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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九盏清茶     大唐顽主txt下载     大唐顽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京城贵人

    五名金吾卫武侯拨开人群来到严恒等人面前,看了看严恒,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三名大汉,最后目光落在仍被书生抱着大腿的李浈身上。

    “你,你们两个在干嘛?分开,分开,光天化日之下简直有伤风化!”为首的武侯一脸嫌弃地说道。

    “这位武侯,不是我不想分开,实在是他抱得太紧!”李浈苦着脸说道。

    书生见状这才将李浈松开,而后踉跄着站了起来。

    “在市坊之内斗殴者杖二十,你们可知道?”武侯冷声问道。

    此时只见那大汉捂着胸口赔笑道:“这位巡使,我们乃是延庆公主府的差役,只因此人欠了公主府的银钱,公主今日便差遣我们前来讨要,却不想被这三人横插枝节,最后还动手将我们打了,还望巡使明鉴啊!”

    武侯闻言后轻轻点了点头,虽说延庆公主乃是先皇武宗之女,但毕竟还是皇族宗室,必要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只见武侯伸手一指严恒,道:“可是你动的手?”

    严恒在江陵府何曾怕过这等小小的武侯,当即也不争辩,梗着脖子说道:“是我又怎样?”

    李浈闻言顿时摇了摇头,心中暗道:“这下麻烦了!”

    武侯见状顿时大怒,直接下令将严恒五花大绑,而且不由分说捎带着将李浈等人一并带至京兆府衙。

    本就为一桩小事,所以自然也便直接由法曹负责,或许是每日处理得这种事情太过繁杂,身材矮胖的法曹略有不耐之色。

    但毕竟涉及到延庆公主,所以也不得不耐着性子依次问过。

    “各自通报性命、年龄、居住之处!”与方才对那三名大汉温和的态度截然相反,法曹显然并不觉得李浈等三人有什么来历背景,所以态度自然也便显得不同了些。

    三名大汉望着李浈三人一脸的得意之色,同时冲严恒低声说道:“听你们说话像是江陵口音,不管你们是哪里人,身在京城便要懂得京城的规矩,惹怒了公主便让你们走不出这京城!”

    严恒闻言正要发作,却立刻被李浈制止:“少惹些事吧!”

    “你们聋了不成?通报姓名!”胖法曹厉声喝道。

    李浈闻言赶忙赔笑,指着严恒与赵婉道:“草民严恒、赵婉,李浈......这个嘛.......”李浈冲那书生一努嘴问道:“喂,你叫什么?”

    书生赶忙躬身回道:“草民刘蜕!”

    “刘蜕?”李浈闻言顿时一愣。

    “你叫什么?”法曹闻声顿时面色一变,站起身子又问。

    “草民刘蜕!”书生再答。

    “没问你,你......你叫什么?”法曹指着李浈问道。

    “哦,草民李浈,李浈的李,李浈的浈!”李浈嬉皮笑脸地答道。

    “李浈?!”法曹一惊,而后又问:“可是江陵府的李浈?”

    “嘿嘿,正是,正是!”

    “这......”法曹顿时一怔,而后对李浈说道:“你们在此稍侯!”

    待法曹走后,李浈对那书生问道:“你叫刘蜕?可是桐庐人士?”

    刘蜕闻言后诺诺答道:“在下刘蜕,字复愚,正是桐庐人士......”

    正在此时,只见法曹去而复返,但其身后还跟着一名身着深绯色官服年近花甲的老者。

    “卢府尹,便是此人了!”法曹指着李浈冲那老者说道。

    老者循着目光望向李浈,而后瞬间面色大变,但随即很快便恢复平静,对法曹说道:“这样的小事也要麻烦本府,要你这法曹又有何用?!”

    法曹连连称是,而后老者径直转身离去,法曹见状赶忙又问道:“卢府尹,这该......”

    “杖二十!”老者丢下一句话之后便自顾离去。

    法曹闻言后当即吩咐两班衙役,道:“来人,拖下去杖二十!”

    三名大汉闻言暗自窃喜,临了不忘冲李浈三人笑道:“可惜了这小娘子细皮嫩肉,可如何吃得住这......”

    话还未说完,便只见衙役直接上前将李浈、严恒等人拖住,但就在此时却只见法曹再度面色大变,当即怒声叱道:“蠢材!错了,那三个杖二十!”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为之一愣,还不待三名大汉反应过来便直接被衙役拖下堂去。

    “唉!你们几个,料想延庆公主定然不肯罢休,回去之后好好在府里待着,切莫再惹事了!”法曹无奈地叹道。

    刘蜕闻言后惊得目瞪口呆,看了看法曹,又看了看李浈三人,嘴巴微微动了动,但却已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来不用麻烦周规了!”李浈喃喃自语道。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走吧,算我求你们了行不行?”法曹连连拱手央道。

    李浈这才笑道:“今日烦劳法曹了!”

    法曹见状连连摆手,像赶苍蝇一般说道:“赶紧走,以后切莫再来了!”

    待得四人出了京兆衙门,李浈对崔彦昭道:“你可有去处?”

    刘蜕躬身叹道:“不瞒这位少郎君,在下落魄至此......”

    “跟我走吧!”不待其说完,李浈一摆手说道。

    刘蜕闻言面色一喜,当即躬身便拜,却只见李浈三人早已自顾远去,刘蜕偷笑一声,喃喃自语道:“京城果然贵人多啊!”,说罢之后便紧跟了上去。

    ......

    十六宅,延庆公主府。

    望着趴在地上痛苦哀嚎的三人,公主府王总管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没用的东西,这些小事都做不好,公主养你们何用?”

    “总管明鉴,原本是抓了那刘蜕的,但不想凭空冒出了三个外地人,惊动了巡街的武侯被送到了京兆府衙门!”为首那大汉痛苦地辩解道。

    “京兆府衙门又怎样!难道你们没说是公主府的人么?”王总管冷声叱道。

    “说了说了,但那法曹仍是不由分说地将我们三人杖责二十,这板子打在小人身上,可丢的是公主的脸啊!总管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放屁!都是你们三个无能,怎么扯到公主身上!”王总管怒声骂道。

    “罢了,既然人都打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正在此时,只见一名华服女子翩然而至。

第九十二章 士子之殇

    总管及一旁众人见状赶忙闪开一条路并叉手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只见那女子款款而来,年约二十余岁,发结双环望仙髻,其上翠珠如星,饰以单足金乌步摇,青黛峨眉,凤目含月,眉心一朵梅形花钿,身着绯红色齐胸襦裙,外罩透丝半膊,隐约之间胸前那一片雪白半遮半掩,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人虽未至,一阵香风便已扑面而来,使人不禁心荆荡漾,骨肉酥麻。

    此人便是武宗第四女,延庆公主。

    延庆缓步走至趴在地上那三名大汉,脸上不由得现出些许厌恶之色。

    “你们可知今日里惹的那少年是何人?”延庆柔声问道。

    三名大汉面色茫然,一脸无辜。

    延庆见状不禁笑道:“其中一个便是这些日子里在朝堂里闹得沸沸扬扬的江陵府尹李承业之子,李浈!听说这李承业当年于陛下有救命之恩,所以这李浈才免了一场杀身之祸,今日你们这顿打挨得不冤!”

    三名大汉闻言不禁冷汗淋漓,身在公主府当差自然也对这李浈的事迹有些了解,听说此人先在江陵府杀了一名五品长史,而后在押解入京的途中在商州带兵闯了防御使府,最后生生将金商防御使推进了刑部大牢。

    单从这些事情来看,这李浈绝非善类,况且现在还有陛下撑腰。

    “你们这些不长眼的东西,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知不知道险些给公主惹了多大的麻烦!”王总管闻言后顿时气得破口大骂,忍不住又在三人的屁股上各踹了一脚。

    三人顿时疼得连连求饶,却只见延庆幽幽说道:“说起来此事这也怪不得你们,谁成想到他能仗着有陛下撑腰在这京城多管闲事呢,先把他们抬下去吧,好生养伤便是了!”

    王总管闻言随即对身旁几名侍卫使了个眼色,而后七手八脚将三人抬了出去。

    “公主殿下,此事就这么算了吗?”王总管轻声问道。

    延庆闻言后娇笑一声,道:“算了?在这京城之内除了陛下之外还没有本宫惹不起的人呢!”

    ......

    李宅。

    李浈斜着身子靠在门前,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

    赵婉见状怯怯地说道:“今日奴家又做错了事,请少郎君责罚吧!”

    李浈颇为无奈地摆了摆手,道:“也不能怪你,要怪就怪这货太无耻,简直是丧心病狂啊!”

    一旁垂首站立的刘蜕红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却不料严恒拍了拍刘蜕的肩头,咧着大嘴笑道:“哈哈哈,这位兄弟,不管怎样今日你是让大郎出了血,冲这点俺就佩服你!”

    刘蜕闻言苦笑连连,道:“严恒兄弟莫要取笑我了,在下虽自幼家贫,但却学得是孔孟之理,老庄之道,今日若实在是被逼得没了法子,也不会如此寡廉鲜耻地做出这等事来!”

    “不过话说回来了,你怎么就将那个什么公主得罪了?”严恒随即问道。

    闻言之后李浈与赵婉也一脸好奇地望着刘蜕。

    听得严恒问话后,刘蜕不由得一脸苦楚之色,缓缓说道:“我本桐庐人士,说起来与诸位少郎君同处荆南治下,也算是半个同乡......”

    “说正题,莫要攀亲戚!”李浈此时一看见刘蜕就没好脾气。

    “寒窗十年只为一朝高中榜首,也算是对得起家父的谆谆教诲,于是在今年年初的时候便来了京城,因家中贫寒故而无力承担一应费用,听人说延庆公主素来喜爱贤才,无奈之下只得投奔了去,原本想得是借此契机得中魁元之后再报公主救济之恩,却不料延庆公主根本就没有救济我们这些贫寒士子的打算,她要的只是自己的幕僚罢了!”

    “她一个过了气候的公主要幕僚做什么?难不成有什么野心么?”李浈诧异地问道。

    刘蜕摇了摇头道,“这倒也不是,延庆公主家产颇丰,仅东西两市有她入股的铺坊便有数百家之多,要打理这些铺面自然也需要大量的人手,另外延庆公主喜好诗文辞赋,所以招募这些士子只为了自己喜好罢了!”

    “所以你不甘沦为她的幕僚,便离开了?”赵婉接着说道。

    “不错,谁成想她恼羞成怒之下竟要我归还这些时日里的一应用度,原本也只是普通的一日三餐,有五贯钱足矣,谁知道她竟向我要十贯钱,我又哪里有这么多钱来还她呢?”刘蜕说到这里,脸上透着无尽的失望。

    “今日给少郎君惹了天大的麻烦,刘蜕无以为报,还请少郎君受刘蜕一拜!”

    说罢之后,刘蜕躬身便拜,却被李浈一把拦住。

    “算了算了,倒也不至于有天大的麻烦,说起来你我的确算得半个同乡,只要你愿意,日后便跟着我,你也看见了我这里大得很,多你一个也不多!”李浈一摆手说道。

    听完刘蜕的叙述之后,李浈心中倒也对这位寒窗士子倍感同情,如他这种出身寒门的士子若是想要出人头地的话恐怕也只有科举这一条路可走了,若此路不通的话,李浈实在无法想象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士子们又能去做什么。

    “你的文解、家状和结保文书都齐全吗?”李浈转而又问,这三样东西是科举报名必须之物,缺一不可。

    “齐全,而且都已经递到礼部了,就等着十一月南院的版榜一下来便能应考了!”刘蜕点了点头答道。

    “如此便好,不过我怕是等不到十一月便要去幽州,你若想留下的话便住在这宅子里,反正我一走这宅子也空了,若随我去幽州也可以,到了应考的日子便再回来!”

    刘蜕闻言竟是瞬间泪流满面,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李浈见状笑了笑,道:“都说我荆南之地为天荒解,每年入京应考的举子竟无一中榜,我知道,你一定会是那个破天荒之人!”

    “承蒙少郎君眷顾,此番若不能为我荆南八州之地破了这天荒解,刘蜕愿以死偿还少郎君恩德!”说到此处,刘蜕目光炯炯,隐隐之间竟透着无比强大的自信。

    李浈喜欢刘蜕的这种自信,虽然自己知道据后世的史书记载,刘蜕在四年后才能得以高进士及第,但谁人年少不轻狂,何况又是这位满腹经纶、文才奇诡岸杰的刘蜕呢?

    想到这里,李浈转而对严恒露出一抹灿烂的笑。

    严恒见状心中一紧,战战兢兢地问道:“大郎,有话好好说,莫要坑我!”

