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 平泉庄
“文饶公可是在等人么?”
正说着,只见一人直接推门而入。
正是禁军副使王作恩。
而在其身后,赫然便是三名顶盔掼甲的禁军步卒,正虎视眈眈地望着李德裕。
见状之后,张总管怒而叱道:“你们......”
话未说完,李德裕轻轻摆了摆手,笑道:“看来王副使是等不及了!”
王作恩微微一拱手,冷笑道:“文饶公此言差矣,非是下官等不及,而是兖王殿下等不及、仇公等不及、这大唐的万万百姓等不及了!”
不待李德裕说话,王作恩紧接着又道:“天下不可一日无主,百姓不可一日无君,文饶公在这里每拖延一刻,大唐便多一刻危机,我想......文饶公不会不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吧!”
李德裕轻轻点了点头,道:“看来......老夫这一趟是势在必行了!”
“自文饶公被贬东都,兖王殿下与仇公心中便替您不平,奈何天威难测、圣命难违,而今......”
王作恩笑着,没有继续说下去。
李德裕轻抚长须,满脸凄怆道:“自先皇驾崩,老夫以为此生再不会踏进长安,如今看来......”
说着,李德裕向着端陵的方向遥遥而拜,颤抖着声音说道:“承蒙先皇不弃,老夫必当竭力辅佐兖王殿下,以报吾皇厚恩!”
闻言之后,王作恩的脸色却是一沉,相较于此前竟是变得更加难看了许多。
自从见到李德裕的那一刻起,这一套说辞王作恩已是听了不下十遍,尽管明知李德裕就是在拖延时间,但却又偏偏寻不到什么漏洞。
对此,王作恩在气愤的同时却又感到无可奈何。
在李德裕这个一生都在宦海浮沉的四朝老臣面前,王作恩终究还是太嫩了些。
“文饶公!”
尽管王作恩得到的命令是将李德裕恭恭敬敬地请到京城,但此时此刻,他还是不得不考虑使用武力。
李德裕将目光缓缓转向王作恩,王作嗯顿时一愣,因为他发现李德裕的眼中竟已是老泪纵横。
虽然王作恩不相信这眼泪是真的,但心中还是不由得乱了些方寸。
“请......请文饶公快些随下官回京,事关社稷万万耽误不得!况且兖王殿下和仇公那里下官也不好交差!”王作恩改口说道,但语气似乎更重了些。
李德裕点了点头,但紧接着又摇了摇头,而后长叹一声道:“非是老夫不愿随王副使回京,而是此刻......”
李德裕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文饶公有话直说便是了,一切自有兖王殿下和仇公担待!”王作恩焦急地说道。
闻言之后,李德裕缓缓起身,而后迈着颤颤巍巍的脚步走至王作恩跟前,附耳说道:“事到如今,有些话老夫也便直说了,敢问王副使杞王殿下现在何处?”
“杞王?”王作恩一愣,看了看李德裕,答道:“杞王殿下已被玄都观妖道谋害!”
“果真如此?”李德裕紧接着问。
“怎么?文饶公信不过下官,还信不过兖王殿下和仇公么?”王作恩言之凿凿地说道。
“哦!”李德裕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但据老夫所指,杞王殿下不仅还活着,而且就在京城!”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王作恩惊道。
“王副使若不信,那看看这个吧!”
说着,只见李德裕自袍袖中取出一封信,而后递给王作恩,道:“这是在王副使来之前,延庆公主差人送来的!”
说罢之后,李德裕又道:“哦,人还没走,就在西厢房!”
王作恩忙展开书信抬眼望去,脸上瞬间变得有些凝重。
“这......这......”
“王副使现在应该知道老夫为何不愿回京了吧!”李德裕幽幽说道。
王作恩显得有些语无伦次,而后想了想道:“下官可否能见见此人?”
李德裕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西厢房的位置。
王作恩随即一拱手,紧接着转身而出。
待其走后,李德裕不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张总管满脸惊喜地推门而入,不待李德裕开口,随即说道:“郎君......”
“来了?”李德裕抢先问道。
张总管点了点头,“来了!不过随少郎君同来的还有一个人!”
“哦?”
“丌元实!”
李德裕闻言后先是一愣,而后却是抚须而笑,“哈哈哈,这小子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郎君,要不要请进来?”张总管问。
李德裕却是摇了摇头,道:“不急,不急!”
......
李德裕拿出的那封信,让王作恩有些措手不及,杞王的消息让原本顺理成章的事情顿时变得越发复杂起来。
王作恩不敢擅自决断,尤其在这个时候,尤其在这里。
尽管李德裕默许了王作恩去见送信之人,但他却并没有去西厢房,而是径直来到平泉庄中心潭。
平泉山之所以叫做平泉山,是因为此处平地生出一眼泉水,而平泉山庄正是以这眼泉水形成的为中心扩建而成。
而后李德裕以怪石为山,泉水自假山飞流直下,形成一汪潭水,名为“中心潭”。
只见王作恩独自一人驻足此地,任由飞瀑溅起的水花洒落在身上,让王作恩的心中变得更加烦躁不安。
“王副使......想不到你我竟在此地见面了!”
正在此时,只听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王作恩旋即回身望去。
来人竟是丌元实。
“你?!”王作恩显然没有料到丌元实竟会出现在这里,目光不由自主地向丌元实身后望去。
“王副使在找人么?”丌元实笑问。
“丌副使不是应该在渭南县与黠戛斯的人在一起么?”王作恩反问道。
只见丌元实不由长叹一声,道:“你我同是渡江人,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王作恩沉默片刻,而后缓缓问道:“他......来了?”
丌元实点了点头,道:“比王副使晚了一日!”
“现在何处?我有要事!”王作恩忙问。
丌元实随即指了指西厢房的位置。
“怎么?他......知道了?”王作恩惊讶地问道。
丌元实苦笑一声,道:“从你我做这个决定那时起,便注定了要受他的摆布啊!”(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三章 总管王昱
王昱,出身于太原王氏,祖上曾是武德年间官至通直郎太史丞的王孝,也便是那位写出了《缉古算经》的初唐算学大家。
或许是因祖上余荫,王氏家族中的这一支脉对于算学的成就即便是放眼大唐,也无人能出其右者,而到了王昱这一代,算学之道已是日臻完备。
或许是对于算学之道痴迷过深,以致其他学问倍显疏落,所以王氏这一支脉在仕途上的成就始终逃不开“国子监”,久而久之,族人对于仕途也便再无进取之心。
毕竟国子监虽不涉朝政,但若能做到“国子祭酒”和“司业”的位子,却也是从三品、从四品的显赫官职。
但,王昱不想如此。
同样精于算学的他宁愿去公主府做一名普通的门客,也不愿穷极一生去追求仕途上的未知。
对于延庆公主,王昱宁愿如此。
几年之后,王昱在公主府从一名普通的门客,成为极受青睐的总管。
尽管门客的待遇总要比总管更高些,但为了留下来,王昱宁愿如此。
对于王昱来说,做什么并不重要,只要能每日陪在她的身边便已足够。
正如现在,王昱从京城来到东都,又从东都来到这平泉庄,他十分清楚延庆公主需要什么,也知道她要做什么,更知道此事背后隐藏的那个万丈深渊。
对于算学的精通并没有让他变得多么理智,恰恰相反,却让他成为一个甘愿临冰履渊的投机者。
当然,在王昱如此毫无理智的背后,永远是那位天香国色,却又被权利蒙蔽了内心的美丽女人。
王昱还要比王作恩早来了一日,而且王昱得到的答复也和王作恩如出一辙。
与王作恩不同,王昱看上去似乎并不着急,自从递上了那封信之后,也仅仅见了李德裕三次。
一次问早安,一次问晚安。
最后一次是连李德裕都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主动去见了王昱一面。
而令李德裕更好奇的是,王昱从始至终都没有再提一句回京城,似乎他的任务就只是一名信使。
不同的是,这位“信使”竟心安理得地在平泉庄住了下来。
就连李德裕这样擅于识人心、断人意的老狐狸都摸不清这个年轻人的意思。
所以,李德裕将这个年轻人交给了王作恩。
不过令李德裕没想到的是,王作恩没有去见王昱,而是去自己的中心潭见了另外一个人。
但王作恩并没有见到那个人。
因为那个人去见了王昱。
这一切看似只是毫无关联的巧合,但冥冥中却又存在着必然的因果。
好似这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凌乱但又遵循着某种规律,去拨弄着这盘棋上的每一个棋子。
“王某是唤您少郎君呢?还是李司马?”
王昱见到李浈时,竟无半点意外。
“王总管随意便好!”
李浈见到王昱时,同样波澜不惊。
“公主和杞王殿下,还好吧!”李浈站在屋内,没有落座的意思。
“既然少郎君知道,又何必问呢?”王昱坦然答道,似乎也没有让座的意思。
李浈尴尬地笑了笑,而后叹道:“公主府能有你这样的总管,想必公主殿下能省心不少吧!”
“少郎君谬赞了,为公主殿下分忧解难只是在下的本分而已!”
王昱的语气不卑不亢,看上去倒比李浈还要镇静些。
“我知道你来此地的目的,但没想到来的是你!”李浈索性开门见山地说道。
王昱这才微微一笑,躬身道:“在下也知道文饶公并不是兖王和公主殿下就能请得动的!”
“哦?”李浈讶异道:“那你为何还留在这里?”
王昱不假思索地说道:“所以在下在等少郎君!”
“你知道我会来?”
李浈顿时对王昱来了兴趣。
王昱点了点头,道:“公主殿下想得到,仇士良也想得到,郑台文更想得到,而以少郎君的才智,又怎会想不到文饶公是其中之关键呢?”
“台文?”李浈笑了笑,道:“若我猜得不错,台文派来的人是刘关吧!”
王昱点头应道:“少郎君识人善用,刘关确是一位值得信任的下属!”
李浈想了想,而后望着王昱,笑道:“看来你们见过面了,希望刘关安然无恙,否则......”
虽然李浈与王昱此前并无交集,但仅仅通过今日这短短的几句话,李浈知道,若论脑子,刘关与王昱有着云泥之别。
尽管王昱有意避开李浈的目光,但他还是能感觉得到,李浈这句话中隐含着的浓浓杀机。
“少郎君言重了,在下手无缚鸡之力,又怎会是刘关的对手呢?想必他此时还在府尹衙门等着文饶公呢!”王昱轻声说道。
李浈这才点了点头,道:“我不管你为公主殿下出了多少谋、效了多少力,我只想让你明白一件事......”
说着,李浈缓缓走向王昱,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逐字逐句地说道:“只要是我的人,无论他是谁、无论他是官,还是是卒,你一个都不准碰!”
说罢,李浈稍稍挺直了身子,在王昱一旁坐了下来,接着说道:“当然,这些话你也可以转告公主殿下和杞王殿下,我们各有各的目的,只要不触及我的底线,我便不会插手!”
王昱笑了笑,道:“少郎君言重了,您于杞王殿下有救命之恩!”
说完之后,王昱想了想又道:“至少在眼下,公主殿下和杞王殿下都还在您这条船上!”
李浈冷笑一声,道:“看来公主殿下是想让我将文饶公请回京城!”
王昱笑道:“呵呵,公主殿下并不知道您来东都,这......只是在下擅自做主,因为只有您能够请得动文饶公,而且在下刚刚得知,王作恩也是少郎君的人!”
“那文饶公回京与否于我又有什么好处?”李浈笑问道。
闻言之后,王昱笑了笑,道:“那少郎君为何还要主动来见区区在下呢?!”
李浈微微一滞,而后不禁朗声大笑,“王总管果然好算计,既然如此,那想必你也一定知道我要什么!”
