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二、津门火起天下动(四)
吴三桂不必等重炮营来,在他的部对溃至城垣不久,便又得到消息,华夏军已经全部登船离开了。
他驱马来到码头边,只见周围死伤枕籍,几百具尸体和夹杂在尸体中的伤者,看上去触目惊心。不过他没有心思关注这个,再看那些被烧的物资,因为浇了酒精的缘故,烧得非常彻底,虽然还有部分残存,只是在冲天的火光上,没有人敢去将之抢出来。
“将主,地上有字!”有人惊呼道。
不用提醒,吴三桂也看到了。
“军营暂且借助汝一住,吴三跪,记得打扫干净,切莫屎尿横流,待我回来验收。”
简单的一句话,象是长官给自己的勤务兵的留言,吴三桂周围众将看得一个个怒发冲冠,而吴三桂却默然无语。
过了一会儿,他长喟然一声叹:“俞济民部下人才何其多也!”
由不得他不叹,聂霖在俞国振部下,不过是无名之辈,职位也仅仅是一个营长,管着的兵力才七百六十人。就是以这七百六十人,生生让他这个拥雄兵二十万的一方诸侯吃了个大亏!
“救自己人吧,恶战还在后头。”吴三桂又道,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但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牢牢抓住建虏这根稻草,哪怕救不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拖他们一起下水。
天津卫燃起的战火,很短时间内便传遍了全国,各条驿道上,无数驿马在狂奔,为的就是尽快将这个消息传到自己的主上手中。
金陵城。
阮大铖慢条斯理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商人,笑眯眯地道:“何必如此,令媛风姿绰约有母仪天下之相,如今中宫空虚若是令爱能得陛下恩宠,你金百万岂不也就成了皇亲国戚,到时我阮某也得敬你一声金皇亲。你还何必推阻呢?”
跪在地上的胖胖的商人面色愁苦:“尚书老爷,小人就这么一个女儿已经招了苏州府李佑为赘婿,眼见就要成亲,偏偏……尚书老爷,小人知道朝廷不易,愿献白银千两与朝廷……”
“砰!”
一个茶杯从阮大铖手中飞出,砸在了金百万身前。
“朝廷穷是穷,但拿一千两白银……你这是在打发叫化子呢。况且如今白银有什么用处?”
“小人还没有说完,为了感谢尚书老爷为小人作主小人另有薄礼,献与尚书老爷。”
金百万一边说,一边举起了一个小盒子。
小盒子很轻,阮大铖接过来之后,泰然自若地将之打开,便见着里面一张华夏银行的存票。
有着十足新襄背景的华夏银行,是原新襄银行改组而成,实际上既是发行货币的央行,又是吸收存款和放贷的商行。俞国振对于银行运作并不熟悉,唯一肯定的就是若不加强监管那么金融业就是一头放出笼子的食尸鬼会吞噬掉一切包括它自己。因此俞国振在银行的业务扩张上执比较谨慎的态度,但就是如此华夏银行强大的背景,还是让它迅速将分行开到了几乎每一个重要的商业城市。可以这么说,华夏海军蒸汽炮舰能抵达的地方便有华夏银行。
金陵城中也不例外,这座城市因为华夏体系下的经济渗透,而呈现出一种畸形的繁荣,华夏银行在城中的六个分理处,吸纳的存款额度竟然多达十二万金元,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金陵小朝廷对此垂涎三尺,但无论是东林还是阉党,或者是朱由崧都明白,这笔巨款是受俞国振保护的,他们除去每年能从银行收取大约两千金元的税金之外,一文都不能动。
在那张存票上,有五百金元的字样,阮大铖顿时欢喜起来:“好,好,此事你只管放……”
话没有说完,一个仆人闯了进来,舌头都开始打结:“打打打打起来了,不得了,老爷,打起来了!”
“什么?”
“报纸上说,北边打起来了,吴三桂偷袭天津卫。”
听得是发生在京畿的战事,阮大铖不以为然:“无妨,无妨,吴三桂这汉奸找死罢了!”
华夏体系下的宣传工作做得十分漂亮,就连阮大铖这没有什么操守的人心中,竟然也有了点华夷之辨,将吴三桂称为“汉奸”。
“不,不,吴三桂夺了天津卫!”
“什么?”阮大铖这一下大惊:“报纸拿来!”
他顾不得地上的金百万,而地上的金百万也抹了把冷汗,顾不得尊卑,凑上来看那报纸。
报纸对于这一战的介绍相当详细,吴三桂如何偷袭,被发觉后城中如何组织撤离,撤离过程中在码头又如何反击,最后华夏军在实现战略目的后开始转移。无论文字说得多么漂亮,用了何种修辞,但是阮大铖与金百万都明白,华夏军丢了天津卫!
这可是华夏军独自作战以来,第一次失城!
阮大铖呆了好一会儿,金百万悄悄拿回存单溜走,他都没有注意到。
无论是阮大铖还是金百万,都明白,津门这一战的战火既燃,就不会那么容易灭下去。因为这场意料之中的战争而又意料之外的结果,天下必然震动!
而俞国振的治下地区,恐怕是震动得最厉害的吧。
青岛口,马大保重重地呸了一口唾沫,将自己的胳膊高高举起:“瞅见没有,我有的是力气,便是大力牛魔王,当初也是我的手下败将,我不当兵,天理不容!”
“昨天就跟你说了,暂时没有扩充战斗部队的计划……”
“哪能没有,都因为人手不足,致使天津卫沦陷,就算现在不扩军,过几天也得扩了!”
“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还要听吗,我自己会看报,去年我可就在夜校里拿到了文化证!”
马大保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个小布包儿,里面翻出一堆证件,既有他这几年劳作积极而得来的表彰证收,也有他口中所说的“文化证”。所谓“文化证”其实是夜校的毕业证明,有了这个证明,便可以确认是识字之人,可以在各地的公共图书馆中免费借阅一般的书籍。俞国振坚信一点:多一所学校便少一所监狱,多一座图书馆便少一座劳改农场。因此他在城市之中,按照一定的人口比例建造图书馆或阅览室,凡能获得识字证明者,便可以进去以证件抵押借阅书籍。
“报纸上不是说嘛,咱们是达到了战略目标后主动撤退,又不是真正丢了天津卫。”
“那是为了安抚人心呢。”马大保嘴快,说了一句然后赶紧捂住嘴。
无论他如何抓着民防部的人纠缠,可是对方就是不松口,这让他十分懊恼,眼见着天色渐晚,他也不好缠着对方不放,只能先暂时离开,心里琢磨着明天再过来寻他。但出门时,却看到一个人影,他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确认没有看错,这才欢喜地迎过去:“南海……不,统帅!”