第九十三章 无名之火

    正值晌午,难忍的暑热笼罩在长安城内,除了不知疲倦的知了在无休止地欢呼雀跃之外,一切变得死气沉沉,甚至就连坊道两侧栽种的杨柳数都无精打采地伫立在原地,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延庆公主府。

    砰砰砰——

    偏门之外,一名十六岁少年拍打着门环,只见其肩上背着一个布袋,看上去异常沉重,但少年却毫无疲惫之态,反倒是一脸的精神抖擞。

    片刻之后,大门应声而开,一名年青侍从见是一名少年,当即咒骂道:“瞎了你的狗眼,看清楚这里是公主府!”

    少年闻言也毫不客气地回骂道:“老子来的便是你这公主府!快叫总管滚出来,老子还钱!”

    侍从显然不太理解这“老子”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正在此时却只见少年将布袋提在手中猛地一倒,满地的铜钱顿时滚落一地。

    “告诉你们公主,刘蜕的钱俺代他还了,自此与你公主府两清,莫要再来寻他的麻烦!”严恒说到这里冲那侍卫咧嘴一笑,“俺们大郎什么都怕,就是不怕麻烦!”

    ......

    李宅。

    “你说什么?!”李浈在听完严恒叙述之后顿时心惊肉跳。

    “俺说你什么都怕,就是不怕麻烦!”严恒若无其事地咧嘴笑道。

    “你!”李浈顿时想找个地方一头撞死算了,“我是这么说的吗?我说的是什么都不怕,就是怕麻烦!”

    严恒:“......”

    李浈不由得悲叹一声:“唉,明明是登门道歉,却生生被你搞成了上门挑衅!这次怕是公主府不会善罢甘休了!”

    “少郎君,这,这可如何是好?”刘蜕战战兢兢地说道。

    李浈摇了摇头,道:“唉,只希望延庆公主莫要做出什么让我不希望看到的事来吧!”

    刘蜕闻言顿时一怔,满脸不解地望着李浈,口中不禁喃喃说道:少郎君这话听上去怎么不像是担忧,反而像是在警告呢?

    刘蜕自然做梦也想不到站在自己面前这个少年人便是当今皇长子。

    刘蜕想不到,延庆公主更想不到,否则事情便会是另一种结局了......

    ......

    入夜,暑热尽褪,但白日里的燥气尚不肯罢休地继续纠缠在这座雄城的每一个角落。

    更夫之夜,金吾卫的兵士也开始了例行的夜间巡逻,整座京城的坊间的街道重新陷入一片寂静之中,而那些尚且意犹未尽的人们则依旧在坊内夜夜笙歌。

    正在此时,只见安邑坊内顿时火光冲天,浓烈的烟雾迅速扶摇而上,紧接着向四周蔓延开来。

    “失火了!”

    “救火啊!”

    ......

    一时间安邑坊内呼声震天,因宅院之间连接紧密,所以一处失火若扑灭不及时的话很快便会波及到附近邻居,不过好在安邑坊内住的都是些贵胄人家,府院之内人丁颇多,再加上巡街金吾卫士兵的相助,这场从天而降的离奇大火在不足半个时辰之内被尽数扑灭。

    失火之处,正是李宅。

    李浈望着面前这遍地狼藉,地上的火虽已被扑灭,但心中的火却骤然燃烧开来。

    虽然这场大火在众人的奋力扑救下很快被扑灭,但还是将李宅的前院烧得干干净净。

    尤其赵婉,父亲本就葬身火海,自己又是由火中逃生,此番再遇大火,顿时悲从中来,蹲在地上放声痛哭。

    “定是延庆公主那狗贼干的!待明日看俺不砸了她的府院”严恒顿时怒不可遏。

    “莫要胡闹了,即便知道是她你又有什么证据?这里不是江陵府可以任由着你的性子胡来!”李浈轻叹一声道。

    “嗯,少郎君所言不错,而且这延庆公主为人阴狠毒辣,你若是闯了去势必凶多吉少!而且擅闯公主府的罪名便是到了京兆府也要被杀头的!”刘蜕点了点头说

    说到此处,刘蜕此时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往事,紧接着又道:“据说在会昌五年时,延庆公主看上了在东市一家地段极好的铺面,当下便要出钱买下,主家自然不卖,当夜那家铺面便生了一场大火,那场大火持续了整整一夜,最后东市一千多家铺面被烧得干干净净、片瓦未留啊!”

    “这公主也忒狠了些!难道先皇陛下就不管不问么?”严恒怒道。

    “唉,管又能怎么管?毕竟是先皇的亲生女儿,而且根本抓不到她的任何证据!如今一提起延庆公主,东西两市的商家们便谈虎色变,私底下大家流传着一句话,宁可进了阎王府,不敢得罪公主府!”刘蜕摇头长叹。

    “哼!这也太无法无天了,莫要忘了,现在可是当今陛下执秉朝政!”严恒冷声说道。

    “那又怎样?不都还是皇族宗室,难道陛下还能真的下狠手将她抄家流放不成?”刘蜕在叹息的同时,眼中流露出深深地失望之色。

    李浈看得出,刘蜕这一次是真的失望了,对这个大唐失望、对这个天下失望、更是对这个当今皇族宗室失望!

    “流放,呵呵,既然你说了流放,那便流放吧!”李浈的脸上现出一抹冷笑,让刘蜕看了竟瞬间犹如置身冰雪之中。

    说罢之后,李浈将赵婉扶起,而后轻轻地将那个尚在哽咽着的柔弱身体拥进怀中。

    ......

    翌日。

    麟德殿。

    “你说什么?!平白无故的竟无端失了火!朕要你这京兆尹何用?!朕要你这金吾卫何用?!查!三日之内必须要给朕一个结果!”李忱勃然大怒,甚至将手中正在翻阅的一卷《金镜》都直接甩在了卢商的跟前。

    卢商与一旁的金吾卫将军赶忙伏地谢罪,紧接着便只听卢商言道:“关于此次失火臣已寻李浈核查过,起火的源头在柴房,而且他也亲自说了是自己不小心引燃了柴草,所以此案的确是李浈一时疏忽所致,还请陛下明断!”

    闻言之后,李忱眉头紧蹙,“一时疏忽?他没事跑去柴房做什么?难不成生火做饭这些事也要他亲自做么?”

第九十四章 西市寻食

    卢商闻言赶忙答道:“李浈府上并没有可供差遣的下人,至于是不是他亲自做,老臣便不得而知了!”

    闻言之后,李忱顿时将目光转向王归长,只见王归长面露苦色,而后轻轻点了点头。

    将卢商二人打发走以后,李忱的脸色愈发阴沉,冲王归长冷声说道:“怎么回事?这便是朕让周规办得差事?”

    王归长闻言赶忙回道:“大家明查,原本周规已经选好了下人杂役,但殿下说要亲自挑选,怕是还没来得及去......”

    “给朕将青鸾叫来!”还不待王归长说完,李忱便怒声说道。

    少倾,李浈匆忙而至,

    “拜见陛......”

    见李忱一瞪眼,李浈赶忙改口道:“拜见阿耶!”

    “那场火......”

    “那场火是孩儿不小心引燃了柴草所致,孩儿知罪请阿耶责罚!”李浈赶忙说道。

    “哼!休得胡言乱语,柴房在后院,你是前院失火,你如何解释?”李忱质问道。

    “哦,原本是在后院的,昨日刚刚买了一车新柴,柴夫走得急卸在了前院!”李浈答道。

    “你为何不用周规找的下人杂役?”

    “孩儿自幼长在江陵,想找些江陵籍的人来......”

    “胡闹!诺大的京城你上哪里找那么多江陵人来做杂役,若你出了什么事你让朕如何向你死去的阿娘交代?!”李忱虽暴怒不已,但看到李浈一副谨小慎微的神情后也便消了几分火气。

    “你,没伤到身子吧!”李忱转而冷声问道。

    “没有,孩儿福大命大,十一年前都没死,区区一场大火更死不了的!”

    闻言之后李忱当即怒道:“你休要再胡言乱语,周规给你选的下人杂役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孩儿知道了!”

    “另外,那处宅子毁了便毁了,朕让周规再为你选一处便是了!”

    李浈闻言摇了摇头道:“不妨事的,只是前院烧了几处房屋,找人修缮一下便好了,孩儿喜欢这处宅子!只是......”

    “只是什么?有什么要求便说,以后莫要吞吞吐吐的!”李忱面带不愠。

    “修缮房屋需要些银钱,所以......”

    “这个不消你说,待会朕便让周规去办!”

    “多谢阿耶!”

    ......

    “少郎君,方才周主事急匆匆地将你叫出去做什么?”赵婉一脸的担忧之色。

    “这还用问,自然是去找那个权贵亲戚去了!”严恒一脸的理所当然。

    此事全因刘蜕而起,所以刘蜕也便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忙着收拾那个烂摊子。

    “是啊,有个富贵亲戚真好啊!”李浈笑道。

    “唉,只是可惜了,这次惹下的是公主,否则这口恶气还真是忍不下!”严恒不由得叹道。

    与李浈相交多年,对于李浈的脾气还是了若指掌的,若是一些寻常的小麻烦说不定李浈也便忍了,但这次可无论如何也不能算作小麻烦了,按照以往李浈的性格,势必不能善罢甘休的。

    但一想对方贵为公主,李浈不过有个权贵亲戚,即便真要报仇如论如何也斗不过公主的,严恒虽莽撞,但只要静下心来想上一想也便什么都想通了。

    李浈闻言笑了笑,喃喃说道:“是啊,人家是公主,咱们自然是惹不起的,不过,有人惹得起!”

    当日,周规便将选好的几十名下人杂役带到了李浈府上,除此之外又带了铜钱五百贯,绢帛三百匹,临了周规还一脸诚惶诚恐地对李浈说道:“少郎君,算我求你了,以后可切莫如此了,损失些财物事小,若是因此伤了身子,周某可是万死难辞其咎啊!”

    李浈连连称是,直到将周规送走之后,方才将刘蜕叫来。

    “你在公主府也有半年多的时日,不知这延庆公主可有什么特殊的嗜好?”

    刘蜕冥思苦想了一会,道:“前些日子不是说了,公主喜好诗文辞赋,还有就是与少郎君一样,爱钱!”

    李浈一咧嘴道:“莫要胡言,我哪里爱钱了,我是一向视钱财如粪土的!那这公主还有没有其他的嗜好!”

    刘蜕想了想道:“公主最爱吃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水晶龙凤糕!不仅爱吃,但凡有哪里做得合了口味,公主必花重金将制作的坑饪(坑饪,唐朝对厨师的称呼)请到府里住些时日,直到将府里的坑饪全部教会之后方才罢休!”

    李浈闻言顿时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如此便好办了!”

    “少郎君的意思是......”刘蜕不解。

    李浈随即大笑道:“哈哈哈,没事没事,碰巧我也喜欢吃这水晶龙凤糕,明日不如咱们一起去尝尝京城的味道如何!”

    ......

    翌日。

    在刘蜕的带领下,李浈等三人来到了西市,这里是国外商贾聚集之处,虽然较东市要小上几乎一倍,但却要比东市繁华热闹不少。

    来往之人随处可见高鼻深目,金发碧眼的胡人,虽穿着大都是大唐的服饰,但却还是能分得出各自的国家和地域,随处都可听到操着一口生硬长安官话的胡人在与唐人侃侃而谈,万国之邦的胸怀在这里尽得显现。

    “少郎君便是这里了,这是京城最有名的糕点食肆,而且以水晶龙凤糕最为出名,几乎整个京城里的官宦人家都来此处购入!”刘蜕指着面前一间并不算大的糕点铺说道。

    三人闻言不约而同向内望去,铺面并不大,面阔不足五丈,进深三丈左右,但门前却是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想来都是前来购买糕点之人。

    李浈点了点头道:“走,再去别家看看!”

    一天下来,四人几乎将西市所有售卖水晶龙凤糕的店铺转了一个遍、尝了个遍,但看李浈的样子却始终仍并不满意。

    “还没找到合少郎君口味的么?”刘蜕打着饱嗝说道。

    话音刚落,便只听严恒一脸惊悚地说道:“没找到俺也不吃了,这一天什么都没吃,尽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了,再好吃的东西吃久了也生腻,反正俺打死也不吃这个了!”

    赵婉闻言不禁莞尔笑道:“让你吃些稀罕物还不知足,谁让你吃那么多,我们每人只尝几口,你却非要吃上几整块!如你这般吃法谁都要腻!”

    闻言之后,李浈不禁意味深长地笑道:“是啊,吃多了吃久了都会腻的!那咱们就去吃点不一样的吧!”

第九十五章 别样风味

    严恒闻言后顿时精神为之一震,而后兴奋地咧着大嘴道:“那不如咱们去尝尝这京城里的酒食如何?俺听说西市有家酒肆的葡萄酿很是出名,不如......”

