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大唐顽主TXT下载大唐顽主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唐顽主全文阅读

作者:九盏清茶     大唐顽主txt下载     大唐顽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零七章 兖王李岐

    长安,太极宫。

    承天门高大巍峨的城楼之上,一名青年正昂首而立,其身着紫罗铭襟背绣袍,头戴进贤冠,两条朱红色的绦绶笔直地垂在前襟,腰佩鎏金玄铁剑,剑柄以鱼皮包覆,上等的金丝楠木剑鞘,饰以错金银缠枝纹,单看一眼便知此剑绝非俗物。

    剑非俗物,那么佩剑之人必然也非俗人。

    此人便是兖王李岐。

    李岐身长六尺有余,身形略瘦,肤色白皙,但五官却是生得棱角分明,虽说不上俊秀,但却也隐隐透着一股雍容华贵之气。

    在李岐后,则是十余名文武官员,其中官职最大者是一名身着明光甲的正三品上将军,从其肩吞上的豸兽来看,显然隶属金吾卫,官职最小者则为一名从五品文官,头戴獬豸冠,无疑来自于御史台,其余各为四、五品文武官员。

    承天门正对着的便是朱雀大街,在此临高俯瞰,便可将整座长安城尽收眼底,李岐难掩脸上的兴奋,指着远处某处笑道:"看,那里是平康坊!"

    闻听此言,李岐身后众人不由面面相觑,身在承天门,眼睛却看的是青楼艺伎所居的靡乐烟花之地,实在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而此时李岐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妥,改口笑道:"记得本王上次登上承天门,还是会昌六年元日,那是先皇陛下在位时的最后一个元日,那时本王就站在先皇身后,还从未有今日这般的眼界!"

    "咳咳咳......"

    那名金吾卫上将军轻咳了几声,而后正色说道:"回禀兖王殿下,臣已命金吾卫接管京城和皇城的城防,并全力缉拿乱党,时至此时,白敏中、封敖和裴休的府邸皆已抄没!"

    说到此处,只见其向身旁的一名御史使了个眼色,御史见状忙自袍袖中取出三封手信递上前去,道:"启禀殿下,这是自三人府中搜出的三封手信,三人结党营私、祸乱朝政,并勾结玄都观清尘妖道等江湖贼子,其弑君谋逆证据确凿,还请兖王殿下决断!"

    李岐没有去接手信,似乎也并没有看的意思,而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既然如此,便依大唐律令待仇中尉将一干乱党押解回京后与其族属一并交由三司处置!"

    言罢之后,李岐向那名武将招了招手示意其近前说话。

    待其走近之后,李岐附耳问道:"郭睿将军,不知仇公可有吩咐,本王何时才能登基?"

    郭睿闻言皱了皱眉头,躬身回道:"越快越好,迟则恐生异变!"

    李岐闻言顿时笑道:"既然如此,那本王今日便登基!"

    闻听此言之后,郭睿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新君登基乃是国家大事,至少也待文武百官自骊山回京之后,上一封请就皇帝位的奏疏,而后再由太常寺拟定吉日并昭告天下,由此才算是遵循法礼登基。

    即便不去演什么"三请三辞"的戏码,但也应由三公及宰辅们联名诏封"皇太侄"之后才能确立登基事宜,虽说越快越好,但那些该有的步骤一样也少不得,毕竟祖宗礼法在此,谁也触碰不得、悖逆不得。

    更何况如今李忱的尸首还未见到,于情于理都不该如此仓促。

    郭睿的脸色有些难看,犹豫片刻之后还是轻轻说道:"殿下稍安勿躁,一切还是等仇公回来之后再做定夺吧!"

    闻言之后,李岐显得有些失望,但此事对自己来说本就纯属意外之喜,此间的一切还要仰仗仇士良的帮助,想到此处,李岐心中也便舒畅了许多,何况如今无论京城还是骊山行宫,乃至整个京畿道都在禁军的控制之下,即便有人想要从中作梗,终究还是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想到已经唾手可得的皇位,笑意重新出现在李岐的脸上。

    "殿下,还有一事......"

    郭睿躬身说道:"杞王......还没有找到!"

    "杞王兄?!"

    李岐转身盯着郭睿,"不是已经死在玄都观了么?!"

    "臣亲自查验了玄都观内的所有尸体......并没有发现杞王!"

    这是令郭睿心中有些不安的原因之一,因为按照先前的计划,在血和尚抵达骊山行宫并杀死皇帝李忱之后,杞王就应该为清尘道长所杀,而后趁机一并嫁祸于白敏中等一干乱党。

    而至于清尘道长,不过只是这场棋局中那颗最无足轻重的棋子罢了。

    但事实似乎却并非这样,当郭睿赶到玄都观之后,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有些不知所措。

    在玄都观之外,是五百死士的尸体,而这些人都是仇士良自军中挑选出来的,一则为了防止清尘道长有变,二则护在玄都观外围以备不测。

    而当郭睿在清点尸体之后发现,五百具尸体竟是一个不少。

    至于玄都观之内,其中景象更令郭睿骇然,观内不仅躺着百余名年轻道士的尸体,竟还多了三百余名黑衣剑士的尸体。

    郭睿虽不认得其人,但却认得他们手中那把拥有特殊印记的剑。

    京都不良人。

    其实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天下诸道、州、县的不良人均以横刀为兵器,唯有京畿道的不良人才以剑作为兵器。

    而造成这种区别的原因,只在于一个人。

    萧良。

    众所周知,萧良善剑,所以京畿道的不良人在其亲自调教之下,也全部选择用剑。

    而死去的那些道士也均是由军伍出身的士兵乔装扮成,也就是说仅仅在玄都观内外便埋伏着至少六百名士兵,但此时此刻却被人全部斩尽杀绝。

    这是何等的手段,又是何等战力?!

    但一想到是萧良,郭睿旋即又有些释然,毕竟那个人亲自调教出来的属下,拥有什么样的战力都是有可能的。

    当然,郭睿的这种想法不排除在经年不断的传闻中萧良已被逐渐神化的可能,但至少眼前这些不良人做到了。

    甚至包括早负盛名的清尘道长,也依旧无法逃脱死亡的命运。

    在经过短暂的惊骇之后,郭睿便开始逐一查验每一具尸体,因为他的目标是杞王,否则即便这里死再多的人,也依旧无济于事。

    终于,最令郭睿担心的事发生了。

    杞王不见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八章 计划之外的变数

    闻听此言之后,李岐的脸上果然出现了一抹慌乱,只见其一把抓住郭睿的手,厉色说道:"不是说他会死在玄都观的么?!"

    郭睿随即答道:"依照计划的确是这样,只是谁也不曾想到不良人会横插一脚!"

    "不良人?!"李岐面目有些狰狞,他努力回想着一个人的名字。

    "那个江陵府的严常之?本王见过他,就在仇公府上,还是他帮仇公杀了王宗实的,他......他难道不是仇公的人么?!"

    李岐终于记起了什么,当日仇士良让严恒去杀已在大理寺狱的王宗实时,自己就在暗处。

    当时李岐还问过仇士良是否真的信得过这位新晋不良帅,冒着被大理寺发现的危险而深入狱中毒杀王宗实,难道这个人还不是自己人么?

    直到此时此刻,李岐依旧不敢相信,严恒居然会背叛了仇士良,更要命的是,这个严恒还救走了整个计划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因为李岐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杞王李峻还活着,那么第一顺位继承人就永远轮不到李岐,在这整个计划的最后极有可能只是为杞王徒做了嫁衣。

    这如何能不令李岐感到惊恐?

    见李岐几近失态,一旁的那名御史走上前来,笑道:"殿下莫慌,杞王虽生死不知,但只要他不出现在登基大典上,我们便依旧是赢家!"

    "你保证得了?!"李岐厉声吼道。

    御史名为曾泰,为封敖下属御史中丞,主持台院一应事务,因其行事干练深得封敖重用,甚至一度引为心腹,只是封敖不知道的是,自己这位心腹之属,早已投奔了仇士良这棵大树。

    而郭睿从封敖府中搜出的那封伪造手信,不仅出自曾泰的手笔,更是其偷偷藏于封敖府内,以备今日之用。

    然而李岐的色厉内荏并没有让曾泰生出哪怕一丝的惊恐,反倒是一脸恬淡地笑了笑,躬身说道:"臣保证不了,但殿下莫要忘了,如今京城的一应防务都在我们的手中,只要郭将军能保证摒绝一切闲杂人等接近皇城,那么无论杞王是死是活,对我们来说都没有区别!"

    郭睿闻言顿时面色一沉,心中将曾泰祖上的女性一一问候了一遍,而后躬身说道:"臣定当殚精竭力,断绝后患!"

    李岐这才点了点头,但神色却依旧有些惶恐不安,抓着郭睿的手不由再度用了几分力道,"还请郭将军务必护本王以周全,待本王登基之后必有重赏!"

    郭睿点了点头,看了曾泰一眼,没有说话。

    只有郭睿自己知道,真正危险的并不是杞王,也并非严恒,而是那个一剑至清尘道长于死地的人。

    郭睿想到了一个人。

    不过却并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知道,一旦说出这个人的名字,这位内心无比脆弱的兖王殿下,怕是连做皇帝的心思都没了。

    不过这终究只是郭睿的一个猜测,仅仅为了自己的一个猜测,而动摇了李岐的决心,对郭睿来说,这并不值得。

    ......

    大中元年,正月十六,骊山。

    丌元实的心情还从未如今日一般的舒爽过,美好的前程就在眼前,无上的权利就在眼前,自己很快就不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行事。

    那一天,似乎已经不远了。

    拿着仇士良的调兵虎符,丌元实却没有立刻上路,因为在出发之前,他需要先去一个地方。

    ......

    骊山行宫,老母殿。

    老母殿据说由商朝时的女娲祠演变而来,后历朝历代均对此进行过数十次修缮,直到大唐玄宗皇帝在次兴建华清宫,由此改名为"老母殿",由此可知,其内供奉的是"女娲娘娘"。

    千百年来,"老母殿"不知迎接过多少位王侯将相、市井小民,直至本朝依旧香火不断。

    尽管天子莅临,因"老母殿"在周边百姓心中的特殊地位,李忱格外开恩依旧允许周边百姓来此祈神还愿,以彰天子之仁厚。

    放眼整座骊山,由山脚通往"老母殿"的小路,是唯一不被禁止的。

    所以当李浈兄弟二人来到"老母殿"时,并没有受到任何盘查,至于李漠带来的那几百名死士,就连李浈都不知去了哪里,但李浈却相信,如果需要的话,他们将会第一时间出现在自己面前。

    倒并非对这些人有多大的信任程度,而是因为李浈相信萧良,也相信李漠。

    "阿兄,我们不是要去蓝田么?来这里做什么?"

    在李漠的印象中,李浈不信佛,也不信道,他相信的只有自己的判断。

    被马元贽打伤的胸腹依旧传来隐隐的疼痛,这让李浈觉得有些恼火,因为有时候,疼痛会影响到自己的判断。

    只见李浈艰难地深吸了一口气,道:"去蓝田之前,我们需要见一个人!"

    "哦!"李漠应了一声之后便不再说话,他并不想知道阿兄要见什么人,因为无论怎样,自己都必须陪在阿兄身边,至于他想见谁,这并不是自己关心的事。

    动脑子的事由阿兄来做,而自己,只负责动手的事。

    一直都是如此。

    黄昏已过,夜幕即将降临,"老母殿"的那些虔诚的香客们也渐渐散去,天子虽没有封闭下山之路,但到了晚上也依旧要被禁止通行。

    而任谁都不会注意到,在大殿上的那座女娲神像背后,竟还隐藏着两名青年。

    ......

    这是丌元实第一次来到"老母殿,丌元实原本是信佛的,但由于会昌毁佛事件后,便改信了道教,听上去似乎对佛有些不敬,但在丌元实看来,天子的喜恶,要远远比佛祖来得更为重要。

    不过此次来得匆忙些,丌元实并没有时间去准备什么供品。

    女娲为上古大神,需行三叩九拜之理,此间过程有些繁琐,但丌元实却显得异常认真,叩拜完成之后,丌元实才走至香炉前燃了三炷香,而正当其准备插入香炉时,眼角的余光却似乎闪过两道人影。

    "是谁?!"

