师承传法,绝大多数对炼器之道一窍不通,所以手上只有以法力祭炼的寻常兵刃,真正斗法时还是依赖原身天赋法力。
但杏鸾今时不同往日,内无伤患、功力精进,花雨飞扫间,不管妖怪如何分散躲闪,花雨自行飞散开来,各自蹑踪而去,哈马见状心下一惊,接连舞动月牙铲,凌波踏水,舞出一片护身波涛,却挡不住花雨绵密飞射,击打在月牙铲上,发出连连脆响。
纵然哈马原身坚韧,可这么突然攻势,也打得他气血翻涌,当初他奋力反噬杏鸾,自己也一样负伤,如今他也尚未痊愈,原本料想杏鸾跟自己一般,岂料一段日子不见,对方不仅内损痊愈,法力较之过去更加精深。
哈马尚且如此,他的那些喽啰更是难以抵挡花雨攻势,香风无形、花雨有质,一些被哈马传授妖法的匪盗大多神智衰弱,被香风一熏,手脚肢体的动作当即迟缓下来,有些甚至两眼空洞、张嘴流涎,花雨触身化锐为钝,如同大锤擂在胸前,直接将一个个匪盗打晕过去。
杏鸾娇媚艳丽,并非喜好争斗厮杀,加上云霄的提醒,她也没对这些上门侵犯的匪盗下杀手,以她对云霄的情意,对方说什么都认为是正确的。
只不过剩下的几只妖怪却是比杏鸾料想中更为无能,花雨卷袭轨迹变幻,有些干脆被当场打回原形,有一只巨蝎、一条花蟒和一只穴鼠,真是一窝蛇虫鼠蚁。
这三只妖怪旧伤未愈、见状不利,赶紧施展原身法力试图遁逃,杏鸾岂能让他们如愿?再挥香风扇,平地生起一阵龙卷,扬起漫天沙浪,将他们从地下卷出。
杏鸾分心制约三妖,哈马的压力当即减小,他将崩口缺坏的月牙铲奋力抛掷,甚至用上了御物法力,月牙铲通体现出碎裂光斑,朝着杏鸾飞驰而去,半空中炸裂成无数碎片。
杏鸾翩然旋身,好似在花雨中飞舞,广袖扬动,香风化作气浪抵住月牙铲的碎片。
哈马等的就是这一刻,沙弥形容顷刻变回黑背蛤蟆原身,石磨大小的蛤蟆尚未落在水面上,宽阔大口便突出一根血紫色的长舌,带着粘稠酸腐和猛烈毒性,在碎片间穿梭绕行,并有另外一根虚幻鞭影后发先至!
当初杏鸾就是伤在哈马此法之下,如今哈马故技重施,杏鸾焉能重蹈覆辙?
虚实交并的长舌去势如电闪,穿过月牙铲碎片后只听得一声闷响,哈马以为正中目标,正想口吐人言说几句调戏之语,却发现伸出的长舌根本收不回来,仿佛长舌末端被钉死了一般!
香风散尽、花雨落地,杏鸾身前有一枚紫晶石花悬空自旋,剔透玲珑散发出心脉般的律动,一圈又一圈的紫耀精芒向外延伸,哈马的长舌被死死禁锢在紫晶石花之前,就连虚幻鞭影也不得抽退。
只见杏鸾向前迈出两步,轻摇纨扇半掩面庞,语气清冷说道:“你这蛤蟆,我在杏花岛上清修,何曾招惹过你?上一次见你等久居山野、不晓世事,这才稍施惩戒,未曾取命。没想到你等如此宁顽不灵,还想再生事端,败于我手想必你也无话可说……想逃哪儿去?”
最后一句喝问,杏鸾是对另外三妖说得,那巨蝎、花蟒、穴鼠没了风沙束缚,都想着悄悄钻入地下,但是被杏鸾察觉,一挥广袖,紫晶石花上飞出三道锐利紫芒,命中三妖原身之后,在它们身上有一层紫色石晶渐渐覆盖躯干,转眼间变成三尊栩栩如生的紫晶雕塑。
哈马见状,张大的嘴巴无法合拢,两只眼珠子满是惊骇神色,它的腹部接连鼓胀,发出如牛怪吼,周围水面涌起一阵水花炸跳,但杏鸾受紫晶石花护身,丝毫不惧此等怪吼。
但是此吼声怪异而有规律,过不了一阵,南方天空中乌云渐至,本来干燥寒冷的潇江岸边,变得更为阴寒诡怖,水面渐渐凝结成厚厚冰层,就连哈马踏足的水面也封冻起来。
诡异阴寒将哈马当场冻成冰雕,而且沿着长舌向杏鸾迅速蔓延而至,杏鸾见状一撤法力,周身紫芒护体接连向后飘退,不自主地朝天上看去。
此刻南方天际线上,一层浮动的黑云好似一线黑潮席卷而至,杏鸾运极目力看去,发觉那并不是黑云,而是无数密密麻麻的黑色丝线积累叠沓而成,乱舞飞扬间,还有无数凌乱纠缠,仅此一眼观之,杏鸾心中竟浮现出“头发”二字,瞬间觉得全身发冷,暗道来者如斯诡怖骇人。
不过此时杏鸾小腹丹田中涌起一股温热滚烫,汨汨泉涌盈满玉壶,将形神中的诡怖阴寒全然驱除,杏鸾当即便明白,这是云霄为自己隔空渡入的醇和元精。面对漫天乱发黑云,杏鸾脸上反而浮现出莫名娇羞神采,容光焕发。
黑云涌动看似迟缓,但来得却是极快,眼看着漫天乌云笼罩方圆,整座杏花岛上空阴沉无光,潇江水面凝冰固结,阴风呼啸有如鬼魅,乱发黑云也已经触目可见,遮住了视界中半边天空。
“哦,你这个小女娃倒是有几分修为。”黑云之中有一个分辨不出男女的深沉回响,带着慑服心神的力量传来话语:“本座最初料想是这帮小妖消极懈怠,没想到你竟能这般轻易拿下他们,本座倒是十分好奇当初他们是怎么从你手下逃脱的。”
也不怪这黑云中的高人不了解情况,此前杏鸾的修为法力,固然能胜过哈马为首的匪盗,可是自己不擅斗法,也只能勉强将他们逼走,甚至自己也受了伤。如果不是遇见云霄,短短时日内治愈内损,二人缠绵双修,大大增进道法玄功,又新近炼制了紫晶石花,杏鸾今天也未必能轻易拿下这群妖怪匪盗。
唯一没想到的是,这群妖怪背后竟然还有此等诡怖强悍的妖魔为依托,难怪今番如此猖獗。(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 黑风鬼仙
杏鸾正欲开口应答,身后杏花岛雾阵自开,云霄飞身而出,拦腰抱起杏鸾,顺手一指,青鳞仙剑化冰龙咆哮飞天,正好抵住三道发箭,被冰龙一撞,在半空中化作漫天散乱黑发、随风飘荡。
云霄凌空而立,脚下卷云如台,小心放下杏鸾之后,一手挽着杏鸾腰肢,一手端着云中觞猛灌仙酿,看着天上冰龙盘旋,哈哈笑道:“分明是世所罕见的隐修高人,何必要行那偷袭之举?”
杏鸾这才醒悟过来,原来天上黑云藏身的高人从一开始就打算对自己下杀手,如果不是云霄及时出现保护,方才那从天而降的发箭,杏鸾恐怕讨不了好。
心想至此,杏鸾满面浓情,娇躯紧紧贴在云霄身上,恨不得将自己融入对方之中,情意一起,玉壶生潮、芳林雨润,哪怕此刻幕天席地翻云覆雨也在所不惜。
云霄紧紧抱住杏鸾,仰头望天,乱发黑云之中一阵沸腾涌动,缓缓有一个模糊人形渐渐浮现,惊觉是纯然乱发纠缠而成,诡怖非常、绝非寻常修行人。
“你是何人?原来此间宝地不仅这个小女娃么?”人形没有神情相貌、也无嘴巴开阖,声音就是黑云中回响传至。
云霄眯眼打量,此时杏花岛浓雾中,其余众人也纷纷走出,一见天上诡异景致,大多面露不解。
“在下玉篁山云霄,不过这些日子已经不在玉篁山上修行了,还未请教高人名号!”云霄朝天说道。
“本座无名无姓,可称黑风尊者。”
“九鸣道友,你见识广博,可知世上有此等高人?”云霄暗中传音于九鸣,而九鸣沉默中不住摇头,显然也不清楚这路高人的来历。
黑风尊者立于乱发黑云之间,虽无眼目,但众人皆能察觉对方无形注视扫过自身,全然不加掩饰,充满挑衅意味,王启年率先发难:“什么妖魔鬼怪?一看就知道是藏身阴暗鬼蜮的邪魔之属!”
“本座千年深修,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了。”黑风尊者冷然说道:“既然你们自寻死路,那本座也就不客气了!”
云霄闻言先是一惊,对方自称千年深修,有此寿元者,不是驻世地仙、便是祥瑞异种,怎会在此轻易撞见?但随即转念应对,天上冰龙主动冲天直扑乱发黑云之中。
冰龙所过之处,霜雪飞舞,雪即剑、剑即雪,浩荡无尽撼动黑幕,锐利剑意将乱发黑云率先撕裂一个大口子。
然而不等冰龙突破而出,乱发黑云骤然聚拢,无数发丝纠缠成索,好像无数诡怪触肢,延伸缠卷,将冰龙困锁束缚。
云霄弹指一动,冰龙乍碎成冰露,青鳞仙剑脱困而出,黑云中的撕裂也完全合拢。
“好深厚的根基!”九鸣眼力非凡:“这黑云似是妖魔原身法力的一部分,斩之不尽、灭之不绝,若无焚山煮海的莫**力,很难将其彻底消灭!”
云霄沉声说道:“我也看出来了,但这位黑风尊者看起来不像是积年清修的地仙高人,具体为何我也看不出来,总之觉得就不是。”
九鸣看着乱发黑云越积越厚,天空好似被一个漆黑铁锅倒扣罩住,内里阴风鬼魅不断,猛然惊道:“不好,这恐怕是阴灵鬼物修炼有成!此乃鬼仙!”
所谓鬼仙,乃阴灵超脱成就,神容形相虚冥不明,不入鬼门死关轮回而去、难列仙家传承真名典籍。在世如大梦初醒,又似观世若梦,行止诡谲难测。驻身长留,只凭神识内守、一志不起,仅一味冥心寂照,悟顽空无常。
鬼仙大多只存留于修行古籍中的只言片语,就连一些晚辈弟子都不曾了解,云霄也只是在仙壶洞天中的书卷中读到过。
世间生灵皆有机缘超脱本来而修行有成,无论是成仙成妖成精,总归是有路可走。但除却生灵之外呢?
