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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九盏清茶     大唐顽主txt下载     大唐顽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一十二章 许诺

    十六宅,延庆公主府。
    延庆今日穿了一件红色窄袖短衫,配着一条淡绿长裙,披帛、腰带皆是绿色,尽管面无粉黛,但胸前的那抹雪白却是将所有的光彩都夺了去。
    见李浈负手而立,延庆略带苦涩地莞尔一笑,躬身施礼:“延庆见过皇叔!”
    “皇......皇叔?”李浈诧异得脱口而出,但旋即便又反应过来,皇帝老子是武宗的皇叔、延庆的皇叔祖,自己可不就成了她的皇叔了么!
    即便如此,李浈还是一时难以接受如此德高望重的称呼,忙笑道:“日后若无外人你还是叫我李浈吧,皇叔祖这称呼听着有种时日无多的感觉,不吉利!”
    言罢,李浈上下打量了延庆一番,而后啧啧叹道:“这红配绿的穿搭也就你能驾驭了,便是两千年后的那些女人,穿上这一身都逃不出个傻字!”
    “延庆只当您是夸我了!”延庆笑道,而后微微一抬手,示意李浈入座。
    李浈一边落座一边说道:“嘁,这话说得!勇敢一点,就是夸你呢!”
    见李浈落座,延庆却并未就坐,而是冲着李浈再度躬身行礼,“延庆多谢皇叔保杞王不死!”
    李浈见状瞪着眼佯怒道:“你若再这般客套,以后我便不来了!”
    “以后?”延庆苦笑着摇了摇头,“只怕延庆也没有以后了!”
    “谁说的?只要我佑王想保,这天下便没有保不了的人!”
    言罢,李浈指了指延庆,“包括你!”
    延庆闻言心中一暖,眼眶已是微微有些湿润,“延庆谢皇叔垂爱,只是......”
    “只是不要叫我皇叔了!”李浈打断道。
    延庆强挤出一抹笑意,点了点头却没再说话。
    李浈示意延庆入座,待落座后冲屋内侍女说道:“你们先下去吧!离此地越远越好!”
    待众侍女走后,李浈这才开口说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延庆闻言一愣,微微一笑,道:“您放心便是,神策军那里不会有人为难的!”
    李浈一摆手,“不是这个!”
    言罢,李浈压低了声音说道:“陛下还未立太子!”
    延庆看了看李浈,没有说话。
    见状之后,李浈笑了笑,缓缓说道:“我知道这些年你在朝中笼络了不少关系!”
    延庆闻言正欲辩解,却见李浈伸手阻止,紧接着说道:“我既然敢这么说,便有足够的证据,你也无需否认,我若想害你绝不会等到今日,更不会在阿耶面前极力保你!”
    延庆沉默良久,终究还是没有否认,指了指兴庆宫的方向,轻声道:“东宫?”
    李浈闻言笑道:“与聪明人说话着实省心!”
    “那您需要延庆做什么?”延庆直接问道。
    “我需要你去三清观住上几年!”李浈说道,但见延庆面色一变,马上又道:“当然,只是暂时的,因为只有你去了三清观才能不死,只要你不死,日后便能助我入主东宫!”
    闻言之后,延庆再度沉默,看得出她的脸色并不好看,
    “这是陛下与你交换的条件吧!”延庆语气哀伤。
    “不......”李浈摇了摇头,“是我与陛下交换的条件!”
    延庆摇了摇头,苦涩地说道:“与其在三清观幽禁一生,延庆宁愿一死!”
    “我说过,我需要你助我入主东宫!”李浈重又说道。
    “以佑王之功,又何须别人相助?若陛下无意立你为太子,又何必这般苦心栽培?”延庆笑着,但眼中却分明淌着泪。
    李浈心中苦笑,与聪明人说话却是省心,但有时又伴着深深的无力和挫败。
    因为你会逐渐发现,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无情地反驳,而且是那种让自己无力争辩的反驳。
    “唉!”李浈长叹一声,望着延庆一脸凝重地说道:“因为我要的并不是这样的一个大唐!”
    延庆闻言有些不解低望着李浈。
    “我要的是一个没有藩镇之乱,没有阉宦专权,没有强敌环伺,只有一个天下归心、万国来朝的大唐帝国!”
    见延庆不说话,李浈深吸一口气,逐字逐句地说道:“我要做万世雄主!”
    延庆抬头望着李浈,眼神中竟闪过一抹火热,尽管一闪而逝,但还是被李浈敏锐地察觉到了。
    李浈笑了笑,“我虽有功勋,但对于朝堂上的那些事知之甚少,更无可用可信之人,你应该知道,入主东宫并不是能者居之!”
    “我不日即将前往河西,对于朝中之事便彻底没了掌控之力,所以我需要你留着性命,留在大明宫!”
    “即便如此,我身在三清观,又能知道什么呢?即便知道,怕是陛下也不准我去做什么!”延庆紧接着说道。
    “你大可放心,介时自有人与你联络,需要做什么,需要怎么做,你只管出谋划策便好!倘若陛下察觉,自有人替你顶着!”
    延庆缓缓低下头重又陷入沉默,而这一次李浈却也不再说话,只静静地望着延庆。
    “好吧!”许久之后,延庆抬头说道:“我去三清观,但朝中一切事宜都要由我决定做什么,怎么做!”
    闻言之后,李浈心中顿时长舒一口气,尽管方才所说的那些话自己并不会真的去做,但这样至少瞒过了延庆。
    这就够了,至于以后,李浈没想过那么多,自己本来就不是善谋远虑的人,一切见机行事就好。
    李浈起身,将压得有些发皱的袍角舒展开来,口中笑道:“好了,今日的说话便到此为止了!”
    延庆见状不禁好奇地问道:“你似乎从没问过我如何在神策军中安插了自己的人,又都是哪些人!”
    李浈笑了笑,“我相信你不会害我,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既然如此,知道太多反倒给了自己胡思乱想的由头!”
    “听说神策军中尉是周规?”延庆又问。
    “嗯!”李浈点了点头,问道:“你认识他?”
    延庆摇了摇头,道:“我从不与阉宦来往!只是有些担心罢了!”
    李浈笑问:“担心什么?”
    延庆皱了皱眉头,道:“右神策军军使陛下迟迟不见任命,这才是我担心的!”

第五百一十三章 右神策军军使

    李浈闻言笑道:“陛下在等!”

    延庆瞥了一眼李浈,不无好奇地问道:“等什么?”

    “等你!”

    “等我?”延庆更是不解。

    李浈见延庆这副表情,随即重又坐了下来,将手边绘着缠枝纹的青瓷茶壶拽了过来,“这是神策军!”

    紧接着李浈四下张望了一番后,将一旁条案上的白瓷花瓶拿了过来,将瓶内的一枝桃花扔在地上,道:“这是神策军中尉,也就是周规!”

    而后又从从延庆面前拿起那只白玉盏,与青瓷茶壶、白瓷花瓶放在一起,道:“这只白玉盏是左神策军军使,也就是我!”

    转而问延庆:“看出什么了吗?”

    延庆见状之后抬头看了看李浈,又低头看了看案上的花瓶和茶壶,轻轻摇了摇头,道:“没有”

    “嘿!”李浈急得一跺脚,道:“你就没发现有什么不一样么?”

    “一个花瓶,一个茶壶,一个茶盏两个是茶盏!一个白瓷,一个青瓷,一个白玉!”显然,延庆的回答很严谨,严谨得无懈可击。

    李浈用眼神剜了一眼延庆,道:“就是这么回事嘛,现在陛下为神策军这个茶壶,搭配了一个毫无统兵经验的花瓶和一只曾经围剿过神策军的白玉盏,你觉得神策军这只茶壶能俯首听命?”

    答案显而易见,延庆随即摇了摇头,但没有说话。

    “所以......”

    说着,李浈将自己面前那只绘有相同缠枝纹的青瓷茶盏向前推了推,问道:“明白了?”

    延庆见状点了点头,朱唇轻启道:“所以陛下觉得右神策军军使一定要由神策军的人来担任!”

    李浈笑了笑,“倘若左右军使与神策军中尉都出自旁支,难以服众事小,引发士兵哗变事大,此番征讨吐蕃收复河西,经不起任何意外的!”

    “可是你方才说陛下等我!”延庆话音刚落,却又立刻恍然大悟,道:“陛下是想让我推举一人来担任右神策军军使?!”

    “你不是说在神策军中有诸多心腹么?”李浈笑着反问。

    延庆当即冷笑,“我的心腹陛下怕是早已一清二楚了!”

    “你这语气里似乎带着些怨恨!”李浈抓起茶壶倒了一盏凉茶。

    “不敢,阶下之囚怎敢心生怨恨!”延庆笑着,笑容凄美。

    李浈摇了摇头,“你是不该心生怨恨,倘若陛下杀了你,你那些所谓的心腹只需要赦免他们和家人的死罪,便能让其死心塌地地效忠陛下,但陛下没这么做,你的心腹还是你的心腹,你难道不该谢恩么?”

    “那是陛下想让我来辅佐你!”延庆答道。

    “那又如何?现在的结果是你和杞王都活着,不仅活着,而且王位犹在,食邑未减!”

    言罢,李浈又道:“即便你去三清观,那也是我的主意,而且又并非让你真的出家,待时机合适我会奏请陛下放你出来的,还做你的公主,还在这十六宅,甚至你拥有的权利比其他亲王、公主都要更大些!”

    “那延庆谢过佑王不杀之恩!”延庆的语气尽带幽怨。

    “若陛下执意杀你,我便是再劝也无用,所以你要谢的只有一人,那便是陛下!而不是我!”李浈心中生怒,语气也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延庆没有再说话,只垂着头紧咬双唇。

    见状之后,李浈岔开话题问道:“你打算举荐何人任右神策军军使?”

    延庆闻言抬手将脸上泪痕轻轻拭去,而后抬头望着李浈说道:“左神策军统军,韦庄!”

    “右神策军中没有你的心腹?”李浈好奇道。

    “有!”

    “那为何要从左军中调人?留着给我用不是更好?”

    延庆瞪了一眼李浈,道:“韦庄原为右军统军,会昌四年时由我举荐升任左军将军,在左右两军中都已根深蒂固,若是由他担任右军军使,你在左右两军都不会遇到太大的麻烦!”

    李浈点了点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忙问:“不会遇到太大的麻烦?这么说来还是会有些小麻烦了?”

    延庆没好气道:“你在玄武门下令围攻神策军,那势头可是要将神策军彻底消失的,而今你到了神策军中遇上些小麻烦已是最无足轻重的了!”

    李浈闻言苦笑,“看来自己做的孽还是得自己来还啊!”

    “而且你莫忘了,神策军中真正执权的还有护军中尉、中护军,这些均是宦官担任的,这些人的实权哪个都比你这大将军军使还要大些!”延庆又补充道。

    李浈闻言却是大笑,“由我开始,这规矩怕是要改改了!我并不介意多杀几个宦官,况且连周规都要听我的,他们这些人我倒还真没放在眼里!”

    “呵呵......”延庆略带戏谑地笑了笑,道:“希望一切如你所愿吧!”

    见延庆言语中带着嘲讽之色,不由摆了摆手,转身说道:“走了!”

    刚走了几步,李浈却听延庆的声音幽幽传来。

    “在神策军大营记得带些信得过的侍卫,夜里莫要睡得太沉,免得被那些悍卒砍了脑袋,连累我在三清观孤苦一生!”

    李浈停住脚步怔了证,喃喃自语道:“......怎么听着像是个怨妇!”

    ......

    大中元年,四月二十。

    李忱再下敕命,其中包括数道任命,如左神策军将军韦庄升任右神策军军使,幽州左厢马步都虞候摄监察御史高骈升任左神策军统军,幽州押衙朝议郎郑畋任征西行营长史,食邑如旧;幽州刺史李承业之子李漠杀敌平叛有功,赐游骑将军剑南西川道成都府司马,上骑都尉,食邑一百户。

    同时命神策军整备兵马,户部征收粮草兵部协同诸道,太史局择吉日,兵发河西。

    安邑坊,佑王宅。

    严恒苦着脸坐在李浈对面,口中不住地发出阵阵叹息。

    “有话直说!”李浈白了严恒一眼。

    严恒咧嘴一笑,道:“你能不能奏请陛下,将我也调去河西?”

