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高人云集
自从齐德仲将鲸骨杖送往太华门之后,经由掌门羽衣轻重新祭炼,近几年来一直交由巡山护法宝匣持有。在当今这九州乱世中,多得是妖魔邪祟蠢动为祸,太华门并不自诩正道,但太华门人却有护道之心、亦有护道之威,宝匣长老手持鲸骨杖,自有无上威仪,当初南巢泽斩龙,就是由宝匣长老尽其全功。
宝匣长老此番自然也带着鲸骨杖,一路腾云驾雾毫不掩饰,这也是他的本来性情。
齐德仲听闻质问后从容应对:“我知宝匣长老与诸位同道担心,不过天狼城是否群妖聚集的污秽之所,我想只要亲眼见证便能明了于心。至于悲风妖王,诸位同道大可回返山门一观,他已自忏罪业,亦弃长空天池山而去。”
宝匣微微皱眉,朝武右锋一拱手道:“武掌门,我等一同下山观瞧。”
其实作为其他门派的道场,哪里容得外人轻易飞临道场中枢之地?就算是悲风妖王未曾受伤之时,也没有哪路妖魔胆敢在长空天池山上经过,这不仅是修行界的规矩,也是彼此相处的门道。
九州各派高人挟威而至,难免有些浮傲,他们既看不起悲风妖王,也对他们重新扶持的长空派掌门缺少了基本的重视,好在大家心境通透、一点就明,天池湖心亭终究是他人道场根本,不是闲谈的所在。
连同齐德仲、侯亚夫在内的众人离开了峰顶天池,重新回转到长空天池山的山门牌楼前,只见一块巨大石碑耸立于前,其上文字铁画银钩,一如悲风妖王本人桀骜不驯之气度。石碑之上还凝炼了一道元神心印,就算是不识字的化外妖物偶尔闯入此地,看见此碑感应到妖王气息,也就明白这个地方不是他们该来的。
石碑上内容简明,说的无非是忏悔当年夺占道场、屠戮长空门人的过往,言明自己与齐德仲斗法落败,前往天狼城负荆请罪、洗炼心性。
宝匣长老看过一遍后向齐德仲问道:“齐道友既已胜过悲风妖王,为何还要放纵其离开?”
“悲风妖王虽然与冯华一战伤败而退,但他毕竟是称雄一方的妖王,齐某不敢托大,只与之约定天池赌斗,稍胜一筹。”齐德仲说道:“齐某自知无降妖伏魔的大能大力,只能让他前往天狼城,彼方另有高人应对。兼之悲风妖王为祸北荒多年,与天狼城群妖本就难以相处,我让他前往该处正是考验其人心性行止,若能回头悔悟,又何必行杀伐事?”
宝匣长老向身后众人扫视一眼,然后问道:“齐道友,你如今是以何等身份行走北荒?江湖散人?乾朝太子?”
不得不说,自从齐德仲新册封为乾朝太子以来,多少让九州修行界惊讶不已,哪怕齐德仲这个太子还当了不足百日,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足够让修行各派瞩目。
齐德仲在出逃之后不久便在东海之上失踪,既不在沪海江南登基称帝,也不在修行同道面前露面,如今出现在北荒深处,这就足够起人疑窦了,更何况现在他显然被人猜忌与北荒妖邪一道,万一乾朝太子收纳其为麾下助力,未来挥军南下,届时群妖祸世绝非九州各派乐见。
“既然宝匣长老这么问了,齐某只能回答,我乃一介江湖散人,无门无派。”齐德仲从来没有身为乾朝太子的自觉,至于世人的眼光,就任由世人自行揣度臆测便是。
“好,希望齐道友记住自己这番话。”宝匣一点头,他也十分干脆,转身介绍起此番一同前来的各派同道。
九州十二宗门中,除了天机阁没有派人前来,其他宗门都有派遣门人参与,其中太华门宝匣、七星剑派倚天歌这两位行走江湖多年,早已是名声在外的仙家高士,还有一些其他门派修行人也参与其中,但未至真心全形修为者,便只有武右锋的那三名弟子。
有趣的是,当年曾经出言挑衅过齐德仲的虚如,现在极力躲藏在尊长身后,试图躲避齐德仲的目光。齐德仲也不去在意,这等人物在当初就不曾入他法眼。
而此时此地,总共二十七人的队伍中,有离形去知修为者十一人,正好是十二宗门派出的门人,如此可见当今修行界可谓是高人辈出,由此亦可见九州十二宗门的底蕴和实力。
比较吸引齐德仲目光的,就是桃花源的金枝仙子,跟她的师妹玉叶仙子清冷淡泊不同,金枝仙子更为柔弱一些,待人却是和蔼可亲,与齐德仲一见面就提起玉叶仙子,说她在门中不时提起齐道友奋身相助的情景,让在场不少同道都看直了眼。
不过比起齐德仲,金枝仙子似乎跟侯亚夫更谈得来,毕竟同为女子,金枝仙子牵着侯亚夫的手就打算走到一旁去聊女子间的悄悄话。
侯亚夫有些顾忌地偷瞧齐德仲一眼,不等齐德仲开口,元神中就听见金枝仙子传音而来:“齐道友你要小心,此番各派会盟形势复杂,我派掌门本来劝我莫要牵连过深,不过见你出现在此,我看在师妹的情面上,保护好侯姑娘,你且专心应对众人就是。”
听见这番话,齐德仲当即明白过来,这位金枝仙子可不像表面看上去的柔弱,而是颇具心机的人物,她也发觉这次会盟的不同寻常,一出手就将侯亚夫带往一旁,如果此人心怀鬼胎,齐德仲就等同受制于人了。
不过齐德仲对桃花源还是相当信任的,闻言便对侯亚夫说道:“你就跟着去吧,金枝仙子是桃花源高足,你一定要恭敬以待。”
而除此之外,齐德仲还留意起另外几人——天师道少主张谷衡、朝凤山长老风中隼、虚神谷掌门点苍生,以及古圣原当代传人楼银章。
前二者自不必多提,齐德仲因东海一战,对其早有提防。而虚神谷掌门点苍生则是让他莫名回想起天城叟前辈。至于古圣原楼银章,干脆是光明正大展开元神感应,窥探齐德仲上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再立宗门
古圣原与天机阁,并称九州修行界最神秘的宗门传承,不仅宗门道场具体位置无人知晓,其门中大致状况和门人数量也没有一个大概说法。
天机阁一向只在某些重大事情上出面表态,譬如红山议会上测算出血日魔潮的临近,秉承着“小事不张嘴、张嘴无小事”的规律,天机阁门人凡是现身发言,往往都意味着修行界、乃至中土九州有大事将生。
而古圣原特殊在于,自古以来,行走于世间的古圣原历代门人仅有一位,外界揣测古圣原是一脉单传的宗门,就像仙壶一脉那般。当代行走世间的古圣原门人就是齐德仲眼前这位楼银章。
楼银章身披赭褐麻衣,披发不簪,山羊胡末端微微反翘而起,尖瘦脸庞显得有些苛刻的神容,不住上下打量齐德仲,好似在欣赏某件宝物一般。
齐德仲纵然道心坚稳,也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只好抱拳行礼道:“不知齐某是否冒犯了楼前辈?以至于前辈眼带审视。”
楼银章轻捏胡须,声音细长悠远:“无事,只是觉得奇哉怪也。”
说完这话,楼银章自顾自地走开,摇头晃脑不知细声念叨着什么,齐德仲也不及追问。
此番各派高人前来,最主要的任务就是重立长空派、延续这一门传承。作为盟主,也是熟知修行各派仪轨的宝匣长老,亲自指点武右锋师徒,将长空天池山中各处已经荒废破败的道场要地恢复起来。
真正的宗门道场是需要传人弟子不断经营维护的,武右锋的传法先师早年便已逃离北荒,长空派重新立足长空天池山已经过了六十年有多,很多当年长空派的仪轨典章,不是被无知妖魔毁坏,就是在混乱中失落,如果仅凭武右锋师徒四人,恐怕再来六十年也未必能再复长空派当年景象。
不过好在此番有九州各派同道齐聚,即是帮衬着长空派立足北荒,也是一场极佳的同道结交场合,有此番结交缘法,未来远赴北荒到长空派求法拜师之人,必定不少,武右锋仿佛已经看见门派中兴大业落在自己肩上,自然是满面春光。
经过一番布置之后,长空派的祖师宗祠牌位终于大致恢复了,众人干脆就在此观礼,长空掌门武右锋升座,宣读长空派诸条戒律,各派同道自然一番礼赞祝贺之语。
在这种近乎是开宗立派的场合,主客双方一般都会来往送礼、以示加深缘法,太华门送云纹符配一对,紫霄宗送各类灵药幼株种苗,桃花源送蟠桃灵实三枚,七星剑派送铸剑五金坯料,诸如此类,各派同道的礼物聚在一起,也足够让未曾见识过此番阵仗的武右锋师徒眼花缭乱。
而齐德仲则是悄然炼制了一枚玉简,最后上前展开元神妙境,显现出他施展长空万剑大阵威迫悲风妖王的场景,当场就被人看出:
“莫非这就是长空万剑大阵?这个齐德仲怎么就学会了?难不成是得到了长空派的阵图不成?”
