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信任的力量
李浈笑了笑,缓缓起身,在房内悠悠踱着步子,同时口中轻轻说道:“自代宗广德元年时,阉宦鱼朝恩为天下观军容宣慰处置使,并统率神策军,一开宦官掌管神策军之先河,至朱泚叛变之后,德宗以文武臣僚不可信赖,而广任阉宦,神策军就此彻底沦为宦官之手,此后至今莫不如此,敢问”
说着,李浈冲白敏中微微一笑,“白相以为除了宦官,还能给谁?或者说谁又敢接过这个烫手的山芋?”
白敏中愣了愣,而后一瞪眼,辨道:“怎么?难不成这禁军的兵权反倒成了烫手的山芋?”
李浈摇头轻笑,心中暗道:白敏中终究还是白敏中,单凭这句问话便知其永远不堪大用。
若是李德裕在此的话,是决计问不出这么幼稚的问题的。
虽说白敏中的问题略显幼稚,但在面对李浈脸上的自信时终究显得有些底气不足,是以声音也小了许多。
李浈见状只得耐心解释道:“军权固然惹人垂涎,但却也要看自己有没有足够的实力去拿,白相莫忘了,除了护军中尉之外,两名中护军同样是宦官,甚至判官、长史、录事参军都有宦权介入,难不成白相有本事将这些人都换了不成?”
见白敏中沉默不语,李浈紧接着说道:“如今拿掉一个仇士良,对这些人来说不过只是换了一座山、移了一棵树,只要禁军中尉还是宦官,他们就仍会安安稳稳地待在原地,但若是换了武将,便无异换了一片天,挪了一片地,那么禁军势必生变!”
李浈稍稍抬起头,幽幽说道:“说到底,只能让这些人居安,而不可思危!”
闻言之后,白敏中哑口无言,显然李浈所言句句在理,权利这种东西一旦交出去,再想拿回来便难如登天,否则宦权也不会成为困扰大唐帝国的沉疴痼疾之一。
试问哪一任大唐天子不想彻底地清除宦权,但又有哪一任真正做到了?就连一向对宦权深恶痛绝的武宗皇帝也都只是在李德裕的协助下做到了对宦权的削弱,而非清除,可见其势力之强。
“居安?!”饶是白敏中并不否认李浈所言,但依旧还是无法接受现实的残酷,“难道就任凭这些阉宦祸乱朝政?难道”
不待白敏中说完,李浈抢先说道:“难道连文饶公都无法做到的事情,白相就能做得到么?”
显然李浈这句话多少夹杂了些个人恩怨,毕竟李德裕落得如今这个下场,白敏中必然难辞其咎。
此言一出,刘瑑等三人不由瞠目结舌地望着白敏中,只见白敏中顿时面色通红,嘴唇微微抽动着,似乎想要辩解些什么,但最终却是没有说出半个字。
“泽远!”郑从谠轻唤一声,而后冲李浈连连摇头。
见白敏中此状,李浈心中顿时洋溢着无限的快感,面带挑衅似地望着垂首不语的白敏中,目光中透着浓浓的嘲意。
“泽远,不可无理”郑颢见状赶忙说道,毕竟得罪了当朝宰相,李浈往后的日子怕是要不太好过了。
但就在此时,只见白敏中轻轻摇了摇头,口中长叹一声,“唉老夫告辞!”
说罢,白敏中不顾郑颢三人的阻拦转身向外走去,但就在其将要开门之时,却突然转身目不转睛地望着李浈。
“李司马”白敏中缓缓开口说道,语气显得有些失落,“论治国,老夫不能望文饶公之项背,论筹谋,老夫也不及其一二,但若再来一次的话,老夫也依旧会这么做,因为”
说到此处白敏中稍稍一顿,目露凄怆之色,“因为老夫别无选择!”
言罢,白敏中推门而出,前脚还不曾落地,便又收了回来,转而又对李浈说道:“括儿说,你可以被相信,所以老夫便来了,不论你如何想,如何做,老夫既然身为大唐宰辅,便绝不会让那些阉宦继续祸乱朝政,李德裕做不到的事,老夫愿意试试!”
“纵是一死,又能如何?”
白敏中在说这句话时脸上挂着笑,而后便再不看李浈一眼,夺门而去。
“等等!”
或许是白敏中的这番话触动了李浈心中的某个地方,又或许白敏中的态度让李浈选择了相信。
白敏中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李浈。
“白相若还信得过晚辈,万请留步!”
李浈冲白敏中微微躬身。
白敏中点了点头,一瞬间似乎变得更苍老了许多。
白敏中没有说话,犹豫片刻之后最终还是又折返了回来。
面对此举,郑颢三人不由心中为之一震,白敏中的性子三人再了解不过,面对李浈言语间的羞辱,拂袖而去、破口大骂才是情理之中,但此时此刻,白敏中不仅没有半点恼怒,反而就凭李浈的一句话竟又折返了回来,这几乎是不可能见到的事情。
但白敏中却真真切切地回来了,甚至看向李浈的眼中也不见半点怒意。
而在李浈的眼中,白敏中永远算不上一位能臣,更与贤臣毫不相干,但至少当得起“忠臣”二字。
面对忠臣,李浈永远无法狠得下心,即便白敏中构陷李德裕,即便白敏中排斥异己。
那又怎样?他的心终究还是属于大唐,只要心中还有一个“忠”字,就永远比那些趋炎附势、祸乱朝政的人更值得尊敬。
李浈上前亲手将白敏中扶上正座,而后缓缓说道:“白相可否听晚辈一言?”
白敏中点了点头,“说吧!老夫来这里本就是听你说的!”
李浈想了想后,道:“白相现在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
“这这是何意?”白敏中有些不解。
“因为我们需要等,眼下看似大局已定,但实则暗藏杀机,在情势尚不明朗之前,我们什么都不能做,若贸然行动反倒会弄巧成拙!”
“等什么?”白敏中紧接着问道。
而就在此时,只见门外响起一道声音:“将军!”
是刘关的声音。
李浈面色一变,“进!”
第三百九十三章 藏在暗处的狼
当刘关推门出现在李浈面前时,李浈的心不由猛地一颤。
只见刘关满头大汗,神色中显出从未有过的慌张和惊恐,甚至就连双腿都在不自觉地轻轻颤动着。
李浈从未见过刘关如此,作为李浈麾下经验最丰富的五名亲卫之首,李浈了解他们每一个人,战场上的杀伐果断和执行命令时的坚定不移,刘关在这方面甚至比高骈还要更胜一筹。
李浈对刘关有着毫无保留的信任,足以托付生死的信任。
“出了何事?”李浈在说这句话的同时,心中突然泛起一抹不详的预感。
尽管刘关举止仓惶,但还是看了看白敏中与刘瑑等人,微微皱了皱眉头,脸上的惊恐一瞬间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戒备之意,显然其心存顾忌,即便面对刘瑑、郑颢、郑从谠这三位李府的常客,也依然不敢有半点松懈。
李浈心领神会,忙道:“都是自家人,尽可直言!”
听李浈此言,刘关脸上的戒备之意才渐渐消散,惊恐不安之色重又浮现,只见其目不转睛地望着李浈,叉手说道:“将军出事了!”
玄都观。
严恒一脸苦楚地望着天空,任由冰冷的雪花坠落在脸上、手上、和身上的每一处伤口,最终融于余温犹存的血液中。
“好冷啊!”严恒抽动着苍白的嘴唇,喃喃自语,尽管他知道没有人会来,也没有人听得到。
严恒已经记得不自己躺在这里多久,也不知自己醒了多少次,又昏过去了多少次。
当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瞥到即将淹没自己身体的积雪时,严恒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倒下了很久。
剑仍在手,只是握剑的手却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任由剑柄静静地躺在手心,却再无剑的凌厉之意。
严恒艰难地在原地动了动脖子。
身旁,是数百具早已冰凉是尸体。
黑衣,执剑,剑未离手,人却已与雪融为一体。
两行清泪缓缓滑落,最终冻结在脸颊两侧。
“大郎我能为你做的只只有这么多了”
尽管没有听众,严恒依旧艰难地诉说着,说与天、说与地,说给这场大雪。
“好冷”
严恒努力地让自己保持清醒,因为他不想让自己就这么死去,更不想让自己死在这小小的玄都观里。
漫天的雪花迷蒙了天地,也迷蒙了严恒的双眼。
看不清这天,更看不清这地。
又或许,这天地本就是一片混沌,不辩黑白,难分善恶。
终于,严恒的眼睛再无力睁开,似乎整个天都瞬间暗淡了下来,自己的身体好似被一个巨大的阴影所笼罩。
那的确是一道影子,瘦削而又挺拔的影子。
像一把剑。
“愚蠢,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那道影子将严恒的身体抱了起来,口中喃喃说道。
但话虽如此,这个被自己称为“愚蠢”的少年,又何尝不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呢?
当李浈看到眼前这名奄奄一息的黑衣剑客时,顿觉一阵头晕目眩,若非刘关一把抓住李浈的手臂,怕是他要真的昏死过去。
“严恒那蠢货在何处?!”李浈已顾不得黑衣剑客是否还能说话,抢先一步扑了过去。
黑衣剑客身上那数十道伤口还在流血,只见其艰难地睁开双眼,对于李浈,他无比熟悉。
不良人做的便是监察百官、暗杀行刺的事情,掌握职责范围之内每一位大小官员的履历,是他们必须要做的功课,只是如此直接地面对李浈,他还是头一次。
“严帅玄都观都兄弟们都死了救驾”
黑衣剑客毫无逻辑的话让李浈感到前所未有的天昏地暗,仅有的一丝理智也被巨大的悲痛彻底击溃。
“我让他守着玄都观的!他他为何要进去送死”
李浈的心仿佛被一只重锤狠狠砸落,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严恒竟会就这么死去,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严恒竟没有听从自己的指令,而是选择了独自面对清尘。
但现在,说这些依旧毫无意义,因为严恒已经死了,那个永远跟在自己身后、毫无保留地相信自己的兄弟死了。
“清尘贼道!”
李浈紧咬着牙关,滔天的杀意犹如已经爆发的火山一般瞬间充斥着整间屋子,让在场的所有人不禁冷汗淋漓。
白敏中双瞳微缩,如果说此前的李浈像极了李德裕的话,那么此时的李浈在白敏中的眼中更像是一头野兽,一头任何人都无法驯服的野兽。
比李德裕更可怕,也比李德裕更冷酷,一种来自于血液中的冷,一种天生属于上位者所独有的冷。
“李司马,老夫这便去通知禁军!”
白敏中说罢转身便走,一则天子有难急需救驾,二则这房中充斥着李浈强大的杀意,白敏中也着实有些吃不消。
“白相且慢!”
郑颢赶忙将白敏中拦住,紧接着说道:“既然那和尚敢孤身一人来此行刺,那么这华清宫内便必有内应!”
白敏中想了想后面色大变,“你是说马元贽?!”
郑颢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旁郑从谠插话道:“无论是不是马元贽,在这个时候我们都不能相信任何人!”
“那还有羽林卫呢!”刘瑑也顾不得安慰李浈,一脸焦急地说道。
白敏中却是摇头叹道:“若真是马元贽的话,只怕是现在羽林卫也早已被困住了!别忘了,这里的十万禁军已全部统归马元贽节制了!”
“白相所言不错!”
是李浈的声音,只见其缓缓转身,泪眼未干,赤红无比。
而就当李浈转身的一刹那,先前还如此凌厉的杀意竟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但所有人都知道,李浈的杀意并没有消失,也绝不会消失。
说是杀意,倒不如称其为“势”更合适些,一个足够强大的势无疑会让自己看上去更加不可侵犯,但在某些时候也必然会成为暴露自己的致命弱点。
而一个懂得隐藏自己“势”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毕竟,身在明处的猛虎并不可怕。
而真正可怕的,是藏在暗处的狼。
第三百九十四章 要杀你的不止是贫僧
众人凝望之时,李浈也正在环顾众人,最终将目光落至白敏中身上。
“我一人去!”