    “不!”李浈斩钉截铁地答道。

    “为何?”严恒又是满脸愁容地问道。

    “不知什么时候又被你出卖了都不知道!”李浈看到严恒就仿佛看到一把把的金饼被严恒洒向了大明宫。

    “我又......”

    严恒的话未说完,便只见郑颢、刘瑑、郑从谠三人直接走了过来。

    “你们能不能好歹尊重一下我这佑王府?也不通报就这么直接闯了进来!”李浈佯怒道。

    三人同时大笑,郑颢自顾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笑道:“我们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哦?”李浈好奇道。

    “你亲手把秦椋送进了大理寺,怎么这就给忘了?”刘瑑皱着眉问道。

第五百一十四章 出征前的诸多事宜

    李浈笑道:“他死不了的!”

    “你怎知道?前几日是谁上疏请奏将秦椋处死的!”

    郑从谠冲严恒点了点头,而后自顾坐下。

    郑颢闻言也笑道:“他这是欲擒故纵,他怕是早料到白敏中、晁雍、吴士绅那些人会力保秦椋吧!”

    郑颢与刘瑑闻言愣了愣,而后齐齐望向李浈。

    “那你何故如此?”刘瑑不解地问道。

    “此去河西若不多带几个信得过的人,如何能管得了神策军那些骄兵悍将!”

    李浈话音刚落,便只听严恒腆着脸笑道:“那你不如带着我,便是士兵哗变了也能替你挡上几箭!”

    李浈瞪了一眼严恒,“带着你?我怕是回京时连个买酒的钱都剩不下!”

    严恒正欲再说,却被郑颢打断道:“今日朝会上,白敏中、晁雍、吴士绅将罪名尽数加在了那武侯上,说其欺压百姓、巧取豪夺,以致通济坊民怨沸腾,生生将秦椋说成了是为民除害的英雄!”

    “哈哈哈哈,这还不算,最诡异的是白敏中请奏陛下准许秦椋随军西征,你可知白敏中给求了个什么官职?”郑颢大笑道。

    “什么官职都好,总之不会离我太远!”

    “哈哈哈,就在你行营里任步军都虞侯!”

    李浈点了点头,这倒也与此前预计的差不太多,原本自己以为会是个行军司马之类的闲职,现在看来白敏中和那些外戚比自己想象的要着急了些。

    上来便是个步军都虞侯,虽不比羽林军副使的官职大,但这中郎将手中握着的兵权可绝非羽林军可以比拟的,在征西行营内无论凤翔军也好,神策军也好,任何一支军队都可受都虞侯节制,而作为行营高级将领,也势必会时刻与自己这兵马副使待在一起。

    “这么说来,白敏中是打算利用秦椋来监视你?”郑从谠问道。

    李浈点了点头,脸上现出一抹狡黠,“可他不知,秦椋本就是我的人!”

    “可监视你有何用?难不成他还敢在征西大军里做些什么手脚?”刘瑑仍是不解地问道。

    李浈摇了摇头,道:“便是给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征西这里动手脚,说到底他在朝中虽势力庞大,却不涉及军中,秦椋只是他涉足军队的第一步罢了!”

    “难不成白敏中想插手军务?”严恒在旁疑惑道。

    李浈也不解释,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哼,你这不良帅只想着出卖我的银钱!”

    严恒闻言面色一红,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几句,却没人听得清他到底说了什么。

    倒是郑从谠解释道:“原本陛下立谁为太子对白敏中来说都无甚区别,无外乎郓王温和夔王滋,因为这两家的外戚与白敏中的关系都还算亲近,但现在不同了,泽远做了佑王,而且是最有可能被册封太子的皇长子,在军中颇具威望,显然已经威胁到了太子之位,所以自然不会看着泽远一家独大!况且在军中安插些心腹,对他们日后争夺太子之位时总是利大于弊的!”

    严恒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而后笑道:“依我看,这太子之位迟早也是大郎的,除非他自己不想做,否则谁也抢不去!只大郎阴险狡诈这一点,便是三个白敏中加在一起也不如他!”

    李浈闻言怔了证,道:“我权当你在夸我了!”

    “自然是在夸你!”,言罢,严恒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说道:“昨日刘弘送来一张地契,说是你做了佑王,该重新置办一处宅院的,便让人在胜业坊选了一处,说是那里离兴庆宫近些,讨个吉利!”

    “胜业坊?位置倒着实不错,与兴庆宫仅一墙之隔,那地方的宅子可不便宜!”郑颢随即说道。

    李浈也不问花了多少银钱,指着严恒说道:“你多与刘弘学学,莫要整日想着用老子的钱去讨好圣人!”

    言罢,李浈又道:“等搬过去以后,这宅子便留给阿姊住,你得空去平康坊给阿姊赎了身子,高低要让她搬过来住,然后多找些灵醒些的侍女伺候着,阿姊这辈子不容易,以后的日子我来做主了!”

    严恒闻言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问道:“可这得花费不少银钱呢!”

    “这我不管,你来出钱也好,出去抢也罢,我只要结果!”李浈没好气地说道。

    严恒苦着脸说道:“我每月那点俸禄连为阿姊赎身的钱都不够!”

    “或者去跟圣人要钱,阿姊这几年也为他做了不少事,多少该赏点吧!”

    严恒闻言忙不迭地摆了摆手,道:“算了,这事你别管了,我办好就是了!”

    言罢,严恒又问:“你没想着把你阿耶调到京城来?”说完之后似乎又觉得哪里不对,忙补充道:“我说的是江陵府的李叔!”

    “算你还有点良心!”李浈笑骂,说道:“他在幽州比在京城安全,也舒心,无论张使君还是张直方,对他都不错,若是到了京城......”

    李浈没有继续说下去,只轻轻地摇了摇头。

    郑颢点头说道:“这话不错,京城这朝堂上看似风平浪静,但暗地里却是派系林立,李刺史来了未必是好事!况且以他和泽远的关系,怕是要成为众矢之的!”

    李浈点了点头,伸了伸懒腰缓缓说道:“西征的日子怕是不远了,太史局那边应该是得了旨意,说是择吉日出征,但关键还是阿耶等不及了,吉日不吉日的只在阿耶一句话,他说哪天是吉日,哪天便是吉日!”

    “神策军那边可都安排妥当了?”郑从谠问道。

    “韦庄你可认识?”李浈反问。

    郑从谠摇了摇头,“我与神策军素无往来!”

    “延庆打算让他担任右神策军军使!”李浈说道。“他现在是左神策军将军!”

    “如此甚好,这么一来有他在,左右神策军想必生不出什么乱子!”刘瑑说道。

    “只是......”刘瑑似乎欲言又止。

    “想到什么直说便是,在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

    刘瑑接着说道:“我总感觉这个周规似乎并不像看上去那么老实!”

第五百一十五章 严恒的苦楚

    李浈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刘瑑见状又道:“难道你就不好奇,这些日子周规始终不见踪迹的原因?甚至就连前些日子在含元殿颁下封他为神策军中尉的敕旨时,周规都未曾露面,据说他一个月前便离开了京城,具体去做了什么却是无人知晓!”

    “去了凤州!”李浈当即说道。

    “凤州?去河西作甚?”刘瑑脱口而出,紧接着郑从谠、郑颢,都不约而同地望向李浈,眉眼之间尽是疑窦丛生。

    唯有严恒,倒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我那阿耶行事素来谨慎,此番征西事关重大,对于那个张义潮、张淮深二人始终心存疑虑,便早早派去了凤州查探,毕竟凤州还是距离沙洲和瓜州近些,来往行商也较密集,打听起来也方便些!”

    “这些你是哪里听来的?”刘瑑惊讶道。

    李浈笑着向大明宫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圣人?与你说的?”刘瑑追问。

    只见李浈又摇了摇头,目光转向严恒。

    此时严恒咧嘴笑了笑,不无自傲地说道:“圣人与我说的!”

    李浈接着补充道:“广撒网才能多捕鱼,单凭一个周规自然不够,偷鸡摸狗这种事怎么少得了不良人呢!”

    严恒撇嘴说道:“其实圣人是让我派人去凤州协助周规的,毕竟他的身份是官,一些暗地里的事多有不便!”

    刘瑑三人闻言后恍然大悟,即便三人再朝中日久,对于不良人也知之甚少,此番听了这些却更觉得不良人愈发神秘。

    只是虽与严恒交情不错,但却始终不敢过多询问,身在朝廷中,他们知道哪些事可以问,哪些事不可以问,哪些事甚至连听都不能去听。

    不料严恒却似乎并未罢休,挺了挺胸脯说道:“若非我不良人昼夜不断地打探军情,圣人也不可能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下定决心征讨吐蕃的!”

    “怎的不见台文与千里?二郎与老骨也有些日子不见了!”眼见严恒的话越说越多,郑从谠赶忙岔开了话题。

    毕竟说的敢说,但听的却未必敢听。

    “台文与千里先去吏部领了官印文书,然后便直接去了神策军行营,毕竟有些事总需要提前熟悉和交接的,至于二郎与老骨么......每日除了打架还能作甚,自打二郎伤愈那一天,老骨就与他高低要分出个高低来!”李浈说到最后显然有些无奈。

    说到李漠,严恒不由满目狐疑地问道:“二郎当日在玄武门外勇冠三军,单枪匹马亲手将那仇士良的头颅斩下,如此的好本事前往河西才算是人尽其才啊,怎么便去了成都府做司马?!”

    李浈白了严恒一眼,道:“我倒觉得这样还不错!”

    对于李忱如此安排,李浈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不过在成都府做司马总要比河西战场上安全许多,所以尽管李漠多次恳求李浈去向圣人说些好话让他改去河西,但李浈始终也不曾答应,也正因如此,李漠这几日与骨朵达二人这驾打得也是愈发激烈,甚至有几次险些将骨朵达的右臂废掉。

    而骨朵达又是个争强好胜的武夫,李漠打得越是不留情面,他心里便越是亢奋,甚至就连李浈出面阻止都于事无补。

    好在李漠下手有些分寸,每每看似要重伤骨朵达前便先收了几分力道,否则骨朵达此时想必早已躺在榻上了此残生了。

    严恒此时再度插话道:“此去河西我虽不能亲往,但我不良人已在河西诸州布下一张巨网,甚至许多已混入吐蕃商队之中,此番我大唐将士必将凯旋而归!”

    显然,严恒凭着自己的本事生生将话题又拉了回来,惊得刘瑑三人面面相觑,就在严恒正欲再度开口之际,刘瑑三人面色铁青地匆忙告辞离去。

    目送三人离去之后,李浈瞥了严恒一眼,幽幽说道:“以前的你可没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严恒无奈摇头叹道:“我也不想如此,只是在这京城待得越久,心中想的便越复杂,就好比方才,若是以前的我怕是打死也想不出以这种方式赶走他们三个,现在......”

    严恒没有说完,但李浈却是听得明白。

    “说吧,你究竟想说什么!”李浈正色说道。

    面对严恒时,李浈极少用这种严肃得让人无法呼吸的态度。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去河西是不想我以身犯险!”严恒说道。

    李浈微微讶异,而后点了点头,“你果真变了,以前的你可绝看不出这一层意思!”

    “我是变了,但我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变成了这样!”严恒苦笑一声,“我不喜欢这样!”

    李浈闻言面色顿时温暖了许多,当年严恒随自己走出江陵府来到这诺大的长安城,仅仅一年的时间虽不足以让他们的容貌发生太多改变,但性情却是变得如此陌生。

    严恒变了,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严恒说不喜欢现在的样子,自己难道就喜欢么?

    往日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一对挚友,如今却对彼此隐瞒了太多的秘密,但李浈相信,与严恒之间的互相隐瞒绝非二心,更多的是为了保护彼此。

    严恒的秘密李浈知道一些,但李浈的秘密严恒却一无所知,因为李浈从未与任何人说起。

    李浈缓缓站起身子,清风拂面,好似一双柔软的手,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自己脸颊的皮肤。

    “不喜欢又能怎样?我们的一切变化都是自己选的,有时是为了顺应时势,有时是为了逃避危险,有时又是为了保护家人,是你自己选择变成了这样,所以你必须得接受这种变化!”