    丌元实怒喝一声,右手习惯性地摸向腰间,却陡然响起自己在进殿前早已解去了兵刃。

    而就在此时,丌元实却蓦然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人。

    "这位可是丌副使?!"

    丌元实抬头望去,面色微微一凛,问道:"你是何人?!"(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九章 延庆的棋局

    话音方落,便只听此人身后又传来一道声音。

    "丌副使来此,可是为了求个前程么?"

    随即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丌元实面前,只见丌元实双瞳微微一缩,干笑了一声,道:"是你......"

    ......

    长安,延庆公主府。

    戌时将近,原本早已放晴的天空竟又洋洋洒洒地飘起了雪花,京城里的贵人们将一车又一车的木炭从东市运回自己的府邸,然后又好似不要钱般地一块又一块地投进火盆中。

    就如这延庆公主府,仅仅一天的光景便已用掉了整整五车木炭,以至于来往的牛车在公主府偏门前的积雪中,生生趟出了一条平整的路来。

    公主府的偏门位于崇仁坊东侧的坊墙之上,正对着的是胜业坊,与兴庆宫也仅仅一坊之隔,这是武宗皇帝在世时,赐与杞王李峻的一处宅院,只是李峻住惯了十六宅。

    半年前因黠戛斯的和亲事件和李浈的那一席话,让延庆公主决意远离宫城,这才向李峻讨了这处已荒废了数年的宅子。

    不过此处虽远离宫城,但距离皇城却并不远,崇仁坊位于皇城东南侧,距离皇城东大门景凤门紧紧一街之隔,延庆公主从来都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女人,也便注定了她即便是逃,也绝不可能会逃离得太远。

    因为只有在那道高高的围墙之内,才有她需要的一切,才有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堂内的炭火在李峻的强烈要求下已添了三盆,但即便如此,在一身皮裘包裹下的李峻,却依旧不断地搓着手,尽管手中捧着的手炉刚刚才续过了木炭。

    李峻突然有些后悔,后悔不该听阿姊说了这么多,后悔不该知道关于李浈的一切。

    但现在,一切早已没了转圜的余地,所有该知道和不该知道的,都已经深深地刻在了李峻的脑子里。

    窗外的雪花簌簌飘落,不时传来干枯树枝被积雪压断的脆响,扰得李峻愈发心神不宁。

    案上的棋局从一个时辰前就再也没落过子,只是由最初的"手谈",换做了"握槊"。

    这是李峻最擅长的一种博戏。

    精巧的红、绿琉璃双色棋子在炭火和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更加温润剔透,在棋盘上投下一道道五彩的光芒。

    真的很好看。

    在李峻的煎熬中,延庆公主终于话音落定,他曾经不无大胆地想过,李浈做的这一切很有可能是针对朝中的某一个人。

    但后来他惊讶地发现,李浈要对付的竟是马元贽。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李峻最初的预料。

    而此时此刻,李峻终于知道了所有的真相。

    李浈要对付的不仅仅是马元贽,还有仇士良,甚至包括他们身后那张庞大而恐怖的"网"。

    而这个"网"的名字,叫做"宦权"。

    不错,李浈从始至终想要对付的就是"宦权",不是一个,也不是两个。

    而是全部。

    李峻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着,冷汗源源不断地从全身每一个毛孔渗透而出,虽只有短短的一个时辰,但却早已衣衫尽湿。

    汗水带走了体内更多的热量,使得李峻冷得有些发抖。

    "你怕了么?"

    延庆公主美眸含笑,玉指轻抬将两枚骰子投于案上。

    "是三和六!看来这一局我又赢了两分!"延庆公主笑颜如花,将所有棋子移回到己方棋盘,而后单手托腮,目不转睛地望着李峻。

    面对延庆公主的嘲弄,李峻早已无心他想,因为现在的他不得不去考虑一些事情。

    见李峻眉头紧蹙不言不语,延庆随即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李峻抬头看了看延庆,脸上尽显无奈之色,长叹一声道:"今日我真不该来阿姊这里的!"

    "可你回得去么?我敢说现在只要你出现在京城,便有人敢让你悄无声息地死去!"

    李峻顿时语塞,他绝不会怀疑延庆公主这句话的真实性,因为它本就是真实的。

    苦笑一声之后,李峻重新将滚烫的手炉捧在手心,又将身子重重地倚在凭几之上。

    "阿姊,你......难道不怕么?"

    李峻缓缓问道,很显然,阿姊对于李浈这个近乎丧心病狂的计划了若指掌,甚至不惜成为李浈手中的一颗棋子。

    而以阿姊的心智,对于此间饱含着的巨大风险不可能不清楚,但阿姊又为何如此?

    在李峻的印象中,阿姊聪慧过人,甚至就连长安城的才子们都要逊色不已,但同时阿姊又极擅于保护自己,以至于无时无刻都将自己嚣张跋扈的那一面展现于所有人的面前。

    这种情况自父皇驾崩之后尤为明显。

    世人皆知阿姊跋扈,但只有自己才知道,阿姊的跋扈只是为了掩饰她心中一直以来便存在的不安全感。

    所以,阿姊从不会主动将自己置于险地。

    但,这次似乎是个例外,而且其所承担的风险,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延庆公主府那么简单。

    "怕?"延庆公主依旧笑着,像是反问,但却更像是答案。

    "你可还记得父皇驾崩前说的话?"

    这一次,延庆在问。

    李峻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事实上,延庆根本不知道武宗皇帝在驾崩前说了什么。

    因为那句话是李峻转告延庆公主的,所以李峻才是唯一知道那句话的人。

    "父皇说,禁军乃我李氏皇族之命脉,毋再使其落于阉宦之手!"李峻在说这句话时倒是显得平静了许多,语气中也更多了些坚定。

    "是啊!"延庆公主轻声说道:"只是阿耶不曾想到,正是因为这些阉宦,才让看似憨傻的皇叔祖继承了皇位,也让你......与皇位失之交臂!"

    说到这里,李峻的眼中逐渐现出了一抹火热,但随即便又黯淡了了下去,转而变得有些悲愤。

    "不过也幸好是皇叔祖!"

    延庆这句话顿时让李峻怒不可遏,当即叱道:"阿姊此言何意?"

    延庆公主也不生气,莞尔一笑道:"若换做了你,真的能完成父皇的遗愿么?真的敢完成父皇的遗愿么?"

    李峻闻言顿时泄了气,沉默良久之后,才摇头叹道:"小弟......不知道!"

    此时却只见延庆公主咯咯大笑,而后走至李峻跟前,轻轻说道:"所以,你若还想做皇帝的话,机会来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章 虚实难辨

    李峻闻言登时一愣,而后面色骇然道:"阿姊......你......你的意思是......"

    李峻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那个字眼即便只是说说,都将会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延庆点了点头,望着李峻脸上的惊惶无措,眼神中不经意间露出一抹淡淡的鄙夷。

    "不错,这皇位本就应该属于你的,现在我们不过只是拿回来而已,只有做了皇帝,你才能完成阿耶的夙愿!不是么?"

    李峻惊恐地抬头仰望着延庆,他突然发现,阿姊的眼中有一团火,愈烧愈烈,似要将这天底下所有的一切彻底焚化,毁灭,最终只剩下一样东西。

    权利。

    "可......李浈......"

    "李浈?"延庆公主嗤笑着,右手轻轻按在李峻肩头,"他不过是你我姐弟用来扳倒仇士良的一件工具罢了!"

    李峻满脸疑惑地望着延庆,刚刚在说到李浈这个名字时,延庆公主的眼中还似有千般温柔。

    而现在,她的眼中却只剩下了浓浓的阴郁和渴望。

    李峻不知到底哪一个才是自己熟识的阿姊,在这一刻,他似乎觉得眼前的阿姊竟是比李浈还更加难以捉摸。

    和可怕。

    终于,李峻再忍受不住延庆公主那道咄咄逼人的目光,黯然垂下了头。

    "阿......阿姊......我答应你!"

    李峻并不是没有想过重新夺回皇位,否则也便没必要掺和进这场复杂诡谲的阴谋之中,但这样一个结果,却并非李峻想要的。

    见李峻应允,延庆公主咯咯笑道:"你我本是同胞姐弟,在这个时候,阿姊不会害你的!"

    "那阿姊接下来打算如何?"

    李峻有些矛盾,但更多的还是好奇,如今仇士良、李浈、兖王李岐和生死未明的皇叔祖,几方势力相互纠缠着,让这盘棋变得愈发复杂。

    而阿姊又有什么样的手段成为最后的赢家?这其中又有几成的胜算?

    对于这一切,均还是个未知数。

    ......

    自骊山以东的官道之上,两队精骑一路飞驰,丌元实不敢有一丝耽搁,只因积雪深厚,在经过驿站时才不得不停下来暂且歇息片刻。

    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在丌元实的身旁多了两名青年贴身护卫,虽身着神策军军服,但却面生得很。

    不过这却并没有引起那些神策老兵的怀疑,毕竟十万神策军,即便在这两百精骑中也有许多人相互之间并不认得。

    "你要我做的咱家都已做了,你究竟还想怎样?"

    驿站的客舍之内,丌元实的脸色显得颇为沉重。

    李浈笑了笑,伸手将兜鍪摘下,亲手为丌元实斟上一盏茶送到其手边,笑道:"前阵子送去的那些银钱,不知丌副使可还够用?"

    丌元实冷哼一声道:"若非为了替王副使报仇,咱家是断然不会收你的东西的!"

    李浈转而笑道:"所以,在没有替王副使报仇之前,丌副使就必须继续做下去!"

    丌元实嗤笑一声,道:"如今马元贽已死,仇士良一人掌控十万禁军,咱家不觉得你有机会杀死他!"

    "事情还远没有结束,不是么?"李浈望着丌元实,继续说道:"只要还没有结束,丌副使就不可妄下论断,更何况......"

    李浈将视线挪开,缓缓踱步而行。

    "如何?!"丌元实问。

    "更何况丌副使既然做了,就必须要撑到最后,否则若是被仇士良知道的话,你觉得他会如何对你?"

    "你在威胁咱家?!"丌元实腾地站起身子,对李浈怒目而视。

    不料一旁的李漠却是大手一伸,运起千钧之力生生将丌元实又摁了下去。

    丌元实瞪了一眼李漠,眼神中多了几分惊骇,语气也渐渐缓和了许多。

    "说吧,你究竟想要咱家怎么做?"

    李浈缓缓走至丌元实跟前,附耳说道:"我想要告诉丌副使一个秘密!"

    "哼哼,你的秘密已足够多了!"丌元实冷笑着,在他的眼中,李浈的身上有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令其最好奇的,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幽州行军司马,为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去同时挑战两名军权在握的神策军中尉。

    这其中的隐情,丌元实不得而知,他只知道的是,自己悔不该当初竟踏上了这条贼船。

    李浈幽幽说道:"丌副使要去的地方并没有黠戛斯铁骑,更没有三万那么多!"

    闻言之后,丌元实的脸色顿时大变,刚要起身,却又被李漠按了回去,只得结结巴巴地说道:"什么......你......你说什么?!"

    "而且丌副使也不必去见黠戛斯的葛禄将军了,因为他根本就不在!"

    丌元实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惊骇道:"难不成......仇士良的军情有误?!"

    李浈摇头轻笑,道:"呵呵,仇士良的军情无误,不过那只是我需要他知道的军情罢了!"

    丌元实闻言,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自己肩上的那只大手。

    "你......你究竟做了什么?!"丌元实几乎咆哮着吼道。

    李浈随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笑道:"我做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丌副使是否明白了一件事?"

    不待丌元实回答,李浈旋即笑道:"丌副使当初的选择无疑是正确的,你只要明白这个,便已足够了!"

    丌元实拼命地摇着头,他无法相信李浈所说的一切,因为这一连串的事情从始至终,自己都亲身经历过,他并不觉得这其中有任何可疑之处。

    "怎么?丌副使不信?"

    李浈冲李漠使了个眼色,李漠这才将一直按在丌元实肩上的手拿开。

    而此时的丌元实已顾不得有些酸胀麻木的肩头,起身紧紧盯着李浈,"你让我如**你?"