无生无灵的土石能否感应天地灵犀而超脱,谁也不知道,至少如今还没有亲眼见证的事例。那无生而有灵呢?那恐怕就是阴灵鬼物之流了。
然而阴灵鬼物驻留尘世,积怨不散恍惚无感,真正能够超乎自知的,也未必知晓如何精进修行,因为阴灵鬼物连具体形容也没有,无质阴身对于凡人而言根本不存在,即便是修行人有元神感应,也未必能看见鬼物真容。阴灵鬼物修行精进之难,也因为世上所有适合修行人的道法玄功,几乎都不是给阴灵鬼物修行的。
最早的鬼仙之流,其实是专修元神出游的修行高人,在形骸体魄生机将尽之时,为长存于世,不得已而开辟踏足的道路。至于成或不成,后世并未见识到堪足信任的道法。
因为修行人的道法根基,其中就包括摄心与炼形两重修为,形与神、身与心、命与性,两者缺一不可,形灭则神消,没有形骸庐舍运化生机,单凭元神驻世,迟早会在天地间烟消云散、一切归无。
修行道法完备如今,后人已经没必要刻意去尝试那冒险的鬼仙之法,成就仙道、长生久视固然遥远,但终归还是有路可循,鬼仙一途却难免入偏,而且劫数重重、难以预料。
但众人眼前这位黑风尊者,的确超出了大家知见之外,到底还是九鸣真人博闻广识,猜测出对方跟脚。
“杂毛眼力不差。”黑风尊者在天上听得一清二楚,言语中全是轻蔑:“只可惜你们今日都要葬送于此!”
话声一落,漫天落下黑雨,那不是雨水,而是无数发丝如箭矢刀兵飞驰落下,九鸣低喝一声结阵,十二名弟子将三名尊长护在其中,各自站定,一阵青光环护流转不息,而云霄在空中一气吐纳,云蒸雾集护身周全。
黑色发丝细比针芒,落在护身法力上却炸起一片火花金星,绵密黑雨连成幕障落下,远远看去就像一座竖影斑斓的黑色山岳轰然压下,就连不远处的杏花林雾阵也被寸寸击碎,将周围地面与冰雪来回碾碎。(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九章 西起群星
发丝如雨倾瀑而下,落地之后不再如针芒硬直,而是卷曲阴柔,如女子青丝一般,转眼间在地面上积聚厚厚一层,而且还在不住扭动缠绕,让人观之触目惊心。
云霄与杏鸾腾云半空自是不必担心,可九鸣等人在地上结阵,堪堪抵住天上发丝攻势便已不易,青光护阵之外,交缠乱发好似膨发而起的黑色怪潮,将众人渐渐淹没其中。
无数发丝即便落地之后也好像一条条长蛇般,不可胜数的乱发交缠发出阴魅鬼乐,青光护阵渐渐黯淡,众人结阵法力一波接过一波发动,却也无法阻挡汹涌的乱发蚕食。
云霄见状正欲回援,天上却有一只黑云巨手压来,云霄一挥青鳞仙剑,剑芒带着冰晶散射而出,黑云巨手五指齐断,然而剑芒过后,断裂的五指又再度合拢归一,仿佛刚才的反击全然无用。
“你等小心,我将这黑风尊者引开!”云霄元神传音于九鸣等人,自己抱着杏鸾,凌空踏步,足下海潮沛至,将乱发攻势冲开一段缺口,然后云气护身飞遁而去,身形剑光已经到了高空之中。
在天上俯瞰大地,此时潇江杏花岛一带,将近三里方圆境域都被一团浓密黑云笼罩,完全看不见地面情形。而当云霄飞天突围之后,正对高空的黑云渐渐产生了变化,不断翻涌移转,居然化作了一张诡异狰狞的面孔。
黑云鬼面张开血盆大口,朝天一吐,血光冲天震动苍穹,云霄腾云飞遁,居然发现自己无论飞得多远多高,血光如匹练穷追不舍,而他又不可能舍下一众同修太过远离,当即大喝一声,极运玄功,青鳞仙剑带着卷云化作利光而出。
谁料血光虚而无质,青鳞仙剑受血光一照,去势不变,但云霄元神却是大受震动,无数魔幻异象涌上心头,赶紧把持定力化去种种异象,而这时血光已然近身。
杏鸾见状心切,紫晶石花幻光连闪,在两人周围闪现出无数相同形影,然而血光浑然不顾这一切,扫过形影之后直接往云霄二人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云霄周身云纹光华浮动,血光逼近三丈而不得寸进,只见云霄与杏鸾置身于一个硕大的葫芦之中,血光源源不绝,却也无法照进这葫芦以内。
“原来如此!鬼仙修为着实奇妙!在你面前根本无法玩弄迷幻匿踪的道法!”云霄随手招回青鳞仙剑归鞘,一身剑气尽敛不发,唯独云纹光华绕身不绝。
眼见血光难以突破云纹光华,黑云鬼面不再大张血口,一瞬的迟疑间,云霄开口继续说道:“鬼仙观世之眼不似众生,一切生机律动才是你眼中唯一的可见可查,除此之外任何道法都可以无视,兼之阴灵虚无实质,难损难伤,与人斗法自然更加肆无忌惮。”
说话间,云霄周身云纹光华渐渐蔓延开来,顿时云峰如涛、风雷交加,黑云鬼面露出忿怖之色,万千乱发交织成触肢,朝天飞射而去,欲一鼓作气将云霄打落尘埃。
云霄从杏鸾手中借过紫晶石花,动作不疾不徐,高高祭起之后,挥手朝下一引,云雷轰然劈落紫晶石花之上,随即化作紫雷如网恢弘压下!
紫雷电网与乱发触肢相交,无数鬼魅发丝瞬间被焚灼成飞灰飘散,在空中留下一阵阵焦臭气味,毫不留情地朝黑云鬼面压去。
云霄这么一来,藏身黑云中的黑风尊者果然有所忌惮,困锁九鸣等人的攻势瞬间收回,巨大的黑云鬼面朝天呼啸而去,与雷网撞在一起,半空中相互消弭、纠缠,黑云中偶尔有雷光撕裂,黑云随即又聚拢弥合,有时雷声滚滚,黑云的内中忽然鼓胀起来,险些无法收摄激荡。
黑云中的雷光轰鸣持续了有近一个时辰,天色渐渐转暗之后,天地间阴气渐生,黑云渐渐融入天色之中,雷光势头难免减弱,而在地面上观战的众人也不免心惊胆战。
一方面是这黑风尊者的鬼仙修为实在太过可怕,如此不曾闻名于世的高人竟然让众人在此地相遇。另一方面也是惊讶于云霄的修为根基,绵绵不绝地施展道法,就算是形骸体魄也会疲倦。
就当云霄看似难以为继之时,他身后玄龙乌木鞘中的玉霄观云微微颤鸣,寸许剑身已经拔出,神剑有灵显然是昭示云霄出剑诛邪。
然而不等云霄御剑出鞘,西北天空有星光闪烁,原本还未完全坠入西山的晚霞,彻底被黑暗天穹所吞没。但这种黑暗并非诡谲阴邪,是一种厚重无边的包容,点点星光在黑暗天穹中飞快布满,显然不是寻常天时景象。
就听得极远处几声脆响,仿佛是有人打碎的碗碟的声音,有几点星光变得愈加明亮耀眼,短短数息功夫,飞射而至的星光就变成飞坠而至的陨星,带着长长的焰尾,直接命中黑云内中。
来势极快的陨星并没有贯穿黑云,而是在其内中轰然破灭,星辰破灭之威将黑云由内而外地炸得粉碎,随即又产生向内的塌缩,将黑云湮灭于无边之中。
几声回荡黑暗天穹中的巨响之后,黑云尽数碎散,只剩下一缕飘飞的乱发,也在风中渐渐飘零不见。
乱发黑云散去,黑暗天穹也骤然不见,西山间晚霞尚未尽消,仿佛刚才星辰满空的景象根本不曾出现过。
云霄与杏鸾缓缓落地,众人皆上前探问,云霄自是无碍,倒是对方才景象十分好奇。
九鸣真人也有所感,问道:“云霄道友,方才那驱使陨星又是何方高人?竟能一击之威斩灭黑风鬼仙!”
云霄沉吟良久,阖目掐算了一番:“如果我没猜错,出手之人我们两个都认识。”
九鸣真人当即明悟过来,正欲开口却被云霄摆手阻止,然后听他说道:“只不过你说错了一件事,黑风鬼仙并没有就此被斩灭。”
众人闻言又是一惊:“居然如此还不能斩灭黑风鬼仙?”(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章 鬼魅难测
面对众人的疑惑,云霄没有立刻回应,挥袖施法,一阵清劲之风席卷方圆,凝冻的潇江重新流动起来,阴寒诡怖的气息这才完全散尽,待得这一切都处理妥当后,云霄才讲起关于鬼仙的种种玄异之处。
鬼仙能得此仙名,绝不仅仅是对其强大鬼魅法力的赞誉,而是本属阴灵鬼物之流,不依形骸体魄却能长久驻世,与地仙有相近之处。
然而仙道贵生、鬼道贵终,地仙位业长生驻世,其根本落足在于“生”,地仙形体就算不是金刚不坏,但也是生机不绝、青春鼎盛。
鬼仙根基则是截然不同,缺少形骸庐舍,纵然能够长久驻世,但并不能像地仙高人那般随意行走游历。鬼仙驻世似无根浮萍,一旦遭遇险恶境域,很有可能无法护持阴灵元识,天地灵犀激荡流转,也有可能使得鬼仙游魂尽散。
如果说地仙以天地为庐舍,周游各方自在无碍,那么鬼仙恐怕不得不择地寄托,以长存驻世。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在中土九州世界,地仙高人几乎是无处去不得,而鬼仙则是必须要有根基巢穴方能存世不灭,而且活动范围大大受阻。
以上只是其一,另外更重要的是,鬼仙驻世不能尽纳知见。正常的修行人,纵然尚未成就地仙位业,只要元神世界足够旷大,所能容纳知见几乎是无所限制的,而且元神世界所容知见,一般情况下不会忘却消散,只会伴随修行人仙去后消散。如有必要,修行人亦可将自身知见凝炼入心印玉简之中,方便后世传人。
看似元神世界运化之功,但没有形骸庐舍,此等知见根本不可留存,因为元神显现的前提便是炼形根基。而鬼仙之流并无形体,自然知见不可无穷,甚至每当阴灵元识容纳知见已至极限,就不得不重新陷入死寂中散去这些知见。
普通人忘却一件事很容易,修行人想要刻意掩藏回忆也有此类道法,但鬼仙要散去自身知见,这就等同于自削修为,而这一步却是长久驻世鬼仙中不得不经历的,甚至在这个过程中,鬼仙稍微不慎就有可能自行化散天地之间。
鬼仙长存于世本就是旁门左道,因为这门修行之法为了取巧而不得不面对更多的牵累,如此并不符合仙道超脱的修行人,传承自然渐渐断绝。正如同上古之时许多修行之法,并不是因为乱世而断绝,而是因为传承本身有所偏颇。
按照云霄的说法,凡是鬼仙之流,必定有隐藏极深的根基巢穴,勉强可以类比为修行人的道场福地,不过那内中的情况估计是活人勿入,仙壶洞天传世的典籍之中也没有关于鬼仙巢穴的描述。
不过即便鬼仙修为劫数重重、滞碍繁多,但此等修行的确有其非凡之处。鬼仙缺少庐舍形骸是其薄弱根由,也造就了其诡谲难料。
鬼仙也能依借外物、寄托阴灵,加以祭炼成器,这样一来可以修炼出鬼仙之身。但这个身躯并不是修行人的形骸体魄,而更像是法器之属。鬼仙凭此法身可以远游在外,甚至能与人斗法。
这次众人遭遇的黑风尊者,他的鬼仙法身想必就是那遮天蔽日的乱发黑云,也不知道那是鬼仙法力凝炼而成,还是古往今来活人的头发?