王昱点了点头,道:“公主殿下一定会答应的!”
“你知道?”李浈问。
“若少郎君信不过公主殿下的话,又怎会将这整盘的计划透露出来呢?况且......还有在下呢!”
闻言之后,李浈满面笑意,起身稍稍整了整袍衫,缓缓走至门前。
“既然如此,我们今晚回京!”(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四章 三成兵马
当李浈再一次见到李德裕时,李德裕正在侍弄着一盆兰草。
兰草来自江南东道的漳州,初春时分,正值兰惠排铃,高大挺拔的花剑、纤细飘逸的兰叶、拙朴厚重的陶盆,为这房内的万卷诗书更添了几分文静素雅。
李德裕的精神看上去比前几日好了许多,只是身上依旧披着厚厚的裘袍。
手中握着一把剪刀,将那些已经焦枯的叶梢斜斜剪去少许,让整盆兰草看上去更加富有生气一些。
李浈恭敬地静地站在李德裕身后,一言不发。
而李德裕似乎也毫不理会李浈的存在,只是仔细地对着兰草剪了看,看了又剪。
“见过那个王昱了?”
李德裕轻轻将兰盆转了个方向,又向后退了几步仔细端详着,轻声问道。
“见过了!”李浈答。
“你打算让王作恩做什么?”李德裕又问。
“回去,如实向仇士良禀告!”
李德裕点了点头,忽然问道:“你可知如何才能让这兰惠开花么?”
李浈笑道:“自然是施肥,有了足够的养分,花才能开得更好!”
李德裕摇了摇头,道:“施肥虽好,但若是不辨时令,必然适得其反,反倒不如不施!”
闻言之后,李浈面带不解。
李德裕这才转过身子,冲李浈笑了笑,缓缓道:“每年大寒前后,待兰惠的花芽出土至一寸时便停止生长,此时便要使其保持一个月的低温期,以增粗花芽,增多花苞,而在此时兰惠是无法吸收更多养分的,若是施肥的话,轻则花芽干枯萎缩,重则整株腐烂死亡!”
李浈旋即笑道:“晚辈不懂得侍弄花草,不过今日倒是长了些见识!”
李德裕放下剪刀,而后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笑道:“微末之道罢了,算不得什么见识,不过上至王道下及官道,乃至万物之道皆不过如此!”
李浈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明白了?”李德裕笑问。
“明白了!”
“哈哈哈,你不明白!”李德裕大笑,而后向李浈指了指一旁的坐榻,道:“驭人之术在于恩威并施、赏罚兼明,君子之风固可贵,但有时却难免为时势所不容;小人之习虽低鄙,但有时却可通达八面、逢源左右,所谓千秋盛世,并非良臣之功;国运衰败,也并非佞臣之过,你可知在何?”
李浈略一思索,而后伸出食指,指了指天。
李德裕点了点头,道:“猎狗去追什么样的猎物,全在于猎户的手指向何处,所谓为君之道实则乃驭人之道,这一点......”
说罢,李德裕笑了笑,轻声说道:“先皇与陛下都做得很好,只是现在却被你打乱了!”
尽管李德裕这番话听上去有些云山雾罩、不知所以,但李浈却似乎隐隐明白了一些言外之意。
见李浈一眼不发,李德裕不由微微一笑,道:“陛下......龙体尚且安好吧!”
闻言之后,李浈突然抬头望着李德裕,犹豫再三之后,方才点头应道:“一切都瞒不过文饶公!”
“哈哈哈......”李德裕闻言后抚须大笑,“说句大逆不道之言,老夫平生阅人无算,看不破的却唯陛下一人,这也不过是老夫斗胆妄自揣测之言而已!”
“这可是大不敬之罪,也就是文饶公敢这么直抒胸臆了!”李浈随即笑道。
闻言后,李德裕的脸上不禁现出一抹淡淡的得意之色,而后继续说道:“前阵子陛下将崔珙赶去做凤翔节度使的时候,老夫便猜到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但没想到竟是对马元贽、仇士良动手!”
说着,李德裕看了一眼李浈,道:“看来这定是你的主意了!”
李浈讪笑一声,道:“只是没想到还是陛下想得更周全些!”
李德裕白了李浈一眼,口中冷哼道:“但凡陛下思虑稍有不及,你葬送的便是大唐的百年基业,便是大唐的罪人!”
李浈虽然点头称是,但脸上似乎并没有太多惭愧之意,连连说道:“全赖陛下英明!”
闻言之后,李德裕不禁长叹一声,道:“只是老夫没想到的是,陛下为了你,竟早已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准备!”
“这......又从何说起?”李浈闻言顿时面色大骇。
只见李德裕摇了摇头,缓缓说道:“陛下贬崔珙为凤翔节度使,退可兵控散关,进可兵发京畿,此为其一,倘若陛下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么只要新君略施恩泽将崔珙官复原职,便可将其牢牢攥在手心,而以崔珙的声望,足以咸服百官!”
“新......君?”李浈目中透着一抹难以察觉的异样。
李德裕望着李浈,脸上似乎略带着些许无奈,但在无奈的背后,更多的却是一种鼓励。
“呵呵,既然陛下龙体安好,那么有些话便不能说了。若老夫没猜错的话,你来东都不仅仅是劝老夫回京这么简单吧!”
李浈笑道:“文饶公慧眼如炬,那晚辈也便直说了,晚辈请调东都幾防兵马!”
“仅仅一个东都幾防,怕是难解眼前之危吧!”李德裕笑问。
“自然不止东都幾防,在来见文饶公之前,晚辈已派人去了商州!”
“金商防御使崔碣!”李德裕恍然大悟。
“此前镇压原金商防御使吴灼叛乱时,晚辈与崔使君曾有过一段交情,想必崔使君应该不会忘记的!”李浈笑道。
言罢,李浈紧接着又道:“不仅如此,晚辈还派人去了江陵!”
“荆南的兵马终究距离太远,不过......”李德裕莞尔一笑,道:“严武正那憨货可不管这些,必然会调动大军,而大军异动必然惊动监军使,仇士良很快也会知道的!”
“敲山震虎......这一步棋着实高明!”李德裕不禁拍掌大笑,脸上的忧郁之色也瞬间一扫而尽。
“另外......”
显然,李浈的话并没有说完。
李德裕闻言后微微一愣,而后摆了摆手笑道:“难道你还想打河朔三镇的兵马不成?先不说那三只老狐狸肯不肯动弹,即便他们想动,也绝对入不了潼关的!”
李浈没有说话,只是笑吟吟地望着李德裕。
李德裕见状,缓缓收起脸上的笑意,而后将身子重重地向后仰在凭几之上,同时摇头长叹。
“唉......谁能想到,天下兵马竟被一个小小的幽州行军司马征调了三成,仇士良......死也值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五章 河东三镇
是夜。
三乘飞驰的车驾急速通过之后,城北本已关闭的安喜门再度徐徐合拢,洛阳城重新陷入一片沉寂。
一切如旧。
......
与此同时,河东道,潞州。
潞州位于河东道东部,毗邻河北魏博镇治下的相州,属昭义镇,会昌四年时,时任昭义节度使的卢钧奉朝廷之命戍守代北,激起素来骄横蛮纵的昭义军哗变,竟公然反攻潞州城门,监军使率潞州守军殊死抵抗,直至当晚才抚平叛乱。
而不得不耐人寻味的是,就在一个月前,李忱以此事为由将卢钧调回京城,同时命左金吾将军李执方接任昭义节度使。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命,当时令朝臣们感到诧异的并不是天子翻出这桩陈年旧事将卢钧调离昭义。
毕竟当年卢钧是由李德裕的举荐才被武宗任命为昭义节度使,而今以李党的地位,卢钧不被贬往边塞已是天子的格外开恩了。
而真正令朝臣们揣测纷纷的,是左金吾将军李执方的任命。
李执方此人年近不惑,相貌平平、才学平平,弓马不娴熟、兵略不通晓,甚至用射程在两百步的角弓弩都无法达到四发三中。
而这,只是一名大唐士兵最基本的要求。
而李执方之所以能做到左金吾将军这个位子,完全是因为其拥有一副三寸不烂之舌,恰恰因为如此,使得其从一个正五品的军器监少监,在短短的一年之内便被擢升为从三品的金吾卫将军,甚至一度深得李忱的器重。
无疑,无论在朝廷还是昭义军中,比李执方更适合做昭义节度使的文臣武将不胜枚举,但李忱却偏偏让一个如此平庸之辈去坐镇一方节度,这样的安排曾一度让朝臣们觉得李忱是在有意培植自己的亲近势力,但在知人善用这件事上,这无疑是一个算不上高明的选择。
河东十八州,其中以河东节度辖地最广,但却以昭义军实力最盛,即便在会昌四年时因刘稹叛乱而被成德、河中、魏博三镇联军围剿中损失惨重,昭义军依旧在短短的数年时间迅速恢复了其在河东的霸主地位。
乃至河东几大节度使无不以其马首是瞻,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认为,昭义军的态度,便等同于河东十八州的态度。
......
关于京城中的种种传闻,李执方早已多有耳闻,以致接连数日里,李执方都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毕竟若那传言为真,一旦新君登基之后,自己这昭义节度使的位子必将受到威胁。
而就当李执方为此惶惶不可终日时,泽州司马将一份紧急军情的呈报放在了李执方的案上。
而正是这封呈报的出现,却令李执方似乎看到了一丝光明。
此时此刻,在李执方的面前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虽已年过花甲须发皆白,但却面泛红光、孔武壮硕,只看一眼便知其年轻时定是一名骁勇悍将,而此人便是河阳节度使石雄。
而另一人的年纪甚至比石雄还要大上一些,整个人的气势看上去也更儒雅文弱些,其名为崔郸,乃是现任河中节度使。
若依常理,藩镇邻里之间更多的是明争暗斗、互不相容,罕有如此能让三镇节度使亲自坐在一起的时候,更何况无论石雄还是崔郸,对于李执方这样依靠口舌之利而上位的人,从来都是心生鄙夷的。、
但话虽如此,此时此刻石雄和崔郸二人的脸上却尽显忧虑之色,反倒是此前一直郁郁不得解的李执方,显得无比释然。
“呵呵,李某得二位使君亲自拜会,实乃三生有幸,今日定要与二位使君开怀畅饮一番!”
见二人面色沉重,李执方的心情不禁变得又开怀了些。
二人闻言,不由相互对视了一眼,而后崔郸连连摆手,率先开口道:“这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李使君还有心思吃酒?难道你就不担心么?”
“哦?崔使君此言何意?”李执方明知故问道。
只见石雄抚须说道:“河朔三镇的五万兵马都到你的泽州边境了,李使君不会还不知道吧!”
李执方闻言后猛地一拍前额,做恍然大悟状,而后拿起案上的那封呈报,起身递给了二人,同时口中笑道:“二位使君说得可是河朔兵马进京勤王一事?”
“勤王?!”二人闻言一愣,而后崔郸接过之后不由定睛望去,当即面色一变,这竟是成德节度使王元逵、卢龙留后张直方和魏博节度使何弘敬三人联名所书。
石雄见状也赶忙凑了过去,片刻之后,只见石雄拍案而起,怒声叱道:“一派胡言,他们这是要造反!”
而崔郸则显得要镇定一些,待看完之后一脸凝重地望着崔郸说道:“崔使君......以为如何?”
李执方闻言不假思索地说道:“我等俱受皇恩,如今仇士良弑君谋反,身为臣子自当为君解难!”