    李浈的话严恒大部分听懂了,但却不理解李浈为何要用“我们”这个词,在严恒看来,李浈唯一变了的就是身份而已。

    “你是不是还想说服我去河西?”李浈突然问道。

    严恒用力地点了点头,“我想和你一样建功立业,我不想再让江陵府的那些高门士子们骂我严家是田舍奴,我祖上是以种田为生,但种田就有罪了么?就应该被那些自诩满腹经纶的门阀士子们辱骂么?”

    紧接着严恒又摇了摇头,“这与我想的不太一样,阿耶的官做到了江陵府都知兵马使,但严家还是逃不出个田舍奴的骂名,我不知道种田何时成了如此卑贱的事,所以我要建功立业,我要做比阿耶还要大的官,我要让那些门阀士子们看看,就是我严家这样的田舍奴,日后见了也需得让他们跪在地上与我说话!”

    李浈微微有些动容,他从未想过在严恒的心中竟还藏着这般苦楚。

    严恒,或许从来都不像看上去那么心宽似海。

    “我答应你终有一天会如你所愿,但不是现在!”李浈缓缓说道。

第五百一十六章 驾临青龙寺

    青龙寺。
    山门之外,百余名香客聚集一处与几名僧众正在激烈争吵,虽说前来上香的香客大多笃信佛教,但此时也不免在这佛门宝地大动肝火。
    究其原因,乃是今日青龙寺在毫无事先预示的情形下宣布闭寺一日,据说是寺内来了什么大人物,甚至使得已闭关大半年的空闻法师提前出关。
    但即便如此,这些千里迢迢赶来的香客们又岂会罢休,饶是守山僧众们磨破嘴皮,也依旧无法平息香客们的怒火。
    众人纠缠不休高低要讨个说法,眼看几名僧人抵挡不住,只见一老僧缓步走来。
    几名僧人见状纷纷施礼,口中唤了声:“圆仁法师”。
    圆仁望着众香客微笑不语,众香客中大多对青龙寺众僧颇为熟悉,自然知道这位日本遣唐使在青龙寺内的地位极高,见其出面后倒也安分了些不再硬闯,只是口中依旧不依不饶。
    圆仁口诵佛号,朗声问道:“敢问诸位施主可是要上香礼佛?”
    人群中一名香客高声说道:“法师明鉴,我等一大早来此为的便是上着头柱香,既是闭寺为何不提前告知,今日既然来了,若不给个说法我等万万不会离去!”
    圆仁依旧微笑道:“既是如此,那便请诸位施主进寺吧!”
    众僧闻言一愣,而后看了看圆仁,但见圆仁好似胸有成竹,随即也不敢多问,只侧身闪出一条路来。
    众香客见状大喜,遂争先恐后向寺门奔去,但还未到寺门,便只见两队着甲骑卒立于寺门之外,横刀立马虎视眈眈地盯着众人。
    “羽林军?!”
    终于,一眼尖香客遥遥瞥见骑卒左胸前挂着的长条木牌,面色骤变失口喊出了声。
    此言一出,众人遂纷纷望去,确实羽林军无疑。
    “圣......人......在寺内?”一香客回身向圆仁问道。
    圆仁也不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眼见今日这青龙寺当真是进不得了,众香客虽心有不甘,但却也没胆子硬闯,只得悻悻而归。
    与此同时,青龙寺的一间禅房之内,李德裕双膝跪地,在其面前站着的赫然便是天子李忱。
    今日的李忱身着一袭赤黄袍衫,头戴平巾帻,腰系九环带,脚蹬**靴,虽未饰真珠宝带,但周身却自有一股威严之势。
    “起来吧!”李忱开口说道,却未如常理般伸手搀扶。
    李德裕缓缓起身之后便垂首立于一旁,也不说话,只等李忱率先开口。
    “坐!”李忱轻声说道。
    李德裕却没有动,只是将身子弯得更低了些,“罪臣不敢!”
    “你有何罪?”李忱嘴角微微一扬,勉强算是笑了笑。
    “陛下说臣有罪,臣便有罪!”李德裕低着头答道。
    “你这话里听着有怨气!”李忱也不生气,端起案上的茶碗闻了闻,随即又放了回去。
    “罪臣不敢!”李德裕似乎始终不愿多说半个字。
    “朕让你坐你便坐,否则便是抗旨!”
    “谢陛下赐坐!”闻言之后,李德裕这才缓缓屈膝落座,只是仍低头不语。
    “朕记得,你与武宗时可不像现在这般谨小慎微!”李忱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陛下说笑了,臣无论何时都恪守做臣子的本分!”
    “朕知道,你在怪朕将你贬去东都!”
    “臣不敢!”
    李忱却紧接着说道:“你可知道若非李浈求情,朕还欲将你贬去崖州做司户?”
    “臣听说了,多谢陛下念臣老迈,不忍降旨!”李德裕将头垂得更低。
    “你该谢李浈才是!”李忱笑道,这一次是真的在笑。
    不待李德裕答话,李忱问道:“听说这几日李浈与你相谈甚欢,不知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闻言之后,李德裕终于抬头,叉手施礼道:“臣与佑王在江陵府时便有些交情,来往之间谈得也只是些......”
    “好了,莫要再糊弄朕了,朕既然问了便并非一无所知,你不愿说朕也不怪你,今日朕来见你,只是告诉你一件事!”
    李德裕抬头望着李忱,只见李忱正色说道:“皇储一事,朕还未做打算,所以朕不希望有人在这个时候有任何图谋,便是想都不能去想!”
    李德裕顿时汗如雨下,垂首应道:“臣不敢!”
    “不敢?”李忱笑了笑:“呵呵,这天下岂有你文饶公不敢想、不敢做的事么?”
    李德裕的面色顿时变得有些苍白,只是口中一再重复着那句听似自欺欺人的四个字。
    “罪臣不敢!”
    “你可知道朕最终让你留在京城的原因么?”李忱忽然问道。
    李德裕略带木讷地摇了摇头。
    “记得李浈自东都返回京城后,告诉朕你说过了一句话!”只见李忱向前探了探身子,逐字逐句说道:“你说,河西一日不收,罪臣一日不死!”
    “这话可是你说的?”李忱盯着李德裕问。
    李德裕点了点头,“确是罪臣所说!”
    “呵呵,这句话救了你!”言罢,李忱却又喃喃自语道:“也救了朕和朕的天下!”
    “陛下圣明,如今收复河西指日可待,罪臣便是死也瞑目了!”说到此处,李德裕竟是双目泛起点点晶光。
    李忱点了点头,语气稍有缓和,将自己面前的茶碗推到李德裕面前,“朕知你有治世之才,但朕却不能用你,这其中的诸般苦衷,朕希望你能明白!”
    李德裕点头称是,其实这些话李忱不说,李德裕心中也极为清楚,自己终究为武宗一朝重臣,而李忱与武宗之间旷日持久的罅隙,注定了李德裕不会被重新启用。
    这并非是李忱之意,而是当今这满朝文武之意,毕竟一旦启用李德裕,势必会让武宗朝那些被李德裕贬谪的官员心生不满,而这些官员又绝非少数,所以李德裕便是再有经天纬地之才,李忱也绝不能用。
    这一点,李德裕心中自是清楚,所以他知道李忱的苦衷,只是作为一代权臣来说,从百官之首到被贬东都,这样巨大的落差绝非一时半刻能接受得了的。
    饶是如此,李德裕从始至终也没有真正怨恨过李忱,否则也不会在仇士良作乱时从东都回到京城,并力挺李浈最终平叛成功。
    “臣......斗胆有一问,还望陛下恕罪!”李德裕站起身形,叉手行礼。
    “朕知道你想问什么!”李忱看也不看李德裕,随口笑道。

第五百一十七章 李忱的秘密

    但渐渐的,李德裕发现李忱脸上的笑意正在缓缓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忧郁,又或者是颓丧。
    李德裕无法确定,因为那神情一闪即逝,当李忱再度开口时,却又恢复了先前的笑,只是这笑在李德裕看来并不自然。
    “朕答应过吴昭仪,立夔王滋为太子!”
    此言一出,李德裕面色大变,竟顾不得君臣礼数,进而问道:“陛下为何如此?依我大唐律,应立嫡长子为皇储,陛下虽从未立后,但也应以长子为嫡才是,为何......”
    李德裕话未说完,便只见李浈轻轻摆了摆手,无奈道:“你说的这些朕都知道,于法于理,这位子都该是李浈的!”
    李德裕没有再说话,因为他知道李忱一定有足够的理由这么做,此时自己应该做的是静静地听,而绝非不知深浅地发问。
    果然,李忱随即起身,缓步走至李德裕跟前,缓缓说道:“想必你知道户部尚书吴士绅与吴昭仪的关系吧!”
    李德裕闻言点了点头,这吴士绅乃是吴昭仪的大伯,在会昌三年时被自己从礼部郎中贬去了青州做司马,李忱继位后才又将其调回京城任户部尚书。
    只见李忱紧接着又问:“那你可知这吴士绅在会昌二年时认了个义父?”
    李德裕闻言又摇了摇头,“这个臣便不知了!”
    毕竟对于会昌年间的李德裕来说,吴士绅这样的人还不值得自己去过多关注。
    “那你更不知道,他这义父是何人吧!”李忱将声音压得极低,“马元贽!”
    闻听此言,李德裕顿时面色骇然,甚至双脚竟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但其心中的诸般疑问也随即迎刃而解,因为当年武宗驾崩之后,正是仇士良与马元贽拥立李忱为皇太叔,从而使其继承大统。
    只是当李忱登基后,二人才发现,原来自己认为的那个不慧的傀儡光王,竟骗了自己、骗了武宗皇帝、也骗了天下人。
    吴士绅在这其中的作用自是不必言说,而李忱正是以立李滋为太子的条件来作为交换。
    李德裕此时的表情似乎让李忱生了些兴趣,只见其就站在李德裕面前五尺处,稍稍歪着头,双目紧紧盯着李德裕。
    “文饶公竟也有如此失态之时,朕倒是第一次见!”李忱笑着说道。
    “臣......明白了!”李德裕点了点头。
    李忱却是摇了摇头,“不......你不明白,你永远不会明白......”
    李德裕神色有些难看,因为他心中忽然生出了另一个疑问。
    想问,但不敢问。因为他明白,这一定是李忱深藏着的秘密。
    历史的教训告诉他,任何臣子知道君王的秘密之后,换来的一定是死亡。
    李德裕终于还是忍住了,身虽老迈,但还远未到了找死的地步。
    但李德裕还是不曾想到,自己不敢问的事,李忱却敢说出来。
    只听李忱幽幽说道:“你道朕为何纳吴昭仪为妾?”
    李德裕瞬间冷汗又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伏首拜道:“陛下乃天命真龙,自有福祚万世,又岂非人力所能改变!”
    李德裕终究不愧一代权臣,在回避李忱提问的同时,又将答案升华至了天道,言外之意就是无论你用了什么手段登上皇位,这不过都是天意。
    是上天大道让你做了皇帝,至于这其中用了怎样不可告人的手段便没那么重要了,因为一切不过天命尔尔。
    李忱闻言大笑,而后伸手双手将李德裕扶起,“朕若想杀你,便不会留你到今日了!”
    李德裕口中连连谢恩,伸手将额上汗珠抹去,惶恐不安地说道:“老臣明白陛下之意!”
    “真明白了?”李忱笑问。
    李德裕点了点头,“真明白了!”
    李忱见状又道:“朕是想让你明白一件事!”
    李德裕赶忙躬身垂首。
    “只要朕愿意,这天下之事便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但有些事朕可以装作不知道,有些事却不能装,话已至此,文饶公想必已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李德裕赶忙躬身回道:“老臣明白!”
    李忱这才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道:“此次河西之战,文饶公怎么看?”
    李德裕不假思索地答道:“自会昌二年吐蕃赞普朗达玛被僧众所杀之后,其子云丹、沃松二王便各自为政,而这尚恐热表面支持沃松,不过是想却借清除异己罢了,以吐蕃国法不呼本姓,王族称‘论’,官宦称‘尚’,尚恐热虽自称为‘论’,但却并非王族,只此一点便可看出其极具野心!”
    说罢,李忱指了指一旁的蒲团示意李德裕坐下说话,李德裕也不推辞直接跽坐而言:“同年,尚恐热纠集党项、温末、吐谷浑与云丹麾下大相尚思罗大战于渭州,并将其斩杀;后尚恐热再度挥师二十万攻鄯州,被鄯州节度使尚婢婢击退,会昌三年,尚恐热再攻鄯州,于大夏川又被尚婢婢所败,此后二人数次交锋,尚婢婢均大获全胜!”
    “这些朕都已知晓,文饶公到底想说什么?”李忱忍不住打断道。
    李德裕笑了笑,道:“老臣想说的是,尚恐热此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他的目光此时全在尚婢婢身上而无暇东顾,却正是我大唐收复河湟失地的最佳时机!”
    李忱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道:“朕听闻会昌五年时,你上奏设置备边库以充日后军资,不知可够几年之用?”
    李德裕想了想后缓缓说道:“老臣当年令户部每年入库钱帛十二万匹,度支、盐铁使”每年入库十二万匹,此外诸道进奉财货皆划入备边库收纳,并由户部度支郎中主管,若陛下没有其他旨意的话,这两年应有六十万缗匹,若以四十万大军来算的话,当够十个月军资!”
    “一年?”李忱闻言大惊,即便早知军资消耗巨大,但却仍没料到竟会恐怖如斯,千方百计攒了两年的钱财却只够十个月的军资。但同时也不由庆幸自己并没有全盘推翻李德裕所制定的一切政策,否则只怕这十个月的军资也难以凑齐。
    李德裕点了点头,道:“四十万大军开拔,仅是行军途中每日便要消耗粮草三万斛,一旦开战,所耗更巨,至于兵器、甲具、战马折损还需另算,原本老臣打算至少五年之后再收河湟,但现在看来......”
    “你是说朕贪功冒进?”李忱笑问。
    李德裕连忙摇头道:“若是这张义潮、张淮深二人没有出现的话,确是如此,但现在么......实乃绝佳之机!”
    李忱笑着点了点头,随口问道:“依你看,我大军需多久可收复河湟?”
    李德裕想了想,道:“那要看陛下欲用何人,又能赐予多大之权!”