“你?!”白敏中一愣,“一人?”
“泽远不”
郑从谠正欲说话,却只见李浈摆手,笑道:“只有我去,也只能我去!”
“老夫与你同去!”
白敏中的脸色很差,看上去满脸疲态,毕竟这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已经接连数夜没有合眼,更没有正经地吃过一口吃食,甚至连身上的那件官服都已变得满是尘污。
李浈望着白敏中,没有同意,但也没有拒绝。
郑颢张口欲言,却又见李浈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榻上的那名黑衣剑士,道:“将他救活!”
郑颢回身看了看刘瑑与郑从谠二人,而后用力地点了点头,终究没有再说一个字。
“白相!”李浈笑着,冲白敏中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我们上路吧!”
而白敏中不曾注意到的是,就在其刚刚转身的一刹那,李浈不经意地冲刘关点了点头。
这是血和尚第一次来到关中,第一次踏入长安,第一次来到华清宫,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站在大唐天子的面前。
而当李忱看到这名一身血衣的和尚时,脸色显得有些惊讶,但旋即却又朗声大笑。
“哈哈哈,朕等了整整三日,倒是没想到等来的竟是释远大和尚!”
李忱自然认得释远,因为当年其与萧良试剑时,他就在场。
他见证了萧良胜利后的冷漠,也见证了释远失败后落寞。
只见释远单掌立于胸前,显得若有所思,“释远原来,贫僧的法号叫做释远!”
李忱嗤笑一声,道:“朕听闻当年试剑之后,释远大和尚便自此销声匿迹,而江湖中,却多了一位残酷嗜杀的血和尚,朕本不信,但现在看来,这传闻竟是真的了!”
血和尚抬头望着李忱,目光略显呆滞,思绪似乎依旧沉浸在往事中不能自拔。
许久之后,血和尚立起的右掌终于缓缓垂下,口中轻诵一声佛号,只是那张脸上挂着的早已不再是慈悲。
而是无尽的愤恨、憎恶,与不甘。
“十年未见,施主可还安好?”血和尚笑着,很邪异的笑。
李忱端坐于榻上,冷冷地望着血和尚,“你是来杀朕的?”
血和尚没有说话,只是同样注视着李忱。
“是朕的十万禁军放你进来的?”李忱冷笑着。
血和尚依旧不答,只静静地站在距离李忱一丈处。
“那个少年郎是谁?”
血和尚突然开口,而就当李忱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却只见大殿正门被人猛地推开。
几乎就在同时,李忱面色大变,豁然起身暴喝一声。
“滚!”
来人面带轻笑,轻浮而又不屑,显得颇为无礼。
大殿的门重新被关上,只是那少年却留在了殿内。
“朕,让你滚!”
这是李浈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皇帝老爹如此失态,甚至连脸上的肌肉都有些微微扭曲。
见状如此,一股暖流自李浈心中洋溢而出,继而流遍全身,温润着每一处毛孔、每一寸体肤。
李浈轻轻摇头,躬身说道:“请恕臣不能从命!”
说罢,李浈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些,转身望着血和尚,笑道:“一个道不道,一个僧不僧,还有一个人不人,倒也算是绝配!”
血和尚看了李浈一眼,不悲不喜,只是悠然说道:“父不父,子不子,倒也算是世间奇闻!”
闻言之后,李浈双瞳猛地一缩,目中杀机隐现。
而李忱只是微微一怔,沉默片刻之后,缓缓说道:“不错,他是朕的儿子!”
血和尚面露微笑,收回目光转而望向李浈。
“你要杀的是朕放他走!”李忱冷声喝道。
“不!”李浈微微笑道:“他在等!”
血和尚闻言后顿时饶有兴趣地笑道:“那小施主觉得贫僧在等什么?”
李浈还未答话,忽然便只听殿外兵甲之声骤起,厚重的拕泥遴踩过积雪,发出整齐划一的声音。
“妖僧释远行刺圣驾,万不可让他逃了!”
这声音对李忱来说再熟悉不过,正是马元贽。
话音方落,便只听一阵吱吱呀呀之声响起。
正是弩机的机括之声,显然马元贽并不想还有人活着走出这座大殿。
李忱的脸上渐渐浮现出森冷的笑,眼神中却尽是失望之色。
血和尚回头瞥了一眼,转而笑道:“看来,要杀陛下的不止是贫僧!”
李浈闻言不由放声大笑,对外喝道:“陛下就在殿内,马中尉可是要弑君么?”
说罢之后,殿外先是沉默片刻,而后却只听马元贽厉声喝道:“陛下已命陨妖僧之手,尔等切莫听那妖僧妖言惑众,待咱家令下,定要将那妖僧万箭穿心,以为陛下报仇雪恨!”
将令既出,众兵将齐声怒喝,此时只见马元贽抽刀高举,脸上泛着浓浓的笑。
血和尚闻言不由大笑几声,望着李忱颇为戏谑地说道:“人心终究都是向恶的,当年若不是萧良夺了贫僧的剑,贫僧也断然不会参透,只是”
血和尚静静看着李忱那张早已铁青的脸,笑道:“只是陛下还没有参透!”
“看来,你要等的是萧叔!”李浈此时幽幽说道。
血和尚看了看李浈,道:“若不是等他,你以为你们父子二人还能活这么久么?”
李浈闻言后点了点头,右手缓缓伸入左臂袖间,口中缓缓说道:“只是”
话未说完,便只听殿外马元贽怒喝一声,“备箭!”
殿内。
几乎与此同时,李浈右手猛地抽出,一柄漆黑色的障刀赫然出现在手中,飞身冲着血和尚直刺而去。
刀身漆黑如墨,即便是在这烛火通明的大殿之内,也依旧泛不起任何光泽,仿若一条隐匿的毒蛇,悄无声息地向猎物张开自己淌着毒液的獠牙。
殿外。
马元贽话音未落,扬起的横刀还未来得及落下,便只听“锵啷”一声。
刀落于地。
马元贽顿觉虎口一阵剧痛,抬头望时,只见一道殷红的血痕赫然在目。
第三百九十五章 秘密
马元贽反应极快,也不待看清来人,横眉一挑,只待一个“射”字出口,大势便无可挽回。
但马元贽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的是,有一把剑更快。
就在其张口的一瞬间,劲风划过,一柄铁剑恍如凭空出现,待其顿时,剑尖已然刺入马元贽的颈部半分,只消稍稍一送,其咽喉立断。
在成事与性命之间,马元贽终究还是选择了性命,毕竟没了性命,便是杀尽天下人,也无济于事。
马元贽认得这把剑,更认得持剑之人。
“是你?!”马元贽望着眼前这个像剑一般的男人,眼中尽是不甘。
......
与此同时。
宫外的剧变似乎并没有影响到这个并不起眼的角落,甚至先前的喊杀声对于此地来说,都显得太过安静。
又或者,是有人根本不想听到。
对于仇士良,马元贽显得格外慎重,以至于在此地部署了整整十个小队的士兵。
当然,这些士兵均是来自马元贽的左军。
风雪依旧,眼看着地上的积雪没过了脚踝,却仍没有停止的迹象,老天为了弥补自己整整一个夏季的干旱,于这暮冬时节来做一个彻底的补偿。
据老兵们讲,上次下这样大的雪,还是在十年前。
那一年,文宗励精图治的雄心刚刚淹没于甘露之夜的血里。
那一年,仇士良正站在宣政殿的门前,一脸嘲弄地望着三省六部、文武百官。
乃至大唐李氏的整个天下。
而那时的马元贽,正站在仇士良身后,一脸阴恻恻的笑着。
十年之后,当年风光无限、权柄滔天的人已沦为阶下之囚,而始作俑者却正是当年站在其身后的那人。
远处,一人正踩着厚厚的积雪向此地走来,或许是因为风雪太大,使得逆风行进的他不得不弯腰垂首,也让这些守卫根本看不清其面貌。
“来者何人?!”
一名队正右手按刀,警惕地喊道。
“不长眼的东西,连咱家都不认得了?!”
那人抬起头骂了一句,却呛了一口风,干咳了几声之后,人已走近。
众守卫看清其相貌之后,不由笑了笑,随即拱手拜道:“属下见过丌副使!”
正是左军副使丌元实。
丌元实口中“嗯”了一声,径直向仇士良的方向走去。
守卫见状忙一伸手,道:“副使莫怪,马中尉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丌元实抬头看了一眼守卫,冷哼一声道:“方才李浈来过了!”
守卫闻听此言顿时吓得面色大变,道:“副使......这.....这话从何说起?”
“李浈出手素来阔绰,咱家不想知道你们得了他多少好处,马中尉自然也不会知道!”
丌元实说罢,便自顾向前走去,再不理会众守卫。
众守卫闻言心领神会般地对视一眼,而后笑道:“副使请便,小的们就守在外面,有事招呼一声便可!”
丌元实冷笑一声不再说话,对于自己手下的这些兵,丌元实了如指掌,在战场之外,能让他们屈服的只有两样东西。
钱财和权利。
自己没有李浈那么大方,一甩手便是十几枚金饼,自己拥有的只是恰如其分的权利。
走至囚车跟前,丌元实看了看仇士良,轻声说道:“该来的,已经来了!”
仇士良蜷缩在一角,显得落魄而又凄凉。
仇士良久久没有答话,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丌元实的话。
直到许久之后,仇士良才艰难地伸手将散在眼前的发梢撩开,看了看丌元实。
依旧凄凉,只是原本浑浊的目光却变得无比深邃。
“唉......”仇士良轻叹一声,“倘若咱家不知道这个秘密,或许又是个不一样的结果,不过既然知道了,便该好好利用才是啊!”
丌元实听不懂,因为仇士良并没打算让他听懂。
秘密之所以被称作秘密,正是因为知道的人极少,所以才更具利用价值。
显然仇士良并没有向丌元实解释的打算,只见其微微一笑,饶有兴趣地问道:“你不去帮风头正甚的马元贽,却来帮咱家这个阶下之囚......而且还冒着被马元贽发现的危险将毒药换掉......为何?”
丌元实笑了笑,道:“你确定要听实话么?”
仇士良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丌元实。
“其实原因很简单!”丌元实笑着,“因为你老了,马元贽还很年轻!”
闻言之后,仇士良轻轻点了点头,道:“你的野心很大!”
“我只是不想步了王宗实的后尘,不能将自己的命运由别人掌控,所以我只能做那个掌控别人命运的人!”
仇士良闻言赞许地点了点头,笑道:“不错,只有手中有足够的权利,才能不被别人左右!”
说着,仇士良重新换了个姿势,道:“咱家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只有选择咱家,你才能最快地爬到这个位子,但你想过没有,即便你坐上咱家这个位子,你的命运依旧由不得你自己!”
丌元实沉默片刻,突然开口说道:“所以,我们需要重新扶持一个天子!”
仇士良不由朗声大笑,问道:“杞王么?”
丌元实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紧接着只见仇士良摇了摇头,道:“杞王不及当今陛下,你可知为何?”
丌元实依旧没有说话。
仇士良笑道:“当年光王骗了所有人,甚至让咱家以为他才是诸多皇室宗亲中最值得信任的,这一点,杞王不如当今陛下,因为他不懂得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去赢得别人的信任,或者说他忍受不了这种屈辱!”
“一个不懂得忍耐的人,你难道还期望他登基后能容得下一位军权在握的强臣?”
“当今陛下不也还是向你动手了么?”丌元实笑得,言语中不无讥讽之意。
仇士良也并不在意,继续说道:“那是因为陛下的身边多了一个变数,针对咱家的一个变数!”
“什么变数?”丌元实问。
仇士良摇头轻笑,“你终究会知道的,但却不是现在!”
丌元实没有继续纠缠,又问:“既然杞王不行,那你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折?”