他看到的正是俞国振。
原本在耽罗岛做战争准备的俞国振,因为天津卫的战事提前来到青岛口。这三年来,青岛成为山东最重要的枢纽,从原先的一个军营小港,变成了如今拥有二十余万人口的大港。不过正是因为大规模基建的缘故,所以青岛口的空气中总是有一股尘土味儿。俞国振也有些时日没有来过青岛口,便带着几个卫兵闲逛,却不曾想被马大保认了出来。
“你是马大保!”俞国振略一思忖,便想起了这个汉子的名字。
一来是他的记忆力非常好,二来则是因为马大保给他的印象很深刻,这可是为数不多的在力气上能与齐牛相抗衡的人物。
“统帅竟然还记得我!”
马大保先是想要跪下行礼,一想不对劲儿,便改为军礼,再想还是有些不对劲儿,于是换成了鞠躬。俞国振哈哈笑着将他扶起,拍了拍他露在外头的胳膊:“我便是忘了你人,也忘不了你这身气力。老牛,还记得这家伙吧?”
齐牛上前也拍了拍马大保,马大保咧开嘴傻笑了下。
“我记得你是在铁道工程兵中,怎么样,现在生活如何,每个月能赚多少,娶媳妇了没有?”俞国振见路上不是说话的地方,拉着马大保到了路边一铺子里,那铺子的掌柜见他们几个便要上前来招待,却被卫兵挡开。
马大保甚为激动,连连点头,但最后摇了一下头:“统帅,没有娶媳妇呢,去年在夜校里听得老师说霍去病‘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我便想着,咱们天下尚未一统,先不用想着成家的事情。我如今已经是三级基建工,一个月足足有十二个银元,再加补助,一个月能有二十个银元呢!”
这几年银子通胀得厉害,二十个银元若就相当于过去二十两银子,原是一个殷实中等人家一年的收入。但现在则不成了,在青岛口,二十个银元也就是刚刚让一个四口之家解决温饱。这也是俞国振有意通过输出通胀来提高经济压力,压制金陵小朝廷,迫使农民离开土地,加入到华夏的工业化进程之中。
谈了一些自己的近况,马大保想到自己的愿望,当下道:“统帅,我想当兵!”
“啊?你想当兵,这是为何,铁道工程兵可也是兵呢!”俞国振有些惊讶地道。
六一三、金鼓缓敲试蛟龙(一)
正如俞国振所说,铁道工程兵,实际上是预备役的技术兵,否则的话,只靠着卖气力,马大保也拿不到这么高的工钱。
“天津卫丢了,我在报纸上看到了,只是因为人数不足,故此才丢的。”马大保道:“我想当兵,保华夏,杀敌寇!”
话说得很质朴,也确实是这个不缺农民式小狡猾的汉子真心想法。俞国振能感觉到他的热情,感动地拍了拍他的肩:“老马,你现在做的这个活儿,可不比当战斗兵差,三年时间,你们就将铁路修到了济南府,这比什么都要强啊。”
“呃……”
“而且你放心,此次大战,我也有用着你们的时候,我准备再修济南府至天津卫的铁路,早就规划好了,战争期间便开工。”俞国振又道。
“嗯,这个时候,修铁路?”马大保觉得哪儿似乎有些不对。
“原本是军事秘密,现在透露给你了,若是修成这条铁路,我调兵去京师就快了,整个北方只要保留五千到一万部队,随时可以通过铁路进行调动,从济南府到京师,最多也就是两天功夫。”
说到这,俞国振想到一件事情:“你既然已经是三级基建工,那么应当是工程兵里的基层骨干了,怎么现在会在这里?”
“我来瞅瞅我干闺女,连着两年没怎么休假,积下了不少假期。”马大保道。
“那你赶紧去陪陪闺女,估计用不了两天,通知就会下到你手中,要你提前结束休假了。”俞国振又拍了拍马大保的肩:“好生学,好生做,三级……早日升到九级,那可就和一个总督同样威风了。”
为了赏优奖勤,华夏体系下建立起了一套特殊的工人评级制度,全体工匠从学徒开始,向上一共分为十级。一级工匠就是学徒,拿着每个月基础薪水一成的级贴,以此类推,到了十级,便可以拿到薪水一倍的级贴。而且俞国振还规定,到了五级,便享有相应的权力和政龘治地位,比如说一个五级的工匠,那么完全可以同工厂里的厂正平起平座,有权就工厂的生产和管理提出自己的意见,到了六级就享受县令同样的待遇,见着县令都有座位。而若是到了九级,则是总督级别待遇,十级的放,那可是匠中之王,便能享受与俞国振同等的安保和待遇。
这种待遇更大程度上是一种荣誉,俞国振弄出这样一套制度,在某种程度上,将工人评级制度与进士插花夸街相比拟,正是为了满足华夏民族自古以来重荣誉的文化传统。
“九级……少说也得三十年吧。”马大保咂了一下舌头:“统帅事务忙,我就先走了。”
说完他行礼就真的慌慌张张往回走,如果真的有通知要来,他确实得先和养女告辞。
“统帅的手段啊,连自己人都上当了。”跟在俞国振身后,已经显出几分老太的茅元仪微笑道。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想来多尔衮很快也会得到消息。”俞国振笑道。
崇祯十九年七月二十一日,沈阳皇宫,一片阴沉的云压在宫城顶端,宁完我、范文程、洪承畴、祖大寿四名汉臣鱼贯穿过大清门,进入入宫殿之中。
中宫清宁宫原本该为皇帝之所居,但是如今福临年纪尚幼,多尔衮摄政事,时常止宿于此。宫中颇有传闻,他屡屡在此与太后布木布泰私会,一想到这个,范文程忍不住回头看了洪承畴一眼。
外界还有传闻,洪承畴兵败之后之所以会降,便是因为太后布木布泰在牢中与他春风一度。范文程对此是毫不相信的,这定然是一些心怀不满的汉臣背地里嚼舌头,而且这后面还夹带着浓浓的党争的腐臭味。
最大可能传播这等流行的,就是那个人了。
他们在清宁宫大殿中没有等多久,便见到了大清摄政父皇睿王多尔衮,还有跟在多尔衮身边的那个人。
看到那个人时,范文程微微垂下头,面色平静,仿佛根本没有任何嫉妒。但他用眼角余光看了宁完我一眼,宁完我的腮帮子轻轻抽了一下,那是咬牙切齿的标志。
宁完我性子偏狭好赌,为此曾受冷遇多年,现在改了许多,可是改的是外在,而不是内心。不过范文程心中倒是有些希望宁完我忍不住跳出去,和那个人打打擂台。
他和宁完我厌恶那个人,可不仅仅是因为同类相斥,更是因为嫉妒。那个人乃是陈名夏,原是江南人物,为此时文坛巨子之一,与吴昌时、魏学濂、周钟等人为友,亦算是东林之后。在李自成入京之后,他也曾投靠李自成,但吴昌时三人南逃时,他却未能成行,后来吴三桂入京师,更是无法南归,便投了多尔衮。
因为他在南方文名极大,与范文程、宁完我毫无名气不同,而且他一来便连番上书,奏请多尔衮登基即位,所以甚得多尔衮欢心。甚至一举爬到了宁完我、范文程这两位多年汉臣之上,成为多尔衮的心腹之人。
他与多尔衮出来时,两人的脸色都是笑嘻嘻的,看起来是比较轻松。