齐德仲笑道:“齐某不敢妄言这便是当年威震北荒的万剑大阵,只不过与悲风妖王对敌之时,齐某感应群山地力而有所领悟,此玉简中不仅是齐某自悟剑阵,也是附近周遭雪峰群山的地形山势、地脉走势图,如果武掌门与贵派未来要经营外围道场,这枚玉简能省下不少功夫。”
武右锋原本对齐德仲颇有些忌讳,因为是他将悲风妖王赶走,让各派同道扑了个空。而且齐德仲在长空天池山逗留多日,焉知其是否事先搜刮了一番?纵然齐德仲是真正的恩人,但武右锋对他并没有太多好意,只有表面上的客气而已。
不过眼下所赠,正是武右锋与长空派亟需,如果要重新梳理长空天池山,大大省却了门人重新勘察的功夫,而且能够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恢复长空万剑大阵的风光境况,到时候长空派才是真正立足北荒,而不仅是依仗与九州各派的交情。
既然是送礼,就应该有来有往,只可惜长空派甫新再立,门中冗务繁多、前人所遗反而稀少,一时间让武右锋甚是尴尬难堪。
齐德仲对武右锋提醒道:“长空掌门,天池底部有雪峰石玉埋藏,群妖不知其所用,放任美玉长养,今日合该韬晦见明。”
峰顶天池中,有许多雪峰石玉,并不是天然形成,而是长空派前人放置湖底,任由地气滋养石玉。齐德仲一开始也不明如此作为何意,后来才发现这是一种炼剑淬剑之法。
具体的法诀齐德仲不知,如果是由他推演摸索,大概就是养成剑意之后,采湖底石玉炼剑,合无物不可为剑的修行境界,物无剑形而具剑意。
雪峰石玉本身不算太珍贵,即便用于炼器也不是什么上等稀有的天材地宝,却是长空派炼剑之道的奠基石,若以此为礼,足够体现缘法情谊。
在场同道自然也不可能勉强武右锋拿出什么珍贵回礼,这种代表着一派修行道法精妙事物,也符合眼前长空派重新立足的意境。
而武右锋也不客气,他自知修为在一众同道面前算不上什么,于是邀请众人再次来到天池岸边,各自施展道法神通,取一枚雪峰石玉带走为礼,至于能拿到成色如何的石玉,但看各人能耐了。
各派修行人站在天池岸边,俯首湖水清澈见底,却另有一股幽深玄妙,纷纷展开元神探察,发现雪峰石玉满布,然而气息吞吐若一、难分彼此,实在说不出哪块更好,除非施法将全部石玉拿上水面仔细观察,但那样做就跟捣乱没有区别了。
心思敏锐一些的同道,已经明白为武右锋出此计策的齐德仲到底有何意图,他是借此机会在试探在场修行同道的修为境界。
联想至此,有些修行人难免露出不快之意,齐德仲毕竟是一介江湖散人,如此借机试探、窥测同道,不是打交道的方法。也有些人不太看得起齐德仲的修为法力,有心展现一番。
然而大家只听得咕咚一声,一枚鹅蛋大小的石玉破水而出,飞入了古圣原楼银章手中。(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借势而为
齐德仲提议武右锋以天池雪峰石玉为回赠,的确是存了试探各派修行人的心思,按说这种事情在修行界也不少见,每逢这种各派同道相聚的场合,大多会有前辈尊长出手演练道法、晚辈弟子下场切磋较量,修行并非闭门造车,只不过这种事不适合让一介江湖散人主导便是了。
想要打破齐德仲这点心机,其实不主动出手就行了,如果真有争锋显耀的心思,正好落入齐德仲如意算盘之中。
然而就连齐德仲也没想到的是,楼银章以更高妙的手段解破此局,当那枚石玉落入其手中时,天池湖底百气流转,无数雪峰石玉属气自变,不再是方才浑俗若一的情形。
很显然,楼银章将湖底石玉中最关键的一枚取出,如此修为眼力显然远超在场众人。
齐德仲面不改色而心中惊讶,因为此前三日在湖心亭中,齐德仲也没能发现这块池底源石,而楼银章只来此看了一眼,抬手一摄便得到。
“惭愧!”楼银章说道:“这一块雪峰石玉,料想乃是长空派祖师画龙点睛之笔,以藏叶于林的手法,隐化大千。我想原本该是用来指引后人所用,如此珍宝还是不取为好。”
武右锋赶紧行礼道:“楼前辈与一众同道高士相助长空派重立,鄙门正该以尊长之礼相待,雪峰石玉埋藏天池,本来就是有德之人取之为用,此石既然出水见光,便无须再归韬晦。”
武右锋当然看出楼银章修为绝高,兼之又是古圣原当世行走在外的门人,这种高人是武右锋过去连面都见不着的,长空派与之结交都怕来不及,怎么会介意楼银章取走了天池源石?更何况之前收下各派赠礼,足够长空派作为中兴资本了。
楼银章握着天池源石,视线跨过水面看向齐德仲:“齐道友,天池采石是你的提议,加上此番又是你出手驱逐妖王,让我等少费力气、少施杀戮,而且不辞劳苦守护长空天池山以待各派同道到来,这等高功理应重谢,这枚天池源石便转赠与你吧!”
这话说完,楼银章手腕一翻,齐德仲触目所见宛如阴阳回旋,目光受摄一时移转不得,而天池源石就自行飞脱楼银章手中,朝齐德仲飞来。
修行人固然不太计较尘俗礼教,但礼物相赠也不该是这样随手抛掷。按辈分来说,楼银章甚至在宝匣之上、跟羽衣轻平辈论交,长辈要有端庄气度,应该是齐德仲上前双手恭敬接过,却怎料对方直接反手一扔,带着玄奥难测的法力飞过天池水面。
齐德仲动心思算计各派高人,对反也可以反过来试探齐德仲,楼银章或许就是知道众人的想法,不待大家言语,先行出手。
其实自天池源石脱手而出的刹那,封顶天池就陷入了一种莫名迟滞,明明元神感应一如既往的清晰,可是外界天地的一切好似都缓慢下来。天池源石飞越水面的过程就像一幅幅定格的图景,隐现不清的飞越轨迹每隔数丈重新出现,快与慢在这一刻奇妙地结合了起来。
齐德仲抬手直对,身后碧山重峦叠嶂、龙宫扬波汪洋,山海奇观同现,好似同时沿着手臂指向绵延开去,山海奇观交相浮现在天池水面之上,隐现不定的天池源石,逐渐闪烁频密,最后只剩下单纯的一枚石玉,安静落在齐德仲手上。
此一瞬间,山海奇观骤然消失,齐德仲浑身骨节微微作响,头顶白雾蒸腾,口干舌燥、汗透重裳,一身功力已是催谷极致,极为凶险的一番斗法居然就此错眼而过。
齐德仲长出一气,身形稳立不倒,朝着楼银章抱拳拱手:“多谢楼前辈好意!”
楼银章笑道:“不必,这是你该得的!”
这笑声一出,在场各派高人这才醒悟过来,方才到底见证了一场怎样的较量,众人皆住口不言,显然是在回味思索。
最先开口的是七星剑派长老倚天歌:“齐道友,冒昧请教,方才你所施展的道法中,有龙宫汪洋异境浮现,请问与当年南巢泽真龙水府有何关联?”
此话一出,沉默由变为哗然,那些不曾参与南巢泽斩龙除妖的门派,自然也听说了此事前后,引得不少人前往南巢泽探寻,结果是一无所得。
桃花源的金枝仙子似乎知道些什么,她带着一丝担忧的目光看向齐德仲,在这种场合识念传音未必能够隐藏,她也帮不了齐德仲。
齐德仲轻咳一声,朝着各派同道深施一礼道:“确有之事,齐某不会隐瞒!当年南巢泽除妖,齐某化名齐二,在与落网妖僧金圭上人斗法之后,因机缘巧合误入上古真龙巢生之水府,将之祭炼认主。”
有些事情要隐瞒并不容易,如果是有心人要寻找线索,自然能找到蛛丝马迹。当初玉叶仙子回转桃花源后,自然要向门中尊长回禀所见所闻,同时将金圭上人的事情通传各派留意,因此齐德仲的身份在那时便不是隐秘,玉叶仙子只是为他保守了真龙水府的情况。
水府龙宫踪迹已现,与其遮遮掩掩徒惹猜忌,倒不如光明正大彰显与世人眼前。反正齐德仲都快习惯被阴谋者暗中窥测的日子了,现在多几个心怀不轨的邪类他也不怕。
倚天歌闻言后追问道:“真龙水府非比寻常,齐道友怎会将其祭炼认主?”
这也是在场众人的一大疑惑,然而这涉及他人修行道法隐秘,宝匣作为盟主,正想出言喝止,齐德仲就开口说道:“齐某当年护送鲸骨杖至太华门,受太华掌门礼谢,得无形玄水之精,随身变化,此物亦是齐某误入真龙水府之关键。”
齐德仲可不是莽撞之辈,身怀珍宝显露人前,不可能等到妖邪之辈上前抢夺再动手防备,准备在这一刻就要事先做好。齐德仲不说假话,玄水之精就是羽衣轻作为回礼馈赠于他的,而且齐德仲拥有真龙水府,显然也是有羽衣轻暗中推动,如今不过是将这些揣测放到光天化日之下。
这样一来,齐德仲、真龙水府与太华门又多了几分缘法牵连,要真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妖魔邪祟试图夺占真龙水府,且不说能不能成,他总归要考虑太华门立足世间、作为修行楷模的能为。(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禁而有行
自红山议会创立以来,九州修行各派为了更好相处与长久立足,共同商议了诸条修行各派共守之戒,并且列入各派内部的戒律之中。
其中最重要的几条,就是严禁夺占道场与杀人夺宝。本来有主的道场与种种法器珍宝,不可恃强抢夺,如果物主不能自守、或传承断绝,以至于失落世间,那自然是归有缘人得之。虽然此等规戒只能约束九州各派,但在具体行事时,也会以此尽量劝谕各路修行散人。
像长空派这般,因为远在北荒深处,早年间就不曾被纳入红山议会的行列,所以其门派道场被悲风妖王夺占,长空派门人也无法求诉公正,只得流落江湖。而如今九州各派齐至,就是要设戒律、定规矩,将红山议会的影响范围,拓展到北荒之地。
至于杀人夺宝,可以说自古便有,这与世间是否有道法修行无关,但修行人立身处世为求长生超脱,没有必要为了身外之物身陷杀伐而不得脱身,所以红山议会对此亦作规戒。
杀人夺宝的界定很明确,不可为求有主之物而伤他人之命,但却没有禁止修行人彼此因仇怨而相争。因为世间事总难免因各自立场而产生纠葛与对立,红山议会设立初衷便在于化解纷争,不论原因为何,一切矛盾搁置于红山议会上让各派共商共议,讨论出化解之法。
还有一些情况并不属于杀人夺宝,譬如壶洲客与辛无量一战。他们二人属于人间战场对垒,如此举动本就超出了红山议会约束界限。而且此战是壶洲客自愿挺身而出,胜败生死自行担负。
壶洲客败亡身殒,遗留的鲸骨杖若归辛无量和天王教所有,这便不属于杀人夺宝,只不过辛无量最后没有拿走鲸骨杖,而是让齐德仲依循壶洲客遗言送往太华门。
而在这段时间里,齐德仲就是鲸骨杖之主,他算是有缘之人,至于是不是真要将鲸骨杖送往太华门,但看齐德仲个人作为而已,太华门即便知晓此事也不会出手抢夺。严禁杀人夺宝,此戒包括“杀人”与“夺宝”,两者相辅相成。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发生当初求仙集外齐德仲与九鸣真人斗法之事。齐德仲不过一介江湖散人,九鸣真人虽是朝廷供奉,却非受红山议会管束,太华门所能做的,只能是凭宗门威仪要求两人斗法,裁决鲸骨杖去向。而这一般也是因法器珍宝起纷争,最后的解决之道。像这样的斗法都需要有修行同道见证,要有修为境界、身份地位受众修认可的人物担当仲裁。
九鸣真人败在齐德仲手上,不论施展了怎样的手段,胜负已定,仲裁者也要负责阻止彼此斗法至于生死厮杀,挫锐解纷、处世相安才是有益修行。
太华门立足修行界多年,又是红山议会创立的主导方,一千八百多年以来,都是由太华门主动出力守护红山议会诸条规戒,太华门能成为当今修行界楷模,以至于宝匣长老能够担当这次各派会盟盟主,并不是单纯因为宗门传承气象的兴旺,而正是因为守戒之心、护戒有力。
从来没有外人要求太华门必须这么做。要知道,自古妖魔邪祟层出不穷,身怀**力的凶徒未曾少有,他们孤身独行,或许不敢去直接招惹九州十二宗门,但修行各派也未必会亲力亲为去降妖除魔。
可太华门做了,一千八百多年,太华门上下一直奋斗在道威降魔的第一线,多少杰出门人本该有成就仙道的莫大福缘,可是在面对妖魔祸世之前,奋身按剑,以慈悲心行杀伐事,成则伏魔功德,败亦无怨无悔。东海巨鲸如是、铁背虬龙亦如是。
如今九州乱世、妖魔蠢动,太华门人没有一味避入深山洞府清修避劫,而是派遣门人往各地而去,降妖除魔、平乱止纷,一身侠骨热血、不图名利,但闻真心无愧。
谁都知道,齐德仲因鲸骨杖与太华门结缘,而且以齐德仲如今名声,不少人都探听出他是飞云门弃徒,这样的一个人为何能够有如今这般修为成就?很多人都认为是太华掌门羽衣轻有意培养。
齐德仲也不避忌,直言玄水之精、真龙水府与太华门的缘法牵连,就算宝匣长老回去向掌门求问,羽衣轻也照样会承认,这本就不是虚假莫名。
这样一名与太华门有颇深缘法牵连的门外散人,如果真的有妖邪试图杀人夺宝,太华门在天下修行同道面前,会因为担心背负“护短”名声而不好意思出手么?绝非如此!就算齐德仲跟太华门没有这些牵连,太华门也一样会出手!