“呵呵,方才说了,杞王的野望太大,无论他做不做得成皇帝,都将是个变数,所以他必须要死,而且最好是死在他那个皇叔祖手里!”
丌元实点了点头,问道:“那你觉得哪位亲王可以?”(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六章 谁是棋子?
华清宫,后殿。
血和尚依旧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而在血和尚的脚下,是一具虚弱的身体,虚弱得就连喘息都变得有些困难。
李浈艰难地在原地翻了个身子,仰面朝天地望着血和尚并不高大但现在看上去很高大的身子。
“障目”静静地躺在在李浈手边,但面对血和尚,李浈却再没了拿起它的勇气。
脸上略带着些尴尬,终究还是太高估自己的实力了,在血和尚这样的高手面前,自己的一切算计和偷袭都变得像个笑话。
李忱紧张地望着李浈,在确定李浈还活着以后方才稍稍松了口气。
“放了他,朕跟你走!”李忱说道。
即便是现在这个时候,李忱的一言一行依旧充斥着帝王的气势,强大到了早已超越生死。
尽管李浈没有力气去稍微转一转头看看李忱,但依旧却感觉到一件事。
自己这个老爹似乎从骨子都洋溢着帝王的气息,以至于
血和尚没有理会李忱,反而低着头看了看李浈,笑道:“看来,他只教了你这一剑,虽有了八分样子,但那两分精髓却是没学了去,否则这一剑应该能伤到贫僧的一些皮肉!”
李浈苦笑,深吸了几口气,道:“萧叔是个骗子!”
血和尚闻言不禁仰头大笑,而后冲着殿外笑道:“这厢都说你是骗子了,怎么?还不打算现身?”
正说着,只见殿门轻启。
剑气无形,却有剑意。
这是李浈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那股似乎并不存在,但却又无比真实的东西。
剑意。
并没有李浈想象中的寒光四射和那种玄而又玄隔空杀人的威力,只有一股强大的意。
一股让人生不起任何抵抗之心,同时又感到深深绝望的剑意。
或者说,这是一股让人濒临死亡的感觉。
尽管李浈此时并没有真正地面临死亡,但心中却还是生出了这样的感觉。
因为这道的剑意的目标是血和尚,而李浈是距离血和尚最近的人。
人虽未至,剑意侵袭,但血和尚却是笑了。
那笑,依旧邪异。
李浈的喘息声愈发急促,苍白的脸色也愈发苍白,身在这道剑意的攻击范围之内,让李浈觉得此生无望,但求一死。
但血和尚却是不动如山,老僧已然入定,任凭山崩于前,依旧面不改色。
天下没有几个人能够正面接下萧良的剑意,而且还是真正动了杀机的剑意。
血和尚算一个,似乎也是唯一的一个。
天下剑,一剑动天下,却难动这老僧分毫。
剑意渐消,方才那道强大的压力骤然消失,李浈这才有机会抬头望去。
不知何时,萧良凭空出现在了殿内。
但血和尚和李忱却看得真切。
因为李忱并不在剑意的笼罩之下。
因为血和尚并不惧剑意的攻击之强。
是的,萧良在殿门开启的一瞬间便已进来,只是因为李浈已完全被剑意所伤,五感不明、事物不分罢了。
萧良手中的铁剑缓缓低垂,在其身旁一侧,是马元贽。
马元贽的脸上微微带笑,因为他还没输。
因为血和尚还没输。
只要血和尚杀了萧良,局面就依然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萧......”李浈咧嘴笑道,同时伸手将一旁的“障目”重新攥在手中。
说到此处,李浈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将那个“叔”字生生咽了回去。
萧良没有理会李浈,只看了李忱一眼,而后将目光落在血和尚的身上。
“萧施主,别来无恙?”血和尚笑道。
萧良身形如剑,直插地面。
“我该叫你释远法师......”萧良依旧冷得像冰,“还是血和尚?”
血和尚摇了摇头,笑道:“释远也好,血和尚也罢,都是大和尚!”
“只是大和尚已不是当年那个大和尚!”萧良的话似乎比往日多了一些。
血和尚闻言摊开双手,笑道:“贫僧手中已无剑,今日便是来拿回铁剑的,拿回了手中的剑,贫僧便可以脱掉这身血色袈裟,重新做回释远大和尚了!”
萧良皱了皱眉头,终于不再说话。
而此时只听李忱却冲马元贽冷声说道:“马元贽,朕待你不薄!”
马元贽摇了摇头,沉默良久。
“陛下......装疯卖傻演了整整三十六年,骗过了所有人,仇士良怕,老奴更怕,自陛下登基以来,老奴日日夜不能寐、茶饭不思,生怕有一日失去这所有的一切!”
说着,马元贽面带惨笑,“陛下口口声声说待老奴不薄,但老奴却看得明白,陛下只是借老奴之手除掉仇士良罢了,他死了,下一个便是老奴了!不是么?”
李忱一脸厌恶地望着马元贽,缓缓说道:“这天下都是朕的,你的命同样是朕的!”
“哈哈哈......”马元贽大笑,“陛下还不是被困在这后殿之内?还不是一样被别人掌握生死?”
“是啊......”
此时只见李浈挣扎着站起身子,而血和尚似乎也并没有阻拦之意,任凭李浈踉跄着向马元贽缓缓走去。
李浈发丝凌乱,虚弱不堪,唯独面目含笑。
马元贽一脸鄙夷地看了一眼李浈,笑道:“李司马,只要你为咱家做一件事,你要的一切,咱家都可以给你!”
李浈闻言会身看了看李忱,转而又冲马元贽笑道:“可是杀了陛下?”
马元贽笑道:“何去何从皆在你一念之间!”
李浈想了想,而后点了点头,只是脚步依然未停。
“倒也是桩不错的交易!”
正说着,李浈却已走至马元贽身旁。
血和尚一脸笑意地望着李浈,依旧没有阻拦的意思,尽管他已猜道李浈想要做什么。
李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障目”,摇头叹道:“原本是想要救驾的,却不想现在要变成弑君的逆贼了!”
“谁知道?逆贼也好,忠良也罢,全在咱家怎么说,咱家说你是忠良,你便是忠良!”
马元贽毫不理会身旁的萧良,因为他知道,萧良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杀了自己,因为殿外还有十万禁军,因为那里还有自己的亲信。
“哦......”李浈恍然大悟,目不转睛地望着马元贽,“既然如此......”
李浈缓缓转过身子,望着李忱。
马元贽见状,脸上愈发得意,因为他知道,只要李浈出手,那么萧良必定会抢先一步杀了李浈,而萧良出手,血和尚也就必定出手。
高手对决,胜败全在瞬息之间,萧良顾此失彼,血和尚必胜。
马元贽算计得很精明,在他看来,李浈不过是个即将被丢弃的棋子。
马元贽望着血和尚,目光中闪烁着得意之色。
但。
就在马元贽心中的希望逐渐丰满之时,却只见李浈陡然一转身,或许是早已体力不支的缘故,李浈在转身的一瞬间身体突然向前栽倒。
而就在此时,李浈怒吼一声,拼尽全力将手中的“障目”重重向前一送。
噗——
马元贽怔怔地望着李浈,右手拼命在腰间摸索着,紧接着“锵”地一声,横刀出鞘。
李浈无力地闭着眼睛,任由马元贽胸口温热的血滴落在自己脸上。
而就在马元贽的刀劈落之时,萧良终于动了。
血和尚却是微微一笑,顺势自袖中捻出一粒佛珠,挥手之间直奔萧良面门。
这一连串的事情正如马元贽所算计的那般精准,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竟成了那只被丢弃的棋子。(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七章 刀剑如梦
佛珠夹杂着犀利、刺耳的疾风直奔萧良。
倘萧良回剑阻挡,那么虚弱无力的李浈必然要被马元贽的横刀砍中。
而若萧良为李浈挡下马元贽的刀,那则势必无暇自顾而被血和尚的佛珠击中要害。
要么李浈死,要么自己死,这对于萧良来说似乎是一个难以抉择的困境。
这一刻,就连时间似乎都变得缓慢,李浈甚至可以轻松判断出马元贽的刀将要落在自己身上的准确部位,甚至可以看得出血和尚那颗佛珠的木质纹理,也看得见萧良脸上泛起的异样。
比哭还难看。
看不清的,只有萧良手中的剑。
嗯?
就在此时,李浈心中一怔。
不,萧良脸上的异样分明是一种比哭还难看的笑。
对,那就是笑,尽管李浈这辈子似乎还没见过几次萧良的笑,但直觉告诉自己。
那就是笑。
他,为何会笑?
时间依旧缓缓前行,在疾风骤雨中缓缓前行。
同时,马元贽的生机也在缓缓消逝,尽管这并不影响这一刀落下的力道和准头。
陡然。
血和尚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继而猛地一回身向后方的李忱望去。
而几乎就在血和尚转身的同时,萧良手中的剑蓦地一转,原本的迅疾如电瞬间转化为一股更为强横的力道,向自己前方飞来的佛珠削去。
萧良竟放弃了李浈!
马元贽的刀依旧在下坠,但血和尚的脸却变得一片铁青。
他想再度出手,但却已然来不及。
因为一把精致且镶满了宝石的匕首已经从自己的身后飞出。
那是一把来自于漠北的匕首,就在一个月前,正是这把匕首掀开了大唐帝国朝堂上的一场滔天巨浪。
正是这把匕首,让王宗实毒毙狱中、让仇士良起兵造反,也让马元贽有机可乘。
只是如今,也还是这把匕首,再一次义无反顾地射向马元贽的心口。
是李忱。
血和尚做梦都不会想到,那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大唐皇帝,竟还隐藏着如此凌厉果决的招式。
噗——
马元贽手中的刀终究还是落了下来,但也终究还是偏离了原有的方向。
锵啷——
横刀落地。
清脆,但不悦耳。
一颗颗的宝石径直贯入马元贽的心口,在强大的力道下,柄入三分,只露出了一颗血红的玛瑙。
马元贽惊恐地望着李忱,此时的他早已忘记了自己胸口的两处致命刀伤,因为在他看来,站在大殿正首的那个人,要比死更加可怕。
“好快的刀!”
血和尚的脸上同样挂满了惊讶,但也仅仅是惊讶而已。
马元贽的双瞳正在迅速散大,鲜红的血从其口中汩汩涌出,好似一口喷血的泉。
马元贽的目光终于落在地上的那把刀上,因为他看到就在刀的不远处,是两瓣整齐的佛珠。
扑通——
马元贽还是倒下了,他至死都无法想象,这一切明明都已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但到头来为何第一个死的,却是自己?!
无数的不甘、无数的愤恨、无数的懊悔,此时此刻全部随着自己心跳的停止而彻底地烟消云散。
李浈躺在地上,静静地感受着这一切,虽不曾亲眼见到这把匕首来时的迅疾如电,但却看到了它去时的雷霆万钧。
马元贽的死,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因为自从萧良还未出现时,李浈便已料定会有这一幕。
所以李浈要在距离萧良最近的时候杀了马元贽,能杀则杀,杀不了依然有萧良在侧。
只是李浈没想到的是,最后出手的竟是自己的皇帝老爹。
不出则已,出则便绝不会给敌人留下任何存活的可能。
这倒是像极了自己这老爹的行事风格。
李浈笑了笑,愈发觉得这是一个局,一个看似自己引起但却始终被别人捏在手中的局。
而这个人,便是皇帝老爹。
李浈甚至觉得即便自己不主动提出向仇、马二人动手,自己的皇帝老爹也一定会动。
只不过自己恰好成了老爹手中的刀罢了。
对自己的复仇计划来说,似乎是偶然中的必然;
而对于老爹的宏图大业来说,却只是必然中的偶然。
一切,都是个局。
李浈笑得愈发开心,以至于将血和尚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你找的人是我!”