“胡闹!”石雄当即喝道,而后指着李执方说道:“京城情况未明,你怎知这其中不会有诈?若我等将河北这五万兵马放过去,一旦有变,你我便是挫骨扬灰也难弥补!”
崔郸紧接着说道:“子英说得不错,此时还望李使君三思啊!”
李执方闻言将石雄轻轻按回到了坐榻之上,而后确认门窗全部关好之后,这才走至二人跟前,低声说道:“二位使君此言差矣!”
见李执方神色紧张,二人不由面色一滞,而后李执方沉思片刻,紧接着说道:“如今京城形势并非不明,而是已然明了,所以我们才必须将河北这五万兵马放过去!不仅如此,李某建议我们三镇还应各派兵马一同前往!”
“哦?李使君何出此言?”崔郸忙问,一旁的石雄也满脸诧异地望着李执方。
李执方见状,遂缓缓说道:“二位使君以为河北这五万兵马,与仇士良的十万禁军比起来,谁更强一些呢?”
“自然是仇士良!”石雄说道。
“那与我河东三镇的十二万大军比起来,谁又更强些?”李执方又问。
“河朔三镇虽强,但此时派来的也不过五万兵马,自然比不得我门三镇的十二万大军!”石雄又道。
李执方点了点头,又问:“既然如此,以王元逵、张仲武和何弘敬三人之精明,又何苦去趟这趟浑水?而且二位莫忘了,在前面还有个潼关!”(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六章 诡辩之才
“若要进京,必过潼关!但如果要硬闯的话,莫说五万,怕是再来五万都无济于事!”崔郸脱口而出。
“不错!”李执方的音调陡然变高,而后伸手指着河北的方向,微微眯着眼睛说道:“但王元逵三人若不蠢的话,就绝不会硬闯!”
“那若是他们事先买通了潼关守军呢?”石雄紧接着问道。
话音方落,只听崔郸断然说道:“不可能!潼关防御使若还做了别人尚有一丝可能,但周墀......”
崔郸看了看石雄,“是绝不可能背叛朝廷的!”
“崔使君所言不错,以周墀的性情,怕是死也做不出这等事来!”李执方插话道。
见二人不说话,李执方再度说道:“所以既然河朔的兵马敢入京,那便是说有足够理由让周墀放行,而这个理由......”
此时只听崔郸幽幽说道:“天子有难!”
李执方点了点头,将目光移向了石雄。
石雄的面色逐渐变得无比凝重,自己的年龄大了,只求固守一镇安稳养老,着实不像掺和到这趟浑水中来,但眼下的情形却似乎又不得不做出一个选择。
石雄又将目光望向了崔郸,眼神中尽显犹疑之色。
只见崔郸眉头紧蹙,似乎陷入沉思之中。
尽管李执方所言颇有几分道理,但无疑,这依旧是一场豪赌,对于崔郸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天子是谁并不重要,他在乎的只是自己这后半生能不能安然度过。
崔郸的心态或多或少都代表了大多数藩镇的心态,对于绝大多数藩镇来说,天子更多地像是一种仪式感的存在,只有手中的权利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但求一镇终老,然后尽可能多地位自己谋求一些利益,这已经成为大唐帝国诸多藩镇中不言而喻的秘密。
“此前关于各进奏院的呈报,想必二位使君都已知道,京城以及皇城的戍卫已全部换成了金吾卫,兖王主理朝政,显然仇士良是想拥立兖王登基,但仇士良却依旧守在骊山不肯回京,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李执方不紧不慢地说道,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崔郸。
“那又如何?既然陛下已龙驭宾天,自然便须另立新君!”石雄反问道。
“呵呵......”李执方随即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道:“既然陛下龙驭宾天,那么仇士良为何迟迟不肯回京?”
“莫非......”崔郸抬头看着李执方,“陛下......还活着......”
“只有陛下还活着才能让仇士良如此忌惮!也才有勤王一说!”
崔郸随即又问:“但若果真如此,那么河北三镇的兵马又如何得知?观其动向,似乎早已洞悉一切,若非事先得知真相,那么又是谁提前告知的呢?而且以王元逵、张仲武、何弘敬三人之奸猾,平白无故又怎会冒险勤王?佯做不知、坐山观望岂不是来得更周全些?”
崔郸也好,李执方也罢,自然不会知道李浈在此事中所起到的作用,更不可能知道李浈的真实身份。
不过尽管李执方并不清楚仇士良留在骊山真正的目的是李浈,而非其自认为已经被释远杀死的李忱,但这却并不妨碍其作出自己应有的判断,至少李执方说出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在骊山必然有一个让仇士良忌惮的人,而且这个人将是成败之关键所在。
有些时候,只要形势正在向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去发展,真相便永远没那么重要。
而现在从崔郸和石雄脸上的表情来看,李执方知道,他们心中或许已经做出了一些选择。
尽管这个选择也许并不是自己所期望的全部,但这对自己来说已经足够了。
“哈哈哈哈......”李执方肆意地大笑着,甚至笑得弯下了腰,脸色涨得通红,如疯似癫。
崔郸与石雄见状皱了皱眉头,但却都默契地没有开口说话,只静静地望着举止近乎夸张的李执方。
李执方笑了很久,直到涕泪横流,直到发髻凌乱。
崔郸与石雄也看了很久,直到李执方挺直了腰、抹干了眼泪。
“二位使君可知陛下为何会将卢钧调离昭义,又为何会让李某人接任他的位子?”
李执方的神态终于恢复了正常,但表情却显得极为神秘。
方才李执方毫无来由的大笑,本就使得崔郸与石雄二人心中疑窦丛生,现在经此一问,二人似乎隐隐猜到了什么。
不待二人说话,李执方紧接着向京城的方向遥遥一拜,同时口中说道:“陛下乃千古明君也!”
李执方深谙诡辩之道,自然明白一个道理。
有时候悔意不明的一句话,要远比直截了当更让人恐惧,尤其对于崔郸、石雄这样浸淫官场数十载的老狐狸,更是如此。
闻言之后,崔郸与石雄面面相觑,而后只见崔郸轻轻点了点头,脸上略带着些许无奈。
一旁的石雄在不经意间,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事到如今自己也只剩了唯一的一个选择。
“既然如此......”崔郸看了看李执方,又看了看石雄,而后抚须笑道:“身为大唐臣子,理应为国尽忠,还请李使君代为转告成德王使君,老夫这河中五州必当开关相迎!”
石雄紧接着说道:“河阳镇三城五州,愿保王师一路西进!”
......
河北,相州。
王元逵坐镇于军帐之内,两侧则分别是张仲武之子卢龙留后张直方、何弘敬之子魏博军副指挥使何全皞,以及三镇派出的各级武将,而王绍懿与其兄王绍鼎赫然在列。
这是河北三镇第二次以联军的形式出现在天下人的面前。
同样是西进入京,与上一次安史叛军截然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们代表的是天子、是王师。
河北,从来都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地方。
自赵武灵王开始,这里便已被打上了骁勇骄纵的烙印,这里是游牧民族和汉人血液交融之地,亦忠亦奸、亦正亦邪,在河北的土地上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为奸,可弑君谋逆;
为忠,可精贯白日!
长安,我河朔三镇来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七章 致命的疏忽
一路之上,李德裕始终紧闭着双目一言不发,直到过了潼关,方才缓缓睁开眼睛。
李浈笑了笑,道:“想必此番陛下定能体会到您对大唐的忠心,待过了此事,我便向陛下提请......”
李浈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只见李德裕轻轻摆了摆手,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些惆怅。
“你年少聪慧,这样的糊涂话以后切莫再说了!”
闻言之后,李浈神色黯然地低下了头,这本就是一句安慰李德裕的话。
自己又何尝不知,即便李德裕的功劳再大,阿耶都不可能再起用,能留在东都而不被赶到崖州,这已是阿耶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武宗皇帝之所以信任李德裕,是因为他需要一个足够能干的助手来让自己变得稍稍轻松些。
而阿耶不同,他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清闲,他能够记住自己所见过的所有人的名字,甚至能够将宫里负责杂役的宦官和侍女的牢牢记住,以至于需要之时直呼其名,而不是那声被叫了数百年的“来人!”
他所效法的人是太宗文皇帝,所以他只能用比太宗文皇帝更严苛的条件来约束自己,所以对他来说,事无巨细、事必躬亲也仅仅是最基本的要求罢了。
所以这样的天子是绝不允许让自己的朝堂之内出现一名如李德裕这般的强臣的。
说到底,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信任与否的问题,而是强君与强臣之间能不能共生的问题。
很显然,阿耶需要自己把控朝廷,而不是由臣子代劳。
李德裕明白这个道理,李浈也明白,只是事实太过残酷,谁都不愿去面对罢了。
“还有个问题,您似乎一直都还没问!”李浈只有岔开这个令人悲伤的话题。
李德裕笑了笑,道:“呵呵,兖王与杞王都不过是这场博弈中的失败者,无论站到哪一边都是一样的结果,所以无论选择谁都没有区别!”
李浈点了点头,道:“其实也只是希望能多拖上几日,待援军一到,仇士良必然会将兵力分散各处,介时我们便有机会去骊山救出陛下和萧叔!只要陛下回京,这个危机也便算是过去了!”
李德裕随即看了看李浈,而后探头望着官道两侧雪化之后的淤泥,缓缓说道:“关内的雪下得不小,想来今年的收成一定也很好吧!”
而后,李德裕向后仰了仰身子,重新将身上的锦衾盖好,轻叹一声道:“此次若非陛下安排得周全,你怕是要成了大唐的罪人!”
李浈苦笑道:“确实是晚辈想得太简单了,没想到仇士良竟藏得这么深!”
李德裕紧接着说道:“不过以陛下的性子迟早都会向仇士良动手的,只是因为你的出现,他不得不将计划提前了些,但话又说回来,若无你的百般谋算,陛下也绝不可能如此轻松地便将仇士良推向死境!”
“轻......松......您难道觉得这样还算是轻松么?”李浈撇着嘴,苦笑中带着些唏嘘。
“怎么?”李德裕白了一眼李浈,道:“若此前按老夫的估计,此事没个六七年的功夫是绝无可能做到的!”
闻言之后,李浈顿时释然了许多,笑道:“如今的仇士良西有朔方、凤翔军、东有河朔联军,南有东都幾防和金商防御使,他虽坐拥十万禁军,但要分散兵力应付这么多大军,怕是要难以为继了!”
“哼哼......”李德裕冷哼一声,道:“你若如此以为的话那便太小觑仇士良此人了啊!”
“哦?”李浈有些诧异,在其看来,于这样的形势下,甚至根本发生不了大规模的战斗便会以仇士良的失败而告终。
“你只想到了可能性最大的那个结果,却没想过事情还有可能出现另一种结果!”李德裕轻轻说道。
闻言之后,李浈面色微变,沉默片刻之后,说道:“仇士良不分兵,而是集中兵力戍守京城,拥立兖王登基!”
李德裕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只要兖王一登基,这些勤王的大军瞬间就变成了叛军,仇士良完全有理由征调其他藩镇进京平叛!”
“可......”李浈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但仍是有些不甘心地说道:“可其他藩镇就一定会服从征调么?”
“你未免太过天真了!”
李德裕摇头轻叹,“只要将这些叛军的辖地随便划出去几个州作为赏赐,调来十个镇的兵力毫无悬念!”
“可陛下还活着!就在骊山!我们只要将陛下救......”
李浈明知道这是徒劳,但依旧在争辩着。
不待李浈说完,李德裕便抢先说道:“陛下?!哼,到了那时,陛下就只有京城那一个!说句大逆不道之言,在绝对的利益面前,谁会在乎一个没有一兵一卒的陛下?!”