果然,宝匣长老深思熟虑一番之后,面容整肃地朝齐德仲拱手说道:“齐道友自明珍宝、大显世间,如此清明心胸,实乃我辈所敬!上古真龙水府遗留凡尘,本就是有缘人自可得之,齐道友如今已然祭炼水府认主,那便是当今水府主人,谁也不可仗势强夺!如有邪行恶障者,太华门定斩不饶!”
必须承认,宝匣长老原本对齐德仲并不算太看好,他也隐约知道掌门羽衣轻的想法,自己手上的鲸骨杖也是他千辛万苦送往太华门,所以此前宝匣长老也觉得,齐德仲是不是有意要攀附太华门?毕竟以太华门传承气象之兴旺,世上多得是江湖散人想依附其中。
然而像真龙水府这等隐秘、又是惊世骇俗的上古奇珍,齐德仲还是毫不掩饰地彰显明白,这样的性情最合宝匣长老,他也渐渐明白,为何掌门会这般看重齐德仲。如此性情、这等修为,在当今各派晚辈弟子中,也很难找出比肩齐德仲的人了。
的确,齐德仲彰显真龙水府,得到了太华门某种无形的庇佑,但这总归会引来妖邪觊觎,能够挺身犯险、让妖邪现身,这种有损修为性命的事,本就不是轻易能够做到,齐德仲一句话,就等同将自己搁到争夺的中心。(未完待续。)
第二百章 得道多助
宝匣长老作为太华门巡山护法,该说的话当然要说,不过在各派同道看来,以齐德仲的修为已经大致能够保住真龙水府不落他手了。
离形去知修为本就难得,不是单靠刻苦用功便能进境,就算是九州十二宗门,亦未必是每一代都有离形去知的修行高人,而其他门派能出一名有离形去知修为的传人,那已经说得上是列代祖师福荫庇佑了。
而就算是修为至离形去知,各人的法力根基也是千差万别,名门大派有千年积淀,门中道场补益之物、天材地宝不缺,法力高深自不必多提,而齐德仲一介江湖散人,刚才出手所展现的能耐一点都不小。
其实有些更加隐秘的机缘齐德仲没有说,他真正与太华门缘法牵连的发端,是太华真仙所赐的灵墟枢键。齐德仲能够有今日修行成就,与此关联极深。
“齐道友!”七星剑派的倚天歌长老面露笑意:“方才是我冒昧了!倚天歌在此致歉!正如宝匣长老所言,如果有哪路不长眼的货色敢觊觎道友真龙水府,直接催动此剑符,我七星剑派得知情况,立即派遣门人相助!”
倚天歌取出一柄银色小剑,约莫五寸长短,雕饰精美,表面有丝丝剑芒浮现,是七星剑派传讯法器,以此赠予门外同道,就相当于是结缘信物了。
齐德仲恭敬接过,倚天歌豪迈笑道:“齐道友哪日若得空闲,不妨来我砺剑锋拜山,当初铁背虬龙的遗骸残躯尚未用尽,或许你能为我等指点一番。”
话及铁背虬龙,倚天歌的意思也很明显了,就是希望能够跟齐德仲了解一番关于真龙水府的玄妙,就算不能抢夺,那作为同道切磋交流总归是可以的,而且七星剑派也主动表现诚意了,齐德仲也没必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当即礼谢道:
“晚辈亦久仰七星剑派,未来定当前往、躬身求教!”
此时则听得金枝仙子掩嘴轻笑:“齐道友,你可莫要忘却了,我家师妹当初相邀,你迟迟未至,让她在桃花源中可焦心不已。此前听闻你成了乾朝太子,她还想着是否要往玉京城一遭。”
桃花源金枝玉叶谁人不知,加上他们的师尊五柳先生,师徒三人皆有离形去知修为,在当今修行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这样主动要求齐德仲去访,一下子让齐德仲的形象大大转变,从一介游荡江湖的修行散人变成炙手可热的后起之秀。
面对如此情形,齐德仲也只得带笑接受,他忽然感觉到,这就是羽衣轻为他所做的布置。如果真如此前两人密议猜测,九州十二宗门内有破坏红山议会格局的势力,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红山议会内部进行肃清,防止修行界的争斗波及尘俗之中。
羽衣轻将此重任隐秘地托付给了齐德仲,但总不可能让一名毫无根基的江湖散人来完成此事。同道的相助与结交,逐渐形成一个以齐德仲为首的势力范围,将阴谋者逼入角落,届时再以雷霆之威、自然一举功成。
齐德仲忽然抬眼看了看远处的楼银章,如果不是他突然出手,齐德仲也不会这般瞩目,这就让他难免有所揣测了。
一番兴致颇高的结交之后,天池之会就大概结束了,各派高人此番为长空派重立的要务也已完成,接下来的目标就是要前往天狼城。
武右锋作为长空派掌门,未来肯定要和北荒同道结交,如今九州各派对天狼城的态度仍旧在两可之间,还好有齐德仲作为引荐,应该不至于见面便起争斗,武右锋本人也要随行而去。
各派高人在此联袂飞天,这次则是以齐德仲为首带领,一路向东越两千里,飞过雪峰群山、飞过浩瀚草原,最终望见巍峨耸立、黑白分明的狼居胥山,众人就能看见南麓山脚下,一片生机盎然的汇聚之地。
天狼城固然是群妖聚集,但绝非是乌烟瘴气的妖怪巢穴,众人依循对修行门派拜山的规矩,来到天狼城十八里外的路边,齐德仲低头看见一块界碑耸立,便知晓此乃新近制作。
果不其然,在齐德仲与宝匣接连传音入城之后,以苍鹤为首的数十名化形妖怪出城相迎,云舒亦在其中。
“化外妖修苍鹤,拜见各路上仙。”苍鹤带着数十名妖怪朝各派高人深施一礼。
这样的场面有些出乎意料,宝匣长老上前相扶说道:“贫道乃九州太华门巡山护法宝匣,这几位都是九州各派代表……此番前来北荒,本为除凶平乱,今日得见天狼城繁华景象,方知化外亦有福地盛景。”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九州各派固然是有除凶之心,但天狼城并非凶险境域,观其城民群妖,也并不是为祸作乱的模样。
苍鹤领着各派高人入城途中,狼居胥山方向吹来一阵凉风,齐德仲与宝匣竟是同时停步仰望,然后彼此对视一眼,众人皆不明所以之际,两人又恢复如常。
而此时齐德仲与宝匣两人正以元神识念交流,齐德仲首先发问道:“宝匣长老,方才那是——”
“的确是掌门!”宝匣说道:“看来掌门并非不了解北荒事务,只不过一切都需要各派同道亲眼见证。就连掌门都已来到,看来此番与天狼城商谈加盟红山议会,应该是能顺利完成了。”
齐德仲问道:“原来宝匣长老从一开始就有此打算吗?”
宝匣回应道:“我在离山之前,掌门就曾对我有所嘱托,提及天狼城乃群妖聚集之所,或有指引世间异类妖怪修行的功德,如果因势利导,未来或许对平定世间乱象极有助益。
但掌门他老人家也没有要求我怎样去做,毕竟天狼城是否真的适合与九州修行各派共处,还是一未知之数,若异类妖怪真的无法管束,那与其引狼入室,倒不如早日利剑斩除。
不过就今日一见,天狼城确实是一处好去处,我看未必是世间妖怪精异,此地亦是人间一处繁华城廓,绝非隔离尘俗之外!”(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一章 十足诚意
苍鹤将各派高人迎入天狼城,位处城中东南有一片宽阔园林,聚乙木生发之气,似以园中一株树冠茂密常青的巨木为阵枢,布下一片适合定坐涵养元气的修行阵法。
巨木之下有一位妙龄女子,身着碧衫,青罗裙裾好似树叶,隐约有脉络延展,立于树下就好像一片生动的树叶。
女子面前摆着数十个蒲团坐垫,每一个位置前都摆着几案,各派高人落座之后,那位碧衫女子施展法力、衣袂轻摆,盛满温热茶汤的瓷盏自行飞至众人面前几案。
身在此地的修行高人,大多都发现了这名碧衫女子的特异之处,她的一身法力气息与身后巨木浑然一体,正当齐德仲不解之际,在他身后侍立的云舒传音说道:
“师尊,这名女子乃是碧海松成精化形,是世间少有的草木精灵。”
齐德仲闻言面不改色,不过心里也是非常赞叹这位草木精灵。因为与其他妖怪不同,草木精灵能够知我通灵、感悟修行玄机,这一步迈出要比其他族类难太多太多,从无知无感到知我通灵,不亚于凡夫俗子修炼至飞升超脱。
另外,草木精灵修行日长,他们自化形之日伊始,生机合于原身树株所处的一方天地,拥有极其漫长的寿元,已经是近乎驻世长生。但草木精灵原身脆弱,而且化形而出的人身,不能太过远离原身。更何况此等草木精灵一经化形修炼,原身树株就是无比珍贵的天材地宝,极易受修行人和妖怪的觊觎。
寻常妖怪尚且不喜族类原身被人窥破,更何况草木精灵?苍鹤明知九州各派修行人齐至,却依旧让这位草木精灵出面待客,如此态度已经十分明确了。
草木精灵稀世罕有,在场各派修行人大多只能看出其气息不同寻常,或以为是某种原身特异的妖类,只有寥寥几人能够看出这位女子的真正根底。
苍鹤位居主座,向一圈修行人拱手致敬道:“今日鄙城得遇九州一众上仙驾临,苍鹤心潮澎湃难安,代上下城民先行问好。”
宝匣脸色缓和,抬手轻摇:“苍鹤主事莫要称呼我等上仙,诸位同道皆是人间修行之辈,尚未求证仙道成就,彼此道友相称即可。今日得见天狼城繁华气象,便知苍鹤主事与贵城主皆非俗辈。贫道向来口直心快,有些话若出口,怕是有碍贵城诸务,不知苍鹤主事是否乐意一听。”
苍鹤放下白瓷茶盏,看了齐德仲一眼后说道:“宝匣道友但讲无妨,相邀此间,便是希望彼此畅所欲言。”
“请问贵城城主何在?”宝匣果然如他自己所言直接。
“城主龟虽寿已闭关多年,天时若至自会出关,我等城民只用心护法、经营城廓,余等一切不知。”
宝匣点点头,然后问道:“我等自长空天池山至此,听齐德仲道友所言,悲风妖王前来天狼城,不知是否如此?若是,悲风妖王如今何处?”