    李浈习惯性地伸手搓了搓下巴,冒出的胡茬依旧有些扎手,"丌副使可还记得黠戛斯大相注吾合素写给葛禄的手信?"

    "自然记得,咱家也是依你之言向仇士良那般去说的!"

    李浈大笑,随即将注吾合素的手信一子不落地复述一遍,直听得丌元实后背生凉。

    "你......你们......"

    丌元实有些语无伦次,直至此时他才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注吾合素与李浈做的一个局,而李浈又借自己之口,让生性多疑仇士良确信无疑。

    尽管丌元实当时并不认为李浈能有多大胜算,但他还是照做了,而且取得了仇士良极大的信任,而这对于丌元实来说更是进退自如的一步棋。

    进,可将仇士良彻底扳倒,而后自己独揽禁军大权;

    退,即便李浈失败,自己也依然可以得到仇士良的重用。

    而自己付出的不过只是多费些口舌而已。

    "呵呵......"李浈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笑道:"如何?这次丌副使可是信了?"

    沉默良久,丌元实方才长叹一声,道:"为了这一天,看来你已做足了准备,只是咱家不明白的是,那些冒充黠戛斯铁骑的人......究竟是谁?"(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一章 另有所

    正月十七,长安。

    对于长安城的百姓来说,今年的这个元日过得并不如往年那般的热闹,先有天降大雪,又有天子车舆被刺、玄都观遭屠,紧接着便是金吾卫全城戒备,甚至将原本负责守卫城郭与皇城诸门的左右领军卫都撤换了下来。

    这一切反常的迹象,无不预示着京城内将有大事发生。

    雪从昨日戌时开始,直到今日午时依旧没有停下来的兆头,金吾卫将京城东、西、南三面的城门尽数戒备了起来。

    不过,自今日的"六街鼓"响过之后,京城的百姓赫然发现,自己生活的这座都城竟已被全面封锁。

    即日起,京城九门封闭,不得出城,凡门钥、勘符、门籍等一应废止,启用时日由三省重议后择日榜示。

    除了这份莫名其妙,且简单得有些离谱的榜示之外,无论金吾卫也好,京兆府也罢,均没有给出过多的解释。

    成百上千的百姓聚集在东、西两市和各个城门口的榜文前议论纷纷,低声揣测着这座看似平静的京城内,将会或者已经发生了怎样的变故。

    安邑坊,李宅。

    转眼间,刘弘与郑畋已在京城待了四五日,骊山之事用不着两人去操心,京城的事也轮不到两人去染指,他们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等。

    等待京城大乱之时,去东都寻一个人。

    这是李浈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至于这是个什么样的乱子,二人一无所知。

    不自在亭之内,不时有雪片随风飘入,刘弘将身上的皮裘大氅又裹紧了些,头上那顶黠戛斯客商"孝敬"的毡帽更是将其大半个脸都遮了去,即便身上的肥肉比郑畋多了不少,但这似乎并不能为他抵御这刺骨的倒春寒。

    相反倒是清瘦些的郑畋只穿了一件圆领缺胯袍,那顶已经戴了三个春秋的软脚幞头也早已磨破了边沿。

    "有暖和的屋子你不待,却偏生要来这里,我可没心思陪你赏雪吟诗!"刘弘将手炉揣入怀中抱怨着。

    对于刘弘的抱怨,郑畋似乎充耳未闻,紧紧皱着的眉头始终不曾有丝毫松解。

    "记得你说过,泽远出发前说了一句话!"郑畋问。

    "待京城大乱时,去东都寻个人!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么?!"刘弘有些不耐烦,将毡帽又向下抻了抻。

    "早上吴总管说,京城九门封闭,只**不许出!"郑畋又道。

    "那又怎样?"

    话一出口,刘弘顿时呆住,望着郑畋那张愈发严肃的脸,缓缓说道:"你的意思是......"

    郑畋点了点头,"京城已然大乱!"

    "可......可乱从何起呢?京城内百姓们不都还好好的?"刘弘追问。

    "前日负责城郭及皇城戍卫的左右领军卫突然换成了金吾卫,而后又搜查十六宅、各公主府和王宫贵胄的宅子,今日又封闭了城门,甚至连缘由都没有解释一句,所以我猜这乱子一定来自于......"

    郑畋没有说下去,而是向着北方微微拱了拱手。

    而那里,正是宫城所在的方向。

    刘弘顺着郑畋所指的方向看了看,正看到对面有一人同时在望向这里。

    "严恒!"刘弘讶异一声,而后一溜烟地跑了过去。

    严恒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在雪中显得愈发苍白,加之手下不良人尽失,让他看上去更是形同枯槁。

    当日若非萧良来得及时,怕是他根本没有机会活着离开玄都观,而今能保住一条命,又在短短的两三日之内站起来,已堪为奇迹。

    当然,这与延庆公主府送来的那些上好金疮药不无关系。

    刘弘跑到严恒跟前,不由分说地将自己的皮裘和毡帽套在了他的身上,最后又将手炉塞入其怀中。

    "你这憨货,伤还没好就跑出来作甚!还不快些滚回去!"刘弘咒骂着,同时推搡着将其往堂屋的方向赶。

    此时郑畋也走了过来,担忧道:"若你有个闪失,泽远回来怕是饶不了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我听吴伯说,今日金吾卫封闭了京城九门?"严恒固执地站在原地,并没有回去的意思。

    "这与你没关系,你只管好生养伤才是!"郑畋板着脸说道。

    严恒摇了摇头,若有所思道:"此前大郎曾说过,仇士良一定会杀杞王,所以才让我前往玄都观,原本以为对付玄都观的那些妖道没什么问题,但没想到的是那些道人早已被换成了禁军,不良人先在观外与五百死士厮杀之后,难免力所不逮,这才......"

    说到这里,从未流过一滴泪的严恒竟已是泪流满面,虽与那些属下相处时间甚短,但严恒却已然将他们视作兄弟,此时惨遭全军覆灭,心中如何不痛。

    闻言之后,刘弘轻轻拍了拍严恒肩头,道:"这个仇终究会报的!"

    严恒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杞王还活着的消息怕是他们早已经知道了,仇士良欲**君,陛下诸子均年幼,唯有立武宗之子!"

    郑畋闻言紧接着说道:"而武宗诸子中,对仇士良来说杞王虽称不上贤明,但也绝不似昏庸之辈,恐难以驾驭,而如今在京城的只有一位兖王李岐!"

    "仇士良如今还在骊山,那么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兖王?"刘弘讶异道。

    郑畋点了点头,道:"应是错不了,而且若我所料不错,延庆公主应该早就知道了!"

    "什么?那......那她为何要瞒着我们?!"刘弘不解,在他看来,延庆公主分明就是和自己是一伙的。

    郑畋冷冷地笑了笑,道:"只怕是这位公主殿下所图不小啊!"

    "她要拥立杞王登基!"

    严恒冷不丁的这句话顿时将刘弘惊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说道:"这......那......那我们需得快些告诉大郎才是!"

    郑畋想了想,又道:"所以这便是泽远所说的京城大乱,至于他说去东都寻一个人,我想......"

    郑畋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陷入沉思之中。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想说什么快说便是了!"刘弘催促道。

    良久,郑畋抬头看了看二人,缓缓说道:"应是文饶公!"(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二章 程伶儿的手信

    闻言之后,刘弘面带惊讶之色,道:"李德裕?!"

    "不错,无论杞王登基还是兖王登基,都必须要有一位足以能够在朝中震慑百官的重臣支持,如今前朝的官员贬得贬、死得死,而距离京城最近的,便只有东都的文饶公!但同时也只有他才能让百官信服。所以我猜兖王也好,延庆公主和杞王也好,都会派人前往东都去请李德裕回京主持大局!"

    说罢,郑畋想了想又道:"说不定......现在有人已经出发了!"

    "既如此......"刘弘若有所思,"那为何一开始时大郎不直接说明?反而留下这么一句意晦难明的话,若是我们揣测失误,岂非要误了大事?"

    郑畋转而笑道:"呵呵,对于泽远来说,总有些事是无法预知的,若骊山那边的事情顺利,京城便安全无虞,此前不过都只是他的一种猜测,只是今日却都一一应验了!"

    "那你的意思是说,骊山那边......不顺利?"刘弘问道。

    郑畋点了点头,道:"至少有些事并不在泽远的预料之中,至于是什么事,我们便不得而知了!"

    "咳......咳咳......咳咳咳......"

    也许是无法耐受天气的寒冷,剧烈的咳嗽让严恒感到有些呼吸困难,同时全身本已包扎好的伤口因为震动,隐隐渗出了些许血渍。

    "严恒!"

    正在此时,赵婉的一道娇喝将三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只见赵婉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站在堂屋门前,怒气冲冲地望向这里。

    刘弘与郑畋二人这才想起严恒伤势未愈,随即不由分说地将其拉扯着走回堂屋。

    三人老老实实地被赵婉训斥一番之后,走至郑畋跟前道:"方才阿姊让月儿送来一封手信,说是交给你的!"

    "程都知?!"

    郑畋早已知道程伶儿与李浈的关系,所以对此也并不觉得意外,只是让他好奇的是,这封信中的内容。

    蜡封完好。

    但令郑畋感觉不太正常的却正是这枚蜡封。

    平康坊距离安邑坊仅仅一个十字街的距离,按理说程伶儿根本没必要用蜡封的。

    除非......

    红袖招是平康坊内最大的一间青楼,其内多以达官贵人和书生士子居多,所以这里能得到的消息也多为庙堂之事和那些大人物的风流韵事,而程伶儿在这个时候送来一封手信。

    直觉告诉郑畋,这其中定是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

    果然,郑畋打开手信后只扫了一眼,面色便骤然变得有些泛白。

    "究竟出了何事?"刘弘忙问。

    郑畋没有说话,神色有些凝重,将信递给了刘弘。

    严恒则半倚在榻上,虽闭着眼睛,但头却是微微侧倾着,时刻关注着二人之间的对话。

    至于赵婉,自从李浈离开后,似乎还不曾笑过,而程伶儿的这封信无疑令她变得更加不安和紧张。

    刘弘的手有些微微发抖,以至于那张藤黄纸上的字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这......这是......真......真的?!!"

    确认三遍之后,刘弘手中的藤黄纸飘然落下。

    郑畋没有说话,但那张愈发阴沉的脸,早已说明了一切。

    郑畋不相信程伶儿会在这件事上如此轻率,在无万全把握之前,以程伶儿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写这封信的。

    "出了何事?"

    似乎感到了气氛的紧张,严恒艰难地睁开眼睛。

    刘弘转头看了看严恒,又看了看同样紧张不安的赵婉,缓缓说道:"陛下在骊山行宫遇刺......龙驭宾天了!"

    "怎......怎会这样?!"

    赵婉失声惊呼,不过她关心的并不是天子,而是天子的儿子,自己最爱的那个男人。

    严恒瞪大了眼睛盯着郑畋与刘弘,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直到片刻之后才稍稍缓过神来,忙问道:"刺客是谁?!"

    闻听此言之后,郑畋与刘弘缓缓垂下了头。

    "到底是谁?"严恒强撑着坐直了身子,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觉自己竟是周身无力。

    而就在此时,只见赵婉俯身一把将地掉落在地的手信捡了起来,只看了一眼,目光顿时变得呆滞无神。

    信,从赵婉的手上再一次飘落在了地上,同时掉落的,还是赵婉的泪。

    "是......李浈!"

    赵婉喃喃自语,她自然不相信李浈会杀死自己的父亲,她自然知道这并不是事情的真相。

    但她,无能为力。

    "大郎?!"

    严恒闻言一愣,而后将右拳重重地砸在榻上,"这定是仇士良那阉狗的诬陷之词!"

    "不光是泽远,还有萧良!"

    无论何时何地何事,郑畋似乎永远是最先冷静下来的那一个。

    "还有白相、裴相、封大夫、马寺卿......朝中大小官员近百位,皆被仇士良视作了乱臣叛党!"

    "那李浈可还安全?!"赵婉脱口而出。

    对于这些事情她并不关心,即便天塌了又怎样?即便天下的人都死了又怎样?

    她要的只是那个男人还活着。

    郑畋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但我相信泽远一定有法子离开那里!何况高将军、老骨和王计都在骊山附近,应该不会有事的!"