闻言之后,冷汗瞬间从李浈的额头滑落,身上更是衣衫尽湿,心脏在胸腔剧烈的跳动着。
李德裕说得不错,在兵力悬殊的巨大压力下,这几乎成了仇士良必然的选择,而一旦如此,自己的优势就完全成了劣势,也将自己和所有人都置于几乎必死的境地之中。
“这......”李浈变得有些语无伦次,显然自己已被唾手可得的胜利冲昏了头脑,竟疏忽了如此至关重要的一种可能。
“怎么?怕了?”
只有李德裕依旧镇静如初。
李浈没有说话,因为他依旧沉浸在巨大的危险中无法自拔,他的脑海中正在飞速地掠过一个又一个的应对之策,最终一个又一个地依次否决。
“唉!”李德裕长叹一声,“你终究还是太嫩了些,仇士良能活到现在,又坐上了神策军中尉这个位子,你以为都只是巧合?”
尽管心中不甘,但李浈终于还是承认了自己所犯的这个致命的错误,两世为人又深谙历史的他熟知大唐的一切,但只有真正地置身其中时,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无知。
他似乎忘记了一件事。
人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历史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
在这些浸淫官场数十载,早已看透了人心的古人面前,一旦稍有不慎,等待自己的依旧是万劫不复。
见李浈神色恍惚沉默不语,李德裕伸手轻轻拍了拍李浈的肩头,幽幽说道:“你可还记得一个人?”(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八章 “廉颇”未老
大中元年,二月初一。
当李德裕重新站在长安城春明门外驻足而望时,眼中竟是饱含着滚烫的泪水。
会昌六年九月,李德裕从春明门离开长安赴任荆南节度使,虽至今不足半年,但对李德裕来说却似乎已过完了一生。
原本以为自己早已回京无望,但一场蓄谋已久的变故却让自己再度踏上了回京之路。
对李德裕来说,这并不是自己想要归来的方式,但却也许是自己最后一次向天下证明自己的机会。
廉颇未老,自己还拥有足够的力量去力挽狂澜。
大唐将会以其独特的方式铭记住自己,历史将因自己的再度出现而彻底改变。
“文饶公......”
李浈的一声轻唤将李德裕从万千思虑中重新拉回到了现实。
“换马!”
李德裕将浑浊的泪水轻轻拭去。
字正腔圆。
“换马?可郎君的身子......”一旁的老总管满脸忧虑。
李浈刚要开口想说些什么,但当与李德裕的目光相对的那一刻,却又改口说道:“晚辈为文饶公牵马引缰!”
“莫忘了你的身份,一个弑君谋逆的逃犯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京城,还为老夫牵马引缰?”李德裕白了李浈一眼,“老夫还想活着回东都养老呢!”
李浈苦笑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普通侍卫服,而后又看了一眼李漠,“那便让二郎来吧!”
李德裕抬头向前方城门扬了扬下巴,“不必了,自有人来!”
话音方落,便只见春明门正门缓缓开启,而后只见一队金吾卫步卒小步跑来,而后分立两侧,紧接着便是数十乘车马缓缓而出。
与身后车舆不同,为首之人却是策马前行,正是兖王李岐。
因朝中大部分五品以上官员均还被仇士良软禁骊山,所以此时在其身后随行的是留京各级官员。
只见李岐身披锦缎裘皮袍,一切未变,只是头上的进贤冠已换做了皇太子方有资格佩戴的远游三梁冠,且加了金铛附蝉,其上点缀的几枚珠翠尤为醒目。
而就在其后,则赫然是一驾四乘金辂,朱黄盖里、轮画朱牙,左侧建旗九旒,旗首以金色龙首结绶,金辂之前各有侍女执雉尾障扇引路,在一派华贵中尽显皇家威仪。
“呵呵,他竟用了太子仪仗!”李浈在旁低声冷笑道。
李德裕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若无其事道:“倘若他不如此才真正令人不安呢!”
虽有车舆仪仗在后,但李岐却并无乘坐车驾之意,甚至其身下坐骑也不过只是寻常的大宛马。
李德裕稍整衣袍驻足望去,紧接着向李岐遥遥而拜。
“罪臣李德裕,拜见兖王殿下!”
李岐还不曾走近,远远见到李德裕躬身而拜,惊得赶忙翻身下马一溜小跑地朝着李德裕奔来。
李德裕乃是四朝老臣,又得先皇器重,即便被贬东都,在朝中乃至整个大唐的士族门阀中也是有着极大的声望,李岐便是再胆大妄为,也不敢在李德裕面前造次。
更何况,李德裕的立场将会直接决定李岐能否顺利登基以及登基之后自己的日子能否过得安稳。
所以对于李岐来说,李德裕这一拜自己无论如何也受之不得。
转眼之间,李岐气喘吁吁地跑到李德裕跟前,探身将李德裕扶起,上气不接下气地笑道:“文......文饶公何罪之有!这......如何使得......莫要......折......折煞本王了......”
“老臣救驾......”
李岐脸色泛白,将双手拄在膝上,弯着腰冲李德裕无力摆了摆手,看上去颇有几分狼狈,“文饶公慎言......”
李德裕闻言故作讶异,道:“怎么?殿下难道还未......”
李岐忙点了点头,附耳说道:“仇公尚在骊山缉拿逆贼,陛下的事还未诏告天下!”
紧接着李德裕指了指李岐头上的远游三梁冠,而后又侧身看了看其身后的太子仪仗,“这......”
李岐笑了笑,“杞王兄生死未知,这是仇公和诸位臣工的意思,昨日礼部已择吉日,就等文饶公进京主持大典!”
李德裕点了点头,面色显得尤为凝重。
李岐紧接着笑道:“呵呵,若文饶公能助本王登基,本王必然......”
话未说完,只见李德裕抢先问道:“方才殿下说,杞王殿下生死未知?”
李岐点了点头,而后长叹一声道:“不错,尽管本王已派人竭力搜寻杞王兄下落,但......”
说着,李岐无奈地摇了摇头,“若非如此的话,本王倒也乐得做个闲散王爷逍遥一生!”
一旁的李浈心中不禁冷笑一声,在其看来,李岐的演技拙劣不堪,说话更是自相矛盾,若是这样的人登基称帝的话,那大唐怕是便真的不可救药了。
显然李德裕的演技要比李岐高明得多,面对李岐漏洞百出的一番话,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冲李岐附耳笑道:“殿下的意思是一旦杞王殿下出现,那么......”
李岐闻言后面色犹疑地说道:“杞王兄......真的会......回来么?”
李德裕摇头轻笑:“这完全取决于殿下!”
李德裕的直接令李岐有些意外,原本准备好的一套说辞全然没了用处,一时间李岐不禁有些措手不及。
见李岐不说话,李德裕指了指其身后的太子仪仗,道:“若殿下只是勉为其难才登基的话,那又为何如此心急呢?”
李岐闻言之后,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冷笑,道:“文饶公慧眼如炬,不错,本王想要坐这个位子,至于杞王兄......”
李岐看了看李德裕,冷哼一声道:“他若死了倒也省心,他若活着的话,又凭什么与本王争?!”
“凭他是先皇嫡长子!”李德裕紧接着说道。
“那又如何?本王手中有十万禁军!有文武百官!更有文饶公您!”李岐肆意地笑道。
“他有天下人心,有史官手中之笔,更有那些蠢蠢欲动的藩镇!”李德裕正色说道。
终于,李岐的面色微微一变,而后一把抓住李德裕手,压低了声音说道:“文饶公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李德裕抚须轻笑,“若非如此,那老臣便不必回京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九章 延庆的承诺
骊山。
王作恩暗自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竭力地想让自己的心跳变得慢一些,他不敢去看仇士良,因为哪怕自己脸上出现丝毫的不自然,都有可能被仇士良察觉。
仇士良的眼睛紧紧盯着王作恩,一刻不曾离开,神情阴沉得好似一团浓重的乌云。
“你是说......”
终于,仇士良开口了。
“李浈......不仅还活着,而且已将李德裕从东都带回了京城?”
仇士良并没有怀疑王作恩所说内容的真实性,他只是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不错!”王作恩躬身答道,“属下亲眼所见!”
“那他身边的禁军又是怎么回事?”仇士良紧接着问。
王作恩想了想道:“依属下之见倒也并不一定是禁军!”
“哦?”
王作恩皱了皱眉头,缓缓说道:“听那些士卒的口音,倒像是陇州人士!”
“陇州?”仇士良紧接着沉吟道:“你是说凤翔军?”
王作恩忙答道:“属下只是听着口音相似,并不敢断定就是凤翔军的人,况且凤翔军据此有七百里之遥,怎么可能就到了京畿呢?”
说罢之后,王作恩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仇士良一眼,而后又快速垂了下去。
而仇士良则重新陷入沉默。
王作恩见状小心翼翼地说道:“依属下之见,李浈极有可能会请李德裕拥立杞王登基!”
仇士良看了王作恩一眼,却依旧一言不发。
“此前陛下有意将李德裕贬崖州司户,李浈连夜入宫,虽然不知他与陛下说了什么,但最后此事便不了了之,照此来看,李浈与李德裕的关系必然匪浅,所以我们若再在这里等下去的话,京城的形势恐生变故!”
王作恩自然不知李浈与李忱的关系,但仇士良却知道,所以此时仇士良担心的不仅仅是杞王,而是李浈。
倘若李德裕拥立李浈登基,对自己来说那无疑是一场无法挽回的灾难。
“咱家已将骊山围得水泄不通,那个李浈......究竟是如何逃出去的呢?而且那些陇州兵又从何而来?”仇士良说着,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在自己身边的这些人,似乎并不是那么可靠。
紧接着,仇士良如刀般的目光望向了王作恩。
王作恩见状面色大变,当即躬身说道:“属下对仇公的忠心天地可鉴,便是万死也不敢背叛仇公!”
仇士良摇了摇头,道:“你追随咱家多年,自然知道你的忠心!”
王作恩这才抹去额头的冷汗,紧接着说道:“多谢仇公栽培,只是......此事还需尽早决断,以免夜长梦多啊!”
仇士良点了点头,而后起身走至王作恩跟前,笑道:“依你看......咱家身边的这些人,究竟哪一个是人,哪一个是鬼呢?”
王作恩眉头紧皱,思索了片刻之后摇头答道:“请恕属下直言,丌元实本为马元贽旧部,而且最近只有他离开骊山,此人后脑生有反骨,其心必异!”
仇士良闻言笑了笑,似乎对王作恩的这个回答颇为满意,
王作恩与丌元实二人有着必然的利益矛盾,所以他们两个本就应该是一对仇敌,而绝不应该成为朋友。
迟迟不见仇士良表态,王作恩欲张口再说些什么,却只见仇士良轻轻拍了拍王作恩的肩头。
“咱家自然是最信你的,左军中尉这个位子永远是你的,别人抢也抢不去!”
说罢,仇士良笑了笑,而后将视线移向大明宫的方向,“不过,咱家倒想看看,这个李浈和李德裕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
长安,延庆公主府。
当李峻看到李浈站在自己面前时,脸上多少带着些惊讶,他无法想象李浈究竟是怎样才能从禁军的重重包围中安然无恙地逃出来,而且看上去依旧是那副欠揍,但又信心知足的样子。
而延庆公主反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似乎如果李浈逃不出来倒是一桩稀奇事。
至于王昱,自从李浈进门之时起,王昱便始终没有多看其一眼,言谈举止间似乎早已将二人在东都的那番谈话忘得一干二净。
“这位是......”
延庆公主一瞥眼看到李浈身旁的李漠,不由对这个面生却又生得一副不俗相貌的少年有些好奇。
“回公主殿下,这是在下胞弟李漠!”