    话未说完,便只见李浈带着赵婉、刘蜕已径直向市坊门外走去,严恒也不生气,当即兴高采烈地一溜小跑跟了上去。

    出了西市,只见李浈也不需刘蜕引路,只是一味地逢路便走,逢弯便拐,似乎漫无目的,但却又不时驻足四顾。

    “大郎,你这究竟要找什么?这里也根本没有酒肆啊!”严恒颇为不满地问道。

    刘蜕闻言也不由好奇地说道:“是啊,少郎君不知要找什么?虽说在下于这京城中住的时日不算长,但终究还是要比您熟悉一些,不如少郎君说出来,也许在下能帮得上忙呢!”

    而赵婉对于李浈的怪异举动倒是浑然不在意,李浈走到哪她便跟到哪里,不问,也未见半点不耐。

    只见此时李浈望着前方一处坊间的小摊贩,笑道:“就是他了!”

    众人举目而望,只见前方俨然是一个挑着担子的糕点小贩,虽然比不得市坊里的那些堂皇铺面,但在这小贩的跟前也排了不少等候购买的百姓。

    “啊?怎么还是水晶龙凤糕?!”严恒看到小贩摆出的几块糕点后不由得大失所望。

    “呵呵,这位少郎君,听你们口音并非京城之人,想必定是外地来的贵人,这也难怪了,即便是京城里的贵人都不知道的事,你们又如何得知呢?”

    此时一名正在排队等候的老汉转过身来对李浈等人笑道。

    “哦?听老丈此言,这沿街的小贩又有何高明之处?贵人们的口味又如何是这种小贩所能满足的,难不成还比得上西市里的糕点铺坊更美味?”李浈一脸的不屑,言语之中也颇为轻佻。

    老汉闻言后也不生气,只嗤笑道:“呵呵,看少郎君倒是个富贵之人,富贵之人自然有富贵的去处,自然也享受不到这沿街摊贩的妙处,富贵之人的眼中容不得这些摊贩,但却也体会不到同一种食物的另一种风味,若少郎君不信亲自一尝便知!”

    李浈闻言后颇为讶异地望着老汉,仅仅这番说辞便绝不似寻常百姓能说得出、看得透的。

    “听老丈此言倒是勾起了小子的兴趣,只是不知老丈是否言过其实呢!”李浈笑道。

    老丈闻言后也只笑了笑,但却没再说话。

    “大郎,怎么想起买这些小贩的吃食来了,我就不信同是这水晶龙凤糕,他还能做出朵花来不成?”严恒一撇嘴,一副不以为然之状。

    李浈也不说话,但一旁的赵婉却已是掏出钱袋来向小贩走了过去。

    片刻之后,赵婉手中捧着一张荷叶包着的几块糕点走了回来,还未打开便已荷香扑面。

    待得打开之后,寸许见方的三块紫色糕点,每块分三层,每层之间再夹以少许红枣,表面则是一层薄薄的白糯米粉,紫白之间点点红,仅看一眼便已让人食指大动。

    “这个怎么是紫色的?为何西市里的却是白色的?”严恒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拿起一块扔进嘴里,同时还嘟嘟囔囔地说道。

    “枉你为荆南人,难道你没听过紫糯米这种东西么?”李浈笑道。

    这时刘蜕与赵婉也各自捏了一小块放在口中细细品尝。

    “嗯,这小贩做得倒真是与我以往吃过的大为不同,这个甜中还略带一些咸,但就是这一点咸味却让这甜瞬间没了油腻之感,又或许是因为荷叶包裹的缘故,其中竟还能品出些荷叶的香气。难得,倒真是难得!”刘蜕品完之后竟不吝溢美之词,连连点头称赞。

    而严恒吃完之后也竖起拇指赞叹不已,反倒是赵婉这种平日里吃不上什么精致吃食的人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呵呵,走吧,我们回去!”李浈虽未品尝,但心中却已然有了计较。

    ......

    不得不说,周规的办事效率着实让李浈感到万分满意,仅仅不到七日的功夫,被那场大火焚毁的宅院便已重建完成,而且更难得的是竟与原先一般无二。

    这些日子周规带来的一干下人杂役也已经对李浈几人比较熟络,加上无论是李浈、赵婉,还是严恒、刘蜕,都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对待下人也极为和善,倒是让这些看惯冷眼,听惯了叱骂的下人有些受宠若惊。

    “少郎君,切莫再对小的这般客套了,您是主家,我们是下人,您有吩咐我们自然便要去做,这是天经地义之事,可万万客套不得!”初来乍到的吴总管苦着脸央求道。

    吴总管名为吴申,地道的京畿人士,对京城以及附近各地非常熟悉,此前曾做了近二十年富贵人家的总管,可谓经验丰富。

    李浈闻言大笑:“哈哈,既然如此,那我也便不客气了,另外我这宅子也大,府里的一些杂事你自己做主便是,也莫要再来找我请示,我也管不过来,你们做你们的事,我做我的事便好!”

    “哈哈哈,大郎,你交给俺做的事都办好了!”

    正在此时,只见严恒满头大汗地闯了进来,而后一把抓起案上的茶壶仰头猛灌了几口。

    吴申见状很知趣地退了出去,甚至还很有眼色地将门关好。

    “花了多少钱?”李浈问,毕竟这个才是自己最关心的。

    严恒一咧嘴,伸出五根手指。

    “五贯?”李浈见状很满意地笑道,自顾饮了一口茶汤。

    “五百贯!外加三百匹绢”

    噗——

    还未下咽的茶汤瞬间被李浈喷成了一道水雾。

    “多少?”李浈瞪大了眼睛,一副气急败坏之状。

    “五百贯钱,三百匹绢!”严恒又重复了一遍。

    李浈正要发火,却只见严恒紧接着说道:“你还别嫌多,就这五百贯还是俺连蒙带骗、连哄带吓盘压下来的,人家一开口便是一千贯钱五百匹绢!”

    话音刚落,便只见刘蜕也一头汗水地推门而入,见李浈那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不由问道:“少郎君这是怎么了?”

    “你,你问他!花了我整整五百贯钱,还有三百匹绢!”李浈没好气地一指严恒。

    刘蜕闻言却是顿时满脸惊喜之色,“这么便宜?那真是太划算了!”

第九十六章 小贩冯三

    严恒闻言后一脸得意地瞥了一眼李浈,而李浈则是一脸的惊诧。

    刘蜕这才笑道:“少郎君莫忘了那两家铺面可是在西市,而且主家的生意原本就红火,这晋中的红枣、江南的紫糯、带着晨露的新鲜荷叶,再加上一应杂食,哪一样不是经过了长途跋涉才能运到京城,便仅是这些货物也至少能值五百贯,再加上这繁华之地的铺面,不多不多!”

    李浈对这些事务一无所知,此番听刘蜕所言之后倒也稍觉心安。

    “嘿嘿,俺办事你放心!”严恒拍着胸脯咧着大嘴笑道。

    “复愚兄,你办的事又如何了?”严恒转而冲刘蜕问道。

    刘蜕闻言后也不由得意地笑道:“在下虽只是一介书生,但办这些小事还是手到擒来的,自然办成了!”

    “冯三已在公主府附近做了七日的买卖,前两日生意的确不行,毕竟此前他只在贫民坊间叫卖,此番到了富贵人家聚居之地自然大不如从前。自从大郎出了那主意后每日来买的人一直排到公主府门前,今日冯三说有公主府的丫鬟去买了几块,就看明日反应如何了!”刘蜕兴冲冲地说道。

    李浈闻言后点了点头,道:“你与冯三见面时一定要小心才是,莫要让公主府的人有所察觉!”

    “大郎尽管放心,他在十六宅附近卖吃食,我与他见面的地方远在城南长安县的永安坊,那里均是些贫民,公主府的人是绝不可能到那里去的!”刘蜕信心满满地答道。

    “嗯,如此便好!”

    “那么不知大郎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刘蜕紧接着问道,严恒也歪着脑袋望着李浈。

    “呵呵,接下来什么都不用做,只等着便可以了!”

    “等什么?”严恒问。

    “等鱼儿上钩,现在我们是钓鱼之人,只等那鱼的命运完全掌握在我们的手里!”李浈笑道。

    闻言之后,刘蜕面上露出稍许不安之色,犹豫片刻后终于忍不住问道:“大郎,你真的确定要与公主府斗么?再怎么说那都是皇族宗室,稍有不慎我们便会粉身碎骨,自古民不与官斗,更何况还是大唐公主!”

    这时只见李浈缓缓起身,目光望向窗外,凝神沉思许久方才缓缓开口道:“公主是人,百姓也是人,不过是多了个皇族的名头罢了,她可以做她的太平公主,但若是以公主的身份欺辱百姓,我李浈看不惯,也看不得,我之所以如此,不是因为她烧了我的宅子,而是要让她明白有些人不能惹,有些事也不能做,希望她通过此事下半生能安安稳稳地做个太平公主!而不是一个欺辱百姓、败坏皇族的祸害!”

    ......

    公主府。

    四条八尺牡丹屏风依次而立,在屏风前是一张低案,低案之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纯白色瓷盘,瓷盘之上托着一张翠绿的荷叶,荷叶中央则是三块紫色的水晶龙凤糕。

    “启禀殿下,这便是那小贩所卖得水晶龙凤糕了,看上去倒是与平日里吃的大为不同,奴婢看着新鲜所以便买了几块给您尝尝!”一名颇为可爱俊俏的丫鬟说道。

    “嗯,难得你有这份心!”延庆今日只穿了一件素色襦裙,雪白的肌肤滑若凝脂,一双柳眉仿若弯月,即便是吃东西的时候,却依旧也是风韵不减。

    轻启朱唇吃了几口后,只见延庆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一抹惊喜,随即点了点头笑道:“却是与本宫平日里吃的大不一样,倒真是没想到一个沿街叫卖的小贩也能有如此手艺!”

    “既然如此,那奴婢这便将这那小贩传进来住些时日,待将府里的坑饪教会之后,殿下每日便能吃到了!”小丫鬟虽年纪不大,但却很会察言观色,所以一直也颇得延庆喜爱。

    “嗯,去吧!”

    ......

    公主府之外。

    小丫鬟翩然来到冯三跟前。

    “呵呵,不知可还对小娘子的口味?”这个体态稍胖的中年汉子露出一口白牙,憨厚地笑道,同时手里正在忙着收拾家什准备回家。

    “今日算你造化大,我们公主看上了你这手艺,想请你去公主府住上些时日教教那些坑饪!”小丫鬟娇滴滴的声音让冯三感觉有些不太自在。

    闻言之后,冯三将脸一拉,道:“这可不行,俺这买卖好得很,若去了公主府岂不是耽搁了买卖,俺家里还有五口人等着俺养活呢!”

    “你这话说得,公主看上了你这手艺是抬举你,再说既然请你去教,自然少不了你的钱!”丫鬟一撇嘴道。

    冯三皱着眉头想了想,最终还是连连摇头,道:“那也不行,若俺住进了公主府,家里的活儿便没人干了,不行不行!再说若是公主喜欢,俺每日给殿下留些便是了!”

    一听此言,小丫鬟顿时没了好脾气,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冯三怒声叱道:“哪里来的不知好歹的小贩,平日里有多少坑饪想挤破头往公主府钻,最后还不是都被打了出来,今日看上你这小贩的手艺你却这般不知好歹,今日你若不应了此事,以后在整个长安城你都别想再卖什么东西了!公主府可不是你这样的刁民惹得起的地方!”

    冯三闻言后顿时面色大变,不由得连连告饶,百般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了此事。

    ......

    永安坊。

    这里位于京城长安县南,与北边的那些富贵官宦人家不同的是,这里多为贫民居住,一南一北,便是这贫富之间的差别之处。

    刘蜕坐在坊内一间简陋的茶肆之内,手中握着一面苇叶编织成的团扇,略显焦急地向门外张望着什么。

    少倾,只见冯三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但脸上却满是欢喜之色。

    “如何?”刘蜕不待冯三说话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冯三点头答道:“果然不出郎君所料,公主府真的派人来请俺了!俺就依您事先交代的那般答的!”

    冯三在说到“公主府”这三个字后声音压得极低,显然是刘蜕事先交代过的,否则以他这般未脱贱籍的小贩断然是没有这种觉悟的。

    刘蜕闻言后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郎君,俺本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贩,你让俺进公主府到底想做什么?不会让俺去谋害公主吧!”冯三不无担心地问道。

第九十七章 挖坑填土

    只见刘蜕缓缓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袍衫,而后将一枚小巧的金饼轻轻放在案上,“只管做好你自己事情,不该问的不要问,总之我不会害你,更不会亏待于你!”

    “另外,记住西市的那两间铺坊了么?”刘蜕又问。

    “记住了,卖糯米的铺坊在东四十八,卖红枣、荷叶的铺坊在西二十一!”冯三赶忙将金饼收起来,连连点头答道。

    “嗯,以后你做水晶龙凤糕的原料都要从这两家铺坊购入,而且必须是你亲自去!”

    “一定一定,请郎君放心便是了!”

    ......

