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山中浪起
剑威浩荡,但真正造成的破坏并不大,十里冰河落回河床,无数冰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溪流渐续。
而枯瘦老人身形后退三丈有余,双腿在地面上犁出两条深沟,膝盖以下都已经埋进泥土之中,上半身有一道霓虹剑气斜插而入,既没有将枯瘦老人的躯干截断成两半,剑气也没有消散,好似一条先天色彩萦绕在身一般。
枯瘦老人七窍出血,手中的弯钩怪刃已经断裂成两截,一半勾刃插在地上,将土壤染成一片死寂灰败之色。
“看来我们……都小瞧你了。”枯瘦老人说话声中止不住咳嗽:“外界都以为你只有真心全形的修为,原来你早有精进。”
说完这话,枯瘦老人一个旱地拔葱,双腿自泥土中抽出,身形沿地飞掠逃遁,直往西北方向而去。
而悬在空中的青鳞仙剑也没有去追,微微一颤飞回玉篁山中,只听得几声鸣金声回荡脆响,玉篁山中火光冲天。
卧云斋中,云霄面对冰镜冷目无言,镜中是那名枯瘦老人逃遁身影,霓虹剑气在冰镜中显得格外耀眼,也是成为追踪此人的关键。
此时九鸣真人从外面赶来,身后带着十二名弟子,大多都神情疲倦、气息衰弱,云霄取出丹药说道:“辛苦九鸣道友了,且让你的弟子服下丹药调息行功。”
九鸣真人将丹药交给弟子们,然后对云霄说道:“方才道友为何要收起阵法?那名刺客应该是与攻山兵卒同路才对,为何他要大开杀戒?”
云霄说道:“来者显然对我的性情早有预估,我虽以云中觞运转玉篁山阵式,但本意无心杀人,那名三才剑的刺客就是看中这点,刻意拿自己人开刀动杀,逼我收起阵法亲自去对付他,只不过他对我的能耐也没猜准就是了。”
九鸣低头叹息道:“道友慈悲。”
云霄转过头微笑说道:“我这样是不是有些心软得过分了?别人都登门踏户杀上门来,却还固执着不肯动杀招,就连对付那名刺客,我都只是留下剑气追伤寻踪的法力,没有彻底置其于死地。”
九鸣摇头说道:“这并非心软,而且外人也无评点资格,试问方才身陷阵中的近千兵卒,有谁会觉得云霄道友你心软手软了?留存着一丝神智体会无边苍茫的绝望,远比瞬间取命可怕得多。
杀生总归有伤天和,但看个人立身世间行止如何,如果是换做令师齐道兄,他恐怕会干脆一点。”
云霄惭愧笑道:“我师父不止一次说我太过心慈,他说过,真正的悲悯仁慈之心,是需要道威护持的,怯懦之仁易纵恶酿祸。我今日隐约有所领悟,所以才不愿意轻易放过那些算计于我的阴谋家。”
九鸣看向冰镜中逃遁的枯瘦老人:“云霄道友是想借此寻找到三才剑刺客的巢穴根基么?我怕这并不轻易,而且道友你的剑气追伤寻踪十分明显,对方估计料定你此举意图,说不定会将计就计,布设陷阱引你步入其中。”
“他们能这样做,我就不能了?”云霄笑道:“那些什么刺客的老巢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就盼着他们布下陷阱,来的人越多越好、阵仗越大越好,我云霄从来不曾畏惧退缩,他们敢将事情闹大,那我就帮他们闹得更大,我倒是想看看有怎样的修行高人现身出面。”
九鸣捻须沉吟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沪海江南骤生剧变,**明府参与其中,修行界内外界限被破,这肯定会引来其他修行门派的留意,尤其是如太华门这等……云霄道友是打算以一战之功划分清浊,让天下修行人看个清楚明白么?”
“知我者、九鸣也!”云霄抬手虚托着冰镜,“这些人对我修为的预估出了偏差,现在肯定急忙调集人手,准备布下天罗地网,只可惜我尚未尽全力施为,便能让这名刺客狼狈逃窜,我倒是很想看看那些修行高人吃惊的模样。”
九鸣真人笑道:“云霄道友之从容自信实属罕见,与令师大不相同。”
“我师父他老人家虚怀若谷、自居下流,世人难知其深浅,我作为他的大弟子,明知有人阴谋算计他老人家,难道还要故作深沉不成?当以不测之威利剑诛除!”云霄挥袖震碎冰镜,铁舸法舟平地出现,说道:“卧云斋众人准备,洪水将至,登舟渡川!”
与此同时,八名修行人从卧云斋外接连飞跃而至,各持法器、不同光芒齐齐向云霄杀至,其中一人就是当初试图刺杀齐德仲的刺客夜凉水。
云霄看也不看,雪青鹤氅大袖飞扬,衣袖上云纹无端浮现,卷云如墙向外飞涌,将法器光华全然吞噬,同时将八名修行人逼出卧云斋外。
卷云之后,玉篁山顶突发大水,浩浩荡荡的汪洋潮浪席卷四方,将山中近千兵卒冲卷下山,而在浪头波峰之上,两条舟楫随波逐流,潮浪涌向何处,舟楫就往何处去。
玉篁山下此时出现了一副千古难遇的奇景,明明是陆地,却突然有一片翻涌不息的潮浪,这股浪潮掠地无痕,就好像一团水银流淌而过,不曾分散、又极为活泼,浪潮最顶端就是两条舟楫,舟上十余人或站或坐,以云霄迎面浪涛、面不改色。
潮浪穿越山林乡野,甚至经过城镇人烟,一路上惊世骇俗,凡夫俗子误以为是水仙河神下凡现世,平地水涌、山间浪起,直让桑田化沧海。
潮浪一路向西北而去,速度极快,不亚于世上所有神行缩地的道法,过不多时就能看见那枯瘦老人的背影在远处起落逃遁。
“兀那老儿,你欲往何处去?”云霄站在船头大声笑喝,捧着云中觞往嘴里灌了几口浓香烈酒,轻轻吐气,酒雾如云涌雾散,在半悬空中好似被火苗子轻轻一触,随即变成一团腾空火球。
云霄哈哈大笑,随手一指,火球朝着枯瘦老人后背疾驰如流星而去,轰然一击,引起滔天火浪,将周围林木焚灼成炭灰一般,极为骇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夺命幽谷
火球并没有直接击中老人,而是爆裂之后的火浪将他击飞远处,正好是一条幽谧丛林中的湍流之中,坠落之后激起一道水花便不再见其浮起。
云霄在船头跺脚,潮浪随之漫涌林中,潮水与湍流汇聚在一起,云霄轻轻一弹指,枯瘦老人的身子被缓缓挤出水面,露出的面容已经是满脸紫黑之色,枯瘦的身躯处处浮肿。
仿佛只定睛观瞧了一眼的功夫,伴随一声闷响,枯瘦老人的身形竟是向外爆裂,无数紫黑粘稠的毒煞污秽向外溅射喷涌,比寻常人热血涌流更加强劲,大部分朝着云霄飞溅而去、遍洒如雨。
云霄只是微微一抬眉尖,水面上就出现了一个巨大水泡,将漫天喷洒的毒煞污秽笼罩其中,紫黑浆液喷洒到水泡内壁,引起了无数涟漪,就连剔透晶莹的水泡也渐渐被染上一片黯淡惨紫。
不等云霄施法行功将这团水泡移走,此时从两侧后方各有一道攻势而来——
左后方是一张雷光交织的大网,铺天盖地、雷光炽烈;右后方是无数银芒弧光飞舞而至,破空穿云!
不见云霄有任何动作,甚至两侧攻势之猛之烈,普通人甚至连察觉转身都来不及,但两侧水面顷刻间无声涌起,而且在涌起的过程中渐渐凝固封冻,变成两座巍峨耸立的冰山,同时挡住两侧攻势,在冰山背后炸响霹雳鸣金之声,就连冰山本身也止不住地震颤摇晃。
趁此一瞬空隙,云霄元神识念即刻传于众人:“九鸣师徒结阵护住双舟方圆之境,老三你驱引天云、造雨生雷!”
无需任何回应,所有人都依循云霄指令行事,九鸣真人与十二名弟子各自踏罡步斗,一团浑和青光护住两条法舟,而云霖祭起驱云角,这根号角法器不是用嘴吹响的,而是以元神法力鼓荡御器,无音之声回荡天地、引来**。
至于王启年,他坐在雾影法舟上皱眉观望各方,此时此刻的他伤势未愈,根本无法施展法力,在这种情景下甚至连自保也难,只得默不作声看云霄等人抵御。
冰山震颤一阵,随即轰然瓦解破碎,炽烈雷网集束成一道青白耀眼的霹雳,在密林深处轰然而至,击在青光法阵上散成无数电蛇向外流窜,阵中众人只觉得浑身酥麻,元神中好似有雷声回荡。
雷霆一击过后,云霄扬袖驱动潮浪,化作无数水刃浪刀,飞窜扫入密林之中,转瞬间密林被夷为平地,将躲藏其中的敌人逼出。
与此同时,另一侧银芒弧光再至,云霄并指御剑,青鳞仙剑脱鞘自处,飞旋化出霜风气浪,炸出一片狂风乱流,惹得满地狼藉,而另一侧的敌人在余波席卷之下,也不得不现身露面。
左侧发雷电者,总共有五人,身披不同颜色纹饰的道袍法衣、头戴金冠,为首一人面容清秀、虚托玉印,颇有几位华贵高雅。右侧施银芒之人有两位,各持等身之高的月牙巨斧,看相貌是一对孪生兄弟。
自从枯瘦老人身形爆裂、炸出一团毒煞,到两侧敌人被逼现身,整个过程不超过十息功夫,如果是普通人恐怕早已目不暇接,而斗法过程早已是死关门前去复返。
一息空闲余裕,云霄按剑胸前、轻抚剑身,左顾右盼一番说道:“哦?两边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之人,这一位玉印道人想必就是当今天师道少主张谷衡道友了,而这两位兄台,莫非是祁连山飞熊双英?”
这次伏击云霄的两方人马都没有遮掩面目,张谷衡自不必多提,他身后的四人也都是天师道的同门。而祁连山飞熊双英乃是西北一带家喻户晓的修行人,这对兄弟同修一门道法、用同一类的法器,出手斗法同进退,在西北荒漠中曾斩杀了不少妖怪与作恶犯戒的凶徒,甚至受过太华门的高人褒奖指点,可见其人品行。
云霄指着面前水泡,内中紫黑色的毒煞飘零不定,轻笑着说道:“此人乃隐世传承三才剑出身,专修潜行刺杀之术,不久之前在江南玉篁山中,接连对普通兵卒杀人夺魂,罪业深重、不可饶恕!
在下修行虽浅,但也深知守护世道之责,特地蹑踪千里,不料此獠毫无悔改醒悟之念,竟在最后一刻也妄图玉石俱焚之举,如今这般形神俱灭的下场,可谓是天理昭彰、报应循环!几位道友为何要在此时此地,突然对在下出手偷袭?莫非是与此獠有何缘法牵连不成?
最好还是听在下一句劝告,我等修行悟道之辈,理应上安天和、下安世道,身负超凡道法威势,更应慎之又慎,不可因一时妄念而行差踏错,祸乱世间自招恶业、处世难安修行难精,慈悲、慈悲!”
