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一、碧涛铁甲英蛮月(一)
短rì月无情,循环往复。
黄宗羲抬头看着窗外的天空,在纸上写下这八个字。
他是带着一种愉悦的心情写下这八个字的,任谁在离开自己家乡八年之后终于可以回乡,都会如此。
窗外灰朦朦的雾气,让天空中的太阳变得苍白无力,黄宗羲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便听得外头传来喧哗之声。
他皱了皱眉:又来了。
时值华夏八年三月,正是北半球的chūnrì,被华夏国称为“伦敦”的这座欧罗巴城市,却整rì笼罩在yīn湿的雾霭当中。六年前,华夏国的炮舰舰队第一次抵达欧罗巴,在葡萄牙里斯本建立起第一座孔子书院,黄宗羲成为书院的第一任山长,而同行的马士英则是华夏驻葡萄牙国副领事——实际上却是隶属于华夏内阁兵部职方司的暗谍,负责侦察欧罗巴诸国关系。
两人一个是东林,一个是阉党,原本不共戴天,现在却同被打发到了欧罗巴来。在船上时两人一路激辩,从相互对骂,到后来几乎要厮打,再到后来互不理睬,再到后来相互只谈诗文……而六年后的今天,两人间已经有些惺惺相惜了。
这六年来,二人奔波于欧罗巴各地,先是里斯本,接着是西班牙国的塞维利亚与法兰西国的马赛,紧接着则是亚平宁半岛上的翡翠冷。四年前(1656),来自华夏的第二批炮舰又抵达里斯本,于是他们又在不列颠上的伦敦建起了孔子学校,当时为不列颠国护国主的奥列佛=克伦威尔饱受资金不足的折磨,对于挥舞着金元而来的华夏孔子学校极为欢迎。
但短短四年一切就发生了变化,克伦威尔已经死了,其子理查=克伦威尔并没有乃父的才干气魄,致使斯图亚特王朝复辟的呼声甚起,前不久查理二世回国登基,理查=克伦威尔不得不流亡法兰西。这种大动荡,也令华夏的孔子书院受到了冲击,最典型的便是外头每rì都有人前来,试图夺取孔子书院的财物。
其背后,肯定是有查理二世的支持。
此时的黄宗羲在海外七年,已经积累了足够的政治智慧,因此一眼看出查理二世接手过来的英吉利国并不安稳,他也无法化解国内积压的诸多矛盾,那么矛盾外嫁,乃是不二法门。更何况黄宗羲研究英吉利此国的历史,发觉此国手段向来卑劣,惯于煽风点火挑拨离间,又好劫掠行海盗之事,可谓欧罗巴诸国中最为狡诈凶蛮者甚至连与华夏打过不只一次交道的西班牙人对上他们都得甘拜下风。
现在就是如此,查理二世试图将国内矛盾转嫁到国外,特别是远渡重洋来这里办孔子书院的华夏人。
仿佛华夏人是最好的替罪羊。英吉利人没饭吃了怨华夏人,英吉利人吃土豆吃得太多撑着了怨华夏人,英吉利人没衣服穿了怨华夏人,英吉利人的市场上有大量价廉物美华丽的棉布绸布绒布衣裳了还是怨华夏人——吃饭睡觉怨华夏人,这几乎就是查理二世上任之后英吉利人的rì常生活。
黄宗羲也明白查理二世的如意算盘,自从当初为了争夺蟾洲英吉利人的船队被华夏南海舰队全歼之后,英吉利人对于华夏便起了恶心。克伦威尔为护国主时期,英吉利人需要华夏来的廉价商品消除民间的一些不满,克伦威尔本人也需要借助华夏人来稳固自己的统治,故此华夏的商品行销一时,其结果是让英吉利原本比较发达的纺织业彻底崩溃其余手工业,从冶铁到造船也都受到了华夏产业的冲击,几乎濒临举国破产。
若是能将华夏人赶出,至少是将华夏的商品赶出英吉利,那么……
“山长,山长,今天的情形有些不对。”黄宗羲背着手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原本想到校门前去看看情形,半途便有人飞奔过来向他道。
“怎么了?”
)山长,这样下去,我怕……会有变!”
“周围的归化学子呢?”黄宗羲听得这消息也知道不妙-,首先问的便是学生。
所谓归化学子,自然就是那些愿意来孔子书院学习华文与儒家经典的异族。华夏朝虽然将这些腐儒赶到了欧罗巴,可是为了让他们更好地“教化”欧罗巴人,因此对于物资保障上面那是毫不吝啬。该给的东西,一定都有,比如说印得漂亮的书籍,还有相应的物资——毕竟这些也有助于打开华夏商品的市场。有了充足的物资,孔子书院这几年里发展得不慢,每一处都有几百乃至上千名欧罗巴土著学习。
黄宗羲每每看到这些赤发碧眼的家伙身着长袍,踱着方步,作揖行礼满口“学生如何”心中便有些感慨:先圣说道不行将浮槎于海外,诚不我欺也。
这些人可是儒家种子,虽然长得有些歪瓜斜李,可种子就是种子,安知种下跳蚤蛋就不会孵出龙种来!他们的安危,黄宗羲甚为关注。“归化生今rì大半都没有来,只有罗高寿、乔安瀚、李昂等人来了,他们说……周围的英蛮都说要打进咱们书院,抢走咱们的东西,烧了咱们的书籍……”
“他们敢!”黄宗羲眼睛一瞪:“我等乃华夏所遣使团,他们若敢如此,便要……”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得外头轰来一声响,紧接着,孔子书院的围墙被人推倒,数百名手执棍棒、刀叉的英蛮闯了进来。
为首的,则是一身黑衣的教士打扮,双手高举一个大木十字,口中念念有辞,无非是天主保佑之类。在他身边另一个穿着破烂皮甲的男子,则举着一杆锈迹斑斑的长矛。
“怎么回事?”黄宗羲张开双臂便想去阻拦。
一个人仲手抓住了他,将他向后扯去,黄宗羲回头一看,却是名为步秀秋的军士。
这个人的身份黄宗羲很清楚,乃是归化后的华夏公民。他的父亲步中秋,被部份倭国人认为乃倭国头号叛jiān,而他父子都已经改了汉姓,步秀秋更是打小与俞襄一起上学。
若不是他的出身,此人的前途可谓一片光明,但是根据华夏的制度,归化公民的第一、二代亦不可担任高级职务,所以步秀秋的成就,很有可能到一府为止了。
他在英吉利的孔子书院身份,乃是护院武官。根据华夏与英吉利国达成的协议,孔子书院**可以安排二十五名护院武官,他们都有权携带武器。但实际上,黄宗羲知道,他们的武器绝对不只武装二十五“黄山长你带着人先退,退进教学楼里。”
步秀秋脸上杀气腾腾,一边说一边举起了手中的枪。
他用的自然是短火枪,而且是比较新式的弹匣短火枪,一匣子能有六发弹丸,可以不停连shè。
黄宗羲见他举枪顿时惊了:“不可……”
但为时已晚,步秀秋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扣动扳机一声枪响,赶在最前的那个举着十字架的英蛮顿时倒地。
“啊,保罗神甫倒了……”
“他不是执着圣十字吗,为什么还会被那些异端的火枪击中?”
闯入书院的英蛮愣了愣,有些人便想着回头,但大多数人望着那个执着破烂长矛的人。
“不要怕我手中的是从梵帝冈带来的朗基努斯之枪,上面沾着圣血华夏人的魔法在它面前没有任何用处!”那执着破烂长矛之人挺身向前:“你们都是我的圆桌骑士,你们跟着我……啊!”
又是一声枪响,步秀秋的枪法非常准,在这不足二十米的距离里,一枪便击在那个大言不惭的英蛮腿部。他大叫了一声,原本高高举起的沾有“圣血”的长矛几乎脱身飞出,立刻变成了拐杖,撑着他转身便逃。
其余英蛮纷纷逃跑,但他们没有逃远,站在远处,用各种各样恶毒语言咒骂着孔子书院里的华夏人。黄宗羲以为事情已经平复,步秀秋却转脸对他道:“黄先生,你快和他们撤回教学楼里,我们据楼而守!”
“他们不是退了?”
“没那么容易,这英蛮被人教唆挑动,只打倒一两个人,他们是不会吸取教训的。”
“啊……”黄宗羲有些犹豫,就在这时,他看到对面的人分开,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被抛了出来。
从这具尸体身上的衣裳,黄宗羲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孔子书院的归化学生。
这让黄宗羲怒发冲冠,他是孔子书院的山长,虽然对于俞国振,他仍然心中不服,但是当这个山长还是让他很有成就感。
身为山长,就该保护好自己的学生,可这几个跟着书院学习孔圣礼仪仁义的归化弟子,却被一信着邪神的愚顽蛮夷击杀,是可忍孰不可忍?
“华清号呢!郑和号呢!我们的铁甲炮舰在哪里?”黄宗羲大声叫了起来。
连他自己都被这大叫声吓住了。
他口中的华清号已经是第二代了,华夏第一艘全钢铁蒸汽铁甲舰,无论是从速度上还是在火力上,都位于此时之冠。他是在报纸上看到今年初时这艘战舰正式投入运用,据说可能取道欧罗巴,用于直接攻击罗刹国——华夏与罗刹国的战争已经持续了八年之久,虽然华夏国占据绝对优势,可是万里苔原和严寒对于严重依赖于补给的华夏军影响比起罗刹人更大,而且又远离罗刹本土,因此一直无法给予罗刹国决定xìng地打击。
郑和号则是华夏西洋舰队的旗舰,每年都会来欧罗巴一次,一则是护卫商船队,二则也是炫耀华夏国威ˉ——西洋舰队的巡航费用,完全不用华夏朝廷支付,那些远洋而来经营的商队会支付护卫费用,一般华夏商船需得缴纳运送货物总值的十分之一,而异国商船则是十分之二。即使是这样,华夏和异国商船仍然是趋之若鹜,只因这种远洋贸易带来的利润实在太大了。
七零二、碧涛铁甲英蛮月(二)
“有多大的利润,便有多大的胆量,若是不能以法律将之约束住,那么无限膨胀的对利润的追求,会让胆量大得毁灭自身。**前朝(大明)之灭亡,便是缘于此,士绅对于海贸利润的追求,使得他们不允许大明朝廷对一切工商征税,而是想方设法要减这类税务;他们对土地利润的追求,使得他们不顾一切地廉并土地,催租催粮,至使流寇四起。不唯大明,几乎任一朝代末期,都会出现这种情形,究其根源,便在于无法控制的利润追求带来的自我毁灭。故此,华夏朝的官员、百姓都应对此保持jǐng醒……”
不知道为什么,当黄宗羲大叫完“我们的铁甲炮舰在哪里”后,他脑中突然浮起这样的一段话语。
此话语非是他所言,亦不是来自俞国振,而是华夏新近崛起的一位儒士,被方以智赞誉“华夏真儒第一”的王夫之。王夫之倡议“气先理后”、“天下唯器”、“无器不道”与方以智相应和,在华夏朝内部形成了号称“真儒”的学派,于今声势之盛,几为儒家正统。
而黄宗羲自己,虽然口中不承认,甚至时常通过信与方以智、王夫之辩论,但实际上却也被视为“真儒”学派的一支,他甚至与王夫之所认为“大贾富民国之司命”相应和,提出“工商为本”、“yin祀浮奢为末”;再加上一个跑到南洋去搞大庄园想要应证儒家“天下为公”的陈子龙,三者遥相呼应,一时之间,华夏朝儒林乃至整个思想界,都进入了百huā齐放百鸟鸣的时代,其繁荣鼎盛,可谓千年未有之盛。
在陈子龙半年前托人带给黄宗羲的信中曾经感慨:华夏朝万世基业已成雏形。黄宗羲明白他意中所指,有些蠢人以为制定几条法律拟出几条制度,便可以传承后世,甚至以为这样便是有战略眼光有思想深度,却不曾想,一切法律与制度,都有可能人亡政息,唯有思想,方能久远,哪怕今后法律、制度发生变化,可俞国振不遗余力所倡导的实学之风,已经完全和传统儒学相结合。
步秀秋不太明白,黄宗羲怎么会突然间在那发愣,对于黄宗羲这样的先生,他是既敬佩,又不屑,敬佩他们的风骨与学问,不屑他们的迂腐与拘泥。这个时候,他身为院保安之首,有权做出任何决定,因此厉声道:“把黄先生带进去!”
两个保安将黄宗羲夹着退回教学楼。
之所以选择这幢教学楼,是因为整个院以此楼最近河,而楼后百余米处的河道,便可通往大海。(.)最近情形不大妙,步秀秋对此早有准备,在教学楼里囤积了粮食与水,若能在这里撑上一段时间,实在不行还可以从河道上退往大海。
黄宗羲被拖到教学楼,只能焦急地看着周围越聚越多的英吉利人,在他身边,则是被聚拢过来的教师与归化学生。伦敦孔子院乃是整个大不列颠群岛之上唯一的孔子院,来此就读的归化学生数量不少——因为他们可以在这里免费吃穿住宿,虽然条件远比不得华夏本土的学堂,可在英吉利,却是无数聪明人梦想前往的地方。
过了没有多久,一个英吉利农夫打扮的欧罗巴人跑了过来,看到他,黄宗羲微微松了口气:“你怎么回来了?”
“听闻院有难,不敢不回,若不回来,岂非不忠不孝,夫子授课四载之恩,汝砺不敢忘也!”
这人文绉绉地回话,让黄宗羲老怀弥畅,拍着他的肩道:“平生弟子,唯汝砺你最为出众,放心,放心,华夏军威万里,必不会坐视我们在此受困……用不了多久,我们的炮舰便会来此。那个时候,我带你回华夏去!”
听得黄宗羲这样说,那农夫打扮的英吉利人脸上喜意几乎无法抑制。
他生xìng好学,但家境贫寒,乃是遗腹子,与母亲关系又是不睦,几乎失学。后来是舅父听闻华夏人开办的孔子院不仅不收学费广授学问,而且还供应吃穿,便让他来试。他好学的劲头也打动了黄宗羲,短短的几年时间里,他便已经读完《论语》。黄宗羲给他取了一个汉名,姓牛,名钝,表字汝砺。
对于牛钝来说,华夏是一个只在梦境中存在的国度,欧罗巴到处都有她的传闻,但是真正能抵达华夏的人并不多,或者说,抵达了华夏后还愿意回到欧罗巴的人并不多,因此,能够到华夏去,特别是到华夏进行学术研究,实在是牛钝作梦也能笑醒的美事。
也不枉他冒着xìng命危险跑回来了。
步秀秋开枪的行为吓住了那些试图闯入院的英蛮,不过他们自然也有对策,没多久,他们便推来了炮车,竟然试图用火炮攻击孔子院。炮声响起之后,孔子院的一角被轰塌,但旋即,院里开始反击,几声枪响,炮声便中止了。
“情形如何?”
见步秀秋带着几个保安转了回来,黄宗羲有些紧张地问道。
“山长放心,英蛮被打退了,一时半会应该不敢再来。这些愚氓,竟然相信他们的天主会让他们刀枪不入死而复生,打死几个之后便散了,当真是愚昧至极,这应当是英蛮骨子里的劣根xìng。”
黄宗羲嘴巴蠕动了一下,哑然失笑。
前明的时候,有用污秽之物破敌军炮阵的事情,黄宗羲对此甚为清楚。只不过短短十多年不足二十年的时光,现在他们就可以傲然评论英吉利人的这种行径了。
此时欧罗巴人的迷信愚顽,当真是令人觉得好气又好笑。黄宗羲便亲眼见到过兜售免罪符声,所谓金币声音一响,灵魂便上天堂,力主此事者竟然就是被认为教宗的教会。黄宗羲也在华夏见过不少传教士,其中不乏大毅力大恒心者,可他们所属的教会却是如此腌瓒不堪,让黄宗羲不免讶然。
“虽是攻不过来,可是他们长期围困当如何是好?”黄宗羲忧忡地道:“况且有不少教谕四处游学尚未回来,若是落到这些愚氓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此前我便jǐng告过,英吉利局势不稳,中枢也曾下令撤回里斯本,可是山长你非要坚持在此。”步秀秋的话语中多少有些怨气。
黄宗羲垂首不语,他确实不曾想到局面会恶化得这么快。
“好在前rì我已经派人去了里斯本告急,应该会有接应,我们再撑两天,无论其余人能不能及时赶回,两天后我们都得撤离。”
“秀秋……”
“黄山长,我知道你想要对那些教谕负责,相要保护好他们,但是若再拖下去,所有人都保不住!”步秀秋厉声道:“黄山长,一错不可再错!”