    接连几日,李浈几乎没有出过大门,只是在后院的那处假山木亭间赏花观鱼品茶,最后反倒是严恒急了。

    “大郎他这是究竟要做什么?花了那么多钱费了这么大的力,怎么现在又没动静了,难不成他怕了?”趁着李浈不在,严恒气鼓鼓地对赵婉埋怨道。

    “严少郎君也莫要着急,你二人认识那么多年何曾见过李浈退缩过?我觉得别看他每日看上去这么悠闲自在,但心里一定在谋算着什么,也许现在他只是需要静一静,论起这个咱们谁也不如他,便是那整日文绉绉的刘蜕也没这份心计!”赵婉给严恒倒了杯水推到其面前笑道。

    严恒闻言后略一寻思也的确是这个道理,若说李浈怕事这的确不假,而一旦事情发生,便不知他从哪里来的胆子,似乎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刘蜕呢?这几日他也早出晚归的不知在忙些什么!来京城这几日俺就找不到一个吃酒的人,好不容易来了个刘蜕,这又整天看不到人!”严恒举杯一饮而尽,而后一抹嘴问道。

    “自然是李浈安排了差事!”

    “什么?大郎这货也忒偏心了些,给他安排差事就不给俺安排!不行俺今日非找他理论一番!”严恒说到这里起身便想外走,却不料李浈此时自外而入。

    “今日这是怎么了?这么大脾气!”李浈笑道。

    “大郎,俺问你为何给刘蜕差事不给俺?”严恒气冲冲地质问道。

    李浈闻言莞尔一笑,道:“有些事你做不来他做得来,有些事他做不来你做得来!就是这样!”

    “哼,那你便给俺安排做得来的,这几日俺快要闲出个鸟来了!”严恒不忿道。

    李浈见状示意严恒坐下说话,而赵婉见状正要离去,却被李浈叫住:“你去哪?”

    “你们两个商议大事,奴家不便在旁的!”赵婉柔声答道。

    “你说得这是什么话,你又不是外人,老实坐在这里歇着!”李浈佯做不愠道。

    “就是,若论起亲近来,你跟大郎可比俺跟他亲近得多!”严恒笑道,而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浈一眼,而赵婉早已是羞得双颊绯红。

    “莫要扯别的,现在的确有个差事要你去做,而且非你不可!”李浈赶忙扯开话题。

    “哦?什么差事?”

    李浈想了想道:“你觉得在这京城中什么人打探消息最快些?”

    “这得看你需要什么消息了!”

    “自然不是朝堂上的消息,就如那些家长里短之类的消息!”

    严恒闻言咧嘴大笑,毫不犹豫地答道:“自然是那些闲汉泼皮们了,这些人无处不在,又整天游手好闲,自然对什么都好奇!”

    对于这方面,严恒无疑最有发言权,在江陵府时他便是江陵府泼皮无赖们的“总头领”,自然对这些人的行事做派了若指掌。

    李浈闻言又道:“若让你去结交些闲汉泼皮你可能办到?”

    严恒当即拍着胸脯道:“不是俺吹牛,只要你舍得花钱此事便不难!”

    李浈闻言后顿时露出一抹狡黠的笑,钱?咱们现在最不缺的便是这个了。

    ......

    直到坊门关闭前一刻,刘蜕才不紧不慢地走了回来,却只见李浈、严恒与赵婉三人面前早已摆好了酒食,只是还不曾开始,旁边一张低案上也摆好了酒菜,显然是为刘蜕准备的。

    “就等你了!赶紧过来吧!”严恒一招手笑道。

    刘蜕见状心中不由一暖,眼前这二位虽然身为官家子弟,但却没有那种盛气凌人之态,尤其对待自己这寒门士子,更是礼敬有加。

    “西市的铺子可还顺利?”席间李浈问道。

    “没问题,少郎君是以赵婉的名义盘下来的,出的银钱也阔绰,而且用的还是原先的掌柜伙计,一切就如以前一样,甚至有的伙计都不知道已经换了东家!”刘蜕答道。

    “嗯,如此便好,让他们以前该做什么以后还做什么,踏踏实实在铺子里干活便是了!”李浈点了点头说道。

    “不就是往公主府插进根钉子么?至于这么大费周折吗?”严恒不以为然地说道。

    闻言之后,李浈笑道:“既然是钉子,那便还需要锤子和抡锤子的人,如此才能将这钉子牢牢地钉在公主府,而且又不使人察觉!”

    “嗯,少郎君所言不错,不知少郎君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刘蜕问道。

    李浈闻言淡然一笑,道:“接下来还得等着,等我们的延庆公主自己给自己挖个坑,然后我们顺势填把土,此事便水到渠成了!”

    “挖坑?”刘蜕面露疑惑,又问道:“少郎君就如此断定公主一定会挖这个坑么?”

    “哈哈哈,如延庆公主这样的人不挖坑才不正常呢!”李浈大笑。

    “哎呀,你们说来说去什么坑不坑的,俺听得迷糊,今日难得大郎出钱买酒,你们三个谁不喝醉便休想离开这个门!俺先干为敬!”严恒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

    转眼之间,李浈等人来到京城已有近半月的时日,再有两三日便到了中秋之日,虽说唐朝的“中秋节”远没有“上元节”、“寒食节”那般受到重视,但中秋之日赏月吟诗却也成了士子们各显其才的好时机。

    今日一大早周规便来通知李浈,说是中秋日时陛下要在兴庆宫花萼楼大宴群臣,而且陛下特地交代一定要让李浈到场。

    “除了群臣还有其他人么?”李浈问。

    周规答道:“十六宅的诸王、公主们自然是少不了的,尤其延庆公主,素来喜好诗文,去年的中秋夜宴之上可是出尽了风头呢!而且听说前几日黠戛斯的使者前来请求大唐册封和赐婚,陛下定会趁夜宴的机会让番邦看看我大唐才俊的威仪!”

第九十八章 中秋夜宴(上)

    “黠戛斯?”闻言后李浈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

    “这中秋夜宴之上想来肯定是各种珍馐美酒吧,可惜啊可惜!俺就没你这么好命,以后你一定要给俺引荐一下你的那个富贵亲戚,还真是天大的面子!”严恒留着口水无奈地叹道。

    “你这吃货,待宴饮结束我给你带回一些便是了!”李浈笑骂道,跟自己的皇帝老子要些酒食带回来对自己来说岂不是小事一桩。

    闻言之后严恒顿时一扫颓态,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

    而刘蜕却嘱咐道:“其实这中秋之宴,宴饮倒是其次,主要还是群臣赏月做诗,而且少不得要斗上几首,不知少郎君......”

    “咦,你这说得什么话,大郎自幼便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看过的书比俺家里藏的书都多,这肚子里装得全都是酸腐诗文,若论打架他不行,但若论起吟诗作对大郎绝不比你们这些士子们差!”不待李浈说话,严恒便抢先答话道。

    三人闻言不由得哄然大笑,但笑过之后,刘蜕这才再度说道:“听说去年的中秋夜宴之上,延庆公主七步成诗冠绝当场,就连杜牧之见了都赞其虽一介女流,但却拥曹子建之才!”

    “七步成诗?呵呵,倒还真是和曹子建有得一比!”李浈脸上笑着,心中也思虑着。

    ......

    三日后。

    “少郎君今日一定要穿得光鲜些,刘复愚说了,这中秋夜宴不仅仅是陛下和朝廷的大臣们,就连京畿之地的士子们都眼巴巴地盯着呢!”赵婉一边为李浈整理袍衫,一边神情肃穆地说道。

    李浈闻言不禁哑然失笑,“他们盯着的是那赛诗会,又不是看谁穿得漂亮!”

    “那也不行,穿得漂亮些总还是让人赏心悦目的!”整理一番之后,赵婉后退了几步脸上也逐渐现出了一抹笑意。

    只见李浈七尺身材,束发成髻饰以青玉发簪,一条青色绢布纶巾垂于身后腰际,显得舒朗俊逸;虽略显瘦弱但看上去却并无羸弱之貌,相反却衬托出一股英姿勃发之态,身着青色绸缎圆领缺胯袍,腰间一条蹀躞带将上身下/体完美地区分开来,足下一双皂靴,华贵中却又不失朴素,朴素中又略带贵态。

    “啧啧,以往倒是没觉得,今日才发现少郎君生得柳眉凤目的,倒比奴家更像是女孩子呢!”赵婉对李浈身上的这番搭配非常满意,不由得啧啧赞叹。

    “嗯,经赵婉这么一说大郎倒还真是一副女人相貌,若俺是女娃子也会喜欢上你的!”严恒在旁咧着嘴附和道。

    刘蜕闻言轻笑道:“少郎君虽比不得潘安之貌,倒也好似人中龙凤,果真还是少年才俊!”

    “好了,你们这是商量好了来羞辱我的吗?不过就是个中秋夜宴,有必要搞得这么麻烦么?”李浈无奈地叹道。

    “哈哈哈,这个少郎君便有所不知了,每逢节日时这京城中的显贵俊才都要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在此时最出众的那一个,势必会成为京畿乃至整个大唐才俊争相模仿的对象,少郎君本就生得俊秀,若是能在这中秋诗宴上夺人耳目,那么这大唐士子必会倾心前来拜会,说到底这是一个收拢士子们的好机会啊!”

    “复愚兄莫要乱说,我一介白衣收拢士子们做什么,我倒是想会会这延庆公主的才名是真的!”李浈一摆手笑道。

    “呵呵,若是少郎君真的能在诗宴上技压延庆公主一筹,那么就凭您的这般胸怀和豪气,这大唐的士子之心尽附矣!”

    刘蜕笑着说道,但说完之后恍惚之间竟觉得眼前这个较自己小上五岁的少年,眉眼之间暗含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威势。

    “复愚兄怎么了?”见刘蜕有些失神,李浈有些讶异地问道。

    “哦,没什么,只是看少郎君仪表堂堂,在下倒是相形见绌了!”刘蜕赶忙回道。

    “哈哈哈!莫要折煞我了,复愚兄可是咱们荆南的破天荒之人,我又怎能相比!”李浈大笑。

    “说你们酸腐你们倒还真是配合,不管你今晚赛什么诗,反正别忘了给俺带好酒好食回来,否则俺不让你进门!”严恒白了二人一眼说道。

    ......

    兴庆宫。

    与太极宫、大明宫一并称为“三内”,而兴庆宫则称为“南内”,本为玄宗皇帝登基前的籓邸,玄宗登基后将其扩建为皇宫,终玄宗一朝,这里都是大唐的政治中心。

    宫内共有兴庆殿、南熏殿、大同殿、勤政务本楼、花萼相辉楼五座主要建筑,而此次夜宴所在便是这花萼相辉楼,简称花萼楼。

    兴庆宫因安史之乱时遭到严重损坏,所以这里也便成了太上皇玄宗晚年的归宿,而在玄宗之后更是逐渐失去了原先的功用,而沦为一处纯粹的赏玩之地。

    兴庆宫距离李浈所在的安邑坊并不远,仅过了东市的坊道后便是兴庆宫的所在。

    对于今年中秋夜宴的选址,朝廷众臣不禁感到有些意外,以往夜宴的地点都在大明宫的麟德殿或者太极宫的承庆殿之内,即便放眼此前穆、敬、文、武四朝都从没有在兴庆宫举办过,而今年陛下却出人意料地选在兴庆宫,所以自然不免让人揣测纷纷。

    大明宫含凉殿。

    “今晚夜宴的事都准备好了么?”李忱手捧《贞观政要》埋头问道。

    “大家放心,都已准备妥当了!”王归长躬身答道。

    “嗯,群臣想必都觉得很是意外吧!”

    “这个是自然的,毕竟在玄宗之后并没有在兴庆宫举办中秋夜宴的先例!”

    “兴庆宫距离青鸾最近,朕只是想离他近些罢了!”说着,李忱放下手卷,望着兴庆宫的方向缓缓说道。

    “对了,朕准备在中秋之后便为青鸾行冠礼!这赞冠之人你觉得选谁合适?”

    王归长闻言后想了想,道:“老奴觉得选谁都不合适,毕竟如今殿下的身份还是李承业之子,但李承业并未在京城,父母未在怕是......”

    “这有何难,难道朕就不能下旨恩赐么?”李忱看了一眼王归长说道。

    “能是能,但总需有个由头吧,平白无故的陛下如何恩赐呢!”

    闻言之后,李忱眉头微皱,王归长之言似乎的确是个问题,此事总得有个由头啊......

第九十九章 中秋夜宴(中)

    ......

    兴庆宫。

    夜幕将至,皎月如盘高悬于兴庆宫的穹顶之上,这座沉寂了百年的南内宫殿终于再度迎来了自己的喧嚣之日。

    忆昔开元全盛日,八月千秋万岁节,玄宗便是于这花萼相辉楼之上大宴群臣,接受万邦朝贺,而这座高达一百二十尺气势恢宏的三层楼宇更是被誉为“天下第一楼”。

    盛世之期,这座花萼相辉楼代表着京城长安,长安则代表了大唐,而大唐代表的——是整个天下!