苍鹤脸色一正,对身旁那位碧衫女子示意,只见对方轻摆衣袂,巨木枝叶摇曳晃动,无声无息间传出一阵律动,过不了多久,只听得一阵锁链曳地的声响,悲风妖王自园外步入。
此时此刻的悲风妖王,依旧是那副伟岸身材,可脚踝处戴着镣铐、以寒铁铸炼而成,上面施加了重重禁制封印,压制着悲风妖王一身法力,使其不得飞天。
悲风妖王脸色有一丝无奈,也不理会各派众修的眼光,站在园中伫立不动,他身后有两名妖怪手按兵刃戒备,不过从他们的神情中也能看出,天狼城并不能完全管束悲风妖王。
就听苍鹤说道:“悲风妖王多年来祸乱北荒,城中不少城民的同修就葬身此妖王与其麾下妖邪手中。若按世间仇怨,我等就该将此獠诛杀,只不过他是由齐道友所击败,兼之九州各派道友齐至,天狼城暂时未加处置,如今正好听从诸位道友发落。”
宝匣闻言颔首沉吟,望向长空派掌门武右锋,言道:“武掌门,悲风妖王夺占贵派道场,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武右锋听见这话只觉得芒刺在背,面对在场众人群妖的目光,极力安稳心神后才开口道:“悲风妖王夺占我派道场时,我尚未入长空门墙,依循世间缘法,若无我先师流落九州,我亦无此机缘拜入长空门下。如今得九州各派同道之助,重振长空一门,因果是非不可一言以蔽之。
悲风妖王邪行恶障,根本在于北荒远离人烟尘俗,欠缺法度戒规制约行止,导致北荒之地仅有丛林厮杀不断。由此亦知,天狼城守护一方、指引世间族类修行,实乃无上功德。在下深知修行浅薄,若非齐道友出手义举,此番重立长空派未有这般轻易,不如让齐道友来裁决?”
在场众人听完武右锋这话,不少人都含笑点头。虽然武右锋这次中兴长空派,多少是依仗九州各派浩荡之势,不过听其一言,也都明白他绝非无能庸蠹之辈,将北荒如今形势的根本说得一清二白。
只有在规则与法度确立的情况下,方有邪魔行止可言。如果天地间只有无尽的丛林厮杀,那万物生灵立足的根本无非是强弱之别,自然没有善恶对错的界限。
北荒并不是全然孤悬天地间的角斗场,就好像龟虽寿能够在天狼城中聚集群妖、指引修行,也有悲风妖王独霸一方、横行无度,很显然是前者更能延续长存,悲风妖王如今这般下场,绝不仅仅是力不如人。
武右锋将话头扔给了齐德仲,宝匣捻须看向齐德仲,微微点头示意。齐德仲站起身来,缓步走近悲风妖王说道:“悲风妖王,直到如今,你还是不服气么?当初天池斗法,我虽险胜,可如果你真要违约,或者离开长空天池山后远遁他处,我亦无解。可你为什么还是选择前来天狼城?就真的因为赌斗失败了么?还是说在你的心中,隐约尚有一丝光明,知道北荒乱象不可持久?或者说,你也另有解决之法?”(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二章 老龟怒掌
悲风妖王个头比齐德仲高了不少,他低头看着齐德仲,沉声说道:“看来你也有自知之明,我并非败在你的手里,而是败给了九州修行界浩荡之势。我若入天狼城,或可挣得一线生机,如果真的逃窜在外,等到九州修行界整肃北荒功成,那我就连藏身之地也找不到了,我悲风妖王岂是躲躲藏藏之辈?”
齐德仲再问道:“以悲风妖王桀骜性情,修行各派高人齐至又如何?逆潮流而上、斩却眼前一切阻碍,难道不是你所追求的修行境界么?”
悲风妖王眼神复杂莫名,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在几天之前,我或许还是这么想,不过现在我算是想通了,我追求的独尊霸道、心念通达,我所渴望斩却的一切阻碍,在他人眼中何尝不是成为了另一种阻碍?我欲斩却的就在自己身上,何须外求?”
悲风妖王的话语,是一种自我的解脱与超越,并不是有此感悟,悲风妖王就甘心受他人惩处诛戮了,本来性情依旧不改,但立身处世的原则会与以往有所不同。
齐德仲闻言暗有嘉许,转过身来对众人说道:“齐某觉得,悲风妖王有悔过之意,比起行诛戮杀伐,倒不如让其苦劳恕罪。天狼城周边未来尚需长久经营,其中不乏依赖**力凿建,不如就让悲风妖王在天狼城苦劳百年、尽出其力,百年期满再观后效,若心性洗炼已毕,便可放其自由来去。但如果在这期间再有恶行邪祟,自然定斩不饶!”
一百年时间,如果悲风妖王真的能够沉下心思苦行恕罪,这段经历将会是他日后成就的根基。齐德仲详加推演,从玉京城上一战、到左臂被断,以及与齐德仲斗法毁器自损修为,这接连不断的伤创,就算闭关疗养也要花费百年岁月方能痊愈。即便悲风妖王原身强悍,此生能有几个百年?苦行恕罪的经历或许就是他的修行进境之机。
而作为事主,这样的结果还要让武右锋与苍鹤认可才行。其实长空派方面是没有意见的,武右锋能够重振长空派,完全是占了大便宜,就连击退夺占道场的妖魔都不用自己出手,如果能够结交上齐德仲这样的修行高人,自然是有益无害。
武右锋先行起身赞同道:“齐道友所言甚是,本门附议。”
宝匣长老点头言道:“我等前来北荒,平定乱象并非仅有杀戮一途,悲风妖王改过自新,能正风气、改潮流,效者若众,则北荒安矣。
贫道作为太华门巡山护法、代宗门行杀伐事,绝不仅仅是依仗宗门之威诛戮无道邪魔,还要将歪曲风气重新扶正祛邪、引导回正途上,这才是根本。
如果只有杀伐,最后剩下一堆烂摊子无人料理,结果只是规则与法度的丧失。除凶去恶最终目的是守护良善、弘扬道法慈俭本意,不是为杀而杀,若能以不杀祛除凶恶,那自然更好。”
在场都是来自各个门派的修行人,深知杀戮无益修行、乱世更非福缘,万一争斗起来,各派高人固然不少,但一旦身陷其中,谁能保证自己安然脱身?宝匣长老此言一出,自然引来众人附和赞同。
苍鹤微微叹气,其实以他本意,也觉得没有诛杀悲风妖王的必要,尤其是从天狼城角度出发,如果能够让凶名久著的悲风妖王在天狼城中苦行恕罪,能够大大助长天狼城声威,也能吸引更多妖类前来依附。
只不过如今城中还有一批妖怪,他们认为悲风妖王过去为祸罪重,其中不少甚至是亲身经历过悲风妖王的迫害,苟全性命投奔天狼城方有生机,如今悲风妖王负荆请罪,不立即诛杀便是徒留后患,要是有个万一,悲风妖王凶性再起,谋害城中主事、暗袭闭关城主,天狼城岂不是落入他手?真到那个时候悔之晚矣!
有趣的是,原本扬言要拉拢北荒各地妖异,合力对抗九州修行人的苍鱼主事,此时极力要求诛杀悲风妖王,此前抗逆之言全然不提,好像根本看不见来天狼城做客的九州修行人一样。
就当苍鹤犹豫不决之际,北方狼居胥山中,传来一阵浩荡霜风,风过无痕,场中有一人浮现身影,身披玄氅、背负卦爻印,手持符节,苍颜白发、俨然老翁模样,但其人气息律动宛若深渊难测,立地此间为百气之枢,仿佛一身法力已然受制。
苍鹤见状赶紧上前跪拜道:“苍鹤拜见城主!”
众人闻言讶异,原来这名玄氅老翁便是天狼城主龟虽寿,果然修为深不可测!众人赶紧起身行礼,面对如此人物,已非寻常异类妖怪可言。
龟虽寿面容虽然老迈,但精神矍铄、眼光明亮,朝着众人一一拱手问好:“天时已至,老夫出关待客,怠慢诸位同道了。”
宝匣上前致歉道:“我等不请自来才是打扰,老城主出关乃是喜事。既然您已来此,不如请您亲自定夺悲风妖王罪罚。”
龟虽寿缓缓点头,声音也是慢条斯理:“悲风妖王,当年你与我斗法不分胜负,如果今天再对,你觉得如何?”
悲风妖王何等眼力,他一眼就看出龟虽寿早已超越当年修为,已臻造形化物之境,别说现在的他,就算全盛之时、身怀血炼邪光也未必能讨得了好。
“你想怎样便怎样,我无话可说。”悲风妖王闭目做受死状。
“好!”龟虽寿慢吞吞地说了一句,接下来却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身形残影未散,重掌猛击悲风妖王胸坎,天地灵犀在紊乱一息,随之变化如常。
再看悲风妖王,胸口一个五指掌痕如同烙印,然后一道光环慢慢展开,圈住悲风妖王全身之后,再骤然收缩,悲风妖王身形就此消失不见,只剩下点点精芒浮动风中。
就听得龟虽寿说道:“祸世妖王已然伏诛,诸位不肯背负的杀业,便由老夫一肩挑起。此举可安全城上下,苍鹤,天狼城加盟红山议会诸事,便由你负责,老夫不过问,你等慎之守之!”(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三章 松下对弈
龟虽寿突来一掌,活生生将悲风妖王拍“没”了,在场众人各自惊诧,就连齐德仲也来不及有所反应,九州各派同道也难免想象,万一方才那一掌落在自己身上,下场会是如何。
龟虽寿没有理会其他人,转过身来看着齐德仲,微笑着上下打量,抚须说道:“果然是年轻才俊,不错不错。”
齐德仲暗自镇定,朝龟虽寿行礼道:“恭贺天狼城主出关,只是晚辈有些不解,悲风妖王他……”
龟虽寿摆手摇头:“祸世妖王已亡,这就是最好的结果,震慑一切为恶祸乱者,非如此不可行。”
见状如此,九州修行众也无话可说,天狼城主亲自出面诛杀悲风妖王,这更能表现天狼城的态度,也是最能服众的做法。
龟虽寿修为虽高,但显然无心城中俗务,他对苍鹤嘱托了几句,随即符节顿地,身形化作一阵霜风飘然北去,不见踪影,果然仙迹难寻,徒留众人景仰赞叹。
既然有龟虽寿亲自出面、将交涉大权托付苍鹤主事,那么接下来要谈的,便是天狼城作为一方传承,加入红山议会的行列,其中一应仪轨典章、诸多规制律例,都在这种公开场合中商榷完善。
……
而在同一时间,位处天狼城以北的狼居胥山,巍峨雄山之上,暴雪封关、狂风呼啸,在一片由险峻峰峦环绕、云霭翻涌如浪的极顶之处,一株寒针松迎风傲雪、深根入石,亭亭如盖的树冠之下,留出了一片风雪不侵的清宁之境。
树下一张石案、三张蒲团,一炉清香、一壶热茶,炉鼎绕烟间,石案上棋盘静置,黑白分明的棋子却在纵横间隐现不定,局不成局、全无定数。
清风流转间,龟虽寿现身此地,一顿符节,寒针松下,一个巨大而通透的龟纹琥珀凭空而现,悲风妖王七窍紧闭被封印在其中,一身神气全然禁绝,如同雕像一般。
“好一手‘龟息封禁’,老龟你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小。”伴随声音出现的,石案棋盘旁,太华掌门羽衣轻端坐捻子,举棋敲落,棋盘上浮现阵阵涟漪,变化更加玄幻莫测。
龟虽寿慢吞吞地坐到石案旁,挥手招来两杯滚沸茶汤招待羽衣轻,笑呵呵地说道:“我法力可不如你细致入微,悲风妖王受我此法骤然一击,妖身庐舍毁坏殆尽,若不以此恐怕寒风一吹变成飞灰。”
羽衣轻抿茶一口,摇头晃脑道:“原来你在这里等着我,松针切生杀同在、可运转生机法力,想要保住悲风妖王的性命,非我出手不可。”
“你也可以不出手,那我就顺手将悲风妖王的妖身庐舍拿去炼丹入药了。”龟虽寿捧着茶杯神情敦厚。
羽衣轻装出满脸嫌弃的模样:“你也不嫌恶心!悲风妖王原身乃是上古血日魔潮后、遗留中土九州的一团邪异血肉,被封印于北荒深处数千年,感应日精月华、天地灵犀,终有化形蜕变的一天。
其天赋异能可化形世间一切族类生灵,亦可与世间一切族类生灵配对生育。当年你与之斗法,稳守不攻试图窥探他原身族类,虽然不能尽知悲风妖王之来历,但也隐约触摸到进境门槛,方有今日之成就,你还是留他一命为好。”
龟虽寿亦假装惊讶:“哦?太华掌门居然见世间妖魔过目而纵放?”