云霄领着众人来到江边沙洲,这里原来是杏鸾与哈马一众匪盗斗法之处,而经过方才黑风尊者那一遭,昏厥倒地的匪盗已经剩下一具具白骨,很显然,他们的形体血肉都被黑风尊者所吞噬了,反倒是留下稍显破烂的衣衫。
为首的四只妖怪,哈马早就碎成一地冰渣、全尸不留,反倒是另外三只妖怪全身皆备紫晶包覆,一点生机气息都不外泄,经过方才激烈的厮杀中,仍旧保存完整。
云霄笑着给杏鸾示意,杏鸾虚托着紫晶石花招手施法,三妖身上的紫晶渐渐剥落散碎,落在地上化作淡淡紫芒散逸,而三妖也从极深沉眠中复苏过来,但个个精神萎靡、瘫软在地。
鬼仙能洞察一切生机,那是因为他们本就无有生机,一切活物在他们眼中看来就像烛火,修为强大或者生机沛然的修行人,或许就是堪比日月之光。而三妖方才被紫晶法力所封,生机沉寂,反而没有收到丝毫波及,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云霄搓了搓手掌,往三妖身上吹了一口气,三妖当即打了个激灵,看见自己被一群修行人围观,赶紧吓得要钻地逃遁。
不等他们动作,云霄跺脚顿地,三妖又被震回地面上,肚皮朝天。
“你们三个真够没出息的。”云霄笑骂道:“方才天上地下打得暗无天日,你们倒是好,居然什么**力都躲过去了。”
那只穴鼠翻转身子,微胖的身子人立而起,拱起两条前腿朝着云霄连连作揖,口吐人言道:“上仙饶命、上仙饶命!”
“你这硕鼠!”云霄伸手点指,随即哈哈大笑,笑完之后才继续问道:“我问你们,你们可知晓黑风尊者的来历?”
三妖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穴鼠胆怯说道:“上仙,以前都是由我们大王带着活人血食去见尊者,前日还是第一次见到尊者闭关的黑风洞,不知道是不是上仙所说的黑风尊者。”
“黑风洞?应该就是了。”云霄挥袖化出冰镜,镜中是哈马化成人形的模样:“这个是你们的大王吗?”
“对对对!不知道大王现在……”
“死了,啥也没剩下。”云霄直言道。
三妖闻言噤若寒蝉,挤在一团不住打摆子,甚至不敢抬头看云霄等人。
云霄盯着三妖面色发冷,周围天地肃然渐寒:“你等妖孽,占山为盗已是不法,居然还掳掠活人为邪魔进献血食?说出黑风洞所处位置,我饶你们性命。”
三妖低声发问:“真、真的吗?”
云霄掌中水汽回旋,怒然喝问道:“有你们讨价还价的余地吗?”
三妖赶紧匍匐在地:“上仙饶命,我等愿说!”(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一章 除恶务尽
三妖哆哆嗦嗦将黑风洞的位置、要经过何等幽深崎岖统统抖了出来,就连自己占山为盗的匪窟都供了出来,最后在云霄面前蜷缩着不敢说话。
云霄听完他们讲述之后,周身有虚影浮泛闪烁,整个人的精神都变得浑浑噩噩,过了好一阵沉寂才清醒过来,然后低头看着三妖说道:“看来你们还算诚实,没有隐瞒。”
然而此言过后,云霄掌中水汽飞旋愈加猛烈,指间竟然有洪涛回荡的如雷闷响,三妖赶紧求饶道:“上仙不是说只要我们供出黑风洞的位置便饶命吗?”
云霄眼神深邃,仿佛能将三妖魂魄吸入:“不错,以我的修为境界,说出的话若悖逆不守,只会自损道行功果,可是你们疏忽了,我只说饶却你等性命,并没说放纵罪恶。你等得天地日月之精华,通灵知我修行不易,本该积好生养育之德,绝非恣意为恶。
我云霄不敢自许天意、妄拟不仁,只能为人本分,以生死利害判断善恶,既然你等自丛林中来,便自归丛林而去,一身妖法修行自蒙昧中显现,亦归蒙昧中而去。”
伴随话语声,云霄掌中洪涛浪叠,一团飞旋水汽一化为三,直接打入三妖形体之中,从表面上看并没有造成任何损伤,但是修行人元神有感,这三只妖怪以自身神气假合的玄牝妖丹已经散作无形精气。
妖怪元神退守,便是寻常生灵而已,一切行为依循族类原身本能,回归当初蒙昧混沌的状态,看见云霄等人,本能逃窜远去。
云霖看见云霄这一手,一贯寡言的他也不禁开口问道:“大师兄,这是什么道法?你将这三只妖怪的修为废掉了吗?”
云霄说道:“修为岂是这般轻易可废?你我入门至今,所修所悟、一切知见皆是自我成就的一部分,若是以外力强行废除,必定损坏根基,很有可能是连整个人也跟着废了。
妖怪修炼有异于人,无需传授便本能凝聚玄牝妖丹,我不过是将逆运神气合丹之法,将妖丹化散。如果此三妖未来能够再度知我通灵,重新凝聚玄牝妖丹,今日之事足可给他们毕生难忘的告诫。”
“大师兄这是连妖怪修炼之法也通晓了?”
“未必然,何谓通晓?我本就是在世之人,终究不是妖怪,哪里能轻易体会妖修之法?”云霄说道:“现在已经知道黑风洞的位置了,我打算前去打探一方。”
九鸣真人此时劝阻道:“云霄道友,如此是否太过冒险了?你甫经一番激烈斗法,还需调息恢复,黑风洞远在深山老林之中,又是鬼仙根本,岂会没有其他防备?”
云霄摇头反驳:“黑风尊者耗损严重得多,鬼仙法身几乎被灭尽,这哪里是朝夕间能恢复的?而且吾师教诲,纵恶等同为恶,明知黑风鬼仙噬人血食,还让他又机会苟延残喘、东山复起不成?诸位不必随我冒险,你们就在杏花岛中稍歇一阵,我去去就回。”
杏鸾上前挽住云霄的衣袖说道:“我也随你一同。”
云霄脸色一正:“真的不必了,我面对黑风尊者自保绰绰有余。”
杏鸾抿嘴微微点头,其实她自己也知道,方才云霄跟黑风鬼仙斗法,他还特地分出法力保住自己,想要伤到杏鸾必须先伤云霄,这么说来,反而是杏鸾拖累了云霄。
与众人拱手道别,云霄化作流云飞遁而去,速度极快,转眼间便来到黑风洞一带。
潇湘一带山多而不高,但地势却是险峻,自天上俯瞰大地,仿佛被无数山川割裂破碎一般,黑风洞所在的山林,离着最近的俗世人烟不过百里之遥,可是对于普通人来说,不可能接连翻山越野深入此地。
看来黑风鬼仙选择此地为根基巢穴也是早有谋划,料定即便以千百年计的山川变迁,俗世人烟基本都不会接近此地,只要在洞外施法掩藏声息,大多数从天上飞过的修行人也察觉不到此地异样。
云霄单独找到黑风洞,自然是有其自信所在。从黑风尊者和三妖只言片语中,云霄猜出这位黑风尊者应该是从死寂沉眠中苏醒过来短短时日,已经对过去种种遗忘了许多,而散去知见的过程也让他修为有损,亟需尽快恢复。
也就大概此时,哈马在山中误打误撞,碰见了甫出关的黑风尊者,哈马为了保全性命,许下了每月初一十五供奉活人血食,而哈马也被黑风尊者降下扣命咒法,若有不从能即刻夺命。
面对沉眠初醒、修为尚未尽复,甚至连鬼仙法身都被灭尽的黑风尊者,云霄觉得还是有此把握对付,更何况除恶务尽,云霄有放过三妖性命、并且给他们留下未来一线机缘的悲悯,但这并不代表心软,尤其是面对黑风尊者之流,多一分的迟疑和放纵,云霄都觉得是天大的奢侈。
身形在深山中落下,云霄来到一处陡峭潮湿的崖壁,也难怪只有哈马那等原身特异的妖怪能来到,没有相当手段的修行人来到此地,恐怕连身形也稳不住。
眼看黑风洞就在前方,幽深漆黑的洞中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悠长风声,但这种风并非天地间流转的气息,而是一种发自神息的阴风,能扰人神智、衰坏筋骨,长久停留此地连形骸体魄也会被阴风所侵蚀。
云霄落脚生根,衣袂间倏然风起,但他所发出的也不是寻常流风,而是实质罡风,随着他每一脚踏出而向外鼓荡逼出,在黑风洞外形成一重重琉璃质的晶莹光华,将此地山峦内外赫然洞穿。
以黑风洞为中心,方圆数里风停树止,四面八方实质罡风向内挤压,整座黑风洞的山岩石壁发出接连不断的颤动瓮响。
鬼仙巢穴可比修行洞府,哪里是外力轻易可破,黑风尊者自称在此深修千年,想必整座洞府都被其法力祭炼如金刚不坏,但今日却是被云霄狠狠制住,甚至有不堪重负之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二章 怒风无名
黑风洞中隆隆作响,阴风停滞一瞬,如同积蓄潮势,随后一鼓作气磅礴而出,阴风化作灰芒,密密麻麻,让人观之头皮发麻。
云霄身形不动,胸前挂坠自行落地,铁舸法舟平地立起,好像一面榄核形状的铁盾,掩住了云霄身前,阴风灰芒击打在铁舸法舟之上,溅起无数火星。
散射开来的火星又变成幽蓝鬼火,绕开一段之后聚敛成形,在云霄身后两侧变成几十个鬼火骷髅,发出无数摄魂夺魄地吟唱声,然后直扑云霄后背。
云霄身后背负着玄龙乌木鞘,剑鞘本身乍看并不独特,只有元神感应方知其妙,不用云霄催动法力,鬼火骷髅接近玄龙乌木鞘三尺距离,剑鞘本身自有感应,松纹扭动、玄色化龙,仙灵之气清朗浩荡,直接将鬼火骷髅震散不见。
洞中的黑风尊者似乎也觉得与云霄对拼法力并无胜算,阴风走势一变,不再是从黑风洞中吹出,而是朝内卷摄,黑风洞立刻成为一个无止境的深渊,洞外天地霎时间飞沙走石、大树连根拔起,尽数被吸入黑风洞中。