第五百一十八章 祭天大典

    李忱闻言点了点头,口中只轻轻“哦”了一声,而后起身缓步向着房门走去。

    “听李浈说你想回东都?”李忱忽然转身问道。

    李德裕慌忙起身躬身言道:“还望陛下......”

    不待李德裕说完,李忱直接打断道:“文饶公年迈体弱......东都太医署的医师终究还是比不得京城,日后身子若有什么不适,留在京城方便些,朕也好安心,若你出了什么闪失的话,李浈怕是又要到朕面前聒噪一阵子!”

    李德裕闻言面色微微一变,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还是将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因为李德裕明白。

    只有自己待在京城,李忱才能够安心。

    是啊,这便是君臣,这便是人心,这便是自己一生追求权力、声望最好的结果。

    自己曾击败了一个又一个的政敌,赢得了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但始终还是个臣子,甩掉那些过往的种种荣耀。

    也只需天子一句话而已。

    ......

    大中元年,五月初一。

    长安城,南郊圜丘。

    李忱着衮冕,率三省六部依文官左,武官右,次第列队而立,类祭昊天上帝,宜社山河土地,告庙李氏列祖列宗。

    日昼漏上水五刻,捶三鼓三严后,黄门侍郎奏请銮驾动,天子自承天门而出,诸祀官着朝服结佩,谒者引立次前,通事舍人分领文武百官策马随驾而行。

    至圜丘,方圆两百步禁断行人,天子亲祀昊天上帝,有乐章十首,祭坛前各有五牲、五谷及一应祭器,赞者呈表祭文,太卜令受龟笠卜,而后进言道五月上旬大吉,中旬不吉,下旬不吉。

    诸般礼仪极尽繁杂,李忱身后为三公,三公之后为太子,因李忱尚未立太子,所以诸王位列之后。

    李浈因为长子,自然便站首位,身后依次为郓王李温、雍王李渼,因雅王李泾、夔王李滋年幼,故未到场。

    除李浈之外,李温与李渼则身着紫色具服,配束金玉带,李浈又因身兼征西行营兵马副都统及左神策军军使,故而未着具服,反倒是身上那具山纹甲格外惹眼。

    大典之后按例由黄门侍郎呈表征吐蕃檄文:夫屯亨有数,否泰相沿,如日月之蔽亏,似阴阳之愆伏。是以汉朝方盛,则莽、卓肆其奸凶;夏道未衰,而羿、浞骋其残酷。不无僭越,寻亦诛夷......

    或许是这骈文太过晦涩,李温终于按捺不住,伸手轻轻捅了捅身前的李浈,埋着头低声问道:“阿兄,这黄门侍郎怎生不好好说话?”

    李浈自是不敢异动,挺着身子尽可能让自己的嘴型不那么明显,含糊不清说道:“莫要胡说,听不懂便站着就是了,你看李渼就很老实!”

    不料李温一撇嘴不屑道:“他就这么站着都睡半个时辰了,能不老实么?!”

    李浈闻言不由好奇地稍稍向后看了一眼,只见李渼紧闭双眼冒着鼻涕泡站在原地,身子虽左摇右晃但偏偏就是不倒,这不禁让李浈都自叹弗如。

    ......

    繁杂冗长的大典终告结束,李浈于思政殿内候旨,当李忱重新出现在其面前时,已换上了一袭常服,脸上全然未见祭典之后的疲态,反倒是看上去无比轻松惬意。

    “带甲入殿,看来这羽林军该换上一批人了!”

    李忱话虽如此,但却也不见愠怒之色。

    李浈将兜鍪摘下夹于腋下,笑道:“阿耶莫要责怪他们,是我以权压人,他们不敢不让我进来!”

    “以权压人?”

    对于李浈言语之间的百无禁忌和肆无忌惮早已习以为常,故作严肃道:“若是换个人说这句话,朕是要他掉脑袋的!”

    “换个人也不敢说!”李浈赔笑道。

    李忱佯怒:“莫要与朕胡言乱语,明日便要出征了,朕想知道你有几分把握收复河西?”

    李浈讶异道:“这话阿耶该问崔使君,他才是征西大元帅,儿子不过只是个行营都统,还是个副职!”

    李忱瞪着眼叱道:“虽是副都统,但你在上面朕可没有安置都统,而且也仅有你一人,大元帅之下便是你这副都统了!”

    “既无正职,那阿耶便直接让儿子做了都统岂不是更好!”

    “你的身份特殊,又新封王位,你知道这朝廷内外有多少人盯着朕、盯着你呢?若以你以往军功,朕完全可以让你来做征西大元帅,但你要懂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况且以你的资历尚不足以威服各军,恐贻误战机!”

    李忱在说这番话时神情有些激动,这让李浈多少有些意外,这显然与李忱平日里那般老谋深算的样子截然相反,但也正因如此,让李浈觉得这番话的可信度更高了些。

    李浈点了点头,正正色说道:“儿子明白,此番应有九成把握!”

    之所以李浈没有说十成,完全是因为此时的历史发展已经完全脱离了自己所知的范围之内,这一世的大唐始终存在着一个变数。

    而这个变数正是自己。

    正因为自己这个变数的存在,让王宗实、丌元实二人提前死了十余年,更引发了一场从不存在的神策军叛乱,李浈几乎可以肯定,这个结果甚至可以直接影响到以后郓王李温的继位与否,至于更大胆一些的猜测,也许将会影响到大唐王朝的国祚。

    “九成?!”李忱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李浈,在他看来如有六成把握便已值得一赌,万没想到李浈竟张口说了个“九成”。

    “此关乎大唐根本,你万万不可信口开河!”李忱郑重地说道,但却难掩脸上的欣喜,此时此刻李忱目不转睛地望着李浈,期待着李浈说出那个自己最想听的答案。

    “九成,儿子已是很保守地说了!”李浈笑道。

    “呼......”

    李忱不由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对他而言,今日似乎是自己迄今为止听得好消息最多,也最对令人振奋的一天了。

    “哈哈哈哈!”李忱喜不自禁,全然将天子威严抛在脑后,纵声大笑着。

    因为他相信李浈,因为到目前为止,自己的这个儿子似乎从未让自己失望过,他完成了一件又一件足以彪炳史册的惊天之事,而河西之战也必将为他在史书的“列传”里上再多写上一页。

    李浈望着毫无天子威仪的阿耶,心中却是异常冷静,他就是如此,当别人越是激动兴奋时,他便越是冷静;当别人冷静时,或许他又是那最为鲁莽冲动的一个。

    他在想一件事,一件自己之前从未想过的事。

    在阿耶之后,这大唐的天子该由谁来继位?继位之人真的能留住这个自己几度为之付出了生命的大唐盛世么?

    那个继位之人是那个合适的人么?他又真的了解这个大唐么?

    李浈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下去,但脑子却始终不听使唤地越陷越深......

第五百一十九章 胆战心惊

    似乎察觉到了李浈眼神中的迷离,李忱稍稍平复了些心情,轻咳一声问道:“若此战功成,你可有何要求?”

    李浈也随即将思绪拉回到了思政殿,摇头回道:“没有!”

    “没有?”李忱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有些不太甘心,又问:“以你的功绩,朕便是许你东宫之位都是应当的!”

    说罢,李忱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撇向别处,但李浈却感觉得到那双目光却从未离开过自己的脸,而在这句云淡风轻之后,隐藏着的却是让自己都感到阵阵寒意的心。

    李浈心中随之猛地一颤,紧接着只觉心脏在胸膛之中剧烈地跳动着,这让李浈感觉有些呼吸困难,随之而来的便是手脚麻木,一阵晕眩之后,李浈便再没了意识。

    隐约之间听到的则是一句

    “速传太医!”

    ......

    当李浈再度睁开双目时,看到的是赵婉那张早已梨花带雨的脸庞。

    “我不打紧的!”李浈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

    见李浈醒转,赵婉脸上的惨淡愁云终于消散,嗔怪道:“平日里身子好好的,怎么今日就偏偏晕倒了呢!方才太医署的医师看过了,说你是受惊所致,太医令亲自调了剂镇静安神的药,还没来得及喂你便醒了,我倒是不知你受得什么惊吓了,只知道我是有些心惊肉跳的!”

    “你也是做了王妃的人了,遇事自当镇静些,否则怎么收拾得了府里上下那几百人!”

    赵婉撇嘴道:“这府里统共不过二十人,哪里来得几百人!”

    李浈白了赵婉一眼,道:“按大唐律,亲王府下有亲事府、账内府,又有傅、长史、司马、诸曹参军、主簿等等等等,单是账内府便有六百余人,亲事府三百余人,虽说现如今困难了些,但四五百人还是有的!”

    紧接着李浈又道:“现在是没有,不过很快就会有了!毕竟我在河西厮杀,家里人的安全总得有人来管吧!”

    赵婉眨了眨眼睛,正欲张口说话,却被李浈出言打断:“免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在战场上哪有带家眷的,便是我允了,大唐律法也不允,那些御史们不得往死里弹劾我?!”

    赵婉轻叹一声,难掩脸上的失望之色,口中哀怨道:“也不知此去多久才能回来!”

    李浈自然给不了答案,唯一能做的便是抚摸着赵婉的手,相对,却无言。

    “二郎他们几个还在外面等着,要不要让他们进来陪你说说话?”赵婉笑道,只是那笑看起来很苦涩。

    李浈点了点头,尽管他很珍惜与赵婉相处不多的日子,但临行之前总还是有很多事需要交代。

    “记得把药喝了!”赵婉留下一句话,满眼不舍地走了出去。

    少倾之后,李漠、严恒、郑畋、高骈、骨朵达以及郑颢、郑从谠与刘瑑一窝蜂地挤了进来。

    李浈冲众人一笑,眼前这些人便是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了,似乎也只有他们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不顾及自己如今的身份,如此毫无礼数、目无尊卑地闯了进来与自己说话。

    但这却是李浈最喜欢和最能感受到温暖的感觉。

    李漠凭着一股无与伦比的蛮力,生生将冲在最前面的骨朵达拽到了自己身后,而后张开如铁棒般的双臂又将所有人拦住,自己理所当然地冲了进来。

    “阿兄,你总算是醒了!”