    飞檐斗拱之间朱灯如星,璀璨夺目;回廊楼阁之外人流似河,川流不息。內侍宫女们虽行色匆匆,但却个个面目含笑,这是朝臣们的节日,也是天下人的节日。

    “这里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李忱站在花萼楼的廊窗处眺目而望,尽是一片繁花似锦。

    “是啊,看到这一幕不由让老奴想起了开元之盛!”王归长的眼角竟溢出了两行浊泪。

    “开元盛世......”李忱沉吟着,双眸中隐隐闪现出了一抹别样神采,“这天下已沉靡了太久,这不是朕想要的大唐,更不是朕心目中的大唐,是该到了变个样子的时候了啊!”

    “朕之所以选在这里,一则为李浈方便,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朕要摆一个态度,一个振兴大唐的态度,这座花萼楼曾是我大唐最辉煌时期的代表,朕就是要从这里开始,重造盛世!”李忱逐字逐句地说着,铿锵有力,而双目却已微润。

    “启禀陛下,朝臣们都已到齐了!”

    此时一名內侍近前禀报。

    “嗯,李浈可来了?”李忱问。

    “奴婢还没看见!”

    “兴庆宫距离李宅不远,按理说早该到了的!”王归长讶异道。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没个规矩,不等他了,我们走吧!”李忱转身而去,王归长见状对那內侍低声说道:“你赶紧去李宅看看,务必将李浈带来!”

    ......

    花萼楼之内,凡当朝八品以上官员具已到齐,再加上十六宅的王孙公主和在驻京留守的各地官员,统共下来竟有数百人之多,即便如此花萼楼之内仍是不显局促,由此其宏达之势可见一斑。

    文武两班朝臣依品阶顺序次第落座,每人面前的低案之上已是摆满了珍馐美酒,王孙公主则居于群臣上首,而在白敏中一侧则是几名头梳辫发,身着竖领箭袖等番邦服饰的使节,想来便是黠戛斯使者了。

    李忱环视众臣,却还不见李浈到来,不由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刚要举杯,却见李浈风风火火赶到,“草民李浈拜见陛下!”

    李忱见状心中顿安,但却依旧阴沉着脸说道:“这次念你年幼不知礼数,暂且饶了你,下不为例,入座吧!”

    “谢陛下!”李浈说着咧嘴一笑,正看见延庆公主看着自己,随即颔首遥遥行礼,却见延庆公主同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李浈将目光移开环顾大殿,虽然这其中的朝臣大部分都不认识,但也有些熟悉的面孔,文官这边有京兆尹兼刑部侍郎卢商、监察御史李景庄、刑部员外郎裴田,而武将这边则只有高骈一人李浈还算认识。

    而这些人当中唯有卢商与李景庄对自己点头微笑示意,其他人则始终一副视而未见之状。

    但还是有些人将目光投到了这个早已名震朝廷的少年身上,乍一看去,不过是个模样清秀的少年罢了,靠着其父李承业当年于陛下的救命之恩而得到了天子的种种眷顾,仅此而已,群臣之中大都是这种心思,所以没有人会将过多的注意力放着李浈身上。

    当然,除了接到李忱授意后已经知道李浈真正身份的卢商。

    內侍随即将李浈引至文臣一列的最后一处空座,而在这空座旁坐着的赫然正是李景庄。

    说起来二人也勉强算是故人了,再加上李景庄与李德裕的那层关系,所以素来倔强的李景庄倒也对李浈微微点了点头。

    宴饮正式开始,数十名衣着华丽的西域舞姬步伐轻盈地鱼贯而入,紧接着管弦之声骤起,伴随着西域乐舞,众臣少不了一番推杯换盏,在这筹光交错之间李浈倒是显得有些孤独。

    席间李忱几度举杯,而群臣也纷纷起身口中也极尽溢美之词,惹得李景庄一脸的厌恶之色。

    “呵呵,看来李御使也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啊!”李浈低声笑道。

    李景庄闻言后轻叹一声,道:“不喜又能怎样?世风如此,!”

    “晚辈素来仰慕如您这般的忠直之臣,以前曾听家父说过,李氏一门三臣,皆是忠耿之士,忠直之臣,日后还望您多多教导晚辈一二!”

    李景庄露出一抹苦笑,道:“现如今越是忠直之臣也便越受冷落啊!”

    李浈知其指的是李党尽数被贬一事,心中不免也顿感惋惜,没有人知道自己这皇帝老爹的苦衷,李党经过武宗一朝后已是势高权重,为君者最怕一党独大,而眼下党争又不可避免,所以只能打压李德裕一党以求朝局平衡。

    正念及此,一曲乐舞已然结束,李忱随即笑道:“今日中秋月圆,这酒食也吃得差不多了,是该开始正戏的时候了!”

    众臣自然明白李忱口中这“正戏”是何意,当即纷纷表示赞同,天子发了话,实际上他们也只能赞同。

    “去年朕记得是延庆得了这魁首吧,既然如此,那今年这律令自然也由你来开始吧!”李忱转而向延庆公主笑道。

    只见延庆公主随即起身笑道:“既然陛下开了金口,那延庆敢不从命!”

    说到这里,只见延庆环顾群臣,紧接着莞尔笑道:“今年的律令依旧以月为题,但不再逐句行令,诸位各展其才,诗文上品者为胜,胜者指定下一名行令者,若对不出的便算输了!延庆便先献丑了!”

    说罢之后,延庆公主几乎没有任何思索便脱口而出道:“倦倚南窗月色昏,檀香如水总**。今番不见姮娥影,独照墀边梦里痕。”

    “嗯,此诗意境颇佳,实属佳作,看来这下一位定要费上一些脑筋了!不知你指定何人?”李忱笑道。

    延庆微微一笑,目光望向正躲在李景庄身后的李浈。

第一百章 中秋夜宴(下)

    “你这是做什么?”李景庄看着正埋头躲在自己身后的李浈,一脸惊诧地问道。

    “躲灾!”李浈面容尴尬地笑道。

    “莫要胡言乱语,哪里有什么灾!若是让陛下听到了小心治你的罪!”李景庄赶忙捂着李浈的嘴巴,低声说道。

    然而延庆公主却只是轻蔑地笑了笑,随即便将目光从李浈的身上掠过,最终落在李景庄另一侧的一名绿袍官服的青年官员。

    此人便是郑颢,时任右拾遗,也就是将来被李忱逼着取了万寿宫主的那个状元驸马。

    “郑拾遗乃是状元及第,不如就来赋上一首吧!”延庆笑道。

    闻言之后,李浈不由的长舒一口气。

    只见那名青年官员缓缓起身,几乎就在起身的一霎那便不假思索地出口吟道:“十里长安月,万里赴瑶关。玉兔解金甲,中庭树栖寒。”

    言罢之后,众臣不由交口称赞,即便连李忱都连连点头,“养正果然才学非浅,先不说这诗文如何,能不假思索地对上来便足以说明其文甚佳!只是这一首还是不如延庆的有些味道!”

    话音方落,便只见郑颢又道,“臣这诗做得确是不如延庆公主,此番臣认输!”

    “嗯,养正敢于认输这一点倒是让朕甚为欣慰,既然如此,那延庆便再选一个人吧!”李忱笑道。

    延庆随即再度环视众臣,而后冲一名绯袍青年官员笑道:“素闻刘学士文才优赡,还望不吝赐教!”

    此绯袍官员名为刘瑑,字子全,为翰林学士,时任中书舍人,知制诰。

    只见刘瑑起身想了想道:“残烛照影风萧萧,夜雨楼台又一宵。参差烟树清樽酒,江陵古道灞陵桥。”

    说罢之后,还不待众人开口,刘瑑便紧接着说道:“此诗实乃仓促之作,有文不对题之嫌,公主才名久非虚传,臣认输!”

    “哈哈哈,子全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朕,以你才名又怎会如此轻易认输,怕是有意谦让吧!”李忱大笑。

    刘瑑闻言后顿时变得有些尴尬,此诗却是自己有意谦让,却不想被李忱看了出来。

    延庆见状也莞尔笑道:“你们个个谦让,却让我有些难看了,既然如此那不妨我们再改一改规则,咱们不品好坏,只求个快字!”

    “呵呵,当年公主七步成诗,才惊天下,谁又能比得过呢!我看还是不比了吧!”正在此时,只听一名绯袍老者大笑道,而此人便是李景庄的兄长李景让,时任礼部侍郎。

    “后己公此言差矣,原本今日图的便是个热闹,另外也好趁此机会让陛下和异邦使者看一看咱们大唐才俊并非徒有其名,赛诗事小,国体事大,一定要比的!”延庆颔首笑道。

    “延庆所言不错,比一比也无妨,只是不知这次你又要选谁呢?”李忱点头问道。

    “说起来在座诸位的诗才延庆以往具已领教过了,但今日这大殿之内却有一位少年才俊还不曾领教,那便是他吧!”说着,只见延庆公主伸手一指李浈。

    闻言之后,李忱顿时为之一愣,但既然延庆开了口自己也不好阻拦,只得对李浈笑道:“李浈,你可愿接受延庆公主的挑战?”

    “回陛下,草民无才甘拜下风!”李浈见状不假思索地回道。

    此言一出,举座皆是一愣,这显然并非应有的套路,即便是胡乱诌几句打油诗也不能这么干脆痛快地认输啊!

    而此时只见白敏中冷哼一声道:“李浈,此番异国使臣在此,你这么做可是有伤国体!”

    “白相所言极是,虽说这荆南之地自古便是天荒解,应考的举子千万,却从未有过中榜之人,但令尊曾是江陵府尹,难不成连自己的儿子都教不好么?若是如此的话,那延庆还真要恳请陛下慎重考虑这幽州刺史的人选了!”延庆也不失时机地嘲讽道。

    “公主所言不错,这李浈平素便放浪形骸,显然是这李子允教子无方,既然如此又怎堪大任,还请陛下明断!”说话之人正是刑部员外郎裴田。

    “哎,我看此言差矣,方才公主都说了荆南之地为天荒解,所以定然也是人才疲敝,而且听说那里的人除了会赚钱之外并无所长,公主殿下您这岂不是为难了他!?”

    大唐重农而贱商,以商贾之人为重利轻义之人,显然此言将整个荆南之地都比作了商贾,极尽贬低之意。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一阵哄笑,每个人望向李浈的目光中也更多了几分戏谑之色。

    李浈见状心中冷笑,“还真都是些落井下石的人啊!”

    “呵呵,李浈尚且年幼,你们这些人中不是进士便是门荫入仕做了多年的朝廷重臣,此番为难一个后辈,倒还真是好胸怀啊!”卢商面带不忿地冷笑道。

    “为臣公所言不错,臣以为李浈并非朝臣,说到底不过是个尚未及冠的少年,诸公此言未免有些咄咄逼人了!”李景庄此时也起身说道。

    “少年?呵呵,那今日咱们便来说说这大唐的少年,王子安六岁做辞章、骆宾王七岁能文、李太白十岁通五经、杨盈川十一岁已是弘文馆校书郎、王摩诘九岁知属辞通音律、元微之十五岁明经博士、白乐天五岁作诗,敢问李御使,这些不都是我大唐的少年么?”延庆公主笑颜如花,一番言词下来顿时让李景庄满面通红。

    “够了!”正在此时,李忱怒喝一声。

    大殿之内顿时鸦雀无声,正在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的几名黠戛斯使臣也被吓得一激灵,赶忙垂首不语。

    而延庆公主与白敏中等人随即也躬身垂首,但看得出几人的脸上现出一抹得意之色。

    对于二人来说,李浈不敢应对自然丢的是陛下的脸面,如此一来陛下必然迁怒于李浈,所以陛下越是恼怒,李浈的罪过也便越大,自己的目的俨然已经达到。

    “当着异国使臣的面,你们这般纠缠不清,真是有辱斯文,朕的脸面都让你们丢尽了!”李忱拍案怒斥,“既然李浈不能应对,那便另选旁人便是了,偏要死揪着这么个娃子不放,为臣者如此,朕如何能将这天下交给你们去打理?!”

    话音刚落,却只见李浈始终低垂着的头缓缓抬了起来,脸上带着一抹灿烂的笑,随即朗声说道:“启禀陛下,草民愿对,不过......这规则却是要改改!”