云霄身形再一稳,不仅是身体,就连身上雪青鹤氅都没有一丝飘动,仿佛立足于一个跟外界天地截然不同的小世界中,而那些自云霄身后被阴风卷摄的沙石草木,也无一能接触云霄立足之地。
但即便如此,云霄施展罡风镇山之法依旧不变,不会因为阴风卷摄万物而变得道法无用,反倒是趁此机会,罡风内生锋芒,如同一盏琉璃内壁浮现裂纹,内生锋芒无声无息地渗透进黑风洞,山岩石壁已经变得千疮百孔,但整座洞府依旧呈现稳固不倒之相。
阴风卷摄不见起效,黑风尊者也不知道作何想法,风势渐消之后,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云霄微微低头看去,自己立足一丈之外的地面上,沙尘缓慢飞扬旋绕,迟缓得仿佛每一颗沙砾飘飞的轨迹都清晰可见,然而每一颗沙砾接触擦碰却能发出特异的响动,纵然细微,可是积少成多。
旋风卷砂之势随肉眼观察渐渐增强,一下子在云霄身外形成一道呼啸旋风,鸣沙旋绞发出震耳欲聋的摩擦声响。
旋风势大,转眼间将风涡中心扯成一片真空境域,一切气息顿时归无,甚至鸣沙巨响近在耳旁,云霄也渐渐听不清楚。
更重要的是,如此鸣沙旋风不仅尽收气息,也将天地灵犀收摄隔绝,云霄此时此刻身处可谓是一片死寂空无之境。
世间修行人所仰仗的**力,本质上都是调动天地自然,顺势而为往往事半功倍,强行逆天大多自寻死路。
外感修为是世间万法根本落处,若不能元神外感天地灵犀,修行人能够施展的道法玄功便只能仰仗自身元神元气。然而人身再强,与天地相比也与尘埃无太大差别。
不得不说黑风尊者鬼仙修为果然超凡脱俗,光是这一手尽收气息、隔绝灵犀,一般修行高人怕是未必能应付过来。
就在此时,云霄终于有了动作,他在真空绝境之中,缓缓抬手将玉霄观云拔出剑鞘,无声无息的空无之境,剑鸣破空,鸣沙旋风被撕裂出一条缝隙,随后一道剑光自内电射而出。
剑光窜入黑风洞中,没听见任何哀嚎惨叫,只有微微一颤,连同整座鬼仙洞府摇摇欲坠,罡风镇山骤然内压,内生锋芒击穿黑风洞所有,轰然一声,山崩地裂!
而至于鸣沙旋风,也已经化作一团沙尘滚滚飘散,云霄早已还剑入鞘,看着眼前倾颓景象默然不语。
云霄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迟疑了好一阵,然后顺手挥袖,无数破碎山岩被无形的大手托举而起,显露出山腹内中一片曲折结构,还有一处直达地底的深井。
原来黑风洞不是一个单纯的山洞,除去有刻意凿建的痕迹,黑风洞本就是极为复杂深邃的一片天成山洞,至于那口深井更是元神感应不可穷达尽头。
至于黑风尊者,云霄只看见乱石掩埋之下,一副披着红袍的白骨,白骨还有一头浓发扎根颅顶,漆黑枯干的长发披散一地,足足有三丈多长,散乱在地的头发间,可以看见地上有一些复杂诡谲的纹路,其中残存的神息跟黑风尊者同出一源。
云霄扬手将破碎山岩移开,来到红袍白骨前躬身一拜,然后指尖起无形真火,白骨黑发瞬间焚灼至尽,反倒是那件红袍经历真火一烧,有些污秽陈旧一洗而空,变得更为光鲜洁净。
虽然过去没见识过这类事物,但云霄还是识货的,入火不焚、出火自净,这就是罕见的火浣布,具体是什么天材地宝炼制而成这么一件火浣袍,如今已经无从得知,云霄随手收摄,打算日后再细细参悟。
这具红袍白骨应该就是鬼仙黑风尊者生前本尊炉鼎,云霄并不知道他本来身份师承到底为何,一生将尽,最后却选择来到这处远避人烟的险峻之地,还布下了奇诡阵式,想必就是想借此精进破关,到底最后他是如何修成鬼仙秘法的,云霄也无从得知。
黑风洞中有前人居住的痕迹,但是除了一些石桌石椅,其他事物早已腐朽灰化,一丝线索都无法找到,也难怪后人无从得知这位高人生前身份。而黑风尊者自名如此,恐怕他自己也已经忘却了本来出身,只留下对黑风洞最后一丝牵挂意念,千年不曾远离。
云霄心念及此,不禁垂目低叹,自古以来,修行人欲求长生久视、飞升超脱,不知尝试了多少,其中又有多少坎坷与迷茫,黑风尊者说不定当年就是一个走上歪路的先行者。
作为修行路上的后人,云霄不会对自己彻底斩灭黑风尊者有任何后悔或者顾忌,但是身立此间,元神有所触动,不免在心中构想出当年自困此地的红袍修者,不知他又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思,选择在这个洞中孤注一掷?(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三章 火浣灵袍
黑风洞中没有其他需要留意的事物,就剩下那处深不见底的深井了,元神感应也无法窥探至尽头,不似有任何阻隔,就是单纯的深渊。
云霄踢了一块碎石进入深井,除了最初细细一阵破风声响后,碎石很快就落到元神感应之外的无边杳冥,连跌落的回声也无。
凡是这种莫测境域,修行人一般不会轻易犯险,不过云霄好似受到某种遥远的触动,静静在深井边上定坐,默运玄功之后,一道分化而出的朦胧身影,好似婴儿最初睁开双眼观察世间,眼神清澈而纯净。
分化出这道身影之后,云霄长长出了一口气,好似施展了某种惊天动地的**力一般,浑身上下说不尽的疲乏,端起云中觞灌了好几口仙酿,运转调息之后,这才稍微缓过来。
云霄站起身子,看见分化身影与自己一般无二,摸着颌下钢髯自言自语道:“原来我长这个样子吗?跟镜子里看见的不一样啊。”
说话间,云霄指间有冰晶闪烁,往自己下颌轻轻一抹,连鬓胡子自行脱落,容貌气息变得更为青春鼎盛,仿佛在身上留下的岁月痕迹也倒退了一样。
云霄刮净胡须,面前的分化身影却依旧连鬓钢髯,颇具豪侠之风,看着云霄笑着捋须微笑,站在井边一顿足,远处破碎山岩自行飞至,将深井填满封堵,然后将分化身影也掩埋起来。
云霄向后退去,原本的黑风洞此时只剩下一处垒石封土,如同陵墓一般,不知纪念何人。但是过去阴风阵阵的状况,如今不再。
眼见一切完备,云霄飘然飞天而去,回转杏花岛。
……
来到杏花岛外,云霄便看见雾阵已经解除,肉眼看见岛上杏花林一片狼藉破败,云霄登岛进入,就看见杏鸾等人迎上前来。
杏鸾看见云霄仪容修整、气象一新,不禁春情涌动,问道:“你总算回来了,黑风尊者如何了?你怎会变成这个模样?”
云霄笑道:“穷寇宜追,除恶务尽,黑风尊者已经伏诛,这便是证据!”
云霄一抖手,火浣袍出现在众人眼前。众人仔细打量,一时间都分辨不出此物来历,还是九鸣真人猜测道:“莫非这是火浣布?”
“呵呵呵,九鸣道友好眼力!”
九鸣真人倒吸一口凉气:“莫非这是黑风尊者生前所遗?这可不是普通的火浣布!”
“怎么说?”众人皆有疑惑。
九鸣真人娓娓道来:“所谓火浣布实则有两种,一种是昆仑大炎山中,火光鼠兽的皮毛织造而成。这种火浣布入火为赤、出火雪白,皆因火光鼠兽吸纳昆仑大炎山冰火双气而成。只可惜此等神物早已失传,只存于古籍中可见。千古以来山川变化,昆仑大炎山早已被冰雪覆盖,火光鼠兽也已彻底灭绝。
然而另外一种火浣布则更为独特,是以修行高人心头精血与龙蚕丝合炼,如此织造成布,整个过程皆是炼器深功,如此成器的火浣布,天成赤血艳色,亘古不改……云霄道友你手上这件,便是如此。”
众人闻言皆是惊叹不已,云霄端详着手上的火浣袍,不见任何一处针线缝口,整件衣袍一体炼就,只要以御器之法稍加感应,火浣袍就能变换大小,符合御器之人的形体,增一分太长、减一分太短。
“我听师父说起过,当今天下,好像只有南海观音阁仍有龙蚕丝存留,但应该不至于能炼成这么一件衣袍了。”云霄感慨道:“前人倾尽心血的炼器之功,几乎是独此一件,这件火浣袍的主人,我大致能猜出一二了。”
“哦?不知云霄道友的猜测为何?”
云霄摇了摇头:“不急,到时候自然见分晓……这件火浣袍你们谁想要?”
只见云霄捧着火浣袍示意众人,但是面对此等奇珍,几乎所有人都连连摆手后退,王启年苦笑道:“云霄道友你真是折煞我等了,龙蚕火浣袍当世唯一,我们可消受不起!”
云霄面无表情说道:“不就是一件衣服么?有什么消受不起的说法?穿在谁身上不是穿?”
云霖笑道:“那大师兄你自己为何不穿?”
“老三你这就是抬杠了,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师父传下的仙衣护身法,跟我们的雪青鹤氅同出一脉,我身上这件早已是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再穿这件火浣袍只是画蛇添足罢了。”云霄转向杏鸾问道:“要不你穿上试试?此衣可随御器法力变换样式。”
杏鸾掩嘴浅笑:“如此奇珍,怎可随意拱手与人?此间缘法牵连紧要,杏鸾不敢轻视。”
龙蚕火浣袍,放在天下任何一方都会引来修行人争夺,云霄就这样毫无顾忌地送人,换做是一个稍有私心的修行人都不会有此作为,而云霄此举也显然不是试探众人。
云霄沉默了一阵,看着杏花岛上一片狼藉破败,开口问道:“杏花岛怎么了?”