“你不是说了么?祸世妖王已然伏诛。”羽衣轻坦然说道:“现在被你法力所封的,不过是一具无知无感的血肉形骸,就算以我松针切重新化转生机,如此新生者不再是悲风妖王,而是世上重生之生灵。”
龟虽寿捋须说道:“悲风妖王邪行恶障,我亲手为其了结此生,并借你之手为其脱胎换骨、新生蜕变,亦送他一场重生现世的造化,若天狼城将来能够指引其再来者,自然证明我所留下的传承能够真正指引世间一切生灵族类。”
“其中也包括世间之人么?”羽衣轻问道。
龟虽寿没有一点隐瞒:“如果未来世人也乐意受天狼城指引传授,也无不可,届时世道风潮自然有变,世人亦会自寻相安之道。”
羽衣轻看着棋盘上变幻混沌的局势,再落一子,好似引来天外万钧陨星之势,足可卷袭千万里的扬天激荡,在棋盘之上涌动不止,连周围流风也未受牵引:“这样也好,不能单纯指望与中土九州能自守安宁,也要有兼容并蓄的大胸襟、大成就。悲风妖王只不过是一点萌芽发端,待得再来者证造形化物,他之成就能够指引的,便不仅是此世间的生灵族类了。”
“那太华掌门的意思是……”
“我答应你便是!”羽衣轻剑指一扫,如尘俗医者的金针出现在指间。
龟虽寿见此不禁赞叹道:“太华门人标志法器松针切,在你手里已经成了仙家法宝,以此生杀之道可总摄万法,来日也会随你飞升而去。”
羽衣轻浅笑不语,松针切如麦芒轻摆,倏然一化百千而至无尽,点滴金汤沐雨洒落在那块龟纹琥珀中,慢慢浸润悲风妖王形神内外,折射出浩瀚金光,冲霄而起再垂落天幕,好似有神人在天际扬动金纱帘帐。
就听见龟虽寿缓慢说道:“苍鹤虽足智,却少决断;苍鱼果敢,但欠谋略。我让他们二者为城中主事,本意希望彼此扶持同修,长久下来兴许能各有点化。
不料苍鱼暗通外人、阴怀不轨,我诛杀祸世妖王之举,便是要让他无话可说,望其能断绝妄想异动,莫要葬送前程。苍鱼修行由我指引,不啻于弟子传人,我也不希望他行差踏错,如果他能就此息心改过、不再勾连阴谋奸宄,未来尚有安然修行之机,可如果他真要一错再错,那便是自往死关而去,老龟我也救不了他。”
此时雄山极顶之处,一阵精芒交相汇聚,一道身形跨越虚空飘然步出,正是古圣原楼银章,听他说道:“希望苍鱼能够明白老龟你的提点,只可惜我看他还是再往死路上狂奔不止。”(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四章 极顶论道
羽衣轻看着楼银章说道:“你来迟了,老龟求我的事已经做了,再过几个时辰便已功成。”
楼银章看着被金光涤荡不止的龟纹琥珀,浑然不在意:“当年就是因为上古先贤为抗血日魔潮,在中土九州各处大动地气、封印他界邪异,方才留下古圣原这一脉道统,让历代传人监察九州。只不过后来仙真传承逐渐完备,又有你们太华门秉承运数而出,让我古圣原闲了不少,这次又省了我不少功夫……反正你也快飞升了,自然能者多劳。”
“喂喂喂!不要说得这么轻松随意好么?”羽衣轻一副热血青年叫嚷模样:“你们两个论驻世岁月都在我之上,明明都是前辈高人,就让我这个小后生挑这么多担子,会不会有点倚老卖老了。”
楼银章自顾自地坐在最后一个蒲团上,抚掌抟风成杯,引来茶水后说道:“年轻人要尊老敬老,这是理所当然!再说了,你就来这么一具显化分身便有此精纯深功,多做一些也是应该!”
羽衣轻说道:“下面商议还没结束,你这么快就不听了?”
楼银章嗤笑道:“你们红山议会谈事,我古圣原有几次开口了?”
羽衣轻撇了撇嘴,然后问道:“你们对齐德仲看法如何?”
“人中龙凤。”
“气象万千。”
“虽然都是好话,可差别甚大呀!”羽衣轻先问龟虽寿:“齐德仲固然是乾朝太子、龙子龙孙,但如今乾朝灭、冯华亡,齐德仲龙气渐失,我本以为这有利于他继续精进,你为何还会觉得他是人中龙凤?”
龟虽寿说道:“我虽未见识过冯华其人,但也多少知道他之所求,为天下祛除凶恶、布施道德的社稷天子,仔细想想,齐德仲这一路走来,所作所为其实正合冯华所求。世人皆道冯华身殒功败,如今看看,他所欲求证有人亲身践行,而且伴随齐德仲所为越大,自然会有越多人追随,届时齐德仲一身汇聚庞然精诚愿心意念,可证真龙天子,至于那个位置坐不坐,但看他未来抉择了。”
羽衣轻闻言点头不已,然后看向楼银章听对方说道:“我试探过齐德仲,发觉此人有尽演道法精妙的意图,或许不是他刻意为之,而是所行与所愿契合完全。天池上他所展现的山海奇观,已经是一种广漠浩瀚的显相法身,无心而成就,这本就是不可求的境界,未来气象无可尽言……怎么?我们知道你对齐德仲的托付,但看你今天这问,好似对他仍有疑惑?”
羽衣轻摇头道:“我对齐德仲很是信任,我只是在怀疑,他的出现、他的成就实在太过巧妙,我总觉得有一些是自己尚未能测的缘法……也罢,这些与我无关。”
“既然你羽衣轻都这么放心了,我恐怕也打算插一手了。”楼银章说道。
“哦?你有何打算?”
楼银章捻须说道:“你应该知道,我这些年并没有特地寻觅传人,是因为此番所面临的血日魔潮,有无古圣原监察九州,已然渐无意义……我是在想,趁着血日魔潮与世道风潮大变,让古圣原彻底融入世道变化之中,无所谓此道统传承,参与进中土九州跟凡尘万界的交流之中。”
“继续说。”
楼银章微微一顿:“你的祖师太华真仙显然有心布局根治血日魔潮,但就我所知,凡尘万界不可能永远彼此孤立,未来穿越各界的交汇势不可挡,中土九州虽然修行者众,但缺乏一支真正面对各界交汇时为首协调的力量。”
“你是觉得红山议会担当不起?”羽衣轻问道。
“能吗?”楼银章反问一句:“就现在形势来看,天师道、朝凤山、虚神谷皆有异状,处理不慎便是红山议会瓦解分崩,到时候修行界纷争再起,面对血日魔潮汹汹之势措手不及,结果非你我乐见。
齐德仲此番在修行各派同道前显露,就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不仅是他,连他的那些弟子、有缘法牵连的同修,都必须成为日后坐镇中土九州、面向万界交汇的力量。如果血日魔潮真的可以根治断绝,古圣原自然有新的任务,与其未来才参与、落得边缘无用,倒不如现在早早嵌套入齐德仲的作为之中,也让他未来少一些困惑,应对起来更加顺利。”
羽衣轻皱眉道:“如此担子是否太重了?”
“你接过太华掌门位置时,有想过这些么?”
羽衣轻回答道:“当时我已有肩负传承之心,有心才能做成事。齐德仲如今虽然修行有成,但距离你我还相差甚远,他那些弟子同修也都未成气候,心思哪里能够想这么远?根基未成如立空中楼阁而已。”
楼银章说道:“那你是容许我去找他详谈了?”
羽衣轻沉吟许久,最后才开口道:“可以,但是如果他有犹豫,你也不可强迫。”
楼银章笑道:“你放心,我肯定把握好分寸,而且齐德仲正是缺少根基积淀,我再推他一把,这总归是没错的……老龟,我们都各自有作为了,你是不是也该略有表现啊?”
龟虽寿动作迟缓:“老龟我没有你们这么大的家底,只要以后那位再来者能够重证今世修为,他自然会记得齐德仲的点化之恩,到了那个时候,天狼城便是齐德仲最为有力的臂助。”
羽衣轻瞪大了眼睛:“这么快就献殷勤了?说实话,这一点你可比不过我太华门。”
龟虽寿摇头道:“真到了未来万界交汇势不可挡的时候,中土九州的修行道法未必能通行万界,天狼城中那位再来者是重要的标志,绝非仅限于凡尘修行。”
羽衣轻闻言闭嘴正容,沉默之后颔首以应:“对,你说的没错,齐德仲未来求证尚在你我今日之上,眼光界限不可拘泥一方世界……嗯,我看火候差不多了,老龟,这个新生的再来者,你打算怎样处置?”