第一百零一章 一步一诗(二合一章节)

    闻言之后,众臣顿时为之一愣,而李景庄的脸上则显得有些难看,心中不免暗自埋怨李浈有些不自量力,原本此事马上就要被陛下压下去了,你什么话都不要说便是了,却不料在这个节骨眼上却偏偏来逞能。

    而白敏中等人与延庆公主则是一脸的笑意。

    卢商见状之后也无奈地摇了摇头,甚至就连李忱都不禁暗自嗔怪李浈不知进退。

    但话已出口,便没了转圜的余地。

    “你真的要对?朕念你年幼已准你回绝!”李忱阴沉着脸说道。

    李浈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看了看延庆公主和白敏中等人,轻声说道:“原本草民是不愿献丑的,但方才公主与大臣们也说了,我荆南之地为天荒解,又是商贾之地,这么一说草民倒是心安了,想那些寒窗十载的荆南举子们明知如此但每年还是迎难而上前来应考,草民又怕什么呢?今日便让草民这不学无术的商贾之子领教一下公主大才!”

    “呵呵,嘴皮子倒是厉害得很,只是不知其才文是否也是如此!”此时坐在李景庄身旁的郑颢不由笑道。

    “才文再好也比不过养正这个状元啊!”刘瑑凑过来插话道。

    “呵呵,好一个轻狂少年人!”李景让抚须微笑,但眼神中却充满褒奖之色。

    “既然如此,还请陛下成全!”见李忱沉默不语,延庆公主躬身说道。

    “哎!也罢,那便比一比吧!只是不知你要如何个比法?”李忱无奈地摆了摆手道。

    李浈想了想缓缓道:“听闻公主去年七步成诗,那么今日便比一比公主所长之技,不过却不是七步,而是十步......”

    “呵呵,既然本宫七步能成诗,又岂会怕你这十步不成?”延庆公主嗤笑道。

    众臣闻言也是不禁发出一阵哄笑,只当是李浈才学不足才又多加了这三步。

    但正在此时,却只见李浈冲延庆公主笑道:“公主殿下,草民的话还未说完呢,虽是十步,在这十步之内所做诗文最多者为胜,而且这题目由公主拟定!”

    此言一出,众臣不由面面相觑,此时所有人浮现出的第一个想法便是:李浈疯了。

    “你,你确定如此?”李忱惊讶地瞪着眼睛问道。

    毕竟如果李浈没有附加条件的话输了也不会怎么丢人,但自己附加了条件改动了规则,若是再输了的话那这人便算是丢大了,只怕明日便会传遍整个长安城,李浈这个名字也便成了街头巷尾的笑料。

    而且更重要的是,李浈加的这个条件怎么看也是对延庆公主有利,而对自己不利。

    “草民确定!”李浈点头应道。

    “这小子这里没毛病吧!”此时刘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冲李景庄问道。

    李景庄想了想道:“以前倒是没发现有什么毛病,不过现在我也不确定了!”

    “哈哈哈,好个狂妄的小辈,既然如此,那老夫倒也想见识一下这荆南之地的少年才俊!”

    延庆公主更是笑得花枝乱颤,“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以相思为题,咱们谁先来?”

    “公主殿下千金之贵,自然是公主先来!”李浈笑道。

    只见延庆缓步走至殿下,而后向前迈出三步,不假思索地朗声诵道:“又赏冰轮映画甍,欲寻妙句写倾城。诗情似遁卮觞去,醉听佳人再抚筝。”

    三步成诗,众人难掩脸上的赞誉之色,纷纷对延庆公主点头示敬,因恐破坏做诗者得思路,所以也便没人附和赞叹。

    一诗言罢,延庆又上前两步,开口诵道:“斜行雁去复云空,日夕秋思感梦同。重阳不问菊花事,唯系枫林几叶红。”

    此诗一出,一旁的李景庄不由低声哀叹:“此次李浈这脸面怕是要丢尽了啊!”

    五步两诗,延庆公主已是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其诗其才便是放眼大唐也是罕有人及了。

    而李忱的脸色则变得愈发阴沉。

    就在众人惊叹之际,却只见延庆公主再度上前两步,稍一思索后便开口诵道:“银汉无声月中天,长风浩浩与人眠。三五时节斟北斗,素月分辉万里深,庭中清影弄闲阁,玉宇清寒桂香残。今日欢伯今日夜,明月黄花明月还。”

    一诗诵完,白敏中率先朗声大笑道:“哈哈哈,好一个七步三诗,最后一首为七律,公主殿下大才,老夫自叹弗如!”

    “不仅仅是白相,怕是连我们这些出身翰林的臣子们都自惭形秽了!”

    “公主大才,实乃我大唐之幸啊!”

    众人不禁纷纷起身赞叹,唯独李景让与李景庄兄弟二人面无表情地自顾吃酒。

    而郑颢与刘瑑二人则是相视一眼,彼此眼中均是流露出深深的惊讶之色。

    郑颢本为状元出身,平日里极为自负,而刘瑑也一向自诩诗文无双,但面对延庆公主此举也仍是不禁心有余悸,暗自庆幸其对手不是自己。

    而至于那些武将们,除了高骈尚且点了点头表示赞赏外,其他人早已垂着眼皮昏昏欲睡。

    此时李忱的心中早已是再无半点希望,七步三诗,这样的实力便是整个大唐也怕是只此一位了。

    “该你了!”此时延庆公主莞尔一笑,对李浈说道。

    “这还比什么?这还怎么比?”裴田此时不失时机地讥笑道。

    “呵呵,那也不一定,肚子里若非没点东西又岂敢应战呢?便让我们看看荆南才子的诗才吧,说不得能大开眼界呢!”白敏中笑道。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哄笑。

    “李浈你若不能应对便认输吧!”李忱此时也劝阻道,毕竟此时悬崖勒马虽说有点晚,但是总比走了十步对不出要强得多。

    “草民愿意一试!”李浈躬身答道,而后稍稍整了整衣衫缓步走至大殿中央。

    “唉,这孩子还真是倔脾气!”王归长不由得轻声叹道。

    站定之后,只见李浈只是蹙眉深思,却始终迟迟不肯迈出一步。

    “怎么还不快些开始?公主殿下可没有思虑了这么久!”白敏中不耐烦地催促道。

    “白相德高望重,为何对李浈这个娃子咄咄逼人?难道不觉得有失风范么?”李景让此时冷着脸说道。

    白敏中见状刚要反驳,却只见李浈突然向前迈出一步,而后口中缓缓诵道:“临阙无心笑对觞,凡音悠远入苍茫。平生几度相思醉,终隐啼痕落梦乡。”

    一诗吟罢,众人尚未及反应,便只见李浈紧接着竟又是一步,“底事无端忆旧年,墀间把酒泪潸然。愁予北渚牵回首,化入晨酣待晓烟。”

    就在众人瞠目结舌之际,李浈已是迈出了第三步,“春启相思渺远山,几曾神往意空还。欲持梦笔临清韵,却以无诗对素颜。”

    三首吟毕,延庆公主的脸上已是青白不定,李浈此时回身看了看延庆公主与白敏中,同时脚下第四步已然迈出,“自将心事寄梅花,若许沧桑看落霞。把卷沉吟冬渐远,携谁春至煮新茶。”

    “四步......四首诗,这......”李忱喃喃自语,脸上神情由惊讶变得难以相信。

    “这,这是他做的么?”郑颢竟是变得大惊失色。

    “哎,别睡了别睡了,看热闹,这小子有点意思,我喜欢!”一名五品武将捅了一下身旁的人兴奋地低声说道。

    而就在群臣各自惊叹之时,李浈第五步已经迈了出去,“读书未解不堪眠,为作文章废管弦。观罢流星飞夜过,功成身退时兹年。”

    显然这一首绝句有些文不对题,但此时此刻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所有人的心态已经由惊叹变成了期待。

    所有人目不转睛地望着中央的那个瘦削少年,期待着他是否还做出什么精彩绝伦的诗作来。

    果然,李浈紧跟着第六步迈出,“菡萏初凝气自芳,蒹葭白露衬诗囊。期花解语纷飞去,仙袂轻飘入梦长。”

    第七步紧随其后迈出,“寒来无迹戳花容,不屑风霜有劲松。大梦而今潜泽处,玄冥执柄又逢冬。”

    话音方落,只见李浈咧嘴笑道,方才公主殿下做了首七律,那草民便来一首五律吧,言罢之后向前一步:“春深微雨落,人事小沧桑。书剑千般品,风尘几度伤,忙中犹弄笔,静处且寻章。怕负行云意,庸诗入旧囊。”

    “殿下请指教一二,第九步还是一首五律!”李浈笑了笑,第九步迈出:“年少嗜饮酒,每每叹花飞。秋节红叶落,意酲独生悲。晨来犹未醒,踯躅何所依。团圞复寝榻,梦里故人归。即离飘忽影,廿载鬓已衰。心存知己在,万古亦不违。”

    正在此时,只见李浈刚要迈出最后一步,却陡然看到李景让冲自己微微摇了摇头,李浈虽心中不解,但同时便将即将迈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而后转身冲延庆公主笑道:“殿下,草民输了!”

    “输,输了?莫要胡扯!”方才那名武将不由惊呼道。

    而此时在这整座大殿之内已是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大殿中央那个少年人的身上,正是这个刚刚让自己这些人都冷嘲热讽过的少年,用自己的惊世之才无情地碾压了这大殿之内的所有人,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包括自负状元之才的郑颢与刘瑑,更包括延庆、白敏中,而至于裴田之流,呵呵......

    一步一诗,九步九诗,而且每一步只见几乎没有任何间隙,也就是说这九步的九首诗文李浈竟是一气呵成,无论是速度还是数量上都将延庆公主打压得体无完肤。

    “好!”

    正当气氛静止到极点之时,却只听高骈朗声赞叹,而后起身鼓掌向那个少年人示以敬意。

    “好!”紧接着李景让、李景庄兄弟二人也随即起身鼓掌,冲李浈露出一抹赞许的微笑。

    “好!”李忱竟也是忍不住拍手赞叹,一个好字,足以说明了一切。

    紧接着群臣纷纷起身拍手称赞,方才那种不屑一顾的神情已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只有无以言表的震骇与难以言说的心情。

    唯有李浈始终面带微笑地注视着延庆公主那张青红相间的脸,而从其羞愤难平的目光中,李浈却看到了一抹杀机一闪而过。

    “回禀陛下,李浈大才,此番延庆认输!”延庆公主回身向李忱说道。

    “呵呵,延庆莫要谦让,李浈虽九步九诗,但其所做大多与命题无关,所以是他输了!不知众卿以为呢?”李忱迅速恢复了先前的镇静,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老臣觉得陛下所言极是,李浈虽有大才,但此番诗不对题,所以自然是公主殿下获胜!”李景让立刻拱手回道。

    “臣附议!公主殿下获胜!”

    “臣也附议!”

    都是为官多年的老狐狸,此时此刻众人自然品得出陛下的意思,而且还因此能为延庆公主挽回一点颜面,所以众臣自然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

    “哈哈哈!既然如此,那朕宣布此番对诗延庆公主胜!”李忱对众臣的表现很满意,当即朗声笑道。

    “公主大才,草民输得心服口服!”李浈再度笑道,而后自顾回到座位之上。

    “你小子还果真是深藏不露,此番你可是出尽了风头,且看明日长安城内又多了关于你的一段传奇佳话啊!”李景庄竟一反平日里那种冷冰冰的态度,迫不及待地开口笑道。

    “好了,今日赛诗必将被后世传为佳话,赏延庆黄金五百两,绢帛千匹,良田三百亩!”李忱笑道,笑得很开心。

    紧接着又看了看李浈,说道:“李浈虽败,但其诗才毋庸置疑,我大唐能有此才俊,朕心甚慰!但李浈尚未及冠不便赐官,着礼部择个吉日,朕要亲自为李浈加冠!”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当今天子亲自加冠,这等的殊荣怕是亘古未有。

    “臣启陛下,三日后便是吉日!”李景让本就为礼部侍郎,所以自然有权发言。

    “好!那就定在三日后吧!”李忱大笑,一旁的王归长还是第一次见李忱笑得如此开心。

    原以为会趁此机会打压李浈,但却不想自己竟徒做了他人嫁衣,延庆公主虽笑颜依旧,而心中却是杀心已动。

    虽然此番自己是胜者,但任谁都看得出来,自己真的是胜利者么?若非如此,为何所有人的目光还都在那个江陵贼子的身上,为何所有人都对他表现出了那种毫不掩饰的奉承之意?

    自己胜了,但却一败涂地,李浈败了,但却惊才绝艳。事实就是如此!

    宴饮结束,延庆自顾悻悻离去,而李浈则来到李景让跟前躬身拜道:“小子李浈多谢后己公指点!”

    “嗯?莫胡说,老夫哪里指点你了!”李景让笑道。

    “嘿嘿,今夜请您允许小子送您回府吧!”

    “为何?”李景让讶异道。

    “没什么,小子是怕晚上这京城的路上不太平!”李浈的脸上露出一抹狡黠。

    虽然李景让一脸犹疑之色,但还是没有拒绝,当二人走出殿外,李浈抬头望着夜空中的那轮明月,口中喃喃自语道:“殿内的戏结束了,但这殿外的戏却又开始了!”