“诸位久候了。”多尔衮随意客气了一句,却没有叫跪在地上的四人站起。
四人只能跪在多尔衮的面前,陈名夏则在多尔衮之则顾盼自如。多尔衮咳了一声:“最近一期的《民生速报》,给四位大人送上去。”
立刻有内监将四份《民生速报》送了过来,对于这份报纸,满清的高层人物也不陌生,他们现在很多时候,都是从这份报纸上判断南边的情形和策略。
四人默不作声看完了报纸,祖大寿虽然文采不行,但《民生速报》多用白话,他看起来并不吃力。见他们都看完了,多尔衮问道:“诸位,俞国振先是逐孙之獬,无礼在前,又扬言北伐,兴兵在后,我想请诸位一起判断一下,此战俞国振会采用何种战略。”
他先看宁完我,但宁完我一直沉默,再看范文程,范文程亦是闭嘴。洪承畴将头埋在胸前,一语不发,而祖大寿干脆闭上眼,仿佛在打瞌睡。
“四位爱卿,这可不只是我的事情,也与你们相干,报纸上你们也看了,你们四位的大名,可都列于汉奸名单之中,俞国振要我把你们交出来呢。”
在这一期的报纸上,有一份华夏军略委员会列出的名单,列出了被认定为“汉奸罪”的人物,在场的五人通通榜上有名。俞国振给建虏的停战条件,就是建虏解散八旗,撤回建州,交出所有的汉奸,处死所有的爱新觉罗氏。
陈名夏看着这些人,心中颇为不屑。
见众人仍然是不开口,他长揖道:“殿下,微臣有几点愚见。”
“好吧,你说。”
多尔衮有些失望,陈名夏是文臣,并不知兵,指望他说出什么道理来,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但面前这四位不吭声,那么就只能让陈名夏抛砖引玉了。
当然,真正的军国大龘事,他绝对不会和陈名夏这种汉人文臣商议的,能做主的,唯有他们满人,而且唯有满人中的贵裔。
“首先,俞国振必是准备打一场大战了,若不是准备打一场大战,他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宣传,没有他的意思,这报纸上根本不会提天津卫一个字。其次,俞国振此次动员的规模极大,总数接近十万,报纸上说,要分批运至山东——即使以俞国振的水师,也无法同时运送十万人飘洋过海,从这张报纸中所言,这个月完成了两万人的运量,那么我估计,真正战事起时,应该是十二月。第三,俞国振的主攻方向,应该是先收复天津卫,再攻京师,因为这份报中提到一件事,怕是诸位没有注意,就是他准备修从济南府至天津卫的铁路,而且今年便开建。
祖大寿仍然在打瞌睡,洪承畴倒是看了陈名夏一眼,这个书生看文章倒是细致,这也难怪,寻章摘句,原本就是他们东林的看家本领
多尔衮也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陈名夏只能泛泛而谈的,没有想到竟然还谈到了三点,将战争的规模、发动时间和战场方向都指了出来,其中有一些,与他心中所想的暗合。
“陈名夏说的有理,文程,你觉得呢?”
“确实有理。”范文程平静地道。
洪承畴嘴角微微下撇了一下,范文程真是一个滑头。他这个小小的表情被多尔衮看到了,多尔衮问道:“承畴,你说说。”
洪承畴微微吸了口气,然后道:“当心辽东。”
此语一出,宁完我、范文程都是须眉皆动,就是一直打瞌睡的祖大寿,也突然间瞪圆了眼。
“承畴,你的意思,是俞国振都在虚张声势,其实……他是想打辽东?”
“俞国振有海上优势,若我是他,我便在这里大张旗鼓,然后声东击西,夺皮岛,自镇江堡登陆,突袭九连城,经汤站堡、凤凰城、通远堡、连山关、威宁营、奉集堡、白塔铺,攻入盛京,前后不用二十日。”
多尔衮目光猛然凝结,若真是如此,确实甚为棘手!
“这当是洪督师当初为前明所定之策吧。”宁完我淡淡地说道。
洪承畴没有理会他,而宁完我终于开口,让多尔衮多了几分期待:“大伙都说说,俞国振是汉人,唯有你们汉人最明白汉人,我大清要得天下,少不得你们汉人的禳助!”
祖大寿又闭上眼,依然是在打瞌睡。
六一四、金鼓缓敲试蛟龙(二)
祖大寿打盹儿,已经是惯常了,他降了建虏,但一直并不曾效死力,与洪承畴积极为建虏出谋划策倒是有些不同。
对于宁完我的冷嘲热讽,洪承畴没有理睬,而只是等着多尔衮裁断。范文程则小心翼翼地看了宁完我一眼,今天的宁完我有些异样。
仔细一想,他想必是眼见着洪承畴、陈名夏等后来者一个个飞黄腾达,心中颇有不甘吧。当初老奴奴儿哈赤时,他们可就开始在为建虏效力!
另外,若是对上满族贵胄,宁完我必然忍气吞声不敢相争,对上的只是几个同为汉人出身的,宁完我可没有什么顾忌。
“宁先生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按照洪督师的策略,我们便只有放弃吴三桂,坐视俞国振夺取中京,将有限的兵力尽数集中于沿海一带,防备俞国振偷袭辽东。但是,有一件事情,洪督师怕是不知。”
宁完我以洪承畴在大明时有官职相称呼,其内里的yīn险,众人皆知,洪承畴忍不住抗辩:“我如今出仕大清,不再是督师了!”
宁完我恍然大悟:“哦,洪大人既是出仕大清,为何不知道我大清过去一年当中,自中京所收的粮赋?过去一年,中京缴纳的粮食是四十一万石,税金是七十二万银元,绢两万匹,棉布六万匹……大清赋税,一半仰赖于中京,而且,这还是中京受瘟疫之苦。元气未伤,又被吴三桂截留大半之后的结果!”
洪承畴心中一凛,他方才想着俞国振的战术,确实没有想到中京对于满清的意义。这可不仅仅意味着满清控制了一大块地盘,更意味着大量的财富!即使是经过战火和瘟疫之后的凋蔽,可是京师对于建虏来说,仍然是繁华之所在!
更何况,京师靠近山`东。接壤山`西,往东来自新襄的货物源源不断,往西山`西的胆大商人接踵而至,新的土豆、玉米等作物迅速推广,这些让京师成为了建虏的一大财源!
“洪大人方才弃京师之举,原是做壮士断腕的打算,但俞国振贪得无厌。他得了京师,就不打辽东的主意么?到时他兵分两路。一路出山海关。一路自海上觅机登陆,两面夹击之下,辽东如何能守?”
洪承畴默然无语,宁完我确实抓住了他的一大漏洞。
“宁先生说的是,宁先生说的是!”多尔衮连连点头,觉得还是宁完我说的话深深打动了他的心。
“殿下令吴三桂夺天津卫,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将战火推进到俞国振所控之地么?”宁完我又道:“若是不救吴三桂,任其自败。鲜国、蒙古,亦必生自危之心。到时俞国振再来攻我,何人可以助我?”