杏鸾脸色一阵哀怜:“黑风尊者邪威滔天,杏花岛阵法被破,连同地气灵枢也被牵动,此地已经不适合作为修行福地了。”
云霄语中带着歉意:“真是抱歉,我未曾料到那帮妖怪背后还会有如此人物。”
杏鸾摇头道:“这哪里能怪你,若非有诸位同道相助,杏鸾此时恐怕早已遭难,岂能因福地破败而迁怒?”
“但你在此地修行经营多年,福地朝夕破败,总归不是幸事。”云霄说道:“这样吧,既然是黑风尊者行恶至此,那就让他来赔偿损失就好了,这件龙蚕火浣袍就当做是赔礼。”
杏鸾接过龙蚕火浣袍,满脸不可思议,还不等她说话,云霄就说道:“既然现在你的修行福地被毁,此地要恢复原状也是不易,倒不如随我们一起前往红山议会如何?”
杏鸾看着龙蚕火浣袍,经历了这段时日的变故,她也觉得这处修行福地不宜久留,她看着云霄的脸庞似乎想通了什么,轻轻一扬手上衣袍,随即化作一团红云也似缠绕周身,变成一件艳红裙裾。(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四章 无能为力
长江以北、荆襄之地,如今受天王教国管辖之地,襄州城分置水陆,江面雾霭飘荡,偶尔可见江上舟楫来往,尽是刀兵林立的军武阵容。
襄州城可能是天王教国有数的几个重兵驻扎之地,而近两年来更是陈兵浩荡,教国之中几乎所有最精锐的士卒都荟萃于此,原因无他,天王教**师白莲生亲赴此地。
襄州虽然不是战阵前线,但是在天王教国南进攻势中,却是最为紧要的一环,近来数月,楚国内外纷乱交相乍现,天王教国虽然少有大举进攻的势头,但是对楚国内外的注视无一刻稍减。
城中都督府,总领荆襄军政一切要务,白莲生坐镇于此,听着堂下一众官员禀告,灰白的脸色较之数年前更为晦暗,坐在圈椅上一动不动,深沉难测。
白莲生看似文弱,但堂下官员却没有一个敢露出分毫松懈之态,谁都知道这位军师倍受教中高层倚重,掌握荆襄之地生杀大权,之前就有好几位官员因为在防御工事上拖沓贪墨,直接被白莲生下令诛连全家老小。
“太慢了。”白莲生听完一名官员禀告后开口说道:“江陵是我军未来切入楚国的关键要地,为防楚军自上游驰援,沿江而上猇亭、夷陵一带都必须做好堵截准备,拦江大船要加紧打造。”
堂下官员擦了擦额头汗水,战战兢兢地回话:“回禀军师大人,各部已经加班加点赶工拦江大船,只是眼前材料紧缺,主要的钢铁铸造,无论是供料还是人手,都被炮兵所占有,不知军师大人能否——”
“你打错主意了。”白莲生语气寒冷:“炮兵乃是我军致胜关键,楚国长生军已经做到每个兵卒配发火枪,兵员素质极高。而我军人数虽多,但是抵近交锋不如楚军,唯有发挥新式火炮威力,以长补短才有胜算。如今新式火炮试验门类繁多,的确对钢材等诸多供料需求庞大,但这是我军未来致胜法宝,希望诸公能解。
拦江大船可以在保持拦阻堵截必要功能的基础上,松动其他一些不太急迫的设计,哪怕是用巨石装船保持重量……具体办法你们自己下去之后设想,我要尽快看见成果。”
一众官员如潮水般退去,都督府议事堂中只剩下白莲生和一旁护卫的横宗镇,白莲生无法抑制地疲倦与乏力全数涌现,挨在椅背上粗重喘息。横宗镇赶紧上前,一手按在白莲生肩上,金光浮动,一点一滴化入白莲生体内,过了一炷香时间,白莲生的脸色这才有所好转。
“不必了,我还支撑得住。”白莲生拍了拍横宗镇的手掌,自嘲笑道:“此身已近枯槁,将军就无需耗费功力了。”
横宗镇面无表情,眼神穿过都督府望向远方说道:“教国还需要军师,如果此番能够拿下江陵,那九州一统指日可待,建设教国还需要军师辅佐。”
白莲生脸上浮起不自然的血色,他低声笑道:“楚国长生军驻守江陵上下,哪里是这样轻易可攻破的?教国若能一统九州,我也能卸下重担颐养天年了,真的不想再劳累了。”
“军师莫出此言。”
“你是担心我意志衰颓么?放心,就算我死,也不会让教国的敌人有安生日子。”白莲生拿起面前桌案上的几张简陋图谱说道:“谁能想到,新式火炮的萌芽居然就藏在天京城中的一座道观之中,只可惜发明此等火药的那位道士却早已不见。”
横宗镇看了看那图谱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样,说道:“教国初立,难免有狂热信众不加收敛行止,天京城中宫观庙宇大多被打砸烧毁,僧道纷纷逃离。那位叫做舒克的道士在玄一观中虽有名册在籍,但想必也不想与教国抗衡,连夜逃窜。留下这一室图谱手稿让教众发现,也算是不幸之幸了。”
“抗衡?”白莲生笑了,“区区一人当然不能与教国抗衡,但为何有此精妙设想,不向教国进献以求身存立功,而是逃窜无踪?我等身处高位,不可只想着如何让天下万民不与教国对抗,而是要深思熟虑,让天下万民自然拥戴教国治世,有能有才有德之人,纷纷为教国献计献力、共谋天下安定昌盛。若是只想着将对抗者扼杀于萌芽微弱之际,那我等与旧乾又有何异?”
“末将知晓!让军师失望了!”横宗镇面露惭愧地低下头去。
“此地只有你我二人,有些话我对你说,也知道长老环诸位能够听到。”白莲生没有理会横宗镇惊讶神色,“如今开国不过寥寥几年,九州尚未一统,教中已经颇有一些人开始谋求私利。这乃人之常情,但国中未定,穷奢极欲未免有过。
百姓困苦久矣,他们当年如云聚之势支持我教起事,不就是为了能有一份安定家业,不至于受饥寒交迫之苦么?我看现在有些教众已经渐渐忘了起事奋斗之时的初心,只图一时享乐,就连派驻前线随军都开始敷衍,殊不知如此心性,不过是将天王教国推往末路。
劣者白莲生不过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纵有运筹帷幄之能,冲锋陷阵终究非我一人所为。众军将士前线吃紧,诸公切不可在后方紧吃。旧乾之败亡,在于吏治腐坏、操守不廉、奢靡无度,如果教中诸公不力除弊病,徇蹈覆辙,则教国功业与焉将毁,勿谓言之不预也。”
白莲生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来说这番话,中间没有丝毫的停顿,流畅通顺、坦诚心扉向着横宗镇倾诉,但到了最后,他忽然觉得这一切好像又复归于徒劳,安静坐在圈椅中不发一语。
横宗镇细声问道:“军师大人?”
“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白莲生说出这话后紧闭双目沉睡不语,横宗镇见状低声叹息,悄声离开了议事堂,然后走到一个角落处,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催动法力,将白莲生方才那一番话,传到远方的天京城。(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五章 长生大军
沿潇江北上,翻山越岭、登萍渡水,一路行径人烟繁华,所见入眼留痕,但却不曾惊动分毫。
放眼远山起伏之间,兵家杀气蒸腾盈空,元神外感透彻天地大千,仿佛有万军行空越野、徘徊不定,修行人一眼便知远方有大军驻扎,而且是世间少有的强军劲旅。
云霄等人不曾飞天,但路在足下,自有去向留心,远方那便是楚**阵要害之地——江陵城。
江陵西控巴蜀、北接襄汉,襟带江湖、南通湘粤,自古以来便是通衢之地,也是兵家必争。但凡中土九州划长江天堑为南北对峙,江陵一带必定兵戎不断,如今也不例外。
而楚国帝君对此地重视,甚至将国中最强军旅——长生军,部属在江陵一带,就是为了应对江北强敌天王教国。
长生军是楚国帝君举事最初,麾下八百强兵改制而成。楚国不像天王教军那般,大量募集兵员,军阵规模动辄以万数计,即便是在如今四面受敌的情况下,依旧是精简军旅规模,但是兵员素质之高,远远超出历朝历代。
长生军主力战兵不足万人,然而所有人都修习了楚国帝君编订的《虎狼十锻》。《虎狼十锻》虽是楚国机密,可是修行人真要刺探此法并不困难,只不过后来世人发现,这门看似炼形道法,本身并不算十分高妙。
《虎狼十锻》可谓是将修身炼形一途尽可能精简通识,并且不是简单传授给军中兵员,反而是在大量门类繁多的训练中加以体现,一方面提高兵员体能,一方面挑选优质兵员作为长生军的后备。
长生军中,每十二人为一小队,大队长队长必定是《虎狼十锻》修习大成,并且对指导作战有相当水准。每十小队为一大队,大队长一般是筑基已成,要么是军中修炼过程自行精进,再额外加以指导,要么是从帝都委任调派。
每十大队为一营,营长必定有真心修为,基本上是当年随楚国帝君举事的修行人。长生军中有八支主力营,剩下一支人数不定的游击营,该营兵员素质考核更为严格,不仅仅个人修为,甚至对各种敌后潜伏作战都十分精通。
长生军主帅秦飞鸿,据传当年屡次亲身营救身陷重围的楚国帝君,被楚国帝君称为“朕之股肱、国之柱石”。其人修为深不可测,兼之用兵如神,有他镇守江陵,楚国上下都可安心。
以上这些都是云霄一路而来,听九鸣真人与王启年的讲述,作为曾经敌手,他们对楚国上下都有相当程度的了解,而今时过境迁,他们也不禁感慨。
而按说江陵城有长生军驻守,城中身怀道法修为者不计其数,云霄等人贸然路过并不适当,因为长生军在过去,除了攻城略地以外,也是作为扫荡修行门派的主要力量,可以说楚国对不肯臣服的修行人从来没有什么好脸色。
不过云霄倒是觉得无所谓,他甚至是刻意往江陵城而去,打算好好见识一番被世人吹捧得神乎其神的长生军,到底怎生模样?