第一百零二章 择门而出

    李景让住在亲仁坊,就在安邑坊隔壁左侧,两坊之间仅有一条坊道相隔,所以二人也算是顺路,事实上许多朝中大臣都住在亲仁坊,只是李浈与旁人并不熟识而已。

    二人一出花萼楼,便早有各自的侍从掌灯引路,而在李浈前面掌灯的正是管家吴申。

    因还未出宫所以二人不能骑马,只能缓步而行,途中各位官员经过时仍不免对李浈多看上几眼,眼神中有赞许,有欣赏,也不乏有妒忌的。

    “后己公,不知方才为何不让小子完成十步?”李浈轻声问道,他知道不管出于何种原因,这位有些干瘦但性格倔强的老者绝不会害自己。

    “呵呵,此前文饶公在信中可是对你不吝赞美之词,怎么今日就偏偏看不透这其中的玄机呢?今日无论你走了九步还是十步,对你来说没有区别,但对于延庆公主却是颜面大损,以她的脾气日后断然不会放过你!不过好在你也机灵,故意做了几首文不对题的诗文然后乖乖认输!”李景让笑道。

    “嘿嘿,还是瞒不过您的一双慧眼!”李浈山笑道。

    “什么慧眼,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你是有意如此,能够九步九诗的人又怎会犯了这等错误!这朝堂之上的人哪个不是老狐狸,你这点小聪明骗不了他们的!即便是延庆也看得出来!”李景让大笑。

    闻言后,李浈轻叹一声,道:“唉,只怕是人家并不领情啊!”

    “领不领情是她的事,如今你得陛下垂青,她若是动你的话还真得掂量掂量呢!”

    “嗯,小子多谢您指点了!”李浈叉手拜道。

    “哼,若不是李文饶来信让老夫多照顾你的话,老夫才不愿管你这闲事,如今为了你老夫将延庆公主和白敏中已是都得罪彻底了!”李景让佯怒道。

    正在此时,李浈指了指前面的一名紫服老者,道:“不知前面那位是朝中哪位大臣?”

    李景让顺势望去,不由笑道:“御史大夫封敖,这货做得一手酸腐好文章,早年文饶公为相时一应制诰均是由他代笔!”

    “哦?那小子倒是有意讨教一二,还劳您为小子引荐一二!”李浈赶忙躬身笑道。

    “闲来无事结识他做什么?这老货虽做得一手好文章,但却素来性傲,又小肚鸡肠,所以文饶公虽然用他,但却从不重用!”李景让撇嘴说道。

    “呵呵,无妨无妨,想来他也不会对一个后辈为难吧!烦劳您引荐一二吧,算小子求您了!”李浈嬉皮笑脸地说道。

    闻言之后,李景让也没了法子,只得快步走上前去,道:“硕夫兄慢走!”

    封敖闻言驻足回望,见是李景让,当即把脸拉了一尺多长。

    封敖看上去五十出头,要比李景让还要更瘦些,也没有李景让那般的精神矍铄,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用李浈的话来形容的话就是,给人一种行将就木的病态感觉。

    “是你喊老夫?”封敖拉着脸说道。

    “这不废话么?难道这里还有别人么?”李景让不禁笑骂。

    而封敖却用下巴指了指李景让身旁的李浈,“他不是人?”

    李浈闻言顿时哭笑不得,心中暗道,这位还真会聊天啊!

    “我便是来为你引荐的,这是李浈.,江陵.....”

    李景让话还未说完,便听封敖直接回道:“不劳你引荐,今日这大殿之内谁不知道江陵府李浈!”

    李景让:“......”

    “晚辈李浈见过封大夫!”李浈赶忙上前拜道。

    见状之后,封敖的脸色竟是稍稍缓和,“嗯,今日你可是出尽了风头,能让延庆都无言以对的人放眼大唐怕是只你一个了!”

    “前辈谬赞了,小子不过侥幸......”

    “什么侥幸,在老夫面前莫要装,你师承何人?”封敖问。

    “呃......”李浈闻言顿时不知如何作答,这一切都是老爹李承业逼出来的,再加上自己过目不忘的本事,哪有什么师承。

    “自学成才您信么?”李浈怯怯地说道。

    封敖:“......”

    三人边走边行,距离通阳门还有一段距离之时,却只见李浈突然惊呼一声,道:“哎呀,小子忘了自己的马还在金明门!”

    还不待二人答话,李浈便紧接着说道:“今日见到二位前辈小子格外兴奋,竟忘了这马栓在了金明门附近,吴总管你也不记得提醒我!”

    吴申闻言赶忙笑道:“呵呵,您瞧这一路我也尽跟着少郎君高兴,竟把此事给忘了!”

    “若两位前辈不嫌小子才浅,不如您便随小子同去金明门,这一路上小子还有很多东西要向两位前辈讨教呢!”

    话已出口,即便是如封敖这般孤傲的性子也不便回绝,若是回绝了岂不是等于认同李浈才浅,但若李浈才浅,谁信呢?

    无奈之下,两个老头只得跟着李浈走至金明门,待得出了兴庆宫后,三人这才骑马而行。

    ......

    今夜之辱,让这个自诩诗文之才堪比上官婉儿的延庆公主颜面扫地,虽说是赢了,但却比输了还更要难看。

    一袭胡服的她看上去面色阴沉得可怕,侍从们见状虽不明所以,但也不敢相问,只是默默将马备好。

    这是一匹来自西域的高大公马,浑身枣红不见半分杂色,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怒火,今日的它看上去也有些烦躁不安,口中不断地打着响鼻,四蹄不安地胡乱轻踏。

    “这畜生这是怎么了,出府的时候还好好的!”一名公主府侍从轻声说道。

    而此时坐于马背之上的延庆见状更是怒不可遏,当即怒声骂道:“今日就连你这个畜生都跟本宫作对!”

    说罢之后扬起马鞭狠狠抽了下去。

    吃痛之下,只见一向温顺的胡马竟是扬起前蹄沿着胜业坊的坊道狂奔而去,而延庆公主则结结实实地摔落而下,幸亏身旁侍从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接住,否则这一摔定要在床榻上休养几日了。

    “还愣着做什么,给本宫把马追回来啊!”

第一百零三章 公主朝臣

    ......

    当公主府的侍从追到那匹惊了的胡马时,不由惊得冷汗顿出。

    只见在一队金吾卫兵士的包围内,那匹胡马身中八箭倒在血泊之中,已然没了呼吸。

    而在金吾卫士兵身旁的,正是李景让、封敖与李浈三人,而李景让与封敖则一脸怒色,身上满布尘土。

    “这......”一名侍从惊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这是谁的马?”一名金吾卫队正冷声问道。

    “这......这是延庆公主的马!”

    正在此时,延庆公主在一干侍从的簇拥下蜂拥而至。

    “是谁杀了本宫的马?!”延庆怒声叱道。

    “启禀公主,方才此马在坊道上横冲直撞......”

    不待那名金吾卫说完,延庆公主抬手便是一巴掌,“是你杀了本宫的马?!”

    “哼!是老夫让他们射杀这畜生的!”封敖此时冷声答道。

    “还有老夫!这畜生受惊冲撞了我二人的坐骑,若非我们这把老骨头硬朗,此时早已躺在地上了!不将其射杀难道还让它继续伤人不成?!”李景让也面带怒色答道。

    延庆闻言之后一抬头,正看到李浈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顿时无名火起,竟指着李景让与封敖二人怒声斥责道:“谁给你们的权利下令射杀本宫坐骑!”

    “哼!公主殿下,便是陛下也要对我等礼让几分,又是谁给你的权利在这里对朝廷重臣斥责喝骂!你可真是好大的做派啊!”封敖性情孤傲,哪里忍得了别人指着自己的鼻子呵斥。

    “哼!陛下是陛下,本宫是本宫,今日若你们不给本宫一个说法,谁都不准离开此地!”延庆一看到满脸笑嘻嘻的李浈,不由得更是怒火攻心,已然失去了理智。

    “放肆!公主殿下,你若如此的话那老夫二人便随你去找陛下评评理!”封敖大怒,没有丝毫退让之意。

    李景让此时也是怒声说道:“好啊,既然殿下要个说法,那老夫也正要去找陛下要个说法!走吧!”

    眼见于此,李浈不得不上前劝阻道:“公主殿下切莫动怒,此事怕是到了陛下面前也讨不......”

    “闭嘴!你算什么东西?谁给你的胆子插手本宫之事?莫要仗着方才在殿上胡乱诌了几句歪诗骗过了陛下便以为本宫也怕了你,这世上还没有本宫看在眼里的人,你不配!滚!给本宫滚开这里!”延庆公主说罢之后竟扬起马鞭向李浈抽去。

    “住手!”

    正在此时,只听一声厉喝传来,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武将策马而来。

    正是高骈。

    然而李浈见状却是心中暗叹一声,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只见高骈来到众人面前,众金吾卫士兵见状当即行礼拜道:“见过高将军!”

    高骈点了点头,而后又走到李景让与封敖跟前拱手行礼,最后才转身面对延庆公主说道:“公主殿下,不妨消消气,毕竟这二位都是两朝重臣,您代表的是皇族宗室,如此对待重臣的话,就不怕陛下怪罪?”

    面对高骈,延庆公主顿时也没了脾气,毕竟高骈乃是右神策军都虞候,掌管禁军精骑,便是金吾卫将军也要给几分面子,更重要的是有高骈在此,自己便讨不到任何便宜。

    “哼!此事本宫定不会善罢甘休!”延庆公主怒道,但双目却死死盯着一脸无辜的李浈。

    说罢之后,延庆公主愤而离去。

    “多谢高将军出手相助!”李浈赶忙躬身说道。

    “嗯!”高骈点了点头,而后冲李景让二人问道:“您二老可曾受伤?”

    李景让摆了摆手,道:“还行,只是从马上摔了下来,只是些皮肉伤不妨事的,老夫二人倒是要多谢高将军了!”

    “小事一桩,延庆公主行事素来蛮横无理,今日倒也是领教过了!”高骈笑道,壮硕的身子形如铁塔,站在李浈面前足足比李浈高了一头还多。

    “呵呵,既然事情已了,那么高将军快些回府吧!”李景让笑道。

    高骈闻言后点了点头,而后冲一旁的金吾卫说道:“你们务必将二老安全送回府上!”

    而后对李浈说道:“你我同在安邑坊,一起走吧!”

    目送李景让与封敖离去之后,高骈与李浈这才起身回府。

    ......

    回程途中,高骈说道:“若非今日陛下留我谈了片刻,今日只怕你们还真是不好脱身!”

    “嗯,谁料到公主殿下竟会如此!”李浈点了点头答道。

    “只是以后你要小心些,正如她自己所说,必不会善罢甘休!”高骈提醒道。

    李浈点了点头,道:“谢将军提醒!”

    “你,难道不想知道陛下找我何事?”高骈问道。

    “呵呵,自然是国事了,我不过一介草民,国事离我太远了!”李浈笑道。

    “陛下让我自明日开始教你练习骑射之术!”

    “啊......”

    ......

    回府之后,李浈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而赵婉、严恒与刘蜕三人早已侯了多时。

    “如何?计划可还顺利?”严恒赶忙问道。

    李浈露出一抹狡黠的笑,“自然顺利,只是无故让后己公和硕夫公二人受了些皮肉之苦,于心有些不忍!”

    “对了,你到底给了冯三多大的药量?怎么那匹马狂躁如斯,若不是金吾卫来得及时,只怕是我们三个都得抬着回来!”李浈又问。

    刘蜕闻言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用在马身上我怕药量不够,所以又加了些!”

    李浈:“......”

    “不知今日在殿上的诗文如何?”赵婉始终最关心的是这些。

    “哈哈哈,自然是技压群雄,冠绝天下了!”李浈大笑。

    “俺对诗文什么的没兴趣,你答应好的吃食呢?怎么就见你两手空空的回来了?”严恒显然有些不太高兴。

    “先莫要说这个,不知少郎君接下来要怎么做?”刘蜕问道。

    李浈闻言想了想道:“现在她已将礼部和御史台的两位重臣得罪了,但是还不够,明日你们兵分两路,让你写好的东西成了吗?”

    “写好了,今日我一口气写了二十份!”刘蜕点头答道。

    “嗯,足够了!明日你把这些东西放到西市的铺子里,一定要封好,万万不可让任何人看到里面半个字!此事办成之后想来冯三也将公主府的坑饪教得差不多了,立刻让他离开长安,给他足够的银钱在附近的州县里开间食肆,再加上他的手艺想来后半生也生活无虞了!”李浈嘱咐道。

    “嗯,这个放心,明白了!”

    “严恒,这几日密切关注御史大夫封敖和监察御史李景庄的动静,把他们平日里喜欢去的地方一处不落地告诉我!另外,公主府的人也要盯着些,现在我们缺的只剩那一根最后的稻草了!务必要在黠戛斯使者离开前解决掉此事!”