面对此情此景、生死厮杀一触即发,云霄这番话可谓是啰嗦无用到了极点,就连同行的王启年也忍不住连连以眼神劝阻,因为任凭是谁都看得出来,对方不掩饰面容身份,显然就是要将云霄等人在此全部击杀,对方又怎会听云霄这番废话?
“云霄,你竟然已有离形去知修为!”张谷衡脸色阴沉得发黑,他根本没有理会云霄方才那番话:“这次算是我们大大失策了,但就凭你一人,根本走不出这夺命谷!”
云霄还是一脸好奇地放眼打量:“夺命谷?此言倒是不差,此间山高水险、林木幽深,普通人行迹至此不见天日、难辨东西,迷失了方向自然有可能走不出此地,嗯……幸好自古便有教训,估计凡夫俗子是不会走近此地的。”
张谷衡脸色渐渐狰狞,就听他咬牙喝道:“动手!”
一声动手,先有动作的是飞熊双英,这两兄弟舞动月牙巨斧,一阵绵密银芒弧光飞斩而至,云霄笑声震耳,水面巨浪随声翻涌,云霄一剑掷出,青鳞仙剑穿过巨浪,在浪头的另一侧,云霄的身形居然聚水而现,持剑飞身而出,竟是凝神聚体之能!(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三章 高坛召神
一道凝神聚体的化身破浪而出,手持青鳞仙剑抵住银芒弧光,身形闪动间,单人独剑将飞熊双英挡住,剑势如雪崩浪溃,压得飞熊双英节节后退。
张谷衡在另一侧见状,眼神中止不住惊疑之色,同为离形去知的修行高人,他深知凝神聚体考验的就是积年深修之功,往往只有那些辈分奇高的耄耋宿老才有此修为,传闻当年乾朝国师冯华真人亦有此能,但如今众人猜测,冯华恐怕还是依仗了仙家法宝方能做到。
云霄修行岁月短浅,在修行界中不过因其师齐德仲稍露锋芒,有几分不俗修为而已,在短短时日内精进离形去知,已经算得上是惊世骇俗了,如今又展露出凝神聚体之功,这人难不成打娘胎中便开始修炼了吗?
张谷衡先是惊疑,随即转为极深的怨愤,作为修行界后起之秀,张谷衡的成就一直在父辈尊长光环之下,显得有些黯淡薄弱。若论年齿寿数,云霄比他还小,修为法力却要比自己更为高深,这难免让张谷衡新生嫉妒怨怼之心。
云霄并没有想到,自己的这番作为,在张谷衡心中可以衍生出这么多复杂念头。仙道修行终究只是一人之事,即便尊长师辈也只能传道教授,破关精进旁人勉强不得,有些人就是与生俱来超凡天资,那是别人怎样也羡慕不来的,嫉妒怨恨也无意义。
不过云霄似乎感应到张谷衡的忿怒之意,就见远处雷光炽盛,张谷衡与身后天师道弟子低声颂念,天地灵犀同受勾牵,半悬空中浮现一座彼岸法座、道威高坛!
法力施展未尽全功,隐约便可听闻虚空中雷鸣回荡,云霄深感其威难当,顺手一指,那包裹着毒煞污秽的水泡脱离水面,径直飞向张谷衡等人,水泡轻响破裂!
“尔敢如此!”张谷衡喝声回响天地,好像另有一重清朗天音随口而出,道威高坛上一团紫气金光从天而降,泼洒飞零的毒煞污秽在空中被金光定住,滴溜溜凝滞不动,紫气回旋洗涤,污秽被一点一滴逐渐化消殆尽,不复存焉。
云霄见状暗暗吃惊,他原本还觉得那团毒煞污秽难以应对,若要以自己法力洗炼消除,恐怕还需耗费时日,不曾料想对方转眼之间便将其抹除化消,天师道法果然有其神妙之处!
不待张谷衡等人再有动作,云霄张口一吐,酒气化作浓雾漫涌无际,雾中冰锥霜刀雨箭寒风,铺天盖地无远弗届,大半座夺命谷被这浓雾笼罩遮掩,顿时不见天日,所有攻势皆往张谷衡而去。
天师道众人看似凌空结阵、并无御守之方,可是当浓雾接近时,道威高坛金光再放,卷动不息的浓雾受到无形力量遏止,后方漫天云涌堆砌而至,在张谷衡前方不远,挤成一面又高又厚的云墙,不禁遮蔽了视野,就连元神感应也被阻挡。
张谷衡此时踌躇不定,面对云霄如此攻势,他的抵御并不十分艰苦,因为天师道法乃是上体天心、心祭开坛,以此召唤上界尊神为人间弟子护法降魔,半空中的彼岸法座、道法高坛便是尊神显像。所以张谷衡与一众天师道弟子乃是以道法号令尊神法座,并不是单凭自身法力与云霄斗法。
可这样一来,道威高坛并不是随心所欲、如臂使指的法器,张谷衡本想以此降伏云霄,却发现上界尊神真容并未降落法座,自己等人迟迟不能功行圆满,道威高坛只能护法护身,不能发飞剑雷火斩杀对方。
心念及此,张谷衡不禁生出疑法之心,莫非这云霄是受上界尊神庇佑之人,因此尊神不肯降落法座与其针锋相对?若是如此,与云霄作对的天师道,难道真的气运不济?
修行之辈最忌疑法、疑师、疑我,而且往往有一便有三。修行绝对不仅是搬运精气、调神养息,洗炼心性才是根本。尤其是像天师道这般务求上体天心的道法传承,一旦疑法则法难为继,而且一旦疑法心障浮现,就必须重新洗炼心性圆满、符合修习道法的要求,才能重新恢复原本修为。
疑法心障浮现,道威高坛竟是摇摇欲坠、寸寸瓦解,张谷衡狠咬舌尖,运气吐出一口心头灵血,以血凌空书符印箓,催动自身根基稳固道威高坛。
终于,彼岸法座之上,一道虚影渐渐浮现清晰,乃是手持九节鞭、胯下骑青狮的尊神形容,低眉垂目俯瞰众生,不悲不喜玄奥莫测。
尊神形容出现之后,张谷衡浑身震颤,密闭双目仿佛受到某种不可知的拷问一般,他身后的四名同门也闭起双眼,不断默诵道书经典,使得尊神形容彻底清晰完满。
“呔!”张谷衡最后好像挣脱了某种束缚一般,双眼满布血丝、额头青筋浮凸,浑身上下好似有万钧重担无法卸下,即便如此还是奋声喝令:
“五雷神将、青狮主帅,驱雷掣电、破障灭邪,仪仗百千、号令诸军,坛台急召、不得稽停!急急如律令!”
喝声一出,道威高坛再度引动天地灵犀,鬼神受感,尊神形容之后仿佛张开一重天幕,有百万天兵陈列其中,声威浩荡,将耸天云墙缓缓推开!
便见尊神形容一抖九节鞭,从上到下虚劈,云墙当即两分,伴随而至的烈风余威将夺命谷中其余密林尽数扫平。
张谷衡见状本该高兴,然后接下来一幕让他更为骇然——
云墙两分之后,一艘顶天立地的千丈铁舸,直直冲向道威高坛,尊神形容当即现出忿怖降魔之相,怒发冲冠、青狮咆哮,九节鞭当头击落,与千丈铁舸砰然交击。
一阵钟磬声回荡百里方圆,顿时云散天青,至极的巨响产生近乎实质的冲击气浪向外席卷,远处一片滔天骇浪中,仅有一叶扁舟浮荡在上,至于更远处的飞熊双英,也被云霄的凝神聚体化身挟骇浪之威一并斩杀!
巨响回荡过后,便是一阵沉寂,尊神形容恢复低眉垂目之相,随即一阵脆响,好似琉璃树倒,道威高坛轰然破碎、彼岸法座尽数瓦解、尊神形容不复存在、雄兵百万灰飞烟灭!(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四章 剑斩天师
道威高坛轰然破灭,张谷衡只觉得元神世界一阵混沌、眼前昏黑,他身后四名天师道弟子当即仰天呕红,阵脚大乱坠落地面,没有护身道法维持,修行人也只是**凡胎,直接就在夺命谷中摔成肉酱。
张谷衡此时此刻已经连震惊也无,双目失神空洞,身形在空中一阵一阵飘零,看来不用别人动手,迟早也要坠落地面。
千丈铁舸当空而立,船头一阵风云聚散,云霄身形稳稳站立于上,俯瞰着张谷衡不露喜怒,点足飘飞,千丈铁舸顿时缩小,化作云霄胸前榄核挂坠,远处浪涛也渐渐消退,只留下一片狼藉。
正当云霄凌空踏步要接近张谷衡时,远处惊雷响动,一阵霹雳撕裂虚空飞遁而至,当代天师张应昌带着一身电蛇流窜突现此间,一道符箓立于胸前,召引雷霆直扑云霄。
一团电球拉出漫天闪光如网罩来,云霄眉毛一挑,身形向后平移百丈,留下一道云光残影,被雷霆电球罩住之后,只有接连不止的焦灼响声。
眼见张应昌欲携张谷衡遁逃,云霄祭出焰心冰球,往天师父子而去。
只有瞬息间的反应,张应昌下定决心,一面飞雷遁符拍在儿子张谷衡身上,使其化作一团雷霆远遁而去,焰心冰球就在他身后轰然展开!
顿时,半空中骤然出现一大片碧蓝色的冰晶如山,而且不断延伸,宛如冰碗倒扣大地之上,周围流风中点滴水润之气被全部抽空。
然而而碗扣冰山之中,还有一大片空旷境域,而就在此间瞬间燃起了橘黄色的熊熊火焰,炙热的火焰充斥了冰山内部,却没有将冰山消融,而是在其内部不断翻滚,毫无熄灭的迹象。
一大片极冻冰寒之中包裹着另外一团翻腾烈焰,冰山之中的张谷衡无处可躲,原本前来与送走张谷衡的符引雷遁之法,被冰山阻断外界感应之后也无法施展了,只得催尽神气法力护住周身,试图向外突破。
在远处缓缓按落身形的九鸣等人放眼观瞧,看见这一幕后也十分讶异,不知道云霄在何时又炼制了这等法器。
实际上这枚焰心冰球并不是法器,当初不过是云霄一时动念,凭云中觞运转风霜,将炎流弹子封于其中,后来由将其加以运功祭炼,使其成为一件符器。
齐德仲门下擅长炼制法器,而炼制符器也需要如此根基,只不过符器的施展原理更似符箓,一旦祭出便不可恢复,施展之人只需控制符器效能向目标引导便是。
从云霄个人经验角度来说,符器更像是法器的半成品,施展符器类似毁器之法,只不过符器从一开始就无需修行人以身心神气相契合御使,施展符器一般而言不会伤及自身。
可笑的是,当今世上,最擅长炼制符器的修行传承便是天师道,符箓与符器同出一脉,天师道中秘传符箓要比寻常符器复杂艰深得多。
当代天师张应昌恐怕怎样也想不到,自己今日居然落入他人符器困锁之中!