    李漠粗鄙,但唯独对李浈却是心思细密,只见其走到李浈榻前,而后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在李浈前额探了探,感觉温度似乎正常,这才放下心来。

    紧接着骨朵达随后而至,咧嘴嗤笑道:“听太医署的人说你是受惊吓所致,快些说来听听,在宫里到底受了些什么惊吓,竟还将你吓晕了过去!”

    李浈摇头苦笑,不知如何解释,虽日后免不了要遭受骨朵达长久的无情耻笑,但这总要好过让自己去回答那个让人胆战心惊的问题。

    “莫要多问,与你这粗人说了也不会明白!”郑畋凑了过来,冲李浈微微一点头,虽然李浈只字未言,但郑畋似乎已猜到了什么。

    而郑颢三人更是绝口不提此事,只说了些近日河湟地区传来的一些消息以及大不多数人不能了解的宫中密辛。

    毕竟郑颢、郑从谠与刘瑑三人作为中书舍人与黄门侍郎,与李忱走得要比寻常臣子更近些,知道的自然也便比别人多些,有些事情甚至比李浈还要更为清楚。

    正如此刻,若非郑颢说起,李浈根本不知关于出兵这件事背后竟是另有隐情。

    之所以李忱如此急切出兵,收复河西只是其一,而另外一个原因才是让李忱甘愿冒着粮草尚未齐备的情况下,冒险提前出兵的真正缘由。

    而这个原因便是,论恐热于半个月前率五千吐蕃骑兵进犯盐州,沿夏州、麟州一路东进,最后竟打到了代州,河东节度使王宰率军拒敌,但王宰却只将论恐热赶出了麟州后便死活不再推进,朝廷命王宰率代北诸军追击,王宰却以种种理由推脱,以至于论恐热竟在夏州肆无忌惮地长住了下来,李忱遂大怒,这才动了提早出兵的念头。

    关于这些,李忱从未向李浈透露过只言片语,但对此李浈似乎也并不在意,毕竟自己既然已上了这条船,除了接受以外便再无选择。

    见李浈有些无可奈何,郑从谠笑道:“据说是你提出绕道五台山在先,陛下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那为何不直接去夏州杀了那论恐热,而是选择去河东?”严恒问道。

    尽管这些事情与严恒没有半点关系,但严恒知道,如果自己日后想要立足于朝堂之上,那么自己就一定要明白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规则,明白圣人如何治臣,明白臣子如何奉君。

    刘瑑似乎更有耐心为严恒解释一些,开口说道:“去河东的目的自然要敲打王宰,作为河朔与关内的中间地带,河东对于朝廷的态度至关重要,陛下是绝对不会让一个不听自己话的人去坐镇河东的!佑王此番河东之行,怕是没那么顺利!”

    “难道就让论恐热在夏州就这么长住下去?”严恒有些不解,现在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应该首先对付外敌么?

    “呵呵,论恐热?”郑畋微微一笑,而后喃喃说道:“他的到来也只不过变成了陛下的一颗棋子而已!”

    严恒闻言更是一头雾水,唯有李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脑海中的那个念头一闪而过。

第五百二十章 再入征程

    兴庆宫。

    这或许是李忱这一生第一次踏入兴庆宫,第一次登上兴庆门。

    至少在他的记忆中,这是第一次。

    作为一座见证了大唐极盛与奢华的宫阙,它却早已被闲置了数十年,曾经万众瞩目的花萼相辉楼,此时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犹如一位日益衰弱但却又残存了几分风韵的妇人,茫然而孤独地伫立在她原本应该在的地方,无助地望着眼前这片曾经盛极万邦的庞大帝国。

    曾几何时,所有人都认为大唐帝国将会永远这么强盛下去,大唐天子永远都会坐在含元殿里那个最璀璨夺目的龙榻上,接受那些番邦异国的顶礼朝贺;大唐子民也永远都会在这片充满荣耀的土地上,世代繁衍生息下去。

    但如今的大唐仅仅在不足百年的时间里便颓势初现,大唐似乎早已不再是所有人想象中的那个样子,人们总会在不经意间嗅到一丝腐臭、看到几眼糜烂、听到数声哀嚎。

    如果说这天下只有一人还愿意相信大唐将会在不短的时间里恢复往昔荣光的话,那这个人就一定是李忱。

    李忱“痴傻”了十年,他知江湖之远,更知庙堂之高,甚至知道那丝腐臭、那眼糜烂、那声哀嚎的来源所在,所以他十分清楚究竟该去怎样应对。

    李忱唯一的希望便是自己能够活得长久些,让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去抚平一切、去重塑辉煌。

    李忱没有去花萼相辉楼,反倒站在兴庆门的城楼上,向西而望。

    “听说李浈在胜业坊置了一处宅院?”李忱轻声问道。

    而他面对的地方,正是胜业坊。

    王归长不敢隐瞒,点头称是,只是最后又补充道:“据说是刘弘送的,倒也不能算是佑王置办的!”

    “得花不少银钱吧?”李忱又问。

    王归长想了想,回道:“据说刘弘是依亲王府的制式置办营造的,据我朝营缮令所载,王公及一品大臣堂舍应为五间九架,厅厦五间五架......”

    “你就直接告诉朕花了多少银钱!”李忱有些不耐烦。

    “不知道!”王归长的回答也很干脆。

    李忱闻言先是一愣,而后不由大笑,指着王归长骂道:“你这老奴,只怕你是不敢说吧!”

    王归长也咧嘴笑道:“老奴确实不知,大家若真想知道,老奴这便去问佑王!”

    李忱笑着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朕就是想看看这未来的佑王府是何种气魄。”

    言罢李忱莞尔一笑,似是无心般地问道:“你觉得这兴庆宫与佑王府相比,哪个更气魄些?”

    王归长闻言顿时面色大变,赶忙压低了身子诺诺言道:“自然是兴庆宫!”

    李忱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却又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大家不去看看佑王么?听太医署的医师说佑王已经醒了!”王归长赶忙岔开了那个要命的话题。

    李忱笑道:“朕若去了,他怕是又要演戏给朕看了,如此拙劣的伎俩朕懒得再看!”

    此言倒也非虚,在李忱这样的高手面前,李浈的演技简直漏洞百出,又怎能骗过李忱的眼睛。

    王归长闻言也笑了笑,显然他也看穿了李浈在思政殿晕倒时的拙劣表演。

    “韦庄是延庆的人,可曾见过李浈了?”李忱突然问道。

    王归长躬身回道:“方才不良帅禀告过了,二人还未见过面!”

    李忱闻言看了看王归长,脸上露出些许欣慰,轻声说道:“还算他知道分寸,所有人都知道人是他向朕推荐的,若来往过密,恐是难逃那些御史的眼睛!”

    “大军出征在即,御史们便是有些意见,想来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要求佑王交权!”王归长说道。

    “是啊,他们没胆子让朕撤换李浈,但他们敢逼朕将韦庄换掉!”

    “为何必须是韦庄?”

    王归长的话音刚落,便只见李忱狠狠瞪了其一眼,口中冷冷说道:“今日你的问题太多了,罚你噤声两个时辰!”

    王归长闻言倒是显得极为开心,将双唇紧紧闭上之后便闪到了一旁。

    李忱俯首看了看不远处佑王府内那些忙碌的工匠,幽幽说道:“这等事情理应工部出面才是,明日你去工部知会一声,佑王府营造法式应严格遵守我朝营缮令,其内一应制式不得僭越,但也不必苛减!”

    王归长在李忱身后紧闭着嘴用力地点了点头,不料李忱却又瞪了一眼,不满道:“朕吩咐你办事,为何不应?”

    王归长苦笑着跪倒在地,但却又不敢开口,只眼巴巴地望着李忱。

    李忱见状不由大笑,指着王归长骂道:“老奴,起来说话吧!”

    “谢陛下开恩!”王归长喜笑颜开地站起身子,“一会老奴便去工部!”

    李忱却摇头说道:“待明日李浈离京后再去!”

    王归长连忙点头称是,虽不动声色,但却也猜出了个大概。

    李忱转而将视线挪向西方天际,夕阳渐落,一抹淡淡的绯红铺在云端,看上去分外妖娆。

    李忱喃喃自语:“看来,明日倒真是个好天气!”

    ......

    大中元年,五月初二。

    朱雀大街两侧聚集着成千上万的长安城百姓,左右神策军依骑兵在前,步军在后的顺序分列数队,诸营战旗迎风舒展。

    自皇城太庙由朱雀大街直至明德门,放眼望去尽是一派肃杀之意。

    李浈着山文甲,头戴红缨兜鍪,身披红色锦袍,腰挎横刀、挂角弓,于太庙前代征西大元帅崔珙受斧钺、旌节,礼官祭牙纛、所经山川水泽。

    一番繁杂礼仪之后,李忱亲率百官送大军出明德门,至此,李浈再度踏上又一个征程。

    自李浈出江陵府至今,虽仅仅一年,但却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活得精彩,也更惊心动魄。

    尽管这并不是李浈最初想要的生活,但就目前看来,已是距离最初的梦想越来越远。

    但李浈却又必须如此偏离地走下去,正如一支已经射偏了的箭矢,除了一往无前之外,无法再做出任何改变。

    李浈跨坐马上,回眼望去,身后就是那支名垂千古的神策禁军,有威名,也有恶名,有战功卓绝,也有一败涂地。

    李浈不知这支八万大军在自己手上将会走上一条怎样的命运,只知道自己和这支军队不过都是冥冥之中的一颗棋子,所能主宰的只有敌人的命运而已。

    见李浈一路沉默不语,一名同样身着山文甲的武将策马赶了上来,叉手行礼道:“见过佑王,末将韦庄!”

第五百二十一章 仓促出征

    李浈抬眼望去,只见一名颏下几缕青须,神形略显肥硕的中年武将正一脸笑意地冲自己叉手施礼。

    乍一看去,估摸着应有四十余岁。

    李浈点了点头,问道:“韦将军贵庚几何?”

    “回佑王,今日正是末将二十五岁生辰!”韦庄在说这句话时,脸上透着不加掩饰的骄傲。

    李浈闻言一愣,满脸犹疑地问道:“你二十五岁?”

    韦庄笑道:“末将这副样貌确是显得年轻了些,可不敢诓骗佑王!”

    李浈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强压着想要骂人的冲动,看似心平气和地问道:“韦将军真觉得自己这模样很年轻?”

    韦庄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

    李浈口中轻轻“哦”了一声,而后心中仔细掂量着延庆看人的眼光是否出了什么问题。

    见李浈再度陷入沉默,韦庄毫无礼数地凑到李浈耳畔,低声道:“佑王放心,延庆公主都已向末将交代清楚,这左右神策军若是有哪个不服,自有末将处置!”

    “玄武门之事,你在何处?”

    面对李浈突然发问,韦庄微微一愣,而后惊讶道:“佑王怎知末将当日并未在场?”

    李浈看了看韦庄,缓缓说道:“你若在场,今日说话必不会与我这般客气!”

    韦庄原本只当是延庆告与李浈,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话已至此,韦庄只得如实答道:“仇士良早知末将是延庆公主的人,在去骊山时便将末将软禁于营地了!”

    说罢又补充道:“其实不止末将一人,但凡与延庆公主有关的将领都被软禁起来了!”

    “嗯!”李浈点了点头,笑道:“早在预料之中,延庆与仇士良虽目的相同,但却终究不是一条路的人,能不杀你们已是不错了!”

    韦庄闻言却是面色大变,惊慌失措地向四周看了看,见无闲杂人等后方才稍稍安定了些,口中连连说道:“佑王慎言,佑王慎言,延庆公主对陛下绝无二心,可不敢与仇士良这等叛贼相提并论!”

    李浈大笑,冲韦庄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韦庄忙自随身皮茄袋取出一张藤纸,而后双手递与李浈,口中说道:“佑王请过目!”