龟虽寿说道:“我听说齐德仲坐下弟子都带云字,再来者受他点化有传道缘法,就叫云缘便是,日后是否承认这段师徒缘法,但看他们彼此相处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五章 路通道达
天狼城加入红山议会的商谈非常成功,有了城主龟虽寿出面认可,整个过程不过是顺水推舟,天狼城作为中土九州上可能唯一的妖修传承,在红山议会中的可谓是独树一帜。
这一步迈出,相当于九州修行各派承认了妖怪正传修行的存在,世间异类妖怪若想得授修行指引,都可以前往天狼城。而同样的,作为红山议会的一员,天狼城不该是藏污纳垢、窝藏邪魔之地,不能因为同为异类妖怪而有恶行,潜逃至天狼城便可得到庇佑。这并非是单方面的要求,而是对世间修行各派共同的规戒,邪行恶障之辈祸乱修行界内外,本就该是无立足之地,各方各派皆不可包庇藏匿,使得邪魔无所遁形。
天狼城方面对此十分赞同,因为受齐德仲指点而前来的悲风妖王,本就饱受城民争议,最后由城主龟虽寿亲手诛杀,这条规戒也顺理成章得以推行。
实际上这样的规戒,是从根本上对世间修行各派的保护,已然立足世间的修行传承,谁都不想传承断绝,想要长久延续下去,就应该秉持相安无争的处世之道。而邪魔之辈恶行祸乱,就应该得到共同的谴责,不该是为图一时眼前蝇头小利,而自取灭亡。
历史上因为窝藏邪魔、以至于让一门上下风气染化,最终导致狼狈为奸为祸一方的宗门传承并非没有,受天下各派共诛的事情也曾发生过。
天狼城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宗门,虽然也有修行传承上的指引,但该做的准备还是要有。一个完善的修行传承,戒律、法诀、传人此三者,都需要立典成册、明文记载。无此三物者,一旦发生什么纠纷,都缺少处理的依据。
修行法诀一般是各自隐秘,不可外传。戒律法度也不是能轻易张扬的,不过在红山议会上,各派执掌戒律的尊长会有一场不公开的交流,一切修订都需要让其他宗门传承了解。而传人册录,则是需要随时更新修整,包括传人弟子离山行游的大致经历,尤为重要的就是闭关门人起始岁月。
如今天狼城中,化形有成的妖怪总共二百三十余位,还有近百尚处原身修行、知我通灵的小妖。世间妖怪必须要到内息外感修为才能凝炼玄牝妖丹、逐渐化作人形,这就相当于天狼城中内息外感以上的传人总共二百三十余位,这个数量让绝大多数九州修行门派望尘莫及了。
然而多归多,天狼城能够做到的,只是指引已有知我通灵的妖怪修行,世间万千生灵族类,知我通灵、感应天地而迈入修行门槛,完全只能凭天地自然造化,非外力刻意引导便可有成。
就算是修行门派中豢养的灵禽瑞兽,要真正使之知我通灵,也只能是看运气,太华门养生谷养育了千年龟鳖、百岁仙鹤,可是几千年来都未曾有几只知我通灵。
而天狼城外出传人做得最多的,就是寻觅那些迈出知我通灵那一步的妖怪,将其带回天狼城中,慢慢加以开导、指引、传授。天狼城如今这般规模,并不完全是龟虽寿一人之力造就的,很多前来投靠的妖怪,在已然有化作人形修为后,缺少对修炼上的指引,这才选择成为天狼城的一员。
当然,天狼城也绝非来者不拒,就如同此前商议不可收容邪魔之辈的规戒,天狼城立足北荒,城中本来就设立了种种规矩法度。想要在天狼城中安身修行、得授指引,就必须受天狼城的规矩,否则天狼城容不下肆意自性的丛林野兽。
天狼城的规矩其实就是一种修行戒律,或许较之九州各派还显得有些稚嫩简陋,不过对于北荒此前野蛮丛林的厮杀景况,天狼城可谓是一方净土了。
至于那些不愿意受天狼城规矩束缚的妖怪,一部分继续在北荒深处游荡,或者自寻洞府摸索修炼,稍有能耐的就拉拢一批不成气候的小妖自立山头,也有一些来自九州的妖邪和修行散人安置洞府、收揽妖怪为其所驱使,而这其中声势最大的自然就是悲风妖王。
北荒广漠更甚九州,但方圆万里中生灵稀散,大片大片的无人荒野,就算九州修行人至此也未必了解情况。所以按照商议的结果,由天狼城出面与北荒大小山头言明如今情况,悲风妖王已然伏诛,想必很多正邪两可的妖怪与修行散人,自然明白眼下风向如何,不要逆潮流而动,北荒形势可定矣。
移风易俗将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九州各派与天狼城也不指望一蹴而就,天狼城在这段时间里也需要秉持初心,不可因鱼龙混杂而风气受染。苍鹤主事十分主动,他希望天狼城未来不仅能够恢复与九州腹地的通商来往,也是九州各派修行人前来北荒的落脚联络之所。
在场都是修行人,深知改造野蛮丛林最好的方式,就是以文明昌盛将其取代。齐德仲当场提议,将原本只是商旅来往的一贯路径,拓宽改造成平坦大道,甚至要预设未来能够铺设铁路轨道。并且在沿途设立客舍驿站,由天狼城和九州各派遣门人弟子轮替驻守看顾,如此既能够保障商旅的安全、加强双方往来密切,也是对各自门人弟子的历练考校。
至于更遥远的未来,待得九州战乱消弭,可由九州各派与天狼城牵头,对新朝政权言明北荒改造的情形,到了那个时候,北荒内部山头林立状况也应该大有改善,九州尘俗的力量也可以一步步向北扩展。而届时派遣门人弟子不再是为一方安全,而是对尘俗开拓的指引。
齐德仲的弟子云舒在天狼城中与众妖交好,他愿意留在天狼城中,为修筑道路出力,也是作为修行散人的一方,为九州各派与北荒交互出力。这样既是对修行上的磨砺,也是饱积功德的机会。
九州各派闻言,纷纷出言赞同,如太华门宝匣长老,更是承诺回返宗门后将调遣门人弟子前来相助修路。(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六章 苍凝碧枝
九州各派与天狼城商议完毕之后,已是星辰满天,苍鹤主事派人送各派高人至客舍歇息,就算前来北荒的各派同道早已不惧困饿,但身为主人应有待客之礼。
园林中大多数人都已离开,剩下的就只有齐德仲三人,还有桃花源金枝仙子,以及天狼城苍鹤主事和那位碧衫女子。
苍鹤先是对齐德仲深揖致歉:“齐道友,当初你曾传讯希望能留悲风妖王一命,奈何如今形势发展至今,实乃苍鹤之过。”
齐德仲赶紧说道:“苍鹤道友言重了,是齐某失之计较,没有顾及贵城城民的想法,其实我原本打算,让悲风妖王负责修路,希望以此让北荒各处大小山头的妖邪明白,天狼城和九州各派的做法……如今悲风妖王已死,就让吾徒云舒来相助吧。”
云舒挺胸说道:“弟子谨遵师命!就算您不吩咐,我也想跟天狼城的众人好好结交呐!”
苍鹤说道:“云舒道友修行功深,苍鹤也深感佩服,道友愿意留在天狼城指点我等,更是众人之幸。”
齐德仲在一旁默默点头,他很清楚,即便如今天狼城已然成为红山议会一员,不过作为异类妖修,一众城民难免还是有所顾忌,万一被修行同道看出原身族类不免难受尴尬。
而云舒所精擅的蛰藏道法,甚至一度让齐德仲根本看不出他是妖怪,如果这门道法能够指引天狼城群妖,那么未来能够让天狼城出身的妖怪更好融入修行界,这对彼此修行都是大有裨益的。更别提云舒亦有离形去知修为,有他坐镇北荒、开拓修路,那些大小山头的乌合之众也不敢轻易冒犯。
而在另一旁,金枝、侯亚夫与碧衫女子三人在轻声交谈,就听金枝仙子握着碧衫女子的双手问道:“还不知该怎样称呼这位姑娘?”
碧衫女子淡淡道:“我叫苍凝,两位姐姐有什么事吗?”
金枝掩嘴轻笑:“你怎么叫我们姐姐,我们两个加起来怕是还不如你年长。”
苍凝脸上微有羞怯:“相由心生,我的心境性情就如同形容岁月,当然该叫两位姐姐。”
金枝含笑点头:“不愧是草木精灵,能够说出此话,你的修行也颇有气候了。”
这话让侯亚夫和苍凝两人都吃了一惊,侯亚夫完全看不出苍凝的原身来历,以为她也只是天狼城中的妖怪。而苍凝则是很快淡然:“金枝仙子果然好眼力,苍鹤主事说了,让我出面待客,任由九州各派同道看待,能看破者自然看破,看不破的也不必明言。”
金枝轻摇螓首说道:“我固然能够感应到你与身后那柱碧海松气息一致,但我并未真正看破。我桃花源中亦有一位草木精灵,乃是我派祖师武陵先生手植的古藤桃,八百多年前化形而出,至今仍在桃花源中为护法。我自幼与桃精交好,算是对草木精灵颇有了解,今日见你方能判断……其实我想问的是,天狼城中似乎并非你原身立足之所,你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苍凝解释道:“我本是狼居胥山中一株无名古松,扎根山中近千年,数十年前行将枯槁,是老城主当年在我原身树下定坐修行,收摄天地灵犀重唤我原身生机,我亦是藉此机缘通灵感悟,老城主指引我正传修行之法,方才化形而出。
后来老城主重振天狼城,希望布下阵法蓄养生机,但凭老城主一人之力不足以此,所以他求助于我,将我原身移栽至此,并以此为阵法灵枢,运转天狼城内外生机,如此方有这么一片修行福地。”
金枝感叹道:“当真玄妙莫测,就我所猜想,当年你原身枯槁,实则正是通灵有感的关头,于是引动劫数降临,老城主出手恰到时机,如此重生再造之缘法,难怪你愿意让他移栽原身至山外,毕竟草木精灵天性不喜移根。”
侯亚夫在一旁听了许久:“原来如此!我之前还以为,苍凝你是把身后那棵大树当成法器一样使唤,我当初还想,世上还有这样的法器?”
金枝笑道:“亚夫妹妹你可真会说笑,这样粗枝大叶可不好……苍凝,你如今在各派同道面前已露原身来历,固然大家都不会行无道采伐之事,但难免消息外泄,引来邪魔之辈。你能运化方圆地气为你所用,功候精深,也应该要有更好的护身之法。”
苍凝闻言款款下拜:“多谢金枝仙子!当年老城主闭关前就曾感慨,言及世间妖怪与草木精灵截然不同,就连他老人家也无法完全指引我的修行,此事已成我之心病,还请金枝仙子传授妙法。”
金枝与侯亚夫对视一眼后笑了:“你拜错人了,若论对草木生机的了解感悟,现在就有一人。”
苍凝左顾右盼,看见齐德仲之后面露疑色:“是那位齐仙长么?”
侯亚夫笑道:“你不用这样叫他,如果你真有疑惑,诚心向他求教就是。”
苍凝脸上还带着思索,侯亚夫便招呼着让齐德仲过来,谈起了苍凝的事情。
齐德仲闻听之后思忖很久,然后碧山剑化现而出,递给了苍凝说道:“你给我一根凝炼了原身生机的枝叶,我这把剑就先寄存在你手里。”
侯亚夫与云舒都深知齐德仲手上碧山剑之威能玄妙,剑中成阵、阵藏万剑,碧山竹海、竹山碧涛,而且还兼具化现龙影与飞天妙用,这对于身为天狼城阵法灵枢的苍凝,其实颇有参悟的价值。
苍凝接过碧山剑后也察觉法器妙用非常,于是赶紧阖眼收摄原身生机,只见她全身碧光浮泛,最后汇聚成一条挂着九片叶子的长枝,通体生机流转近乎透明。
齐德仲接过这条长枝后,齐德仲向苍凝问起了她当年原身扎根的地方,然后跟苍鹤说了一声,带着云舒离开了天狼城,前往狼居胥山的深处闭关。
这一闭关,齐德仲足足花了将近三年,其实他原本不需要这么久,只不过期间又发生了一些事,而与此同时,九州与北荒业已发生了不少转变。(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七章 最后托付
齐德仲闭关不久之后,九州各派同道陆续告辞离去,天狼城一如往日安宁,来是一起来,走却不是一同,毕竟北荒广大,想趁此机会游历一番者也不是没有,苍鹤也略尽地主之谊,向九州各派同道谈起了北荒风土、险恶山川。
而就在九州修行人都离开天狼城后,羽衣轻先找到了齐德仲,这并没有太让齐德仲意外,毕竟在进城之前,他与宝匣长老都感应到羽衣轻的到来,如今在狼居胥山深处见面,想必有要事提及。
“你不必急着功成出关。”羽衣轻一现身就说道:“玉京城与东海一番大战,让对方损失惨重,你若逼得太急反而让对方不顾一切制造破坏。”
齐德仲闻言问道:“晚辈自悲风妖王处了解到一丝线索,此事背后牵连甚广,而且可能有隐世地仙操弄布局。”
羽衣轻点头道:“你不说我亦有此感应,你修为境界未至,不知地仙观世之妙。此前对方连番布局受挫,如今应该打算另起炉灶,齐乾帝室不是最好的扶持对象,所以你以后受到的威胁应该会大为降低。”
齐德仲说道:“天王教国与楚国规制已成,欲从中插手是难上加难,沪海江南仍是阴谋者布局落子之处。”
“确实!你不去沪海江南的做法是对的,如果你去了,反而将形势逼得无可转圜,阴谋者许多布置都不得不展露出来,到那个时候牵连波及将会是整个修行界,而现在天下修行各派还没有做好应对的准备。”羽衣轻说道:“我让宝匣前来北荒,就是做好一个事先的预备,提醒那些阴谋者牢记红山议会论果,这是我给他们最后的机会。”
齐德仲忽然明白了什么,跪拜在羽衣轻面前:“前辈你是将要飞升而去了吗?”