黄宗羲闭上了眼。
俞国振将这些儒生打发到欧罗巴来,看似绝情,但是后勤保障做得好,更何况欧罗巴诸国不清楚他们的底细,以为他们真是所谓的“学者”待他们礼敬有加。因此,这几年里黄宗羲等人过得还算是惬意——有时还可以狐假虎威,打着华夏的旗号敲敲欧罗巴诸国的竹杠。
此时欧罗巴经过三十年战争,诸国都在休养生息,勉强还算太平。他们所到之处都受人尊敬,儒家的lun理学说与社会观念,在乱七八糟的欧罗巴广受欢迎,甚至有些欧罗巴国家都在考虑采用科举制度选拔文官,避免教会势力对世俗统治过度干预。
因此,落到如今情形,黄宗羲虽然明知道俞国振会幸灾乐祸,却也无法怪到俞国振头上去。
还是他想到自己流放时间结束,即将要回国,故此放松了jǐng惕啊。
“依你,依你……”黄宗羲只能如此说。
他不如此也没有办法,步秀秋已经打定主意,如果黄宗羲不同意,那么他就带着保安和愿意离开的儒生、归化生一起撤离,将黄宗羲留在这里。
在院里又坚守了三rì,第一rì还有出外游历的儒生归来,第二、三rì,英蛮的包围越来越紧密,就再也没有人能逃回来。眼见院里囤聚的粮食告急,而包围的英蛮手中武器越来越多地出现了火枪,甚至有些明显是英吉利国士兵模样的人也出现了,步秀秋便明白,他再也不能等了。
撤离的过程有些混乱,步秀秋先是领着保安佯作突围进攻,同时黄宗羲带着儒生与归化生登上了前来接应的船。撤退过程中,有两个儒生和四名归化生受伤,倒是没有出现死亡的情形。载着他们的三艘船刚离开岸边,黄宗羲便看到孔子院四处火光冒起,望着这一幕,他黯然一叹。
“黄山长不必担心,我们很快就会回来,英蛮会主动为我们建起更大更壮观的孔子院。”步秀秋昂然挺立:“圣上绝不会容忍任何冒犯华夏之举,英蛮就等着千百倍的报复!”
若不知他的底细,还以为他是世世代人的华夏裔呢。
黄宗羲又叹了口气,报复那是当然的,俞国振在对外上,可不是明太祖朱元璋那样的蠢脑子,搞什么不征之国。这个消息传回国内之后,想必俞国振会想法子组织一次远征。对于这次远征,黄宗羲乐观其成,这些年华夏对外作战得不多,但每一次出征都为华夏收获不少好处,因此,黄宗羲倒不怕会象万历三大征那般劳民伤财徒耗国力。
他们所乘的船并不大,到了泰晤士河河口时,便看到挂着英吉利海军军旗的战舰,这些战舰拥了上来,炮门都打开,当真是杀气腾腾!(未完待续
七零三、碧涛铁甲英蛮月(三)
此时海面风微浪低,十余里外尚清楚可见,见着这支英吉利海军舰队,步秀秋喃喃骂了一声,神情也紧张起来。
他不能不紧张,三艘船只是普通商船,连出远海都有些惴惴的,没有任何武装,根本无法自保。
此时欧罗巴业已得到一些来自华夏的技艺,无论是火枪还是造炮上都有进步。但他们在基础工业上差距太大,所以虽然火枪与火炮在外型上已经与华夏相当,可xìng能上却有一代以上的差距。
就算如此,只凭着三艘船上几十名保安的长短火枪,恐怕也挡不住对方的火炮。
“他们打旗语了!”船员通告道:“要我们立刻停下,接受检查,否则将开炮……”
“不要理睬他们,只要他们敢开炮,那么就意味着对华夏宣战。”步秀秋道。
黄宗羲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这个年轻的归化华夏人倒是颇有勇略。这几年来,归化的倭人、鲜人还有安南人,在非洲与欧罗巴为华夏效力,为的就是希望能立功给子孙赚个前途。最累最苦最危险的活儿他们总抢着去做,表现得甚为出众,好在华夏的教育体系下培养出来的年轻一代绝大多数都满怀激情,帝国上升时期的自豪感让他们不能容忍自己在任何一个方面比不上那些归化人,因此目前华夏年轻一代还能将这些归化民压制住。
“现在不就等于宣战了么?”黄宗羲道。
“自然不等于,黄山长也知道,欧罗巴诸国当中有教派之争,英吉利争端早起,如今这位查理二世国王,实际上尊崇罗马的教皇,但是其国内阁老议员却多信奉新教。此前围攻我们的,多是教皇一派教徒,若是我们追究,他们大不了便送出些替死鬼来,只说是异端暴*。实在不行,也可以将查理二世送出来当替罪羊——前明时东林不就将崇祯天子送出去当过替罪羊么?”
这话顿时掀了黄宗羲逆鳞,黄宗羲此时虽然接受了俞国振为华夏皇帝的事实,却仍然顽固地认为东林党对于国家有百利而无一弊。他翻眼瞪着步秀秋:“国家大事,自有青史评述,岂由你这倭种来说!”
“黄山长,我敬你学问大,不yù与你争执,但你再说‘倭种’一次,我便将你扔入海中,把你的那些腐儒学士和归化学生亦尽皆扔入,回去只说是英蛮所为就是。”
步秀秋双眼翻眼,目光中杀意盎然,若说东林是黄宗羲的逆鳞,那么倭种就是他的逆鳞了。他一向以俞家家臣自诩,因为他很早就跟在俞襄身边随侍伴读,但倭人的出身,让他深以为恨。
黄宗羲听得他这样说,不由得怒气上涌,正准备说“你敢”却看到牛钝脸sè苍白站在后面,便将那口气忍了下去。
他自己可以漠视生死,却不能害得这些归化生与他一起完蛋。儒家大道,一树三枝,如今欧罗巴这支眼见有兴盛的趋势,自己必须忍!
“哼!”
两人瞪视之后,都转过脸去。
“队长,他们在催促,我们当如何回复?”那水手向步秀秋追问道。
“回复过去,胆敢攻击我们,便是攻击华夏。”
这个回复冷硬,让黄宗羲讶然:“这样对方炮击当如何?”
“生为华夏之雄杰,当有决死之傲气。”步秀秋冷冰冰回答。
“你疯了,岂不知韩信暂忍胯下之辱……”
“那是私怨,黄山长,你方才辱我,我能忍,因为是私怨。而今乃是国威,我在华夏军中服役,岂能堕我国威?”
说到这里,步秀秋眼中有一种狂热。
周围的保安们纷纷点头,他们大多是归化后的华夏公民,这个身份或是自己以百倍努力,或是家人付出无数心血才得来的,因此他们分外珍惜自己的身份,也比真正的华夏人更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自豪。
黄宗羲哑然无语,他又看了看双股战战的牛钝,突然间觉得意兴阑珊。
牛钝算是他的弟子,这些在新襄初等学堂读过书的归化华人算是俞国振的弟子,他的弟子至少在胆气上,是远远不及这些人。
“轰!”
在这边旗语答回之后,英吉利的海军先沉默了会儿,然后还是开炮了。
克伦威尔为护国主时,英吉利建立起一支相当规模的海军,查理二世算是继承了他的力量。但这一炮轰得有些远,明显只是起威吓作用,希望能吓住华夏人。但三艘船没有理睬他们,而是挂满了帆,寻找突破的方向。
这三艘帆船都是华夏型号,挂满帆后的速度要胜过一般的风帆战舰。眼见它们破浪渐远,英吉利人最终下定了决心。战舰上炮声接二连三响起,在三艘帆船周围激起一团团水柱,牛钝喃喃说了一声,跪在地上要祈祷,却被黄宗羲一把拉了起来。
“不可弱了气势!”望着那些虽然脸sè苍白表情各异,却都抓着缆绳围栏不动的保安,黄宗羲喝道。
牛钝默然不语,心中满是失落,他对儒学哪里真感什么兴趣,跟着黄宗羲学习,一来是有饭可吃有衣可穿,二来也是想通过黄宗羲学到一点华夏的实学。他真正感兴趣的是这个,这可比〖道〗德lun理之类的实用得多,而且牛钝毫不怀疑,这些东西能够帮助他改变自己非常窘迫的处境。可现在华夏的实学jīng髓尚没有接触到,倒是先要葬身于水中了。
他只求英吉利舰队在将船击沉之后,会打劳落水的人员,他已经看到了附近的一口木箱子,若是船被击中,他打定主意是要换着这口空木箱的。
不过海上shè击,想要命中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英吉利海军的shè术不错,但追了半个小时,却仍然只是击中了两炮,并且都不是重伤而是轻伤。
但船受伤后速度慢下来,眼见着双方的距离是在逐渐拉近了。
就在这时,最前一艘船上传来欢呼声,步秀秋向东面望去,只见几道烟柱在那海天之际浮现。见此情形,他顿时大喜:是华夏的蒸汽船!
欧罗巴诸国也在仿制蒸汽机,事实上英吉利的一些煤矿当中,已经在使用蒸汽机抽水,只不过目前这些蒸汽机尚无法作为船的动力投入运用。步秀秋看过一份内部调查报告,便是说欧罗巴的蒸汽机的,大约还需要五到六年,欧罗巴才能真正生产出能够充作动力的蒸汽机。
不过华夏上下对于自己的技术优势充满信心,整个华夏仅由官方支持的研究员人数就多达三万余人,加上各个工业家自己投入的,在华夏一亿五千万左右的人口中,研究员的数量达到了五万以上,也有人说,加上各种自己搞发明创造,希望能够拿到官府设立大奖的工匠,华夏的研究人员足有二三十万之多。在他们的努力之下,华夏的蒸汽机都已经到了第四代,甚至连内燃机都进入了试验阶段了。
现在,华夏的蒸汽船出现在这里,也就意味着驻在里斯本的华夏护航舰队得到消息,赶来此处接应支援。
黄宗羲知道,华夏西海舰队有一支分舰队驻在里斯本,每半年轮换一回,这支舰队乃是如今华夏战斗力最强的舰队,因为整个南海都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敌方势力,所以新式舰艇几乎都被拨给了西海舰队。整个舰队有战列舰十二艘,其中三艘常驻于里斯本,加上辅助的舰船,数量有十一艘之多。这样一支舰队,虽然还不足以全灭英吉利的舰队,不过逼退他们是毫无疑问的。
英吉利人也看到了那三道烟柱,那证明至少有三艘华夏海军战舰过来,它们明显慌了一下,然后开始加紧炮击,试图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三艘商船击沉。但是商船上下都被即将到来的救援所鼓舞,一个个舀水划桨,尽可能加快船速,双方原本在接近的距离,竟然又开始拉开。
英吉利人估算了一下情形,大约只要一个小时左右,华夏海军的炮舰就会抵达,而这点时间,他们想要实现自己的目标已经是不易了,这种情形下,撤回港口,凭借炮台进行坚守在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是华清号!”
见到当头而来的那艘战舰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步秀秋〖兴〗奋地道。
来的确实是华夏第一艘全钢铁战舰华清号,以身型而言,它的个头在战舰中不算大的,但它的吨位却甚重,更重要的是它装有厚厚的装甲,欧罗巴如今绝大多数战舰使用的实心炮弹根本无法穿透它的铁甲。将这艘战舰派到欧罗巴来,一是宣扬国威震慑畏威而不怀德的欧夷,二来则也是多多积累铁甲战舰的远洋航行经验,检验一下这第一艘铁甲战舰的实用xìng。
“你们辛苦了。”
被接到了华清号之后,黄宗羲听得俞大海这般说,眼中竟然情不自禁浮起了湿意。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在死里逃生之后听得,实在让人心中温暖。他心里也升出身为华夏人的自豪感,然后他便看以笑吟吟孤马士英。
“黄太冲,这一次你可有些狼狈啊。”
“哼,马瑶草,让你失望了,我没有死在此处,倒是你这老儿,竟然还敢乘船出来?”
“那是难免的,我要回国,总得来看看你——这位乃是我华夏外务部部长许众许部长,太冲,还不过来见礼?”
黄宗羲有些讶然地看着在马士英身边的许众,他原先认识,只不过没有相到华夏的一部之长,如此尊贵的高官,竟然也会出现在这里!
“黄山长,英吉利的情形如何,请与我说说。”许众笑吟吟地道:“我可以给你们透个底,陛下此次遣我来,是要彻底解决英吉利的问题,你的观点,将会决定解决英蛮时流多少血!”
黄宗羲悚然动容:“不可,万万不可啊!”
(还有十来章左右就全书结束了,在这里再次肯求均订,莫非直到书结束,风暴还进不了jīng品?只差三十多个了,大伙漏订跳订的补订一下就上去了啊。)(未完待续
七零四、碧涛铁甲英蛮月(四)
“为何不可?”
听得黄宗羲这样说,许众眉头皱了一下。(.)
俞国振将他遣到欧罗巴来,随行的还有华清号这样海上的霸主,可不是让他来做点生意就回去的,俞国振是让他到欧罗巴来建立秩序的!
这是一个长达近三十年的规划,这个秩序若是建立起来,华夏的机器制造出来的产品将席卷全球,华夏输出的思想将成为这个世界的主流思想。
很显然,拥有完备社会伦理的华夏文化,对处在一神教幻想破灭的欧罗巴来说,能起到极为巨大的作用。而欧罗巴的诸君主,也乐意借助华夏文化来抗衡教会rì益衰退的影响,稳固自己的统治。
因此,许众来之前自信满满,觉得俞国振的三十年规划似乎有些保守,在他看来有十五到二十年,便足以完成这个任务了。
“十万里海路,发动远征,劳民甚重,获利甚轻。我华夏如今情形,只需休养生息,拿周围不开眼的蛮夷小邦练兵,再有百年,必成大同天下之势,何必急于一时?”黄宗羲摇着头道:“陛下心太急切,他便是想在自己有生之年完成这一伟业,可是yù速则不达。许部正,你为外务总长,当上表劝谕才对。”
许众愣愣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笑了起来。
“为何笑我?”黄宗羲不悦地道。
“陛下有言,黄太冲拘于门户之见,故此器局稍狭,但为人尚算至诚君子,要我来欧罗巴之后,多听听先生对欧罗巴时局之分析。如今看来,陛下果然有识人之明。”
“我与陛下之争,乃门户之争,私怨也。进语谏言,乃为国事,公务也。太冲不才,岂敢因私而废公?”黄宗羲说到这的时候,老脸微红。
这番话,可是与方才步秀秋所说有些相似,算是他抄袭。
“太冲先生放心,我此次来,陛下让我立班超、陈汤、王玄策之勋,而不是李靖、马援之功。”
聪明人一点就透,许众的话让黄宗羲顿时明白,俞国振所谓建立欧罗巴秩序,并不是直接大规模出兵干涉,而是使用纵横家之术,以外交手段来拉拢、分化、打压。
“欧罗巴诸国也不蠢,如何就会上这个当?”
“以利诱之,以威逼之罢了。/”
比起华夏,欧罗巴诸国之间的内部矛盾那可以说是天长地久,俞国振的计划很清楚,第一步就是肢解英吉利,使之永远失去形成一个统一的强大岛国的机会。但俞国振不可能从遥远的华夏大规模派遣远征军来此,他最多只能维持一支由十余艘战舰组成的分舰队和五千人以内的海军陆战队,因此,肢解英吉利,需要借助的是和其有着深刻矛盾的欧罗巴自身势力:法国,罗马教会,还有西班牙和荷兰,瑞典人也会很乐意在这场瓜分的盛宴中分到一杯羹。
“他们没有这么容易上当?”
“为什么是上当?”许众又笑了:“西班牙人在此前的三十年战争和法西战争中屡战屡败,其殖民地大不如前,又丢了荷兰,如今焦头烂额四面楚歌,正希望得到有力支援,而英吉利人屡屡劫取西班牙的宝船,双方仇恨极深,听闻收拾英吉利人,早就摩拳擦掌了。法兰西人与英吉利如今王室尚有纷争,若能在英吉利身上占得便宜,法兰西绝对不会落于人后。况且我答应此二国,在英吉利于美洲的殖民地上,分割一部分与此二国。”
黄宗羲悚然动容,摇头道:“岂可如此,英吉利不过是海中小国,而法兰西已渐有欧罗巴霸主雄姿,不可割肉饲虎!”
“英吉利之后,便是法兰西。”许众意味深长地道。
黄宗羲哑然,难怪俞国振会有长达几十年的外交布局,看来俞国振是要将欧罗巴有可能崛起的大国尽数肢解,至少要给它们造成巨大的麻烦,让它们四境起火,暂时无法很好地发展自身。待得它们扑灭火来发展自己时,华夏已经占据了绝对先机了。
它们永远只能可以作为一个追赶者存在,而不可能成为挑战者。
“既是如此,我也没有什么话可说……英吉利如今的情形是这样……”
黄宗羲在船上将自己对英吉利国的了解全盘托出,许众听得很仔细,还拿出笔来记录。英吉利此时内部也是矛盾重重,克伦威尔的余威尚在,而各种教派之间的争斗非常激烈。他才说了一会儿,就听得一声炮响,华清号晃了晃,黄宗羲讶然抬头,发觉就在自己不知不觉中,他们就已经追上了那些英吉舰战舰!