可以说云霄众人一入江陵地界就被人留意上了,看似持路引令牌通关井然有序,但是不等云霄众人走远,沿途各个关卡似乎都收到了传讯,密切注意云霄一行人。
“不愧是长生军,我等刻意收敛气息,居然第一眼就察觉出我们不对劲了。”云霄元神识念与众人说道。
九鸣真人苦笑以应:“道友修为虽高,怕是对俗世军务不太通晓,长生军兵卒看穿我等,并非依仗道法秘术,而是凭眼力判断。我等十余人行走路上,无有背负、不驾车马,衣着形容亦非等闲凡夫,连半点风尘仆仆之相都没有,深入军镇要害之地神色从容,只要是眼力见地丰富一些,都能看出我们不对劲。长生军至今未派遣兵士围堵,想必是看不清我们深浅,打算顺势将我们引入大军丛中才会有将官出面询问。”
云霄一拍额头:“对对对!看来是我有失计较了,现在这样也好,让长生军知道我们前去,让他们做好准备。”
“道友这是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啊。”九鸣真人若有所思:“云霄道友你公然前往江陵城,不可能毫无准备,能事先与我们解惑一番吗?”
云霄回答道:“说实话,我本来想法的确就是想看看长生军的阵容,你们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不过后来经你这么一提醒,我忽然想到——像长生军驻扎之所,应该是各方刺探的紧要之地,我们出现的消息,应该会很快随之传遍各方。”
“道友不是打算红山议会时才露面现身吗?”
“那就太迟了。”云霄说道:“当年我跟随师父北上乾朝帝都,见识过供奉院、见识过天王教,后来也见识过沪海江南种种,如今就剩下楚国……说来也是机缘所致,当年楚国尚未立国定都,我跟几个师弟在各处流浪,也曾经来到江陵一带希望投军报效,只不过一念之差远赴西北,这才与吾师结缘。”
杏鸾闻言浅浅笑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楚国帝君还不后悔死了?”
云霄端着下巴作思索状:“没发生的事不好假设,我又没见过楚国帝君,那时候江陵城也不似如今严整,那时候我们也是饥一顿饱一顿,在路上可没有好日子过……老三,你还记得吗?”
云霖说道:“当年战乱,江汉一带粮米被富户囤积居奇,我们曾经试过跟在楚军战火之后,往往能够在那些被抄家地主的庄园里填饱肚子,不过一路上的惨状……至今不敢回首。”
“楚军杀伐极盛,举事之初纵容狼兵驰境,所过之处几乎是挖地三尺,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喜欢楚军的原因。”云霄叹气道。
九鸣真人沉默一阵才说道:“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王朝末年大多难免此况,百姓积怨久矣,楚军举事之初侵掠如火,正是仗此势头。如今楚国已定鼎一方,不会再是以前的作为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六章 飞鸿如玉
“这是当然。”云霄也没有反驳:“一路过来所见,长生军兵卒令行禁止、军容肃穆,话无冗余、目不斜视,全身精气神拧成一束钢筋也似,只要一声令下,就能随时投入到最激烈的战火中去,楚国治军不得不服,身在军中便是修行。”
王启年这时也说话了:“我尚是沪海执事时,就不止一次身赴前线助阵,每战皆觉楚军攻势如浪,一波强过一波,虽然不曾面对长生军,但其他军阵也足够让江南饱受压力,今日一见,恍如劫后余生之感,不免暗自庆幸。”
“只可惜世上不存在长盛不衰的无敌军阵,长生军固强,也不过是镇守一方,如果楚国分崩,一军数敌,徒然葬送这近万兵卒而已。”云霄看着渐近的江陵城楼,不禁开口说道:“在我看来,此城更像一座大大的坟丘,古往今来无数悍勇之士抛头颅洒热血,还是不进为好。”
云霄刚说完这话,江陵城中就有一大帮兵士簇拥着一名眉清目秀的将军,出城直至云霄众人面前,为首将军看着云霄抱拳道:“这位可是江南玉篁山云霄真人?”
云霄跟身旁众人对视几眼,然后点头道:“正是,将军是怎么认出我的?”
那位将军笑容温润:“云霄真人剑斩天师的消息早已传遍天下四方,长生军虽镇守一方,但也了解九州修行界内外诸事,云霄真人鹤氅双剑,倒是很好辨认。”
云霄笑呵呵地没有说话,雪青鹤氅独特少见,几乎只有齐德仲师徒这种打扮,而且有胆量昂首挺胸直入长生军驻守之地,也只能是剑斩天师的人物了。
“还未请教将军高姓大名?”
“鄙人秦飞鸿,忝为长生军主帅。”
云霄眉毛一挑,他身旁众人则是面露惊异,传说中的秦飞鸿,在乾朝时凶名不亚白莲生,尤其是对于修行人而言,秦飞鸿曾多次率军攻打修行门派道场,当年楚军扬言“过一山平一山”的话,就是出自秦飞鸿口中。
谁也没想到,真正见到这位长生军主帅,竟是如此温润似玉的谦谦君子,虽是身着戎装,但周身气度如春雨润物,没有半点凶狠意味。
“没想到是秦将军亲自相迎,云霄这番叨扰了,我等路经此地,就是想看看长生军容,没有别的打算。”云霄说道。
秦飞鸿眼神一亮:“云霄真人好气魄,天下修行人遇见我长生军,无不是避之则吉,唯恐暴露行迹,莫非云霄真人也觉得军镇要地也是能随意来去的吗?”
云霄负手身后,摇晃着脑袋边想边说:“秦将军,有件事我想问你——如果真的有修行人在长生军中自如出入而无所阻碍,那算不算随意来去?”
“哦?云霄真人似乎另有所指?”
云霄看着秦飞鸿什么话也没说,好像发呆了一般,过了好一阵气氛略显尴尬之后,云霄才开口道:“怎么成了秦将军问我?”
秦飞鸿脸色不变,倒是他身后的众多将领面露不善,各自暗道这云霄语无伦次、行止怪异难解,分明修为奇高,但性情中怎么有股幼稚愚傻?
别说长生军中,就连云霄身旁众人也多得是不解,只有云霖面露笑意,因为他很了解云霄的本质。
云霄有道法修行的一流资质与悟性,而辩明善恶是非之心是齐德仲教导点化的,但云霄在日常待人接物中绝对算不上高明,甚至有些低能。
当年烽烟驿外,就是云霄出主意要向所有持刀剑的路人挑战,这种在世人眼里幼稚无知的行止,云霄至今依旧。为了给齐德仲求得新剑,云霄在湛渊山中跪了一月不起;跟随林洞玄治病救人,毫无苦累怨言;除恶务尽,一人独往山中斩灭鬼仙;火浣灵袍、罕世奇珍,顺手送于他人。
旁人或许可以说云霄性子执拗,但云霖与他同出一脉便知,云霄修行顺其自然,加之他资质悟性,行功修法、炼制法器,无不是顺手拈来,事物经过他手宛如天成。
而且往仙家法宝中灌酒的举动,完全是颠覆修行人之常理。跳脱怪异、奇招迭出,云霄手段之繁多、变化之莫测、机巧之奇诡,恐怕那些葬身云霄手中的修行高人会有最直接的感触。
这一切种种,怎一个怪字了得?偏生云霄本人的修为也是看不清深浅,自然让长生军警惕戒备。
秦飞鸿沉思了一阵之后才说道:“长生军驻守江陵,一切人员来往自有规制约束,就算是飞天遁地也难掩藏,军威杀伐之威浩荡,一般修行人也不敢硬闯,本将对此还是有自信的。”
云霄摇头道:“秦将军还是在回避我的问题——如果真的有修行人在长生军中自如出入而无所阻碍,那算不算随意来去?”
秦飞鸿身后一名将官抬手喝斥:“哪来的傻子?秦帅已经回答你了!纠缠下去,信不信将你剁成肉酱?”
秦飞鸿闻言一抬手,阻止将官言语,看着云霄说道:“云霄真人此言自问自答、纯属废言,既然已是出入无碍,当然随意来去。”
“那秦将军要怎么对付这样的人呢?”云霄追问道。
秦飞鸿从容笑道:“能在长生军中出入无碍者,要么是陛下亲至,理所当然随意来去。要么是修行高人……可惜这样的修行高人,本将未曾见识过。”
“也就是说,能在长生军中能够随意来去的,要么是长生军不设防备、要么是防不胜防,没错吧?”
也多亏秦飞鸿脾气温和,点头承认道:“云霄真人所言有理,世事不就是如此么?”
“那防不胜防就不用防备了吗?”
“当然要防,尽己所能去做便是。”
云霄重重一点头,然后伸手入袖中,光是这个动作就让秦飞鸿身后所有兵将都紧张起来,就连秦飞鸿也微微敛容。
“呵呵呵,将军不用紧张。”只见云霄从袖中取出一枚冰球,寒意凛然,内中焰心搏动不灭,直直递给秦飞鸿说道:“初次见面,不成敬意,希望将军收下。”(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七章 非友即敌
秦飞鸿没有让亲卫上前,而是自己伸手接过焰心冰球,看着此物好奇问道:“云霄真人一来便赠此厚礼,本将却是不解,天下皆知真人乃炼器宗师,没想到这么慷慨……请入城,本将也想与真人结交。”
云霄挠着后脑勺也不知道在顾忌什么,他的反应自方才起就总有些迟钝飘忽,等看见秦飞鸿摆手示意之后,动作定住好一阵云霄才点头迈步上前,在一众长生军将官围拢下进入江陵城。
江陵城虽是军镇,但也有正常的百姓起居。楚国大兴工商百业,江陵城为了巩固防线,城中有不少工厂和作坊,就是为长生军提供后勤补给,其中也有不少是长生军中兵士的家眷。
江陵一带往北便是天王教国的疆域,长生军扎根于此,众将士都有死守不退的胆魄,一旦此地失守,绝不仅仅是国破,而先是家亡,立足于此便无后路,这也算是秦飞鸿的一手谋略。
长生军帅府占地极大,屋舍不多,主要是以训练将士的校场为主,军中少有繁杂华美,一切皆是严肃规整。云霄众人来至待客厅后,秦飞鸿问起了云霄前来送礼的前因后果。
“临时起意,的确是临时起意。”云霄傻呵呵地笑道:“不瞒秦将军,十多年前我还是一介流民,当时楚王义旗驻营江陵,我跟几个兄弟本想去投军,却碰见一名兵痞向投军志士勒索,那时身无分文的我只得另赴他方。”
秦飞鸿闻言脸色一肃:“真人可还记得那名兵卒的音容?如此劣行必须严加惩治!”