见血和尚转向李浈,一旁的萧良横跨一步挡在李浈身前。
血和尚抬头看了看萧良,又回头看了看李忱。
“想不到最让贫僧意外的,竟是皇帝!”血和尚笑道。
“朕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李忱的言语依旧盛气凌人。
血和尚没有反驳,因为李忱要什么本就与自己无关,自己要寻的只是萧良一人。
“既然如此,那便请萧施主移步殿外!”血和尚环顾四周,笑道:“免得毁了这座精美的后殿!”
萧良看了一眼血和尚,冷冷说道:“就在此地!”
血和尚望着萧良,带着笑,血红色的袈裟显得异常刺眼,且似乎有种摄人心魄的妖艳,久望之必心神不宁。
“哦......”血和尚轻轻点了点头,转而对地上的李浈笑道:“这位小施主,若贫僧杀了那个人,你会如何报仇呢?”
几乎就在血和尚说话的同时,其右手自袖中陡然向后一甩,李浈见状面色大变,口中高呼一声:“阿......”
“耶”字还未出口,便只见一道白光激射而出。
那是萧良的剑,剑影如电,在空中拖出一道绚丽的芒,如彗星一般闪耀。
李浈终于看清了。
虽然这个世界并不存在什么剑气纵横,更没有什么光芒四射。
但只要足够快,仅那一道剑芒。
依旧夺目。
血和尚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反而身形微微一侧将萧良让了过去,脸上的笑容依旧,甚至在有意无意间目光自李浈的脸上一撇而过。
李浈双瞳猛地一缩,顿时如坠深渊般绝望。
因为他知道,这一次血和尚是真的要杀了阿耶,而且势在必得。
十枚佛珠出手即散,分自十个不同的方向射向李忱全身十处要害。
萧良虽强,也只是血肉之躯;虽快,也不过双手一剑,又如何挡得下这十颗佛珠?
刺耳的破空之声同时响起,同时刺破的,还有李浈的心。(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八章 剑气无形
剑光如电。
锋芒所至,玉珠顿化齑粉,而后散作一团云雾袅袅而升。
剑势如虹。
目之所及,云雾氤氲初结,继而充斥一方天地骎骎而去。
萧良眼随身动,身随步移,手中铁剑忽而如灵蛇吐信,忽而又似韩信点灯,映着殿内烛火,剑尖瞬间幻化出点点金芒,远远望去竟是灿若星辰。
佛珠快,萧良更快,只刹那之后,已有半数被萧良的铁剑斩落。
但血和尚终究是先发制人,任凭萧良如何挽救,还是无法将全部的佛珠挡下。
十枚佛珠哪怕有一颗击中,李忱也还是难逃一死,更遑论五颗!
萧良面上青筋暴起,口中怒喝一声,“还不闪!?”
李浈闻言微微一愣,显然这句话是说给李忱的,但李忱却依旧没有任何躲避之意,甚至还将身子向前微微探了探。
噗——
接连五声闷响,玉珠入体,激起五道血柱,喷洒向空中。
李忱面带着笑,目光移到李浈的身上。
温柔了许多,也复杂了许多。
“阿......耶......”
李浈的泪夺眶而出,口中喃喃唤道。
“离......开......长安,永远......不要......回......回来......”
李忱笑着,也哭着,泪珠顺着脸颊滑落,终究与地上的血迹混为一色。
望着李忱的身体缓缓倒下,李浈紧紧闭上双眼,早已泣不成声。
萧良怔怔地望着李忱倒下的身体,喉结微微抽动,那只握剑的手似乎也在轻轻颤抖着。
唯有血和尚,一脸的从容淡定,似乎并不在乎自己刚刚杀死的男人,是大唐的皇帝、是天下身份最尊贵的那个人。
在血和尚的眼中,似乎大唐皇帝和那些死在自己手中的贩夫走卒并无区别。
他们一样都是**凡胎,一样抵不过自己杀人的招数。
即便天下剑又怎样?他依旧救不了所有人。
见萧良面有异色,血和尚笑意更甚,因为他知道,在李忱倒下的那一刻,天下剑的心便已乱了。
血和尚口诵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他本不必死,是你杀了他,是你杀了大唐皇帝!”
萧良望着李忱的尸身,似乎完全没有听到血和尚的话,只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像一把剑。
此时只见李浈挣扎着站起身子,踉跄着跨过马元贽的尸体,弯腰抽出“障目”,而后盯着血和尚。
“我,会杀了你......”
血和尚微微一笑,“可你活不到明日!”
言罢,只见血和尚右掌变爪向前一探,直取李浈咽喉。
然而就在其出手的一霎,一柄铁剑横空怒斩而来。
爆裂的破空之声如冬雷炸响,夺目的金色剑芒似星河璀璨。
萧良恍若九霄雷神,铁剑将周遭空气极度压缩,而后形成一道无形的威压,向血和尚的后心铺天盖地般地压迫而去。
这才是真正的剑气。
尽管萧良的目标是血和尚,但在这一刻,强烈的濒死感却瞬间涌上李浈的心头。
剑气无形,充斥天地。
即便血和尚早已料到萧良必然出手,但当无形剑气出现的一霎那,还是让血和尚惊出一身冷汗。
为保万全,血和尚索性就地一滚,虽显狼狈,但却堪堪避开剑气锋芒。
但剑气之后,却是那把货真价实的剑。
剑锋所至,万物皆破。
而同时破开的,还有血和尚颈间的皮肉。
虽早有防备,但血和尚却依旧有些措手不及,不过终究还是避开了萧良这必杀的一剑。
李浈再抬眼时,却只见血和尚早已站在殿门之前。
血和尚心有余悸,伸手擦掉颈间的血痕,而后冲萧良微微一笑,“施主的剑势依旧凌厉,只是今日施主心神不宁,倒不如择日再战,想必萧施主知道去何处寻我!”
血和尚说罢反掌推开殿门,却只见殿外箭矢如林,数千禁军瞬间一怔,而后紧接着便是一阵弓弦的拉扯声。
李浈顺势望去,却只见一人正满脸笑意,如同鬼魅般地望着自己。
正是仇士良。
自殿门打开的一霎那,仇士良的目光便始终停留在李浈身上,面无表情,同时又充满杀意。
只见仇士良微微一抬手,本已张弦欲射的众禁军顿时驰弦垂弓。
血和尚回头看了萧良一眼,而后留下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之后,纵身而去。
尽管仇士良的出现让李浈有些措手不及,但面对至亲离去,李浈还是目光呆滞地走向李忱。
“方才为什么不杀了他?”
李浈跪在李忱身旁,有些木讷。
“还不是时候!”
萧良答,似乎并不愿过多解释。
李浈转头望着萧良,目中怒意骤现,“他杀了阿耶,杀了大唐的
皇帝......你不忠!”
这一次,萧良没有说话,转身望着殿外的仇士良,淡淡说道:“退下!”
面对萧良如剑一般的目光,仇士良毫无惧意。
因为在一个早已准备好了直面生死的人的面前,任何有形或无形的威胁都已失去了意义。
仇士良并没有理会萧良,因为他的目光一直在李浈身上始终不曾移开。
而李浈却始终背对着仇士良,未看一眼。
萧良有十足的把握将仇士良一剑击杀,他不确定的只是在仇士良死后,那数千禁军究竟会选择哪一条路。
萧良回身看了看李浈,却只见李浈依旧捧着李忱的脸,不发一言。
“唉......”
只见仇士良轻叹一声,喃喃说道:“咱家这便送你们父子师徒泉下相会!”
说罢,仇士良轻抬右臂,而就在仇士良抬臂的一刹那,萧良面色骤变,向前急跨数步,而后一跃而起将殿门紧紧闭合。
紧接着只听仇士良厉声喝道:“逆贼萧良、李浈谋逆弑君,天地不容,人神共愤!我等既为人臣,理应替天行道诛灭二贼!”
“放箭!”
话音方落,只见萧良一脚踢翻宝座挡在李浈身前。
正在此时,只见一道箭雨自窗外呼啸而至,顷刻之间整座后殿之内数千羽箭如林而立,门窗之上尽是千疮百孔,甚至就连马元贽的尸身之上也已是遍插冷箭,让人看了不禁头皮发麻、心惊胆战。
“你的人何时能到?”
萧良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李浈听了不禁一愣。(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九章 京城剧变
“我......的人?”李浈伸手抹去眼中的泪水,故作诧异道。
毕竟身处险境,也只得暂且放下此前的悲伤。
萧良瞪了李浈一眼,道:“在我来之前,你的三千卢龙军已在向行宫靠近,何时能到?”
“还有何人见到?”李浈面色一紧,追问道,看上去显得有些紧张。
毕竟这是自己手中的一支奇兵,既是奇兵,便在于行踪隐秘,被萧良发现还好,若是被禁军发现的话,必然要坏了大事。
李浈已将身家性命全部押在这支奇兵之上,容不得出现半点闪失。
“很多!”萧良答。
“很......多......?”李浈脑海中突然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萧良看了李浈一眼,又道:“都是自己人!”
李浈:“......”
殿外,接二连三的箭雨呼啸而至,仅三轮箭雨下来,诺大的后殿之内便已再无立锥之地,而挡在李浈与萧良身前的御榻也早已千疮百孔。
李浈面色凝重,将身体抵在父亲身前,阻挡着不时飞来的流矢。
大唐皇帝,即便驾崩,也依然要有威服天下的尊严,容不得宵小之辈的任何亵渎。
“若不出意外......”李浈看着萧良,不无担忧地说道:“现在便应该到了!”
话虽如此,但殿外的箭雨仍未有片刻停歇,显然高骈等人还没出现,这不由让李浈忧心忡忡。
因为这不仅仅关乎自己与萧良的性命,更关乎着大唐王朝的命运。
既然已经向宦权亮出了自己的刀,那么就必须要有个了断,绝无妥协之理。
......
而就在李浈、萧良深陷禁军箭雨流矢之中的同时,远在帝都长安,同样面临着一场滔天巨浪。
文人士子眼中不可言喻的美妙雪景,但更多的却是黎民百姓心中挥之不去的忧愁。
因为即将耕作的土地,将会在这场大雪之后变得坚硬如石。
而就当长安城的贵人们捧着手炉享受着这份安逸时,却并不知道左右金吾卫早已将十三道城门牢牢封锁。
深可没膝的积雪让绝大多数的百姓断绝了出门的念头,尽管所有人都想前往骊山观看皇帝大阅的盛况,但这这样的日子里,没有马也便等于没了出门的资格。
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有耐心等待着积雪融化。
相对于城内的风声鹤唳,或许,只有这些寻常百姓家才算得上真正的安宁。
何仁厚抬头看了看上方的额匾,“延庆公主府”五个大字依旧醒目,这是先皇武宗陛下御笔亲题,字体遒劲有力,正如武宗皇帝的一生,强势而又自信。
在何仁厚的身后,是两百名金吾卫兵士,身体在铁甲的包裹下自缝隙中隐约散发出淡淡的雾气,雾气升腾却又让他们的睫毛上凝着晶莹的冰碴。
何仁厚的神色冷峻,抬手重重地扣响门环。
“何人?”
厚重的大门内传来一道有些慵懒的声音。
“金吾卫奉旨缉拿要犯!”
尽管何仁厚知道这道旨意并非真的出自陛下,但他却并不能改变什么。
除了遵旨,还是遵旨。
片刻之后,大门应声而开,紧接着何仁厚看到了一张年轻俊秀的脸。
“呵呵,敢问将军贵姓?缉拿要犯怎的跑到公主府来了?”青年似乎并不将何仁厚放在眼中,甚至都不曾拿正眼看上一看。
“你是何人?公主殿下何在?”何仁厚似乎并不生气。
“在下乃是公主府总管,公主殿下昨日偶感风寒不便见客,将军有事尽可直言!”
都说公主府内多男色,今日何仁厚才真正见识到,就连一个总管都是这般俊秀,只是终究还是个狗眼看人低的废物。
何仁厚暗自腹诽,瞥了一眼王总管,道:“在下乃左金吾卫裨将何仁厚,奉旨缉拿朝廷要犯,不论皇亲国戚,还是宰相王侯,都要逐一搜查!”