第一百零四章 本章无名

    翌日。

    果然不出所料,几乎在一夜之间,不仅是长安城内的那些士子们,甚至就连青楼里的娼妓都对昨夜在花萼楼的那一场精彩绝伦的对诗如数家珍地侃侃而谈,好似就跟自己亲临其境一般。李浈这个名字如同一场不可阻挡的风暴般地席卷了整个长安城。

    大明宫,含凉殿。

    李忱今日显得格外兴奋,或者说从昨夜宴饮结束到现在一直都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就连内侍监王归长都不免深受感染,整日都是一副笑逐颜开的模样。

    李忱站在一面写满了人名的宫墙跟前驻足而望,这面墙上的人名具是自己登基以来或听闻、或眼见到的大唐臣子,其中有才华横溢的青年士子,也有为官清廉、格尽职守的微末小吏,更有造福一方、忠心耿耿的几朝老臣。

    这些人在很快便会被自己安置在一个更适合他们的职位上去,而他们也将会为自己的中兴大业贡献出更多的力量,说到底,这里写着的无一不是朝廷的肱股之臣。

    “今日早朝时,众臣上疏册立储君一事,你如何觉得?”李忱静静地说道。

    王归长闻言后面色一变,道:“老奴身为內侍,无权干涉朝政之事,还请陛下赎罪!”

    “朕知道,储君之路几多艰辛,不过既然朕早在多年之前便布好了这个局,那么就一定不能轻易反悔,李浈有才,朕心甚慰,但作为储君不仅仅是做上几首好诗文便能治理得了天下的!”李忱缓缓说道,不管王归长有没有在听、能不能说,他都要将心中之言说出来。

    郁积了近十年的心事,此番说出来也许能让自己变得更坚定些。

    “朕知道李浈不舍得离开李承业,所以朕让李承业去了幽州,听闻张仲武的身体近年来每况日下,所以朕打算让李浈接管幽州,至于他能做到多少便要看他的本事了!”

    “陛下莫要再说了!老奴罪该万死!”王归长已是吓得面目全非,因为他知道这是李忱心中最深处的秘密。

    “朕知道这对于李浈并不公平,但这孩子与朕年轻时实在太像了,朕相信既然朕能得到这个天下,那么他也一定能治好这个天下,而且一定会比朕做得更好,因为他比朕拥有更多的时间,更不必为了生存去装疯卖傻、东躲西藏,朕将为他打开一个中兴之局,合朕父子二人之力,大唐必将重现开元之盛!”

    李忱说罢之后,拿起竹笔在墙壁之上最醒目的位置郑重地写上了两个真书大字:李浈。

    ......

    一日后。

    今日的平康坊格外热闹,只因红袖招内来了三名胡姬,原本这本是稀松平常之事,但只因西域之路中断后,仅靠着原先京城内的胡姬已经远远不能满足风流士子们的需求,所以这新至的三名胡姬也便成了稀罕物。

    红袖招作为京畿之地内最负盛名的青楼,那些胡女歌姬、优伶名妓早已成了士子们心中梦寐的去处。

    甚至其中也不乏见到几位换下了官服的朝臣身影,至于那些京城显贵们,则要显得更直接一些,径自将胡姬优伶们请到府中宴饮做乐。

    初见红袖招,李浈不禁想到了程伶儿,据月儿说,此前阿姊在京城时便是这红袖招内的一名都知,每日登门拜访的士子们络绎不绝,不过真正能踏进那个们的每日只限一位,而且非名士不见。

    “李浈,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李景庄显然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脸上尽带尴尬之色。

    “哈哈哈,在下还是第一次见李御使这般囧态!”说话之人正是郑颢,而其身旁那位满面笑容的则是刘瑑。

    说起来郑颢与刘瑑比李浈也大不了几岁,勉强也可以算作是同龄之人,再加上二人一向恃才傲物,虽是朝臣,但骨子里那种士子之心却是一直尚未泯灭。

    既是士子,那么自然要少不得做些士子们该做的事,正如逛青楼。

    既然大家有了共同的嗜好,那么李浈相交起来也便更容易些,再加上李浈才名初现又得陛下垂青,便是没有这等共同的嗜好也不便回绝。

    只是让郑颢与刘瑑不解的是,为何要将李景庄这个古板执拗的人一起带来,若是一会听曲赏舞时他拂袖而去岂不是要大煞风景。

    “呵呵,李御使莫急,咱们来这里只为看戏,至于他们两个干什么那是他们的事,总之我只管出钱不论其他!”李浈紧紧挽着李景庄的手臂生怕其一怒之下逃之夭夭。

    “哈哈哈,贤弟倒是出手阔绰,不过既然如此的话,那我们两个便不打搅二位看戏了!”刘瑑大笑,而后冲郑颢使了个眼色径直上了二楼,显然这二位早已对这里轻车熟路。

    “莫要胡闹,若想看戏改日我带你去青龙寺去看,在这里能看什么戏?尽是些靡靡之音,淫淫之风,这种戏我从来不看!”李景庄被李浈拉着往里走,而后直接将其按在了一张低案前坐了下来。

    这是个靠窗的位置,但却并不是欣赏胡姬的最好位置,之所以选在这里不过是因为这里与周围相比显得更清净些罢了。

    看戏,自然要清清静静地看。

    早有侍女将酒食端了上来,二人相对而坐,一个是正襟危坐的中年大叔,一个则是颇显放浪的少年才俊;一个幞头皂衣,一个纶巾青衫,怎么看这风格都有些不搭。

    与不远处的嬉笑嗔骂截然相反的是,这里好似是一处被遗忘之地,除了一旁正在弹奏曲子的胡人琴师外,便只有这一长一幼自顾举杯品饮。

    少倾。

    自门外进来五六名青年士子,看上去均是二十几岁,虽算不上锦衣华服,但彼此脸上那种目空一切的傲慢态度,却让人有些生厌。

    “听闻这红袖招来了三位胡姬,今日特地从十六宅赶来一见!”其中一人朗声说道,而且还特地突出了十六宅三个字。

    “十六宅?”李景庄面色微沉。

第一百零五章 将门之后(求收藏、求推荐票)

    一听是“十六宅”的人过来,早有假母匆忙而至满脸堆笑地将几人招呼而入。

    而那几人见状顿时变得更为趾高气扬,口中连连叫嚣要请那三位胡姬至公主府献舞。

    显然假母并不愿意如此,毕竟凭着这三名胡姬红袖招势必要红火上好一阵子,银钱事小,对于红袖招声名的影响事大。

    “我们乃是延庆公主府上门客,平日里就连公主殿下都对我等礼遇有加,今日来你们这小小的红袖招便是给了你们天大的面子,莫要不识抬举,若是因此触怒了公主,难保你这红袖招不会出什么乱子!”其中一名青年冷笑道,眉眼之间尽显凶狂之态,全然没了士子应有的风度。

    “延庆公主竟私养门客?!”李景庄虽没有回头去看,但却也将几人之言听得清清楚楚。

    “你说的看戏便是这些?若真是如此的话你岂非是公报私仇?”李景庄的脸色有些难看。

    李浈笑了笑,道:“公报私仇倒也不至于,小子只是不想让这些皇族宗室乱了规矩,仅此而已,如今这天下藩镇已是幕僚众多,若是连皇族宗室都私养门客的话,即便我不说,您也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李景庄虽然没有回答,但对于李浈这番话却已是感同身受。

    “此事,我已知晓,近来这延庆公主的所作所为着实也过分了些,那日宴饮之后竟公然叱骂家兄与封大夫,只是延庆公主身为皇族宗亲,而且素来势大,便是朝中大臣也要给她几分薄面,想要弹劾她怕是难了!”李景庄犹豫道。

    “呵呵,弹劾不过是个形式罢了,目的是要让陛下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听闻前阵子来的黠戛斯使者......”李浈没有说完,但李景庄听到这里后似乎明白了什么。

    李景庄沉思了片刻,而后缓缓说道:“我不知你与延庆公主以往有过什么恩怨,但我想让你明白的是,我帮你不是因为你们之间的恩怨,而是因为身为一名监察御史的职责所在,言尽于此,告辞!”

    言罢之后,李景庄起身离去,而李浈则起身默默地向李景庄的背影行礼致敬。

    无疑,只此一句话便足以说明李景庄不愧为一名忠直之臣,在他的心中只有忠与奸、好与恶的区别,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

    待李浈回府,高骈早已等候多时,对于皇帝老子的这般安排,李浈自然也能猜到一二,幽州不太平,近来奚人与契丹屡屡犯边作乱,若是没些骑射的本事怕是还真应付不来,总不能自己每次出门都得带上几十个护卫吧。

    正因如此,李浈每每学得倒也格外认真,再加上有高骈这般的行家指点,在短短几日之内倒也有模有样,虽然技艺不可能有所进展,但至少一板一眼中也颇得了几分威势。

    高骈因军中事务也颇为繁杂,所以每日只能教习两个时辰,例行的教习结束,李浈递给高骈一盏茶汤,“高将军世代执掌禁军,想来对这禁军已是再熟悉不过了吧!”李浈笑问。

    “承蒙陛下信得过我渤海高氏一族,高某敢不尽力!”高骈笑答。

    “贞元三年,吐蕃三万大军兵犯宁州,令祖父统三千甲士于佛堂原大破之,元和元年西川节度副使刘辟作乱,令祖以士兵五千连破刘辟大军并收复成du,其间刘辟以二妾美色相诱,高将军不为所动,宪宗陛下为彰其功,进检校司空,西川节度副大使,赐爵南平郡王,实封三百户,并刻石于鹿头山之上,此番千古功绩着实让人钦佩啊!”

    闻言之后,高骈已是神情激昂,祖父高崇文乃是渤海高氏一门的荣耀,而自己更是无时无刻不以祖父为楷模,听得李浈这番讲述之后不由得热血沸腾,但同时也对李浈竟能够对祖父功绩如数家珍而感到惊讶。

    但却见李浈莞尔一笑,道:“难道高将军就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能如南平郡王那般在后世的史书上留下一段彪炳千秋的功绩么?”

    高骈闻言后一愣,身为名将之后,这样的事情又何曾没有想过,但如今大唐京畿腹地四海承平,少有兵事,倒是地处边境的藩镇战乱不断,而自己身为禁军将领又哪有争取战功的机会呢?

    “渤海高氏地处河北,距离幽州不远,而幽州这地方外有奚人、契丹,内有河北三镇,若论战事的话,又有哪里比这里更适合建功立业呢?”李浈笑道,虽没有明说,但意思已是很明显了,只四个字:去幽州吧!

    “唉,我又何尝不知呢,只是身为禁军将领,去哪里又岂是自己说了算的?”高骈长叹道。

    “呵呵,只要高将军有心,此事便不难!”李浈随即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

    待高骈离开李宅之后,距离夜幕降临尚有一段时间,李浈望着天空那抹鲜红色的晚霞,脸上显得无比轻松。

    “刘蜕呢?”李浈问赵婉。

    “说是去送冯三出城了,还没回来!严恒闲来无事也跟着去了!”赵婉将已经放凉的茶汤倒掉,又重新煮上了一壶新茶。

    “唉,以后这些事交给别人做便好了,何苦你亲自来做呢?”李浈摇头叹道。

    或许是因为赵婉自幼做惯了这些事,即便现在的日子衣食无忧,但她还是喜欢自己的事情自己亲自去做。

    “趁他二人还未回来,我还得出去一趟!”李浈起身稍稍活动了一下腰身说道。

    “不知少郎君又要去哪?这些日子你们三个都整日见不到个人影!”赵婉嗔怪道。

    “嗯,此事谋划了这么久,在这节骨眼上我必须亲自去公主府一趟!”

    “少郎君真的要与延庆公主斗得你死我活么?”赵婉突然问道,虽然只是一介民女,但从这些日子里李浈谋划的这一件件事情来看,若是得以成功的话,延庆公主的结局定然很惨。

    闻言之后,李浈笑了笑,道:“即便我不与她斗,她也不会放过我的,我做这些事不过是为自己扫除一个麻烦而已,不用整日提心吊胆地防着别人,况且我也并没有谋害她的意思,否则我现在也没必要去见她,我只是想让她知道,我不是一个随便能惹的人,即便她贵为公主,即便我是一介白衣,也不可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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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他生于安乐,死于忧患;这一世,他生于忧患,却立志要死于安乐,自己的安乐、也是天下人的安乐...... 这是一个关于晚唐的故事,相信在很多喜欢大唐的读者心中,大唐永不会晚,它的雄浑壮阔、它的风骨神韵、它的温婉缠绵永远值得我们怀念和向往。 这是我的大唐,也是你的大唐。 让我们一起重新回到那段历史,重新缔造一个大唐盛世! 大唐不晚! 无论你喜欢这个大唐、或是鄙夷这部作品,都欢迎各位来此品茶论道、煮酒谈史,九盏清茶必扫榻相迎。Q群:527391828大唐顽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顽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顽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