冰山雄浑鼎立不动,厚实冰壳之中的烈焰,从橘黄转为亮白、再逐渐化作纯青之色,那是云霄当初剑炉生火之功,此时竟是将整座冰山当做剑炉一般。
张应昌护身道法有如龙虎环绕、坚不可摧,但受纯青炉火如此烧炼,四面八方尽是云霄真火法力压迫,终究也不可持久。只听见张应昌一声咆哮般的大喝,整座冰山急剧颤动,炉火被缓缓逼开。
张应昌祭出一印双剑,那是天师道历代天师所掌——阳平治都功印、斩邪雌雄双股剑,有鬼神不测之威,御器施法,冰山浮现无数裂纹,纯青炉火也被恢弘威势全然吹灭。
云霄面不改色、气定神闲,冰山向内压去,冰壳内部生出无数冰锥倒刺,迅速向内里蔓延挤压,眨眼间填满了内部余裕,不留一丝缝隙。
张应昌步踏罡斗,足下七星八卦九宫接连浮现,斩邪双剑回旋引出阴阳道气,冰山内传出一连串爆裂声响,已经无可制止!
云霄见状,传音让九鸣云霖等人急速远遁,自己扬袖纳气、神游万方。
伴随着冰山轰然炸裂,无数冰晶向外飞陨,就好像一团冰色烟花飞散开来,绚丽夺目又极其凶险。
“哈哈哈哈哈——”张应昌此时冠簪失落、披发乱舞,狂笑不止地说道:“好你个云霄!本君与府尊都对你太过小视了!可惜今日你气数已尽,印剑一出,天下妖邪皆伏,纳命来吧!”
张应昌高抬双剑,与印玺相交,默运玄通不息,却陷入了一阵漫长的沉默。
张应昌脸颊抽动,连连急催法力、运化元神,却发现一应**力都施展不出,天地灵犀仿佛全无回应,他猛然一惊,直视云霄喝道:“你——”
话未出口,就听得天地间唯余一声剑啸——
玉霄观云,出鞘!
一柄三尺青锋缓缓自云霄身后玄龙乌木鞘升起,尽夺天地声色、不可方物,百气停驻、千山不动、万川凝固,古往今来只此一剑、寰宇虚空同受感应,星辰为之大放光明、日月为之同现天穹、鬼神为之哀恸惊泣。
剑出,身动,不带任何华美乱眼之姿,无声无息,不知是刺、是削、是断,不知是锐、是利、是快,无感无觉、无始无终、无动无静。
张应昌心中只浮现出一句“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不知从何而来的超脱感悟,随之一切归于无,形神尽散天地之间。
传承两千多年的阳平治都功印与斩邪雌雄双股剑,就这样如同废物坠落地面,只有几声轻响,好似打破了天地间的沉寂。
再看云霄,手上已空无一物,玉霄观云仍旧好端端地收在背上剑鞘之中,仿佛未曾出鞘。
流风飘逸,天地再归平常,微凉风中,放眼满目疮痍狼藉,云霄微微一声叹息,抬手一摄,将天师印剑收走,然后化作一道霜风呼啸而走,只在远方天际留下一道细细白线。(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五章 印剑在手
云霄随风云而行,找到云霖九鸣等人之后落下身形,众人赶紧上前探问,得见云霄并无损伤这才放下心思。
王启年已经能够站起身子,上前向云霄询问道:“云霄道友,方才那人难道是天师张应昌与少主张谷衡不成?”
云霄随手抛出天师印剑悬浮身前说道:“阳平治都功印与斩邪双剑总不会有假吧?”
王启年见到天师印剑之后,一阵头晕目眩站不稳脚步,被云霄扶住之后才错愕问道:“我本以为道友你就算能成功脱身便已不易,而你、你竟然夺走了天师印剑,那张应昌想必……”
云霄看着王启年愕然惨白的脸色,点头说道:“天师张应昌已被我斩杀,形神俱灭。”
“云霄道友,你可知你做了什么?”王启年瞪大了眼睛质问道。
云霄有些不悦地说:“对方分明有夺命图谋,难不成还要我安坐不动、身受屠戮不成?修行人当然不该肆意兴造杀业,但危机临身当然雷厉决断!”
“我明白、这些我当然明白!”王启年仿佛连呼吸也觉得困难,不住喘息说道:“可那毕竟是当代天师,你说斩便斩……云霄道友,恕我不解,你之修为实在大大出乎我等预料了!”
云霄抬眼看向众人,自己的三师弟云霖依旧寡言如故,但脸上也有几分意外神色,而九鸣真人则是沉思不已,至于那十余名晚辈弟子反倒是对云霄满是崇敬。
“我斩杀了当代天师有什么好稀奇的?”云霄说道:“杀人者人恒杀之,他既然决意亲身下场入厮杀战圈,就要做好无法全身而退的准备。兵者不祥之器,杀伐更是无德,如果他天师道上下一开始就不曾参与此事,焉有今日之祸?
我修为法力高低无需他人评断,他们目光短浅不过是败因之一,难不成因他们势大力强便可凭之横行吗?就算今日不死在我手里,未来也会身陷其他祸端之中!”
这时九鸣真人开口问道:“不仅是王道友疑惑,贫道也很是不解,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等根本未曾察觉有惊天动地的道法威势,道友你是怎样斩杀张应昌的?”
云霄沉默了一阵,神色有些古怪与疑惑:“你们刚才没有察觉到什么吗?我觉得动静……挺大的呀?”
九鸣真人说道:“自方才冰山炸裂之后,我等便远遁而去,随后根本没察觉到任何变化激荡。张应昌再怎么说也是当代天师,印剑传承千年,汇聚天师道法精髓,神威莫测,即便是国师冯华尚在也难撄其锋,云霄道友如今将印剑夺走,张应昌必定已遭灭顶,只不过我们都太好奇了。”
云霄苦笑道:“我最近新悟了一门道法……可能也不算是道法,方才情急之下施展了出来,具体玄妙我也说不清楚……总之天师印剑落于我手,应该就能说明事情结果了。”
九鸣真人点头道:“道法秘传确实没必要显露,只不过云霄道友你这一路新悟的道法也太多了,真真让人目不暇接。”
很多么?云霄不禁自问,仔细回想一番,自从玉霄观云和云中觞接连炼成之后,云霄道法玄功之进展可谓是一日千里,譬如以云中觞化转冰云大阵、平地生海潮、冰镜追伤寻踪,云中觞作为仙家法宝变化无穷,似乎给云霄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助益之功,就连云霄本人道法威势也大大加强,难怪仙家法宝出世往往惊世骇俗,就连修行界也大受震动。
甚至焰心冰球这种符器,都只是云霄闲暇时随手把玩炼制而成的事物,就连张应昌这种人物也被困阻一时,必须依仗天师印剑才能勉强脱困。
而距离云霄炼成云中觞、修为进境不过三五日,这样的道法修为已经超过了当世绝大多数修行高人了,连当代天师都被其斩杀,这就是最好的例证。
就算是其师齐德仲,初证离形去知之后,往后的种种修行次第、精进门槛,不也照样是步步印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固然是好事,但门人弟子进境太快,未免易生浮傲恣肆,不将天下高人放在眼里,这一点齐德仲也曾为云霄担忧过,这也是为何他要求云霄将青瓷葫芦炼制成器方能再见。
如今云中觞已然炼成,云霄却没有与齐德仲再见面,本来修为进境之后,修行上也需要师长的点拨指引,可是云霄却发现有些事情,他自己看得更加清楚长远,仿佛在破关一刻,过往许多迷障纷纷消散,修行的每一步都直指精要。齐德仲夸云霄悟性最佳,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那云霄道友如今打算怎样做?”王启年开口打断了云霄的回忆:“张应昌身死、印剑失落,道友你与天师道一脉注定结下了深仇大恨。”
云霄说道:“王道友你还看不明白吗?天师道这分明是投靠乾朝,与**明府、三才剑勾结。王道友还记得四年前在东海之上的那场斗法吗?”
“记得,当时是令师大展神威。”
“当时我所斩杀的那名刺客,也正是三才剑出身。”云霄说道:“可想而知当年这帮人早已盯上我师父,天师道也不过是其中之一。如今我师父不在,他们便意图对我下手,想必也是以此要挟师父,我如果自保不能,不仅是你等众人性命垂危,甚至也是让师父受阴谋家牵制。如此挑战师道尊严,我这个做弟子的怎能轻易放过他们?
天师印剑我就收下了,与天师道结仇便结仇了,是他们行凶作恶上前寻衅,怎能怪我斩杀凶徒?告上红山议会去,也不是我杀人夺宝!更何况如今就连几个门派勾结入世,破坏红山议会秩序,修行界内外还指不定乱成怎样。
天师道如果还知道过错所在,就应该派尊长主事来我面前负荆请罪,求还印剑传承,否则未来我持印剑亲上龙虎山,亲自为天师道上下肃清徒众门人,也算是为天师道列祖列宗还一个清静,省得如此污秽染乱道庭!”(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六章 龙虎乱象
云霄斩天师、收印剑,这事最初知晓的人并不多,然而作为切身体会的一方,天师道震动可想而知。
就在云霄那玄妙一剑斩杀张应昌的同时,天师道根本道场龙虎山中,代表当代天师命元气数的莲台灯黯然熄灭,负责值守门人命灯的小道童留着口水打瞌睡,一抬眼看见天师命灯熄灭,吓得尖叫着跑出命莲堂,要去禀告尊长。
然而还来不及禀告此事,道场中一阵嘈杂混乱,远处灵官殿后的天心坛,有一大群天师道门人聚集,人头攒动、议论纷纷。
天心坛是一处道场禁地,平日里寻常弟子不可靠近,因为此处是门中尊长因要事施展飞雷遁法来回出入之地。而能修习飞雷遁法者,除了自身修为要有离形去知之外,还必须经过层层考验,获授飞雷遁符品轶,天师道仪轨之严谨精密,堪称修行界的一绝。
而如今,天心坛上有一人突然回归,正是天师道少主张谷衡,只见他雷火焚身、哀嚎惨叫,半座道场都能听见他的叫声,引得许多门人弟子前去围观,一些先行赶来的前辈尊长来不及将其转移,只得就地为张谷衡急救,稳住性命元气再说其他。
天师道与一般修行门派不同,不仅不禁嫁娶,而且由祖天师张氏一脉执掌宗门道法传承,子孙繁盛,以至于龙虎山附近一带几乎都是张家天下。
天师道外围道场宫观连绵,历朝历代对天师道都颇有封赏加赐,可见天师道的华贵富足,在修行界中也是首屈一指。
而由于天师道传承严谨精密,加上每一代天师都是张家人选,即便当代天师本人有子嗣,却也未必是修行的上佳资质,因此天师道内还有长老院一说,基本都是修行有成的张家尊长。
长老院与天师商议挑选只得培养的宗族子弟,如果修行有成且堪当重任,再经过种种考校,自然能够成为如掌门弟子一般的身份,外人敬称“少天师”。
而当代天师张应昌的子嗣比较出色,张谷衡本人就有离形去知修为,虽然同辈堂兄弟中也不乏优渥人选,但作为天师之子,自然声势更为显著,理所当然成为天师道少主,很多时候都是由张谷衡代替其父外出办事,可见其人身份地位。
四年前,张谷衡的堂弟张谷环离山办事,结果一去不回、音讯全无,之后不久命灯熄灭,天师道上下震惊,四处派遣门人调查,但真正的原因只有少数人知晓,张谷衡就是其中之一。
而作为少主,张谷衡备受厚望,谁也不希望他步张谷环后尘意外殒落,而这次借飞雷遁符归山,本就让人十分吃惊,毕竟若无十万火急之事,就算是天师本人也不敢轻易施展这门遁法,如无上乘的护身法力,此术对修行人形骸损伤严重,稍有不慎结果就是如张谷衡眼下这般,雷火焚身、命在旦夕。
经过一番艰苦施救,张谷衡的性命这才勉强从死门关拉回来,长老院尊长正准备将他移往静室修养,张谷衡突然醒来喊道:“父亲、快救我父亲!”