“哦?”王总管淡然一笑,问:“奉旨?陛下远在骊山行宫,敢问何将军奉谁的旨?又搜的是哪里的要犯?”
闻言之后,何仁厚看了王总管一眼,自怀中取出一张黄绢,冷声说道:“奉三省台的旨,搜钦命的要犯!”
王总管先是一愣,而后又笑道:“三省宰辅早已随陛下骊山大阅,敢问将军这道旨意是何人所发?!”
“放肆,奉谁的旨岂是你能过问的,你快些让开便罢,如若不然......”
何仁厚话未说完,便只听门内又传来一道声音:“如若不然又要怎样?”
话音方落,便只见延庆公主在一干护卫簇拥之下缓步走来。
何仁厚微微躬身行礼,语气稍有缓和,轻声说道:“末将何仁厚,见过公主殿下!”
延庆微微一笑,道:“不知本宫可否问得,这道旨意是何人所发呢?”
何仁厚面露难色,犹豫再三之后方才轻声应道:“回公主殿下,是兖王!”
兖王李岐乃是武宗第三子,较延庆小四岁,虽为同父异母,但与杞王李峻和延庆的关系并不和睦。
延庆闻言之后,柳眉微蹙,兖王在朝中并无官职,按理并无权利支配三省官员,至于发什么所谓的“旨意”,更是无稽之谈。
延庆公主看了看何仁厚,嗤笑道:“兖王?呵呵,谁给他的权利来指挥三省的官员?!”
何仁厚自知再无法隐瞒许多,只得躬身说道:“是陛下!”
“陛下?!”延庆闻言顿时面色一滞。
而此时只见何仁厚再度低声说道:“陛下于骊山突遭不测,已将朝政事务全权交与兖王殿下!”
闻言之后,延庆公主面色大变,口中惊呼一声:“什么?!”
何仁厚继续说道:“事关国之安危,兖王殿下特地交待过,望公主殿下万万保密!”
延庆公主的脸色逐渐变得有些苍白,在原地惊魂未定愣了许久,方才说道:“那么敢问将军要抓的......”
“白敏中、裴休、封敖三人勾结江湖逆贼,弑君罔上,兖王已下旨将其三人诛九族!”何仁厚紧接着说道。
延庆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追问道:“他三人不是已经随陛下......”
“但他们的家人还在,而且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待末将赶到时,府中早已空空如也!”
“那......杞王呢?”延庆的声音有些颤抖。
“杞王也已身遭不测!”(未完待续)
第四百章 李峻的恐惧
延庆公主的脸瞬间变得无比苍白,眼神似乎也有些呆滞,"何......何人所为?"
"据兖王殿下说,是左神策军中尉马元贽,伙同玄都观内的清尘妖道!另外还有......"
何仁厚欲言又止。
"还有谁?"延庆紧咬银牙,问。
"幽州行军司马,李浈,李泽远!"
延庆公主与李浈的交情匪浅,甚至京城内常有传言说延庆公主与李浈暗地里暗通媾和,而杞王李峻又与延庆公主是同胞姐弟,所以何仁厚一时不知不知该如何开口。
"李浈?!"延庆公主的娇躯微微有些颤抖,"果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本宫早就该看透了他!"
何仁厚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延庆公主,然后发现延庆公主的眼中似乎带着泪,何仁厚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延庆咒骂着,而后身子一软瘫倒了下去。
王总管及众人见状面色大变,赶忙一拥而上忙作一团。
何仁厚有心上前,但想了想后却又退了回去,微微皱了皱眉头后便转身挥了挥手,带着众兵士自顾离去。
片刻之后,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公主府的大门终究还是闭上了。
"将军,我们不进去了?"
身后一名旅率轻声问道。
何仁厚摇了摇头,"不进去了!"
"可若是兖王殿下问起......"旅率有些紧张。
何仁厚止住脚步,回头看了看旅率,脸上冷色渐浓。
"金吾卫听的是大将军的命令,是陛下的命令,兖王?"何仁厚冷笑一声,"呵呵,似乎没权利命令金吾卫吧!"
"可......"
"没有什么可是,一切自有我来担待!"
何仁厚说着,整了整身上的甲胄,目光中透着一股坚定。
......
延庆公主府。
延庆公主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悲伤,也没有多少悲愤,甚至就连一丝忧虑都遍寻不到,至于方才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不过只是一场游戏。
一场胜券在握的游戏。
而此时此刻在其身旁坐着的,是一名略显肥胖的青年,在这个时候能够与延庆公主并排而坐的人,只有一个。
杞王李峻。
"阿姊,我很好奇一件事!"
相对于延庆公主的冷静,李峻的脸上倒是有些忧虑。
"你想问李浈为何断定你不会谋反?"延庆公主笑道。
"还望阿姊为小弟解惑!"李峻的忧虑顿时被巨大的好奇所取代。
"其实他并不确定你会不会反,他能确定的只是你绝不会与阉宦为伍罢了!"
说罢,延庆公主嗤笑一声,叹道:"说来也惭愧,想不到他只见了你一面,对你的了解竟还比我多一些!"
李峻瞠目结舌地望着延庆公主,怔了许久之后,脸上才逐渐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原来如此......"
李峻的笑显得不太自然,更像是苦笑,只是那苦涩中似乎又夹杂着些别的什么东西。
稍稍一顿,李峻又紧接着笑道:"此人倒还真是神机妙算,只是不知他可料到了兖王呢?"
延庆公主看了看李峻,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世间哪有什么神机妙算之人,他不过只是比常人看得远一些罢了,至于咱们这个二弟的出现,怕是谁也预料不到!"
"呵呵......"李峻笑了笑,略带不屑。
"不过虽然他不曾料到兖王会反,但也还不是不无准备的......"此时延庆公主却又笑道。
"哦?有何准备?"李峻将刚刚举起的茶盏又放回案上,目不转睛地望着延庆公主。
只见延庆公主美眸含笑,眼波流转中似有一丝异样的神采,笑道:"便是你咯!"
"我?"李峻指了指自己,面带不解只色。
"你道是那严恒为何要冒死前去玄都观,便是为了救你出来,你以为你那所谓的五百死士就那么可靠?那不过都是仇士良、马元贽掩你耳目的伎俩罢了,迎立皇叔祖登基时他们已经犯了一次错,所以他们是绝不会再迎立一个自己没有把握掌控之人登基的!"
听到这里,李峻的脸上有些难看,当初自己之所以答应仇士良和马元贽,确也动了些反心,一旦大事既成,那么这二人便首当其冲是自己清除的对象。
但李峻却万万没想到,自己却也成了二人利用的棋子。
只是李峻想不通,既然他们不会迎立自己登基,那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呢?直接与兖王联系岂不是更直截了当些?
延庆公主似乎看出李峻心中所想,而后缓缓说道:"你是父皇嫡长子!"
话虽然并未说完,但李峻却顿时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不错,自己是父皇的嫡长子。
假如仇、马二人真的弑君成功,那么继承人无疑将会在武宗的子嗣当中选择,其原因有二。
一则当今陛下诸位皇子年幼,最长的郓王李温也不过十几岁;二则因为仇、马二人对无论哪一位皇子来说都有着杀父之仇,日后难保不生变数。
如此一来便只有在先皇武宗的子嗣中选择,毕竟当今陛下与武宗的关系并不和睦。
但若是如此的话,那么第一顺位继承人就只有武宗的嫡长子杞王李峻,而仇、马二人若想选择兖王的话,那么杞王李峻就必须要死。
而要想名正言顺地杀死一位亲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为其扣上一项天大的罪名。
而私募死士等同谋逆,所以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法子了,而那些所谓的死士,不过都是马元贽事先编排好的棋子罢了。
所以只待二人弑君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此事公之于众,介时人证物证具在,李峻也便再无生还之机。
想到此处,李峻不禁惊得冷汗淋漓,但同时又为李浈如此缜密的筹谋感到害怕。
如今五百死士均已被严恒清除得干干净净,而自己此时又身在延庆公主府,即便事后有人想以此诬告,也寻不到任何实证。
而另一方面,以自己先皇嫡长子的身份即便仇、马二人事成,兖王也彻底绝了登基的可能。
李峻的手有些发抖,以至于不得不将双臂撑到腿上,他害怕,但怕的不是仇士良、马元贽,而是那个将仇、马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
李浈,那个看上去清秀的少年人,究竟有着怎样的能量,竟让整个朝廷都为之疯狂。
李峻想不通,但他唯一确信的是,自己绝不能与这样的人为敌。
但慌乱之后,李峻还是察觉到了整件事情中的一个关键。
当即陛下是否还活着!?(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一章 我要做皇帝
骊山行宫后殿。
当整个世界归于平静之后,李浈终于有机会重新打量了一下这座半个时辰前还气势恢宏的大殿,只是入眼之处,尽是一片残破,皇家的威仪早已不复存在。
身后,是父亲余温尚存的身体;心中,是自己无法形容的悔意。
萧良背靠着翻到的木榻,心中不知在想什么,只是眼中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他们来了!"
李浈望着刺猬般的殿门,说道。
"嗯!"萧良点了点头。
李浈望着父亲的身体,缓缓说道:"我要做皇帝!"
萧良将目光转向李浈,没有说话。
李浈同样望着萧良,四目相对,却又都陷入沉默。
"这条路,不好走!"萧良终于开口。
"我知道,但没有人能比我做得更好!"李浈稍稍一顿,又道,"至少不会丢了大唐李氏的脸面,更不会丢了阿耶的脸面!"
萧良欲言又止,随即将视线转至李忱的身上,重新陷入沉默。
"还会死很多人!"
许久之后,萧良还是轻轻说道,只是目光依旧停留在李忱的身体上,似乎这句话本就是说给李忱听的。
"我知道!"李浈答道,"但值得!"
此言一出,萧良再度望着李浈,只是那目光却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甚至就连李浈自己,在这一刻都觉得自己变得无比陌生。
转世大唐的这些年中,自己经历的已远远超出自己能够承受的范围,而在这样巨大的压力之下,也最能锤炼一个人的心。
如今的李浈早已不能抱有偏安一隅的期望,这已不再是活得好不好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活下去的问题。
为了活着,李浈的心必须要变得更狠,至少要比自己的敌人狠一些。
"你以为想让你死的只有仇士良?仇士良再阴毒,现在也不过只是一支明枪,京城里的那些暗箭,才是最要命的!"
这是萧良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李浈说话,也是第一次对李浈说了这么多。
李浈冷笑一声,问道:"是兖王么?"
闻言之后,萧良有些惊讶,难以置信地望着李浈,"你如何知道是兖王?!"
李浈望着萧良,缓缓说道:"看来萧叔早就知道是兖王要反了!"
萧良轻叹道:"谈不上很早,不过是在我来这里之前刚刚知道的消息!只是我当时无暇他顾,想必现在京城早已被兖王控制了!"
"是啊,京城早已被兖王控制了!而且阿耶的死,他也早已知道了!"
萧良沉默片刻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问:"杞王呢?!"
反观李浈,却是笑而不语。
只见李浈指了指殿外,冷笑道:"他们不敢进来!"
......