    “这是何物?”李浈淡淡问道,却并未伸手去接。

    “这些人都是在这军中的自家人,此为名册!”韦庄笑道。

    “嗯!”李浈应了一声,道:“你暂且收回去吧!”

    韦庄不依不饶道:“佑王还是看看得好!”

    李浈顿时心生不悦,冷声说道:“你记住,自今日以后,神策军内皆为同袍,若今日我看了你这名册,日后在战场之上便难免厚此薄彼,你也统兵多年,应该知道此为领兵大忌吧!”

    韦庄闻言立时面色通红,不无尴尬地收回名册,而后叉手言道:“佑王英明早有耳闻,今日一番话,倒是让末将无地自容了!”

    李浈摆了摆手,缓缓说道:“有些话我不便与延庆说明,行军作战最忌兵将二心,日后你只需踏实做事,只要此番能收回河湟失地,至于你与延庆有什么关系,我不在乎!”

    韦庄忙躬身回道:“末将敢不尽心竭力!”

    李浈这才笑道:“韦将军言重了,在这神策军中我与将军同级,自当一同为国效力!”

    韦庄连道不敢,而后才讪讪退下。

    此时一直跟在李浈身后的郑畋策马追了上来,笑道:“韦庄可是来向佑王表忠心的?”

    李浈点了点头,道:“告诉千里与老骨,日后你们三个对此人还需小心些,演技着实不错!”

    郑畋闻言不无得意地笑了笑,“我已告诉他们了!”

    李浈看了郑畋一眼,道:“你既看出来了,为何不告诉我?”

    “你若是连他那点心思都看不出,就活不到今日了!”

    李浈白了一眼郑畋,“目无尊卑,当心我将你赶回京城去!”

    郑畋当即大笑,迫不及待道:“那便太好了,而且最好向陛下举荐我去吏部做事,日后升迁也能快些,再不济去门下省也可以,或是......”

    不待郑畋说完,李浈幽幽说道:“我向陛下推荐你去内侍省做事如何?那里离陛下更近,升迁也更方便些!”

    郑畋闻言一撇嘴,悻悻说道:“若不必挨那一刀,内侍省也不错!”

    李浈白了一眼郑畋,正色说道:“莫要闲扯了,此番出征我总感觉有些太过仓促,你以为如何?”

    郑畋也随即收起方才的不恭,点头应道:“何止是仓促,说是粗略也不为过!”

    李浈看了郑畋一眼,郑畋随即说道:“依大唐开元礼,制遣大将出征虽不如天子亲征声势浩大,但也绝无可能短短两日便能结束的,,仅仅出师前礼仪便有类天礼、宜社礼、高庙礼、軷礼、命将礼,而诸礼之前仅斋戒一项便需七日,而后便是出师礼,其中更有劳遣、誓师、祭牙纛等礼仪,而当年隋文帝一次劳遣之礼便持续了两个月之久!”

    对于这些,李浈显然知道的并不多,此番听郑畋一番讲述之后,心中越发觉得此番出征实在有违常理。

    即便河东节度使王宰对朝廷阴奉阳违,但也绝不大可能会让论恐热在河东肆虐,毕竟河东之地是王宰所辖,自己的地头上出了事情,首先颜面无光的便是王宰。

    李浈皱了皱眉头,问道:“依你看,陛下为何如此?”

    郑畋笑道:“末将可不敢妄揣圣意!”

    李浈又看了郑畋一眼,轻声说道:“既然如此,此番让你去做先锋如何?”

    郑畋则摇了摇头道:“其实也很简单,其一,河西战事已刻不容缓,当然,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沙洲张义潮、张淮深二人,或许他们已经开始有了初步动作,急需我大军援助接应!”

    “其二呢?”李浈追问。

    “自然是敲打王宰,但......”

    “莫要吞吞吐吐,继续说下去!”李浈催促道。

    郑畋却并未立即回答,而是眉头微蹙了片刻之后方才说道:“自去年开始,突厥残部时常抢掠河东漕米、行商,而王宰显然戍卫不利,而此番灵武节度使何清朝竟放任论恐热袭扰夏州,这诸般因果结合起来,陛下的用意也不言而喻了!”

    “台文所言不错,但依我看还有第三个原因!”李浈略带神秘地笑道。

第五百二十二章 五台山

    郑畋先是好奇地看了一眼李浈,而后竟与李浈异口同声道:“代北沙陀!”

    言罢,二人相视大笑。

    郑畋当即言道:“既如此,那我们便直接去见朱邪赤心!”

    李浈却是摇了摇头,道:“先去五台山,再去见朱邪赤心!”

    郑畋皱眉说道:“重建五台山诸佛寺你完全可以交与其他人,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不过是顺道为之,不会耽搁太久的,况且去年我也曾答应过愿诚和尚重修大佛光寺,既然来了总还是要见一见的!”

    ......

    八万神策军由长安东北出京,经坊州、丹州,出乌仁关入河东,再经慈州、隰州、石州、岚州,绕过太原府后正式进入代州境内。

    显然,李浈并没有想惊动王宰的打算,但毕竟八万大军入境,无论如何也是一番大阵仗,王宰即便是个瞎子,也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不过照目前来看,王宰似乎也同样没有露面的意思,因为自慈州到代州的十余天的时间里,不仅王宰没有出现,甚至连途径各州的刺史、司马也不见踪迹。

    毕竟若依常理而言,朝廷大军开拔,虽严令不得擅入沿途各城,更不得骚扰百姓,但一般所属各地主官都要亲自出城相迎,即便不能亲迎,也要派人带些礼物前去犒劳慰问一番,便是拿不出什么犒劳大军的用物,也总得奉迎几句吉言,毕竟这数万大军保不齐有些个悍卒私自跑出营地骚扰地方,若抢了些平民百姓还好说,随便寻个由头便糊弄过去了,若是真抢掠了当地门阀大户,便不是这些刺史、县令能应付得了的。

    而此种状况的发生自然与主将治军不力有关,但更多的主将却是采取默许的态度,毕竟上了战场以后没人能保证自己一定可以活着回来,只要不将事情搞得无法收场,寻常主将也不会去追究什么责任,便是遇到当地主官前来质询,也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但显然河东这地方不能以常理度之,在这十余天的时间里,神策军所经官道未见任何河东官员拜谒,李浈倒是对这些潜规则不以为意,但韦庄却是骂骂咧咧地抱怨了一路,若非李浈在场,韦庄怕是早已派了些悍卒入城去胡闹一番了。

    相对于韦庄的愤怒,李浈的脸上却始终保持着那种波澜不惊的笑,似乎那些在韦庄看来有“不敬”之嫌的河东官员,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自己眼前。

    尽管李浈心中十分清楚,包括王宰在内的这些河东官员并不那么老实,但李浈完全没必要为此耽搁太多时间。

    而且李浈更明白,虽然王宰并未露面,但自己和这八万神策军的一举一动怕是他比谁都要更清楚些,甚至包括此时此刻自己跟在老僧愿诚身后的恭敬之态,一样逃不过他王宰的眼睛。

    愿诚和尚依旧拄着那根干枯树枝,两侧颧骨也依旧高高耸起,看上去甚至比李浈上一次见到时还要更清瘦一些,但此时愿诚的气色却是较上次好了许多。

    毕竟从新皇登基后一切种种举措来看,佛教复兴已是大势所趋,愿诚身为佛门之人,自然不甚欣慰。

    只是让愿诚万没想到的是,一年前的那个少年将军,再见时已变作万金之躯,当今天子座下最为得宠的皇长子。

    不仅如此,其更是带来了重修大佛光寺的敕旨,这让年近七旬的愿诚和尚觉得生命中又多了些责任,只是修了半辈子的清净心,到头来却还是重新堕入了世俗。每念及此,愿诚竟不知自己此时的心境该当如何。

    故地重游,李浈望着依旧残破两座偏殿,心中同样不知悲喜,倒是骨朵达似乎回想起一年前的那一幕幕往事,脸色着实有些尴尬。

    只是每每想到迫使自己屈服的那个小矮子如今已是无比尊贵的大唐佑王,心中才多少好受了一些。

    日渐西沉之后,韦庄率大军山脚扎营,只李浈、郑畋、高骈、骨朵达四人进寺歇息,草草吃了一口斋饭之后,愿诚问道:“不知工部何时遣人前来五台山?”

    李浈无奈道:“大军西征乃是国之大事,国库耗财无算,户部无论如何也得先保证战事用度,最快也得战事结束后再说了,不过法师放心,既然陛下应了此事,便一定会重建本寺的!”

    愿诚点了点头,心中虽有些失望,但却也深知此战关乎大唐气运,不敢再有索求,只得寄希望于李浈顺利收回河西十一州。

    见已夜深,愿诚自是离去,郑畋等人留在李浈房内,说道:“依我之见,不如我们明日便启程吧,莫要耽搁了战事!”

    “王宰这狗奴不知有什么坏心肠,我就不信他真的会不知道我们的行程!既然他不知礼数,依我看明日我们便去敲打敲打他!况且这也是陛下的意思!”高骈反驳道。

    李浈并未立刻作答,稍稍沉思了片刻后正欲说话,却只听门外响起一道声音。

    “禀佑王,韦庄将军有要事告知!”

    正是赵郎的声音,自打从幽州开始,赵郎等五名亲卫便肩负着操练亲兵之重任,只是这一路走来,李浈身边的亲兵损失大半,又经京城平叛之战,李浈从幽州带来的那几千兵马更是所剩无几。

    赵郎等五人自然也便重新回到李浈身边,只是极少露面,甚至在京城平叛中赵郎等五人也只被李浈留在府中负责赵婉的安全,也正因如此,五人这一年来寸功未建,成为李浈身边最重要,但得到的回报却是最少的。

    此番李浈将五人带往河西,也正包含了这一层的意思。

    毕竟建功立业是每一名大唐士兵的愿望,五人虽心无怨言,但李浈却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待赵郎进门,却见其面色平静,全无慌张之色,但李浈知道,韦庄能派赵郎前来,足以想见事情已是紧急到了极点。

    “何事?”李浈问。

    赵郎见房内并无外人,躬身叉手道:“斥候探得在我大军扎营十里之外,有数道兵马合围!”

第五百二十三章 去定州

    众人面色稍稍一滞,而后齐齐望向李浈,高骈则同时眉头微微一皱,目光转向赵郎,神情略带不满。

    只见李浈却似乎并不惊讶,只是看了看郑畋等人,而后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腰身,用一种近乎慵懒的语气问道:“韦庄的斥候......”

    “那你们又探到了什么呢?”

    赵郎竟是露出一抹淡淡的笑,躬身回道:“共三路兵马,分别位于我军营地西南、正南和东南方向,其中正南方兵马数量最多,约一万左右,西南和东南方不超五千!”

    赵郎稍稍一顿,抬头看了看李浈,而后继续说道:“看军服制式,大部分应属河东军,但......”

    “什么叫大部分!?有话便说,莫要吞吞吐吐的!”高骈急不可耐地催促道。

    赵郎继而说道:“高将军有所不知,在河东军中很多士卒又穿着沙陀军的布甲,甚至属下还看到了有些士卒身着吐蕃人的扎甲!”

    此言一出,高骈顿时有些糊涂,若说沙陀人与河东军混在一起尚能理解,而吐蕃人也出现在河东军中便是让人无法置信的了,毕竟即便王宰再胆大妄为,也绝不可能与吐蕃人为伍,何况还是如此明目张胆地出现在李浈的面前。

    毕竟王宰不是个蠢人,河东兵马便是全部调集起来也不过五万,而神策军则有八万之众,尽管经过仇士良叛乱折损了不少精兵悍将,但新补而进的兵源无一不是各禁军精锐,即便战力有所下降,凭着兵力数量的优势也足以让河东军不敢轻举妄动。

    李浈转而看了看郑畋,郑畋随即开口笑道:“这是向我们示威来了!”

    高骈则叫嚷道:“勾结吐蕃乃是通敌之罪,给我一千兵马,待我去取了王宰的狗命!”

    李浈则示意高骈稍安勿躁,口中笑道:“通敌他倒是不敢,”

    郑畋也随即附和道:“不错,漫说他河东这五万兵马,便是再给他十万也不敢通敌!”