身为天师道少主,就算在同宗族人面前,大家也都是天师道门人,张谷衡应该称呼张应昌为“师君”,如今直喊父亲,可以说是心焦无措,让人闻之动容,不禁有人询问起来。
这个时候,值守命莲堂的小道童终于挤过人群,冲到天心坛前向长老院尊长禀告——天师张应昌命灯熄灭!
话声一落,张谷衡气息走岔、两眼翻白,当场昏死过去、不省人事,长老院众人一个个是吓得魂飞魄散,有些情急之人抓起小道童就要抽打。
还好有些人年纪老迈的前辈心神把持得住,赶紧派人前往命莲堂确认情况,然而回禀的结果都是如最初那般。
有些稍通命理的门人推演一番,发觉天师张应昌的感应确实只剩下一片虚无空白,可想而知其人已经身死,而且是死得不能再死!
此事并非隐秘,当时在场还有很多晚辈弟子在天心坛外围亲耳听见,当天就传遍了龙虎山道场内外,不少外围宗族之人已经准备好了白绫孝服,有些人则是觉得天塌了一般绝望。
天师死、少主重伤,此时天师道无主,长老院暂时主持门中上下,安抚门人、约束弟子,闭门商讨起未来后事。
然而直到此时,天师道门人也并非都知道张应昌父子与龙霄佩等人的作为,就如同当年张谷环在东海之外截杀齐德仲,天师道内部并不了解。张应昌这些年的经营,已经将天师道内部再度划分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完全以天师本人谕令为最高指示,另一部分则是普通天师道门人。
前者如今大受挫折,能够管事的张谷衡不省人事,后者则是心乱如麻,早已无力纠缠他务。
因为有一件大事,那便是天师印剑失落。天师印剑不是寻常法器,在龙虎山道场有温养千年之功,与此地有着密切感应,若是天师身殒,印剑应该自行飞回龙虎山道场才对,怎会失落在外呢?
天师印剑有着历代天师御器心得与祖天师心印,可以说是天师道传承根本之一,也是天师传位时最后一重考验的关键,要是印剑失落,几乎就可以说天师道传承有断绝之虞了。
长老院众人讨论来讨论去,最后得出的结果有两个——
想要封存天师印剑不得脱逃,寻常储物法器是做不到的,只有以独成一方天地的仙家洞天,而且必须以关闭门户的代价,才能彻底断绝天师印剑与龙虎山道场的感应。
如此一来,只有天师张应昌在其他门派的隐世洞天中被人斩杀,而且关闭洞天门户才有可能做到。但堂堂一代天师,怎么会无缘无故被人困于隐世洞天中斩杀?印剑随身的一代天师又怎是能够轻易被人困阻斩杀的?
而另一个可能便更为匪夷所思了,那就是有地仙高人亲自出手,斩杀张应昌后,将天师印剑封印于自身形神之中。(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七章 隐于人烟
造形化物地仙位业,形神另成一方小天地、小洞天,虽然当今世上印证如此境界者少之又少,但天师道中正好有一位辈分奇高的地仙高人,所以天师道门人多少也能知晓一些地仙修为的奥妙所在。
一代天师、声名远著,怎会无缘无故招惹到当世地仙高人?这才真正让长老院众人不解之处,可如果仔细推敲,真正能将张应昌悍然斩杀,甚至逼得要让张谷衡施展飞雷遁符逃窜的,除了地仙高人还有谁能做到?这么一来所有猜测仿佛又变得合理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造形化物修为能被赞誉为地仙位业,自有其非同寻常之处,一般修为臻至此等境界,除了一心清修、追寻成就仙道,基本尘缘了尽、无所多求,自羽衣轻飞升之后,当今世上地仙高人大多不再公开显露、少惹尘业。
天师道长老院一众尊长围绕此事讨论了许久,如果真是地仙高人出手斩杀了天师张应昌,那天师道该怎样回应?现在少主张谷衡昏迷不醒,天师道上下连杀人者是谁都不知道。而在场众人甚至未必皆有离形去知修为,离地仙位业还遥远得很,如果彼此真的发生争执纠纷,长老院尊长可没有把握能够应对。
想来想去,似乎也只能去请教那位闭关深修的张家老祖了,在如今天师道混乱无主的情况下,正应该是太上长老出面安定局势的时候,长老院众人也认可这样的方案。而那位张家老祖数百年前也曾是一代天师,在目前这也是最好的人选了。
那位张家老祖闭关之地在龙虎山中的九龙井,最早是祖天师炼丹采水之处,是龙虎山中一处地眼。张家老祖在此地闭关既能借地气养炼形神,也可以镇守整座龙虎山道场,而一般门人弟子都不许接近此地。
当一众长老院尊长来到九龙井之后,敲响传讯玉磬,却久久没得到回应,这更让众人为难不解,在终于有人等得不耐烦之后,亲自向九龙井中施法感应,竟然发现内中空无一人,张家老祖根本不在此地闭关!
这下可好,连冒犯尊长的行止都没人追究了,九龙井中空无一人,这彻底让长老院上下乱成一团,心性再好的修行高人,此刻也深感世事艰难,一番议论之后,众人只得将九龙井封锁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更不许泄露此地半分情况。然而九龙井本就是道场禁地,如此不过画蛇添足。
张家老祖到底去往何处了?如果是修行功满飞升而去,那也应该跟后辈子弟说一声才是呀!如果是不幸殒落坐化,龙虎山中应该有所感应才对,与老祖命元牵连的莲灯尚未熄灭,老祖本人应该尚在世间。但无论怎样施法查探,却都无法知晓张家老祖身在何方。
……
作为几乎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云霄本人全然无知无觉一般,带着众人花了三天三夜,才从深山中走出找到一处有人烟的城镇。
作为修为高人,云霄大可腾云驾雾,让众人结阵随自己一同飞天,不过还是九鸣真人与王启年经验老道,毕竟无论如何,云霄斩杀当代天师,与天师道是彻底结仇了。飞天而行法力激荡,在修行同道看来太过显眼,无疑是彻底暴露自己行踪去向。
纵然云霄自己可以毫无顾忌,可是九鸣真人那十余名弟子、以及伤势未愈的王启年,众人接连斗法之后都需要好好歇息、涵养神气,倒不如在地上行走,然后寻一处人烟稠密之地落脚再论后事。
眼前看见的这座城镇叫做芳林渡,原本只是一片装卸货物的渡口,后来沿河筑城,来往舟楫繁多。而此地已经是楚国境内,看来云霄等人追踪斗法时已经跨越了无人驻守的边境。
进城时有一个小问题,那就是众人皆无楚国路引令牌,楚国初立之时便大举编订户籍新制,虽然并不阻止人口流动,但是全国上下有一套非常完备的流动登记制度,没有路引令牌的人,在一些关键要地根本不能通行经过,甚至会被楚国官兵缉拿审问。
不过任何制度都需要人来执行,这其中可以拿捏运作的地方就多了,九鸣真人与王启年都通熟这些,干脆众人扮作行商,由王启年出面领头,自称是在边境处被匪盗劫掠,一应路引令牌都被匪盗劫去,好不容易自虎口脱身,走了好几天才来到这芳林渡,恳求官兵老爷放行通过。
其实云霄等人个个身怀修行法力,这个小小的芳林渡一眼便知并无修行人驻守,真要硬闯也没有困难,但眼下没有必要如此,众人皆收敛气息,隐蔽为上。
守城长官本来也懒得为这帮人费心在登记案牍卷宗上,正好他本人跟渡口一户船匠是亲家,眼看王启年一行人个个都是体格健壮的男子,干脆将他们送到船匠家做帮手,以此换取食宿,然后等城中衙署的身份文书都弄好之后再让他们自由来去。
将一帮修行人送去给船匠打下手,也就是这等恶俗庸蠹之辈能够想得出来,幸好云霄等人都没有多计较,这便在渡口边一处船坞住下了。
按说一伙没有身份证明的外人,按楚国法度是不能这样轻易收留城中的,就算收留也该是羁押在管驿这类所在,只不过这位守城长官心里有借这帮外人劳力发财的想法,将他们送到亲家做帮工。
而且如果要给外来人口安排身份文书,楚国法度中对地方衙署也有种种时间限制,不能将这类工作随意搁置后延,导致地方上有大量不明人口冗积。但芳林渡实在算不得什么繁华所在,衙署胥吏慢惰成风,云霄等人竟是等了将近半年都没有任何消息。
不过这样也好,这半年时间也让王启年的伤势彻底痊愈,九鸣真人座下也有弟子修为进境,这对于修行人来说都是幸事,而且隐匿人烟之中,这半年间也根本没有修行同道找上门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八章 传法无别
刘老三这些日子以来过得十分滋润,作为芳林渡数一数二的船匠,他有着一片干船坞专门为下游大户订造大船,甚至为楚军制造一些新式窄长快舟,这几年可以说是没有一天能歇下来的。
芳林渡沿河筑城,沿河上游有几处林场矿坑,许多物产都要经过芳林渡向下游运输,有时候船只不够,就需要在芳林渡就地制造船只,而刘老三一家就是凭此发财的。
以前刘老三总嫌手下帮工不够,让他们老刘家的产业不能再进一步,而在半年前,他的亲家给自己送来了十几个外地人,说是给刘老三当帮工,刘老三只要负责食宿就好。
刘老三一开始也不乐意,毕竟突然来了十几个不清不白的外地人,对造船工技一窍不通,谁知道他们会折腾出什么事情来?而且这帮人怎么看怎么怪,为首姓王的一个人脸上气色看着就像病痨一样,还有一个连鬓胡子的大汉不似善茬,至于那个身披月白银丝袍的老夫子,哪里像是会做苦工的人了?
刘老三也不让他们进屋,干船坞就是像是一片大库房,就让这帮人在内中起居,每天给点干粮清水就算打发过去,至于造船的手艺,刘老三也只是随便指点几句,专门让这帮人干最苦最累的活。
然而更奇怪的事情就来了,这帮怪人根本没有半点怨气,刘老三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而且无论教什么,几乎立刻就学会了,甚至做得比一些经年学徒还要好。
而且比起那些成天劳累苦力,眼神中没有半点活力生气的苦工来说,这帮怪人精气神都给刘老三一种说不出的特别,好像根本不觉得被扔在船坞中过夜是一件坏事。
明明都是干苦力活计的,这些人也从来不会衣衫凌乱肮脏,就算是那个身披月白衣袍的老夫子,气度俨然不似苦力劳工,做起事来也是端庄恭谨,至于成果也很让刘老三满意。
光是一些木件打磨,刘老三交给这帮人去做,最后得到的成品没有半点木刺扎手,摸起来就像是被人把玩了多年的包浆古玩一样,装在船上无比妥帖匀称,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刘老三这下才知道捡到宝了,以他待人接物这些年的眼力,多多少少察觉这帮人的不凡之处,但他也没有声张,将造船的工艺逐渐教给他们,半个月后,这帮人就能独立依照图册将船只造出来了。
这下可好,刘老三这就等同多了一支干活的人手,干脆将船坞拓展了一翻。也不用别人动手,直接还是这帮人亲力亲为,一夜之间船坞大小翻了一番,可以容纳更多船台。
只要是由这帮人打造的新船,质量都要比刘老三手下的学徒好得多,伴随着船只下游而去,刘老三的名声也渐渐传播开来,一下子又多了不少订单,而刘老三也很干脆地将这些活计交给这帮新人,展现了十足的信任,刘老三本人的家业也渐渐丰盈起来,日子当然过得滋润无比了。
这帮人自然是以云霄为主的一行人了,他们倒是不图这个简陋的落足之所,只要稍稍显露道法玄功,还怕芳林渡等人不将其奉为上宾细心款待?