“故此,不救吴三桂,任俞国振夺中京,会令我失利、失势这两大弊端。相反,救吴三桂则不然,有三大胜机。其一,御敌于国门之外,可因粮于敌,不致于令我方疲惫;其二,若是我们猛攻山`东,俞国振必救之,如此情形下,他也分不多太多兵力去攻辽东,我军进退皆可,而俞国振却须必胜;其三,我不知诸位是否曾见过俞国振所写的兵法,我倒是看过,其中一句令我印象深刻,‘何为战场优势?那便是在自己选择的时机于自己选择的战场与自己选择的敌人交战’,也即是要控制战争的主动权。我们主动攻击,让俞国振失去战场之主动权,必能令其极不适应。”
“说得这么多,却还有一件事情,在山`东,我们能打得过么?我军之势,守尚嫌不足,何况攻敌?”
洪承畴的反击仿佛是在宁完我的意料之中,宁完我捋须扬眉,目光冷竣:“此时此刻此战于山`东,尚有一线胜机,若是等俞国振全部布局完成,十万大军到位,那就真无胜机了。”
“你说。”多尔衮聚jīng会神地道。
“俞国振此刻在山`东兵力是一万,加上他运至耽罗岛的兵力,也不过是三万,吴三桂有大军近二十万,我大清尚能动用大军十万,三十万攻其三万,以多击少,若如此都不能胜,那么就不必战了,等着俞国振来灭了我大清吧。”
包括多尔衮,都对此深以为然。
俞国振以少打多是出了名的,但是并不意味着他就一直能以少打多,这次吴三桂夺下天津卫,便是仗着人数多的优势,不顾伤亡,迫使俞国振部不得不退。
“另外,如今是八月中,八月中!按着以往的天气,到了十一月便会结冰,山`东以北海域,便不利通行。俞国振此时才调集了两万人马,等到十万人到齐了之时,海冰已结,他若真是想在我们辽东登陆,只会有来无回!”宁完我最后抛出了一个让众人不得不点头的理由。
俞国振要攻盛京,显然不会只派一两万人,那样的话大不了将盛京暂时让给他,断他与海上的联系,他孤军深陷于辽东,唯有大败一途。因此,只要他们在山`东攻得猛烈,战得迅速,俞国振根本无暇他顾!
“八月正是草枯马肥之时,战马养了一年的膘,正合使用。我大清铁骑,横行天下,此为国运之战,当征发蒙古诸部,以为游骑……”
见多尔衮神sè,宁完我便知道,自己说动了他,因此慷慨激昂地结束了自己的话语。他知道自己只要做战略建议即可,至于具体如何执行,多尔衮永远只会相信满人而不会信任汉人。
“诸位还有别的意见么?”见宁完我说完之后,众人都不作声,多尔衮又问道。
“洪大人所说,海防之事亦不可不慎,好在辽东适宜登陆的港口也就那么一些,多加戒备就是。”陈名夏咳了一声:“臣不才,愿为殿下起草檄文,以振奋民心士气!”
宁完我心中顿时暴怒,以往满人有什么檄文之类的事情,向来是交与他等,但陈名夏自从投清之后,处处便抢他的活儿,此次攻击俞国振的大略是他提出来的,这檄文理所当然也应该由他来写,陈名夏此时跳出来抢摘果子,当真是厚颜无耻!
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宁完我没有发作,他已经不是气盛冲动的少年时了,在皇太极时期的抑郁,让他学会了隐忍。
“既是如此,那么……”多尔衮话刚说到这里,突然大殿外急促的脚步声和铁甲撞击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个人跪伏在殿门口:“主子爷,奴才有紧急军情禀奏!”
多尔衮眉头竖起:“说!”
“吴三桂八百里告急文书已到,八月八rì俞国振部已经乘列车抵达济南府,连克东光、南皮、盐山数县,吴三桂力有未逮,目前聚兵于沧州坚守!”
“果然!”多尔衮闻言jīng神一振,俞国振果然未等兵力调齐便突然动手!
俞国振下手下得越是狠辣,也就意味着宁完我的判断越是正确,俞国振打的主意,确实是先收复京师,然后待来年开chūn冰化之后,从山海关与海上两路,同时出兵攻击辽东!
不过,多尔衮还是希望确认一下。
“俞国振本人到了否,还有哪些将领到了?”他又问道。
“俞国振本人便在德州坐镇,他部下诸将中,田伯光、齐牛、顾家明等尽数到阵!”
“王浩然呢?”多尔衮又问。
自从王浩然水淹三军之后,俞国振部下又多了一位让敌人不得不小心的将领。而且王浩然用兵多诡异,因此多尔衮倒是有些担心此人。
“王浩然的旗号未曾出现,镇南侯军报中说,王浩然依旧在镇守徐州,以备明国!”
上回金陵小朝廷纵容江北三镇攻掠山`东之事后,王浩然就一直镇守徐州,淮北军务,掌握在他手中,南面与他对峙的便是黄得功,乃是江北四镇仅存的一位,而且也是大明最后的柱石。
“召各亲王、大贝勒议事。”多尔衮厉声道:“传旨下去,擂鼓聚旗!”
洪承畴微微叹了口气,接下来的事情,孔有德、耿仲明之流都能参与,而他们则只能退下了。
陈名夏得意洋洋留在了大殿之内,见其余汉臣被屏出,他心中不由有些轻蔑。他却不知,宁完我在离殿之前,用冰冷的眼光又看了他一眼。
吴三桂传来的军报其实是简报,而且为了夸大情势危急,并没有将全部真相都说出来。事实上,八月八rì俞国振督大军乘军列到济南府,大军下车之后并未停留,直接顺路到了德州。在德州呆了一天,与顺运河北上的船队会合,乘船抵达东光。得知这个消息,吴三桂部未曾交锋,便主动撤离南皮,而另一路华夏军则自富平镇北进,猛攻盐山。守卫盐山的吴三桂一队人马千余人,只逃出了不足三十人,余众尽皆覆灭。
在收复诸县之后,俞国振两军合指沧州,不过他并没有急于攻城,而是让俘虏带话,向守军劝降。
对于吴三桂来说,现在是极为难过的,他手中有拼凑起来的近二十万军士,战争起后,还抽调了数十万民夫,此时正值秋收,这对于今年的收获有极大的影响。而这些兵力,还不足以让他有战胜的信心,沧州城他原本也是想放弃的,只不过华夏军推进得太快,他的撤退命令刚刚下达,便已经被咬住了。
若他不救沧州,也就意味着放任近两万jīng锐被俞国振消灭,而且极有可能是直接投降。
因此,他第一时间便向多尔衮求援,同时,自己亲领主力出京城,顺运河南下。
“俞国振,就让老子瞧瞧,十多年未见面了,你究竟有多大的本领!”RQ
六一五、金鼓缓敲试蛟龙(三)
沧州自古水陆便利,便是名镇。从武术到杂耍,从运河到渤海,人杰地灵。但此时因为战云低垂,血光隐现,城中一片寂然,宛若死城。
田伯光远眺此城,见城头吴三桂的镇南侯旗帜依旧高县,忍不住骂了一声:“自己找死,却怪不得我了。”
“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人啊,都是如此。”旁边顾家明懒洋洋地道。
“你这厮也是,一副有气无力模样,莫非你家媳妇又让你跪搓衣板了?”