“呵呵,早就听闻你有个兄弟,今日才有幸一见,只是你们两个差得太多,若不是你亲口说了,本宫着实不敢相信!”
延庆笑着招呼二人入座,只是相对于李浈的不拘小节,李漠显得有些拘谨。
毕竟这是其第一次在京城看到皇家的人,对于其中礼仪多少有些陌生,生怕一不小心为阿兄闹出些笑话。
延庆见状不由轻笑一声,道:“记得你这兄长第一次来这里时,可没你这么拘谨!倒像是个泼皮无赖!”
李漠望着李浈讪笑了几声,凭他对兄长的了解,若是如自己这般拘谨的话才最让人出乎意料。
李浈苦笑一声,道:“那也是殿下您逼的,实在不是浈的本意!”
“本宫又没怪你!”延庆笑道,而后紧接着又道:“听说......兖王亲自出城迎接李德裕!”
“嗯!”李浈应了一声。
“而且他用得是太子仪仗?”延庆又问。
“不错!文饶公说是太子仪仗,至于究竟是不是,浈也不太清楚!”李浈笑答。
延庆点了点头,将目光移向一直不吭声的李峻,道:“既然都是自己人,那本宫也便直说了,我与杞王商量过,那日在东都你与王总管说的话,我们答应了!”
闻言后,李浈抬头看了看一旁立着的王昱,却发现王昱目不斜视,好似全然未听到般。
而李漠反倒是听得一头雾水,那日东都见王昱时自己也在场,但却并没有听到兄长提了什么条件。
李浈摇头笑了笑,道:“难道公主和杞王殿下就没想过,一旦仇士良回来,又将如何应对?”
“十万禁军么?”延庆嗤笑一声,反问道:“不知北衙诸卫的兵力加起来,这京城能守得了多久呢?”
“七日应不成问题!”李漠抢先说道。
李浈点了点头没有反对,紧接着冲延庆公主微微一笑,道:“这么说来,殿下不仅有把握从金吾卫手中将北衙诸卫的将军救出来,而且还能让他们俯首称臣了?”
“咯咯咯......”延庆笑得花枝轻颤,而后走至李浈身旁,耳畔低语道:“本宫只能做得到后者!”(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章 做个猎人
长安,万年县新昌坊,护国寺。
护国寺原名“青龙寺”始建于隋文帝开皇二年,会昌灭佛后曾一度废止,李忱登基后重新启用,并于大中元年改名为“护国寺”。
对于这间寺庙,李浈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那个来自于倭国的圆仁法师,但曾经应承下来的事情倒被忘得一干二净,这让李浈心中觉得有些不安,若非李德裕执意要住在护国寺的话,李浈怕是打死也不愿面对寺中的这些大和尚。
至于为何来此,李德裕没有多说什么,李浈也没有多问。
会昌五年,李德裕的一纸奏疏将大唐境内将近八成的寺庙全部毁于一旦,天下诸郡各留一寺,还俗僧尼达二十六万余人,充没金银佛像、土地田产无计。
对于佛教来说,李德裕造下的罪业无疑应该同“提婆达多”一样堕入无间地狱;而对于大唐帝国来说,李德裕代表的却是一个值得后世称颂的伟大时代。
因李浈逃犯身份的原因,所以即便再不情愿,也只得随李德裕暂住护国寺。
寺院的一间寮房之内,李德裕眉头微皱,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正在此时,李浈轻轻推门而入。
李德裕抬头看了一眼李浈,问道:“见过延庆了?”
李浈点了点头,“见过了!”
“答应了?”李德裕又问。
“答应了!”
李德裕点头笑道:“北衙诸卫的那几位何时曾受过这等窝囊气,只要她有法子救他们出来,一个郭睿便不足为虑!”
“她问我陛下的事了!”李浈突然说道。
“情理之中,延庆那丫头天生聪慧,理应想得到此事的关键便是陛下的生死!”
李浈的眼神透出一抹淡淡的忧伤,轻叹一声,道:“希望她不会恨我!”
李德裕冷笑一声,道:“他若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会更恨你!”
李浈摇头苦笑,“若有可能的话,我倒真不愿做这个皇子!”
“你本可以有另一条路走,但却偏偏选了最凶险的这条路,要怪只能怪你太好强吧!”
“我是被算计的!”李浈争辩道。
“谁?陛下么?”李德裕笑了笑,望着李浈说道:“从十年前陛下把你交到萧仲离手中的那一刻,你的命运便已注定,若说你是被谁算计的话,那只能是......”
说着,李德裕意味深长地伸手指了指天。
李浈面露无奈之色,事已至此,自己以无力改变太多,只能顺着命运的安排继续走下去。
自己能做的,也只是让这条路尽可能地多些光亮。
“也不知阿耶何时才能回京!”
李浈岔开了刚才那个毫无讨论意义的话题。
“陛下还在等!”
“等什么?”李浈讶异道。
李德裕微微一笑,道:“这满朝文武中哪些是杞王的人,又有哪些是兖王的人!”
“那又怎样?难不成阿耶还真准备将他们全杀了?若是如此,必将动摇朝廷的根基,这个道理阿耶不会不懂!”
“哈哈哈,有时老夫真的很好奇你这脑子里究竟都装了些什么,有时老谋深算得就连老夫都自叹不如,有时却又天真愚蠢到像个孩童!”
李德裕摇头大笑,望向李浈的眼神中充满了好奇。
望着李德裕如看白痴一样的目光,李浈一脸凝重地说道:“其实我还是个孩子!”
闻言之后,李德裕不禁哑然失笑,而后摇头笑道:“记得老夫此前与你说过,所谓驭下之道,不过一个恩字,一个威字;若想立威,何须杀那么多,取一两颗人头便足矣,而那些剩下的便是恩!”
“不过,我倒觉得陛下更想要知道的是谁可信,谁不可信!”
“那又如何?总不能将他们都换掉,该用的还不是一样得用!”李浈说道。
“呵呵,话虽如此,但陛下还是想弄清楚些!”
说罢,李德裕摇了摇头,叹道:“陛下始终没走出这那十年里的影子,在他心中,信任这两个字胜过一切,但......”
李德裕没有说下去,也许是不忍,也许是不想。
片刻的沉默之后,李浈却是缓缓说道:“但阿耶这次要失望了!”
李德裕默默地点了点头,依旧没有多说一个字。
“能赢得他信任的人......不多!”李浈紧接着说道。
“那是因为当年欺他的人太多!”李德裕插话道。
对此,李浈没有反驳,因为他知道,若换做了自己,也许做得会更加决绝。
“河朔的兵马估摸着已到潼关,相信仇士良很快就会知道,东都和金商的兵马动得会晚一些,到时蓝田关会直接放行,最多两日之内便可直达长安,希望在仇士良得到消息之前,公主殿下可以救出北衙诸位将军,介时我们只要将京城控制住,仇士良的禁军便困于进退两难之地!”
李浈在说这番话时,眼中不见丝毫雀跃,有的只是一股淡淡的伤感。
“话虽如此,不过你别忘了,满朝文武中有一半都被仇士良软禁在骊山,陛下能逃得出来,他们可逃不了,若仇士良以此为要挟,也是一桩麻烦事!”李德裕不无担忧地说道。
李浈笑了笑,道:“所以现在我们只能将希望寄于两位副使身上了!”
“你就那么相信他们?”
闻言后,李德裕的脸上现出一丝厌恶之色。
武宗一朝,李德裕与宦官斗了整整六年,一直将宦权死死地压在一个极小的范围之内,此时要他与那些六根不全的人合作,心中着实有些难以接受。
“与其说是相信他们,倒不如说相信他们心中的**!”李浈笑道。
“只是你要小心引狼入室,养虎为患!”李德裕说道。
“记得在东都时您说过一句话,猎狗去追什么样的猎物,全在于猎户的手指向何处,若小子没记错,初次在江陵府宁恩寺外见到您时,您也说了一句话!”
李德裕想了想,笑道:“鱼有没有危险完全取决于拿着鱼竿的人!”
李浈大笑,道:“您这两句话的意思差不多,所以小子要做的是猎人,更那个是拿着鱼竿的人!”
闻言之后,李德裕同样朗声大笑,道:“你可知道你说的这句话乃是谋逆的大罪!”
正说着,只听门外李漠的声音响起。
“阿兄,有人来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一章 等
“台文兄?!”
当郑畋出现在李浈面前时,李浈的脸上现出久违了的笑。
拜见过李德裕之后,郑畋的神色却显得异常凝重。
在向郑畋介绍了李漠之后,郑畋迫不及待地说道:“泽远,你万万不该回来的!”
“可是出了什么事?”李浈问道。
“你回来的消息已被兖王知道了,现在京城的金吾卫正四处拿你,那声势可要比抓杞王时大得多!”郑畋搓着手焦急地说道。
“我与文饶公和阿兄回来得极隐秘,这......究竟是谁走漏的风声......”
李漠说到此处突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定是公主府那总管!”
“王昱?”郑畋闻言讶异道,“王昱也去东都了?”
李浈点了点头,笑道:“去是去了,不过不可能是他!”
郑畋闻言后点了点头,道:“如果王昱是延庆公主派去的话,那倒的确不可能是他!”
“为何不可能是他?不是又会是谁?总不可能是那两个阉宦吧!”李漠争辩道。
“两个阉宦?”郑畋瞪大了眼睛望着李浈。
自李浈离开京城后,郑畋对于此后发生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
“丌元实与王作恩!”李浈笑道。
“怎么?还有王作恩?你竟连......”郑畋说到这里,只见李浈轻轻摇了摇头,而后又指了指窗外。
“台文兄小心隔墙有耳!”李浈颇为神秘地笑道。
郑畋点了点头,旋即又恢复了焦急之态,压低了声音冲李浈说道:“你还是快些离开京城的好,否则金吾卫迟早会找到你!”
见李浈不说话,郑畋随即看向一直不言不语的李德裕,但李德裕似乎根本就不看郑畋一眼。
郑畋随即又望向一旁的李漠,不料李漠却是讪笑一声,道:“阿兄在哪我在哪!”
郑畋顿时气结,瞪着眼睛怒道:“你若不走,无辜连累文饶公不说,此前我们所做的一切必将前功尽弃,你便是大唐的罪人!”
“往哪里走?”李浈紧接着反问道,“既然兖王已经得到消息,你觉得现在我们还有机会出得了京城?”
闻言,郑畋面色一滞登时语塞,李浈所言不错,既然兖王已经知道了李浈在京城,就绝不会再放他出去,想必此时的京城的守备远比之前更为严峻。
“他若就这么走了,延庆那丫头岂不是更无法无天了!”
说话的是李德裕,略带着一抹隐晦的笑,似乎意有所指。
李浈闻言脸一红,“您莫要说笑了!”
“唉......”郑畋长叹一声,“那我让刘关过来吧!”
李浈指了指李漠道:“这里有二郎足够了,刘关还是在你们身边比较好......”
说到此处,李浈稍一沉默,问道:“赵婉还好吧!”
郑畋白了一眼李浈,道:“我以为你已将她忘了,你回来的事情我没告诉他,只有我与严恒、刘关知道!”
李浈点了点头,道:“嗯,还是不告诉她的好,免得她担心,等此桩事了,回幽州好好陪她一阵子!”
郑畋点了点头说道:“这倒算是一句人话,每日看她担惊受怕、茶饭不思,任谁都看多了都难受!”
短暂的沉默之后,郑畋又问:“接下来你究竟有什么打算?我们需要做什么?”