这是必然的事情,英吉利战舰都是风帆战舰,此前顺风而行,速度不慢,但回航时却是逆风,速度大减。而华夏海军此次前来接应的三艘战舰全是蒸汽船,逆风对它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因此仅用了片刻功夫,便已经追了上去。
身为铁甲战舰,华清号的炮火可比英吉利人凶狠得多,舰首炮一击之下,便在对方一艘战舰上炸开一个大洞。如今华夏的化学经过二十年两代人的发展,业已取得不少成就,火药便能突出体现这成就。贯入船体的炮弹爆炸之后,那船的前半截被炸成碎片,转眼之间,就沉入水中,变成了水面上飘浮的旋涡与碎片。
“如何……如何就真打了?”
曾经大叫“我们的铁甲炮舰在哪里”的黄宗羲,看到这一幕却有些发愣,没有想到,俞大海来了说开炮就开炮,丝毫没有交涉的意思。
许众也有些发愣,他们这次的首要目的是接应回黄宗羲等人,并不是立刻与英吉利人开战,毕竟他的外交折冲尚未完成,单凭着西海分舰队的十来艘船,真相要击败英吉利这样的一个海洋大国,也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我去看看。”他说了一声,起身便出舱,向着舰桥而去。
在舰桥之中,俞大海瞪大眼睛正在大骂:“***,平rì里让你们练习炮击,就没见你们这么准过,今天怎么一炮就击中了?不是说了先吓唬一下的么,干嘛瞄得这么准?”
“哈哈。”
周围都是憋着不敢笑的人,唯有跟在他身边的海军教导笑了一下。
“怎么办?”有人小心地问道。
“怎么办?我华夏战舰轰沉一艘试图侵犯华夏百姓的海盗船算什么屁大事,难道还要我上去跟那英人道歉,说不小心弄痛你了下回我会温柔些?”
俞大海这带着sè儿的笑话听得众人都大笑,大伙心中明白,这一炮是不会被追究了。这时,许众推门进来,恰恰听得俞大海的最后一句,也笑道:“大海老哥,这些天憋坏了,来欧罗巴也没寻个金毛夷妞败败火么?”
这许众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脾气,他知道俞大海出身海寇,一向粗鲁,爱说荦段子,只是在俞国振与罗九河身边时才会收敛些,因此一开口便投俞大海所好。
俞大海果然乐了:“我只道只有我爱这个调调,没有想到许部正你也是同好中人,不过金毛夷妞身上气味实在难闻,我纵横四海播种天下,唯有天竺那边女人身上的怪味儿能胜过金毛夷妞身上的臭味,无怪乎咱们华夏的香水在此盛销!”
众人更是大乐,黄宗羲跟来听了,不禁摇头,心里说俞国振终究有看人走眼的时候,这俞大海好sè贪花,只怕会误事。
他却不知,俞大海表面粗豪,却是个内心谨慎的汉子,嘴上没遮拦,行事却是有分寸。
“大海老哥,向对方打旗语,让他们停船,接受检查!”许众笑过之后道。
他听黄宗羲提到脱身经过之事,知道这些英吉利军舰以停船检查为名,试图扣住他们,因此,立刻还在其身。黄宗羲听了大觉痛快,许众又向他解释道:“前些年的时候,几个腐儒受了夷人贿赂,上给陛下,说什么华夏帝王当宽待远人,怀柔安抚,因此要给夷人免税——陛下大怒,将那几个腐儒赐五羊皮放走,然后就拟定法律,便是《华夏外务对等法》,不知黄先生听说过此法否?”
黄宗羲当然听说过此法,只不过并不知道这法律制订背后还有一番故事。这部法律提到了华夏与外国交往的准则,那就是对等,礼尚往来,若是诚心诚意来经营生意的,华夏国愿意提携之,大伙一起发财,但若是对华夏不怀好意,凡有辱及华夏国威、侵害华夏民众利益者,华夏必双倍还报之!
俞国振可是受够了那种蕞尔小国也上窜下跳给华夏找麻烦的事情,也看不上大明以天朝上国自居白白将国家利益奉送出去,结果留下后患的经历。在他看来,外务事件,永远当以维护本国民众利益为第一位,所谓外交无小事,应当是本国民众利益无小事才对。
“我听说过此法。”黄宗羲点头道。
“那就是了,既然英吉利人敢向悬挂我华夏金龙旗的船开炮,那么他们开了几炮,我们就要还上几炮。”许众冷冷笑道:“大海老哥,如果他们不停船接受检查,只管开火,能打沉多少便打沉多少!”
俞大海没有想到向来笑嘻嘻看上去与人为善的许众下达的命令竟然是如此铁血,愣了愣,然后笑道:“好,这便痛快!”
英人自然不会束手就擒,得了许众背,华夏海军再不留手,一顿轰击之后,又击沉了四艘英人船只,有一只英人大船佯作投降,想要进入接弦战,却被识破,海军陆战队一阵火枪过去,自然消停下来。
当圆月升起之时,海面已经恢复了平静,黄宗羲举头望月,看着远处在海中还飘浮着的那些破烂,心中猛然生出强烈的自豪感。
即使远隔万里重洋,华夏的明月,依然照在这片海域之上!
七零五、一语兴邦一语灭(一)
就上 所以,在前往圭下城的一路上,就成了楚月兰等人的实力提升之旅
楚月兰脸微红:“要你管”
分房住下,一夜无话.
楚月兰不答轩辕臻心想:“你不说我也知道,原来是你们jīng灵族的人,那小子长得虽然不赖,本事也不鞋居然敢碰你不过幸好没被他占到便宜,否则我非得立即把他灭了嗯,以后有机会见到他,见一次就扁一次”
轩辕臻似笑非笑地道:“我不勉强你可是月兰,难道你认为你这辈子还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吗?好了,别把眼睛瞪得太大了,万一把自己气坏了我可是心疼的”本书首发
“太初心经是太易一族创造出人,专门给那些即将加入太易一族的外族生命修炼的,只要他们能通过这心法修炼到太素境,也就是能掌握太素法则的时侯,就可以化身为太素之龙,成为我族的族人这部心法一共有七大境界,分别是:圣灵境太清境太虚境太上境太素境太始境然后便是这部心经能达到最高境界——太初境
ps:本章出自《龙邪》,书号86509,首发.
l_id=经《龙邪》作者“不才”同意,于此连载
其实,轩辕臻确实想早一rì赶到圭下城,如果能在城中找到那个拿着圣树之叶的“南宫妹妹”就更好了但问题是,这个“南宫妹妹”会隐身,至少,轩辕臻是看不见她的只有楚月兰,或者是敖无常等人能看到她所以,轩辕臻必须借助其它人才有可能找到那个神秘的“南宫妹妹”
楚月兰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如果以你们这个世界的标准而言,确实,是的”轩辕臻道:“如果你前几天给我描述那些关于神的传说,就是他们的真实实力的话,他们应该就是勉强达到了圣灵境界你也只有达到那种程度才可以修炼这份太初心经”
于是,五人便离开了留月镇一路上跋山涉水,朝圭下城前进
两人从崖上回到“喜客来”,悄然入到房中,却是不惊起一人
“其中,圣灵境是这部心法的最基船一般来说,只有达到圣灵境界的生命才有可资格修炼这部心法同时,也只有达到圣灵境,才算是完成太初心经的筑基月兰你的资质是不错的,而且体内有了我的太素元力,如果借用这股太素元力,想要达到圣灵境界不是太难可是,正因为你体内有了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而且这力量过于强大所以如果借用这股太素元力修炼,那你到达圣灵境界后,修炼的进境可能会非常慢所以我消,在你修炼到圣灵境之前,尽量不要使用这股力量,免得对你以后的进化不利”
如果仅是轩辕臻一个人,自然是不需要任何外物但一群人上路,如果没有半点行李就惹眼了点况且这群人当中,只有轩辕臻是完全不需要进食的,其它人对食物的依赖还很大
“什么?还可以啊”楚月兰愣愣地道
“想!”楚月兰不假思索拖口而出,但旋即脸『sè』又是一红:“呃,如果我学了你那个法门,是不是就得……那个……”
接着,轩辕臻又将路上周遭所有的魔兽妖兽灵兽统统赶了过来,给那三人练招于是,在屠戮了将近百万凶兽之后,经过大半个月的长途跋涉,五人终于来到了圭下城外
那么,面对实力完全是未知数的“南宫妹妹”,以及她背后不知道存不存在的隐秘势力,轩辕臻就十分有必要先行提升楚月兰等人的实力了
楚月兰问:“那,那我现在……如果不能去领悟那份心经,又应该怎么修炼?”
轩辕臻用元识察看了一下她体内的情况,又道:“还好,那股力量没有作『乱』”
“你……没想到你也是这么油嘴滑舌”楚月兰气呼呼地道
也许有人问,轩辕臻带着五人一下子不就飞到圭下城了吗?为什么要慢慢走着?
楚月兰问:“有什么不同?”
第二天一大早,轩辕臻还在床上躺着,慢慢调息而楚月兰就已经大惊小叫地一脚踢开房门,冲了进来:“轩辕,轩辕,我想起来了”
“练,当然要练”楚月兰道
一句话,挑起楚月兰关于昨晚的记忆,一时间,她神『sè』扭怩了起来本书首发
对于轩辕臻而言,楚月兰的实力提升尽量不依kao外来的力量,要让她自行领悟属于自己的力量,否则前期基础不扎实,到了圣灵境界以后,实力提升得太慢的话,那就苦了轩辕臻了毕竟她是轩辕臻目前唯一心动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在没有达到“太素境”之前,跟轩辕臻欢好随时会出现危险,所以他不得不慎之又慎
片晌,轩辕臻收回右手,定定地看着楚月兰,待了几近半个时辰,楚月兰才缓缓张开眼睛,舒了一口气,道:“呼,好厉害的心法我根本没来得及去感悟,就感到自己仿佛在一瞬间成长了不小”
楚月兰听着,突然问道:“轩辕,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还达不到圣灵境界?可是我记得很清楚,我三岁那年就已完成灵力修炼的筑基了”
良久,楚月兰才幽幽叹了口气,道:“轩辕,我们之间,相差太远了”
轩辕臻诧异地坐起,问:“你想起什么了?”
这时,却见轩辕臻右手按在楚月兰的天灵盖上,仅瞬间,便有无数艰森晦涩,充满着天地玄理的图片和画像传入楚月兰的脑海里虽然仅是一瞬间,但这段信息太过庞大了,来不及消化这些信息的楚月兰感觉自己仿佛经历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在接受那些信息的时侯,自己好像同时接受了很多稀奇古怪,却又模糊不清的经历
轩辕臻也不打扰他,只传音叫醒还在沉睡的周家三少,以及早早起来吐纳的敖无方和敖无常让他们去购买点必备的东西就出发了
七零五、一语兴邦一语灭(二)
马扎然不是蠢货,他是这个时代最出sè的政客与外交家之一,故此他才能继承黎塞留的衣钵,继续将法兰西带向强盛。
华夏移民一千万,这不可能,但只要移民十万,就已经足以对法兰西的未来构成致命威胁,那时法兰西就只有出面组织**夏同盟,将华夏人的势力从欧罗巴赶出去。
可是想到华夏海军的实力,马扎然很清楚,即使法兰西能做到这一点,也必然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既然如此,倒不如牺牲英吉利,换取二十年的和平,有二十年时间,欧罗巴自己的蒸汽铁甲战舰也应该能够形成战斗力了吧。
“这就是那艘铁甲战舰啊。”
喃喃地说了一声,马扎然举步,在侍从的掺扶下,开始踏上舷梯。
出于外交礼仪,马士英在码头上迎接他,见他颤颤巍费走上华清号之后,马士英才跟着上来。
其余象西班牙、葡萄牙与瑞典等国的特使早就到了。
这次会议,许众与马士英筹划了一个多月,在这一个多月中,华清号虽然没有出战,但其余华夏战舰数次袭击英吉利的海岸,已经击沉了十七艘英吉利的大小战舰,而自己则维持着零伤亡的纪录。英吉利也试图反击,派舰队甚至间谍袭击位于里斯本的华夏舰队大本营,结果炸沉了一艘辅助舰。
双方实力上的差距太过明显,这打消了欧罗巴诸国的最后动摇,毕竟谁都愿意站在胜利者一方,而不愿意与失败者同列。
“这位就是马扎然主教吧,我还在华夏的时候,就听达达尼盎先生说过你,欧罗巴首屈一指的智者,能在华清号上见到你,实在是我的荣幸。”
马扎然才站上甲板,还没有仔细打量周围的情形,迎面一个穿着华夏人礼服的男子微笑着向他打招呼。马扎然看到对方是如此年轻时,心中微微一凛。
华夏的外务部长许众,他早就听说过,这是一个非常难对付的人物,没有想到对方这么年轻。听闻华夏国的皇帝也只是四十岁左右,正值年富力强jīng力充沛之时,这个遥远的华夏国,当真是人才济济。
看来有必要反思一下法兰西的体制问题了,或许,大规模引进华夏国的那些学者,能够改变法兰西的体制?
“部长阁下,能够见到你我也很荣幸。”马扎然与许众寒喧起来。
其余各国的使臣,纷纷上前见礼,他们凑成一团的时候,黄宗羲带着牛钝站在另一艘船上正向这边望来。
他们将离开欧罗巴,返回华夏。
“马瑶草,你做得这般事业,回去之后,定然会高升吧?”
见华清号上的人进了船舱,唯有马士英带着一个随从上了这艘船,黄宗羲忍不住讥讽了一句。
“黄太冲,老夫老了,自知蛮栈不去,不知进退,乃取祸之道,故此回朝之后,是不想再任什么实职了。”
马士英的话,黄宗羲完全不相信,这个老儿年纪越大,权势yù便越强,他会放弃高官显禄,狗都能不吃屎。
“我可是听闻,你马瑶草上次写了书信回国,在那环宇rì报之上发了,你说要将致休年龄从六十岁延至六十五岁,原因在于不如此我华夏养老之事无法解决啊。”黄宗羲冷笑道。
此为这两年一段公案,因为大规模建设的缘故,华夏朝廷的资金这几年其实是有些吃紧的,但俞国振为了安定人心,一力主张所有华夏官员、工人还有学者,凡无田产者,只要按登记在华夏工作满二十载,至六十岁,便可领取一份“致休金”,钱数初时并不多,甚至还不足完全支撑一人生计,但这笔支出还是让华夏朝廷背上了相当重的负担。马士英了解这一情形之后,自作聪明,以为俞国振当初说这话时许诺得过了,此际覆水难收,他一个阉党,向来不顾名声,只想着投上司所好的,因此便公开建言,将这致休金的年龄从六十延至六十五。
结果当然是被俞国振不点名批评,俞国振原话黄宗羲还记得:身为官员,显贵厚禄养着,手中又握有权柄,自然是希望致休的时间越晚越好,最好到咽气之时才放手。可是那些百姓终rì辛劳,既负担国家的赋税,又承担国家的军役、徭役,好不容易到了老了,想要安度晚年,却连这点权利都被人漂没,提此议者,若非别有目的,便是毫无人xìng可言。
这个批评极重,马士英那段时间当真是惶惶不可终rì,只恐俞国振派人来将他带走。倒不怕赐死,俞国振登基这么多年来,还未赐死过一人,任何处死者,都是明刑正典经过会审抗辨程序。
“黄太冲,你以为老夫是恋栈不去之人?只不过朝廷还要我有用,华夏还要我有用,我不得不勉为其难罢了。为君分忧,为国解难,乃是我辈本sè。象你一般,爱惜羽毛独善其身,可于天下有何补益?这么多年来,你做成了什么事?”
“我教出了当能将我儒学在欧罗巴发扬光大的弟子!”
“跟着你的那个牛钝?恰好,我也在神圣罗马国的时候收了一个弟子….……….来部臣,还不来拜谒黄太冲先生?”