    “既不敢通敌,那何故如此?”高骈讶异道。

    “也许示威,也许装可怜,谁知道呢!”李浈不由大笑。

    高骈摇头轻叹一脸的迷茫之色,索性也不再说话,自顾与骨朵达闲谈去了。

    “不知你有何打算?”郑畋问道。

    李浈想了想,而后说道:“由他去吧!”

    “不打算去见见他?多少给王使君些面子吧!”郑畋笑道。

    李浈摇了摇头,笑道:“我为王,他为臣,哪有我去见他的道理!”

    郑畋点了点头,“也好,不过你总不会想在这里与他耗下去吧!”

    “明日我先行动身,在西去之前,有些人、有些事总要见一见、办一办的!”

    郑畋若有所思地问道:“你知道,我们不可能耽搁太久的!”

    李浈莞尔一笑:“七日,再耽搁也就七日的功夫,我可不想与吐蕃人打起来的时候,有人在咱们背后捅刀子,这是后顾之忧,必须要解决的!”

    郑畋没有再反对,只是轻声问道:“明日我让千里带五百精骑随你同去!”

    李浈摇了摇头朗声笑道:“算了吧,这阵势容易让人误会,又不是去寻人打仗,带着老骨,再加上赵郎他们五个足矣!”

    言罢,李浈转而又道:“秦椋在何处?”

    郑畋撇嘴言道:“他是你的行营步军都虞侯,自然随军!”

    李浈点头道:“再加他一个!”

    “何时动身?”

    李浈走至窗前看了看夜色,幽幽说道:“越早越好!”

    ......

    虽已五月,但五台山的夜却仍带着季春的薄凉,寡淡的月色并没有为夜晚增添多少光亮,让那八道身影悄无声息混入夜色之中,待混杂的马蹄声向东南方渐行渐远之后,一切又重归寂静。

    定州城。

    义武节度使,卢弘宣府。

    书房之内,一名年逾花甲的老者正禀笔沉思,案上一张浅灰色的麻纸,空无一字。

    案头一侧是一册新拓的秦篆碑文,虽多了些碑文的金石之气,但仍不难看出其笔法精致婉转,无疑为名家之作。

    老者已对着碑文枯坐了几日,笔尖的松墨干了湿,湿了又干,但那麻纸上却仍点划全无。

    “唉!”老者长叹一声,满脸的惆怅之色,心有不甘地将竹笔轻轻放下。

    “禀郎君,门外有人求见!”

    正在此时,老总管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声音极轻,生怕惊扰了老者的兴致。

    “今日老夫谁也不见!”老者思绪尚未从那碑文中走出,此时自然没心思见客。

    “那我这便回了他们!”老总管摇了摇头,心里兀自发愁该怎么去打发那几位外地人,毕竟那个满脸横肉的大个子似乎并不好相与,若动用侍卫,又还是惊扰了郎君的兴致。

    老者转身刚走了几步,便又听闻书房内传来一句问话:“哪里来的?”

    “京城来的!”

    “知道了!”

    言罢之后,书房内便再无动静,老总管摇头轻叹转而离去。

    侧门之外,一锦袍少年负手而立,笔直的身子似一把剑,在来往行人中显得尤为惹眼,而其身侧的那高大壮硕的虬髯大汉更是让人纷纷侧目。

    在二人身后,则是五名身着粗布的中年人次第而立,看似漫不经心,但却将那锦袍青年紧紧围在中心。

    还有一人则站在锦袍身前,一脸谦恭地候在门外。

    少倾之后,侧门缓缓开启,老总管一脸无奈地冲最前方那中年人叉手说道:“我家郎君今日不见客,烦劳几位明日再来吧!”

    闻言之后,那中年叉手回礼,口中笑道:“我等只带了文饶公几句话,说与使君之后便离开,还请总管再禀!”

    老总管听到“文饶公”三字之后顿时一愣,而后满脸狐疑地问道:“真是文饶公带了话来?”

    “此等事,怎敢诓骗使君!”

    闻言后,老总管点了点头,刚欲转身,却只听身后一道声音传来。

    “周总管,郎君请他们进去说话!”

    老总管回身看了那侍者一眼,而后转身冲几人笑道:“几位请吧!”

    老总管正欲引着几人前往客堂,却不料那侍者出声道:“郎君让他们去书房!”

    “书......房?”老总管难以置信地看了那侍者一眼,而后又看了看面前这几人,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自打老总管做了卢府总管以来,从剑南到长安,又从长安到定州,除了文饶公以外,似乎还从未见过第二个人出现在郎君的书房。

    但饶是如此,老总管还是有些担心,毕竟除了锦袍青年与那中年人之外,其余那六人看上去似乎并不像什么好人。

    似乎看出老总管的心思,那锦袍青年终于开口道:“只我一人进去便好!”

第五百二十四章 义武节度使卢弘宣

    书房的门微微虚掩,锦袍青年并未顾及其他直接推门而入,惹得身后的老总管撇了撇嘴,还是忍住了即将出口的斥责。

    进得房内,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些字画,其中以字为多,上自先秦下至本朝,锦袍青年似乎在这区区书房之内看完了一道完整的书体演变流程,着实让人有些叹为观止。

    “文饶公可还安好?”

    突然响起的声音,方才让锦袍青年意识到这书房是有主人的。

    声音自然出自那老者,此时的老者依旧保持着那个掐笔观贴的怪异姿势。

    “卢使君?”锦袍青年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可是佑王?”卢弘宣同样也并不想回答锦袍青年的问题。

    “正是李浈!”锦袍青年如实答道。

    即便如此,卢弘宣也依旧不曾抬头,蹙眉凝神地盯着案上那侧拓文。

    眼见如此,李浈不由走上前去,看了案上那拓文一眼后笑道:“李斯的琅琊刻石!”

    卢弘宣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李浈,神色稍稍显得有些意外。

    李浈随即笑道:“李斯精于小篆,而这琅琊刻石更是为其扛鼎之作,古往今来无人能出其右者,我虽不好此道,但也知其中大概,这也不算意外吧!卢使君何故如此看我?”

    卢弘宣这才放下手中竹笔,摇头说道:“让老夫意外的是佑王的年纪!”

    李浈又笑:“既知我是佑王,卢使君为何如此不顾礼数?难不成欺我年幼?”

    卢弘宣淡然一笑,“佑王虽年幼,但所到之处无一不是搅得天地色变,这可并非弱冠之年能做到的!”

    李浈撇嘴正欲说话,却只听卢弘宣紧接着说道:“佑王西征吐蕃,却擅离职守出现在定州,难道就不怕老夫上奏圣人?还是自恃圣眷在身枉顾国法呢?”

    李浈闻言后心中暗骂一声,卢弘宣这老狐狸看似忠厚老实,但从自己进门那一刻,他便始终没有放下心中的戒备。

    只见李浈不紧不慢说道:“卢使君应该知道我为何而来!”

    卢弘宣陷入沉默,而后自顾翻开案上的那册碑拓,自内页中取出一张藤纸,缓缓说道:“文饶公与我有知遇之恩,前几日送来这道书信,要我务必见你!”

    李浈心中不禁又自顾叹道:即便有李德裕的手信在先,卢弘宣的言语之间也依旧咄咄逼人。

    不由想起李德裕对其做出的那句评价:其忠可嘉,唯谨慎多疑,你怕是要颇费一番口舌了!

    李浈并没有去接的意思,只是口中叹道:“文饶公深谋远虑,李浈万幸与他是友非敌!”

    卢弘宣见状竟将那藤纸撕得粉碎,道:“我却觉得佑王最不该来的地方便是定州!”

    李浈却也不恼,点头笑道:“义武军身处河东与河朔三镇之间,乃是遏制河朔三镇的首要位置,而河朔三镇又与我颇有渊源,我最不担心的也只有河朔三镇,而卢使君与文饶公为故交,似乎我也不该担心!”

    卢弘宣却是满脸不悦之色,冷声问道:“那佑王为何还来此?是信不过文饶公,还是怀疑老夫?”

    “我只是想亲自确定一件事!”

    卢弘宣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望着李浈。

    紧接着李浈说出了一句令卢弘宣时隔多年之后仍旧胆战心惊的一句话。

    只见李浈用一种近乎冷漠的声音缓缓说道:“陛下听闻卢使君与代北行营多有往来!”

    此言一出,卢弘宣原本镇静的脸上终于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慌乱。

    李浈口中的代北行营正是沙陀部落,原为西突厥别部,宪宗元和三年时,其首领朱邪尽忠与长子朱邪执宜率众三万归顺大唐,被安置于盐州,后又因其部众多朝廷恐其生乱,又将其一分为二,以朱邪执宜为首将部分沙陀部众改置于定襄川,是为北沙陀。

    而即便如此,朝廷依旧对其心有疑虑,又经多次分割,将沙陀部众分散各地,这才让朝廷多少安心了些。

    但即便如此,朝廷对于沙陀人的一举一动也极为敏感,平民商贾之间的行走通商自然是被允许的,而藩镇与沙陀军队间的来往虽没有被明令禁止,但其中隐含的意味自是谁都清楚的事。

    尤其正值朝廷与吐蕃动兵之际,此中玄妙便更是让各藩镇都避之犹恐不及了。

    至于李浈口中所言卢弘宣与代北行营往来之事,自是其信口胡诌的,至于其卢弘宣为何会如此惊恐,其中道理便很难说得清楚了。

    众所周知,朝廷并不限制与沙陀人的正常行走通商,但谁敢保证这过往行商会不会充当藩镇与沙陀军之间的信使呢?

    显然卢弘宣更说不清,因为有时候捕风捉影远比证据确凿更容易让人害怕。

    所以卢弘宣怕了,因为他从未与沙陀军有过任何来往。

    因为身正,所以才怕影子歪。

    “佑王莫要轻信谣言,卢某......”

    卢弘宣话未说完,李浈却是摆了摆手,笑道:“方才我已说过了,是陛下不放心,既然文饶公信你,我便没有理由怀疑你,只是陛下既然交到了,我总要亲自过来一趟的!”

    卢弘宣闻言这才心中大定,但对于李浈的态度已是变得愈发恭谨谦和。

    将李浈引至座首之后,卢弘宣的脸上露出了平日里极少见的笑容,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李浈环顾四周,笑道:“文饶公说卢使君写得一手好篆字,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待我的新王府建成,有劳使君替我写几幅匾额,也能添些风雅之气!”

    卢弘宣笑道,“若论风雅,佑王当属本朝士子之魁首,去年在花萼楼上十步十诗,冠绝天下啊!老夫有幸拜读过几首,着实是自叹不如!”

    李浈连道不敢,但就在卢弘宣猝不及防时,李浈话锋陡然一转,道:“今日尚有一事,还需卢使君承情!”

    卢弘宣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也来不及多想,忙道:“佑王请说!”

    “不日黠戛斯将有三千匹战马运往河西,欲借道定州,卢使君能否给个方便?”

第五百二十五章 借道定州

    卢弘宣闻言点头说道:“朝廷收复河西失地,老夫只恨不能亲赴沙场为国尽忠,又怎敢觊觎这三千战马呢?佑王此番倒是多虑了!”

    不料李浈却是微微一笑,向卢弘宣的方向稍稍探了探身子,低声笑道:“卢使君怕是误会了,这些战马并非朝廷所有!”

    卢弘宣怔怔地看着李浈,心中生出一丝不祥之兆,小心翼翼地问道:“三千匹战马非朝廷所有,难不成是佑王所有?”

    李浈轻笑,只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卢弘宣脸上骤变,神色冷峻地问道:“佑王可得到陛下首肯?”

    “阿耶自是知道的!”

    卢弘宣随即一伸手,道:“可否让老夫一观?”

    “并无明文!”李浈笑了笑,又补充道:“似乎连口谕都算不上呢!”

    “那还请佑王的战马绕道而行!”卢弘宣的脸色已是变得无比凝重。

    李浈脸上毫无愠色,只是抬手拿起案上随意堆放的一副篆体小字端详了一会,而后问道:“使君可知这三千匹战马需要多少贯钱?”

    卢弘宣不明所以,略一思索后答道:“依每匹七十贯的市价来算,应至少二十余万贯!”