“等!”李浈说道。
“等什么?等金吾卫来拿你?!”郑畋略带不满地问道。
在郑畋看来,李浈行事太过独断,以至于在做每一件事前极少与身旁的人商量,而这样的结果便是,每当有任何突发事件时,就会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尽管郑畋知道李浈的皇子身份,但仍不免担心继续如此下去,会让其身旁的人彻底陷入被动,即便最后想帮忙做点等什么,也会变得有心无力。
见郑畋面色不悦,李浈随即笑道:“还请台文兄稍安勿躁,其实我回京城的消息是故意让王作恩透露给仇士良的!”
“什么?!你......这是何意?”郑畋惊讶道。
“骊山被仇士良的禁军围得水泄不通,只有我的出现才能让他相信陛下已经驾崩,相信这一切都是萧叔所为,毕竟也只有萧叔有这样的实力,如此一来丌元实才不会被怀疑!”
李浈笑了笑,继续说道:“更何况,延庆公主和杞王这里,还需要我来从中斡旋!”
闻言之后,郑畋点了点头,道:“这么说,陛下还活着......”
说到这里,郑畋略一思索,而后不安地说道:“那如此一来,仇士良岂不是很快就会回京?”
李浈点了点头道:“不错,但在此之前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北衙的诸位将军还在郭睿的手中,而且......”
说着,李浈看了看李德裕,缓缓说道:“而且现在满朝文武有半数都被困于骊山,只有仇士良回京,他们才有机会,陛下和萧叔的压力也能轻松些!”
闻言之后,郑畋摇头轻叹,“唉,只是这一步走得着实太过凶险了,一旦稍有不慎......”
“所以现在我们只能等,只要公主殿下成功,只要仇士良还未回京,京城便能为我们所控制!”
李浈接着说道:“而且大军调动总是需要些时间的!另外,以防万一的话,仇士良应该会将部分兵力布置在散关、萧关,甚至若我没猜错的话,仇士良很快会将大量兵力集中在武关、潼关一带,如此一来,也会大大拖慢其回京的速度,我们......”
李浈看了看郑畋,笑道:“我们的机会还是有的!”
“所以现在的关键就在延庆公主?你就没想过,她若失败了呢?”郑畋追问。
李浈摇了摇头,道:“不会的,她对权利的渴望比我们这里的任何一个都迫切,所以她一定会成功的!”
郑畋紧接着说道:“可她手中无一兵一卒,如何从重兵把守的皇城中救人?更何况她连那些人关在何处都不知道,偌大的皇城又从哪里去寻?”
李浈随即拍了拍郑畋肩头,笑道:“台文兄便无需多虑了,就让我们静观其变!”
......
郑畋没有在青龙寺过久逗留,因为他知道,安邑坊的李宅很快就会被金吾卫盯上,如今能够保证李浈安全的地方,似乎就只有在李德裕的身边。
而当郑畋形色匆匆地离开青龙寺之后,丝毫没有注意到,就在十字街的某处,一队金吾卫士兵的目光正停在了青龙寺。(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二章 队正秦椋
“秦队正,要不要进去?”
一名金吾卫士兵舔了舔嘴唇,目光中尽透着森森杀意。
“嘿嘿,队正,兖王殿下说了,有抓住李浈者,赐绢千匹、钱万贯,若李浈真的在里面,那您便是首功,我等兄弟也好跟着沾些油水,可莫让旁人将这功劳抢了去!”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皆是露出毫不掩饰的笑,充满贪欲的眼神如同两团烈火,愈烧愈烈。
此时此刻,那炽热的“火焰”蒙蔽了所有人的眼睛,以至于全然不曾察觉到,队正眼中那截然相反的异样。
似乎是忧虑,但却又更像是失望。
秦椋清楚地记得,就在一个多月前的夜里,就在这坊道之上,那少年策马疾驰入宫面圣,这些人还将其视作大唐的英雄,这些人还立在坊道一侧按刀行礼。
但现在,曾经的英雄已成了大唐弑君谋逆的奸贼,而自己身后的这些人也将其视作了邀功讨赏的战利品。
但秦椋不信。
他永远不会相信,一个能将自己孤选蕃外最终力挽狂澜救幽州于水火的英雄会弑君谋逆。
自古英雄出少年,他既选择了做英雄,就没必要去做弑君谋逆这样的蠢事。
“队正,快些下令吧!”
此时,身旁的兄弟在不断催促着,眼中的“火”也越烧越烈,散发出焚毁一切的热量。
但这却让秦椋觉得脊背有些发凉,身为一名小小的金吾卫队正,秦椋不可能知道得太多,甚至不比那些街头百姓知道得更多。
但生性略带些偏执的他绝不相信李浈会背叛大唐。
所以他决定要为李浈做点什么,即便自己并不确定李浈是否真的就在青龙寺之内。
只见秦椋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不行,文饶公就在青龙寺内,如果我们贸然闯了进去,拿到了人还好说,若拿不到人,一旦兖王殿下怪罪下来......”
说着,秦椋回身看了看身后众人,“你们谁能担待得了?!”
不待众人说话,秦椋紧接着又道:“以兖王殿下的性子,极有可能用你我的脑袋去为文饶公赔罪!”
嘶......
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间一时没了主意。
但随即只听一人怪笑道:“那也好办,咱们去将那郑畋抓来审问一番便知!”
闻言之后,秦椋瞪圆了眼睛破口大骂:“放屁!那郑台文乃是幽州长史,无半点真凭实据,若最后问不出个什么,却反倒得罪了整个卢龙的人,兖王殿下一样能要了你我的脑袋!”
众人听闻之后,一时无言以对,但那一双双眼神告诉秦椋,这些人的心中依旧藏着一群饥饿的狼,丝毫不会放弃这即将到来的美食。
即便可能为此将要付出难以估量的代价。
“秦队正,你究竟在怕什么?!大不了将那郑畋杀了,到时候将尸体随便在南城找个地方埋了,谁知道是咱们兄弟做的?”
此时的秦椋才终于知道,自己或许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劝服这些人,望着青龙寺的山门,秦椋眼中的狠戾一闪而逝。
“既如此......”秦椋紧咬着牙,目中凶光毕现,“那我等兄弟便一不做二不休!”
说着,秦椋转过身子望着自己身后已追随自己数年的九个兄弟,而就在这一刻,秦椋突然觉得自己面对的并不是往日那九张熟悉的面孔,更像是九只穷凶极恶的野狼。
是非不分,善恶不辨,为的只是自己心中的贪欲。
秦椋胃中一阵翻涌,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队正,有什么法子快说吧!兄弟们都听你的!”
众人催促着,也怂恿着。
强压住胃中的不适,秦椋缓缓说道:“如今之计我等唯有一条路可走,一部分人随我前去截住郑畋,剩下的在此盯着,待得从郑畋口中问出什么,我们便可直接闯进去拿人,有了真凭实据,兖王殿下也占理!”
众人闻言无不欣然而笑,秦椋紧接着吩咐道:“胡大、何才、李七斤,你们三人随我去截郑畋,剩下的好生在此盯着,在我们没回来之前,万万不可贸然闯进去,否则兖王那里谁也保不了你们!”
一番嘱咐之后,秦椋率三人朝着郑畋离开的方向火速追了上去,望着四人的背影,剩下的六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秦队正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了些!”其中一人摇头不无抱怨地说道。
“嘿嘿,不然整整五年只有他到头来还只是个队正!他这样死板不知变通的人能活着便已是奇迹了!”
“依我看,这李浈一定在里面,整个京城都快搜一遍了,只有这里没进去过!”
“兖王殿下的命令谁敢违抗?冲撞了文饶公可是要掉脑袋的!”
就在众人一言一语说话间,秦椋一行四人早已出了新昌坊。
新昌坊与安邑坊相隔不远,出了新昌坊在十字街的西北侧便是安邑坊,所以郑畋很快便进了安邑坊的南坊门,而李宅又在安邑坊的西北,由南至北约莫有着一炷香的脚程。
时近傍晚,因为坊内宵禁的缘故,所以坊道上的人并不多,即便有一两个经过的也各是一溜小跑行色匆匆,急着赶在宵禁前赶回家中。
路上行人稀少,而巡夜的武侯还未值夜,此时无疑成了安邑坊最安静的时刻。
“队正,再跑快些!”
望着已被自己甩在身后的秦椋,三人的眼中现出一抹焦急之色,在不断回身的同时,口中催促道。
秦椋弯腰喘着粗气,右手按在刀柄之上,双腿看似艰难地向前移动着,始终与前面三人保持着七到八步的距离。
“好......好......年纪大......了......跑不动......动了......快,莫让他逃了!”秦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但谁都没有注意到,那只一直按在刀上的右手,抓得似乎更紧了一些。
闻言后,三人不再理会秦椋,径直向前追去,而刚刚还气喘吁吁的秦椋却瞬间挺直了身子。
锵——
腰间横刀陡然出鞘。
八步的距离,让秦椋仅仅在两息之后便已追了上去。
没来由的一阵寒意让李七斤的脚步稍稍放慢了些,并回头向后看了一眼。
“队正......”(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三章 毒酒
噗——
李七斤再没了说话的机会,他瞪大了眼睛望着秦椋,望着这个自己追随了五年的队正。
惊恐的双瞳泛起了浓重的血色,他努力地想要开口呼喊,但除了一口鲜血之外,便再无其他。
他永远无法弄清楚秦椋为何会向自己挥起横刀。
在李七斤倒下的一瞬间,他看到秦椋的刀并没有停下,那道寒光的前方,正是何才。
秦椋的刀很快,甚至他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里出刀最快的一次,没有任何炫丽的技巧,没有任何虚实的变化。
有的只是直取这三颗头颅的决绝和刚猛。
何才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还不待回身右手习惯性地摸向腰间的横刀,但就在其将欲拔刀的瞬间,秦椋的刀顺势下滑。
紧接着,何才看到自己的右手飞了出去,同时撒向空中的,还有那一抹刺目的红。
“秦......”
何才惊恐狂呼,但却依旧没能快过那把迎面而来的刀。
嘭——
横刀自何才的后背透体而出,秦椋抬起一脚将何才的身体踹倒在地,顺势将横刀自其体内抽出。
“秦椋,你想造反不成?!”
随着胡大的一声暴吼,刀锋划过。
秦椋仰头、矮身,双膝带着裙甲自地上急速擦过,而就在其抬头的一瞬间,秦椋看到了天空的那一汪湛蓝。
蓝得如此透彻,也如此纯粹,像个刚刚降临凡尘的婴儿。
秦椋的嘴角微微上扬,他还从未如此仔细地去看过自己头顶的这片天。
原来竟是这么的好看。
锵啷——
秦椋的兜鍪应声落地。
胡大虽一刀砍空但刀势不减,顺着秦椋避开的方向反手欲再补一刀。
但秦椋的刀似乎要更快些,就在其堪堪避过胡大的刀之后,手中横刀顺势砍向胡大的双膝。
“啊——”
惨叫之后,胡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膝关节处骨骼尽断仅剩了少许皮肉相连,森森白骨夹杂着血肉裸露在外,喷涌的鲜血迅速在地上汇成了一条血色的“溪流”。
剧烈的疼痛让胡大几欲昏厥,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咬着牙倔强地瞪着秦椋,双目中流露出的杀意让此时的他看上去如同一头野兽。
失去了双腿的野兽。
胡大没问“为什么”,秦椋也没有答“为什么”。
二人之间,只一道杀气相隔。
“若此事能了,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为兄弟几个争个好名声!”
秦椋眼中带泪,紧接着轻轻闭上了眼睛。
手起,刀落。
......