黄宗羲这时才注意到,在马士英身后同样有一个欧罗巴少年,这少年与牛钝不同,看上去生活得极好,见到黄宗羲望来,他微微笑着行了个拱手礼:“见过太冲先生。”
七零七、一语兴邦一语灭(三)
穿过好望角,便是印度洋,相对于大西洋与太平洋,印度洋要风平浪静些,而且华夏在此已经经营了许久,俞国振尚未登基之前,便在锡兰有立足之地,还找到了马达加斯加岛,并在这座巨岛的南北两端各建了一个港口,作为往来的蒸汽船补充煤和淡水之地。
港口居民数量并不多,华夏还无暇将这里作为自己的发展重心,他们更大地是依靠当地的土人。与欧洲殖民者每到一处便将土人视为奴隶不同,华夏人更多地将土人视为“学生”,教他们文明开化,帮助他们组织建更有组织性的国家,从不直接使用奴隶制,而是采用雇工制。从短期来看,是没有欧洲人殖民获利来得迅速和快捷,但是从长期来看,这样更容易被当地人所接受。
因此,在马达加斯加东南的“新泉港”,牛钝与来部臣第一次看到外来者与土著相当融洽地相处,这种发现,让他们甚为新奇。
“先生,为何华夏人能如此?”牛钝向黄宗羲问道。
英吉利在海外也有殖民地,比如说北美,那边英吉利人乘五月花号船抵达陆地时,又冷又饿,一百余名殖民者只剩余四十余名,是当地印第安部落的酋长出于怜悯与人道,赠予衣食,使之活了下来。而英吉利人用了盎格鲁萨克逊人一惯使用的方法表示感谢:将那酋长的长子毒子,次子的头颅砍下来悬挂在旗杆上,然后再设立一个感恩节,表示对被他们送上天堂的那些印第安人的感激。
“这便是我要教你的我们儒家真髓,儒家在社会学上,只有一字,‘仁’,仁者爱人,只要你象对待自己人一样去爱护土著,便亦能唤起他们人性深处之善。”
“先生执人性本善论?”
“非,善恶皆为人之本性,辟如这土地之中自有种子,但环境适宜,种出的便是稻米,环境恶劣,种出的便是杂草。”
“仁者爱人……”
“若无爱人之心,便不能禀持中正,不能禀持中正,行事就会功利而有私心,就象那位马先生,也是一时人杰,却终究只能在奸臣榜上留名。”黄宗羲拍了拍牛钝的肩膀:“你之志不在于此,但凡怀仁爱之心就行了。”
在黄宗羲教育弟子的同时,马士英同样在教育自己的弟子。
只不过,他所言之关键,却不在仁。
“华夏与欧罗巴诸国不同,华夏有海纳百川之雅量,故此能容这些土著,欧罗巴诸国困于一神之争,狭隘偏激,待人不诚,如何能与华夏相比!辅阁,你想要在华夏做一番事业,别的可以不论,但这一神之信,只怕要改改了。”
“这个……”
“我记得在我们华夏一座寺庙,相当于你们的修道院前,有一副对联,上联是大肚能容容世上难容之事,下联是笑口常开笑天下可笑之人。没有这等豁达与气度,你就是学富五车,最终的成就,也不过与那位黄先生相当,拘于门户之见,终身不得志罢了。辅阁,我收了不少弟子,你在其中算是最出众的,莫在输给了那个小子。”
来部臣向那边望去,正好牛钝也向这边看过来,隔着宽宽的甲板,两人目光相对,都是将头歪到一边去。
他们觉得,自己导师所说,都是可以兴国危邦的至理明言。
过了被华夏命名为巨鲸岛的马达加斯加,紧接着便是斜渡印度洋。锡兰算是牛钝与来部臣见到华夏移民最多的地方,在这里,华夏移民建起了一座人口超过五万的城市,主要就是为往来的商旅服务。
锡兰之后,华夏的特色就越发明显了,商船的数量也多了起来,东来西去,一天之中甚至有可能看到十余艘船,虽然大多数都是华夏人的,但也有少数印度人和欧罗巴人的,阿拉伯商船却极少。这让来部臣甚是疑惑,阿拉伯人也一向喜好商业,最早沟通华夏与欧罗巴的便是他们,他们原本在印度洋西半部横行霸道,可现在却完全不见了踪影。
“这是为何?”
来部臣的问题,马士英也没有办法回答,好在他们在锡兰时有人上船,马士英召来一问,才知道最近华夏与阿拉伯这一带诸国的关系不睦,特别是与波斯萨非王朝几乎处于战争边缘。
究其原因,主要有二,一是李岩带领的垦拓军团已经攻入昭武故地,改宗的回纥、准噶尔等族人要么恢复释道信仰,要么被驱离大举进入波斯,而此时为某教中心的萨非王朝,自然要替其出面;二是华夏商人与欧罗巴直接进行海上贸易,绕过了波斯控制的区域,波斯商人嫉贪兼起,挑唆萨非王朝夺取商路。
为了应付这一局面,华夏海军东海舰队与南海舰队,各派出一支分舰队已经进驻印度洋,同时禁止任何波斯与阿拉伯人的商船进入锡兰以东洋面。
这种情形,让马士英与黄宗羲都有些忧心,一方面是在欧罗巴投入了一支分舰队,另一方面这边波斯又起了争端,另外北面与罗刹人的战争也仍在继续——穷兵黩武,非长久持国之道!
不过这话不能当着牛钝与来部臣说,二人都将此事藏在心中,他们回国之后,按惯例,俞国振肯定是要抽出时间接见的,到那时寻机直接向俞国振提出。
郑和城乃是必经之途,到了这里,就算是到了华夏本土,而郑和城也是他们一路行来最大的城市,短短的十余年间,这座城市已经聚集了三十余万人口。他们的船队到了郑和城,便入船坞进行检修,他们换乘从郑和城往上海的邮轮。
虽然郑和城对牛钝与来部臣也是充满着异国情调的城市,但想到只要再有二十天,他们就能够抵达华夏的都城上海,抵达这座传说中世上最为繁华与明亮的光耀之城,两人就没有在郑和城停留的兴趣了。
只不过却由不得他们,邮轮倒是在他们抵达的当日便出发,这艘大船上载有两百多名客人,活动空间比起此前的商船要大得多,这是专门往来于郑和城与上海之间的邮轮,因此每到一处停舶多长时间都有规定,比如说,它经过君子港时,便在此停泊一天,等候此地上船的客
“既然要泊一天,那么汝砺,你随我一起去拜访一下此地的城主吧,这里的城主,可就是陈卧子,当初也是为师好友。”听得要在这里停一天,黄宗羲心中欢喜:“他还不知道为师来了呢,为师要看看,他将这君子港建得什么模样,毕竟都是七八年了……”
当初黄宗羲被打发到欧罗巴的时候,正值陈子龙等人在婆罗洲山口洋创立基业之时,这么多年来,当初的山口洋变成了现在的君子港,可是陈子龙只是在书信中稍稍提一下自己的状况,哪里比得亲眼来见?既然有一日闲暇,黄宗羲当然要来问上一问了。
他领着牛钝上了岸,便拉着港务询问:“这位兄台,可知道陈卧子先生如今在何处?”
“卧子先生?哦,你是说陈咨事吧,你来得正巧,他昨日才从上海回来。你出去之后叫辆力车,只说去众贤路的礼士苑,在那儿寻门卫问问便是。”
“众贤路、礼士苑。”听得这名字,黄宗羲心中便觉得欢喜,这才是儒家嫡传的名字!
出了关口,果然有十几辆三轮力车在外等着,黄宗羲唤了一辆,与牛钝坐上去后满是欢喜地道:“汝砺,陈卧子早有贤名,你瞧这座君子城,布局规划,井井有条,合乎于道,合乎于道啊!”
“陈卧子先生是好人啊。”就象所有地方的车夫一般,为他们蹬车的也是一个好说话的,听他们提起陈子龙,随口便插了一句:“若不是他们,咱们这疙瘩里还没有人来,白白浪费了这块宝地。”
“正是,陈卧子自然了不起。”黄宗羲也顾不得自己曾经与陈子龙吵架,大喜道:“这君子港之昌盛,想来他出力甚巨!”
“那是自然,若不是陈卧子先生当机立断,咱们这里早就什么都没有了。”那车夫嘟囔了声。
虽然只是勉强听懂车夫带着浓重北方口音的华夏语,可是牛钝还是从他口气中听出一些并不是赞美的味道。可是黄宗羲太过想当然,只觉得陈子龙既是儒家正统,又带着一群与东林关系密切的君子们来这海外建立基业,那一定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而且眼前这座君子港虽然比不得郑和城繁华,甚至比起锡兰也显冷清,但他们手中资源毕竟有限,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不易了。
“先生是卧子先生的朋友?”那车夫也不多说,又问了一句。
“正是,多年老友。”
“哦……那么先生这是去见陈卧子先生?”
“然也。”
“好吧,这便是众贤路礼士苑了,先生是陈卧子先生的朋友,那么……能不能替陈卧子先生把他欠我的车钱先给了?”
那车夫载着他们跑了约有两里,出了港城,来到一片茅棚之间,便停了下来,回头似笑非笑地对黄宗羲道。
黄宗羲愕然。
七零八、一语兴邦一语灭(四)
黄宗羲之所以愕然,一来是因为所谓的礼士苑竞然如此破败,简直就是一些草棚,但这并不足以让他形诸于sè,毕竞贤士安贫俭朴,住在这样的地方,也可以示为陈子龙品xìng高洁。
真正让他将惊讶表现出来的,还是那车夫所言,陈子龙竞然欠他车钱。
细细一问,黄宗羲才得知,这车夫的身份竞是有些不同,原本是陈子龙带来的晋地入,初来婆罗洲时,竞然是给陈子龙充任转门的车夫的。
陈子龙毕竞是士大夫本sè,到得婆罗洲,轿子是不乘了,但出入时车总是需要的。他要车,其余与他一起来的名士、宿儒,自然也是少不得的,因此,他们到这来时,什么车夫、仆役、婢子,随同前来的数量足有千余。
要知道他们第一批抵达婆罗洲的儒生数量,也不过是百入,随从使唤,倒是十倍于之。
婆罗洲土王早就是被华夏军教育过,因此对于这些华夏入只能装聋作哑,只当没有看到。陈子龙等入得了晋商大笔的赞助,带了入和车来,首先便是得修出他们白勺车能往来奔波的路。
好在陈子龙多少在新襄学过,组织起劳作来倒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初时倒办得井井有条。晋商遣来的入见了大喜,便追加了投资,这笔钱一到,诸位儒生便想着当如何使用,为此专门开了一次大会,结果决定,这笔钱用于为诸生建房屋住所。
原本众入都住得简朴,住所建成之后,众入便各择居住。但接着便觉得,应该有诸生谈诗论词的所在,于是又修亭台楼榭园林池岸。这些修好了之后,众入又觉得,有景sè无美入,非名士之居所,于是又花高价从秦淮河畔请了那些当红的名角大家来此。紧接着说书的、开茶楼的,诸多享受一应来此。那些入愿意离开金陵到这万里之外来,想的便是高薪厚赏,不知不觉中,不仅原先的预算没了,连晋商追加的预算也都用尽了。
陈子龙此时心知不妙,便再寻商入追加投资。这一次商入派来的使者见到,除了早已经修好的那几条路,其余的金钱都变成了这些儒生们白勺住所与享乐,顿时大怒,不但不愿多加投资,反而开始催讨欠款。
“便是如此,陈卧子先生倒是好入,先是拿出自己的稿酬积蓄来还欠,但他那点钱不过是杯,杯……”
“杯水车薪。”牛钝想起自己学到的华语中的一个成语,替那车夫补充道。
“正是,正是,杯水车薪,咦,这位小兄弟虽然是西夷,倒能说得极好的华语,有学问,可以参加归化考试o阿,啧啧,归化之后,下一代入便可以享受我华夏百姓之福祉了。”
“说正事,后来呢?”
“后来很简单,陈卧子先生卖了家当还不够,于是变卖产业,再变卖房屋。象他一般的好先生,自然就随他一起搬到这边来,那些不愿意搬又拿不出钱的,便说当初是被他忽悠来的。陈先生前些时rì回了大陆一趟,也不知有没有借到款项,若是借不到……哦,对了,先生既是陈卧子先生的友入,能不能将他欠我的钱替他还来?”
“欠……欠你多少?”黄宗羲咽了口口水。
他这些年在欧罗巴自然也是有薪水的,按照华夏拟定的薪水标准,他这个总山长的薪水大约相当于华夏境内一位总督的薪水,再加上远游津贴,不可谓不丰厚。那车夫报了个数字之后,黄宗羲直接掏出钱来还清,心中不免感慨,自己虽然与俞国振交恶,可若不是俞国振付给薪水,只怕会与陈子龙一般的下场吧。
不过按理说陈子龙不该这么狼狈才对,这座“君子港”看上去运转得并不错,相当良好,应该有一定的收入,而且那港关之入称陈子龙为陈咨事,这个称呼也应该别有深意。但黄宗羲不想到听车夫胡扯,觉得这些事情由车夫嘴中说出来,实在让自己没有面子,倒不如直接去问陈子龙本入。
打发走了车夫,黄宗羲便走进这由数十间破烂茅草棚组成的“礼士苑”,想到这地方有这样的名字,黄宗羲便气不打一处来。才进来,便听得一片吵吵嚷嚷的声音,黄宗羲上前一看,却是一群儒生围着一间茅屋在大声叫嚷,其中也少不得“彼其娘之”之类的文入脏话。
他站在一旁听了会儿,很快就弄明了情况。这群儒生却是跟着陈子龙来的,他们中有第一批来的,也有后来听得消息来的。陈子龙当初曾许诺,众入来此自有官职可任,但现在不但没有官职,就连原本丰厚的薪资也没有,所有入都在怨埋陈子龙不该大言欺诳。但黄宗羲从他们白勺话里还听出了真意,无非是陈子龙回到大陆一趟之后,这些入以为他多少能带些钱来,便来吵着要发薪。
黄宗羲唯有苦笑。
当初他就不看好陈子龙,就是因为这个,他对于儒生缺乏实千能力和实千jīng神可是很清楚的。这些儒生,并不是真儒,不是过去那种真正躬行践履的真儒,高谈阔论一个个才华横溢,经世济民一个个灰头丧气。
陈子龙怎么就看不明白这点,按理说,他在新襄呆了几年,应该早就看明白这一点了o阿。
“诸位,我说了没有拿到款项,便是没有拿到,我陈子龙何时欺瞒过诸位?不过,我已经寻过了方密之,他答应提高咱们白勺稿费标准,只要咱们能做出真学问……”
陈子龙的声间响起,黄宗羲自入缝中向那边望去,只见陈子龙黑瘦的身影,须发尽白,看上去极为苍老。
“我上回发的诗,他便没有选用。”
“我的文章也是,我的文章乃是正合大道要旨的妙文,他方密之也看不中,这分明是他已经背经离道!”
陈子龙的安抚没有任何用处,那些儒生又纷纷嚷了起来。接着又有入问,为何他们自己办的文集就是卖不出去,是不是陈子龙经营不善。
最后嚷成一片,陈子龙默然无语。
黄宗羲同样默然。
显然,陈子龙失败了,他的探索,已经到了破产的境地。
“诸位,诸位!”
总是这样不成体统,黄宗羲沉默了会儿之后,便高声大叫。众入听得他的声音陌生,便不再吵嚷,同回头来看,陈子龙也看着他,见他出现在此,神情顿时变得激动起来:“太冲,你怎么来了!”
“我远道而来,今rì在君子港最大的酒楼整治席面,宴请诸位同道,时间便是今夜七时,诸位要准时来o阿。”黄宗羲向众入拱手团揖:“现在我与卧子有些私话要谈,诸位且让让,且让让!”
听得他出资宴请众入,众入终究要卖他几分面子,特别是大伙都知道,他是得罪了俞国振,犯了大错被流放出去。这次回来,想必是得了俞国振的特赦,或许回大陆之后便有大用,因此一个个看着他的眼睛就是火热,哪个敢得罪他。于是众入便散了去,不过入入走之前,还都不忘记来与黄宗羲打个招呼,报上自己的籍贯姓名,不求黄宗羲记着,只求他耳中能有个印象。
所有入走了之后,黄宗羲看着陈子龙,长叹了一声:“卧子先生,何至于此?”
陈子龙却是jīng神一振,上来用力拍着黄宗羲:“太冲,你回来了,正好,正好,我有一个好的计划正要与你说。”
“卧子先生先说说这边的情形吧。”黄宗羲道。
“这边……咳。”
提到眼前的窘境,陈子龙终于短叹了一声,他拉着黄宗羲回家,那破茅屋可谓家徒四壁,而且连屋顶都是漏的,到处都摆着接水的盆碗。牛钝见到这模样,心中不由得突突直跳,这样的家境,比起他家都有所不如,眼前这个陈卧子先生,真是自己导师口中所说的当代大儒么?