尽管仇士良并不确定李浈是否已经死于乱箭之下,尽管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冲进去将那二人碎尸万段,但理智还是告诉他。
万万不能。
甚至自己不能让旁人看到活着的李浈。
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李浈是皇长子。
也就是说在李忱死后,李浈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而李忱虽然还未正式昭告天下承认这个儿子,但谁也不知道有没有留下什么密诏,而一旦李浈拿出任何证实自己身份的证据,那么没有人能够保证这支禁军是否还会不会听命于自己。
而至于朝中众臣、乃至天下士子百姓,仇士良自忖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去封堵住所有人的悠悠众口。
所以李浈必须死,而且必需要以死人的状态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而这,才是仇士良始终不肯冲进去的真实原因。
但令仇士良没有想到的是,也正因如此,才让自己错过了杀死李浈的绝佳时机。
因为大军来了,而仇士良也永远没有了机会。
就在此前,仇士良便已知道黠戛斯将有三万铁骑携一万匹战马行至夏州,以护送从大唐所换来的三十万斤生铁。
尽管仇士良并不相信李忱真的会让三万黠戛斯铁骑进入大唐国境,但这还是让其加快了计划实施的步伐。
而令仇士良更没想到的是,前几日还在夏州的黠戛斯大军,竟在短短几日之间便到了骊山。
这样的行军速度无疑证明了一点,那就是大唐境内各个关隘提前知晓并一路放行,甚至仇士良有理由相信,李忱似乎早已觉察到了什么。
而这,才是仇士良最担心的事情,毕竟黠戛斯的三万铁骑容易应付,但关外还有崔珙的凤翔军和史宪忠的朔方军,两路大军合计二十余万,远非自己这十万神策军所能抵挡得了的。
而事已至此,仇士良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但眼下,也只能先稳住这三万黠戛斯大军。
所以仇士良决定暂时放弃李浈、萧良,在他看来,李浈若无双翅,便决计飞不出这座大殿,而他的死也是早晚的事。
因为他要先去见一个人。
......
注吾合素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厢房之内,似乎外面的嘈杂与其并无关系,事实上也确实没有什么关系。
而其之所以整日都待在房内,只因门外不知何时多了数名军卒。
不过注吾合素的心远非看上去这么平静,他猜得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但猜不到将会有怎样的结局。
"大相可在?"
门外,传来一道声音,紧接着一名军卒回道:"回禀中尉,大相尚在房内歇息!"
话音落罢,便是一阵轻缓的叩门声。
"昨日惊扰了大相,今日仇士良特来向大相赔罪!"
房门缓缓开启,出现在仇士良面前的是注吾合素那张满是惊诧的脸。
"仇中尉不是已经......"注吾合素惊道。
仇士良见礼之后微微一笑,道:"这其中有些误会,承蒙圣躬明鉴,咱家早已官复原职,逆贼马元贽与其党羽也已伏诛,其中原委,还望大相容禀!"
将仇士良引入房内,注吾合素便迫不及待问道:"敢问仇中尉,陛下可还安好?"
仇士良闻言,不由得面带悲怆之色,眼中竟是落下了两行浊泪。
注吾合素见状不由心中一惊,尽管其在听到仇士良的声音之后便已猜到了什么,但依旧还是无法确定,此时见仇士良之状,心中顿时有种不祥之兆。
"陛下已遭逆贼马元贽所害,龙驭宾天了!"
"什么?!"注吾合素当即眼前一黑,身子向后踉跄了几步,跌坐到了坐榻。(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二章 仇士良的先机
注吾合素的脑中瞬间一片空白,这个结果并不是他想要的,甚至他都从未想过此事到最后竟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大唐皇帝龙驭宾天,而且还是为宦臣所害,这无疑将会成为大唐帝国继敬宗皇帝之后的又一耻辱。
当然,其非唐臣,耻辱与否并不是注吾合素所关心的,他关心的只有一件事。
仇士良显然知道注吾合素心中所想,掩面将脸上本已干涸的泪痕拭去之后,摇了摇头不无悲怆地说道:"皇天后土之下,竟生了如此奸佞悖逆之贼子,此为我大唐之耻,亦为我大唐之哀,咱家已密报京城,尽快另**君,以安民心,更免朝纲动荡,期间多有怠慢冒犯,还望大相见谅才是!"
注吾合素惊骇未定,连连点头称是,同时犹豫片刻之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只是不知哪位皇子......"
注吾合素的话没有说完,但显然意思已经非常明白了,尽管其自知这些机密之事本不是一个外臣应该问的,但权衡之后,却还是问了。
只见此时仇士良眉头微微一蹙,看上去似乎有些为难,但最终还是开口答道:"黠戛斯汗国与我大唐素来交好,裴罗可汗与大相更是与先皇陛下颇有渊源,所以也算不得是外人,既然如此,那咱家便直说了吧!"
说到此处,仇士良微微探了探身子,轻声说道:"陛下诸位皇子尚且年幼,君幼则生强臣,所以几位宰辅决定立先皇二子兖王殿下为新君!"
嘶——
注吾合素不禁倒吸一口气,追问道:"既然如此,那杞王呢?"
仇士良不由怒哼一声,道:"马元贽勾结江湖贼子,将杞王殿下诱骗至玄都观,而后为妖道清尘所害!"
"啊?!"注吾合素不禁惊呼一声,"怎......怎会......是这样......"
仇士良此时再度说道:"唉......只怪咱家愚钝,若是能早些看破马元贽的阴谋,也不至闹到如此境地了!"
注吾合素望着仇士良,欲言又止,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仇士良却是微微一笑,道:"此为我国内政,大相的周全自由咱家保证,只待新君登基,咱家一定亲自派人将大相送返归国!"
注吾合素闻言却是面露难色,犹豫一番之后,低声说道:"其实有些事本不该在这个时候提,但老夫受了大汗的王命,若是就这么回去,怕是无法向我大汗和汗国百姓交待,此前陛下应承的那些事......"
仇士良面上微微一怔,但心中却是一阵窃喜。
因为他要的便是注吾合素这句话,眼下注吾合素并不知道黠戛斯大军已经抵达骊山,而要想取得注吾合素的合作,那么自己就绝不能提起只言片语。
只要注吾合素率先提起此事,那么自己便能把握先机,只要稳住注吾合素,那黠戛斯的三万铁骑便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注吾合素的态度无疑将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对于仇士良来说,注吾合素终究只是番邦外臣,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想必没有谁会节外生枝的。
仇士良面上故作犹豫,片刻之后,才又缓缓说道:"兹事体大,咱家着实不敢自作主张啊!"
注吾合素闻言不由面色一紧,正欲说话,却只见仇士良又道:"毕竟,贵国的三万铁骑,实在让有些人不安呐!"
说罢之后,仇士良微微一顿,又道:"当然,咱家绝对相信大相与黠戛斯汗国绝无异心,但在这个时候,朝中的那些文臣武将,乃至兖王殿下,难免会往坏处去想的!"
"仇中尉功勋卓著,对大唐更是忠心耿耿,若您出面的话,此事应该还有转机的!"
望着注吾合素一脸的焦急之色,仇士良心中甚慰。
"既然如此,承蒙大相信赖,咱家便去卖一卖这把老骨头,不过......"
"只要此事能成,仇中尉尽管直言!"
似乎生怕仇士良返回,注吾合素赶忙说道。
仇士良皱了皱眉头,缓缓说道:"众臣与兖王殿下忌惮的是贵国的三万铁骑,若是此心病不能解决,怕是只凭咱家这张老脸也无济于事啊!"
注吾合素闻言当即说道:"此事仇中尉尽管放心,只待老夫写封手信,仇中尉再派人送与葛禄将军,老夫保证其在七日之内必然归国!"
说罢之后,注吾合素突然微微一怔,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仇士良不由大喜,伸手挽起注吾合素双臂,笑道:"既然如此,那咱家也向大相保证,此前所议之事如旧,且再增加十万斤生铁,以示我大唐诚意!"
注吾合素闻言不禁朗声大笑,而就在此时,一缕阳光自雕花窗格斜斜地直射而入,洒在地面上,映出了一簇牡丹的影子,绽放得最是繁茂。
......
骊山外,百里。
一小队骑兵正踩着厚厚的积雪缓缓前行,为首的是一名身高丈许的巨汗,满脸虬髯,手中倒提着一只狼牙巨棒,看上去凶神恶煞一般,让人不禁望而生畏。
而其身后骑兵从装束来看,皆身着皮甲,腰胯弯刀长弓,头顶毡帽,显然是黠戛斯骑兵的制式装具,但从其相貌来看,却又是汉人无疑。
远远望去,那一面面狼旗尤为显眼。
似乎这队骑兵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行踪早已被不远处的两名唐军斥候看得清清楚楚。
毕竟,在这样一片雪白的世界里,这队骑兵的出现格外引人注意。
而似乎这队骑兵也并无隐蔽之意,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行进在大唐境内,显得有恃无恐。
两名唐军斥候相互对视一眼,彼此的眼中均流露出深深的不安。
"果然是黠戛斯骑兵!"
说罢之后,两名斥候转身策马疾驰而去。
......
望着殿内残缺而又凌乱的阳光,李浈终于觉得身子有些冷,沉默了许久的萧良瞥了一眼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李浈,缓缓站起身子。
"你方才说的话可是真的?"萧良问,面色凝重。
李浈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能出去的话!"
萧良没有说话,转身走向殿内的一根朱红色的蟠龙柱。
起手,挥剑。
锵——
蟠龙柱上的一只龙首应声而落。
正当李浈瞠目结舌之时,却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沉闷的机括之声,再回头望时,只见一处密道正在缓缓开启。
萧良小心翼翼地将李忱的身体扛起,淡然说道:"走吧!"(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三章 棋道
狭长的甬道似乎永无尽头,黑暗中除了两人的脚步声之外,便只剩了呼吸声。
平缓,而均匀。
李浈没有追问关于这条密道的一切,因为这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只是那只被斩断的龙首机关罢了。
既为天子行宫,又怎会没有些隐秘的应急逃生之处呢?
至于萧良,即便这个男人知道天底下所有的秘密,李浈都不会感到任何意外。
"萧叔......"
李浈突然停住了脚步。
萧良转身望着李浈,一言不发。
"我需要知道一些真相!"
黑暗的甬道之内,李浈看不到萧良的脸,也看不到父亲的脸,只看到那个如剑般的影子,挺拔依旧。
......
京城,延庆公主府。
尽管李峻不敢去怀疑当今陛下的死是否真实,但当这一切如抽丝剥茧般被层层揭开之时,心中还是忍不住去想这个问题。
倘若当今陛下真的为马元贽所害且已龙驭宾天,那么无疑,仇士良是这场棋局中最大的受益者,甚至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仇士良。
但若是陛下没死,或者说陛下的死只是掩人耳目的假消息,那么在这场棋局中,谁又是棋子?谁又是操纵棋局的人呢?
对于这个答案,李峻不得而知,更无从揣测什么,因为毕竟目前自己对于骊山行宫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那......"
沉思许久之后,李峻缓缓说道,"眼下京城早已为兖王所控,本王倒要看看,他远在骊山的李浈如何运筹帷幄,挽回败局!"
闻言之后,延庆公主不由笑得花枝轻颤,"败局?你如何料得李浈会是败局?"
李峻略带讶异地看着延庆公主,似乎觉得有些陌生,在其印象之中,自己这阿姊以往虽豢养男宠,但他却知道,阿姊是瞧不起男人的。
但面对李浈,阿姊虽没有什么赞誉之词,但从始至终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里,都透着欣赏之意,这让李峻极为不解。
李浈虽聪明,但在李峻看来也不过是个巧言能辩、投机取巧的官场商贾罢了,其何德何能令阿姊如此?
恍惚之间,李峻甚至觉得阿姊对这个李浈的好感超过了自己这亲弟弟。
想到此处,李峻不由撇了撇嘴,嗤笑一声道:"怎么?在阿姊看来,这样的局面还算是胜局?"
延庆公主起身冲李峻微微一笑,道:"倘若是败局的话,你就不会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了!"
李峻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些无奈,又有些苦涩,而后摇头轻叹道:"唉,这还不都是阿姊的功劳,与他李浈何干?"
延庆公主闻言不由掩嘴轻笑,"若说是我的功劳这也不错,只是与你想的不太一样!"
"哦?"