青龙寺外,随着坊门的关闭,除了寥寥几个扫地的沙弥之外,便再无其他。
“一个时辰了,怎的还不见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转眼之间,天色渐暗,刘洄在一旁焦急地踱着步子,不时探着头向远处张望着。
除刘洄之外,另外两人的视线均在前方青龙寺处,或许是盯得有些眼乏,二人闻言后各自将目光转移开来,而后相视一笑。
其中一人笑道:“秦队正行事板正,对于胡大、何才那一套兴许一时难以接受,耽误些时间也算是情理之中吧!”
“慢些便慢些,方才若那秦愣子真不同意的话,咱兄弟们岂不是更要费些周折,如今他同意了便好,胡大他三人难道还扳不过一个秦愣子?!”
刘洄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抬头看了看渐渐昏暗的天空。
弦月初升,状如娥眉,空气干净透彻,却又夹杂着些凛冽,以至于连云都隐去了踪迹。
刘洄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皱了皱眉头,尽管一切看上去并无异常,但他还是感觉有些不妥。
至于哪里不妥,他并不清楚。
“方才你们说的那家汤饼店在何处?”刘洄突然问道。
“呵呵,你今日怎么变得如此紧张?那三个不过就是去吃碗汤饼,难不成你还担心会出什么危险?”
尽管话虽如此,但说话之人还是伸手指了指右侧的一条小巷,道:“过了这巷子,十字街对面的第二条坊道便是,那是距离青龙寺最近的一家汤饼铺了!”
刘洄闻言点了点头,道:“你们先盯着,我去看看!”
......
王记汤饼铺,是新昌坊内数十家汤饼铺中的一家,店面不大,味道也不算最好,甚至就连酒都是最便宜的醪糟,所以买卖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汤饼铺的老板姓王,四十出头,因早年丧妻,所以熟识的人只称其为“王鳏”,慢慢的竟已无人记得他的真实名讳。
整整一日,汤饼铺没迎来一位客人,然而这对王鲧来说却早就习以为常,而就在王鲧准备收拾妥当准备关门歇业时,却来了三位军爷。
三人看上去心情不错,只要了三碗汤饼,而就在三人快要吃完时,却又来了一人。
此人王鲧倒是认得,左金吾卫秦队正,待人还算是和善,但今日看上去却让王鲧觉得有些害怕。
王鲧没有与秦椋有过多交集,只遵照秦椋的吩咐开了一坛醪糟。
四人对饮,王鲧则坐在一旁自顾忙着收拾杂物,同时心中也庆幸着这来之不易的一桩买卖。
酒过三巡,王鲧突然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原本还有说有笑的四人竟变得异常安静。
王鲧下意识地向秦椋四人的方向张望了去。
“这......”
只看了一眼,王鲧便冷汗顿出,只见除了秦椋之外,其余三人均一动不动地趴在案上。
王鲧了解自己亲手酿制的醪糟,只凭着区区三碗,万万不可能让这三个魁梧大汉醉成这副模样。
“王鲧是吧......”
正值手足无措之际,只听秦椋一声轻唤,王鲧猛地打了个激灵,而后一溜跑了过去。
“你这酒......有毒!”
秦椋说的轻描淡写,而更令王鲧惊惧的是,秦椋在说这句话的同时,竟又端起一碗一饮而尽。
既有毒,为何还要再饮。
“秦......秦队正,莫要......与小的说笑......”王鲧尴尬地笑着,同时伸手去触摸其中一人的颈部.
“啊?!”
王鲧惊呼一声,顿时吓得瘫倒在地,脸色变得如同死灰。
秦椋撇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王鲧,冷冷说道:“大胆刁民,竟敢毒杀金吾卫!”(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四章 不怕死
走得越近,刘洄的心中便越是不安,尽管他并不清楚这种不安来自何处。
不过当看到店门紧闭的王计汤饼铺的时候,心中的不安却瞬间释然了一些。
刘洄的脸上逐渐泛起一抹淡淡的笑,这是距离青龙寺最近的一家汤饼铺,而除此之外的另一家,尚在新昌坊的东门之南,据此至少还有一炷香的时间。
转身回返,刘洄顿时轻松了许多,但刚走出了几步,身后却隐隐有脚步声响起。
“刘......”
身后那道熟悉的声音让刘洄心中一颤,忙回身望去,“秦......队正?!”
只见秦椋浑身血污地倒在地上,看上去已是奄奄一息。
刘洄几步跨上前去,一把扶起秦椋肩头,惊骇道:“究竟是......”
话未说完,刘洄只觉腹部一凉,而后怔怔地望着秦椋,却只看到一张夹杂着血和泪的脸。
如此陌生和可怕。
“你......”
刘洄的嘴角缓缓淌出一道血痕,伸手想要握住腹部的刀,但那刀却被快速抽出。
刀身离体,鲜血豁然喷溅而出,将秦椋的胸甲彻底染上了一片鲜红,以至于竟完全掩去了甲片原本的色泽。
扑通——
刘洄的身体重重地向后栽倒了去,秦椋将沾着血的刀送回鞘内,转身冲那间紧闭的店门缓缓说道:“收拾好!”
言罢,秦椋抬腿跨过刘洄的尸体,一步步地向着青龙寺的方向走去,裙甲上的血迹尚未干涸,一滴圆润的血顺着甲片间的缝隙缓缓滴落在地。
没有人知道这一滴血的主人姓何、姓胡,还是姓刘,更不会有人在乎。
因为当黎明到来时,它终究会被尘土掩埋,这条街上的一切依然如旧。
秦椋渐渐走远,王鳏颤抖着双腿,吃力地将刘洄的尸体拖回店内,对于秦椋曾许下的那些荣华富贵,王鳏不敢要,更不敢去想。
直到此时,王鳏才知道,原来自己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竟是如此让人怀念。
但,他无法选择,因为若不如此,那么躺在屋内的或许将会是自己。
王鳏不想死,即便日子过得并不如意,甚至在旁人看来有些难以为继。
但,终归是没有人想死的。
秦椋自然不知王鳏的想法,否则或许他会静下心来好好与他谈谈。
男儿身死为国,这是一种莫大的荣耀,军人如何?百姓又如何?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所以,秦椋是不怕死的,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说,他渴望一死。
坊内巡街的武侯还未开始值夜,坊内的四条正街上空无一人,自兖王得到李浈就在京城的消息之后,便下令全城诸坊内施行宵禁。
而这对于城防戍卫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负担,单靠金吾卫是远远不够的,甚至加上各坊武侯在内都依旧显得捉襟见肘。
不过也正因人手的不足,才为秦椋赢得了些许时间。
“秦队正......”
当披着血色铠甲的秦椋出现在青龙寺外时,武庆与赵七郎并没有迎上前去,而是警觉地抽出横刀,站在原地静静地盯着秦椋。
“出了何事?”来自朔方军的武庆显得异常镇静。
无数次的战斗厮杀告诉武庆,在秦椋身上似乎隐藏着一种致命的危险。
秦椋眼中带泪,嘴角微微抽搐着。
“我们......中了郑畋的圈套......”
“其他人呢?”赵七郎失声问道。
秦椋摇了摇头,“兄弟们都......都死了!”
“什......什么?!”
赵七郎面色骇然,随即看了看身旁的武庆,目光顿时变得有些呆滞。
“不过......兄弟们没有白死!”
说着,秦椋指了指青龙寺,“李浈就在里面!”
“既如此,那我们便冲进去将他人头割了!”赵七郎不由分说转身便欲冲进去,但却被武庆一把拉住。
“慢着!”
武庆低喝一声,而后一脸狐疑地冲秦椋问道:“队正的消息可准确?难道这青龙寺内便没有伏兵?”
秦椋摇了摇头,冷笑道:“若你怕了的话,那我一人进去,今日定要手刃李浈为兄弟们报仇!”
说罢,秦椋抽刀便向青龙寺山门走去,赵七郎见状便要跟上去,却又被武庆拦住。
“你做什么?!”赵七郎怒声叱道。
武庆望着秦椋的背影,嘴角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随后瞥了一眼赵七郎,道:“我总觉得这秦愣子心中有鬼,不管别的,先让他进去,你在此盯着,我这便去禀告何将军!”
“这......”赵七郎有些犹豫,正要再说什么,却只见武庆早已向着皇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
秦椋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变得平缓些,他没有把握将武庆与赵七郎杀死,所以只能冒险一搏。
索性,生性多疑的武庆还是被自己骗了过去,自己可以独身一人进入青龙寺。
至于李浈究竟在不在里面,秦椋不知道。
大不了一死,秦椋不是个怕死之人,至少能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李德裕。
嘭——
秦椋抬腿重重地踹在了那两扇宽厚的木门之上,震得那副匾额微微晃动了几下,尘土簌簌而落,正落在秦椋那身血色的明光铁甲之上。
......
青龙寺内。
秦椋并没有见到李德裕,因为等待他的是李浈。
秦椋认得李浈,但李浈却对这个小小的金吾卫队正全然没有印象,即便秦椋仔细地将几个月前朱雀大街上发生的那一幕完整地叙述了一遍,李浈也依旧毫无头绪。
“说吧,你究竟想做什么?”李浈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在秦椋进来的那一刻,李浈的心中便早已决定了这个小小队正的生死。
或者说,李浈就从没打算让秦椋再活着离开青龙寺。
“我杀了自己的同袍兄弟!”秦椋泪流满面。
李浈没有说话,只静静地望着秦椋,倒是一旁的李漠见状之后有些动容。
紧接着,秦椋才将此前发生之事详细向李浈叙述一遍,言罢之后,秦椋面色凄怆地冲李浈叉手行礼。
“还请李将军快些离开这里!若再晚上半刻,怕是便来不及了!”
李浈点了点头,陷入沉默。
......
与此同时,皇城太常寺。
何仁厚死死地盯着武庆,面色变得愈发难看。
“你......是说,李浈在青龙寺?”
何仁厚的手不停地在摩挲着腰间的横刀,缓缓走至气喘吁吁的武庆面前。
“此乃队正秦椋亲口所说,应是不假!”(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五章 何仁厚
“既然你觉得秦椋杀了你的袍泽兄弟,那你为何又要信他?”何仁厚转过身子背对着武庆,淡然问道。
何仁厚在刀柄上不断摩挲的手指逐渐加快,长年累月的擦拭抛光,以至于上面的铁制虎头装具都已被磨得铮亮,远远望去形成了一个泛光的斑点。
武庆笑了笑,道:“属下追随秦椋多年,他并不擅长说谎,而且每次说谎时他的嘴角都会微微抽搐,属下不敢断定是他杀了那些袍泽兄弟,但至少他说的绝不是事实,而唯独李浈在青龙寺那一句,他的嘴角没有抽搐!”
“哦......”何仁厚点了点头,“若依你之见,本将该怎么做?”
武庆抬头看了看何仁厚,他不知道何仁厚为何会这么问,但在他看来,这不过只是自己在上峰面前表现的一个开始。
“这个......”武庆结结巴巴地说道:“属下一介莽夫,怎敢在将军面前胡言乱语!”
尽管武庆很想说,但他还是忍住了。
因为他知道,在自己没有成为大人物之前,有些话永远轮不到自己来说。
何仁厚笑了笑,重新转过身来拍了拍武庆肩头,道:“带路!”
......
青龙寺。
李浈说仔细想想。
这一想,
便过去了半个时辰。
秦椋也盯了李浈半个时辰,除了满心的焦躁之外,他没有任何办法。
“呵呵,这位兄弟,莫急莫急,我阿兄一定会想出法子的!”
见秦椋一脸焦急之色,李漠忍不住宽慰道。
“快劝将军离开此地,再晚就真来不及了!”秦椋用一种近乎哭腔的声音说道。
“哈......”