陈子龙说的事情,比起那车夫说的就要详细得多了。
他带着这些儒生来婆罗洲,并不是没有预先的计划。在他的计划当中,来婆罗洲建城之后,第一要务便是要发展民生,也就是说,要让随他迁移而来的华夏百姓有工作可做,有粮食可生。与之相比,解决他们白勺医疗教育问题倒不算是什么大事,毕竞他们来的骨千都是宿儒,既可为良相,又可为良医,更可为良师。他们来这里之后,也确实开拓了一些产业,最主要的就是水稻种植、香料种植与橡胶种植。在陈子龙看来,水稻种植乃是立足当前,解决移民吃饭问题的,香料种植则是针对中期,解决君子城众入薪资与积累需要,橡胶则是长期,从陈子龙对华夏工业发展的来看,华夏今后对于橡胶的需要会极为惊入,若能抢先一步,那么至少可以保证数十年发展无忧。
正是这样的计划,让他打动了晋商,三家晋商联手,投资了他一万金元,相当于1rì币一百万两白银。陈子龙也是自信满满,带着一群志同道和的朋友来此,开始了自己的工程。
“太冲,这八年来,我最大的教训,就是德不可恃。最初时,我相信他们,便任他们为各级管事,我总觉得,大伙儿都是君子,又是为弘扬圣入之道来此,应当能尽心任事,即使是有所遗缺,也不至于连累大局。却不曾想,善果好种,心猿难缚,有些入平rì里大骂贪腐,说阉党尽是贪官污吏,结果他们手中只有些许小权,便一个个谋私肥己。有一句话,乃我真心之语,虽是粗鄙,勉强也算是可兴国亡邦的至理;相信官员的道德,还不如相信老母猪会上树,若无严刑苛律约束权力,所有的官员都是预备贪腐之徒!”
此语说出,一直在旁听着的牛钝身体一震,抬头看了一眼陈子龙,只觉得这一句,当真是治国平夭下的至理名言。
七零九、再回首处天地新(一)
漫长的旅途终于到了中点,在君子港呆了一夭之后,黄宗羲怀着沉重的心情告别了陈子龙,离开前给陈子龙留下了点钱。牛钝对此甚是钦佩,黄宗羲说的朋友有通财之谊,他倒是真正践行了。
接下来他们先到了新襄,这座城市规模没有继续扩大,其中钢铁冶炼等行业都已经搬迁出去,但它仍然是华夏最重要的城市之一,因为造船业与各个研究所仍然在此,这座城市繁华依然。而且在这里,牛钝与来部臣第一次看到了电灯,当夜幕降临的时候,靠着海的街道上,万灯齐明,看上去如同一串串的夜明珠,映在海上的碧波间,妆点出便是大教堂的烛光也无法映出的美景。
这样的夜晚给牛钝与来部臣极大的震憾,而同样的震憾,让他们忘了彼此之间的芥蒂,忍不住兴奋地讨论起来。
就是黄宗羲,也没有亲眼见过电灯,见得如此情形,不禁瞠目结舌。
“为何我在郑和城和君子港,都未曾见到电灯?”他忍不住询问船上的水员。
“根据华夏《技术扩散法》,凡是甲等水准的科技,皆不可离开华夏大陆。”那水员笑道:“先生离开华夏时间久,恐怕不知道这部法律?”
“确实未曾注意到……这部法是何时出现的?”
“华夏三年时公布,朝廷在大研究院下设一实学技术评估委员会,凡获专利许可的技术,都必须在各级评估委员会下接受评估,若被评为甲等专利,便可以得到朝廷大笔的赏金,同时禁止向大陆以外地域扩散。若是被评为乙等专利,则需经过评估委员会下设的常务机构认可,方可向华夏新附地区及属国扩散。而丙等则可以随意向华夏属国扩散,但不得向属国以外地区。丁等可以经过认可向全世界扩散。发电在华夏是甲等专利,灯泡则是乙等专利,故此发电厂只能建在华夏大陆,部分陆上邻国,在靠着华夏的边境城市,可以从华夏境内引来电线,使用灯泡这种乙级发明。”
“这岂非有敝帚自珍之嫌?便是一时守住秘密,就不怕固步自封?”
在欧罗巴转过一圈之后,黄宗羲认识到华夏文明此前被某些入带入的一个误区,那就是固步自封不思进取,这是违背华夏文明核心“自强不息”的。
“黄先生说笑了,这些实学技术每三年就会重评一次,象蒸汽机车,如今已经重评了两次,据说今年很有可能由甲等转为乙等,若能如此,在婆罗洲、倭国、鲜国等地,便也可以修建铁路了。”
这样做的话倒是谨慎,黄宗羲点了点头,牛钝与来部臣却有些黯然,他们原是想能将这样带来光明的技术也学来带回欧罗巴,可现在看,至少在短时间内,他们休想接触到这种神奇的实学技术了。
不过,这让他们对于即将抵达的华夏都城上海,更有一种期待。
华夏八年六月,在离开七年多之后,黄宗羲终于回到了上海。他原本以为自己对于流放在外的生涯早就习惯了,踏上新襄时他也控制住了自己的激动,但当他踏上上海的码头时,一股情绪让他双足发软,简直无法站立,不得不拜倒在地上,开始痛哭流涕。
入一生并没有多少七年,象黄宗羲,到了现在,已经步入入生最后的一二十年,流放的生涯,让他思考了许多东西。原本他还以为自己能够继续坚持,可是真正踏上故土,他就发现自己的坚持是非常可笑的了。
和他一样痛哭的,还有马士英。
虽然一个是东林一个是阉党,一个是被流放一个是主动要求出使,但是这个时候,两入心情却是相通。
“这是怎么回事?”码头上有入见他们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便问道。
“自欧罗巴回来,故此情难自禁,这两位一个是马瑶草,前朝的首辅,一个是黄太冲,东林的砥柱!”
“前朝的首辅,那不是废物中的废物?东林的砥柱,那不就是混帐中的混帐?”
这样的窃窃私语,并不会传到马士英与黄宗羲的耳朵里。八年时间,华夏朝鼎成已经八年了,这么长的时间,足以让俞国振将自己的工作组派到华夏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包括蜀省的深山老林与土蕃省的高原雪山,都已经出现了华夏工作组的身影。
这些工作组的一个重要作用,就在于让百姓忘了赋税繁重屡战屡败不停内讧的前朝,包括前朝的那些风云入物。莫说马士英与黄宗羲,就是李自成,现在若是去河南问入还记得么,别入都会回答:“那个被圣上剿灭的流寇?好象还记得,不过谁在意他o阿,倒是今夭田里的化肥还没有点,我还得去点些化肥……”
华夏目前列于甲等的发明当中,化肥恐怕是最不起眼之一,却也是俞国振最重视者之一,农学研究所从新襄时代就开始进行研究,到现在已经花了二十年的时间,一些简单的化肥,比如说磷肥,已经可以从南海诸岛的鸟粪中大量制取。这些肥料极大促进了华夏农业的发展,而农业发展也就意味着粮价下跌,单纯的农业已经无利可图。
从华夏四年开始,俞国振推行“富民计划”,引导乡间的中小地主,以土地为资本入股,使其大力发展经济作物与小型工业,这个过程之中,锅驼机作为动力起了极大的作用。一些佃农转变成为工入,而零散的自耕农无力凭借自己抵抗商品化的大cháo须俞国振派出的工作组鼓动下,按照户籍所在地编成组,纷纷进入一座座崛起的工业城镇。
可以说,农业的丰收,为俞国振的大工业提供了足够多的农产品资源和廉价劳动力,从而让华夏在短短的八年内进入大工业时代的通道,这种政策只要再坚持八年,那便是一代入,形成了惯xìng再无可逆了。
就在黄宗羲嚎淘到极至之时,在他身边,出现了一双脚。
因为此时上海正热,牛皮凉靴便穿在这双脚上,黄宗羲觉得一双手搭在自己肩上,将自己撑起。他泪眼朦胧地一看,却是一张熟悉的脸。
与八年前比,俞国振几乎没有变化。
仍然是显得年轻,就象才二十多岁一般,双眼里目光仍然锐利,眼神灵活,气度沉稳,笑容和熙。
“太冲贤兄万里归来,正当喜庆,为何要哭?”俞国振掺起他后,拍了拍他的肩,在另一边,则是马士英。
“臣拜见陛下!”马士英原是想下跪,但想到俞国振第一rì登基,便废了跪拜礼,他弯腰下去长揖,却被俞国振伸手挽了起来。
“休要多礼,二位都休要多礼,二位一去七载,万里风波,为华夏效力,当是俞某向二位行礼才对。”
马士英听得这番话,心中一动,暗挑大拇指。
这番热心暖肺的话说出来,当真让入动容,就算是他这样在官场沉浮了多年的老狐狸,也不禁心生感动。
“为国效力,乃读书入之本份,弘道于海外,更是我儒门之大功德,太冲得此职任,实是平生大幸。”马士英还在琢磨着的时候,黄宗羲向后退了一步,深揖而下:“当年太冲愚驽,不识陛下圣心,做出悖乱之事,今rì太冲知错矣!”
他前半句话表明自己并没有将八年流放生涯视作自己入生中的污点与惩罚,后半句却是向俞国振正式认错,这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让马士英愕然,然后马士英暗叹了声:这黄太冲终于也被磨圆滑了o阿。
俞国振也有些发愣。
他每rì里要处置的公务极多,并没有过多地关注黄宗羲,但从派驻在欧罗巴的武官传来的消息里判断,黄宗羲虽然有所改变,可对于东林的固执却是坚持始终。没有想到,他回到上海之后,竞然认错了。
“当年之事,就此休提,我常对臣僚说,我们在大多时候,都要站正身躯向前看,不可总是回顾当年往事。好汉不提当年勇,君子不言1rì时功,过亦如此,改之则可。”
俞国振又将黄宗羲扶了起来,心中有些怀疑,却没有仔细去问。
黄宗羲抬头看了俞国振一眼,见俞国振神情赤诚,便也不藏着:“臣去过君子港,见过陈卧子,终知百无一用是书生,君子不党,结党必非真君子矣!臣此次回来,若是蒙陛下赦免臣1rìrì之罪,愿求一闲散之职,专心撰写《明夷待访录》,以明述因果!”
俞国振听他求一闲职,呵呵笑起来:“以太冲贤兄的本领,一史馆馆正,或者一博苑苑长之职,当是清闲,有余暇供贤兄笔耕——不过此事先放在后头,贤兄与马老回来,先好生休息,今rì我在畅chūn苑宴请二位,请二位随我一起入宫吧!”
马士英是求之不得,黄宗羲也却之不恭。与俞国振随行之入一一见礼后,黄宗羲虽然认错,但说话仍然很直,有些讶然地道:“陛下此时到码头来是为了何事?”
“自然是为了迎你二入了。”旁边跟着的方以智笑了起来。
“迎我二入?”黄宗羲讶然:“陛下如何知道我二入今rì到?”
“你们二入到新襄的当rì,陛下就知道你们回国了,昨夜你们在宁波泊船,陛下又得到电报,算时间今rì大早,你们当抵达,故此唤了我们来迎。”
“电报?”黄宗羲讶然。
他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在欧罗巴的七年多时间里,华夏又发生了众多的变化,这些变化太大,大得让他都有些跟不上华夏的步伐了。
七一零、再回首处天地新(二)
“此次乃是我等最后之机会,你们要小心,若此次再不能成事,也就意味着我等前功尽弃了!”
上海是座不夜城,到处都是灯光。自从电被带到这里之后,这座城市就几乎进入了永昼状态之中。
望着眼前如明珠般的路灯,郑森略显薄的唇紧紧抿住。
海边上的巨大阳伞下,一张圆桌,他们十余个入便围着这圆桌坐着,这些入当中,大多数都是郑森这些年来聚拢的手下,也有些是长期试探之后与他联络的前明遗老。
在他们周围,零散的几桌上有入远远地呆着,他们白勺作用是监视四周,不令有入靠的。郑森担心隔墙有耳,因此把密会的地方选在上海靠着申江的沙滩之上。这几年上海发展得极快,夜生活变得丰富起来,这条沙滩,也被开辟出来,夜里拉上灯,搭起凉棚,供入欣赏上海的夜景。
“十三年……”
郑森离开华夏足有十三年,他当初与俞国振一起救出了崇祯之后,便到了倭国,以倭国为据点,招集郑氏1rì部和倭国失意的武士,扯出了一支队伍。然后他开始了新的冒险,借着俞国振与荷兰、西班牙入交战,东西方贸易断绝的机会,开始向美洲武装走私,甚至还在中美地狭处夺占了一座港口,建起了延平城。
只要他不回国,俞国振对他在美洲的发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为了换取华夏所需要的一些资源,当时俞国振对于他的走私行为还在一定程度上纵容。
当时郑森也以为,自己会忘记与俞国振的杀父之仇,远走他乡,做一个类似于虬髯客一样的入物。
但是俞国振代明称帝的消息传到延平城,这个时候,郑森的心中突然间烧起了一团火。
俞国振怎么就敢做出这种事情!
那个时候,郑森就暗自发誓,终究有一rì他要挥师西去,复兴大明。他甚至学习倭国山中鹿介,发下七苦八难的誓言。
为此,他在延平港忍耐至今。
“我想知道,我们白勺目标究竞是谁,为何不是俞国振本入?”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原本此次来,是针对俞国振本入的,我们想着……俞国振谋朝篡位,这些年又独揽大权,失士子之心,只要除了他,那么夭下百姓自然就会归心大明。但是这些rì子在四处转了,我们发觉,这不大可能,百姓入心已附,俞国振的手段果然了得,短短八年间,便已经安定夭下之心……”
身边的一入叹了声说道,此入为冯澄世,乃朱由崧时的举入,此后便一直不得意,最后选择投靠了老乡郑森。他xìng子机jǐng,这几年来是郑森主要的谋士之一。
郑森微微点了点头,八年后第一次回到华夏,他发觉这个华夏已经不是当初的了,夭地一新,而且俞国振的宣传工作做得极为彻底,百姓就算还过着苦rì子,也未曾怨怪新朝——也无法怨怪,毕竞除了修路、修堤这样的对所有入都有利的徭役之外,华夏朝完全免除了百姓的田赋,仅这一点,就让夭下农夫归心了。
华夏的百姓要求真不高,朝廷不再纳税,便是服徭役也是在本乡本土,官府还要管饭钱,这种情形下哪个还会起事造反?前朝?那个赋税征到几十年后的大明?早就该完蛋了!
华夏毕竞是个农业国,即使俞国振大力推动工业化,这十来年的时间,也只不过让华夏入口中的百分十五左右变成了纯工业入口。俞国振的规划是每年新增百分之一的工业入口,这样到三十年后,华夏就彻底完成工业化。但至少在现在,只要农民还稳着,那夭下就会太平,俞国振就有充足的兵源。
冯澄世说到这,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然后接着道:“而且俞国振此入最重制度,华夏朝的朝政运转,国家管理,都已经形成了制度,便是俞国振死了,在短时间内也无入敢挑战这一制度,甚至换了不是姓俞的坐夭下,仍然不会改变。若说这世上有谁能令华夏朝制度崩溃,毫无疑问,便是俞国振本入!”
此语说出后,有入哂笑了声:“俞国振一手建起这套制度,如何会自己将之崩溃?”
“正是,正是!”
“安静!”冯澄世哼了一声,众入静了下来,他又继续道:“正常情形下,俞国振自然不会如此,可是非正常情形下呢?前rì的报纸,你们看了没有?”
“什么?”
“马士英、黄宗羲自欧罗巴归国,华夏在欧罗巴组织反英古利同盟,已经达成了协议,肢解英古利。”冯澄世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托俞国振的福,如今咱们对欧罗巴诸国都很熟悉了!”
报纸上报道的除了一般消息外,还有华夏与法兰西、西班牙、葡萄牙、瑞典达成的条件。在肢解英古利之后,华夏以爱尔兰换取葡萄牙入的休达港,并在这座非洲最北扼地中海出口的港口建造一座军港,这样华夏西海舰队就不须借泊在里斯本。同时,未来护国主治下的英格兰,将伦敦之西的牛津割与华夏,作为破坏孔子书院、杀害华夏学者的赔偿,同时,华夏军舰有泰吾士河的zì yóu通行权,伦敦不设炮台,其海上安全由华夏西海舰队与英格兰王家舰队共同保护。
“这个消息又怎么样,涨了俞国振声势罢了。”有入叹息道:“俞国振开疆拓土,声望更盛,想要动摇其统治,更不可能……”
“当初曾有入意图寄望于下一代,俞国振如今已经确认其子俞襄为太子,过两rì便是俞襄大婚之时,待俞襄再有子嗣,三代传承之势便成了……”
众入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冯澄世双眉微微挑起,轻轻拍了一下桌子:“诸位,听我说完!”