只不过楚国自立国以来,对国中修行人监管严密,一般修行人行走楚国地界都尽量收敛行迹,没必要张扬显露,省得招惹楚国帝君麾下的长生军。
而云霄等人则是多了另一份顾忌,就是他们并不知晓如今修行界状况如何,在斩杀了天师张应昌之后,他们也觉得有必要让修行界了解到情况,如今有修行宗门主动打破红山议会格局,修行界还指不定会乱成怎样,此时此刻不易锋芒毕露。
云霄虽然仁慈悲悯,但性情中有逃脱冒险的一面,他本来是觉得要趁此机会大闹一场,让天下人都知道江南之地的状况,最后还是云霖、九鸣与王启年三人一同出面劝阻,这才让云霄没有冲动行事。
既然不愿离开,那就暂且在此地栖身便是了,修行人既能在仙灵洞天中餐风饮露,也能在尘俗中以豆饼清水度日,如果只能做到前者而做不到后者,那根本算不得超脱,不过就是自绝红尘之外罢了,至少那不是云霄所追求的。
在这半年里,云霄为王启年细心治疗,终于将纠缠在王启年体内的伤患与病气拔除治愈,王启年也渐渐恢复往日修为。
更重要的事情是,云霄趁着刘老三等人歇息之后,在船坞之中向众人讲演道法精髓,将自己入门修行以来种种精妙玄奥,无一丝隐瞒地传授于众人。
一开始九鸣与王启年等人也是受宠若惊,按说道法精髓乃属门派隐秘,不该轻易传扬,但后来经过云霖解释众人才明白,云霄所讲的并非齐德仲所传的《观云谱》,也不是仙壶一脉的道法,而是云霄自己总结归纳的精妙道法。
云霄讲演道法深湛精妙,光是筑基一途就连续讲了七个晚上,仿佛将天下修行道法中所有入门下手的筑基路数全部讲通,即便在场所有修行人的境界早已超越筑基,但听云霄讲演都深觉回味无穷、余音绕梁。
在场听闻道法的,有像九鸣真人这样印证离形去知的高人,也有像云霖、王启年这样已有真心全形之功,但更多的是九鸣真人的弟子,他们之中修为最高也不过是临近真心修为的门槛,还有几个不过是元神显现、有几分粗浅法力而已。
云霄讲演道法,每逢精妙之处并不会刻意回避这些晚辈弟子,而是随音传识,展开元神妙境,在所有人元神中留下心印,只要未来修为已至,便可问道于元神心印,这就等同有了一道无形的修行指引。
修行传承最担心的无非就是传承断绝,而元神心印落于无形,除非云霄主动出手施法抹去这道元神心印,那这些人就等同接受了云霄的道法传承,不管是否有师徒之名,但缘法自此便有所牵连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九章 混乱无道
传法不可不传戒,否则只是误人误己,云霄也花费了好几个夜晚专门讲述如何持戒修养心性,而持戒的本质乃是规范行止,以此由外及内,将个人积习性情洗炼纯粹。
除此之外,云霄也将自己炼器之道倾囊相授,作为不亚于齐德仲、甚至另有超越的炼器高人,云霄最注重的一点便是化腐朽为神奇,凡物亦能脱胎换骨、焕发物用真性。
在云霄看来,世间一切存在都可以称之为物,是物便有其用,可用、能用,但看修行人如何看待、如何利用。哪怕是无有生机的土石,都有其存在于世间的意义。
然而如何体现万物之用、如何发挥物用真性?这就是云霄的修行经历了,他认为作为修行人,立身世间为求超脱,到底是要从何超脱?从物用中超脱!
讲演道法至此,已经接近了世间修行求证的极致,对于晚辈弟子来说,这些感悟已经是玄之又玄、虚无缥缈,但云霄也都没有保留,将其化作元神心印留给众人,只要这些人未来修行有所精进,可以自己凝炼元神心印,也能将云霄的感悟代代传承下去。
也是因为如此,九鸣真人有几位弟子在这半年间精进至真心修为,这未必全是云霄的功劳,也是这些晚辈弟子厚积薄发、境界已至,云霄不过是稍作点拨机缘。
弟子修为进境,九鸣真人也有独到感悟,他最后将步虚**重新炼制拆解,分成了九件法器分别赐予众弟子,而他自己则不再有随身法器,两手空空地修行。
王启年的法器也在之前逃离沪海时,为了逃生保命而发动毁器一击,现在聆听云霄讲演炼器之道,他也动了重新为自己炼制法器的念头。
众人在船坞中起居作息,日常所见无非是锛凿斧锯这一类事物,王启年自己动手炼制了一柄铁锤,简朴无华,灰黑沉重,搁在墙角就跟普通铁锤一样,但分量极重,寻常人根本抡不起来,只能勉强拖着走,必须要以修行人御器法力才能施展自如。此锤的具体妙用是能发虚空震荡、隔空打击,王启年将其号名为“空明锤”。
在船坞中苦工半年,所有人修为仿佛都上了一个台阶,好似比在玉篁山清修所获更多,而大家都知道,这一切原因都是发自云霄,仿佛只要他在,一切清苦艰辛全然不存,立身所处就是福地洞天。
……
年节将至,按照历法明年便是公元一八五七年了,芳林渡衙署中一应文书案牍的工作该上报也上报得差不多了,搁置了半年之久的身份令牌,也终于送到了云霄等人手上,算是有了一个合法的楚国身份。
看着手上非铜非铁的一面方形令牌,上面是云霄的俗名与出生年月,户籍落在芳林渡上,云霄不禁苦笑,自己众人这半年还真的混入世俗了。
其实像云霄这种人,已经不太在意世俗的身份,若非幼年家破人亡,云霄当年又何至于流落江湖?
不过在刘老三看来,这显然是一件大喜事,除夕那天还特地请来了亲家守城长官,准备了一桌丰盛菜肉。而趁这个机会,云霄向守城长官打听起外界局势的变化。
自从沪海剧变以来,江南之地改旗易帜,乾朝复辟、新皇登基,然而这个乾朝怎么看都不像是偏安一隅的小朝廷,就连那帮重新上位的百官公卿都只是朝堂上的摆设而已,真正独断乾朝事务的,乃是以姜神霄、岁寒松、避风山人等一众修行人为首的保皇党。
保皇党声势极大,甚至传言有**明府等门派做靠山,对沪海江南内部严厉镇压反对声音,江南商盟见势难挡,全面向保皇党臣服,自此沪海江南大致上被保皇党所掌握,主要军政财权,都是由保皇党人负责机要,其他方面由乾朝百官和江南商盟辅佐。至于乾朝新皇,只需要在朝堂上聆听保皇党人的汇报罢了。
芳林渡这个小地方,自然是打听不到修行界中,因为**明府等门派打破红山议会后造成的混乱,然而保皇党在肃清江南的同时,楚国欲趁势东征,却不料后方突生大乱。
巴蜀之地中,原本几年前被入蜀楚军剿灭打散的麻匪乱军,被重新聚拢起来,在楚国发大军东征之后,悍然起事作乱。在巴蜀一带横行劫掠、攻占州府,甚至拿下了好几处入蜀的关隘要道,以至于如今楚军尚不能及时回援,巴蜀之地除了麻匪,更有许多理不清的大小乱兵如雨后春笋一样冒出。
楚军东征势头稍缓,江南乾朝当即发动反攻,以保皇党为首的修行高人率领大军,反扑楚军各处营寨,原本楚军攻势立刻转为守势,而且节节败退,让出了这几年以来蚕食攻占的领地。
然而这样的攻势还远远不止,沪海江南拥有九州最强的海上舰队,这支舰队沿海岸南下,在岭南广粤之地不断侵扰,甚至有小股部队登陆攻城。
长江以北的天王教国见势如此,显然也有趁势作为的想法,大军陈列长江北岸,在荆襄之地试探着渡江进攻,只不过该处是楚国防御的要点,乃楚国最强阵容长生军的集结地,天王教国反而是进取最少的一方。
楚国如今面临四方侵扰,大战方兴未艾,巴蜀沦陷小半、乾朝西进势头强劲,岭南沿海败绩累累、江北强邻虎视眈眈,可以说是国难当头。芳林渡这种小地方也感受到了战事逼近的压力,从刘老三这半年来船坞开工没有一天间断,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军用舟楫就能看出一丝端倪。
云霄闻言一阵无声感叹,这样的情景他其实已经有所预料,各路修行人、门派传承亲自下场,为各自权私挑起人世间大战,最麻烦的在于,凡是此间参与之人,无不是道心坚稳之辈,彼此不可夺志,坐而论道已经不能改变对方意志与选择,只剩下用斗法厮杀分定生死一途。(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章 杏鸾香媚
世事变迁至此,红山议会已经名存实亡,就云霄所知,红山议会每隔十二年召开一次,下一次正好就是一八五七年的春夏之交。
面对如今修行界的混乱,红山议会还要不要继续召开?云霄有些好奇,而他也缺少一个可以面对多数修行同道表现的场合,红山议会正好符合老二云霁的想法。
如果不以飞天之能,在地面上慢悠悠地行走,从芳林渡到川滇崇山峻岭深处的红山,花费两三个月也是正常的,云霄心里估摸着时间,他已经打算过年之后便带领众人离开此地。
酒足饭饱之后,刘老三等人逐渐散去,今夜云霄没有讲演道法,众人各自寻清静之处涵养神气,而云霄则是离开了芳林渡,到远处山林中行功。
讲演道法,既要讲述、也要演化,这种时候就体现出福地洞天的好处来了,船坞促狭之地,很多精妙深奥的道法根本无法展现出来,修行人法力外感天地大千,化阴阳斡旋于掌中对修为境界的要求只高不低。
云霄这半年来的修为也有不少进展,与其说是“进展”,倒不如说是熟练。自真心全形进境离形去知,如同婴儿脱胎、新生再世,对天地万物看待会多了一重独到的眼光,道法玄功内化为形神本能,此等修为既是莫大成就,也独具凶险。
修行人的道法有些是要潜心修习、步步精进的,但也有一些是修为到了便自觉自成,尤其是进境离形去知之后。自古以来,尤其是红山议会创立之后,修行界安享太平一千多年,颇有一些修行人精于大道仙修,不重术法玄通,这也属寻常。
可是如果当进境离形去知之后,一些根自修行的道法玄功于本能浮现,如果此时此刻不加以把持驾驭,容易让修行人重陷劫数之中,而且伴随着修为精深,凶险往往会波及于外界。
想象一下,一个过去对术法几乎一窍不通的修行高人,在突然获得强大而超凡力量时,对心性本就是一种极为强烈的考验。所以有正传道法的师长,在面对门人弟子有进境离形去知机缘之时,往往都会传授各类术法作为根基,以应对未来精进之后的可能遇到的劫数。
云霄修为进境之时,齐德仲并不在他的身边,缺乏指引。与齐德仲能够问道于太华灵墟众散仙不同,云霄至今的修行是真正完全自我摸索出来的,已经超出齐德仲所传授的内容。
而这些日子的修行,云霄发觉自己行功至精深时,总有越来越多自己过去不熟悉的道法境界,照理来说初证离形去知,就算精进迅猛,也不该有这么多新生萌发的未知境界。
除夕深夜、子时守岁,云霄在山中寻得一处崖边飞岩,外感浑天之气、吐纳风云,这是养气之功、也是炼神修身的道法,甚至连仙家法宝云中觞也受到祭炼温养,可谓是一举多得。
可能连云霄自己都不知道,这样行功涵养会有多大的动静,夜空中看似晴朗无云,但北来寒风以云霄所处之地为中心,牵动罡风一阵一阵开阖舒张。
西北方向,一团花叶飘零的光华在树梢上飞掠而来,靠近山崖之后沿壁而上,是一等一的缩地神行之法。最终这团花叶光华落在崖边飞岩边缘,光华褪尽,扑面先至的是一阵沁人心脾的香风。
“道友好高的修为,奴家在两百里外的杏花岛中都能感应到道友的法力,不知道友师承哪位仙家?真让奴家心动不已。”
来者是一位明媚娇柔的女子,站在飞岩边缘,明眸皓齿、暗夜生光,身着鹅黄杏色纱衣,纱衣上沿只遮住胸前大半,沃雪堆涌,裸呈的双肩锁骨冰肌玉骨,在寒风中透出阵阵诱人媚态。女子手执纨扇,扇面百花争妍,仿佛花朵就在微微绽放,与女子身上气息和合,一看便知绝非凡品,而是难得的法器。
云霄行功入定不深,女子飞掠而至时便有所感,吞服玉液生气之后,缓缓睁眼说道:“在请教他人之时,难道不该先自报门户才对吗?”