正在此时,李浈突然拍着大腿笑道:“我终于想起你了,那夜我进宫面圣,你一直跟着我到了朱雀门!”
“将军!”
秦椋厉喝一声,目光陡然变得无比凌厉。
“将军既然无意逃脱,那小人便唯有与将军生死与共!”
说罢,秦椋一把扯下兜鍪,抽出横刀便向外冲,却不料被李漠一伸手险些栽倒。
“阿兄!”李漠转而看着李浈,道:“莫要辜负了好人!”
李浈闻言笑了笑,而后走至秦椋面前,缓缓说道:“秦队正,我又何尝不知此地危险呢?”
说着,李浈长叹一声,“可京城虽大,我又能逃到何处?只怕是我连这青龙寺都已踏不出去!”
正说道此处,只听门外沙弥仓惶禀道:“几位施主,金吾卫已将寺院围了,方丈师祖吩咐,诸位万不可出来!”
闻言之后,李浈苦笑一声,“看来金吾卫......秦兄是回不去了!”
......
客堂之上,何仁厚负手而立,在其对面的是一须发皆白的老僧,着紫衣、金襕袈裟,身后五侍者双手合十,面向庄重。
正是青龙寺方丈空闻法师,也是整个京城中唯一一名“空”字辈的高僧,辈分极高,与玄宗朝倭僧空海同入当时大唐最负盛名的惠果法师门下,空海归国之后,惠果法师又将方丈传于空闻。
而当年随遣唐使来到长安的另一倭僧圆仁,便是在空闻座下修行。
当年武宗灭佛焚寺驱僧,但对于空闻和尚和青龙寺,却是秋毫未犯,足以可见空闻在当世有着怎样的地位。
何仁厚见状之后先是一愣,而后躬身行礼,讶异道:“今日并非说法日,大和尚为何穿金襕袈裟?”
空闻眼眉低垂,宝相庄严,口中轻诵一声佛号,缓缓说道:“这件金襕衣乃是开成元年文宗孝皇帝御赐,每及佛心未坚时便藉此固守禅心!”
“怎么?大和尚也有佛心未坚之时?”何仁厚紧接着问道。
“菩萨入世渡人,既入俗世,便要受俗世之苦,贫僧亦然!”
何仁厚笑了笑,道:“呵呵,大和尚说得这些道理何某不懂,今日来此只是为寻一人!”
“既入佛地,便为佛众,贫僧不知将军欲寻何人,但怕是要让将军失望了!”
“若他是妖魔呢?”何仁厚近身说道。
空闻口诵佛号微微一笑,道:“佛家清净地,又何来的妖魔?!将军还是请回吧!”
闻言之后,何仁厚大笑,“大和尚怕是还不知青龙寺闯了怎样的祸事吧!”
空闻随即双手合十,口中高诵道:“南无地藏菩萨!”
何仁厚见状当即说道:“若大和尚执意如此,那只能求佛祖宽恕本将军擅闯佛地之罪了!”
言罢之后,何仁厚厉喝一声:“来人!”
“慢!”
话音方落,便只听屏风后传来一道声音。
紧接着只见李德裕缓缓走出,望着何仁厚笑道:“将军口中所说的妖魔,难不成是老夫?”
何仁厚微微一躬身,而后笑道:“文饶公乃是朝廷的肱股之臣,兖王殿下曾有吩咐,不可随意惊扰,末将又怎敢造次?”
“那不知将军所指何人?”李德裕紧接着问道。
“末将麾下一名叛贼而已!”
“哦?”李德裕双眉微微一挑,道:“老夫怎么不知有金吾卫在青龙寺?”
何仁厚笑了笑,冲门外唤道:“进来吧!”
紧接着房门应声而开,武庆躬身垂首而入。
何仁厚随即冲武庆说道:“武庆,告诉文饶公你都看见了什么!”
武庆随即又将先前发生之事复述一遍,何仁厚笑道:“文饶公明鉴,末将治下无力才出了这等的逆贼,明日自会亲自向兖王殿下谢罪,但今日却必须将此人拿获,以正国法,也好给兄弟们一个交代!”
说罢之后,何仁厚突然抬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李德裕,似乎有话要说,但却始终不曾开口。
李德裕见状笑了笑,而后冲空闻笑道:“无端惊扰法师清修,还望法师恕罪才是,不如此地便交由老夫处理!”
空闻闻言之后微微点了点头,而后这才率五侍者离去。
而待空闻离开之后,李德裕看了看何仁厚和武庆,道:“何将军可以说了!”
武庆闻言不明所以,正暗自思忖之间,却不料何仁厚竟豁然抽刀而出,紧接着手起刀落。
一道血雾喷洒而出,武庆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望着何仁厚,而后身子一软,登时气绝而亡。
李德裕见状表面虽不为所动,但心中却已百转千回,而就在其惊诧之时,却只见何仁厚弯腰将刀身的血迹在武庆的尸身上擦去。
“现在,文饶公可以说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六章 转机
李德裕淡然一笑,不待说话,便只听房门被人自外重重推开。
“何将军,您要抓的是小人,莫要为难文饶公!”
何仁厚转身望去,却正见秦椋一脸杀气地站在身后,而在其身旁则是一名壮硕男子,只是五官看上去略带着些稚气。
秦椋已看到了地上武庆的尸体,眼中划过一抹惊骇之色,但旋即又恢复了正常,目不转睛地望着何仁厚。
“呵呵......”何仁厚微微一笑,道:“怎么?还寻了个帮手?你以为如此,本将便不敢拿你?”
秦椋看了一眼身旁的李漠,随即对何仁厚说道:“他是文饶公的人,与小人无关!人是我杀的,要杀要剐全凭将军发落!”
何仁厚闻言冷笑一声,幽幽说道:“似乎......还缺了一个啊!”
闻听此言,李漠双瞳微微一缩,顿时杀机隐现。
秦椋随即说道:“小人方才已说过,此事与旁人无关,将军只管拿小人一人......”
话未说完,便只见何仁厚抽刀指向秦椋,笑道:“你以为你杀了整个小队的人,他就安全了?这诺大的京城已全部都在金吾卫的掌控之下,除此之外,尚有兖王府和禁军的暗哨,你以为凭你一人就真的可以瞒天过海?!”
秦椋与李漠随即对视一眼,彼此眼中流露出一丝诧异,唯有李德裕眉目低垂间,看似双目浑浊,却有一抹灵光隐现。
锵——
横刀入鞘。
但何仁厚的手却依旧紧紧按在刀柄之上,同时目光扫过秦椋与李漠,眼神如鹰隼般犀利。
危险莫名临近,李漠下意识地挡在秦椋跟前,目光紧紧注视着何仁厚那只按在刀柄的右手。
“怕了?”
何仁厚冷笑。
“何将军......”
正在此时,只听李德裕发出一声轻叹。
“既然有心向明月,却又何故如此咄咄逼人呢?”
李德裕的眼睛缓缓睁开,原本浑浊的目光竟瞬间变得清明澄澈,深邃间却又隐隐透着一抹欣慰。
何仁厚转身回望,冲李德裕微微一笑,道:“文饶公知道,可有个人却不知道!”
“敢问何将军是在说在下么?”
正在此时,只听门外传来一道声音,紧接着房门被人自外轻轻拉开,李浈面带笑意地出现在何仁厚眼前。
“李将军......”秦椋惊呼一声,却被李浈轻轻阻止。
只见李浈缓缓走至何仁厚面前,叉手笑道:“李浈见过何将军!”
何仁厚见状这才将按在刀上的右手松开,上下打量李浈一番之后,轻声说道:“李司马出来得可是晚了些!”
李浈想了想,而后很认真地答道:“因为害怕!”
何仁厚望着李浈不由朗声大笑:“难道李司马在深州城外杀段崇简时就不怕?在卢龙兵出渝关时就不怕?或者在骊山面对仇士良的十万禁军时就不怕?”
“与此不同!”
“有何不同?”
“在深州,我要杀段崇简、出渝关,我要杀强敌、在骊山,我要杀仇士良,但在此......”
说着,李浈稍稍一顿,而后与何仁厚目光相对,缓缓说道:“在此地,我却不知道要杀谁!”
“你?杀?”何仁厚冷笑。
李浈深吸一口气,笑道:“若何将军执意拿我,或许今日浈必死无疑,但在我死之前,却有足够的把握让将军先走一步!”
何仁厚闻言却是不见怒色,微微笑道:“哦?凭什么?”
李浈随即指了指李漠与秦椋,笑道:“就凭我们三个!”
显然,何仁厚对于李浈所言并无异议,尽管并不清楚李漠武艺如何,但看那健硕的身躯和目中不经意间释放出的杀意,何仁厚并没有足够的把握杀死此人。
更何况,旁边还有秦椋和李浈。
“那李司马因何又改了主意呢?”何仁厚紧接着问道。
李浈用下巴指了指武庆的尸体,“因为他死了!”
接着,李浈又指了指秦椋,“秦兄还活着!”
“哈哈哈......”
何仁厚大笑若狂,横刀豁然再度出鞘,刀尖遥指武庆尸身。
“不错!我杀的便是这等不分黑白、颠倒乾坤、不忠不孝的逆贼,仁厚做了整整十年金吾卫裨将,眼看着一个又一个的阉宦,专权跋扈败坏朝纲,恨不能为国杀尽天下阉狗,却又怎奈人微言轻,有心杀贼而无力回天!”
锵啷——
说着,何仁厚将横刀弃之于地,冲李浈躬身一拜,面色凄怆地说道:“李司马所为之事正是仁厚不能为,今日还请受仁厚一拜!”
秦椋见状之后也不由潸然泪下,李漠却是咧着嘴自顾嘿嘿傻笑,唯有李德裕在旁轻轻点了点头,眼中现出一抹赞许之色。
“何将军大义,实乃苍生之福,社稷之福,更是我大唐之福!”
李浈伸出双手将何仁厚扶起,而后又弯腰捡起地上的横刀递于何仁厚手中。
何仁厚双手接刀,而后转身又冲李德裕躬身而拜,道:“自今日起,何仁厚愿听从文饶公差遣!”
李德裕闻言却是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指了指李浈,道:“老夫也是被他从东都掳来的,要说差遣,咱们都得听他的!”
何仁厚闻言一愣,而后转身看了看李浈,“李司马......”
李浈顿时苦笑,望着李德裕说得:“文饶公倒是推得干净!”
李德裕不由笑道:“年轻人本就应多担待些,总不能让我将死之人还去做那些掉脑袋的事吧!”
“您的意思是送死的事情......我去?”李浈没好气地说道。
“去吧去吧!老夫还需得去打个盹!”李德裕摆了摆手,而后一脸笑意地自顾负手离去。
待其走后,李浈这才对何仁厚笑道:“将军切莫见怪,这人一老,便不中......”
“咳咳咳......”
李德裕的咳嗽声顿时回荡于房内。
李浈一愣,而后忙改口道:“便需要多休息才是!”
话音一落,何仁厚、李漠与秦椋三人不禁哑然失笑,而就在此时,何仁厚突然发现,李浈脸上的笑意已渐渐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和担忧。
“李司马......”何仁厚张口欲言。
李浈抢先说道:“将军杀了武庆,却又拿不出秦椋和我,该如何向寺外的金吾卫交代?”
不料何仁厚却是笑道:“李司马勿忧,末将既然敢带到这里的,便皆是可信之人!”
说罢之后,何仁厚似乎想起了什么,赶忙又道:“末将有一事需得告知李司马!”
“何事?”
“杞王殿下,就在延庆公主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