    不过只有郑畋知道,这番话的可信度就连自己都不知有多少。

    "绍懿回去多久了?"

    突然,郑畋开口问了一句听似与此事毫无关联的话。

    刘弘当即答道:"约莫有六七日了,一路上我已安排好了人手接应,一天换一匹马的话,此时应该到得了冀州!"

    郑畋点了点头,"关中十万神策军,若无援军,我们毫无胜算,其他藩镇我们并不了解,所以此时唯有借河朔兵马!"

    说罢,郑畋抬头叹道:"看来泽远早已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他若让绍懿走得再早些便好了!"

    "只是绍懿又怎会知道京城的变故?毕竟他离开时这一切还未发生!"刘弘问道。

    郑畋点了点头道:"他自然不会知道,但你们莫忘了,在京城还有冀州、幽州、魏州的进奏院!"

    刘弘闻言这才恍然大悟。

    进奏院,为地方藩镇驻于京城的联络机构,设进奏官数人,杂役小吏无算,一则负责为本镇奏递表文,二则向藩镇传达朝廷诏令、文牒,及办理本镇在京的一应事务。

    而对于藩镇来说,其更重要的作用,却是为藩镇刺探朝堂的一切动向和势头。

    正因其本职如此,所以这些人天生便有着对京城大小事务的敏感力,郑畋相信,像这样天大的消息,进奏院绝对是第一个知道的地方。

    所以当自己正在看这封手信的时候,三州的进奏院怕是早已派出八百里加急的快马直奔河北了。

    但随即,郑畋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缓缓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封信中的另一条线索?"(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三章 百般筹谋皆因怕死

    "什么线索?"刘弘问,他并不想在这些看似毫无关系的问题上浪费时间,他只想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自己又能做什么?

    但同时刘弘却也自知,自己没有这个能力去揣测到更多的东西,反而倒是郑畋对官场上的这些事了若指掌,如果说这京城中还有一个人能帮到李浈的话,那这个人就一定是郑畋。

    所以刘弘也只得顺着郑畋的话说下去。

    "这其中没有马元贽!"一旁的严恒倒是率先说道。

    刘弘这才发现,在仇士良列出所谓的这些"叛党"中,并没有马元贽的名字。

    "因为他已经死了,仇士良从一开始就没信任过马元贽,所以他要利用马元贽的仇,来换取左军将士的忠心!"

    "你怎么知道?!"刘弘惊讶地望着严恒。

    严恒本是个粗人,能说出这番话来倒是让刘弘感到大为意外。

    严恒微微一愣,眼神迅速黯淡下去,"大郎说的......"

    郑畋闻言后不由点了点头,若是如此,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所以呢?"刘弘追问。

    "所以我们必须派人去东都!"

    "那我去!"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一道声音,紧接着大门应声而开。

    来人正是李浈五亲卫之一,刘关。

    郑畋面露微笑,道:"也只有你去最合适了,五大三粗得最像个船夫!"

    不料刘弘却是面露难色,道:"如今九道城门皆被金吾卫封闭,我们如何出得去?"

    郑畋朗声笑道,"大雪骤降,天寒如冬,京城里的贵人们最需要什么?"

    闻言之后,赵婉突然说道:"是柴薪!"

    "不错,正是柴薪,今年的天气反常得很,而去年的柴薪早已用得差不多了,即便金吾卫封锁城门,可终南山的柴薪还是需要运进来的!这不仅仅关系到京城那些贵人们的冷暖,更关系到整个京城百姓的生计,谁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顽固不化!"

    刘弘点了点头,道:"终南山的柴薪都自长安县西侧金光门的漕渠进来,而后再运到西市,只要刘关能混入运送柴薪的船夫中就可顺利出城,我这就去办此事!"

    刘弘起身整了整袍服,脸上现出一抹得意的笑。

    待刘弘走后,赵婉担忧地问道:"希望刘弘此去一切顺利!"

    郑畋笑道:"一定会顺利的,那些船夫们辛辛苦苦将这些柴薪运进来,不就是为了一个钱字么?而刘弘唯一不缺的便是钱了!"

    ......

    渭南县。

    渭南县距骊山不过百里,当李浈兄弟二人引着丌元实抵达渭南县城之外时正值翌日辰时。

    "李将军,你口中说的那些人呢?你不会告诉咱家都在城内吧!"

    前方渭南县城的城门已依稀可见,但这一路上却并未见到什么兵马,甚至连匹战马都不曾见到,这不能不令丌元实心中生疑。

    数千人的兵马,即便是乔装易容,进入城内也必然会惊动当地巡街捕快,甚至驻防于当地的神策军。

    李浈微微一笑,道:"是啊,那不妨我们便不急着进城了!"

    丌元实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到了如今这般田地,也只能任由李浈摆布。

    "丌副使!"李浈再度开口,指着南面一座看上去像是人工堆砌成的土丘,道:"那里地势高些,想必能看得更远吧!若丌副使不介意的话,我们不如上去看看!"

    丌元实点了点头,率先策马向那土丘走去,李浈与李漠二人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丌元实先行一步,当李浈与李漠刚刚上到一半时,丌元实却已登上丘顶。

    望着丌元实的背影,李漠的脸上有些难看,不时地望着李浈,似乎有话要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李浈索性勒住缰绳。

    闻言之后,李漠终于忍不住问道:"阿兄,你真的要如此?难道就没有其他法子么?"

    李浈摇了摇头,指着丌元实的背影,道:"你可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不待李漠回答,李浈紧接着说道:"他在想如何能在我们与仇士良之间尽可能多地得到最大的好处,为了这个目的,他可以杀了仇士良,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掉我们,你觉得到了那时,他是否会仁慈些呢?"

    李漠没有回答,因为他不知道答案,也不想知道。

    而后李浈又指着土丘脚下的两百名精骑,道:"当丌元实下了这道命令之后,这些人又是否会对我们手下留情呢?"

    "可他们是士兵,他们只服从上峰的命令!"李漠争辩道。

    "是啊,他们是士兵,正如你手中的刀,当你的刀指向敌人时,它便是精忠报国的利器,但当你指向自己的同袍和无辜百姓时,它便是你作恶的凶器!"

    李浈望着李漠,轻轻拍了拍其肩膀,道:"所以,要想战胜敌人,就必须先要毁掉敌人的凶器!"

    面对李浈的解释,李漠并不赞同,但却让本就不善言辞的他无可辩驳。

    说罢之后,李浈没有再理会李漠,而是催马自顾向丘顶走去。

    望着兄长的背影,李漠顿时觉得有些陌生,但即便如此,他知道,自己依旧会留在兄长的身边。

    丌元实已站在丘顶许久,而令人不解的是,他依旧保持着一个姿势,面向南方,双手低垂。

    到得丘顶,李浈下马与丌元实背对而立,从始至终李浈没有看丌元实一眼。

    丌元实面向南方,而李浈面向北方,没有人知道两人在看什么。

    "李将军果然好算计!"

    终于,丌元实率先开口。

    李浈将目光收回,俯身望着脚下的那两百精骑,笑道:"在下只是不想死而已!"

    "咱家以为仇士良是我此生遇到最可怕的人,可今日才发现,最可怕那个人竟是你!"

    "丌副使过奖了,纵有百般筹谋,到头来却是怕死二字!"

    丌元实冷笑一声,道:"看他们的相貌乃是唐人无疑,可恨那些愚蠢的斥候,竟被如此轻易地骗了去!"

    "神策军乃是大唐精锐,要想骗过他们确实也颇费了些脑子,从河北弄些黠戛斯士兵的衣服、兵器并不难,仿制些旗帜也不难,难就难在既要与禁军斥候保持足够的距离,要让他们看得清衣服、旗帜,却又不能看清脸面!"

    李浈淡淡说着,似乎在说一件手到擒来之事。

    而此时李漠也终于跟了上来,刚要说话,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间瞥到了丌元实的前方。

    而就在这一刹那,李漠的表情竟瞬间凝滞,伸手指着丌元实前方,惊骇地说道:"他......他们是......"(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四章 相残

    李浈笑了笑,没有说话。

    即便是现在,他也不曾去看一眼丌元实对面的丘腰上究竟有什么。

    因为这一幕,始终在自己的计划之内。

    因为这一切,依旧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倒是丌元实冷笑一声,冲着自己对面大声说道:"高将军,许久不见,何时成了黠戛斯的人?!"

    高骈原本为右神策军都虞候,所以二人熟识并不稀奇,不过高骈虽并非归丌元实下属,但若论官职,丌元实要比其大得多。

    而在丌元实对面丘腰上的,正是高骈。

    不过,却不止高骈一人,而是整整千骑。

    显然高骈已在此等了许久,甚至整个土丘南侧的积雪都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掣弩待发之间,千余支铁镞散发着森寒的光芒,只待一声令下,丌元实便将血溅当场。

    高骈立于马上,手中长槊一横,厉声应道:"倘若朝廷需要,高某可以成为任何人!"

    言罢之后,高骈向前挥了挥手,顿时千骑行进,在距离丌元实百步时再度停了下来。

    这个距离能让丌元实看得更清楚些,但由于仍未到丘顶,所以在土丘另一面的神策军铁骑依旧只能看到李浈、李漠和丌元实三人的身影,对于即将到来的这场杀戮一无所知。

    李漠明白兄长将要做什么,此时再也抑制不住地吼道:"他们都是大唐的士兵,你怎下得如此杀手?!!"

    "哈哈哈..."丌元实仰天大笑,"你这个兄长远比你想象中要狠毒得多!"

    李浈却依旧没有回应的意思,而是望着自己脚下的那些神策铁骑,对高骈说道:"高将军可准备好了?"

    高骈面无表情,应道:"只待将军下令!"

    李浈点了点头,终于转过身子,望着丌元实和李漠沉默良久。

    "阿兄!"李漠的眼眶有些湿润,因为在他看来,那些都是大唐的士兵。

    既为同袍,岂有相杀之理?!

    但...

    "杀!"

    李浈终于说出了那个字,即便自己再不情愿,即便自己再心痛,也必须要这么做,因为他不确定在这些人中,有多少还忠于这个大唐,又有多少只忠于仇士良。

    而一旦这其中有哪怕一个人逃脱,也终将会令自己筹谋已久的计划毁于一旦。

    到了那时,将会是整个大唐的灾难。

    欲得,必有所失。

    而高骈同样没有丝毫将欲杀敌的兴奋,有的只是一脸的深沉,和无奈。

    令既出,必践行。

    只见高骈挺槊而起,四尺槊锋遥指前方,口中断喝一声。

    "杀!"

    瞬间,马蹄声大如雷,三千铁骑分为三路,分别自丘顶和东西两侧奔腾而出。

    两百神策精骑只见土丘凭空升腾起三道雪幕,继而便是雷声滚滚而来。

    如此突如其来的一幕,若换做旁人怕是早已肝胆俱裂、亡命奔逃,但他们是神策军,是大唐帝国最精锐的军队之一,他们的前辈来自西北边军,同样也继承了西北边军的无畏和勇武。

    只在雷声传来的一霎那,两百精骑便已明白发生了什么,因为这是他们无比熟悉的声音,因为这是只有在骑兵冲锋时才会发出的马蹄声。

    惊天动地,摧枯拉朽。

    这是将会摧毁一切的强大力量。

    面对危机,两名并不熟识的禁军旅率只对视了一眼,而后竟是异口同声吼道:"结阵,迎敌!"

    丘顶之上,李漠眼睛通红,发狠似地骂道:"这些蠢货竟要迎战!"

    "神策军的兵从来都不会逃跑!"

    一旁的高骈喃喃说道,他的眼睛噙着泪,尽管心中不忍,但他还是执行着李浈的命令。

    "神策军从没出过逃兵!"

    与此同时,位于土丘东侧的王计也默契般地说道,只是他眼中的泪早已夺眶而出。

    王计出自神策军斥候,他知道,身为神策老兵,似乎每个人都有着一种天然的骄傲,这种骄傲早已浸透在每个人的骨子里。

    即便是死,也要看着敌人的眼睛。

    西侧的骨朵达对此倒是不以为然,不过他不以为然的却是"弩"这种兵器。

    对于这些神策骑兵的表现,在骨朵达看来,军人本就该如此。

    至于逃?不存在的!