云霄连连摆手说道:“不必了!真的不必了,我一进到江陵城就发觉了,那人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秦飞鸿眉宇微动,但随即收敛问道:“那别的本将也不追究了,就谈如今。本将虽有几分修为,可是真人方才赠予之物……说实话,本将一眼略过尚未看透,法器妙用还请真人指教。”
“那不是法器,是符器。”云霄顿了一顿,脸色木然一阵后又说道:“因为我只是采炼了天地间无形的水火物性,加以凝炼而成,如果想彻底炼成法器,那就不是一时之间的功夫了。我还没给这东西起名字……哦、对了,当初我就是用这件符器困住了天师张应昌,然后一剑将其斩杀。”
此言一出,待客厅中彻底陷入了死寂,不少长生军将官紧紧盯着云霄,不自觉地摸上了自己的法器,气氛仿佛一点就着。
秦飞鸿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伸手到面前桌案上,轻轻敲指,笃声一响,一阵无形涟漪打破了死寂氛围,众人这才缓缓送了一口气。
“呵呵呵。”也不知道云霄有没有感觉到方才的紧张,依旧是那般傻笑:“其实也不算真能困住天师高人,只不过稍稍阻挡了他的举动,我这一路走来细加揣摩,重新完善了这件符器,只要以元神为引、御器而出,自然能困住修行人,任凭其飞天遁地也逃不了。
冰球本身可以化作严寒冰山封印敌手,内中真火能够随心念焚灼,其他一些细枝末节的用途,我自己也没太摸清楚,就送给秦将军把玩了。”
秦飞鸿捧着这枚冰球笑叹道:“不愧是炼器宗师,如斯神妙之物随手相送,不过本将听真人前后这一番问论,似乎是为长生军未来应对有所留意?”
“说实话,世外修行之辈就不应该插手俗世杀伐干戈,但是这些日子,修行界内外都不安定,秦将军麾下长生军乃世所罕见的强军劲旅,恐怕易受邪魔窥视。”云霄说道。
“哦?不知是哪路邪魔要劳烦真人炼器以应呢?”秦飞鸿追问不断。
云霄笑道:“说实在话,我也不知道,只是有此预感而已。心血来潮、萌生此念,叨扰长生军上下实在过意不去,不过仔细一想,秦将军也的确有防备天下高人的手段。”
秦飞鸿本人就有高深修为,只是不显山露水、鲜有亲自出手罢了,见他翻掌间收走了冰球,平和说道:“自长生军建军以来,就一直针对修行高人作乱而有所准备,其实世人对长生军多有误解,认为要对天下修行人斩尽杀绝,却不知长生军中也正是修行人汇聚之地——”
道法修行并不是为了斗法相争,道法玄功不过是修行过程中,感官知觉以及个人能为的一种延伸和增强,只不过伴随修行日久、玄功精深,这种延伸会与普通人形成越来越大的差距,若是不加以约束,以至于世间一切为修行人把持。
中土九州并非没有经历过这些,一千八百多年的乱世,就是这种状况达到顶峰之时,修行人为各自道统传承、俗世私欲而杀伐不休,波及人间更是杀业无穷,众生受劫不知牵连几许。如果修行人真要倾尽心意在杀伐上,那么整个世界都会重返洪荒。
一千八百多年前,红山议会分隔仙凡,如今岁月流转,红山议会渐失约束之力,修行人涉世干预纷争,到后来亲自下场成为纷争的主导者,而到了最后,有些修行人干脆要成为世间众生的统治者。
这看上好像也理所当然,修行人寿数绵长、道心稳固,越漫长的岁月会给人越丰富的阅历,让这些人统治天下,指引世人成就自我,好像也没有什么过错。
其实不论是楚国、天王教国,还是如今重新在沪海江南复辟的乾朝,本质上都是受修行人统治的,他们彼此的分歧是谁来做九州真正之主,而并非是要反对修行人执掌世间。
楚国之所以设立长生军,一方面就是将修行人中最能展现道法威势的人群集中起来,另一方面也是作为对抗其他国家势力最重要的力量。
在秦飞鸿看来,如今天下已经到了没有中立地位可以选择的时候了,面对世间潮流的变化,要么选择一方加入其中,若否自然会被视作潜在的敌人,长生军当年铲平多个修行门派,就是因此念发作。(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八章 无独无尊
听着秦飞鸿的讲述,云霄沉默之间也思考了很久。
道法修行之辈虽然本质上也是人,但在能力上远远超越了凡夫俗子。的确普通人中不乏人杰英豪,可是总体而言并不会超越了修行人,至少从当今岁月而言。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修行人就真的彻底超越了普通人吗?这也未见得,至少纵观当今天下乱世,修行人杀伐相争的本质,跟古往今来争霸称雄也没什么两样,不过是厮杀手段从刀枪剑戟变成了道法玄通。
不同道统、不同阵营的修行人各有各的愿心与求证,谁也不比谁高尚,这最后不依旧回归了寻常凡夫相争之中?修行人欲求之超脱又在何方?难不成就是彻底将敌人全部铲除之后的孤家寡人吗?
再有一点,哪怕最后胜利者独尊天下又能怎样?道法修行不因独尊位业为有成,当然,也未必因独尊位业而无成,总之道法修行的成就与独尊位业、天下权柄没有必然关联。
从来没有哪条自然规律禁止道法修行人牵涉世间争霸、去做那天下独尊、拥有无上权柄的“主宰者”。但是“主宰者”永远只有一个,谁都去争,胜利者夺得如此位业之后呢?等着另一个挑战者来颠覆吗?胜利者又能完全独尊主宰到永恒吗?即便地仙高人驻世长生,也非永恒!
这是一个无法超脱的死结,也是葬送古往今来无数独尊妄欲者的杀劫!上古先贤能察,于是三皇五帝飞升不返,去求证那更为超脱的境界——夫唯不争,则天下莫能与之争。
然而尚在世间的修行人毕竟还未能超脱,可既然在求证超脱的路上,就不该重返杀劫死结之中,一世修行不易,凡是有入门得道法传承者,这是众生中多么难求的机缘,复返杀劫是自毁修行,身在杀伐之中,谁能保证自己是最后的胜利者?
实际上在这场死结杀劫中,根本没有胜利者,独尊主宰到最后,该修行还是要修行,成与不成跟此位并无关联,或是机缘、或是劫数。
万千修行人相伤而无所积善,天地育化万物之道全然抛弃,这才是断绝修行传承之举。既然没有胜利者,那就将这虚妄的独尊主宰彻底打碎,将其从修行界中剥离,这才有了红山议会、分隔仙凡。
也不是说有了红山议会,修行界中便不再有纷争了,人与人相处,因知见心性彼此有伤,这是自古难免。也不是说有了红山议会,此后便万事皆休、一劳永逸了,该处理的麻烦还是要处理,该解决的纷争还是要解决。凡事皆是人来做,红山议会就是提供一个让各方畅所欲言的平台,将所有纷争摆上台面,追根溯源、去芜存菁,尽量做到和光同尘、挫锐解纷。
红山议会不仅仅吵架的地方,解决麻烦就要有解决的手段与能力、心力。千年以来,中土九州照样是有邪魔外道层出不穷,需要有人按剑诛邪;修行各派因大小矛盾纷争不断,依赖德高望重者安抚各方;如果没有楷模领导率身垂范,红山议会照样要分崩离析。
太华门一千多年所作所为就是如此。太华门虽为修行界楷模,但并非独尊主宰,或许在旁人看来,太华门要追求这种地位太容易不过,尤其是过去羽衣轻尚在之时,太华门可谓是一时鼎盛、气象恢弘。
不过太华门并没有追求这种主宰者的地位,而太华门人古往今来无不是修行同道中最为杰出优秀,有近乎严苛的律己之道,这一宗门能传承不断、风光如斯,凭的就是遇事挺身而出,事休隐归山林。
如果非要问太华门这般付出获得了什么?门外之人不解,云霄能够领会一二,这种付出的本身就是太华门人的修行,无论是所行成功、还是不幸身殒,都是修行成就。
这也是为何太华门即便门人弟子数量并非最多,可是历代能人辈出,能在门外行走的太华门人,一般不会有不长眼的妖魔邪祟招惹,几乎去到哪里都是倍受尊崇。
从此也引申出云霄这些年最大一个疑惑——不管是楚国还是天王教国,距离他们聚众起事,至今不过寥寥数十年,可以说连作为修行门派的资格都有所欠缺,可为什么他们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培养出这么多修为高深之人?
修行界门派传承与江湖散人汇集起来,当世修行高人约在百余之数,近数十年年轻一辈崭露头角,修为有所精进,所以数量应该在缓慢增加之中。但是如天王教,五方环与护教神将加起来,修行高人就足有十多名!楚国能与之对峙,想来数目也差不多。
仿佛就是一夜之间,天南海北间修行高人都像韭菜一样长出来了,这可谓是匪夷所思了,估计不仅仅是云霄,修行各派对这两个国家的崛起经历都十分好奇。
如果、仅仅是如果,天王教国与楚国都有短时间内大量传授出修行高人的办法,那会对当今修行界内外造成多大的动荡?
然而云霄此念一起则灭,如果此两国都有这种手段,那么他们更应该积极施展下去,争锋天下多一分力量则多一分胜算,没有理由闲置。
云霄从齐德仲那里了解到,天王教最初只是在中原乡野间传播,其时教中长老也没有什么**力,也就是做些施药救人、书符化水的事情,渐渐招收信众多了,那些长老的修为法力也有所提升。
天王教擅长利用教众信徒的愿心愿力,这估计是一门新奇殊异的道法,来历很不好说,但是如此道法的根基落在天王教众多信徒愿力之上,一旦教国根基动摇腐坏,教中高人的道法玄功怕是会大打折扣。
天王教如此,楚国君臣又是用怎样的手段呢?云霄听着秦飞鸿讲述间,不经意运起《黄庭十三剑》中的道法——眼神章·明上见英玄。
双目神光含而不发,眼中所见,秦飞鸿身上居然有一束天光照射在身,沿着天光上溯而去,看不见待客厅的屋顶房梁,而是一片鸿蒙星河,天光来源就是万千星河!(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九章 无敌军威
云霄看见这一片鸿蒙星河之后也是愕然不解,且不说现在还是白昼晴空,众人头上还有一层房顶遮掩,就算双目神光再好,透视所见随心念运转,应该是与秦飞鸿本人有所牵连的道法修为,怎么就成了这么一片星河图景?
而且这片星河天光与寻常夜空星辰截然不同,诸如北斗紫宸、黄道列宿全然没有,星辰光芒色彩各异,仿佛是一个个幽深旷大的境域。
寻常的元神感应是无法窥探到秦飞鸿身上所笼罩的这道星河天光,只有云霄刻意施展眼神章道法方可能察,这既说明秦飞鸿所修道法来历特殊,也说明云霄修为更上层楼,《黄庭十三剑》的道法在他手上有了更深一重演绎。
云霄收法敛神,阖目垂帘,脸上浮起一阵红晕,就好像美酒落喉之后的回味,不住笑了出声,似乎是因为自己修为精进而心生快意。
“真人在笑什么?”秦飞鸿看见云霄模样古怪,开口询问。
“哦,没事没事!”云霄赶紧收敛神容,朝秦飞鸿说道:“秦将军方才说到哪里了?好像是长生军的编制是吧?”