    “是二十一万贯!”李浈纠正道。

    卢弘宣没有作答,只是静静地望着李浈。

    李浈则瞥了一眼卢弘宣后轻笑道:“想必卢使君应该知道,便是将全部京官一年的俸料钱都拿来,也不够买这三千匹战马吧!”

    卢弘宣点了点头,“这倒是不假,只是不知佑王想说什么?”

    李浈随即又道:“自安史叛乱至今已有八十四年,朝廷外御夷敌,内平藩乱,国库早已入不敷出,此番收复河西更是所耗甚巨,卢使君觉得朝廷能拿得出这二十一万贯么?”

    卢弘宣闻言后却是冷哼一声,不屑道:“呵呵,难道佑王拿得出?”

    言语之中尽带讥讽之意,面目之间更显嘲弄之意。

    “哈哈哈哈......”李浈不由放声大笑。

    就当卢弘宣倍感莫名其妙之时,李浈止住笑意开口问道:“敢问卢使君可知镖局?”

    卢弘宣当即回道:“自然知道,镖局乃是一名为刘弘之人所创,最初仅在河朔三镇之间替人来往运送财货,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其已遍布京畿道、河南道、河东道,乃至陇右道都有其踪迹,诸道客商巨贾为保财货周全多委托其镖局运送,据说这刘弘每年所得钱财不下百万贯!”

    李浈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说道:“卢使君每年从刘弘那里也能得些好处吧!”

    卢弘宣闻言顿时面色通红,口中辩解道:“我与刘弘私下绝无往来,只是其镖局生意在老夫所辖各州均有备册,每年所缴商税颇巨,老夫见他也只是例行公事罢了,佑王难道想栽赃不成?!”

    李浈却是摆了摆手,不以为然地笑道:“使君莫要气恼,浈只是胡乱说说,莫要当真,莫要当真!”

    但随即李浈又看了看案上的那方凤足砚,有意无意地问道:“这方砚不错,应是来自端州吧?”

    卢弘宣闻言先是面色一变,而后竟是越发恼怒,若非碍于李浈的身份,怕是早已将其逐出府宅了。

    只见其强压怒火冷声说道:“事关老夫清誉,还望佑王莫要左右言他!”

    “清誉?!”李浈嗤笑一声,“这世上又有谁真正能够清白一生呢?”

    卢弘宣正欲复言,却只见李浈再度摆了摆手,“使君清白与否,你心中自然清楚,这并非我所关注,其实我想要告诉使君的是,刘弘与我乃是总角之交,而这所谓的镖局也是我之授意!”

    言罢,李浈看了卢弘宣一眼,“现在,卢使君该知道我能不能拿得出这二十一万贯了吧!”

    此言说罢,卢弘宣顿时面露惊骇之色,但旋即又转为苍白,怔怔地望着李浈的脸,已是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卢弘宣纵有万般心计,却也无法想象得到那个名震半边天下的“镖局”,后面站着的那个人竟是李浈。

    “卢使君的脸色很差!”李浈不动声色,依旧笑容满面。

    卢弘宣这才缓缓起身,神情略带木讷地冲李浈躬身行礼。

    “佑王所托,老夫定当尽心竭力办好!”卢弘宣的语气有些悲哀,但其中更多的是恐惧和无奈。

    李浈笑着点了点头,而后起身径直打开房门。

    秦椋与骨朵达早已候在门外。

    “卢使君莫怕,今日之言待我出了这房门便忘了,希望使君也一样!”

    言罢,李浈飘然而去。

    卢弘宣向着李浈背影再度施礼,心中却早已是五味杂陈。

    待李浈离去许久,卢弘宣六神无主地坐回原位,目光不自觉地转移到了那方凤足砚台之上。

    卢弘宣精于书道,自然对笔墨纸砚这类东西极为喜爱,至今他还记得,那个叫做刘弘的年轻人第一次将这方砚台捧至自己面前时,自己心中是何等地欣喜若狂。

    但直至今日卢弘宣才幡然醒悟,原来这一切竟都出自佑王的手笔。

    “唉......”

    房内,传来卢弘宣长长的一声叹息。

    ......

    “三千匹?若小人没有记错的话,您与黠戛斯买入的是一千匹战马!何时又变做了三千匹?而且您是以三十贯一匹的价格买入,怎么又变成了七十贯?若是按这个价钱从楼烦马场或河朔三镇买马不是更方便些么?”

    在得知李浈定州之行的目的之后,秦椋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李浈笑道:“便是三千匹我都嫌不够,一千匹又怎么够呢?至于价钱么,自然还是三十贯一匹,对付卢弘宣这般老狐狸,自然不能说实话的!”

    秦椋点了点头,紧接着又问:“三千匹战马,黠戛斯就甘愿三十贯一匹的价格卖给咱们?怕是连豢养成本都不够呢!”

    李浈大笑:“若是平日自是不可能的,但现在不仅可能,而且心甘情愿!”

    见秦椋满脸疑惑,李浈心情大好,耐心解释道:“黠戛斯往日曾受尽吐蕃欺凌,今我大唐远征吐蕃,黠戛斯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复往日之仇,更可借机交好大唐,裴罗可汗可不傻!

    秦椋顿时恍然大悟,只是觉得这其中的道理着实有些费脑筋,索性不再去想,转而问道:“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恒州!”李浈答。

    “恒州?您要去见成德节度使王元逵?”

    “既然打算从人家手里要一个人,自然是要见见主人的!”

第五百二十六章 不请自来

    恒州,作为成德镇的首府,恒州西临河东太原府,东临定州城,自德宗皇帝将定、易、沧三州从成德镇分出成立义武镇以来,虽几经废黜,但最终还是在去年李浈将河朔搅得天翻地覆之后再度重立。

    所以这便使得成德镇被河东与义武生生夹在其中,但即便如此,成德镇也依旧是河朔三镇中不容小觑的力量。

    只是每每提及此事,王元逵总是要指着长安城的方向大骂一通方才作罢。

    但骂过之后,王元逵所能做的也唯有接受而已,此时的河朔早已不是那个三镇同心的时代,表面上的一团和气依旧掩盖不了内里的剑拔弩张。

    王元逵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只要自己有所异动,背后的张仲武绝对会是第一个往自己身上插刀的那个人。

    更遑论那个表面钟情于书道,其实却无比奸猾的义武节度使卢弘宣了。

    总的来说,自李浈去年到达河朔的那一天开始,也便是王元逵无比郁闷的开始。

    话虽如此,但凡能够在这个游戏规则下混得风生水起的人,大都绝非善类。

    因为他们都懂得遵守游戏规则,甚至某些人本身就是游戏规则的制定者。

    而王元逵正是其中之一。

    正如此刻,当李浈突然出现在其面前时,王元逵的脸上现出了毫不掩饰的欣喜,似乎全然忘记了就在几个时辰前,自己破口大骂的正是眼前这个人。

    王元逵的礼数远比卢弘宣周全得多,这让李浈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倒是王绍懿、王绍鼎兄弟二人并不那么见外,虽在王元逵面前举止不敢太过放肆,但脸上却显现出无比的兴奋。

    各自落座之后,王元逵率先问道:“佑王西征吐蕃收复河西,为何却到了恒州,可是有什么事么?”

    李浈见王元逵问起,索性便开门见山说道:“说来也不怕使君笑话,此去河西我这心中烦乱得很,特来向使君求教!”

    王元逵闻言大笑,“佑王乃当世第一少年英雄,本使又怎敢妄自尊大呢!”

    “使君莫闹,若非束手无策,我又怎敢冒着延误军机的罪过来恒州见您呢?”李浈故作一脸苦楚状。

    “哦?”王元逵笑着,“佑王该不会又来我这里借兵吧!”

    不待李浈说话,王元逵紧接着又道:“若真如此的话,只要佑王拿出朝廷诏令,本使定当派兵!否则......”

    王元逵看了李浈一眼,笑道:“那佑王还是免开尊口吧,本使虽有心相助,可担不起这诛九族的大罪啊!”

    言罢,王元逵一脸同情地望着李浈,露出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哦......”李浈轻轻点了点头,而后便低着头不再说话。

    见状如此,王元逵不禁有些诧异,李浈的反应显然与自己所预想的完全不同。

    见李浈久久不再说话,王元逵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王绍懿、王绍鼎二人,正看见二人同样一脸懵逼地望着自己。

    “佑王......”王元逵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李浈却似乎充耳未闻一般,依旧低着头思索着什么。

    “佑王!”王元逵将声音又提高了些。

    李浈这才猛地抬起头,而后一脸歉意地笑道:“方才忽然想起些杂事,还望使君莫怪!”

    王元逵笑着摆了摆手,道:“军机不可延误,佑王还是早日赶赴河西,待佑王功成之日,一定要来恒州住些日子,也好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言罢,王元逵起身,显然是准备送客的意思。

    李浈见状也随即起身,而后笑道:“借使君吉言,日后一定前来叨扰几日!”

    说罢,李浈转而又冲王元逵身后的王绍鼎笑道:“日后大郎在京城供职若遇到什么难处尽可去寻我,毕竟在京城,我这佑王还是有些薄面的!告辞告辞......莫送莫送......”

    说着,李浈转身便走,却被王元逵一把拦下,只见其面色阴沉地问道:“佑王方才所言何意?”

    紧接着王元逵回头看了看王绍鼎,见王绍鼎一头雾水,又看了看李浈,“绍鼎在京城供职?”

    李浈闻言一脸诧异地问道:“怎么?使君尚且不知此事?”

    王元逵满脸狐疑地摇了摇头。

    “京城的留后院就没传来什么消息?”李浈的神情显得更为诧异。

    见王元逵又摇头,李浈随即大笑道:“倒是我糊涂了,一定是阿耶还不曾正式下诏,估摸着三省那些人都还不知道,京里的留后院又怎么会知道呢!”

    王元逵闻言随即又言语恭敬地将李浈请回到座位上,正色问道:“还请佑王将此事详细说来!”

    李浈看了一眼王绍鼎,又看了看一旁的王绍懿,二人皆是一脸疑惑,最后又将目光转向王元逵,故作惊叹般笑道:“说来此事也简单,当日仇士良叛乱,使君着绍鼎、绍懿兄弟二人进京勤王,事成后陛下宴请群臣时对绍鼎、绍懿之少年英姿尤为赞赏,就在出发前陛下说起,兵部原职方郎中暴毙,而此正值西征吐蕃之时,高低要尽快选个人出来担任此职!”

    说罢,李浈稍稍一顿,而后又轻叹一声道:“使君也知道,职方郎中掌管天下舆图、烽燧、镇戍及蛮夷内附之事,其职责重大,万不敢草率任命,陛下对此颇费了一番心思!”

    “然......然后呢?圣人怎么就想到绍鼎了?”王元逵心有不甘地问道。

    “自然是我向陛下推举的!”言罢,李浈毫不顾忌王元逵那张泛起青光的脸,紧接着摆手笑道:“使君倒也不必言谢,都是自家人无需客套,不过陛下似乎还未下定决心,这倒也不难,只待我明日再上一封奏疏,陛下定能应允,大郎便等着进京吧!哈哈哈哈......”

    啪——

    陡然,王元逵的右拳重重地砸在案上,紧接着霍然起身,目露凶光地瞪着李浈。

    见状及此,王绍鼎、王绍懿兄弟二人正欲上前劝阻,正要伸手时却只听王元逵厉喝一声:“站在那——莫动!”

    守在门外的秦椋与骨朵达二人闻声不对,正欲推门闯入,却只见四周瞬间闪出百余名弓弩手,冰寒的箭矢早已蓄势待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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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他生于安乐,死于忧患;这一世,他生于忧患,却立志要死于安乐,自己的安乐、也是天下人的安乐...... 这是一个关于晚唐的故事,相信在很多喜欢大唐的读者心中,大唐永不会晚,它的雄浑壮阔、它的风骨神韵、它的温婉缠绵永远值得我们怀念和向往。 这是我的大唐,也是你的大唐。 让我们一起重新回到那段历史,重新缔造一个大唐盛世! 大唐不晚! 无论你喜欢这个大唐、或是鄙夷这部作品,都欢迎各位来此品茶论道、煮酒谈史,九盏清茶必扫榻相迎。Q群:527391828大唐顽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顽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顽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