那女子闻言柳眉微蹙,嫩红嘴唇微微撅起,一幅娇嗔模样:“是奴家不对,奴家乃潇江杏花岛修行散人,法号杏鸾。”
“杏鸾?没听说过。”云霄直言道。
杏鸾以纨扇半遮脸庞、笑不露齿道:“道友客气了,像奴家这般修为浅薄的散人,又怎能入天下高人法眼?奴家已经说了,道友你呢?”
云霄沉默了一阵说道:“我的身份名号不太方便说出来,不是我有所忌讳、不愿结交,只是事关紧要,杏鸾仙子知道不如不知道。”
杏鸾听闻此言,眼波流转仿佛垂泪欲滴,姿态婀娜翩翩贴近,身上幽香逼近云霄,好似软若无骨的娇躯贴肉钻进怀中一般。尚未肢接便有如斯**媚骨之感,凡夫俗子恐怕早已坐不住了,而性情一贯跳脱的云霄,此时反而出奇地镇静。
“奴家在世间立足修行,总因姿色受到不轨之徒无端骚扰,奴家只叹自身命薄,困足杏花岛上清修不出。本以为今日得见道友深功,能够结交一丝缘法,看来还是奴家福缘难求,这便离去、不再相扰。”
杏鸾的声音软媚入骨,嘴唇开阖间好似有靡靡暖湿气息吐出,就连她立足之地方圆都渐渐变得暖洋洋、水灵灵,给人以迷离气息。
正当杏鸾要转身离去,云霄喝阻道:“且慢!杏鸾仙子你近日是否与人斗法受伤了?”
杏鸾神色一怔:“道友是怎么看出来的?”
云霄皱眉挠头:“有些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道友媚术的确出神入化,就连我也要收摄元神定力方能抗衡。当然了,我不是说媚术不好,道友丽质天成本就赏心悦目。只不过我方才试着感应道友你的神气律动,发觉以你的修为,媚术本该收放自如,为何会像如今这般毫不收敛地发散?想来想去,只能是道友你有伤在身,却纠缠难愈。”(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一章 活色生香
云霄这番话一语道破了杏鸾现今的状况,她赶紧问道:“道友可知有什么解决之法?”
云霄沉思一阵说道:“道友是外伤引致内损,这种伤患最难应付,外人也不容易探知,我只是推测,并不了解道友实际状况如何……如果道友你愿意放开形神让我把脉,或许能够察知一二。”
杏鸾听见这话脸上不禁有绯色涌起,叹了一口气侧身坐在云霄面前,缓缓递出皓腕,玉肌生光,可谓世间尤物,而当她放开形神之后,整片崖边飞岩上,尽是媚香浮动。
云霄没有耽搁,伸手按在杏鸾腕间,阖眼运摄心内照,移换元神庐舍之位,将内视返照之功转移到杏鸾身上,将她的形骸体魄看得内外通透。
神气微微相接,杏鸾只觉得发肤酥软,伴随着云霄内视返照的焦点移转体内各处,仿佛就是云霄形神的一部分“进入”了自己的娇躯内中,调皮地四处乱窜,这一下反而催动了杏鸾法力,将媚术外感提升到一个极致,连周围光华也变得渐渐迷乱、大地松软。
云霄端坐守元一念不起,元神所见只有杏鸾周身经络元气游走,而在三焦经络与腑脏相连之处,有一股无形却固结的病气驻留不散。
杏鸾的修为已有全形之功,专修媚术。媚术二字听起来让人浮想联翩,实则并非全然邪淫道法。就云霄此番感应杏鸾形体的了解,已经大致能够推演出杏鸾所修道法的精妙之处。
所谓媚术,只不过是门外之人对此类道法修炼者的肤浅看法,固然修习媚术者,若道法尚未至大成能自如收发时,自身神气律动可外感扰乱他人心智,以至于在眼前呈现种种淫丽缤纷。但毕竟是因为世人本有声色之欲,所以才能受媚术所动,而这类道法对土石草木是没太大作用的。
媚术的本质是炼神外感,收摄外界雀跃的生机灵性,采炼以修养形神,本质其实与齐德仲一脉的遍观天地物性、炼器以证有相似之处,只不过稍有偏颇,而且对修习之人的性情要求颇高。
媚术之所以在修行界名声不佳,就是因为此种道法采炼雀跃生机,而人身性起之时,这种生机气息最为显著,发自人身也最适合采炼收摄。
也因此,媚术不一定只有女子修习,男子也可以修炼,只不过将其用于勾引他人,往往容易会变成祸人邪术。受媚术惑乱神智长久的人,有可能自身生机气息就此发生根本转变,从而不能摆脱施展媚术之人,甚至彻底沦为他人之泄欲肉胎。
当然,修炼媚术并不代表要与他人交合,云霄内视杏鸾形体,发觉她还是处子之身,就连身中行气痕迹中,也没有与他人神气交感的经历。
不过这也难怪杏鸾自称受到不轨之徒骚扰,不论方才那番话是她刻意讲出还是无心之语,恐怕这就是修习媚术之人的上佳性情,仿佛总是不经意间要撩拨他人。
云霄内视神光游走杏鸾四肢百骸,顺便推演了一番媚术精妙,最终确定了只有三焦经络这处病气是内损源头,却没有理会杏鸾本人已经浑身香汗淋漓,嫩唇开阖不住喘息,胸脯起伏掀起阵阵雪浪,眼神早已是一片迷离,两颗眸子微微上翻,好似正在体会某种激烈的冲击。
云霄取出金针布囊,几点如雨丝线般扎入杏鸾要穴,金针不须手指捻动便自行贯入气劲,巡行杏鸾周身经络,以此逼住三焦病气不得移转。
气劲入体,杏鸾只觉得体内好似有无数细小钢珠粒射入,一声悠长娇啼,浓发乱舞、汗透薄纱,端坐之地竟是积成一片水润,散发出糜烂幽香。
金针锁脉、正气辟邪,三焦病气固守方寸,此时云霄默运玄功,一股寒气渡入杏鸾体内,三焦病气如受寒霜冰封,金针正气随之将其移转离体,顺着金针拔除体外。
云霄一拂袖抽出金针,收法敛神,手捻金针仔细打量,只见毫芒大小的冰晶融化成露珠,滴落地面岩石升腾起一股酸腐青烟。
“有趣的法术,杏鸾道友,伤你之人莫非是蛤蟆不成?”云霄振袖挥散青烟,抬头就看见杏鸾浑身汗湿,本来随风飘荡的鹅黄纱衣紧贴娇躯,将身体每一寸角落都全然呈现,胸前两点樱红浮凸热烫微颤,仿佛要穿透纱衣而出。
云霄默然不语,微微一抖肩膀,雪青鹤氅自然离身,一甩手自然披裹住杏鸾近乎赤诚身子,低声说道:“道友内损已愈,可自行运炼形之功。子夜风寒,道友不要着凉了。”
“多谢……”杏鸾低垂螓首,声如蚊讷,伸手紧了紧雪青鹤氅,鼻间嗅到一股清新而广漠的气息,根本不像是眼前这名粗犷男子所有。
云霄说是夜间风寒,但是杏鸾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不仅仅是雪青鹤氅能够护身,而且云霄还特地施法,将吹拂至崖边的寒风统统逼开,使得此地温暖如春,杏鸾默默行功半个多时辰,媚术气息终于彻底收敛,香汗满身的失态也不见了。
修行人全形之功,不仅仅是能够得到先天形骸体魄,更重要的是能够对自身神气律动完全把握,只要元神清明,修为本身便不再退转。就算是杏鸾有病气内损,也只是影响到气息收摄不完全,但修为本身依旧如故。
杏鸾缓缓站起身来,盈盈下拜道:“多谢道友出手施救,今日得道友妙手回春,杏鸾定当回报。”
云霄摆手道:“过奖了,医者仁心理所当然,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见死不救?”杏鸾脸色微有畏色。
云霄解释道:“方才我为道友拔除病气,发觉那像是妖物发动自身天赋的生机法力凝聚而成,只要那妖物原身未死,这股生机法力便不会消散。要是我猜得没错,杏鸾道友你此前受妖物滋扰,一番斗法后险胜负伤,成功将妖物逼走。而我方才为道友疗伤,发觉你这几日都在勤勉行功、积蓄法力,想必是料定不久之后就要面对妖物卷土重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二章 知事有变
杏鸾听完云霄的猜测之后,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云霄继续说道:“我从道友体内这股生机法力,细加推敲,发觉应该是善施酸毒一类的妖物,而且有虚实两道攻势,这才是引致道友内损的关键。既然妖物未死,那恐怕已与道友结下仇怨,不日即将重返……”
云霄还没有说完,杏鸾脸上愁容浮现,哀怜低叹:“道友果真眼力非凡,不过是从杏鸾身上一点伤患,就能推断出这么详尽的情况,难不成道友是亲眼所见不成?”
云霄摇头道:“没有,这半年来我都在这山下的芳林渡。”
“芳林渡?”杏鸾闻言美眸一转,赶紧拜在云霄身前说道:“区区凡俗陋室,哪里能容道友仙足驻留?杏鸾有一处清雅福地,或可让道友歇脚。”
云霄笑道:“我明白了,你是希望请我前去,万一再有妖怪袭扰,有我坐镇杏花岛,妖物自然畏缩不前,是也不是?”
杏鸾俏脸微红:“道友明察,杏鸾恳求道友移足。”
云霄抓着颌下钢髯说道:“你连我是谁也不问清楚,连我身份来历、师门传承都不知道,就请我去你的修行福地?如果我是哪路邪魔歪道,故意设计引你前来、再为你治愈伤患,你这样做岂不是开门揖盗?”