    战马嘶鸣,三路骑兵列队突进,而就当神策骑兵列阵完毕即将反冲锋时,却骇然发现,敌人却已停止前进。

    两名旅率双瞳微微一缩,心中却是暗道不妙。

    此时两军相距不足百米,且对方居高临下。

    对于这些神策骑兵来说,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片刻之后,只见对面土丘之上泛起了点点星芒。

    那是铁镞的寒光,更是阎罗的狞笑。

    大唐骑兵极少配盾,一来增加战马和士兵的负重;二来战场之上骑兵的优势是冲锋,而盾无疑会极大地影响到骑兵的机动性。

    在这样的距离之内,当对面亮出这三千张劲弩时。

    结局便已注定。

    几乎没有给神策骑兵更多的反应时间。

    劲弩上弦,手扣悬刀,在亮出劲弩的一刹那,三千铁镞便夹杂着凄厉的嘶鸣声倾泻而出,如三片巨大的黑云,似泰山压顶般地直扑而下。

    妖魔终于张开了它的巨口,野兽终于伸出了它的爪牙。

    血色在前方迅速蔓延开来,如一朵朵诡异妖艳的花,刺得人无法睁开眼睛。

    这一切,已再无挽回之机。

    高骈、王计二人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双眼,泪水自他们的眼角滑落,这并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但却是无法选择的结局。

    李漠瞪着自己的阿兄,如此的陌生。

    "唉......"

    李浈轻轻叹了一声,望着丌元实,幽幽说道:"他们不会白白死去!"

    丌元实再度仰天大笑,"小小年纪心肠便如此歹毒,只怪咱家看错了人!"

    李浈冷笑,"丌副使在想什么,浈一清二楚,浈只是想奉劝丌副使一句,要想活得清白,需得放弃一些东西!"

    丌元实闻言微微一愣,虽然李浈没有说得太多,但出于对某种东西的敏感,丌元实似乎嗅到了什么气息。

    丌元实正欲再问,却只见李浈早已走到高骈身旁。

    "千里兄!"李浈轻轻拍了拍高骈的肩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理解高骈的感受,所以他不会去说那些无关痛痒的劝慰之言。

    高骈点了点头,而后转身冲身后众兵士喝道:"换衣服,三刻内!"(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五章 雪化 冰消

    长安。

    初春的雪终究还是无法坚持得太久,在下了两天之后已经逐渐开始有了融化的迹象,雪水顺着房檐滴落,宛如道道雨帘,仿如置身瀑布之内。

    雪化冰消时的寒冷让大多数人对于外面望而却步。

    不过每当到了这个时候,平康坊的青楼酒肆总是最热闹的,胡姬的胡旋舞、乐伎的琵琶曲和文人士子们的诗词雅赋,似乎永远都是大唐最富丽华美的那一页。

    ......

    十六宅,兖王府。

    几名年轻的婢女正在不停地向五个炭盆内添着木炭,使得原本就已烧得通红的木炭怦然窜出一道道火舌,噼啪作响不绝于耳,顿时将几名婢女吓得花容失色。

    "贱婢!滚出去掌嘴三十!"

    李岐拍案而起,怒声呵斥道。

    自从听到杞王兄生死未知的消息之后,李岐便有些心神不宁,眼下仇士良迟迟不归,虽说城郭和皇城以及宫城的戌卫已被郭睿的金吾卫接管,但李岐知道,这不过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只要仇士良的神策军一日不归,自己便无一日之宁。

    或许正因如此,当金吾卫进行全城封锁之后,似乎便没了任何更进一步的行动,就连目的都变得有些莫名其妙。

    一时间,整座京城都陷入一种异常诡异而不安的气氛中,

    不过,这种诡异和不安在有些人看来,却显得再正常不过。

    ......

    延庆公主府。

    派往东都洛阳的人去了已有一日,相对于李峻的紧张来说,延庆公主却一如往常般的镇静。

    "阿姊,难不成我们现在就只能这么等着?"

    尽管李峻已经做到最大限度的忍耐,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当李峻问这句话时,延庆正站在窗边发呆,似乎已经许久不曾移动过。

    闻言之后,延庆公主这才缓缓转过身子。

    "阿姊,你......"

    李峻有些惊讶,因为他发现阿姊的脸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两道浅浅的泪痕。

    帕巾轻拭,将泪痕抹去之后,延庆摇了摇头,笑得有些难看。

    "我们只能等待,如今着急的不该是我们,而是兖王才对!"

    延庆公主轻声说道。

    "为何?"李峻问。

    "戍卫京城的金吾卫不过万人,羽林卫虽然大部分都被皇叔祖带去了骊山,但戍卫宫城的羽林卫至少还有两千人,况且北衙还有左右神武军、英武军,加起来至少应有三万,郭睿虽然囚禁了几名将军,但不可能将各军的将校全部抓了去,若这些人一旦觉察到了什么,可不是这些金吾卫能挡得住的!"

    延庆说得云淡风轻,但语气中却透着深深的自信。

    "可兖王至少近有金吾卫,远有神策军,而我们却无一兵一卒,如何与他去争?!"李峻似乎变得愈发急躁不安。

    延庆的脸上终于又恢复了先前的笑容,伸手将发髻上的一朵山茶花摘了下来,而后轻轻插到李峻头上,笑道:"这山茶花原本只在会稽才有,五年前才引入京城,你可知是何人引种来的?"

    尽管李峻并不知道这句话与自己的问题有什么关系,但还是木讷地摇了摇头。

    "李德裕!"延庆莞尔笑道。

    "那又如何?"李峻显得有些不耐烦。

    "无论于我们还是兖王,眼下最重要的便是看谁先能将李德裕拉拢了来,只要李德裕一日不进京,李岐便一日不敢登基!时间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李峻听完之后似乎愈发不解,一脸茫然地望着延庆。

    "可......可我们手中还是无兵无卒,将来如何应付仇士良?!"

    延庆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宫城的方向,道:"我们的兵马在那里......"

    ......

    渭南县。

    王贲自文宗朝开成二年开始,一直到如今的大中元年,已是做了足足十年的渭南县尉,却从未见过像今日这般蹊跷之事。

    堂堂的神策军副使,竟还要看一名长史的脸色行事。

    虽觉蹊跷,但神策军的事情还不是自己一名小小的县尉能够过问的,自己能做的也只是依令而行罢了。

    神策军除一部分戍卫京师之外,大部分的兵力分屯于长武、兴平、好时、普闰、良原、安平、奉天八镇,此八镇均为京畿腹地,成为拱卫京畿的一道坚固屏障。

    但眼下陛下大阅骊山,以至于神策军的兵力大部分都被抽调去了骊山,虽说大阅的时间并不长,但毕竟在这段时间里京畿戍防空虚,上面派些人下来巡阅再正常不过。

    所以王贲对于丌元实的到来也未多疑,只是副使身边那位年轻的"长史",看上去倒是来头不小。

    "禁军行事素来诡秘,也许人家是为了掩饰身份呢!"

    王贲心中这般自我解释道,而这也是他能够想到可能性最大的一种解释了。

    此时的王贲正端详着手中的一张纸条,上面记着一个地址,只有三个字。

    樊家村。

    十年渭南县尉,王贲早已将所属的大小数十个村落牢记于心,樊家村位于渭南县南十里,村子不过百户而已。

    纸条来自于副使身边那位神秘的"长史",王贲自然不敢怠慢,天还未亮,便引着那位"长史"直奔樊家村。

    这是王贲第一次跨上禁军的战马,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那种战马欲催、热血沸腾的奇妙感觉,这不禁令王贲极为受用,到得樊家村口时,王贲伸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战马的鬃毛,一副不舍之状。

    "喜欢?"那名年轻的长史似乎注意到了王贲的神情。

    "嗯......不不,下官不敢......"王贲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赶忙连连摇头,同时将手缩了回来。

    年轻的"长史"笑得很灿烂,令王贲紧张的心情顿时缓和了不少。

    只见其牵着手中的缰绳,走至王贲跟前,"伸手!"

    王贲赶忙低着头,忐忑地将手伸了出去。

    "它是你的了!"

    年轻的"长史"将缰绳塞到王贲手中,笑得依旧灿烂。

    "这......下官不敢......"王贲顿时冷汗淋漓。

    正当王贲想要将缰绳送回去之时,却听"长史"身旁的那名护卫略带不满地说道:"喜欢就拿着便是了,扭扭捏捏地像个婆娘!"

    王贲再抬头时,却只见"长史"已经转过身子。

    "王县尉,战马送你了,你若喜欢,本长史还可以多送你几匹,只是不知你的口风可紧?"

    "长史"问道。

    王贲看不到"长史"的表情,但却听得出这句话中隐含的言外之意。当即应道:"回长史,下官知道该怎么做!"

    "嗯!你先回去吧,若有人问起,你该知道怎么答!"

    王贲讪讪一笑,道:"下官从没来过此处,更未见到长史去了何处!"(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六章 一位故人

    大唐太大,那些朝堂之上的王公贵胄们永远不知道,诸如樊家村这样的村子在大唐不知还有多少。

    但也正因无数个这样的村子,才成就了大唐纵横万里的广阔疆域,若将大唐比作一个人,那这些村子便是其身上的每一个毛孔。

    没有人会刻意观察自己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但对于身体来说,毛孔却是不可或缺的。

    今日的樊家村一如往常那般宁静,朝堂的纠葛似乎永远不会影响到这里,李浈望着近在咫尺的袅袅炊烟,心中也不禁安宁了许多。

    "将军,我们这是要去见谁?"

    一路之上,王计并没有多问半个字,但到了樊家村后确是忍不住问道。

    "村子是个好村子,只是这路太泥泞了些!"李浈低头看了看脚下因积雪消融而变得无处下脚的小路,无奈地说道。

    王计笑了笑,没有追问,回道:"雪化冰消,便是京城里的路也好不到哪里去呢!"

    李浈点了点头,道:"一个多月前我救了一个人,现在去看看他是否还活着!"

    王计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追问,不过他注意到李浈在说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有些厌恶。

    一个讨厌的人,不知道也罢。

    李浈皱了皱眉头,道:"可我不知道他住在何处!"

    王计笑道:"这个好办,属下做的便是斥候,在这小村子里打听一个人,还是不难的!只是不知此人是何名讳?"

    李浈看了看王计,轻轻说道:"大理寺卿马植的侄儿,马煜!"

    ......

    骊山,某处。

    相较于华清宫来说,这昏暗潮湿的地下简直让人难以忍受,几盏昏黄的油灯和那一盆炭火,也并不能让此地看上去舒服多少,不过只是变得不那么阴冷罢了。

    石榻之上正坐着一人,披着厚重的裘皮袍,怀中抱着一只手炉,身上的五处伤口虽已被简单包扎过,但殷红的血痕依旧清晰可见,或许因为受伤,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

    火盆旁是一名瘦得像一把剑的男人,正在不时地填着木炭。

    此地虽处僻野之外,又极其阴暗潮湿,但一应吃食和一些必备的生活用物却是无所不有,甚至在一旁的石壁处,还堆放着几坛龙膏酒。

    显然,此二人早已是有备而来。

    "你打算何时出去?"如剑般的男人开口问道。

    "呵呵!"石榻上的男人笑了笑,起身抱着手炉走至火盆前。

    升腾的火焰将男人的脸映照得愈发清晰。

    冷峻,而刚毅。

    "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男人笑道。

    "你就真的放心让他独自去面对这件事?"如剑般的男人往火盆中扔了两块木炭,没有抬头。

    "朕......"

    "朕的儿子,自然最像朕!"男人颇为自信地笑道。

    "他不适合做皇帝!"

    闻言之后,男人低头看了看,沉默许久。

    "朕知道!"

    ......

    渭南县,樊家村。

    马煜跪在地上,虽是天寒地冻,但身上却已是冷汗淋漓,因为他知道,如今自己这条命早已不属于自己。

    李浈翘着腿,静静地望着马煜,笑道:"马县令何必如此,快快请起!"

    话虽如此,但李浈却并没有去搀扶马煜的意思,而马煜也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不住地摇头说道:"恩公面前,小人岂敢,小人岂敢!"

    李浈点了点头,笑道:"当初若非马寺卿竭力恳求李某留你一条命,想必马县令此时已被马元贽......"