“胡说八道,这几日我可是在军中,我家媳妇儿仍在济南府呢。”
“可以信件遥控嘛,我可是听说,将岸那厮每次到了倭国,他媳妇每天一封信……”说到这,田伯光一脸暧昧地笑了起来。
“你啊,早些成家,把心定下来,省得总胡说八道。你瞧瞧和我们年纪差不多的,有几人还象你!又不是没有人要,据闻可是有无数佳丽对你芳心暗许啊。”顾家明依旧慵懒。
“天下未平,何以家为。”田伯光义正辞严,不过接下来一句就曝露了本性:“况且,我也不欲象将岸和你一般,为了一根草儿,放弃整个花园,啧啧,如今我可是横波社里最受欢迎的的人物,嫉妒吧,嫉妒吧,哈哈哈……”
他二人神情极为轻松,周围的将士们也同样如此。齐牛从不参与这种讨论的,只是微笑着在旁听,田伯光与顾家明斗了一会儿嘴,两人都觉得无聊了,田伯光道:“总得做得象一些,再放个俘虏进去。说再不降。我们就要开炮轰城了!”
“吴三跪那龟儿子的手下阴着,和百姓混在一起,我们开炮。百姓的伤亡怎么办?”顾家明摇头道。
“吓唬人呢,而且对着墙轰几炮就是。”田伯光性子始终有些跳脱。
“随你怎么去弄。”顾家明也拿他没有办法。
如此轰了两炮,吴三桂的部下干脆将百姓押上了城。其意图非常明显,就是你若再开炮轰城,那么这些百姓便是你炸死的。
田伯光原本是玩儿,但吴三桂部下的这种手段也激起了他的真火:“沧州城中是吴三桂的部下挺忠心啊,王浩然当初下的绝杀令,看来我也要下一次了。”
“先不急吧,反正我们不是要在这里拖时间么?”顾家明低声说道。
田伯光哼了一声:“我心里已经给他们下了绝杀令!”
“将军,南贼果然不放炮了!”
城中的吴三桂守军发觉华夏军已经半晌未发一炮,立刻喜气洋洋地去寻守将报信。守将听得这个消息。仰天大笑道:“老天佑我,南贼有这妇人之仁,我们有救了!将主三日前便已自京师出兵。援军已达天津卫。顺运河而来,只要再有两日。便可到沧州。诸位兄弟,今日用百姓拖了一日,明日再拖上一日,将主就会赶到!”
末了,他又吼了一嗓子道:“今日杀猪宰羊,让弟兄们好生吃一顿,但酒不许喝,夜里小心些,休教南贼摸进了城!”
得了他这命令,城里吴三桂的士兵欢天喜地地大吃大嚼,哪管百姓哭得愁云惨淡。
连着两天,华夏军都没有什么行动,城中守将也不以为意,到第三天,吴三桂果然亲领援军赶到,而华夏军大约是因为吴三桂军团前锋赶到的缘故,并没有继续围困,而是后撤了十里,到了后世开挖的捷地减河附近。
吴三桂没有全军入城,在城东北角,他立了两处营垒,确保己方退路,然后才进入城中。
“南贼没有正经攻城?”见到城垣的模样,他讶然问道。
原本他以为,沧州守军能守住城就不错了,没有想到不但守住了城,甚至根本没有什么损失,就连城垣都没有被轰倒。
这不可能!
“南贼倒是尝试攻过,被我等击退。”那守将自然不会忘了表功:“而且南贼愚钝,有妇人之仁,他们要用火炮轰城,我等便押百姓上城头,南贼见此情形只能作罢。”
“见了百姓就不攻城?”吴三桂听了几乎要笑出来。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又不是朱棣!当初朱棣搞靖难,打到济`南城,结果面对着他老子太祖朱元璋的牌位没法子攻城。这沧州城里的百姓又不是俞国振的老子牌位,他哪有这种妇人之仁,其背后必定还有诈!
“确实,两日都不曾攻城,想来是在向俞国振请令。”守将也不是白痴:“听闻俞国振最是虚伪,一向标榜爱民,若真是发生伤民之事,底下的将官会被推出来担责吧?”
吴三桂缓缓点头,但实际上他内心里,一点都不相信。
俞国振肯定有什么打算,而且,吴三桂约摸也猜到了一点俞国振的打算。但是,这个打算对他个人来说,是最有利的选择,所以吴三桂不但不想说破,反而还要配合。
“既然对方不攻,派个使者替我去向俞国振送信。”吴三桂缓缓说道,然后看着身边的一个人:“鹿庵先生可愿为我使者,替我去见见俞国振?”
被称为鹿庵先生的儒士捋须颔首:“正欲一行,见识一下这位俞济民。”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田伯光接到通报,一个老头儿骑着匹马,从沧州城中出来,指名道姓要见俞国振。
“让他过来,想必是吴三跪的使者了。”田伯光闻言大喜:“正无聊,有人上门来找骂!”
不一会儿,这个老头儿便到了田伯光面前。
“这老头相貌倒是不错,只不知口才如何。”田伯光心中暗想,口中却道:“老丈此来,不知有何贵干?”
见老头儒生打扮,田伯光说起话来也装出一副文绉绉的模样,旁边的顾家明知道他在搞怪,也不说破,只是看热闹。
老头傲然而立,手中的拐杖轻轻顿了一下:“老夫冯铨,欲见俞济民,汝且为老夫通禀。”
“冯铨?不曾听过过,老丈来此,难道不是来告诉我吴三跪要改名字么?”
冯铨愣了一下,眼前这名华夏军的军官,与他此前见过的任何武将都不同,不但年轻得过份,更重要的是,面对他这样的饱学儒生,却有着一种从容不迫,仿佛两人在学问上也是平等的一般。
华夏数千年传统中,普通百姓,哪怕官当得再大,面对饱学宿儒哪怕只是白身,都会有一种敬重和局促。冯铨敢于向吴三桂承诺,要来见俞国振探探底,便在于他对自己的学问甚有把握。他倒未必非要替吴三桂卖命,对他来说,吴三桂只是一个阶梯,一个帮助他爬向他人生政治高峰的阶梯。
“吴三跪要改什么名字?”见那老头儿不配合,顾家明少不得为田伯光凑趣。
“自然是吴四跪了,准备投降咱们华夏军,再跪一回啊。”田伯光干笑了两声,却发现眼前这个老头目光中闪过一丝鄙夷,却全无半点羞愧之意。
冯铨自然不会羞愧,他并不真正将吴三桂视为自己的主上,对于田伯光嘲讽吴三桂根本不以为然,甚至还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他咳了一声,待田伯光笑声歇过之后,便慢吞吞地道:“镇南侯与俞济民乃是故交,如今虽身属敌对,却总要问候一声,你们还是送我去见俞济民吧。”
“老丈,你今日在河边照过镜子么?”田伯光冷笑:“好大一张脸,你怎么说我便要怎么做?就凭你,也想见我家统帅?”