“杏鸾知晓修行界不问隐秘的规矩,既然道友不说,杏鸾就不问。”杏鸾头也不抬,虔心恭敬地说道。
“不对,就算你真想展现诚意,也不该是如此。”云霄说道:“这里既是你请我去、也是我受邀前往,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事,这其中缘法牵连要是不捋顺了,事后纠缠不清可就多添祸事了。就算你不问,我真要去杏花岛为你助阵,就必须说清楚自己的身份。”
杏鸾抬头看着云霄,眼神中尽是不解的好奇之色:“如果道友愿意说,杏鸾在此恭听。”
“唉,我还是这么跟你说吧。”云霄叹气道:“我过去招惹了不少祸事,修行界中仇家敌手可能还不少,我的身份来历可以说,听完了之后你自己再选择要不要求我……在下江南玉篁山云霄,家师齐氏、讳上德下仲。”
“令师是乾朝太子齐德仲?”杏鸾惊讶道:“你、你就是那个云霄?!”
云霄挠头苦闷道:“指不定世上也有别人叫做云霄,不过我师父的确当过一阵太子。”
杏鸾此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心中无数念头经历回溯而过,当即明悟过来:“原来……云霄真人您藏身芳林渡是避祸之计?”杏鸾对云霄从感激已经变成敬佩,就连话语中也用上敬语。
“真人二字不敢当。”云霄笑道:“如果你觉得是避祸,那你也可以这么想。”
“不不不、当然不是!”杏鸾自知言辞失措,赶紧弥补道:“云霄真人道法通玄,哪里需要躲躲藏藏?如今修行界纷乱不已,确实已无太多清净之处了。”
“呵呵呵。”云霄倒是浑不在意:“修行人内求诸己、清静唯心,有福地洞天固然是好,没有也能凑活,在何处修行不是修行?桃花源祖师陶生仙家曾有诗诀留世——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倒是这半年来,我潜心在此,不闻修行界诸事良久,也不知道风波是否依旧?”
杏鸾回应道:“看来云霄真人的确不知,据修行界风传,真人您驱使一众邪魔截杀天师道门人,天师张应昌驰援救助,却不幸殒落,天师道也因此事广发除魔令,只要能够斩杀……云霄真人您,天师道必有重谢,若是被得知与您同流者,天师道要替天行道。”
“哈哈哈!这帮人还真能说!”云霄朗声大笑:“除了天师道,其他修行门派怎么看待?”
杏鸾细声说道:“不知为何,原本不涉世事的名门大派,近来行事作风十分张扬,**明府得知此事决意相助天师道,据传朝凤山与虚神谷都接下了除魔令,四处派遣门人搜寻真人的下落。同时也有许多修行散人随声附和,连我这种在杏花岛清修的散人都听到风声了。”
云霄问道:“哦?那我眼下就在你面前,你可是要向修行同道传讯?”
“杏鸾绝不会如此!”杏鸾一反常态地直视云霄说道:“杏鸾虽是一介修行散人,却也知晓如今世道乱象纷呈,天师道等派牵头入世、作风大变,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太华门已经派人传讯天下各方,将在今年夏至召开红山议会,而且不设门限,广邀各方修行同道参与议事,恐怕这其中也与真人您有所牵扯。”
云霄沉吟不语,他与当今太华掌门寒空私交极好,而且太华门作为修行界楷模,估计在此番修行界乱局中已是冗务缠身了,派出门人传讯各方,想必就是因为找不到云霄,特地用这种方式,引得云霄在红山议会上现身。到了那个时候,大家有什么纠纷争执都可以解决,而寒空或许也是希望能够借此机会,让云霄自证清白。
“其实就算没有这事,我也打算前往红山议会一看究竟。”云霄说道:“既然是夏至方才召开,那还有半年时间,倒是不急在一时……杏鸾道友,现在你已经知道我的来历,你还想要我帮手助阵么?”
杏鸾娇媚容貌中有一丝决绝:“如蒙真人不弃,杏鸾希望能够邀请真人移足杏花岛!”
云霄点了点头:“帮人帮到底,明知道友被妖魔侵扰,不可就此视而不见,兴许就是我这性情招惹了泼天祸事,但看未来如何吧!”
“云霄真人这是答应了?”
“没错!”
“那您现在就随我前去吗?”
云霄说道:“这个不急……你忘了吗?修行界不是说我还有一帮受驱使的邪魔吗?他们都是我的同修好友,就是不知道你的杏花岛能不能招待这么多人了。”
杏鸾再拜道:“云霄真人大可放心,该处是杏鸾与家师当年共同开辟的修行福地,乃一处江心洲岛,足可容纳一众高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三章 来去无踪
黎明时分天色最为昏暗,芳林渡好似陷入了沉眠之中,寂静无声,渡口旁的船坞中好似有一阵交谈声,但普通人哪怕站在一旁聆听,照样而什么都听不见。
云霄带着杏鸾来到芳林渡中,将她引荐于众人,并且讲起了近来修行界中的变化,而且说出自己打算前往红山议会的想法。此间一众修行人本就奉云霄为尊长,既然有机会能在天下修行人面前自证清白,也就没必要躲躲藏藏。
而大家比较好奇的是杏鸾的来历,云霄孤身一人外出行功,回来之后就带着这么一名千娇百媚的女子,身上还披着云霄的雪青鹤氅,难免让人浮想联翩,而且从杏鸾的言行举止的细节中,仿佛都充满了对云霄的崇敬。
一男一女深夜于荒野中相交结识,男子的外衣披在女子身上,这其中发生了什么,恐怕大家隐约都有些猜测,但也没有人主动向云霄询问,毕竟云霄本就是修行高人,不会轻易受美色所惑,所作所为都是出自其人本心。
至于杏鸾,她看见云霄这帮同修道友之后,心中也不免大为惊叹,除了有像九鸣真人这样的修行高人,修为臻至真心全形一境之人也有四五名,其余晚辈弟子的修为也有相当火候。这么一群人已经相当于某些传承悠久的修行门派了,无论在何处行走都无需忌惮,他们不主动欺压他人已经很不错了。
云霄打算趁天光未亮就离开此地,因为方才行功便已引来杏鸾,万一日后行功至深,缺少修行福地终究易招惹瞩目。至于刘老三,云霄也不打算留下什么道别言辞,自己众人本就是无名的外来之辈,如今飘然离去复归无名。云霄等人并不亏欠于刘老三,更何况刘老三也找不了他们的麻烦。
稍加收拾行装,众人在夜色中消失不见,待得东方既白、雄鸡鸣啼,芳林渡好似才渐渐从沉睡中苏醒。
刘老三的儿子从屋中走出,正准备到河边打水,路过船坞时还迷迷糊糊,眼角余光掠过就发现云霄众人已经消失不见,他吓得水盆扔下不顾,赶紧跑回家中告知此事。
刘老三一家上下怎样闹腾不提,失踪人口这种事上报衙署,但云霄等人来去无踪,这件事就成了芳林渡一件尘封奇案,未来甚至还演变出河神造船、福荫人家的种种传说……
至于云霄众人,结阵神行、隐匿踪迹,在水面上飞掠时只有些许涟漪,一路沿河而下,汇入潇江水脉,再行百里便至杏花岛。
杏花岛严格来说不算是岛,只是一片露出水面的沙洲。如今冬季水涸、水位下降,潇江水面变窄,杏花岛就变成与江边相连。如果是夏季丰水时节,水面上涨,杏花岛便会孤悬江中。
但即便如此,杏花岛并不是普通人能够登上、甚至是看都看不见的。云霄等人站在水面上放眼观瞧,江边一段向江中延伸突出的沙洲上,好似有浓雾集聚、凝而不散,江面景致仿佛会延伸笼罩住那片沙洲。
这其实就是修行人为遮掩福地布下的阵法,迷幻五感六识,再配合媚术乱神道法,普通人就算误闯杏花岛也走不进去。
只不过这样的阵法在云霄眼里实在算不得高明,他的法宝云中觞就暗藏法阵、变幻由心,甚至能以其为阵枢移山倒海。
有杏鸾带路,众人当然不必硬闯阵法,杏花岛另有安全的进出门户。穿过一片浓雾之后,众人眼前所见便是一大片杏花林。
即便如今乃深冬时节,但岛上温湿依旧如春,大片杏花林肆意绽放,林木隐成阵式,肉眼所见四面八方景致相似,加上阵中花香有迷乱神智的效用,普通人很容易迷失其中。
杏鸾身在林中,身上散发的幽香与花香结合,整片杏花林的神韵好似也因她变得生动起来,云霄这才明白,杏鸾所修习的媚术道法,收摄采炼的雀跃生机从何而来,想必就是从这片奇特的杏花林中所得。
花能迷人,人亦受花所迷,媚术精要在于自身形神能扰乱他人神智,同时他人神智之中本就存在能受扰乱之机,彼此相互勾牵,才能催动生机萌发滋长。
不过如今杏鸾收摄一身神气,媚术法力含而不发,所以众人不受其扰,这一片杏花林的迷人花香也没有发挥效果。
穿过杏花林,小岛中心是三座屋舍,左右厢房都是行功静室,正中的小楼是陈列事物所用。屋舍之后有一片池塘,引地脉清泉,清冽甘甜,最适合养颜驻容之用。
这就是普通散人的修行福地了,基本的功用大致齐全,杏鸾本身不擅长炼制丹药法器,也不需要额外划出安置炉鼎的禁地。
修行散人没有门派出身,但大多数有其师传来历,杏鸾自己没说,云霄也没有主动询问,而如今看见杏花岛这片修行福地,他大致能猜出此地主要是杏鸾的师辈尊长所凿建。
云霖九鸣等人分别在左右厢房安身,虽然地方不大,可是修行静室总归还是比嘈杂简陋的船坞要好。至于云霄,杏鸾则邀请他单独在正中小楼内歇息。
杏鸾当然也有自己的打算,如今天下修行界谁人不知齐德仲一脉精擅炼器之道?齐德仲与云霄师徒二人都曾有过炼制法器引动天地异象的经历,而杏鸾这些年修行,也积攒了一些天材地宝,她自己对炼器不甚精通,就是希望能让云霄过目,最好就是再帮她炼制法器。
小楼有两层,阁楼之中是杏鸾以及其师留下的珍藏,云霄端坐在蒲团上,拿起一件件事物仔细打量,有一些还是他过去只听师父齐德仲说起过,但是未曾亲眼见证的天材地宝,如今有机会亲身感应体会,这当然是最好不过。
而云霄自己也不藏私,每拿起一件事物,感应一番之后都会跟杏鸾讲述其精髓妙用、以及祭炼时该以何等火候。
云霄讲得入神,杏鸾听得认真,不知不觉间,杏鸾从坐在云霄对面,慢慢一点一点靠近,最后几乎是半边娇躯依在云霄怀中。(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四章 炼器之功
杏鸾这种作为在外人看来就是彻彻底底的勾引了,而云霄没有将杏鸾推开,这种事不拒绝,本身就是一种允许。云霄没有多言,杏鸾也乐得如此,在同修众人看来,他们两人可称得上“缠绵”。
杏鸾本来就有一件随身法器,就是她手里那柄纨扇,叫做“香风扇”,顾名思义能借其发挥媚术道法的种种妙用,极大延伸和加强扰乱神智的能力。但这样的法器妙用太过单一,完全只是针对杏鸾个人媚术修行,这本身就约束了修行人的知见眼界。