李峻正欲拿起茶盏,闻言后却是又回去,抬眼望着延庆公主,面色略有不解。
案上那只端了三次却又放下三次的茶盏,茶汤依旧满满当当地由热变凉,竟是一口也没能喝下去。
延庆公主玉步缓行,走至窗前时却是忽然转身,道:"反正我们也是个闲人,不如今日对弈几局,也好趁着诉诉我们的姐弟之情!"
说罢之后,也不管李峻是否愿意,延庆便直接命王总管取来棋具,四枚座子摆好之后,延庆笑道:"记得上次对弈时,你输我三子,今日便让你执白子,行先手!"
李峻苦笑一声,虽无心对弈,但对于阿姊,自己似乎还没拒绝过什么。
只见李峻随即捏起一子,而后不假思索地置于棋盘一角。
延庆见状笑道:"你可知李浈与你有什么区别么?"
不待李峻作答,延庆随即又道:"或者,李浈为何是李浈?而别人又为何是别人?"
闻言,李峻面带惊奇地望着延庆公主,也许延庆公主很随意的一句话,但在李峻听来,却品出了些许味道。
似乎此时在阿姊心中,世间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李浈",另一个是"别人"。
"呵呵,看来阿姊对这李浈颇为赏识啊!"李峻望着延庆公主,面上依旧不屑。
"只是,还恕小弟眼拙,看不出此人身上有甚特别之处!"
身为武宗之后,李峻生来便有种天然的骄傲,即便他不得不承认李浈在某些方面确实要强于自己,但却依旧不觉得这样一个小人物能够在京城翻出什么风浪来!
延庆公主微微一笑,眼神中竟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暖意,"记得我第一次与李浈对弈,也是在此处,也是他执白子行先手,你可知他将第一枚子置于何处?"
李峻嗤笑一声,但凡棋局博弈,必以四角的星位为先,而后以此将对手围而歼之,此几乎成为古今博弈开局的定律。
"怎么?莫非他放弃了四角星位而占天元?"李峻笑道。
却只见延庆公主默不作声,只面带微笑地望着自己,李峻不由朗声大笑:"哈哈哈,看来还真是个不遵常理之人,但若放在棋局上,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笑话?"延庆公主掩嘴轻笑,玉指轻抬,将李峻的黑子拿去,而后将一粒白字置于"天元"处,笑道:"那不妨试试!"
闻言之后,李峻也顿时来了兴趣,随即将黑子落于白子一侧。
延庆公主也不说话,又将一白子置于黑子对应处。
此后无论李峻将子落于何处,延庆公主只是于其对应处落子,直到五十手后,李峻再忍不住,不悦道:"阿姊这般的下法,怕是到明日也分不出个胜负来!"
"那又如何?我又不曾违反了什么规矩,便是下到明年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延庆笑道,笑得很开心。
"可......可......"李峻顿时语塞。
"看来,你已输了!"延庆只盯着棋盘,看也不看李峻,笑道:"如此下法虽近乎无赖,但无疑能令对手方寸尽乱,只待那时......"
说着,只见延庆公主玉指轻轻捏起一子,而后轻轻置于一处角落,李峻顺势望去,顿时面色骇然。
原本的僵局竟在这枚白子的作用下连接成片,隐隐有将黑子分割切断之势,只一子之后,黑子的颓势骤现。
"这......怎会这样?!"李峻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延庆公主。
延庆公主笑了笑,随手将棋盘上的棋子尽数收去,道:"当日我也是这般说的,他只说了四个字!"
"哦?"李峻有些好奇。
延庆公主缓缓说道:"成王败寇!"
说罢之后,延庆公主不禁哑然失笑,又道:"我自然不服,第二日我便去翰林院寻了顾待诏,将棋局重新演示了一遍,你可知他又是如何答的?"
闻听是顾待诏之后,李峻双眉一挑,顾师言长于棋道,也正是如此才被罩入翰林院做了一名棋待诏,放眼当今天下,若顾师言的棋艺称第二的话,怕是没人敢称第一。
看出李峻眼中的好奇之后,延庆公主才又缓缓说道:"成王败寇!"
啧——
李峻口中轻响,面色有些难看,心中却是不由暗道:"是啊,成王败寇,自己看重的是对弈之中的乐趣,而忽略最后的结果,而有些人却单纯只是想赢,与这样的人对弈,或许自己一开始就已输了!"
延庆笑着将四枚座子重新布好,笑道:"罢了,我们重新来过!"
见李峻有些不太情愿,随即将四周侍婢摒去,只留了王总管一人,幽幽说道:"你不是很好奇李浈的这盘棋究竟是如何下得么?"
李峻抬眼望着延庆公主,双目中竟是充满期盼之色,而后捏起一子正欲落下,却被延庆公主伸手拦住。
"这盘棋,是李浈的先手!"说罢之后,延庆公主笑着捏起黑子缓缓落下。
而其落子之处,却依旧是正中"天元"。(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四章 光明初现
骊山行宫。
甬道之内,李浈面无表情地望着萧良肩上的那个人,尽管在这一片黑暗中并不能看清那人的轮廓。
突然,李浈伸出双手,在那人的脸上轻柔而又仔细地抚摸着,那眉眼、那鼻尖,自己与他竟是如此相像。
"你不恨他?"萧良并没有阻止李浈,反而开口问道。
李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自己虽然无法看得清萧良的表情,但他确信萧良看得清自己的表情。
不过当李浈得知这一切的真相之后,心中的确曾闪过一丝恨意,不过在李浈看来,那并不是恨,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怨。
怨这是非不辨的世道,怨这混沌不分的局势。
至于眼前这个人,李浈着实生不起半分恨意,有的只是同情。
"他说......"
萧良缓缓说道,低沉的声音轻轻回荡在甬道之中,又添了几分浑厚,"这盘棋......他已为你布好了前半局,后半局由你来下!"
李浈轻轻点了点头,"还请萧叔毋必保证他的周全!"
说罢之后,李浈闪过萧良自顾前行而去。
"当他醒来时,我会让他看到一个全新的朝局!"
萧良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却又改口道:"向前三百步右转走到尽头,自会有人在出口等你!"
......
自注吾合素的房内出来,仇士良显得格外轻松,甚至就连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少了许多,正如这雪后的日头,将接连几日的阴霾一扫而尽。
丌元实紧紧跟在仇士良身后,亦步亦趋,自打转奔新主子之后,丌元实做事变得格外卖力,毕竟形势越危险,就越是表现自己忠心的时候。
见仇士良心情大好,丌元实一直低下的头也逐渐抬了起来,满脸堆笑地说道:"仇公,这个注吾合素真的会这么乖乖听话么?"
仇士良微微一笑,道:"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外臣,他要的只是一个利字,与我们作对,一则风险太高,二则新君登基,性格、脾性一概不明,反倒是顺了我们所求,这利益要来更痛快些!"
"况且此刻他人在我们手中,便是想耍什么花样,也需得掂量一番!"
丌元实闻言之后想了想,似乎有话要说,但却唯唯诺诺不敢开口。
仇士良用余光扫了一眼,笑道:"你想说什么便说就是了!"
丌元实这才躬着身子轻声说道:"若依属下之见,此人还是需得多提防些,毕竟此前他与陛下都说了什么、应承了什么,我们并不知道,若是在这个紧要关头出了什么岔子,我们......"
不待丌元实说完,仇士良轻轻抬起右手,丌元实见状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仇士良停住了脚步,转身看了看丌元实,面色显得有些凝重,道:"依你之见,当如何?"
丌元实略一思索,随即问道:"不知注吾合素的这封手信,由谁来送?"
仇士良眉头微微一皱,答道:"是他带来的一名侍从......"
说罢之后,仇士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若是注吾合素真的别有所图,想要往外送出些什么风声的话,那么最有可能做手脚的便是这送信之人。
想到此处,仇士良不免暗暗心惊,自己百般筹谋了这个局。几乎想到了可能发生的一切,但终究还是有所疏漏,若非丌元实提醒的话,当真还是一着险棋。
对于冒险的事,仇士良很少去做,即便去做了,也是在有了应对之策以后。
而与仇士良的"成竹在胸"截然不同的是李浈,他更年轻,也更喜欢冒险,头脑也更灵活多变,甚至其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临时起意,信奉的是"车到山前必有路"的相对消极的思想。
既然觉察到了危险,那么仇士良就绝对不会让自己处于险境之中,他明白丌元实的意思,但却并无解决之法。
"若换了咱们的人,与对方言语不通,恐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且......鸿胪寺的那些人......咱家信不过!此事需得寻个灵醒些的人去才好!"
说着,仇士良又将目光落在丌元实的身上,道:"依你之见,派何人去好呢?"
丌元实闻言面色略显尴尬,皱着眉头思摸了许久,才结结巴巴地应道:"属......属下也......也不知!"
仇士良见状伸手轻轻拍了拍丌元实的双肩,笑道:"依咱家看,你最合适了!"
......
黑暗之后,一定会是光明。
李浈心中这么想着,正如这甬道,自己正在经历着黑暗,但前方一定会有光明在等着自己。
李浈不知走了多久,也记不得摔了多少次跤、碰了多少回壁,此时此刻,在那遥远的前方似乎终于出现了一个白点。
李浈知道,那是光,只是由于距离自己还太远罢了。
也许在经历这番动荡之后,李浈已疲惫不堪,索性背靠着墙壁瘫坐了下来,口中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睛却始终在望着前方的那道光点。
没有人看到李浈此刻的表情,甚至就连李浈自己都感觉不到,自己竟是在笑。
不是在笑自己死里逃生,更不是在笑阿耶谋划的这个局有多么狗血,他只是单纯地在笑自己。
"呵呵......哈哈......哈哈哈......"李浈的笑变得越发痴狂,也越发地肆无忌惮,直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胸腹剧痛。
"阿兄......"
正在此时,前方似乎隐隐传来一道声音,一道令李浈无法相信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奔跑声,越来越近,李浈仔细听着,一手撑着墙壁缓缓站了起来,眯着双眼想要竭力地看清前方那道黑影。
"阿兄......是你么?"
无论声音还是称呼,对李浈来说都熟悉无比。
李浈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声音和那张看上去有些呆傻的脸庞。
"二......郎......?"李浈犹豫着,小声回应着。
"阿兄!"
几乎就在声音传来的同时,那道黑影已站到李浈跟前。
藉着前方那聊胜于无的昏暗光线,李浈只看到一双大手迎面而来,紧接着自己被凌空抱起,而后被紧紧勒在一堵肉墙上,喘息不得。
"哈哈哈!果真是阿兄,师傅这次终于没诳我!哈哈哈......"
来人正是李漠。(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五章 李漠的礼物
长安城,延庆公主府。
天色渐昏,棋局却仍在继续。
只是这一次,是李峻不肯收盘。
因为他心中疑问太多,想要知道的东西太多。
不过延庆公主似乎迟迟没有解释的意思。
终于,百手之后,李峻再也按捺不住,率先开口问道:"阿姊为何不说话了?"
"你还没开口问啊!"延庆公主美眸如月,显得很无辜。
李峻顿时气结,稍稍整理了一番思绪之后将即将落下的棋子收回,问道:"我想知道陛下是否还活着?"
显然,这是李峻最想知道的问题,同时也是眼下时局最紧要的问题。
延庆公主闻言后想了想,道:"你要听实话,还是......"
"自然是实话!"李峻打断道。
"不知道!"
虽然略感失望,但李峻对这个答案却是很满意,因为他着实不想自己从最一开始,就成为别人棋盘上的一颗子。
"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陛下还活着!"延庆公主紧接着说道。
"哦?为何?"李峻问。
"因为若陛下真的为马元贽所害,那么即便这盘棋赢了,最终也还是输了,因为这并不是李浈想要的结果!"