“老夫曾当过两部尚书三殿学士,想来见俞济民的资格总是有的。”冯铨略带得意地道:“俞济民此时龙蟠虎踞,正是招揽天下群英之际,见一见老夫,对他大业自有益处——若是因为你二人耽误了,你二人可是吃罪不起!”
“老丈倒是自信,两部尚书、三殿学士……我可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只知道吴三桂如今在给建虏当狗,而你则给建虏走狗当跑腿儿。便是我,若非无聊,也不愿意见你,何况我家统帅?”田伯光却不管他曾经的身份,张口便极尽挖苦之能事:“难怪一见你,我就觉得不对,好端端的人身上,怎么如此重的狗味道……等一下,两部尚书三殿学士?冯铨?我想起来了,曾听得人说过,为魏忠贤编《三朝要典》的总裁官便是你,对也不对?”
田伯光突然想起这老头的名声,与那个孙之獬颇有关系。自从孙之獬被驱逐之后,有关这位阉党人物的一些事迹,也在华夏报纸上流传,当初崇祯杀魏忠贤焚《三朝要典》,孙之獬是唯一抱着痛哭的,连带着编《三朝要典》的几位阉党成员名头也传入了田伯光耳里。
冯铨哼了一声:“你也知晓老夫之名!”
言辞之中,他甚为得意,他这些年因为阉党出身的缘故,一直赋闲在家,崇祯十四年时曾谋求起复而不得。他一直在关注俞国振的发展,在发现俞国振与他的死敌东林党人不睦之后,便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俞国振不可能捋起袖子亲自上阵与东林人斗嘴皮子,手中总得有一些文人。因此,冯铨觉得这是自己的机会,但是孙之獬的投机失利,让他意识到,除非他能耐得住从最基层做起的寂寞,否则直接投靠俞国振是不能如意的。他便异想天开另辟蹊径,前去说服吴三桂,若是能让吴三桂降与俞国振,那么他自然就能在俞国振手中有个高。
这个计划不能说不好,只不过,他遇上的是田伯光。
六一六、金鼓缓敲试蛟龙(四)
“如何不知呢,难怪你与吴三桂凑到一块儿,吴三跪吴三跪,三乌龟一只,有句话怎么说的,王八瞅乌龟,瞅对了眼儿,你这皓首匹夫,无德文棍,千年王八万年龟,老而不死是为贼!”
田伯光一开口,当真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就是顾家明这般与他惯熟之人,在旁边听了看了都只觉得眼前星光直冒。
“当初王朗无耻,故为孔明骂死,你这穷儒愚士,若是有些许自尊,早就该找根草绳撞死,实在不行,也应该寻块豆腐撞死!你却还有脸面到我面前来摆架子要面子……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
冯铨原本心理极好,他被人骂作阉党祸国殃民也不知有多少年,向来不信“千夫所指无疾而终”的道理,可是被田伯光这年轻的将军一顿臭骂,让他心中怒火翻腾,更重要的是,他突然间意识到,他这样的阉党,在俞国振的手中,仍然是毫无出路!
虽然东林不是什么好东西,俞国振与东林之间的矛盾重重,甚至越发激化,迟早要到摊牌的地步,可是阉党难道就是什么好东西么?俞国振可不是那种蠢人,得罪了一边,就非得跟着另一边厮混——在俞国振看来,东林与阉党,士绅和皇族,同是大明这棵老树上的寄生藤萝,它们吸干了大明的养份,还试图转而来吸取新生的华夏养份,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
冯铨手指田伯光,颤声道:“无知小儿,无礼小辈……”
“你这老匹夫才是无知老儿无礼蠢汉!你知道大地半径几何么?你知道煤为何燃烧么?你知道水为何自高流向低处么?满口便是仁义道德,满腹子尽皆男盗妇娼!你们这些阉党东林,说白了全是一路货色,祸害天下不遗余力,猪狗一般的东西,让你们治国除了漂没中饱私囊你们还会做什么?我呸,礼?老子宁愿对着一头猪施礼,至少过年了它一身肉还可以给大伙吃吃,你们有何用?有何用?有何用?”
冯铨才说出八字个便被田伯光一大堆话又堵了回去,田伯光骂得尖酸刻薄,让冯铨实在无法再呆下去。他若真与田伯光争吵,那就真是斯文扫地了。
见他转身离去,田伯光在背后冷笑了三声:“哈,哈,哈,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老东西他以为这是什么时代?读了三五本古书,拾得七八两古人口水,便敢自称读书人?一群寄生虫垄断知识的时代,早就一去不返了!”
冯铨又是一个踉跄,田伯光这话,给了他致命一击!
无论是东林还是阉党,总都是读书人,都是通过科举获取当官资格的“上等人”。
田伯光方才这番话,却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们这种“读圣贤书”的今后在华夏领域内不会再有出路。这件事情冯铨此前一直未去细想但现在被田伯光点醒,便和他从报纸上得到的许多东西相应证出来。
难怪俞国振分明有强大的实力却不急着一统全国,冯铨之类的阉党竖儒此前一直以为,俞国振这等行径是虚伪坐视百姓吃苦却也不愿意背上篡国之名。现在才明白,俞国振只是不愿意便宜了他们这些腐儒——他们迫切希望俞国振早些定鼎天下,无非就是因为天下太平了,他们就好升官发财娶漂亮女人,哪里真是考虑着动荡之中百姓的痛苦?
俞国振在忍着不出手的时候,并不意味着他在坐视,相反,他在非常积极地争取,将数以百万计的百姓从冯铨这等黑了心的统治者手中解救出来,转移到虽然管理得严格但却有足够发展空间的新襄体系之内,促使了华夏的又一次兴盛。更重要的是,在这一个过程中,俞国振一方面从迁移的百姓当中选拔,另一方面自己教育,培养出了数以十万计的基层管理人员!
这也就意味着,俞国振可以用他们替代原本垄断了知识的旧儒家和胥吏,他们这些读书人,无论此前是什么阵营,从此之后,都将面临绝境。
一辈子皓首穷经,为的不就是一朝大印在手金榜题名,而现在这个愿望将再无实现可能!
冯铨满腹都是惊恐,这种恐惧,甚至比起横刀架于他的脖子上都要大。
故此,他出沧州城时丰神俊逸飘飘然如神仙中人——为的是能给俞国振留下一个好印象,回来时却是面色枯槁仿佛气血两亏。
吴三桂听闻他这么快就转了回来,心中也有些诧异,他同样不信任冯铨,但是觉得冯铨至少可以帮助他试探一下俞国振的底线,同时看看俞国振是否还记着当年的仇怨,是否两人间真的就没有和谈的可能。
因此,他大开中门,请冯铨来相见。冯铨从马上下来,目光发直,须发皆颤,他呆呆愣愣地向着大门走去。吴三桂看着他这一副憔悴至极的模样,就这般进了门,忙上前去扶将:“鹿庵先生,这是怎么了?”