    李浈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知道马煜是个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永远不必说得那么直白。

    马煜闻言点头如小鸡食米,口中连连说道:"承蒙恩公搭救,马煜做牛做马愿报将军之恩!"

    "做牛做马倒是不必,若是李某没有记错的话,马县令依旧还是马县令吧!"李浈紧接着说道。

    马煜闻言一愣,当日自己被那黑衣刺客以剑刺杀,只是那剑尖偏离心口要害一寸,加上惊吓过度昏厥了过去,这才保住了一条小命,至于以后的事,自己却是并不知情。

    见马煜不解,李浈随即笑道:"马县令还是马县令,这......是陛下的意思!"

    一听"陛下"二字,马煜更是惊慌失措,口中连连说道:"小的不敢......"

    "我已说了,这是陛下的意思,你......可明白?"李浈向前探了探身子,轻轻说道。

    马煜先是一怔,而后赶忙俯首又道:"马煜谢主隆恩,谢主隆恩!只是......"

    "只是不知陛下有何吩咐?"马煜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浈笑着点了点头,缓缓说道:"马元贽死了!"

    马煜闻言顿时一惊,已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李浈紧接着又道:"仇士良谋反!"

    "啊?!这......这......"马煜瞪大了眼睛望着李浈,面色顿时变得苍白无比。

    "所以......"说着,李浈这才将马煜搀扶了起来,附耳说道:"陛下需要你继续去做蓝田县令!"

    "臣定当万死不辞以报皇恩!"

    马煜正欲再拜,却被李浈一把拦住,笑道:"死倒是不必,只是需要你回去做一件事!"

    "但凭将军吩咐!"

    李浈将身子向后靠了靠,笑道:"若我没记错的话,蓝田守捉与你的关系不错吧!"

    马煜当即回道:"回将军的话,蓝田守捉使李岘与下官乃是八拜之交,只要下官一句话,李岘必然鼎力相助!"

    李浈点了点头,道:"嗯,这便是了,否则当日严恒闯县衙时,他也不会私自派兵去救你,既然如此,那你便去带一句话!"

    "将军请讲!"

    马煜应声说道,尽管他知道自己将要做的必然会凶险万分,但此时此刻,自己绝没有第二个选择。

    更何况,此番若是能助陛下平叛成功,自己不仅能够洗脱戴罪之身,甚至因此平步青云也不是没有可能。

    事到如今,马煜知道,自己必须去奋力一搏。

    正在此时,只见李浈取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同时口中说道:"你务必将此信送到李岘手中,而后再回县衙待命!介时我自会派人与你联络!"

    马煜双手接过书信,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拱手说道:"还请将军放心,马煜定当送到!"(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七章 什么都说了

    待马煜出发后,李浈环视了一眼这间连简陋都称不上的小屋,缓缓说道:"这马煜倒也算是个人物,竟能在这样的地方住得下去!"

    王计对此并不以为然,道:"属下以前生活的地方比这里强不了多少!"

    李浈笑了笑,"可你莫忘了一句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王计点了点头,道:"将军说得倒也不错!"

    说罢之后,王计似乎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李浈笑道。

    王计神情略显尴尬,挠了挠头问道:"属下只是不解,将军难不成想借蓝田关的兵马?"

    李浈摇了摇头,道:"无陛下的旨意,蓝田关的兵马可动不得!"

    说罢之后,只见其抓起案上的一支竹箸,而后走至屋外,借着地上的湿泥划出了一条长线。

    冲王计微微一笑,道:"此为商山路,以北为蓝田关,以南你可知道是何地?"

    "商州!"王计几乎是脱口而出。

    "不错,是商州!"

    说着,李浈将这条线又向南延伸了一些,而后轻轻划了一个圈,继续问道:"此地又是何处?"

    王计想了想,道:"莫不是江陵吧?"

    李浈大笑,道:"正是江陵!"

    闻言之后,王计显得愈发疑惑,眉头紧皱地盯着这条线,不知李浈究竟是何意思。

    李浈见状随即笑道:"蓝田关的兵马我们动不得,但......"

    说着,只见李浈指了指商州和江陵两处,笑道:"这两地的兵马,我应该能动得了!"

    王计面色微变,口中惊道:"您的意思是要调金商防御使和荆南节度的兵马?"

    "请!"李浈纠正道:"是请,我一个小小的幽州行军司马可无权调动这两地的兵马!"

    "可......可他们会......会帮忙么?"

    王计很难相信李浈这个近乎疯狂的计划,对他来说,李浈虽来自江陵,但李承业早已从江陵府尹调至幽州刺史,况且当年的荆南节度使李德裕早已被贬东都留守。

    而现在的荆南节度使为曾经的尚书右仆射郑肃,于会昌六年被当今陛下贬为荆南节度使,不过却依然挂着使"使相"的名头,而他又怎会顾及一个小小的幽州行军司马的面子?

    至于金商防御使,虽不如荆南节度使那般的位高权重,但也算是把握金州、商州两地军政大权的一方豪强。

    两位这样的人物,又岂是李浈说请便请的?

    而王计生出这样的怀疑也是不无道理的,毕竟他是在洛阳兵变之后才跟随李浈,并不知道李浈与郑肃的关系,更不知道荆南兵马真正的掌权者都知兵马使严朔,便是严恒之父。

    至于金商防御使崔碣,王计更不会知道,当初若非李浈将吴灼从金商防御使的位子上推进了大理寺狱,崔碣到如今也许还是个商州刺史。

    更何况崔碣本为李德裕门生,而以李德裕与李浈的关系,一切早已水到渠成。

    "也许......会吧!"

    李浈的回答有些含糊不清,这更令王计心中有些不安。

    随即却只见李浈再度取出两封手信,"你将此信一封送到商州,一封送到江陵府,毋必当面交与崔使君和义敬公!"

    王计接过之后应声称诺,但转身刚走了几步,却又忍不住问道:"即便义敬公同意出兵,可江陵府距离京城不止千里之遥,这一去一回怕是......"

    不待王计说完,李浈笑了笑,道:"我知道,所以也没打算让荆南的兵马真的来京城......"

    ......

    渭南县。

    丌元实压抑了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抬手一把将面前的几案翻倒在地,指着对面的高骈怒声吼道:"高千里!你们软禁咱家在此究竟想做什么?!若李浈不给咱家个解释,可莫怪咱家......"

    "如何?"高骈端坐案前望着丌元实,目光陡然变得无比锐利。

    丌元实顿时语塞,原本他想说便将一切告诉仇士良,但倘若如此的话,自己怕是根本没办法活着走出这间屋子。

    事已至此,自己已是连生死都被李浈死死地握在手中了。

    "咱家要......要见李浈!"丌元实改口说道,语气中尽显不忿。

    "呵呵,泽远去见一位故人,还不曾回来!"高骈收回目光,口中笑道。

    正说着,却只听门外一声轻笑,"哈哈哈,我以为丌副使并不喜欢在下,看来倒是我错了!"

    话音方落,李浈便推门而入,正看到丌元实怒气冲冲地站在一片狼藉之中。

    "李浈!你将咱家软禁在此却又躲着不见,究竟意欲何为?!"丌元实当即怒声质问道。

    李浈摆了摆手,将翻倒在地上的几案扶正,而后翘着腿坐在丌元实面前笑道:"丌副使可是误会在下了,方才千里兄也说过,浈不过去见一位故人而已!"

    说到此处,李浈却是一拍脑门,道:"要说这位故人怕是丌副使也知道些!"

    "何人?"丌元实问。

    "蓝田县令马煜!"

    丌元实当即冷笑道:"哼!满口胡言,那马煜早已遇刺身亡,当初可是有仵作验过尸的,而且此事陛下也亲自遣不良人去查了,你说去见马煜岂不是在诓骗咱家!?"

    闻言之后,李浈也不说话,只是一脸微笑地望着丌元实。

    片刻之后,丌元实逐渐收起脸上的不屑和愤怒,转而变得有些错愕。

    "你......你说得可......可是真的?!"丌元实的声音有些颤抖。

    "怎么?浈现在这个样子就那么像是在说谎?"李浈一脸无辜。

    "这怎么......怎么可能?!你们难道欺......欺君?!"丌元实难以置信地望着李浈,他实在无法相信,李浈胆大妄为竟到了如此地步。

    闻言之后,李浈故作紧张地连连摆手,"欺君?这句话丌副使可不敢乱说!"

    "那......"

    丌元实突然顿住,甚至就连表情在这一刻都已凝滞,因为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莫......莫非......"丌元实终究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那个猜测已不是自己应该知道的。

    而此时李浈却是轻轻点了点头,笑道:"丌副使......说得不错!"

    丌元实什么都没说。

    但一旁的高骈却明白,其实他什么都已经说了。

    "陛......下......"

    丌元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着骊山的方向伏首不起。(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八章 周墀

    潼关。

    即函谷关,因毗邻潼水,于东汉末改名为"潼关",今隶属京畿道华州潼关县,自战国时便为关中要塞,有"三秦镇钥"、"四镇咽喉"之称,为河东道、京畿道、都畿道三地交汇之处,更是通往八百里秦川的必经之路。

    潼关若失,京城势必无所倚仗,整个京畿之地将完全暴露在敌人的兵锋之下。

    正因潼关之重,在其必经之地的陕州、虢州以及所在的华州三地,一度经过十数次易革,仅安史之乱后便先后置有"陕虢华节度使"、"镇**节度使"、"奉诚军节度使"、"同华节度使"等,而至本朝,则为华州刺史兼领潼关防御使,而其守军前身则为"镇**"。

    区区一州之地,却拥有着与天下藩镇同等的地位和权利,甚至在朝廷的特允之下,在京城中设置了"华州进奏院",由此可见一斑。

    ......

    正月十八。

    华州距离长安一百五十里,这个距离并不算远,加上华州进奏院的存在,所以京城里发生的一切很难瞒得过一个人。

    华州刺史兼潼关防御使,周墀。

    "陛下......驾崩?"

    已年逾花甲的周墀在听完进奏官的呈报之后,苍老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惊讶,更没有怀疑进奏官的呈报是否属实,只是将眉头皱成一团,显得若有所思。

    尽管华州距离京城并不远,但当进奏官最终将呈报放到周墀案上的时候,已是过去了整整三日。

    三日不长,却也不短。

    周墀知道,自己失去了整整三日的时间。

    "使君......"进奏官是一名四十出头的男人,瘦而不弱,肤色白皙,额上甚至连一道皱纹都没有。

    周墀轻捻长须,抬眼看了看进奏官,眉头依旧紧紧皱在一起,"说!"

    闻言之后,进奏官略显犹豫之色,但最终还是轻轻说道:"朝堂巨变,使君......"

    尽管此前已将这句话在心中默默预演了许多遍,但当真正说出来的时候,进奏官还是有些胆怯。

    "如何?"周墀的眉头逐渐舒展,似乎略带微笑。

    "使君......当尽早决断!"

    话已到了嘴边,但还是没有足够的胆量说出来,只说了这么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周墀微微一笑,缓缓说道:"你要说的,似乎......不只是这些吧!"

    进奏官的额上瞬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伸手将幞头轻轻摘下置于案上,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尽管这里只有自己这二人,可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无回转的余地。

    轻则人头落地,重则九族皆灭。

    "你是要劝老夫尽早向那些人示好吧!"周墀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紧紧地盯着进奏官。

    一滴汗水从进奏官的额上滑落,摔在案上,如同一朵小巧的花。

    而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竟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见进奏官垂首不语,周墀缓缓起身,在屋内踱了几步,突然问道:"杨邳,你跟了老夫已有十年了吧!"

    杨邳想了想,回道:"属下自文宗开成二年跟随使君,至今确实已有十年了!"

    周墀点了点头,道:"记得当年李德裕为相,对牛僧孺一党竭力排挤,老夫也因此饱受牵连,由尚书右仆射、集贤殿学士,转考功员外郎贬为这华州刺史,当初你为何执意不肯弃老夫而去?"

    杨邳闻言赶忙起身,冲周墀俯身而拜,道:"使君当初虽受牛僧孺恩惠,但却身系朝堂社稷,无心朋党之争,属下素来敬仰使君风骨,又怎敢离使君而去!"