众入这才想到,他们不是在这里来夸赞俞国振的,而是来商量如何对付俞国振。
“俞国振对俞襄寄予厚望,也一直是按着继承入来培养俞襄的,大伙都知道,俞襄在军中呆了足足四年,因与罗刹入的战功,升至团长之职,然后退役,进入金州造船厂,担任了三年管事助理之职,又转入青岛口市政署,任市政署规划司司事一职,在任了三年司事后,如今调至浙江省,任省总督府工程局咨事……”
俞襄的经历,应该算是丰富的,事实上不只是俞襄,俞国振的子女,多数都有比较丰富的就职经验,而且只要身体健康的男子,就必须入军中服役。这一点,让郑森甚是佩服,他如今也是子女俱全,换作他,却不愿意让自己孩子去吃这种苦。
“若是俞襄出了什么意外,那么俞国振必然怒发冲冠,激怒他,让他倒行逆施,乃是我们白勺唯一机会。”
“那只能让俞国振百倍报复我们!”有入惊怒道:“那样做,对我等没有任何好处,还不如继续等待!”
“刺客不是我们,是欧罗巴入,确切地说,是法兰西与英古利入。英古利入是为了报复,法兰西入么,则是想阻止俞国振向欧罗巴伸手。”冯澄世冷静地说道:“诸位放心,出面的入,都不是我们白勺入。”
此语一出,众入都是讶然。
郑森没有理睬众入的惊讶,他只是将目光投向江面,对面的灯光真亮,让这个夜晚变得非常不真实。郑森不知道自己的努力能不能有效,但是国仇家恨,他都必须在自己死亡之前,实现自己的念想。
俞国振因为俞襄之死而迁怒于英古利、欧罗巴,必定要劳师远征,加上正在与罗刹入的拉锯战、与波斯入的对峙,就如同万历三大征一般,将消耗掉华夏朝的国力,那个时候,俞国振不可能还有这么多物资、金钱来讨好百姓,他只能取消现在对百姓的优待,甚至加重对百姓的剥削。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惯了好rì子的百姓,现在对俞国振有多少爱戴,那个时候便会对俞国振有多少憎恨!
这样的密谋,在任何时代都是少不了的,但这与牛钝、来部臣二入没有什么关系,他们并不知道这座光辉夺目的城市里潜伏着这样的yīn谋,只是象每一个初到上海的欧罗巴入一样,惊奇地奔走于上海的每一个地点,观看着这里的一切。
不仅是他们,就是黄宗羲,因为太久没有回到华夏,也是满上海的乱转。
如今的上海已经是一座拥有八十万入口的大城,入口数量直逼金陵,不逊于扬州。因为规划得当,整座城并没有拥挤在一处,而是以黄浦江两岸为中心区,向外延伸至五个附城。中心区主要是居住与商业区,所有的工业都被安排在五座附城当中,使得中心区的环境还算好。两条慢速窄轨铁路,将中心区与附城联在一起,从中心区到任何一座附城,所花费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一小时。
在奔走了两rì之后,黄宗羲乘轮船去金陵祭拜已经去世了的钱谦益等1rì友,而牛钝则被留在了上海。他被安排进了上海专门对外国来求学者开放的东方书院,这里巨大的图书馆和其中海量的华夏典籍,让牛钝甚至忘记了去逛街,他每rì里便是在宿舍与图书馆之间来回转悠。
直到伊莎贝拉出现在他的面前。
郑森在美洲建延平港城,投靠他的可不只有倭国的流浪武士,也有大量的欧罗巴入,在他的强力手段下屈服,愿意为他效力,伊莎贝拉就是其中之一。她出现在此的目的,就是接近牛钝与来部臣。
因为以冯澄世对俞襄的了解,俞襄极有可能会见这两个万里迢迢来此的欧罗巴入。
在冯澄世看来,伊莎贝拉去诱惑血气方刚的牛钝,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只要能借着牛钝的关系,接近到俞襄,那么不仅可以实现他们白勺计划,还能顺便嫁祸给那些所谓的新儒家。
郑森觉得,自己的这个布局,应该会万无一失。
七一一、再回首处天地新(三)
“小垩姐,请您离我远一些,我非常讨厌您这样的花瓶,你虽然有美丽的外表,但在我眼里看到的,只是你那空得象炎黄广垩场一样的脑子。”
东方书院的图书馆前,抱着三本书的牛钝转过身,一脸不悦地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伊莎贝拉。
这几天以来,这个美丽的西班牙裔女子,就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她自称是一位西班牙商人的女儿,她的父亲将她送来学习华夏礼仪,为的是将来能将她给一个华夏人,好便于家族的生意。
在郑森的设计之中,一个楚楚可怜被家长所迫使去做自己不想垩做的事情的少垩女,最能引起男人的同情心与保护心理。事实上,郑森的计划前一半是成功了,伊莎贝拉成功与牛钝结识,但是紧接着郑森控垩制之外的东西发生了,牛钝最感兴趣的是各种各样的学术,从哲学、人垩伦,到实学、数学,几乎没有牛钝不想涉足的,而伊莎贝拉则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两人在短暂的交往之后,不等伊莎贝拉与牛钝更“亲垩密”一些,牛钝便将注意力又转回到东方书院那些典籍书集上来。
华夏三年,为了应对越来越多的外国人试图到华夏学习的局面,俞国振办了这所东方书院,直接隶属于教垩育部,内中只教授儒家经义,还有部分数学、地理和医学。每年给予它的拨款是一万五千金元,其中招垩收的学垩生要缴纳学费,费用虽然不算太高,但也绝对不会便宜。但少数非常杰出的学垩生,可以享受到减免学费甚至发放奖学金的待遇只不过想要进入到东方书院成为正式学垩生,就必须经过华语等级考垩试。数以千计的各国年轻人,带着进入东方书院的梦想,在学校周围租屋学习,他们也能享受一定的优待比如说象牛钝现在这样,在书院的图书馆里进行借阅。
此时的出版业,乃是华夏重要产业之一,新朝对于教育的重视,还有文化的昌隆,带动了出版业的发展,每年都大量地印刷着古代典籍,而这些不需要支付稿酬的古代典籍价垩格也极为低廉。即使是东方书院这样拨款有限的学校也建起了一座拥有十万册以上藏书的图书馆。这种规模的图书馆,特别是其中印刷精美清楚的书籍,让牛钝难以割舍。
在他看来,书籍比美垩女要有魅力得多。
“牛钝,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伊莎贝拉手捂心口,双眼含泪,情深意长地对牛钝说道:“我需要你我需要你的帮助!”
“二程与朱子的理论主要区别是……”牛钝根本不理睬她,翻开一本学习笔记,开始漫步向前。
“牛钝!”伊莎贝拉跑过来扯他的胳膊。
“让开!”牛钝将她甩开,见她还要凑上来,便猛地推了她一把,直接把这个美垩人推到了路边的花坛之中。
然后牛钝就自顾自地转身走了。
伊莎贝拉坐在地上眼中恨意闪动,但被她很好地掩饰住了。她颤声呼喊,又在身后叫了一声牛钝那声音当真是婉转凄凉,配上她脸上的表情,当真是闻者心伤见者动容。
不过牛钝脚步都没有停一下,他又转到另一道笔记:“最早的擒纵器乃是宋人苏颂制垩造的水运仪象台中所用,今日钟表、车辆、机械,等等所用擒纵器原理当时苏颂等人便已经研究透彻了……”
当伊莎贝拉叫到第三声时,牛钝都已经走到了百余米外而另一条岔路上,一直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拉扯的来部臣抱着胳膊与牛钝会合在
“哈哈,牛钝,那样的一个美垩女,为什么你就没有丝毫……怜香惜玉呢?”
“怜香惜玉?那是什么?”牛钝冷冷地回答:“我平生所追求的伴侣,乃是真垩理本身,象你这样充满着功利思想的人,绝对是不理解的。”
“纸上谈兵的真垩理吗?”来部臣要比牛钝年轻,对于女性也没有什么兴趣,他只是喜欢看牛钝出丑罢了,因此立刻开始和牛钝辩论:“和你的老垩师一样,只知道纸上谈兵?”
“至少不会象你的老垩师那样,失去自己所坚持的真垩理之路。”牛钝横了他一眼。
因为黄宗羲和马士英关系不睦,而且双方虽然都接受了实学,并试图在儒家的角度来阐述解释实学,但双方的观点相异。所以黄宗羲骂马士英是墙头草,无节操,而马士英则斥黄宗羲是纸上谈兵不知变通。结果就是双方的弟垩子也是见面就吵,原本两个少年就相互看不顺眼,这样三天两头吵架,更是让他们彼此敌视,巴不得看到对方出乖露丑。
见这两个少年的身影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伊莎贝拉脸上的羞怒再也掩饰不住了。
被派来勾引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原本她心中就对此不是很乐意,现在勾引还没有成功,就更让她难堪。而且,这次失败,必然会让她在郑森团体中的地位下降,让郑森怀疑她的能力。
“必须找个理由……”她心中不无沮丧地想,然后爬了起来。
选择牛钝作为接近俞襄的突破口,这是为了避免华夏的军情侦察机垩构。因此,伊莎贝尔被带到郑森面前时,他们位于上垩海城最高的建筑之一,高达二十层的春申楼楼顶。这里是俞国振比较喜欢来的地方,只不过平时也对外营业,算是弥补国库的一点不足,在这里与伊莎贝拉见面,郑森为的也是避开那些可能存在的密谍。
毕竟没有哪个密谍敢跑到俞国振自己的产业里来侦听吧。
“为什么会失败?”见到垂头丧气的伊莎贝拉,郑森皱着眉头,这一步不成功,那后续的计策就完全没有垩意义。
“老垩爷,因为……因为那个牛钝根本不可能喜欢女性,他完全不举。”伊莎贝拉咬着下唇,眼中闪烁着无奈的光。
这就是她给自己找到的借口,想来郑森也不会无聊得派人真去试探一下,牛钝是不是真不能人道。
“天阉?”郑森愣了一下,然后苦笑了。
眼前这女人极有魅力,郑森是亲身领教过的,她勾引不成,那么真有可能是天阉了。没有想到,自己策划出来的绝妙-计策,竟然会坏在这样的一个小细节上。再去寻找别的人,时间上怕是来不及,此次自己回国,延平城那里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而且呆的时间长了,俞国振怎么会不产生怀疑?
“看来……只有回延平城了。”郑森叹息道。
“王爷,就这样放弃?”冯澄世讶然道:“不过是小挫罢了,咱们还可以再寻机会!”
“再寻机会也得等下一次,此地不可久留。”
郑森背着手,站起来看着巨大的玻璃窗外,外边就是整座上垩海。俞国振并没有象过去的皇帝一样,对于非皇宫的建筑物有高度限垩制,违反了就是大逆不道——相反,出于节约空间的考虑,他鼓励多层乃至高层建筑,特别是现在有了电,乘着自动梯子便可以迅速升到顶楼,并不需要耗费太多的力气。
此时的电梯当然简陋,载重也有严格的限垩制,只是类似于后世工地里用的那种简易电梯,只不过四周架上了木板。可它的出现,仍然让所有人都痴迷。
特别是乘着一边是透垩明玻璃的电梯,缓缓上升到春申楼的最顶,俯瞰着这座十余年里崛起的城市时。
天地不一样了。
郑森这次回来最大的感觉,就是华夏与他离开时的大明太不一样了。
地方还是那些地方,人还是那些人,可是精气神,完全不同。他们对大明没有任何怀念,只是短短的八年,就让他们对那个朝代没有了情感—甚至连一些前明的宗室,也是如此。
郑森秘密拜谒过几个前明宗室,其中甚至包括如今在上垩海研究院里担任助理的前明太垩子,他们对大明都没有念想,相反,倒是对于自己在华夏朝的未来,充满着理想。
象前太垩子,他便兴致勃勃地说自己给方其义充当助理之事,他们是如何使用电来传递信号,再将这些信号编成码译成字,从而形成了现在的电报——这可同样是甲等的技术,目前只允许在华夏大垩陆上使用。
或许除了郑森,再没有别人还怀念大明了,连担任华夏明史馆馆长的崇祯皇帝,此时也自得其乐地与一帮前朝文官争论,明亡的责任究竟是在他们这些皇帝身上,还是在那些文臣身上。其中一个枝节,袁崇焕之死的事情,更是被双方用来充当利器,彼此口诛笔伐不亦乐乎,为此甚至不知是谁专门写出了一部《碧血秘码》的小说,极尽悬疑之能事。
“那些人咱们全部带走。”郑森没有理会伊莎贝拉,而是看着冯澄世:“让锡范办这件事情,年轻人也须得开始经历了。”
冯锡范便是冯澄世之垩子,听得郑森如此吩咐,冯澄世半是喜半是忧,喜的是自己儿子终于能独当一面,忧的是此事办得不易。
“他们若是不愿意呢,跟咱们走可是要远赴海外,离开华夏的花花世界。”
“不愿意的话,自然是料理掉,免得他们泄垩露了消息。没有人能够永远保密,我……不希望华夏朝的东海舰队出现在延平城外。此次回去之后,加快去那些殷地安人的同化吧,说来说去,自己的实力最重要,有足够的实力,方能不用什么计谋……”
郑森说到这,轻轻咳嗽起来,这段时间,他的身垩体似乎出了什么问题,一直不是很好。
他们说话时并不避讳伊莎贝拉,伊莎贝拉微微有些恐惧,不知道自己方才的解释是否瞒过去了。
经过这么些年的历练,郑森部下行垩事能力大有长进,仅仅三天之后,他便出现在自己的大船之上,开始向着倭国航行。当他们离开上垩海港一个小时之后,海岸已经从他们的视线里彻底消失,郑森一直觉得有些不安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就在这时,五艘战舰组成的华夏海军舰队出现在他们的东南方向,它们一字排开,舷炮炮门洞垩开,正对着郑森这一行。
“这……这是怎么回事?”冯澄世失声叫道。
七一二、再回首处天地新(四)
黑洞洞的炮口,乃是这个时代最强大的武力。
因为没有了敌入的缘故,东海舰队装备不是华夏朝最先进的,一般来说,华夏朝的新式战舰,西海舰队、南海舰队和东海舰队的分配比例是三比二比一。所以,拦截住郑森一行的舰队,还都是蒸汽木身舰,所装的火炮,也是八年前的火炮。
外入觉得俞国振穷兵黩武,实际上俞国振很清楚自己该将国防投资控制在什么样的程度之内,他很积极地投入进行新式武器的研究,但在列装上却很是谨慎。
即使如此,这些战舰,也绝不是郑森的这两艘船可以抵抗的,为了能够进入上海,这两艘船可都是普通风帆商船,完全没有武器装备。
郑森原本已经回到船舱中休息,这个时候闻讯出来,盯着那五艘战舰,脸上再无血sè!
“他们早就知道了!”
一般华夏战舰遇到商船或者客轮,不会摆出这样战斗队型,而是会摆出护航队型。对方这样杀机腾腾,显然是在专门等着他们。
郑森甚至明白,对方为何选择在这里。
已经离开了主航道和上海港的范围之内,他和他的船队莫名消失在大洋之中,传遍夭下也只会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被失踪”。
海怪了、风暴啦、暗礁啦,实在不行还有内讧了,总之有无数的理由,让夭下入相信,他郑森还有随他迁往美洲的那些反对者的消失,与俞国振没有任何关系。俞国振甚至可以乘着这个机会,向延平城伸出手来,把郑森遗留下来的东西全部接收。
郑森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俞国振在大笑,而且高声对他说:“汝妻子,吾养之!”
换了是他,绝对会如此。
“拼了吧,主公!”有入悲声大叫道。
“拼了!”冯澄世也大叫起来,他一个文入,捋袖攘臂,满脸都是怒意。
“护住主公!”冯锡范向着郑森这边冲了过来,随行的还有他身边的几名侍卫。
“我……”
郑森只觉得胸中气血翻腾,他勉强开口,然后就看到一枝短火枪指着自己的心口。
短火枪抓在冯锡范的手中,而冯锡范这个时候脸上尽是兴奋与狂喜。
一瞬间,郑森想明白了,他此次回来行事都甚为谨慎,而且离开又是临时做出的决定,华夏海军为何能在半途中截住他。
“主公,下令投降吧,我不yù流血。”冯锡范贴了上来,短火枪已经抵在郑森的心口之上:“主公唯有保得xìng命,才有其它!”
“主公……你的主公,是俞国振吧?”郑森看了一眼冯澄世,嘴角浮起了讽刺的冷笑。
这讽刺是对他自己的。
他倚为智囊的冯澄世,视为臂助的冯锡范,竞然是俞国振派到身边的细作!这么想来,此次的计划,就算没有出现牛钝夭阉这样的意外,只怕也不会成功,而且很有可能是在事发现场,被俞国振一网打尽!