羽衣轻微笑说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寒空在你徒弟云霄的帮助下已经完成了我的考验,不日即将归山,我届时会立其为掌门弟子,门中还有一些动静需要料理,大约明年我便会离去。”
“惭愧!其实寒空道友对我等师徒指点远比这要多。”齐德仲感慨道。
“所以在我飞升之前,一众宵小都不会有任何动作,而我也希望你能给太华门和寒空一个筹备梳理的时间,不要急着出关,静待世事变化,也算是我给你的一番心性磨砺。”羽衣轻说道:“太华门一千八百多年以来,牢记历代祖师遗训,守护红山议会论果与修行界内外安定,绝不是靠嘴上说说,而是要一代代门人亲身践行。凡事知易行难,等真到要有作为,才明白前人的艰苦不易。
寒空这些年历练了不少,但太华掌门这个担子一点都不轻,我一旦传位,这就相当于给整个修行界传达讯息,新老接替该开始了……而这其中会引起多少动荡,连我也说不清。”
齐德仲闻言默然不语,羽衣轻一生修为境界、道法玄功、名望声威,隐约都有天下第一人的气概,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对修行界产生极大的影响。这样的人很容易煽动世间修行人,甚至率众涌入尘俗之中登临独尊地位,但羽衣轻并没有这样做,他一生都恪守太华门和红山议会的诸多规戒。天下第一人既是千钧重担,也是一种世间楷模的成就,修是修不来的。
寒空比起羽衣轻当然远不能及,齐德仲甚至怀疑,寒空一人能够驾驭得了门中一众尊长,修行人固然未必都有争夺权柄的心思,但是作为太华门人,众多担负与行动不能仅凭光杆掌门一人,而是需要一众同门齐心协力。
所以在羽衣轻飞升之后,太华门起码会沉寂一段时间,寒空坐稳掌门之位。而也是趁这段时间,让那些碍于羽衣轻声威的阴谋家,自以为不再受到束缚,时间一长必然会自露行藏,到时候才是齐德仲出关有为的时候!
齐德仲跪在羽衣轻面前感叹道:“其实晚辈本想在前辈飞升之前再见一面,不料今日之会后,竟是天人相隔。”
羽衣轻倒是不在意:“有些事情我不能说得太透,我飞升终究是我一人之事,就算是太华门人也未必都能去观礼,遑论外人。你我在此便是相见,没有差别。未来待得你成就仙道,再会有期。”
齐德仲再拜道:“如果晚辈有疑,该向何人请教?”
羽衣轻说道:“以你如今修为,实则尊长已无可传授,只有境界上的点拨……太华灵墟一众散仙自不必多提,古圣原的楼银章会对你有所助益,估计不久之后他也会来找你。如果你仍有疑惑未解,去七星剑派求教太上长老青干断,他亦是当世地仙。”
齐德仲讶异道:“原来楼银章也有地仙修为?果然深不可测!”
羽衣轻装模作样地压低声音说道:“我告诉你吧,其实古圣原每一代只有一名门人,楼银章修行岁月尚在我之上,至今却仍然没有找到传人,他其实是盯上你了。像这样的人物,帮你绝对不会白帮,其中必有极深的缘法牵连,你跟他见面时最好要多做思量。”
给地仙高人打交道是一种很奇妙的经历,毕竟像这种驻世长生,除了超脱飞升几乎就没有别的太大追求的存在,他们所思所想、眼光界限所在绝非仅在眼前。齐德仲就深有此体会,如果是寻常一介凡夫俗子,遇见地仙高人恐怕会觉得对方所言云山雾罩、不明所以。
羽衣轻在嘱托一番之后,便翩然离去、不留一丝痕迹,齐德仲眺望远方,心中意境玄妙难言。
齐德仲在狼居胥山中闭关不是彻底断绝外缘,在各派同道离开的几个月后,太华门派来了十二名弟子,参与协助修筑道路,而齐德仲也让云舒下山帮忙,换侯亚夫上山替齐德仲护法。
就在众人合力修筑道路不到三个月,齐德仲闭关深修有成,但自狼居胥山中走出的,却是出摄离体之元神,齐德仲终于印证了离形神游的修为。(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八章 神游风至
离形神游是一种极其玄妙高深的境界,心念神魂照见真我的元神,超脱了形骸体魄的束缚,成为了纯粹而自由的存在,离体出窍的元神能够真正做到飞天遁地来去自如,较之肉身飞天更无滞碍,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一般。
而至于元神离体飞游能到多远,但看修行人元神世界能够感应到多遥远的距离。只不过新修成的离体元神不可出窍过久过远,而且还需要有同修护法、保护形骸体魄,万一此时遭遇到外邪劫数,离体元神能够施展的法力,终究不如形神一体之时。
如果依循此道修行下去,专注于离形神游,元神法力将会大为增强,而深熟此道的修行人,元神也未必要离体出窍,只需将元神世界内景外显,成显相法身笼罩外界即可,足够应对斗法情形。
只不过齐德仲更为独到一些,他是先修成了“山海奇观”的显相法身,然后才修成了离形神游,这与他道法根基《黄庭玉枢含神章》有密切关联。
摄诸外而存诸内,内外合一存神之法,齐德仲精通炼器之道、熟知世间物性,修行过程中感悟参透,收摄物性炼化灵性,与自身相合,自然而然成就显相法身,如此由外而内、再由内至外,方有离体元神之能。
如果齐德仲愿意,山海奇观的显相法身,甚至能够离体长存,寄托依附于一方天地之间,幻化成一片迥异世界。而齐德仲也隐约领悟,这便是未来仙道成就之后,开辟隐世洞天的根基所在。
看着天狼城向南延伸的道路不断拓宽,齐德仲感应自生,元神归体、形神合一,狼居胥山中一阵旋风卷袭而至,直扑齐德仲闭关之地。
侯亚夫在附近护法,见状如此挺身抽刀,迎着旋风斩出一道巨大紫青芒刃,好似一座小山平地隆起,芒刃撕裂风尾的震颤声响回荡山间。
两者交接,紫青芒刃在旋风中一点一滴被化消于无,侯亚夫皱眉按刀,旋身再斩,芒刃舞动亦成一道旋风,只是风向截然相反,试图以风克风。
却不料对面旋风诡异地一转风向,反而将紫青旋风卷入其中,助长自身威势,在山中成了一条通天风柱,内中紫电青光交织不断。
侯亚夫还欲出手,齐德仲此时就已来到她的身旁,按住侯亚夫之后,齐德仲扔出玉虎双狩进入风柱之中,两头斑斓大虎紧紧抓住地面不动不摇,风柱好似由内而外被寸寸贯穿撕裂,渐渐消弭无踪。
齐德仲收回玉虎双狩,拱手朝天说道:“多谢楼前辈指点!”
话声刚落,楼银章的身影就在半悬空中突兀而现,缓缓落地后说道:“不差,能够识破我风邪法的关键,以风克风是关键,但具体怎样施为可就大有文章了。”
齐德仲问道:“九州各派高人皆已离去,为何楼前辈还在此地?”
楼银章看了侯亚夫一眼后说道:“原来你不知道?天狼城中亦有兵家遗传,我找城主龟虽寿软磨硬泡才求得。”
齐德仲惊讶问道:“还有此事?难怪我初次至天狼城,发觉城民皆是作兵士模样,原来根源在此。”
楼银章捏着下巴胡子说道:“当年征伐北荒的冠军侯,正是上古兵家集大成者。在大败北荒妖王蛮族之后,冠军侯封狼居胥,在山下筑城镇压妖蛮气运,其中万兵冢便是兵家鬼雄之威与仙家道法禁制交相而成。
自古至天狼城探险的修行人无非也是为此二者而来,只可惜能摸索到一鳞半爪者寥寥无几。龟虽寿得天之幸,终于找到当年万兵冢的确切所在,并且糅合了兵家仙家修行之法,这才有了指引世间族类修行的源流。”
侯亚夫说道:“我自幼听父亲所言,兵家传承修身强形、驻神守一,近来我与之对比起天狼城群妖修行,发觉确有相通之处……或许该说,兵家传承其实正好适合指引世间妖怪修炼。”
“这就是你自己的事了。”楼银章看向齐德仲:“我此番来找你是有一事……你可还记得乾朝国师冯华的仙家法宝么?”
“据闻乃是失传已久的九龙神火罩,只不过玉京一战之后,与冯华一同消失于天地之间了。”
楼银章说道:“仙家法宝岂能轻易毁坏?九龙神火罩随冯华形神变化,他自己形神俱灭,可不代表九龙神火罩也就此湮灭凡尘不见。但法宝器型确实不存,想要使之重现世间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炼制仙家法宝何其困难?器型不存,若想将其倒摄重现,不啻重炼一次。”齐德仲问道:“难道楼前辈也做不到么?”
楼银章说道:“你应该从羽衣轻那里了解到我古圣原了,古圣原按上古羲皇画八卦,共分八门。我出身风门,对火门精要只是触类旁通,想要重炼九龙神火罩谈何容易。更何况这件仙家法宝乃是上古仙真所遗,其道统传承已然断绝,除非你我有能耐飞升一问究竟,否则根本不知道如何将其重现凡尘。”
齐德仲苦笑道:“楼前辈此言强人所难了,古时仙真遗泽凡尘,想必早已割舍缘法,九龙神火罩于世间去向如何,但看世人各自造化。”
楼银章脸色深奥:“哦?看来你还懂得不少。”
齐德仲默然笑对,跟太华灵墟一众散仙交流,让他也大概明白这些上古仙真对中土九州是如何看待的。如果超脱轮回之外的真仙还挂念九龙神火罩,那么从一开始此物就不会滞留凡尘。
“不过我要告诉你,九龙神火罩乃是未来对付血日魔潮的关键,将其重现世间是必然之举。”楼银章说道:“我思索了很久,大概有两个办法,其中一个跟那金圭上人有关。”
齐德仲眉尖一挑:“楼前辈知道那妖孽的下落了?”