    周墀闻言后陷入短暂的沉默,而后望着杨邳缓缓说道:"你既然深知老夫脾性,此时又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你让老夫去与那些阉宦坑壑一气不成?"

    "可......可若不如此,使君怕是......"

    "那又如何?老夫忠得是大唐,不是他仇士良,更不是白敏中!"

    话音方落,便只听门外侍从说道:"郎君,神策军丌副使求见!"

    闻言之后,杨邳面色骤变,"使君......"

    话未说完,便被周墀伸手阻了回去。

    "呵呵,丌元实!"周墀笑道,"看样子这是要逼着老夫做一个选择啊!"

    "那......属下先告退......"杨邳说着转身欲走,却被周墀伸手拦住。

    "不妨我们一起听听,他究竟意欲何为!"周墀说着,稍稍整了整袍袖,道:"请他进来!"

    少倾,房门轻轻推开,一行三人出现在周墀二人面前。

    居中的正是丌元实,而在其左右则各有一名年龄相仿侍从模样的少年,看上去二人均是十六七岁。

    一高一矮,一壮一瘦。

    壮者如一尊铁塔,巍然不动。

    瘦者......

    似乎更像是一把剑,一把将要刺破一切的剑。

    "周使君......许久不见,下官特地前来拜会,不曾递上拜帖,还望使君莫怪才是!"

    丌元实躬身笑道,只是那笑在周墀看来多少有些不太自然。

    "丌副使说得哪里话,老夫怎敢!"周墀拱手回礼。

    一个"怎敢",让丌元实心中不禁苦笑一声,自知自己并不受欢迎。

    "这二位是......"

    周墀只一眼便看出这两名少年绝非丌元实的侍从。

    李浈本想先探探周墀的口风之后再表明身份,但不知为何,当自己看到周墀那双眼睛时,心中竟生出一丝异样。

    "下官幽州行军司马李浈,拜见周使君!"

    李浈最终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这位是下官胞弟,李漠!"

    说罢,二人同时躬身行礼。

    周墀点了点头,说道:"嗯,若老夫没记错的话,你是幽州李刺史之子吧!"

    "回使君的话,正是晚辈!"

    李浈笑道,又冲周墀行了个晚辈礼。

    周墀却似乎并不领情,冷笑一声,道:"看来李刺史日后定是前途无量啊!"

    李浈微微一笑,心知周墀已然认为自己已投靠了仇士良一党,但李浈却似乎并不急于解释,口中笑道:"周使君说笑了,家父既受皇恩,理应为陛下、为朝廷分忧,至于其他的,却是从没想过,也不敢去想!"

    "呵呵,是么?"周墀无意与李浈争辩,抬眼看了看丌元实,道:"丌副使此行前来,想必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吧!"(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九章 不一定会输

    丌元实看了看李浈,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显得很差。

    周墀见状之后,目中微微闪过一抹惊讶,但旋即又恢复正常,紧接着瞥了一眼李浈,幽幽说道:"看来......李司马不仅仅是李司马吧!"

    李浈微微一笑,道:"怎么?周使君不请我们坐下说话么?"

    周墀没有说话,用下巴指了指一旁的坐榻,"坐吧!"

    尽管周墀此举显得有些无礼,但李浈却也只是笑了笑,而后向丌元实一伸手,道:"丌副使先请!"

    众人次第落座,随后周墀看了看李浈,又将目光落在丌元实身上,说道:"丌副使此行可是奉了仇中尉之命?"

    丌元实再度看了看李浈,见李浈并无开口之意,随即冷哼一声,道:"既然周使君问了,那下官也便实言相告,此行并非仇中尉之意,而是......"

    "是下官之意!"

    不待丌元实说完,李浈开口笑道。

    "哦?"周墀望着李浈,不解地问道:"李司马?"

    只见李浈此时看了看周墀身旁的杨邳,道:"若下官猜得不错,这位想必是从京城而来吧!"

    杨邳闻言一愣,从始至终自己都不曾与李浈有过任何交流,即便在京城,自己也只是对李浈有所耳闻,更不曾见过其人,但为何今日对方只见了自己一面,便知自己来自京城呢?

    杨邳下意识地看了周墀一眼,支支吾吾不敢随意作答。

    周墀却是一脸镇静之色,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位是京城华州进奏院的进奏官杨邳!"

    李浈点了点头,紧接着又冲杨邳笑道:"想必现在京城诸门早已被封锁了吧!"

    "怎么?你们不是自京城而来么?"周墀有些诧异地问道。

    "实不相瞒,我们自骊山而来!"李浈随即答道。

    "骊山?!"

    周墀双眉一横,将手重重地拍在案上,将杨邳吓得顿时为之一颤。

    对方自骊山而来,又有禁军副使在侧,周墀几乎已经可以断定李浈的目的就是为了拉拢自己。

    不待李浈发问,周墀紧接着说道:"老夫为官数十载,承蒙圣恩隆眷,自问此生从未负过大唐,即便在当年的牛僧孺对老夫有提携之恩,也不曾依附过谁!"

    "敢问周使君究竟想说什么?"李浈笑问。

    周墀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浈,字正腔圆地说道:"老夫的意思是,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

    尽管从始至终周墀都不曾给李浈一个好脸色看,但此时此刻听完这番话之后,李浈的心中仍是生出了一些感动。

    但李浈知道,周墀也许是一位好臣子,但却不是一位聪明的臣子。

    闻言之后,李浈摇了摇头,道:"看来周使君知道的消息不仅晚了整整三日,而且还不是全部!"

    周墀与杨邳二人随即对视了一眼,但谁都没有说话。

    李浈紧接着说道:"若是这位进奏官知道得更多一些的话,使君也许是另一种态度吧!"

    "此言何意?"周墀当即问道。

    "若下官猜得不错,现在下官早已是朝廷缉拿的要犯了!"

    "要犯?"周墀微微一愣,面带不解地望着李浈。

    "不错,至少是仇士良所要缉拿的要犯!"说罢之后,李浈看了看一旁的丌元实,笑道:"若非丌副使仗义相救,怕是下官早已成了仇士良箭下的冤魂!"

    丌元实闻言之后冷哼一声,而后将脸转向一旁,没有说话。

    "骊山......"周墀有些犹豫,但想了想后还是开口问道:"究竟出了何事?陛下是否真的已经......"

    而当周墀看到李浈逐渐垂下的头之后,脸上顿时泛起一抹凄怆之色。

    既然李浈是仇士良缉拿的要犯,那便说明李浈至少不是仇士良的人。

    当然,周墀此时无法证明李浈这番话的真实性,但根据丌元实此时的反应来看,显然这其中另有隐情。

    此时的周墀顿时陷入沉默之中,屋内的气氛静得可怕。

    片刻之后,周墀正欲开口,却只听李浈抢先说道:"可否容下官问这位进奏官几句话,然后再回答使君的问题?"

    杨邳面色一紧,将目光移向周墀。

    周墀冲杨邳微微点了点头,而后说道:"问吧!"

    李浈颔首致谢,而后冲杨邳叉手行礼,道:"敢问杨进奏,此时的京城之内可是兖王做主?"

    杨邳点了点头,道:"正是兖王!"

    "皇城诸门可还是左右领军卫负责戍卫?"

    杨邳摇了摇头,道:"是金吾卫!"

    说罢之后,杨邳紧接着又补充道:"不仅皇城,宫城及郭城诸门都已换成了金吾卫!"

    闻言后,李浈微微皱了皱眉头,自顾沉吟道:"看来北衙诸军的将领已被兖王的人控制了!"

    想了想后,李浈又问:"不知......延庆公主府,可有什么动静?"

    杨邳闻言顿时有些疑惑,仔细想了一阵子后,摇头答道:"公主府倒是不曾留意过,不过应该是没什么大事,否则应该瞒不住的!"

    李浈点了点头,这才冲周墀说道:"下官的话问完了,该使君了!"

    周墀随即看了看一直不曾说话的丌元实,说道:"怎么?这些事情难道丌副使不是应该最清楚的么?"

    丌元实面色略为尴尬,自己虽为禁军副使,但一直以来都在骊山,对于京城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而仇士良更不可能将他的计划告诉自己。

    此时只见李浈笑了笑,说道:"使君明鉴,丌副使虽为仇士良下属,但却并非同路之人,否则也不会冒险将下官救出来了!"

    周墀点了点头,轻抚长须,口中说道:"既然如此,那老夫便暂时相信你们所说之言,说吧,你们找上门来,究竟想做什么?"

    李浈笑了笑,说道:"说来也不怕使君怪罪,在来见使君之前,下官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但此时此刻,下官相信使君对大唐仍是一片忠心!"

    尽管李浈有恭维之意,但周墀对此却似乎不以为然,口中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其实下官想借使君手中的一样东西!"李浈缓缓开口。

    "什么东西?"周墀问。

    "潼关!"

    周墀闻言顿时拍案而起,口中怒声喝道:"放肆!"

    而丌元实与杨邳也是顿时一怔,如看怪物般地望着李浈。

    李浈见状依旧面带微笑,道:"使君先请息怒,且听下官仔细说来!"

    ......

    待辞别了周墀,一直被当做空气的李漠这才抹了一把汗,口中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

    而此时丌元实也忍不住问道:"你如何知道周墀会合作?"

    "不知道!"李浈答道。

    "那你就敢闯进这华州刺史府?倘若他有二心,或是不与你合作,我们岂不是连这门都走不出来?"丌元实顿时大惊失色。

    "倘若如此的话......."李浈冲丌元实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意,附耳说道:"那我们便杀了他,再取了他的官印!"

    "杀......"丌元实顿时又是一身冷汗,在刺史府刺杀刺史,而且还是手中握着重兵的华州刺史,这样的想法即便是自己连想都不敢去想的。

    "怎么?丌副使不信?"李浈笑道。

    话音方落,便只见李漠长长地打了声口哨。

    然后,似乎便没了然后。

    也许是方才的一番惊吓,丌元实突然觉得在自己四周不知何时多了些大汉,虽看上去与周围的百姓并无区别,但直觉告诉丌元实,这些人绝不是百姓。

    丌元实用力揉了揉眼睛,再向四周张望时,却已再无异常之状。

    "你......"丌元实的话没有说下去,因为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

    似乎,不一定会输!

    "我们接下来去哪?"丌元实改口问道。

    他惊讶地发现,现在自己似乎对李浈将要去做每一件事都充满好奇,自己似乎更像是一名观棋者,对于博弈者每一个决定、每一步落子,都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李浈灿烂地笑道:"去东都!"(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章 活着也是死了

    骊山行宫。

    当李浈在京南各地转战奔波时,当兖王李岐在京城焦躁不安时,身处骊山的仇士良却静得出奇。

    因为他不得不静下来。

    只要一日没有李忱的下落,仇士良就一日不敢回京。

    而只要自己还在这里,骊山便依旧是一只密不透风的铁桶。

    进不来,更出不去。

    仇士良并不在乎萧良的逃脱,即便他是名动天下的"天下剑"。

    在仇士良看来,无论"天下剑"的剑如何锋利,在自己这十万禁军面前也终究只是螳臂当车罢了。

    仇士良从来就不曾惧怕过什么"天下剑",更不曾惧怕至今生死未卜的皇帝李忱。

    而真正能令其感到害怕的,也许只是在"天下剑"保护下的李忱。

    如今,又多了一个李浈。

    李浈的身份无疑是让仇士良真正忌惮的,所以他必须要在这里继续等下去。

    其实对于如今的仇士良来说,无论是李忱也好,李浈也罢,他们的死活并不重要。

    倘若死了便好,如若没死,那么重要的是在李岐登基之前,他们绝对不能走出骊山。

    但话虽如此,仇士良依旧还要确定一件事,尽管这件事的结果在目前看来已无关重要。

    军帐之内。

    尽管仇士良此时成为此时此地的绝对掌权者,但他还是不愿坐镇行宫,因为他知道,无论自己手中的权利有多大,也终究只是大唐的臣子,这天下依旧还姓李。

    这是一种态度。

    对此,仇士良轻车熟路。

    仇士良更不想在自己百年之后,还成为那些御史以及史官们口诛笔伐的目标。

    军帐再厚,也比不得那些宽厚的宫城殿墙,外面的雪水已经融化大半,将本就不多的热量尽数都吸了去,使得此间变得愈发得寒冷。

    仇士良凹陷的眼圈看上去微微有些泛青,眼白中更是满布着血丝,厚重的裘袍似要将他那瘦弱的身躯压倒一般。

    也许没有人会相信,先后两次将大唐帝国搅得不得安宁的一代权宦,早已迈入了风烛残年的日子。

    "咳咳咳咳......"仇士良口中一阵轻咳,将手中茶盏中的茶汤洒落了出来。

    "看上去......你的时日无多了!"