秦飞鸿点头说道:“不错,为了应对敌对修行众的侵犯,长生军这些年已经渐渐摸索出一整套布置策略——”
过往修行人行迹大多难寻,俗世凡夫多得是见面不识真人,只要修行人没有以道法修为惊世骇俗,修行人在世间行走跟普通人并无二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如此。
并且由于修行界长久以来都有红山议会守护安定,就算修行人之间因纠纷而起争斗,无法平和解决,斗法分定胜负也是可以的。而斗法本身并不一定要决定生死,只是当对错是非已经无法分辨时,仅有的最后手段。
修行人斗法比较的是修为境界、道法手段,可一旦上升到生死相争,那便是什么策略伎俩都能用上的了,过去修行人并不擅长,而这些年的战乱却使得以道法杀伤人命的伎俩不断演变增多。
普通人相比起修行人实在太脆弱不过,这种脆弱不仅仅单指形骸体魄,也包括心念神魂、精神意志上的脆弱,以及五官六识的短浅蒙昧。普通人能够借助的外物器用,修行人一样可以借用,而且能发挥得更好更妙。
好比一杆燧发火枪,交给一名训练有素的寻常兵士,能够迅速完成发射与填装的过程,但发射而出的弹丸能否命中目标,这就受到火枪本身极大的限制。可如果是一名堪能施法御物摄拿的修行人,火枪填装眨眼间就能完成,发射而出的弹丸能够施法操控其去向,受御物法力牵引的弹丸,威力足可贯穿多层轧制铠甲,直接将人体轰得血肉横飞。
这样的例子在十多年的战乱中不胜枚举,还能顽强存在于九州之上的势力,早已各自摸索出一套针对于此的战略战术。
长生军中不以道法修行为稀奇,哪怕是任何一个兵士都对修行人的手段有相当程度的了解,即便这些兵士本身并无真切的修行体会,可是体现在外的道法手段,终归是能可捉摸的。
在这个基础上,长生军中所有基层战兵,全员披甲,配发一杆长柄火枪、两杆霰射手枪,一柄短杆刀斧。除此之外,根据作战环境另外配发各种作战武器,从投掷炸药到肩扛式的散射火雷、火鸦,一应俱全,欲进取之处先以大量火力覆盖多次,然后再进军冲锋,尽量减少短兵相接的状况。
而军中的重武器,譬如火炮一类,基本是让已有内息外感的军官负责操纵,他们有远超普通兵士的元神感应,施法能够加快火炮的填装和击发,威力自然也是更上层楼。
到了营中将官一级,修为皆有真心全形,具备念动施法的能为,一般是作为战场指挥,也是冲锋陷阵时的主要核心,配合全军阵式,身居阵枢位置,更能发挥个人的能力。
至于主帅秦飞鸿,他本人就是全军中枢,除了发号施令、把握战局,平常无需他本人出手。因为长生军有秘传的阵法,秦飞鸿本人法力神气与阵眼相合,他一出手便是引动全军威势,沛然难当。同样的,能够借助全军之力,一般的修行高人根本无法直入阵中斩帅夺旗,就更不用说秦飞鸿本人修为高深莫测了。
战场局势发展至今,随军的修行高人一般都不会亲自出手,利用各种阵势与天时地利,修行高人所能发挥的能为往往惊天动地,这本就是一种无形的震慑。
这也是秦飞鸿自信所在,一般的修行高人若是进入江陵城中,恐怕连飞天遁逃都做不到,所以他并不担心云霄等人会突然发难。
长生军的编制,按说应该是军中机密才对,没有必要对外人讲述。只不过云霄这一路走来,发觉无论是天王教军、还是江南军队,跟楚国长生军都有一定的相似之处,这或许就是战场局势导致的结果。大家似乎不约而同选择了这类战术——将修行人的道法手段渗透入军队阵容中,而且军中兵员的素质不断趋至精简、集中,不再是过去千军万马两边对垒的情形。
然而长生军战兵看似不足万人,但是这支兵马的消耗,恐怕要比旧时十万大军更为庞大。每个基层战兵几乎都武装到牙齿,而且都是楚国中最精锐尖端的武器装备,每个兵士都是大量钱财砸出来的素质能力。
楚国国力再强,也不可能让全国上下都是长生军的规制,所以这样的强军劲旅仅有一支,甚至放眼中土九州,也不过寥寥。万夫一军镇守江陵,独对天王教国雄踞之势,这是何等胆魄?何等雄心?这恐怕不仅是楚国帝君与秦飞鸿的非凡自信能够做到,也包括长生军中那足可撼动天地的无匹军威、军心、军魂。
长生军中随便拎出一人,都是国中虎狼之士、精悍勇夫,由此组成的强军劲旅,难怪云霄放眼望气,能够看见天上有兵戈鸣金之相。(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章 彼此试探
如此军威已近乎世间无敌了,恐怕在很多人的眼中也是真正的无敌,但云霄并不这么看,至少他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天下无敌的存在,长生军也不过是因时势而鼎盛一时。
秦飞鸿就是一个为客人讲述庭院景致的家中主人一般,温润中多了几分自得之趣,他在讲述的过程中也在一直小心留意云霄,却是发觉难测对方深浅。
一番讲述之后,秦飞鸿将话题引向云霄:“云霄真人,修行界风传真人率众斩杀天师,不知此事是否有真切佐证?”
云霄微笑着点头,挥袖之间,面前出现了天师印剑,秦飞鸿见状不禁抱拳问道:“冒昧一句,本将能否借此印剑过目一番?”
“呵呵呵,秦将军既然喜欢,那就拿去看看。”云霄没有动作,秦飞鸿手下一名亲兵将天师印剑捧起,端到主帅面前的桌案上。
天师印剑分别是阳平治都功印、以及斩邪雌雄双股剑,都是传承千年的古旧之物,如今现世众人眼前,仍旧璀璨如新。
阳平治都功印长宽三寸半,厚七分,通体玉质白如冰雪,以金璃为钮,印底丹砂朱红似血,凝而不散,带着十分厚重的气息,秦飞鸿虽未刻意御器,但已经能够感受到玉印隐然道威。
阳平治都功印是天师道诸印之首,历来由天师本人执掌。天师道专修符箓道法,符为接引天心,箓为合令成威。无箓则野修鬼画,无符则难契天心。
往深处去说,符是天师道门人道法修为呈现,箓是门人执掌法威道阶,以朱砂写就的符纸,还需落印合令,才能成就真正的符箓。
如此说来,阳平治都功印可以说是代表了天师道中道法修行的最高权威,不仅仅是个人权柄声望,也是对其人道法修为的承认。
天师道之外的修行人,就算拿到了阳平治都功印也不可随意利用,没有天师道传承法诀,轻易御器不仅效用大减,还有可能遭受无端遭殃反噬。
至于斩邪雌雄双股剑也不同寻常,雄剑暗紫金色、雌剑深铜青色,一者流云纹、一者古松纹,双剑有斩邪之威,鬼魅之流见其必定远避,双剑合璧之威更是强悍无匹。
此两物放在秦飞鸿面前,但好像与云霄还有着某种气息牵连,仿佛只要云霄一动念头,天师印剑就能随时被云霄收走。更特别的是,天师印剑本身也与云霄的气息冲突,似乎是要挣扎脱离,如果云霄不加以束缚,天师印剑就要飞脱而去。
“天师印剑,果然非凡,任凭是谁见此,都能确认真人所作所为。”秦飞鸿轻轻一摆手,不等亲兵将印剑端走,东西就倏然消失不见,云霄只微微一笑,东西也看不见在他身上何处所藏。
“云霄真人,本将虽然也有几分修为,但并不算得上是修行界中之辈,你与天师道的纠纷本不该由本将干涉。”秦飞鸿说道:“只是如今天师道与江南乾朝串连一气,长生军与之已有敌对之势,如果真人觉得有所顾忌,大可与我军联手合作,将天师道一门灭绝。”
秦飞鸿温润如玉的神容,说出的话却是如此狠绝,这也不免让云霄讶异:“秦将军此言过重了,当初天师张应昌与我为敌,印剑之威连逼迫我不得不全力施为,如此才有了剑斩天师的虚名。其实我本人跟天师道没有什么仇怨,天师已死、仇怨已消,我自然不会赶尽杀绝。如果他们想拿回祖传天师印剑,那就派人与我相见,说清楚当初发生事情的一切来龙去脉,否则天师印剑一日不得回返龙虎山。”
秦飞鸿细眉微皱:“云霄真人可知,若天师印剑不回转龙虎山,天师道连掌门之位的传承都不可行,真人此举近乎要断绝龙虎山传承。”
云霄想了好一阵才回答道:“道法修行在于人,不在于物,没了天师印剑就不修行了吗?”
“真人此言不该问本将。”
“也对哦。”云霄傻呵呵地笑道:“那就不用管了,等天师道的人找我再说。”
“真人倒是豁达,那联手之事……”
云霄摇头道:“秦将军还是将重点放在江陵吧,我送给将军的符器说不定近日就能用到。”
秦飞鸿问道:“本将愚钝,若是天王教国挥军南下,长生军自诩还能抵挡,多此一物未必见用,莫非是有世所罕见的修行高人插足此战不成?”
云霄摇头晃脑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只是朦胧间有此预感,秦将军就别多问了。”
交谈至此难免沉默,秦飞鸿良久不语,云霄见识一番也打算离去,秦飞鸿带人亲自将云霄一行人送出江陵地界,目送他们远远离去。
看着云霄等人的背影,秦飞鸿麾下有一名将官不解问道:“大帅,为何不直接将云霄他们几个拘留江陵?我就不信星云锁阵留不下他们!”
秦飞鸿摆手说道:“不可妄动,云霄此人已经身处漩涡之中,贸然将其强留江陵,反而招引无端灾祸,如今长生军首要还是防备北方强敌,没必要为这么一名修行散人浪费精力。再说了,连我也看不清云霄的修为,谈何拘留?”
“什么?连大帅也看不清云霄?”
秦飞鸿面露疑色:“云霄并没有刻意收敛气息,但周身律动绵绵不绝,仿佛与方寸天地吞吐自在。方才对谈,我发现他也在窥探于我,也不知道他看出了些什么。加之其人确实有斩杀天师的能耐,长生军真要强留此人,付出代价怕是不少,更何况他还有一众同修。
他不肯留、我不敢留,那便放其任由江湖,看他的方向,我料定必是红山议会。到时候修行界自然有大乱,也正是我辈可趁之机,就让云霄去搅乱时局,消耗修行界的力量。
云霄出现江陵的消息,不久之后便会传遍天下,你们趁这个机会,将那些潜藏的谍子刺探统统掌握起来,不必惊动他们,待得我一声令下,将其一网打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