“不知道,世间之大,妖怪如果真心要躲藏,还真不好找。”楼银章说道:“不过你或许不知,我事后前往南巢泽勘察你跟他斗法后的残存痕迹,我发现他乃是天地造化而生的灵禽——金乌!”(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九章 金乌火炼
所谓瑞兽灵禽,往往就是指原身天赋大异于世间寻常族类的生灵。有一些瑞兽灵禽是寻常族类中,在长久繁衍中异化突变的结果,这一类往往可能是因天时地利牵动,让远古洪荒之时便沉埋的血脉特异浮现,譬如金尾鼠、锦毛鼠。
更为独到的瑞兽灵禽,则是纯粹天地造化而成,没有同类亲族,其出现与灭绝的因由完全是天地造化、非人力能为,譬如麒麟、凤凰、玄龟、金乌等等。
不通修行的尘俗凡夫将这类瑞兽灵禽的出现攀附为世道清明、帝王圣明云云,而略晓其中玄机的修行人,则认为瑞兽灵禽乃天地灵犀依循世间族类自然纹理而化生,若以其为修行护法,既能大为助益修行、也能印证修行成就和个人能为。
而天地化生之瑞兽灵禽,本质上也是未曾通灵的禽兽,不过迈出这一步要比寻常族类简单许多,就算没有正传道法指引修行,秉承天地造化的瑞兽灵禽,大多数也有与生俱来的修行本能,更别提种种原身天赋。
如果说世间真龙乃是水族生灵效法万物的超脱成就,那么瑞兽灵禽在其出现世间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是非凡独特的生灵,譬如朝凤山祖师九色彩凤,很有可能就是某类上古灵禽。
瑞兽灵禽最为独特的一点,那就是原身天赋往往与世间某类属气相近,玄龟吐水、金乌曜日……诸如此类,而金乌便是最善御火的灵禽。
“传闻上古仙家大羿射落九阳,被他所射落的并非是高悬天外的太阳,而是修行有成的金乌。”楼银章说道:“不过上古传言多有荒诞不实之处,今人难以考究全貌,要真是有**只金乌、还修行有成,仙家将其收服还来不及,哪里会全部射落斩杀?”
齐德仲听闻此言,元神深处无来由地泛起一阵波动,按捺下去之后问道:“原来金圭上人乃是金乌?可他为何要扮作僧人模样?”
“谁有要求瑞兽灵禽化形成人之后必须作何打扮么?”楼银章捻须说道:“说不定这只金乌闻佛法而有所悟,自作为僧也无不可,在九州之中也有妖怪扮成道人,这有什么稀奇的?”
齐德仲连连点头:“也对也对。”毕竟他的弟子云舒之前就是一介道士模样,化形成人总归要有行走世间的身份,僧道俗并无定规,凡尘俗世也管不了他们。
“说回九龙神火罩。”楼银章说道:“我之所以提起金乌,是因为这等属气近火的灵禽,若是待得来日修行臻至离形去知,感应到消散世间的九龙神火,倒摄重现,极有可能就将九龙神火罩重炼而成。如果经历了这个过程,便可掌握九龙神火罩所有妙用,无论冯华此前做了怎样的手脚,等同获得了一个全新的九龙神火罩。”
齐德仲皱眉道:“这可不妙,当初南巢泽除妖,金圭上人的修为便不低我几许,如今我已证离形去知,焉知他未有精进?如此仙家法宝落入妖孽之手,是祸非福。”
楼银章不在意地说道:“我就是这么一说,那金乌也没这么轻易就能做到。传闻你齐德仲精擅炼器之道,那你觉得重炼九龙神火罩难易如何?”
齐德仲当即醒悟过来:“前辈所言,金乌无非是凭原身天赋感应到消散的九龙神火本源,然而重炼九龙神火罩,等同新炼制一件仙家法宝,但离形去知修为本身,远远不能做到这点。”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一点就通!”楼银章面露赞许:“我只是告诉你最糟糕的可能,当年你重创金乌,灵禽原身疗复最耗岁月,更别提还要修为精进,就算是瑞兽灵禽,正常的修行次第还是要一步步迈过,绝非因其出身非凡就可一步登天的。而且一旦金乌感应到九龙神火、欲重炼仙家法宝时,天地灵犀皆受扰动,以你我修为是能够感应到的,让他穷心竭力炼就仙家法宝,到那个时候你再下手,除妖功成、法宝也到手了。”
齐德仲不解问道:“前辈,我这样岂不是成了杀人夺宝了?”
楼银章说道:“所以我只在这里跟你说,你一介江湖散人,不在红山议会行列中,如果行事不太张扬、尽快解决对方,不等九州各派质问就离开,那便万事大吉。”
侯亚夫在一旁也问道:“前辈,可是我听说那金圭上人乃是修行界公认的妖魔,甚至连南巢泽妖乱也是他一手策划,对待这样的妖魔,杀人夺宝也要被苛责么?”
楼银章看了看齐德仲二人,叹气说道:“可能是世道有变了吧,齐德仲当初与金乌斗法,并没有人亲眼得见,消息是经过桃花源玉叶仙子传出,大家当时也只是敬桃花源声望姑且一听,真正落实到行动中寻觅妖魔踪迹者寥寥无几。
更麻烦的是,金乌作为稀世罕有的灵禽,不少宗门有意将其收服为护法……你们猜猜会是谁想这么做?”
“朝凤山!”齐德仲立刻就明白过来了。
“不错!”楼银章重重一点头:“九州十二宗门、红山议会的形式,维持了一千八百多年,在修行界中难免将宗门传承与江湖散人割裂开来,你齐德仲一人曾对的妖魔,在某些宗门传承口中便可捏造变幻为守道护法的灵禽祥瑞,这样一来想要搜捕匿踪之妖魔何其困难?
哦,还忘了说,金圭上人扮作僧人,也让明王院和南海观音阁起了心思。佛门难容外道谤斥,灵禽金乌闻佛法有悟,反而会让他们觉得这是佛法传扬中土九州的落手之处,别的不说,光是这次各派会盟北荒,这两家佛门弟子就找上天狼城的妖怪成天念叨个不停!”
齐德仲此时也深感无奈,自从自己被逐出飞云门后,这些年作为江湖散人修行,好不容易守住了这一颗坚稳道心,此时此刻竟然也有浓浓的无力感。
“各门各派怎么看我且不理会,金圭上人妖魔行径非只一日!来日再遇自然该杀!”齐德仲问道:“方才听楼前辈所言,重炼九龙神火罩有两个方法,另外一个又是怎样?”(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章 燧人火精
楼银章接着说道:“另外一个方法其实也是从灵禽金乌身上领悟到的,金乌原身天赋御火无双,如果有一件亦是天地造化而成的火属精华,以之与修行人形神相合祭炼,凭之倒摄世间无形的九龙神火,重炼仙家法宝,这不就可以了吗?”
齐德仲闻言一阵咋舌:“前辈此言看似有理,但金乌原身天赋哪里是修行人能够轻易效仿?天地造化之火精岂不说何等难寻,若以之与形神合炼,恐怕绝大多数修行人会当即被真火反噬!更别说倒摄无形九龙神火、重炼仙家法宝,对炼器一途——”
说到这里齐德仲猛然住嘴,缓缓抬眼看着楼银章,心中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楼银章一张手,手心处有一朵烛光大小的火焰跃动不止,元神感应微微一触,险些被卷入无尽火海之中,便听楼银章从容说道:
“古圣原巍巍道统,天地造化之无形火精,还就真的有!此乃上古燧人火精,说句自大一点的话,此火精较之九龙神火更为古老悠远,以此为凭是倒摄九龙神火最佳之媒介!
而你所说的修行人形神无法合形祭炼火精,这的确没错,但如果是水火相冲、阴阳相衡呢?你在长空天池山显露真龙水府,我就已经知道你身怀天地造化之水精,而羽衣轻也告诉我了,他亲自祭炼了玄水之精送给你,正好与我的燧人火精相搭配。
至于炼器之道嘛……现在的你确实还有几分欠缺,但放眼天下,能够达到此前种种严苛要求者、而且还精通世间物性者,非你莫属!”
齐德仲看着楼银章手上的燧人火精,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其实他自己很明白,如果不想让仙家法宝落入妖孽之手,那就要凭自己的能力先下手为强。他没想到的是,楼银章如今与自己这番对谈,肯定是早早做好了准备,没有无缘无故将燧人火精、九龙神火罩这等机缘托付给自己,内里必定大有文章。
“前辈。”齐德仲躬身深礼:“非是齐某冒昧,古圣原传承深厚,前辈交游广泛,为什么就非要将此事托付于齐某呢?血日魔潮非我齐某一人之事,而是天下修行人、乃至中土九州所有生灵共同面对。若需齐某面对时,合该出力,但此中缘由,还希望前辈明言。”
这下轮到楼银章陷入了沉默,他似乎是在考虑是否要向齐德仲说更多,最后还是他先选择了妥协:“血日魔潮发生了不止一次,上一次在中土九州爆发时,还是上古初脱洪荒,如三皇五帝那般先圣出手除灭异界邪魔、封堵异界门户,付出的代价何等深重,是我等后世之人无法想象的……你知道血日魔潮的根本为何么?”
“就晚辈所知,乃是凡尘万界彼此接触、碰撞,导致万界不得不交互,所谓血日魔潮只是在中土九州上所呈现的天地异象罢了。”
楼银章娓娓道来:“凡尘万界,宛如无垠汪洋中浮泛不定的泡沫,在漫长的岁月中,彼此触碰、彼此交互。就像大海潮浪中两个泡沫,如果彼此碰撞,会有怎样的结果?”
齐德仲思索说道:“或是彼此轻擦而过,或是两者共同破灭,或者两者结合为一、甚至是一方吞噬另一方。”
楼银章神色沉重:“中土九州能够在上一次血日魔潮中存留,这已经是天大之幸了,而这样的事情居然还要在数十年后重演!焉知此番中土九州能否抵御?如果再下一次呢?我等不可不为后人绸缪。而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从根本上断绝凡尘万界的交互。”
齐德仲暗自震惊,说道:“我等凡间修行辈,在中土九州上亦渺小力弱,如何从根本上断绝万界交互?而且恕晚辈直言,万界交互的本质似乎亦是自然之理,若是强行阻断,说不定便是万界枯竭崩坏的根由!不可轻易尝试!”
楼银章闻言笑了:“这个就不劳你我上心了,否则你以为超脱生死的仙家都是闲着没事么?”
齐德仲听见这话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什么来了,既然飞升超脱的仙家都出手应对此事了,那自然轮不到齐德仲来思索对策。
“那么就按你所言,从根本上解决血日魔潮、但是又不打断万界交互的本质,那结果就应该是万界门户通道全数打通,是么?”楼银章又猛然抛出一个猜测。
齐德仲不禁身子一抖:“这岂不是等同开门揖盗?异界邪魔近在眼前,到那个时候中土九州永无宁日!”
楼银章点头指着齐德仲胸口:“所以我说九龙神火罩是未来应对血日魔潮的关键!”
“此话怎讲?”
“就拿尘俗人家来做比喻。”楼银章挥动衣袖:“中土九州就好比一幢宅院,以前几乎是一直紧闭门户,曾经被外来的匪盗冲入一次,被宅院主人驱逐杀伤、然后重新关上大门。
但此绝非长久之计,像我这般的修为,行游异界本质上是可以做到的,无论万界是否主动交互,否则佛门道统是如何传来的?就好像人不可能永远困守牢城,尤其是作为我等修行辈,光立足中土九州还不远远不够,总归要有放眼万界的广大胸襟,以此精进求证。
可如果大门张开了,又难免被匪盗窥视觊觎,这就需要有家丁护院把守门户了。万界门户通道并非实有,想要时时刻刻牢守戒备、又不会阻止中土九州的修行高人行游远去,就需要有一件杀伐之威足可诛戮万千邪魔的仙家法宝,镇守中土九州。
我衡量对比了很久,发现九龙神火罩有此绝佳妙用,与中土九州世界合炼,九龙神火就是最好的镇守护卫!”
楼银章慷慨陈词,齐德仲也不免心潮澎湃,但是他很快就醒悟过来:“前辈,你所希冀的是否太大了些?重炼九龙神火罩亦是不易,使之与中土九州世界合炼?这世上有谁做到了?”
楼银章笑呵呵地问道:“那你当初又是怎样用玄水之精将真龙水府祭炼认主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