    闻听此言,账内待侍的几名婢女顿时吓得冷汗淋漓,垂着脸偷偷地瞄向仇士良。

    放眼大唐,在仇士良面前敢用这样近乎诅咒的言语,似乎再找不出第二个。

    说话的是坐在仇士良下手一名身着朱红僧袍的和尚,其双手交叠地置于膝上,右手掌中攥着一串白玉佛珠,只是在那玉绺之内,隐隐沁着些许血红色的纹路。

    就当几名婢女战战兢兢等待着一场"暴风雨"来临之时,仇士良却是微微笑了笑,将盏中剩下的茶汤一饮而尽。

    "那又怎样?咱家想做的事一样能做成!"仇士良笑道,示意身旁一名婢女将茶汤续满。

    血和尚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显得不置可否,"那个兖王看上去可并不算精明,你就不怕他在京城捅了什么篓子?"

    "太精明的人咱家反而不放心,如今文武众臣皆在骊山,至于京城留守的那些人......"仇士良看了血和尚一眼,"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又敢掀起多大风浪呢?"

    "杞王还活着!"血和尚紧接着说道。

    "咱家知道!"说着,仇士良的脸上现出一些懊恼,"若不是清尘无能,咱家此刻会轻松得多!"

    "他并非无能,只是运气不好罢了,谁能想到萧良不来骊山救驾,反而先去了玄都观呢!说起来,若非你的消息有误,贫僧也不会急着来骊山,若贫僧还在,萧良也不会得手!"

    "哼!"仇士良闻言冷哼一声,道:"是**贽的消息有误,与咱家何干?"

    "嗯!"血和尚点了点头,道:"**贽还是太蠢了些,不过......"

    说着,血和尚微微一顿,而后说道:"贫僧总觉得这背后似乎并不如看上去那么简单!"

    仇士良想了想,问:"你是说萧良来骊山的假消息?"

    血和尚点了点头,道:"显然,若非有人事先通知萧良的话,他又怎会知道杞王在玄都观?而对方营救杞王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与兖王争夺皇位!"

    仇士良微微一笑,道:"是李浈!"

    "哦?"血和尚略显讶异。

    "你别忘了,当日萧良救走的不仅是杞王,还有一个严恒!"仇士良笑道。

    "那你又如此笃定是李浈所为?"

    "在整件事当中,能惊动萧良的只有两个人,陛下与李浈,而这对父子里,能够不惜一切代价去救严恒的,就只有李浈了!"

    "为何不是皇帝?"血和尚又问。

    "皇帝?呵呵......"仇士良冷笑一声,道:"能够装疯卖傻隐忍数十年的光王殿下,又怎会为了一个小小的不良帅去动用天下剑?多救一个人也便多了几分危险,这个道理......我想我们的陛下不会不明白!"

    血和尚点了点头,笑道:"不过幸好,皇帝已经死了!"

    闻言之后,仇士良抬头瞥了一眼血和尚,笑道:"只要一日不见到尸首,咱家便一日不能相信他已经死了!"

    "怎么?你信不过贫僧?"血和尚的脸上略显不愠。

    仇士良摇了摇头,道:"是咱家太了解这位皇帝陛下了!能连咱家都骗过去的人,绝不会如此轻易地便死了!"

    "只要击中五道死穴中任意一道,他都活不过一日,何况贫僧五道皆中!"血和尚颇为自信地说道。

    仇士良笑了笑,说道:"人有时太自信了不好!"

    仇士良说话的声音很低,听上去更像是说给其自己听的。

    说罢,仇士良紧接着笑道:"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咱家还守在这里,他即便还活着,也是死了!"

    "你之所以在这里不肯回京,便是为此?"血和尚问。

    仇士良摇了摇头,缓缓起身稍稍活动了一下腰身,而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咱家在等一个人!"

    "何人?"

    仇士良随即向东南方扬了扬下巴,道:"东都,有位留守!"

    "那你为何又让贫僧至此?"血和尚紧接着问道。

    "哈哈哈......"这一次,仇士良笑得很开心,走到血和尚跟前,俯下身子笑道:"因为天下剑还活着,而且就在骊山!"(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一章 四进洛阳城

    大中元年,正月十九。

    长安,崇仁坊,延庆公主府。

    李峻在这里已将近五日,每度过一日,李峻心中的不安和恐惧便又增加一分。

    不安来自于对局势的不确定,而恐惧却来自于自己最亲近的那个人。

    延庆公主。

    李峻不明白,为何权利会对一个女人拥有如此大的诱惑,甚至有时候李峻已经隐隐预感到,倘若自己真的能够登基,那么真正掌权的人应该会是自己的阿姊吧。

    每念及此,李峻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出两个人。

    一个是睿宗孝皇帝。

    而另一个,是太平公主。

    曾几何时,李峻无数次地觉得自己多谋善断、远见不凡,倘若自己做皇帝的话,应不比先皇差上多少。

    但现在,李峻突然觉得自己当时的想法是多么可笑,自己终究还是缺了一样东西。

    狠。

    自己不够狠,阿姊可以为了权利去利用所有人,甚至包括自己。

    仅此一点,李峻自问自己无法做到。

    有时他希望这一切不过只是自己一个漫长而又备受煎熬的梦。

    梦醒之后,一切如故。

    甚至在内心深处,他宁愿自己和阿姊失败。

    “他......”李峻不禁想起了那个如剑一般的少年,“真的能斗得过阿姊和仇士良么?”

    “希望吧......”尽管李峻对李浈并不抱有多大希望,但其心中却抑制不住地这样想着。

    见李峻面色苦楚地不言不语,延庆柳眉轻蹙。

    这是她的胞弟,这世上与她血缘关系最近的那一个,但她却不怎么喜欢这个弟弟。

    或者说,她不喜欢太懦弱的人。

    无论这个人是谁。

    在延庆看来,李俊是犹豫不决和优柔寡断的,至少现在如此。

    “你在想什么?”延庆朱唇轻启。

    正陷入思绪中的李峻被吓了一跳,“啊?......哦,小弟在想......李德裕真的会帮我们么?”

    “呵呵......”尽管延庆知道李峻的脑子还不至如此蠢笨,但还是笑道:“他不是在帮我们,而是在帮他自己!”

    ......

    东都洛阳。

    显然,东都的雪较京畿来说要小了许多,除了一些背阴角落处还依稀可以看到零散稀薄的雪层之外,入眼之处几乎看到不到任何雪的痕迹。

    四进东都,李浈的心中并无太大波澜,这里的一切依旧如此陌生。

    洛水横贯东西,将洛阳城分为南北两城,北城西侧为皇城,东侧为二十九坊,李浈等人自南城东侧的建春门而入,而后再经南市向北,便是洛水。

    洛水河畔,上元节巨大的彩色灯轮还未拆除,尽管是在白天,高达十丈的庞然大物看上去也依旧气势恢宏,令过往行人无不驻足观望,以致洛水沿岸人头攒动、摩肩擦踵。

    “嗯......比前年江陵府的那个还要大上不少!”李漠仰着脖子赞叹道,高大壮硕的身子挤在人群中,如铁塔一般巍然不动。

    “这算什么,若是京城花萼楼前的那个,比这个要大上将近一倍!”一旁的丌元实一脸的不屑。

    “一倍?!啧啧啧,赶明年上元节我一定要亲眼看看!......”

    闻言之后,李漠瞪大了眼睛啧啧叹道。

    “明年?呵呵,那也得有命活到明年再说!”丌元实冷笑道。

    说罢之后,丌元实下意识地看了看李浈,却只见李浈的目光始终在那灯轮之上,对于丌元实之言似乎充耳未闻。

    “的确很大......”李浈口中附和道。

    对话索然无趣,丌元实白了一眼李浈兄弟,而后说道:“你们若看够了便快些去办正事,咱家可不想给你们陪葬!”

    闻言之后,李浈略显尴尬地笑了笑,而后转身冲丌元实做了个请的姿势,“丌副使说得极是,莫耽误了正事!”

    丌元实冷哼一声,方欲抬脚,却是立刻又收了回来,“莫不是你糊涂了不成?李德裕的府邸就在前面的玉鸡坊!”

    显然,李浈的这个姿势与丌元实口中的“玉鸡坊”一南一北截然相反,但李浈却是笑道:“文饶公不在玉鸡坊!”

    “你......你怎么知道?”丌元实讶异道。

    “猜的!”

    丌元实:“......”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胡闹!”

    丌元实瞪着李浈吼道,若非自知打不过李漠的话,怕是现在早已一巴掌扇在李浈脸上了。

    但就在此时,丌元实发现李浈脸上的笑意已渐渐消失。

    丌元实见状心中不禁打了个冷战,他发现即便到了此时,自己依然看不透眼前这个少年,甚至连其脸上的表情都是那么难以捉摸。

    “那......他在何处?”尽管丌元实并不相信李浈的话,但还是下意识地问道。

    闻言之后,只见李浈伸手指了指城南的方向,“那里......”

    “那......既然如此,那你来城北做什么?”丌元实不解地问道。

    李浈随即望着不远处的巨大灯轮,不免有些意犹未尽地说道:“看它!”

    ......

    平泉庄。

    位于洛阳城南三十里平泉山环抱之下,原本为一位姓乔处士所有,但自安史叛乱之后逐渐荒废,于长庆二年被李德裕置入。

    而后李德裕不惜花费重金,甚至不惜将大全国各地所产的奇石珍草收集于此,前后历经三年才将此地重新修葺扩建,才成了今日洛阳城最负盛名的园林之一。

    平泉庄占地方圆近十里,其内亭台楼阁近百座,山泉飞瀑、清流翠莜,树石幽奇、语鸟莺歌,至于从各地收集来的奇花异草、珍木奇石更是数不胜数。

    这是李德裕钟爱之地,但即便如此,李德裕也仅仅在此小住过两次。

    如今,是第三次。

    然而当每一次平泉庄迎来自己主人的时候,无一例外地却是主人官场上的失意。

    东都的天,不冷。

    但李德裕依旧披着厚厚的裘袍,书房内的三个炭盆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

    这位刚刚过了花甲之年的老人显得很疲惫,半倚在凭几之上昏昏欲睡。

    “郎君......”

    尽管张总管的年纪比李德裕还要年长上三岁,但精神看上去却要比李德裕好上太多。

    李德裕微微睁开双眼,看了看张总管,旋即却又再度闭上。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还不到时候,再等等,再等等......”

    “那些人已等了一日,再让他们等下去......怕是会......”

    张总管的话不忍说完,因为他怕李德裕会伤心。

    “他们不敢......”李德裕却紧接着说道。

    “可是李家少郎君如今已经被禁军通缉,他无论如何也走不出京畿道,更不会来这里的!”

    闻言之后,李德裕的脸上竟极为罕见地现出一抹狡黠,幽幽说道:“我倒是觉得,那小子此时也许就在洛阳城呢!”(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3896/ 第一时间欣赏大唐顽主最新章节! 作者:九盏清茶所写的《大唐顽主》为转载作品,大唐顽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唐顽主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唐顽主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唐顽主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唐顽主介绍:
上一世,他生于安乐,死于忧患;这一世,他生于忧患,却立志要死于安乐,自己的安乐、也是天下人的安乐...... 这是一个关于晚唐的故事,相信在很多喜欢大唐的读者心中,大唐永不会晚,它的雄浑壮阔、它的风骨神韵、它的温婉缠绵永远值得我们怀念和向往。 这是我的大唐,也是你的大唐。 让我们一起重新回到那段历史,重新缔造一个大唐盛世! 大唐不晚! 无论你喜欢这个大唐、或是鄙夷这部作品,都欢迎各位来此品茶论道、煮酒谈史,九盏清茶必扫榻相迎。Q群:527391828大唐顽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顽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顽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