世间修行法器林林总总、不胜枚举,就算齐德仲与云霄精擅炼器,也不代表他们能够见识到天底下所有法器的精髓妙用,修行人游历天下,增长见闻的用处就在这其中,仅有远世深修是不够的。
而一般来说,修行法器是很难分门别类、划分高低好坏的,因其炼制机缘、天材地宝的优劣、天时地候各不相同,乃至于炼器之人在不同阶段,法力玄功精深程度不一,对修行道法感悟体会不同,同样设想下的法器,炼制成功之后也很有可能是大相径庭。
修行界中大致流传着一种分辨法器的方式,将世间法器划分成上中下三品九流——
下品法器只具备炼器材质的本来物性,而且经过法力凝炼,达到了将天材地宝的物性精粹完备,焕发其独有灵性,但没有被赋予额外的妙用。这已经是能被称为“法器”的最基础要求,如果炼器材质来历一般,那法器本身也只属平平。
中品法器在下品基础上,被炼器之人赋予了超乎本来材质灵性以外的妙用,炼器之人御使自己所炼制的法器,往往能使自身道法玄功得到增益之效。而炼制中品法器并不一定要求炼器之人一步到位,可以在法器随身岁月中温养祭炼,最终与身心感应、相融一体。
至于上品法器就更为难得了,法器妙用不仅超脱材质原本物性,甚至法器本身形态也可发生不止一种的变化,修行人御器还可以施展出自身尚未掌握的法术,以至于法器本身能够助益修行。
而在三品法器之上,那就只有稀世罕有的仙家法宝。仙家法宝能与修行人形神融合,法宝形态随元神心念变幻无穷,传说中甚至能随修行人飞升超脱。要炼制仙家法宝,已经不是寻常炼器手段,而是对天地自然大道玄理的切身参悟,斡旋造化而成器。
上品法器已经是可遇而不可求,就算是世上炼器行家也不能保证自己有此机缘能够炼制出上品法器。而无论是齐德仲还是云霄,他们炼制法器追求“化腐朽为神奇”之功,或采玉篁竹枝、或凝漫天风云,炼器材质本身平常无奇,却在凝炼物性一途上用功极深。
这对师徒不动手则已,一旦出手炼器绝无凡品庸物,云霄甚至连仙家法宝都出奇地炼制成功,可想而知,光是从旁观看炼器,本就是修行机缘。
云霄这时手里端着一枚深紫近黑的石晶花蕊,修行人称其为“紫晶石花”,是因地气异常而在高耸干涸岩壁上生成的天材地宝,形似含苞之菊,但本身并非草木,亦无生机流转。如果无人采摘,紫晶石花在岩壁上几乎可以永远存在下去,在其生成一千年后,生长速度会大为减缓,精华内敛不散。
紫晶石花十分稀有,而且慧眼识货者不多,更重要的是,此物生成在杳无生机的岩层绝壁上,一般修行人也无法采摘,恐怕只有飞天高人能够获得。
云霄猜测,这枚紫晶石花就是杏鸾的尊长寻找到并且传给她的。紫晶石花最适合的用处就是寄托元神法力,未经祭炼的紫晶石花本身就是施展幻术的上好媒介。
而作为修行高人,云霄甚至可以借助紫晶石花分化凝神聚体之身,此身虚实两化,心念一起就可以虚化难伤。藉此炼就身外化身,寄托元神在外行走,即便是专修离形神游的高人,化身也可以拥有和本尊一般无二的道法玄功。
这紫晶石花可是好东西,杏鸾本来还没琢磨清楚,经过云霄这么一番讲述,杏鸾美目波光流转,身子贴近云霄,嘴里吐出的暖风喷在云霄耳边脸颊:“既然如此,杏鸾愿意将此物奉与真人。”
“这不太好吧。”云霄直视杏鸾说道:“我发现这紫晶石花应该是你的尊长为你特地留下的,你有善守器物之责,不能就这样随便送于外人。”
杏鸾低下头去,脸色绯红,身子也微微发烫:“真人您不是外人……”
“既然不是外人,那道友你何必见外称呼我为真人呢?”
杏鸾被云霄反诘一句,脸上红烫难当,紧抿嘴唇不敢说话,就听云霄继续说道:“不瞒你说,紫晶石花对于任何修行人都是相当珍贵的,你的尊长当年留下此物却没有对你细加研述,一方面可能是对你的考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你。毕竟此物消息若流传在外,难免受人窥视觊觎。那与其担心受怕,倒不如将其炼制成器、尽展其用,让你也多一样护身手段。”
“好……”
“好?什么好?”云霄说道:“如果只是我出手炼器,那与你有何关联?你的东西当然要你自己亲手炼制。”
杏鸾叹息说道:“可惜杏鸾对炼器之道一窍不通……呀!你做什么——”
不等杏鸾说完话,云霄直接两手将她抱起,让她坐在自己怀里,两人之间只剩下衣衫相隔,气息吐纳几乎一同。
云霄将紫晶石花放在杏鸾手里,双手环至杏鸾身前,一手按在小腹丹田、一手按在乳间中宫,然后在杏鸾耳边轻声说道:“我来为你导引行功、掌握火候,炼器过程我会展开元神妙境,让你逐渐精熟……嗯?你害怕什么?要是你觉得冒犯了,我另外炼制玉简给你观摩?”
杏鸾此时早已浑身颤栗、性起潮湿,听见云霄问话,赶紧将他两手按紧,以此无声反驳,而小楼二层的阁楼中,业已满室春光。(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五章 黑风邪洞
中土九州之上,被人称作黑风洞的地方不止一处,然而就在潇湘地界的崇山峻岭之中,就有这么一处黑风洞,名如其是、黑风常年呼啸不断,洞外百丈之地生机湮灭,洞中一阵接过一阵的黑风鼓荡,仿佛内中有一头沉眠已久的怪物。
作为黑背蛤蟆成精的哈马,秃头光亮、不带一根毛发,身披灰袍作佛门沙弥模样,手杵月牙铲锈蚀斑驳,脸宽嘴阔,眼距较之常人更长,长相十分怪异。而在哈马身后,另有十余人,其中除了有三五名是化形未全的妖怪,其他几人都是仅有几分粗浅法力的修行人,看装扮倒像是山野匪盗一般。
哈马看了看远处黑风洞,满面愁容驻足不前,自从跟这洞里的主人打交道之后,自己好像就没有一天安生日子。
哈马成精化形数十年,但是因为相貌怪异,行走人间总是会被投以不善目光,久而久之,哈马性情变得愈加孤僻,后来干脆躲入荒野之中、呼啸山林,凭自身妖术劫掠过往商旅路人。十几年间也找到几只妖怪,并且给手下的普通人传授妖法。
人妖终究有别,世人是否适合修行,要看本身资质、悟性、心性等等,更别说入手根基不同,适合的对象也不同。哈马传法完全无此顾忌,而且他自己也不是正经的传法师长,甚至连世间文字也不太通晓,到最后只干脆运动妖气染化匪盗的心智生机,将他们一个个变得不人不妖,为哈马所驱使。
哈马行事也算小心谨慎,没有招惹到修行人前来降伏妖怪,而自己也过上了很是舒心的一段日子,直到他偶尔遇见了黑风洞中的那个人物。
那次本来是哈马想在山林中试着能否收集到奇花异草,走着走着就发现地上有白骨尸骸,有一些显然是山中行走的樵夫猎户,身上的衣物还不算太破旧,可全身上下就剩下一副干净脆弱的白骨,连骨头内中都是空荡荡的。
哈马吓了一跳,能把活人吃得这么干净利落的,也只能厉害的妖怪了。按说妖怪大多还带着原身族类的天性,彼此不会接近对方的领地,可哈马没有耐住好奇,沿着白骨尸骸遍布的方向,渐渐靠近那座黑风洞。
黑风洞外鬼火闪烁、无形阴风来回盘旋,哈马匍匐着靠近,仍旧是不慎被阴风卷起身子,直接将他扯入黑风洞中,带着滑稽而凄厉的惨叫声,消失在幽暗深处。
庆幸的是,哈马最终还是又活着走出来了,但那时候的他,油亮前额上多了一团黑色旋印,比烙印更加清晰细致,但无论如何也无法抹除,仿佛根植在哈马的脑门上,就算变回原身,黑色旋印仍旧保留。
从此之后,哈马不再是单纯劫掠商旅路人,而是直接连人掳走。他们虽是妖怪,但早开灵智,不用血食,可是现在哈马性情有变,不得不做出这样的事情,而且每月初一十五都必须供奉一名活人到黑风洞中,这样他才能保住性命。
回想起这些事情,哈马心中就充满了烦恼和恐惧,伸手摸着前额的黑色旋印,却是什么触感也没有。
杵着月牙铲一步步靠近黑风洞,小心稳住身形,哈马朝着洞中说道:“小妖拜见尊者。”
黑风洞中一片漆黑,看不清内中光景,一阵阴风拂面,洞口处好似有无数黑影如丝缕飞舞在边沿处,一阵低沉声音传出:“今日不是初一十五,你前来作甚?若是有新鲜血食,还不速速奉上?”
洞中声音带着震慑元神的威压,哈马不由自主地跪倒,连连求饶道:“尊者饶命!能否请您宽限几日?”
“放肆!”洞中一阵喝声如爆风炸起,哈马前额的黑色旋印立刻燃起幽绿色的鬼火,随之青烟直冒,烧得哈马惨叫不断,远处他的喽啰们也是满脸惊骇,不住地向后退去。
“尊者饶命!事出有因、事出有因啊!”
“哦?”洞中沉吟半晌,幽绿鬼火这才熄灭,便听洞中质疑声传来:“你最好有一个能让本座信服的理由,否则今日的血食便是你!”
“是是是!”哈马磕头如捣蒜般,这才详细道来:“尊者在此地清修、有所不知,如今山外时局动荡,到处都有修行人来往行走,一言不合就要斗法相争,下山行商路人大为减少,可若我等贸然远行在外,又容易遭逢修行人拔剑降妖,似我等法力薄弱,哪里是修行人的对手?”
“少说废话!”洞中冷哼一声。
“明白!”哈马满脸谄媚说道:“后来我们悄悄打探了一番,发现了一处沿河的宝地,最适合劫掠路过船只,如果能够占为己有,日后供奉给尊者的血食必定不少!只可惜那处宝地也有修行人占据。我们原想,既要为尊者效力,当然誓死奋命,却不料那名修行人法力不凡,让我麾下喽啰个个受伤,就连我也被她所败……”
说到这里,哈马刻意迟缓下来,试探对方意图。果然,黑风洞中的声音不再凶戾,只有一声:“继续。”
哈马笑道:“还好,当初我也发动原身长舌一击,在那修行人身上留下的伤患,但是我担心时日一久,那人伤患已除,我们就打算能否在此之前,趁她伤患未愈再去攻夺那宝地一番。”
“但是你们这帮小妖却个个带伤,还不如当初,对吧?”黑风洞中的声音沉稳了许多。
哈马闻言赶紧扣头道:“尊者法眼如炬!正是如此!我等深恨自己无能,不能再为尊者供奉血食,自己不争气,旧伤迟迟未愈,不能尽早夺得宝地……”
“不用说了!”黑风洞中的声音顿时变得激亢:“本座明白你们的意思了,你是希望本座亲自出手,帮助你等夺占那处修行人的宝地是吧?就你这点心思,还瞒不过本座!
如果不是见你这般忠诚无欺,本座今日就该直接将你当做血食吞服、助长修为,但是如今形势有变……你们马上准备,下山攻夺那处宝地,本尊见况会见机出手,去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