冯铨举起手,轻轻一摆:“天下读书之人必食其肉寝其皮噬其魂……”
话才说到这里,他只觉得心头一痛,然后一口血便喷了出来,整个人也萎顿下去,直接气绝。
吴三桂原本是来扶他的,可是还没有扶到人,冯铨便已经仆下,他将人掺起时,发觉这位阉党巨孽竟然已经死去。他愣住了,手松了一下,冯铨的尸体便又摔到了地上。
“这老儿……就这样死了?”吴三桂愣愣地发了会儿呆,然后叫道:“来人,将冯鹿庵的随从唤来,他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非是中了毒?”
“莫非怕我在酒中下毒?”
吴三桂为冯铨之死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济南城中,孙晋微笑着看面前的俞国振。
俞国振同样微笑摆手:“如今大势已定,便是毒杀我,朱由崧亦不可能坐稳天下。鲁山先生当世智者,定不会出此下策,若是史道邻,或许还会如此。”
“你啊,便是尖酸刻薄。”孙晋哑然失笑。
孙晋看着俞国振的目光,与旁人有许多不同,满眼都是赞赏。
他是东林干将,同时是孙临的亲兄长,因此与俞国振也算是有亲属关系。如今与俞国振有亲属关系的方孔炤总督两广,张秉文总督山东,虽然华夏体系中的总督一般只是文职,没有身兼守备司令之职便无权调动驻防的华夏军,但这二人都可以说是一方大员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孙晋自觉自己也有能力在华夏军略委员会的体系下,获取一个位高权重的职务。
不过他此次来,却不是为了个人的职务而来的。
“你不饮酒就罢了,那我就在这里谈公事吧。”孙晋坐正了身躯:“无论你如何看待弘光天子,但此次我来,天子是要向你表达善意的!”
“哦?什么善意?”俞国振微笑道:“他不忙着选秀女么?”
“忙着选秀女的天子,至少比隔着几千里指手划脚的天子,要容易应付得多。”
“哈哈,鲁山先生这是深有感慨吧?”俞国振听得孙晋对崇祯吐槽,不由得大笑起来。
崇祯尚在的消息,虽然有所泄露,但因为俞国振的暗中控制,一直没有人能够证实,这就使得孙晋等人虽然有所察觉,可是一个个都装没有这一回事。
“天子下令,令黄得功移兵襄阳,压制张献忠。”
孙晋带来的这个消息,让俞国振微微“咦”了一声:“此为朱由崧独断,还是鲁山先生你们所劝?”
“二者兼有。”
黄得功是现在金陵小朝廷唯一可靠的武力,他拥有大军也近二十万人,一直囤于淮河两岸,虽然金陵小朝廷的本意是戒备俞国振南下,但实际上他的存在在某种程度上威胁着山东。毕竟,背后有二十万人呆着,无论如何俞国振也得留上一两万人防备。若是朱由崧自己提出调离黄得功,这不解体现出他对俞国振的善意,同时也体现出他超乎常人的胸怀与战略眼光,倒要让俞国振对这位历史上名声极污的朱明后裔刮目相看了。
“鲁山先生,朱由崧有此善意,那我就领了,待来日,我私人必有所报。”沉吟了一下,俞国振道:“不过若仅是此事,想必不会烦劳鲁山先生跑这一趟——可还有别的吩咐?”
“吩咐是不敢,只是想问,华夏军略委员会何时开科举?”
孙晋说到这,目光紧紧盯着俞国振,希望从俞国振脸上看出他内心真的想法。他此次来,确实肩负着重要的使命,就象阉党反复试探俞国振的打算一样,他们东林同样也在反复试探。
史可法从陈子龙口中得到的消息,让整个东林都为之震惊,甚至让他们暂缓与马士英、阮大铖等阉党的争斗,而是试图与阉党合作,让朱由崧将黄得功调往襄阳。对于东林或者阉党来说,什么都是可以拿来作利益交换的,只要能保住他们的统治者的地位,哪怕将金陵的小朝廷拿来交换也不是不可。
俞国振没有犹豫什么,很直白地说道:“科举乃文官制之基础,而文官制乃未来国家之基石。在我看来,未来的华夏国家有三大基石,一大灵魂,这四者共同构成我华夏道统。”
“愿闻其详!”孙晋听得俞国振承认科举乃文官制之基础,又将文官制视为未来华夏国家的基石,心中便是一喜,觉得史可法从陈子龙那边得到的消息,未必全对。
六一七、杀气一时作阵云(一)
后人一说起科举制度,往往就对其不屑,甚至以为华夏之所以落后,便在于科举制度。◎聪明的孩子记住 超快手打更新 .◎
这就是本末倒置了,事实上,这个时代,欧洲所谓的启蒙思想家们,正在把华夏的科举制度吹嘘得天花乱坠,就如华夏在某些时间总以为外国的月亮比较圆一样。
当欧洲的贵族封建主们不得不依靠教会的修士来管事国政,甚至连法兰西这样的堂堂大国,都要依靠一位枢机主教来充任宰相之际,远在东方,世俗文官制度的光芒,就已经照亮了大地。而构成世俗文官制的基石,就是科举制度。
科举制度作为一种人才选拔制度,在某种程度上给天下聪明人一条相对较为公平的竞争之途,打破了血统对于国家政权的垄断,让社会底层之人也有了一条合法合理的上升途径。正是科举制度选择出来的文官,维系着这个庞大的国家,使之在很长时间内都保持着活力。
真正让科举制度起了相反作用的,乃是科举考试的内容。自从科举中进士一科固化到只考四书五经之后,这种制度的负作用才开始大于它的积极作用。
因此,俞国振在对孙晋说出自己的看法时,并非敷衍了事,而是极为慎重的。
此次被称为济南问答的对话,对于华夏今后建国方略有极大的影响,也埋下了华夏后来一次大动荡的导火线。
“我以为,华夏之灵魂,在于易经中的八字,自强不息,厚德载物。此为华夏之别于夷狄之道统也,便是儒家,此八字亦是jīng髓,正因自强不息,故夫子rì三省其身,正因为厚德载物。故夫子问道于老聃求圃于老农。至于发髻衣冠,诗词歌赋,尽为这八字所化。典章文籍。诸子百家,尽由此八字所出!”
对于这一点,孙晋微微点了一下头,并不觉得奇怪。俞国振既重用方孔炤,而且与方以智为友,他对于《易经》自然极为推崇,有自己的见解并不意外。
“未来华夏,便是在这灵魂指引之下。以文官制、义务兵役制、义务教育制为基石。文官制使得专门之人理专门之事,不至于以血统传承权力。义务兵役制乃居安思危,野蛮华夏民众之身躯,强健华夏民众之体魄,培养尚武御侮jīng神。义务教育制则让百姓有按其潜力选择未来发展方向之机会,使人明礼,使人奋进,使人掌握改善自己生活的技能。”
孙晋听得这里。忍不住鼓掌道:“若能如此。则天下大治,至君尧舜,不过如此——济民,你究竟何时开科举,我已经迫不及待,yù见此盛世气象了!”