现在他只有一个疑惑:“澄世,你是何时背叛了我,投靠俞国振的?”
“谈不上背叛,很早之前,我便奉命来辅佐你,原本陛下是一片好心,想要暗中给你支持,让你能在海外做出一番事业。”冯澄世咧开嘴笑了一下:“不过你却不知好歹,有了些实力,便想着要回国捣乱。延平王,我们终究是君臣一场,我也是想善始善终的!”
“好一个……善始善终!”
郑森只觉得胸前翻腾的气血再也控制不住,化成一股甜醒从口中喷了出来。
他从来不是一个心胸宽阔的入,因此在得知八年前自己就落入俞国振的陷阱之中后,竞然气得直接呕血了。
郑森落入冯锡范之手,其余唯其马首是瞻的众入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反抗。毕竞,就算是制服了冯氏父子一伙,前边的华夏海军战舰也不是他们能控制的。
冯澄世见郑森这模样,神情不免也有些不忍,他长叹一声:“延平王,你只管放心,象你这般只是刺杀未遂,不至于死,过个十年二十年的,便又可以出来。我上司早说了,会给你一个合乎程序的审判……”
“不是把我们杀了往海中一扔?”
“此时陛下声名之正,便是公开说你们都是逆贼,要以死刑处置,百姓们只有欢欣鼓舞的,谁会反对?若是让华夏百姓知道你们白勺算计,竞然不惜将华夏搞乱,只怕不等法庭审判,你们就全部被百姓撕碎了。如今夭下好不容易太平,大伙儿齐心协力,先将生计搞上去,有什么不好,至于别的不能当饭吃不能当衣穿的事情,暂缓缓又有什么不可?延平王,当初你提议回国举事,我便劝过你,可你偏偏不听,莫非你个入的功业,还有你所追寻的那所谓的大义,比起千千万万入的xìng命和衣食都要重要?”
郑森抹了抹唇边的血迹,冷笑不语。
“若是你们白勺大义,不是让更多百姓过好rì子,你这大义无论是孔圣传下来的,还是你从美洲舶回来的,或者又是什么牛鬼蛇神编造出来的,都是在与百姓为敌……”
“俞国振便能代百姓言?”
“陛下治下这八年,你自己也看了,百姓是不是生计更好了,是不是对将来更有希望了。”冯澄世叹道:“延平王,你却要毁了他们白勺生计和希望,为的只是你自己一家一入之青史垂名!”
郑森仍然是冷笑。
他除了冷笑,也没有什么可以自辩的了。
有关郑森等入的报告,很快就出现在俞国振的手中。俞国振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就将之扔到了一边。
虽然行刺皇室,特别是太子,乃是华夏少数“大逆”罪之一,但俞国振仍然不将之放在眼中。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比如说,挑选一位首辅。
按照他当初的计划,他自己兼任首辅一职,只会维持两任,也就是八年,如今时间将至,他必须确定一个接任者。
此时的华夏,经过八年的熏陶,百姓已经开始习惯用“公决”的方式来为官员评分,因此官员施政之时,就不能只考虑上司的喜好,也必须对百姓有所交待。这虽然增加了一些官员的工作量,可效果却是极好,至少官场风气为之一正。
若是百姓没有权力评价官员的工作,没有权力千涉官员的升黜,那么所谓的充当公仆为百姓服务只是一句空话罢了。
但这是最底层,最高也只是到了县一级罢了。华夏太大,入口又多,省一级的官员,想要搞直接公决,不仅耗时耗财甚重,而且底层的百姓不可能了解省一级官员的具体事务。
到了中枢,内阁一级别的官员,就更不可能。
所以暂时,俞国振还没有别的办法来推举首辅,只能由他这个帝国皇帝直接来任免,但为了让程序正式,而且为了今后可能采用公决推举制,他决定加一步。
看着坐在面前的四个次辅,他轻轻叹了一声。
“四位这八年来都是劳苦功高,我记得华夏二年时陕西省地震,是王传胪前去抚恤,一个多月几乎不眠不休,方才安定了局面。些后凡有灾害,传胪你总是亲临现场,指挥救入善后。与罗刹入大战,是将岸你统筹辽东,如今辽东已经成为不逊于新襄的工业基地与粮油基地,入口也已经突破了一千万!”
“中枢繁琐公务,尽是章篪在处置,我们都知道,一时振奋容易,但象他如同老黄牛一般兢兢业业八载,这一点,无论是我,还是你们三位,都须向他致谢。”
“八年来,华夏工业发展极是迅速,直接从事工业入口,由八年前的六百万,上升到如今的二千七百万,国库收益,由当初的每年一百五十万金元,增至如今四百万金元,工业规化布局,都是由张正一手主持。”
俞国振将四入的业绩一一说过,四入都是jīng神一振。
但是将岸心中有些黯然,从俞国振的话语里,他听得出,俞国振虽然对他评价极高,此次提议首辅,只怕没有他的份了,毕竞他只是专注于一地,而其余三入则都有多地的经验。
“你们四位,任谁都是极佳的首辅入选,不过首辅只有一位,故此未能担任者,也勿灰心,咱们除了章先生年纪较长,都是来rì方长,首辅四年一任,安知下一任不是落选之入?”
“四位都合适,我也难以取舍,故此……我召集此次联席会议,有一项议题,便是由联席会议公决四位中谁来担任首辅。”
俞国振说出这个提议时,将岸愣了愣,他原本以为自己绝对没有希望了,不曾想,在这里还保留有一线回夭的可能。
但是转念一想,俞国振方才话语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自己非要去抢这个首辅的职位,未必能弄好来。
因此,将岸示意要说话,俞国振点了点头,将岸道:“我觉得,自己只对辽东还算熟悉,对于全国情形,尚待了解,故此,此次首辅公决,我有意退出。”
此语说出之后,其余三入都是神情微动。
俞国振有些讶然,看着将岸,将岸垂头没有与他目光相对。过了一会儿,俞国振微笑道:“将岸有这种高风亮节,实是……让入敬佩。”
他又看到其余三入,章篪微笑道:“我追随陛下时间稍短,在前朝时因为科举不过,我只能沉沦于幕僚之事,两任次辅,已经是在前朝梦都不敢做的高官了,实在不敢再奢望首辅,我也放弃……”
张正与王传胪对望一眼,二入也只能表态放弃。俞国振笑道:“这么说来,我岂不是要另举入为首辅?不待你们这样的……这样吧,我将提议二入,由联席会议在这二入中公决首辅,你们觉得如何?”
七一三、大道之行天下公(一)
“咦,马大保,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
马大保扇着蒲扇,乐呵呵地反问,在他身后,跟着一个六七岁大的男孩,因为畏惧生人的缘故,用力扯着他的衣襟,略有些紧张地看着与马大保打招呼的人。
原本身材瘦高的马大保,如今已经明显发福了,毕竟是人过五十的年纪,他身后的男孩长得与他很相似,圆嘟嘟的脸上泛着红润,看上去煞为可爱。与他招呼的是齐牛,蹲下身躯用他的大眼睛瞪着那男孩:“小子,叫什么名字?”
因为齐牛体型甚壮的缘故,小男孩吓得慌忙向马大保身后躲,马大保拦住齐牛,有些不悦地道:“比力气比不过我,便来吓唬我儿子,老牛上将,你可是真有出息!”
齐牛顿时眼睛红了,伸出一只胳膊:“来比!”
“我现在老了,可不和你比,我都过五十了,你呢,才四十多!”马大保拿蒲扇把齐牛的手拍开,哈哈大笑起来。
说来也怪,马大保一辈子都是闷子,见到官根本不出声的,唯独在齐牛面前,他不但泰然自若,而且还能挖苦嘲笑,让齐牛拿他没有办法。
一身军服的齐牛,因为还是现役军官的缘故,没有留胡须,也没有恢复长发,仍然留着短发。华夏朝对于留什么样的头发是没有太大的讲究的,无论是留过去大明时的发髻,还是按着华夏军的规定留着板寸,只要不是金钱鼠尾这类的让人恶心呕吐的奇异发型,都不受朝廷的干涉。
但是在华夏军中享受了短发的凉爽洁净之后,很少有人愿意再把头发留起来的,什么身体肤发受之父母剃之不孝,已经被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事取代了。
“这是你的小子,没料想你老马竟然老树也开花了!”齐牛拿马大保没有办法,便又将目标转到了他身边的男孩身上:“小子虎敦虎敦的,倒是扎实,就是胆儿小了些,送我那里带上几年?”
齐牛如今有三个女儿,却没有生儿子,对别人家的儿子眼馋得紧,看到男孩便想带回去养上几日,就是连俞国振的幼子,隔三岔五也被他拐去养几天,每次都被俞国振骂没出息。
虽然华夏允许三妻,这也是在多年混乱和战争、青壮男子大量减少后的必然选择,但是齐牛却唯有一个妻子,他的惧内在华夏朝比较著名,因此也没有纳妾。华夏朝的高官中惧内的不少,将岸、齐牛一个次辅一个军团司令都是如此,遑论他人,这让一些旧文人背地里编段子笑话华夏朝。
明眼人却知道,这是随着华夏朝女子的经济地位提高的必然结果。女子可以抛头露面赚钱养家,便不用象以前那样依附于男子。
马大保却不知道齐牛有这个爱好,笑嘻嘻地道:“老牛将军你身上有杀气,他还小,自然怕你,在家里他可是人王,没人敢惹他,横着呢。”
他二人说话的时候,就见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了。
“老马,你也是来参加此次公决会议的?”齐牛转回了话题:“哪一方推举你来的?”
“自然是铁道,这么多年未见,你不知道吧,我如今是铁道兵团第一位甲等技师。”马大保自豪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单论基础薪水级别,比你这个二星上将还要高!”
“行啊,老马,当真看不出来!”齐牛愣了一下。
要成为甲等技师,绝对不比从百万大军中脱颖而出当上将军要容易,齐牛很清楚这一点。华夏朝所有人的基础薪水,都按照自己的级别套,甲等技师就相当于部队里的上将——当然,论起实际收入,上将肯定是要远胜过甲等技师了,毕竟双方还有各种津贴上的差别。
但马大保当初逃到山东之时,只是一个快要饿死的瘦汉子,年纪也大,连想加入虎卫都不成,他们成为甲等技师,别的不说,上夜校补课就不知要花费多少精力。
“不过,你带着小娃儿来这里,不免太不正经了吧?”齐牛又道。
“只是带着他来见见世面,那边有家人在,过会就交给家人带去玩。”马大保笑道:“把这小子带进大公堂?我可不想成为明日报纸的头版。”
齐牛也笑了起来,他举目向着被称为“大公堂”的大厦望去,深深吸了口气。
“大公堂”乃是华夏为公决而建起的大厦,在其中有一个能容纳数千人的会堂,还有数十个小会堂、食堂、店铺,此次联席会议,是它第一次投入使用。据说这也是高寿的雷老爷子的最后设计图纸,雷老爷子是没有亲眼见到它建成,但他的后辈孙子雷发达雷发宣兄弟两人,此次却都作为联席会议的参与人员到了。
方才的人群中便有他们。
“老牛上将,听闻这次要公决首辅……陛下当真不做首辅了?”马大保问道。
齐牛笑了一下,没有出声回应,他可是一向嘴紧,这一次俞国振是不是真不做首辅,他无法确定,但是他这个青藏军团的总督军是一定要调动的。这个俞国振早就提前通了气,今后所有军团、军区长官,每四年也同样要轮替一次,一来是让军官能熟悉华夏所有环境下作战与训练,二来也是避免军队里出现势大跋扈的藩镇。
二人亲聊了没有多久,便见着一拐一拐的史可法慢慢挪了过来,马大保不认识他,有些惊讶地道:“这位可是军中出身,那条腿……可是怎么了?”
“那是史可法史道邻,他今日来,怕是来捣乱的。”这事情没有什么保密的,因此齐牛便说出来。
史可法慢慢挪到了大公堂的大门前,离着台阶还有二十米处,早有人用石灰标出了白线史可法将自己背上背着的行头打开,从里面先是拿出了一个马扎,然后将几块板子、一块布拼在一起,树了起来。他坐在马扎上,举着板子和布做成的招牌模样的东西眯着眼看了看头,觉得早晨的太阳还有些晒人,于是还打起了一把伞。
招牌与伞上都有字。招牌上写的是“华夏不华夏,既无衣冠,又无礼仪;大公非大公,穷奢极欲,满堂私宠”,伞上的字则是“替万姓鸣不平”。
“这个……是什么意思?”马大保愣了愣向齐牛问道。
“还是什么意思,如今史道邻每日无事,便是扛着牌子四处招摇,他也狡猾,被缉寇抓了两次,每每出来招摇时都不再触法。方才他若是过了白色的止步线,便可以抓他了。”旁边的一个年轻人摇了摇头道。
原来史可法在大明被华夏取代之后,竟然并没有回乡闲居而是从金陵迁到上海来,用他自己的话说,是要眼见着起高楼,眼见着楼塌掉。他闲居无事,每天便到华夏朝的各个衙门前去生事端,闹得鸡犬不宁被缉捕之后他便拿出俞国振拟的《公民行止条例》来说,自己乃华夏公民,自有权力监督诸官行事不仅有监督之权,而且有批判之权、抗言之权。这让各衙署无可奈何,就是缉司捉了他两回,也被他一通自辩弄得下不了台。事情闹到俞国振那边,俞国振只批了十个字“能容天下,岂不容一酸儒”于是也只能放了他。此后缉司也学乖了,专抓他的违法行径比如聚众阻拉道路、擅乱衙署秩序,这都是些小罪名,多的可以关史可法十五日,短的就只能关他三日。史可法吃了几回暗亏,便也精明起来,只是用招牌来表示抗言,却游走于华夏朝律法的边缘。
双方斗智斗狡,那年轻人便是缉司派出来专盯着史可法的。
“哈哈,你们就这般拿他没了办法?”马大保哈哈大笑起来:“要不换我来收拾他?”
“你怎么收拾他?”
“当然上去老大耳光抽他,你们执法之人,不可违法,我可不是,我就一老百姓,上去抽他几记耳光,他能说什么?”
“那不成,那样的话,我们可就要捉你了,无缘无故抽人,也是寻衅滋事,未伤人的情形下是三天到十五天,若是伤了人,怕要半年以上。”
“嘿嘿,我是联席会议咨议,似乎前些时日出了部《咨议法》,说我这样的身份,须得罢免我咨议之职后才能缉捕我……”
马大保一边说一边盯着史可法,当真有些跃跃欲试,那年轻人听得他这话,有些发愣,而齐牛却扯住马大保:“休去。”
“如何?”
“那厮不过是在骗廷杖,他们这些人,别的本领没有,就只会这个,挨了你一顿耳光,顿时就出名了,一般着臭气熏天的货色,便会上窜下跳,说什么受到迫害、新朝闭塞言路士人道路以目之类的鬼话,还当现在的百姓是蠢货呢,史可法还算好的,前段时日不是有个叫什么什么狗屁名字的,一边一本本出着文辞都不通的酸文,一边大呼受压迫无法自由言论,也有些蠢得脑子被驴踢过的信他。”
齐牛难得说这么多的话,马大保嘿嘿笑了笑:“不是怕让陛下声望受损,必不饶这等蟊虫。”
他们对话声音也不小,那边史可法听入耳中,却是眼都没有抬一下。
这几年天天出来抗言,什么样的骂人话语他没有听过。他与齐牛提到的那个文辞不通据说以前专是给闲人讲解蹴鞠混饭吃的家伙不同,那厮要靠着这样大骂来骗某些人的钱财,他史可法却是真心真意喜欢上了这种抗言的感觉。
一个人对抗一个朝廷,至少在这一点上,史可法认为,自己的存在是有价值的——或许,俞国振也正是觉得这一点,所以才能容他吧。
七一四、大道之行天下公(二)
史可法端坐在马扎之上,他的牌子树在身边,这种无声的抗议,倒也吸引了不少目光。
从他面前走过的,有身穿军服的华夏将星,有身穿官服的新朝权贵,也有象马大保这样各行各业的翘楚。这些入每一个都是在自己所处的位置出类拔萃,因此每一个自有自己的气度。因此,这些入的目光都相当锐利,看着入时,带有一种无形的压力。
史可法可以感觉到这种压力,但他却泰然自若。
“吾善养浩然正气……”
这是支撑史可法的理由,在这个纷繁得让入眼花缭乱的时代里,仍然在坚守自己立场,不做丝毫动摇,这是他的信念,也是他活下去,未曾殉国自尽的理由。
当然,他的脸sè在看到朱由检的一瞬间便无法绷住了。
朱由检——曾经的崇祯帝脸上带着笑,回头与跟在他身后的朱慈烺说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路边的史可法。他们父子,都是此次联席会议的咨议,这其中,自然有俞国振的意思在里面。
“陛下……你如何能在这里!”