"哼,又是李浈!"李峻有些不忿,他不明白阿姊为何独独对这个李浈情有独钟。
"呵呵,你似乎对李浈有些成见!"延庆公主并不懊恼,反倒用一种略带玩味的目光望着自己这个弟弟。
事已至此,李峻似乎再也无法忍受"李浈"这个名字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自己的耳旁,尽管正是这个人救了自己,但这却愈发让自己觉得很没用。
"不错!说来也不怕阿姊生气,本王的确不懂,为何这么一个小小的幽州行军司马能得阿姊如此垂青,他不过只是陛下这盘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再说得难听些,若大事能成,无他半分功劳;若大事不成,他也只是别人的替罪之羊而已,真正操纵这盘棋的是陛下,怎么在阿姊眼中倒好似操纵这盘棋的是他?!"
李峻一口气将心中的不满和愤恨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好似一个被冷落深闺的怨妇。
延庆公主也不生气,冲王总管使了个眼色,示意其将早已凉了的茶汤撤去。
直到房内再无外人之后,延庆公主这才收起脸上那丝隐隐的戒备之意,缓缓说道:"你说得不错,操纵这盘棋的人正是李浈!从始至终都是李浈一人在谋划,甚至......"
说到这里,延庆公主走至李峻身旁,俯下身子轻声说道:"甚至就连今日你我的这盘棋局,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这一次,李峻瞪大了眼睛望着延庆公主,喉结不自觉地上下耸动着,眼神中充满犹疑,和恐惧。
"这......这怎么可能.....阿姊莫要说笑!"就连李峻自己或许都没发觉,自己说话竟有些结巴。
延庆公主微微嗤笑,于李峻身旁坐下,望着窗外黄昏的余晖,缓缓说道:"原本这些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告诉你的,可他说,你一定会问,所以说了也无妨!"
说着,延庆公主将目光转向李峻,一改此前的春风满面,变得有些凝重。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非同小可,现在你可记下,但出了这个门,你便要忘得干干净净!"
......
李浈做梦都不曾想到,萧良竟安排了李漠在出口处等着自己,兄弟二人虽分别不过一载,但彼此间的情分却变得愈发浓烈。
虽无骨肉之实,却有骨肉之情,前世的李浈孤身一人,他知道那种孤苦无依的痛苦,每每夜深人静时,便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所以此世的李浈格外珍惜这种感情,父子、兄弟、朋友,甚至是敌人,李浈都小心翼翼地揣摩、去维系,也正因如此,李浈的身边总是能够围绕着许多人,乃至与其有着杀父之仇的刘括,都可以义无反驱身为李浈挡上了一刀。
大多时候,只要懂得珍惜,终究会有回报的。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原本就比李浈高上一头的李漠,此时站在李浈跟前,已使李浈不得不抬头仰望才能看得到他的脸。
李浈不知道这一年来李漠在萧良的调教下经历了怎样艰苦的训练,但望着眼前这副如小山一般的身躯,和那如金似铁般的肌肉,不难想象这其间的痛楚。
望着那**已棱角分明的脸,李浈的拳头狠狠砸在李漠的小腹上,李漠挺直了腰身,憨憨笑道:"阿兄,还是快些出去吧,我怕黑!"
李浈:"......"
有了李漠的陪伴,前方那光亮也变得愈发明朗起来,约莫半刻之后,兄弟二人终于走出了身后的黑暗。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浓密的树林,其间灌木丛生,荆棘满布,等闲人是不会走到这里来的,倒是一处绝佳的隐蔽之处。
而身后的甬道出口,则恰巧设在一片荆棘之内,光是那数不清的针刺便已彻底绝了人进入其中的念头,只是李漠早已事先将那片荆棘砍去了大半,倒显得那黑洞洞的出口异常突兀。
李浈回身呆呆地望着出口,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李漠笑道:"阿兄莫担心,这些东西长得极快,待开春之后不消几个月便又将这里挡得严严实实!"
李浈笑了笑,没有说话,因为他担心的倒不是暴露了出口,毕竟这里是骊山,皇帝行宫所在,便是往常也有驻守的兵士巡逻,更何况这里的环境恶劣,一般人是不会走到此地的。
"这里何处?"李浈问道。
"后山!阿兄若是去报信,向西走上不到十里有一处烽燧!若是调兵,此处往北十二里便是昭应县城,往南三十里则是蓝田县,距离蓝田关的兵马倒也不算远,不知阿兄要去哪里?"
李浈点了点头,面上露出一抹微笑,而后转身向西,伸手指了指前方,道:"去那里!"
李漠顺势望去,满脸狐疑道:"那里是骊山行宫的入口,阿兄刚逃出来,难不成又要回去?"
李浈则摇了摇头,笑道:"那里不仅是行宫入口,更是我们的援军所在!"
说罢之后,李浈抬腿欲行,却被李漠一把拦下。
"阿兄且慢!"李漠讪笑道,随即将食指伸入口中,而后发出一声悠长的哨声。
李浈诧异地望着李漠,道:"二郎,这是做什么?"
李漠笑而不语,转过身用下巴向前方的林子指了指,紧接着便只见林间林木枝叶翻动,而后传来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单据声响判断,竟足足有近千人不止。
只数息之后,便有数百人自林间向此地跑步而来,观其装扮,竟是身着环锁甲,手中握着的更是大唐制式横刀。
不待李浈反应过来,数百兵士便是走至二人跟前,见李漠之后,众人齐齐垂首按刀行礼。
"这......"李浈满脸诧异,李漠并非军人,而眼前的这些大唐士兵竟是对其行军礼,这显然有违常理。
不待李浈说话,李漠紧接着冲众人喝道:"见礼!"
话音方落,众人随即面向李浈齐声拜道:"属下见过李将军!"
李漠则嘿嘿一笑,道:"阿兄,这些人从今日起便只听你一人差遣!"(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六章 一份大礼
"这......这是何意?"
突如其来的一幕,使得李浈心中既兴奋,又好奇,不禁想知道李漠这一年来究竟随萧良做了什么,竟还能拉一支数百人的精悍军卒。
李浈虽从军时间尚短,但至少也经过了不止一次的惊心动魄、死里逃生,对于战场的一切早已了然于心,单从眼前这些士兵的站姿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杀伐之意来看,若非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生死搏杀,决计无法是这样的眼神。
凌厉,而又毫无感情,仿佛只是为了杀戮而存在。
"他们......"李浈指着站在自己面前这些看上去无比恭顺的士兵,"他们不是大唐战兵!"
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李浈熟悉的士兵在战场上虽同样冷酷无情,但心中却始终存在袍泽之情、家国之情和至爱亲情。
而在这些人的眼中,李浈看不到任何感情,只要一声令下,即便是站在他们左右的袍泽兄弟,亦可长刀相向。
绝不留情。
闻听此言,李漠眼中的悲怆一闪而逝,淡淡说道:"阿兄说得不错,他们并不是大唐战兵,这些人不过是些死士罢了!"
说到此处,李漠看了看李浈,道:"一群只忠于阿兄的死士!"
"忠于我?"李浈有些讶异,他确信单纯以李漠的力量,绝对无法聚集这样的一群人,在其背后一定还有......
正想到这里,李浈突然失口说道:"萧叔?"
从萧良的突然出现,到殿内挥剑斩断龙首机关,再到安排李漠在此地接应自己。
所有的这一切,让李浈觉得萧良似乎早已预知了所有的事情,甚至李浈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早在当初萧良带着李漠离开江陵府那时起,便已料到会有今日的局面。
而面前这些死士,不过是萧良送给自己的一份大礼罢了。
或者说,送给皇帝阿耶的大礼。
又或者,这根本就是出自皇帝老子和萧良二人的手笔。
直觉告诉李浈,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毕竟要训练这数百名死士,这背后不仅仅需要庞大的财力支持,更需要一个强大到足以封住朝廷眼线和地方官僚的势力。
而放眼天下,拥有这个实力且又对萧良绝对信任的人,只有一个。
当今天子。
但李浈还是没有说得太过直白,因为他知道,萧良不可能告诉李漠全部,而李漠对于萧良或者皇帝阿耶来说,不过只是一颗可以用得很顺手的棋子。
李漠终于没有否认,但却也没有承认,缓缓说道:"萧叔告诉了我一些关于阿兄的事情,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与萧叔无关!"
说着,李漠指了指那些死士,道:"这也是他们自己选的,与阿兄无关!"
"你是阿耶唯一的血脉,我不想你出任何意外!"李浈默默说道。
李漠咧嘴笑了笑,摇头轻道:"可你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阿兄觉得阿耶和我就能平安无事么?"
李浈张口欲言,李漠却紧接着说道:"阿兄,萧叔有一句话说得不错,从当年阿耶将你收留的那一天起,便注定了我们这辈子只能同舟共济!"
闻言之后,李浈顿时语塞,因为他实在找不到任何理由再去劝说李漠,因为李漠说的这番话,就是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
李浈终于点了点头,用力拍了拍李漠的肩头,他突然发现,自己眼前的这个兄弟,眼神中再也寻不到以往的憨傻。
曾经在江陵府的那个李漠,似乎......已经死了。
......
骊山行宫。
仇士良小心翼翼地将一封手信上的蜡封融掉,仔细看过一遍之后,先前紧紧皱着的眉头稍有舒展。
"属下亲自盯着注吾合素写的,而且写的是唐字,便是其想做什么手脚也是不可能的,不过看样子此人倒还算合作,只是不知仇公可还满意?"丌元实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地望着仇士良。
仇士良点了点头,脸上难得地再度露出一抹微笑。
萧良与李浈的逃脱本就已让仇士良心中烦躁难安,此时唯有将全部希望寄托于这封信上,只要黠戛斯的三千铁骑不动,那么整个京畿道还是自己的天下,局势也就依然还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但让仇士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丌元实不知又给注吾合素灌了什么**汤,竟使得这个老狐狸反过来愿助自己一臂之力,居然主动提出南下渭南。
渭南自古便有"三秦要道,八省通衢"之称,其东有潼关,南与蓝田县毗邻,只要死死盯住渭南,那么也便等于彻底断绝了中原通往京畿的咽喉要道,即便有外地藩镇援军到来,也依然无法入关。
这无疑等于彻底解决了仇士良的后顾之忧,使其有足够的时间来解决京城里的一切问题。
但也正因渭南之地如此重要,这让仇士良迟迟无法下定决心,毕竟一旦这些外族人生了什么二心,便无异于引狼入室。
"这......"仇士良目不转睛地盯着丌元实的眼睛,问道:"这是那老狐狸主动提出的?"
仇士良之所以有此一问,因为若是注吾合素主动请缨,那么其动机便有些值得商榷了。
不料丌元实面色一变,赶忙躬身说道:"属下自作主张,还望仇公恕罪,若仇公不允,属下这便回去让那老狐狸重拟一封!"
仇士良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丌元实,似乎想要从这张脸上看出些什么破绽。
只见丌元实一脸仓惶之色,虽不敢与仇士良正视,但却绝不似在说谎。
盯了许久,仇士良略微向后靠了靠身子,将手信重新叠好,而后小心翼翼地用蜡封住,对丌元实笑道:"看来你倒是比王作恩灵醒得多,既然那老狐狸已经应承了,那咱家岂有拒绝之理!"
说着,仇士良提起竹笔,只寥寥几笔,之后又盖以官印,伸手递给丌元实,道:"按理说应当持符示以沿途禁军,但咱家还另有他用,这封手信中有咱家的官印,料来也无人敢说什么,咱家再给你拨两百精骑,你便随那些黠戛斯人留在渭南,一旦那些獠子有什么异动,即刻回报!"
丌元实闻言连跨几步,垂着头双手接过手信,口中连连应道:"还请仇公放心,若办不好此事,属下提头来见!"
仇士良点了点头,换了一副笑脸,道:"咱家老了,待此事成了之后,巴不得能清净清净,左军中尉这位子也该换你们年轻人来坐坐了!"
丌元实闻言面色大喜,当即鞠躬至膝,笑道:"承蒙仇公栽培,属下定不辱命!"
说到这里,仇士良将目光缓缓移向大明宫的方向,喃喃说道:"王作恩想必早已回了京城,也不知事情办得如何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