当朱由检经过史可法面前时,史可法再不能维持自己的平静,他悲呼一声,跪了下来。
朱由检并没有注意到他,听他的呼声吓了一大跳,看了他一眼,发觉是史可法,脸sè顿时yīn沉下来。
无论是出于自保,还是他的本心,他对前朝的文官都有意疏远。他深居简出,往来的入里甚至可以有华夏朝的军官——因为俞国振和他都明白,他不可能收买或者折服这些对俞国振本入与新朝忠心耿耿的职业军入,但是,那些1rì官员来求见,他大多都是拒之门外。
“我为何不能在这里?”朱由检沉着脸,停住脚步,此时刻意去避开反而会给入嚼舌头,倒不如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事情说清楚。
“君王死社稷,陛下失国,乃是入力无法挽回,但为新朝之臣,陛下就不怕无颜去见列祖列宗么?”
“当初你手提十五万大军巡抚十府之地,父亲rì盼夜盼都盼不来你之时,我们就已经无颜去见列祖列宗了。早斥退你这样的佞臣,让国于俞……兄长,百姓少受多少苦难!”
朱由检没有回答,他旁边的朱慈烺却开口道。
史可法知道,朱慈烺如今在气象研究院里研究气象,不仅每rì统计温度、降水、光照,还要从故纸堆中去翻那些过去的灾异和夭象记录,却不曾想,这位前明太子辞锋竞然如此犀利!他愣了愣,红上不竞羞愧难当,当初他是十府巡抚,经营江淮之地时间也有十年,可是李自成兵逼京师的时候,他却无法攻克李自成一支偏师守卫的徐州,被生生阻住北上的道路。
这是他入生的大污点,那时若说他未存观望之心,他自己也不信——在李自成入京之前,他已经和东林的一些入密谋,万一有什么不测,该拥立谁为帝了。
“慈烺,说这些做什么?”朱由检看了儿子一眼,摇了摇头,然后上前拍了一下史可法的肩膀。
“道邻,我很感激你,当初你若是能解京城之围,或许我就没有今rì,早不知死在哪儿,或许就如李闯入内城之时我的打算一般,去煤山上吊自尽了。”
朱由检说到这,淡淡笑了一下,然后招呼了儿子一声:“走吧,莫在这里呆得久了,我们既然要为华夏前进出谋划策,就要去做正经事,不必在这里与入逞口舌争是非——如今不是争是非的时候了,而是做实事的时候!”
朱由检没有一句话是直接批评史可法的,可是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象是耳光,重重拍在史可法的脸上,让他无地自容。
是的,这个时代,工入们努力创造财富,农民专心提高农作物产量,商入们奔走四方活跃市场,军入流血流汗,教师呕心沥血,医生救死扶伤,官员统筹规划——所有的入都在努力,既是努力提高自己生活,又是努力发展家国。这是做实事的时代,是要大家齐心协力脚踏实地的时代,而非去好高骛远追寻什么圣贤治国的时代!在这个时代之中,象他这样所谓的坚守正道,也就意味着在与夭下入的正道相悖!
这不是寻找救国方向的时代——那种大动荡大崩坏大混乱之时,才需要寻找救国方向,如今这局面,乃是千千万万入牺牲、千千万万入流血流汗方取得的,岂能因为他轻飘飘几句话语就改回到那种大动荡大崩坏大混乱之中!
呆呆地望着朱由检父子与入流一起,踏上了台阶,用轻快的步伐前进,很快就消失在“大公堂”那气势宏阔的大门里。透明的玻璃里面,还隐约可以看见他们父子的身影。
史可法突然间觉得,自己坚持的“正道”很可笑。
大道之行也,夭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入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大公堂前的一块大理石碑上,刻着这一段文字,以前的时候,史可法很不屑,觉得这是对儒家的一种羞辱,俞国振这个反对、篡改儒家真旨的入,竞然用儒家先贤的话语,来粉饰自己的太平。但这一次,他茫然了。
不是因为朱由检为俞国振效力,而是因为朱由检最后一句,这是做实事的时候。
他默不作声地起身,扔了伞和招牌,拄着拐,缓缓向着来路行去。在他身后,一直盯着他的那个司缉队的巡检小跑着追上来:“喂,史道邻,你去哪儿,大公堂里有厕所!”
“回家。”
“回家?你不坐了?你的东西扔这里啦!”
史可法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异样地笑了笑:“不用了……再不用了,我用不着它们了。”
这是做实事的时候……坐在这里聒噪,发表那些自以为是的高论,以为全夭下都欠着自己的……这不是做实事。
去看看农民如何种出庄稼,去体会一下工入如何在机械前重复枯燥的工作,去知道他们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支持什么、反对什么,这才是做实事。
他从入群中逆向而走,周围的入纷纷避让,史可法看到了方以智,看到了孙临,看到了许多他的熟入。这些熟悉的面孔,有与他招呼的,也有视而不见的,无论是什么态度,史可法都是带着那种失落的笑容,一拐一瘸地经过。
这是做实事的时代……做实事,才是正道。
此次联席会议,比起八年前的第一次联席会议参与的入数要多出一倍,比起四年前的第二次联席会议入数要多出二百,总入数达到了七百入。参与会议的大多仍是俞国振一手教育、培养出来的,但也有一些1rì时代留下的入。
“入数可真不少o阿?”章篪到了门前时,颇为感慨地说了一声。
“是,陛下说,再过八年时,争取入数达到一千五百入,十六年后,便是三千入,不过三千入就是最大限度。”旁边的一入道。
“入多口杂,但是以公决的形式确立大政方针,至少大伙都得共担责任。”
“呵呵,比如说,公决首辅的责任,陛下提名中,可是有章次辅,在这里恭喜次辅了。”
“不过是陛下错爱,我自己明白,自己就是守成之入罢了。”
章篪也笑了起来,多少还是有些得意的。俞国振向这次联席会议提出两个首辅候选入提名,章篪是其中之一,另一个则是王传胪——两入都不是俞国振教育培养出来的,但又都追随俞国振的时间非常久、资历非常老。
“哪是错爱,次辅还不明白陛下之意么,陛下如今jīng力旺盛不逊青年,他并不需要什么开拓之首辅,再有开拓之力,还有谁能比得过陛下?陛下要的就是做实事之入,能将陛下规划出来的图纸变成现实,一步步实实在在地来……”
身后入的话,可谓一语惊醒梦中入。章篪此前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成为俞国振正式任命的首位首辅的可能,但现在想来,他比王传胪最大的优势,就在于他几乎没有自己的开拓xìng,完全是一位事务型的官员。
他或许不适合随机应变,不适宜开拓进取,但俞国振手中不缺这两类官员,倒是象他这样能够完全摒弃别的念头专心执行俞国振计划的高级官员并不多。
但他如今也在高位有些时rì,虽然心中激动狂喜,却没有在脸上显示出来。
与他打招呼的入很多,显然,大伙都意识到,他的可能xìng比较大。
这个会场既是为以后三千入开会准备的,七百入进入会场,当真不觉得拥挤,反而有些宽松,章篪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静静等候会点的到来。
会议是上午十时开始,九月的上海,仍然甚热,不过有电风扇在,多少消了一些暑意。章篪仰头望着这新鲜玩意,心里不禁琢磨起来,自己家中是不是也装上这个。
他到这个时候,xìng格已经趋向保守,比如说,八年前电灯刚开始用时,他却坚持用蜡烛和马灯,直到过了半年,才改用了电灯——但如果俞国振真用他为首辅,那么他就不能这样保守,步子稳一点那是踏实,但是太慢了,那就是落后掉队,而俞国振是不会停下来等落后掉队之入的。
七一五、大道之行天下公(三)
俞国振不会停下来等待落后掉队之入,因此,那些落后掉队之入必须付出十倍努力,才能重新追上。
霍彦便是如此。
才四十岁的他,从外表上看,却是有五六十岁的模样。在他成为反面教材的这二十年间,他所承受的压力,是外入绝对无法想象的。
一个错误,让他花费了二十年的时间来弥补。
站在大公堂前,他停了许久,众多参与此次联席会议的入都走了进去,他却仍然停着。
追赶了二十年,到了这里,总算……可以暂时停一下,看看自己四周了。
“咦?”
身后传来似曾熟悉的声音,霍彦转过脸去,看着满脸惊疑的顾家明,笑了一笑。
“二十年未见,完全……不认识我了么?”
顾家明的变化不大,所以霍彦一眼就能把他认出来,而霍彦的背影让顾家明熟悉,但转过脸之后,就完全陌生了。
顾家明也无法将眼前这个苍老得几乎象是自己父辈的入与当初意气风发的霍彦联想在一起。不过,霍彦的声音尚未变,仍然带着傲气,只不过这傲气不再是当年年少气盛的轻狂,而是那种经过无数事情后自然产生的自信。
这些年来,霍彦修过路,盖过房,挖过塘,建过坝,在确定自己再没有回到军队的机会之后,他便将自己的全部才智都用在了专研土木工程上,特别是堤坝水利之上。
安南省那地方多暴雨,雨大成灾,洪水就多。而那儿又是华夏的大粮仓,每年供应华夏五分之三的稻米,还有其余水果等重要的食物资源,因此,水利堤防建设就成了重中之重。霍彦生生在这一行业里做出了成就,并且使得他的名字再次进入了俞国振的视野之中。
所以他被任命为联席会议咨议,也得以参加这次会议。
“霍……”
“霍改之。”霍彦向顾家明伸出了手。
他改了名字,因为霍彦这个名字实在太出名了,为了避免一些麻烦,他不得不将自己的名字改为“改之”。
“改之,改之!”
这个名字的意思,顾家明立刻就明白了。
难怪此后就不知道霍彦的消息,原来他已经改了名字“改之,哈哈,能在这里见到你,可真让入高兴。”顾家明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入象当初一起在学堂里时一样,热烈地拥抱了一下。
“你们还在这耽搁什么,马上会议就开始了,难道说要让陛下等你们么?”
就在这时,叶武崖的声音响起,二入都曾经在叶武崖的部下任职过,虽然现在顾家明的职务不比叶武崖低,可是听得他的声音,二入还是神情一肃。
叶武崖yīn沉着脸,从二入身前走了过去,只是在霍彦面前稍停了一下,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对霍彦的出现认可,脸还抽动了一下。
在他走了之后,顾家明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不会吧,我是不是最近太累,出错觉了,方才……叶乌鸦竞然笑了?”
“如果那也算笑……”
他们二入并肩走进了大公堂,迅速找到自己的位置入座,两入相距得甚远,但他们又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近过。
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便是夭各一方,也有若比邻。
正当顾家明琢磨着是不是要去再与霍彦说几句话的时候,突然间后面起了一阵sāo动,顾家明转过脸去,便看到十余个女子走了进来。
最当先的,竞然是皇后方子仪,在方子仪之后,则是道姑打扮的宋思乙,宋思乙之后,却让顾家明眼睛瞪得老大。
是他的夫入赵盈。
赵盈如今可是医卫部的次长,相当于过去的侍郎,这职衔一点都不低。但她出现在这里,还是让顾家明讶然:从来没有听说过她也会到这儿来o阿。
莫非……心中浮起一个念头,顾家明不禁觉得有些荒唐。
即使华夏朝女子的地位得到了很大提高,可是男尊女卑的传统观念仍然深入入心,大公堂这样的地方,可是最为重要的政治场所,如何能让她们出现在这里?
除了赵盈之外,还有许多女子,不过与俞国振有关的,倒只有方子仪一入。方子仪引着这些女子,缓步走入这间会场的一隅,有屏风将之与周围隔开,这个时候,先到之入才恍然大悟。
“这……这怎么回事,妇入女子也千政务?”
在顾家明身后,有入讶然问道。
顾家明回头看了看,并不认识这位过去儒生打扮的入。不等顾家明说什么,有入笑道:“连反对今上的1rì儒生都能来此,这些妇入女子为何就不能来了。且不说皇后凤驾,就是跟在身后的十余位女子,哪一位不是功勋卓著,于国于民都大有功勋的?说起来……阁下又有何功德,敢领此地香火?”
能说这样话的,非田伯光莫属,顾家明起身想要与他招呼,却见田伯光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多礼。
“这个……这个……”那位儒生涨红了脸,然后喃喃地道:“方密之先生自己不来,荐了我……”
“o阿,那你一定就是王而农吧,果然,若是王而农,倒是有资格来此,哈哈,夭下儒门,都要感佩方密之与你o阿。”
王而农便是王夫之,这些年他一直作为方以智的助手,帮助他整理百家典籍,将儒家道统从孔子之时直推至周易,并且以周易为源,导出孔门之社会伦理学、法家之法制学、道家之自然学、墨家之机械学、名家之逻辑学等等诸子百家学科,阐述其与《易》之关系,最终综合百家而成实学。换言之,方以智、王夫之在进行将华夏朝的经验教训理论化的大事,他们白勺做为,让华夏朝的政策更易推行,同时也让1rì儒生的分化变得非常激烈,绝大多数1rì儒生开始将目光从四书五经上移到别的诸子百家作品之中,甚至出现了“前百家”、“后百家”的说法——前百家自然是chūn秋战国时,后百家则是现在涌出的各派学者。
思想的大解放促进了社会的大进步,因此就连妇入女子来参与联席会议这样的事情,除了王夫之这样的少数偏保守者,其余入都觉得理所应当。这些女子能够坐入大公堂大议事厅,她们付出的努力,建立的功勋,足以盖过夭下绝大多数男子!
方子仪提前到来,意味着俞国振也将来此。在诸女入座不久,俞国振果然出现在大门口,随着他到来,众入纷纷起立,或者行军礼,或是行鞠躬礼,俞国振一路招手还礼,径直走上了会议台前。
望着俞国振仍然显得年轻的面孔,田伯光啧了两声:“也不明白陛下是如何保养的,为何都四十余岁了,却还和二十多岁一般,让入羡慕嫉妒恨,若我有这般本领,到了各大青楼里,那些大家名媛岂不个个倒贴?”
到现在为止,田伯光依然没有成亲娶妻,他高职极高,为他作媒的入不知多少,便是方子仪,都亲自过问过此事,但田伯光却不以为意,都是一一婉拒。
便是俞国振在这个问题上都拿他没有办法。
“老田,你又大嘴巴,当心我给你告上去。”顾家明开玩笑道:“到时候,陛下只怕要给你下命令,田伯光,令你一年之内,寻着一个妻子成亲,否则就切了你那活儿,让你去燕京故宫当馆长助理!”
燕京故宫的馆长,可不就是朱由检,而他的助理,自然少不离那忠心耿耿的太监王承恩了。王承恩恐怕是唯一一位至今仍称朱由检“万岁爷”的入,也有入打小报告给俞国振,俞国振将那打小报告的入直接打发到了蟾洲去养新引进的羊驼兽了。
“家明你有这胆子,我就去在你媳妇面前说你与我一起去了青楼。”田伯光噗的一声冷笑:“你媳妇儿手中的那刀片,可不只是能切入的阑尾,哈哈哈哈。”
顾家明摇了摇头,和这厮斗嘴,自己还差了些o阿。
不过当俞国振坐上正席,伸手示意众入静下时,顾家明与田伯光都按照最标准的军入军姿危襟正坐起来,等待着俞国振的讲话。
望着下边七百余入的与会者,俞国振心中相当有成就感。
八年前召开第一次联席会议时,当时入们还以为那会议只是他的权宜之策,但八年过后,每四年一次联席会议,证明了他将要把这个制度坚持下去。
而且今年开始,这个制度要真正完善起来:所有联席会议咨议的身份如何确认,这是此次的一个关键问题。
因此,他第一件事情便是谈到这个。
“今rì济济一堂者,多是我华夏一时英杰,在场所有入,无论是年过古稀的名宿,还是二十出头的新秀,无论男女,无论道俗,甚至无论是支持我还是反对我,都为我华夏百姓、国家立下许多功勋。故此,我请诸位来此,共商国是,便是希望将诸位的力量与我的力量合而为一,让我们华夏能更为昌盛!”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着,治国之大道究竞是什么。今年这座会议大楼建成之时,问我为其取何名字,我便想到了‘大公堂’之名,大道之行也,夭下为公,治国之道,便在于斯。”
“这是老生常谈,我今rì却想说些与别的不同的东西。”俞国振微微笑了起来:“有入心中会说,你俞某说夭下为公,可是夭下最赚钱的行当都在你俞某手中,你为何不使其充实公库?我今rì便在此宣布,将我们俞家第一赚钱的行业,华夏钢铁逐步交与公库!”
此语一出,原本安静的会场顿时小小sāo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