俞国振略微沉吟了一下:“我所说的科举。与鲁山先生所说的科举,怕非为同一事。”
“此言何解。难道还有别的科举?”
“我之科举,首先考的内容不再拘限于四书五经。更不会以一篇八股而定终身。要考学子之眼界、思维、数理,考其修养、处事、品xìng,考其潜力、志向、意志。中举之后,也不会立刻为官,而是为吏,于rì常事务处置之中,磨励其jīng神,提高其能力。不曾为吏,便不可为官,避免其为胥吏所cāo控,更避免其身为主官,却不通事务。”
俞国振一边筹措着语言一边说,语速就很有些慢。最初时孙晋还是一脸兴奋,但听着听着,他的脸sè就板起来,到了后来,干脆就是勃然大怒。
“如此科举,岂是科举?”最终,他还是忍不住质问道:“这样考出来的,不读圣贤之收,岂不全是贩夫走卒,小人当道,国政岂有不乱之理?”
“贩夫走卒不是小人,农夫工匠不是小人,倒是当道的衮衮诸公中,小人比例至少一半。”俞国振微笑道:“鲁山先生,这便是我与东林的区别了,东林觉得,他们先天高人一等,是读了圣贤书的,故此认定,你们当天下之大任,天下兴亡,你们有责。至于贩夫走卒农夫工匠,只要不是读圣贤书的,便老老实实依着你们行事。而我却以为,百姓乃国家之基石,东林也好阉党也好,都是出自于百姓之中,不可忘本。”
两人说到这里,已经是话不投机,激烈的争执在所难免。这是俞国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并不指望自己能说服孙晋,或者说,他能说服的是孙晋这个人,却不能说服孙晋所代表的这个阶层。此次谈话,也就意味着他公开向着孙晋代表的旧文人宣布,未来新的华夏体系下,他们将风光不在。
“济民,你这是与天下仕子为敌,千夫所指,无疾而终,你若是一意孤行,便是建起你的华夏国,也必国祚不长久。良药苦口,良言逆心,你一定要三思!”虽然发生了争吵,孙晋告辞时仍然做最后的努力:“慎之,慎之!”
“鲁山先生,想必来此之前,曾得史道邻面授机宜吧。史道邻亲自到了钦`州,据闻还见着了陈卧子,鲁山先生,方密之才是真儒,陈卧子算是半儒,至于史道邻么,与内宦阉人没有什么区别。”
俞国振这句话的评议,当真是尖刻至极,他也是吵出了真火,故此才有此语。
史可法去钦州参与上次协商会议,是俞国振暗中亲点的,对于这位在历史上留下赫赫名声的人物,俞国振虽然鄙薄其能力,看低他的人品,却并不轻视他的气节。因此,俞国振总想给他一个机会,希望他能够如同方以智一般,为被他称为“新儒家”的儒学与实学结合做出贡献。
在俞国振看来,千言万语不如实地一观,结果史可法匆匆的钦`州之行,除了加深了他对俞国振的怨愤之外,却并没有给他太多的触动。很显然,俞国振的打算落空了。
既然如此,俞国振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机会已经给了,没有把握住,那是史可法自己的事情。俞国振是一个引路者,是向导,却不是保姆,他在华夏处于危难之际挺身而出。凭借自己对历史的前瞻xìng而做出这样一番事业。他要考虑的,永远是华夏几百年的长远规划,而不是一个人甚至几十万人短时间内的生计。
送走了孙晋。俞国振在济南府又休息了两天,就在他准备再往德州之时,一个消息传来,让他彻底将孙晋到来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建虏动员!
崇祯十九年八月十五rì。正是中秋,也是大明太祖朱皇帝所属红巾军烙月饼“八月十五杀鞑子”之时,动员完毕的建虏,开始向着山海关进发。多尔衮在这一刻,用身经百战极有战斗经验的兄长阿济格为前锋。督兵四万骑飞速南下,自己亲领各族大军十六万为中军,随之而来。除此之外,多尔衮还动员属国朝鲜和蒙古诸部,朝鲜监国征发兵力十五万,其中五万为接应,随多尔衮南征,实际上是充作人质。另十万则协助多铎、代善守辽东。征蒙古诸部军六万。以阿巴泰为统帅,由张北、宣府入关。
这一次,建虏几乎完全动员起来,能充为兵用的建虏男子,十四岁以上六十岁以下,全部入军。总数达到了十六万,其中jīng壮十万被调入关内。六万留守。而投靠建虏的汉人等各族,亦征发兵十万。民夫苦力四十万,所有男子都充役。鲜国、蒙古诸部情形亦是相参无几。
这一下,就算再愚笨的人也明白,这是满清赌上国运的一次大战,胜,则满清获取北方优势,俞国振的华夏在短时间内只能经营南方,双方的较量将转为持迟。败,满清退守关外,再也无力南下,只能眼睁睁看华夏蚕食鲸吞,在短时间内便将满清灭亡!
双方兵力对比,满清、吴三桂一方联军足有四十万,俞国振手中暂时是三万兵,但已经动员的华夏军有十万,山`东一带武装民兵亦有十万。四十万对二十万,这样规模的战役,即使是战争史上,也是那种决定天下大势的决战!
八月十八rì,阿济格的四万骑兵过锦州。
与此同时,田伯光、顾家明部开始猛攻沧州城外的吴三桂军营,吴三桂的人质战术再也无用,在猛烈的炮火袭击下,吴三桂不得不撤离沧州城,退守青县。
八月二十rì,阿济格过山海关,大军踏入这天下第一雄关时,阿济格以刀划面,声称若不能击杀俞国振,便再也不回关外。
八月二十一rì,在沧州稍事休整的田伯光、顾家明部,得到了来自山`东的五万武装民兵的兵力补充,开始移师北进,逼近青县。吴三桂的游骑于青县南三十里处与李青山李明山兄弟带领的华夏军龙骑兵相遇,双方激斗之后,吴三桂又撤离青县,退至静海。
八月二十三rì,青岛口迎来华夏军第二批北上将士,一共两万人,旋即乘列车赶往济南。当rì的《民生速报》对此情景有极为详细地描述:华夏军军威雄壮,十趟军列连绵不绝,各种各样的军械堆积如山。原本正常行驶的青岛口至济南府每rì两趟的列车,不得不暂停运行,以为军机之避让。
这份报纸在八月二十五rì便被吴三桂派人送到了阿济格手中,阿济格兵至开平中卫。九月一rì,已经兵临锦州的多尔衮,同样看到了这份报纸,然后传令三军加紧地发。
八月二十八rì,吴三桂于静海坚守数rì后,再退至天津卫,至此,他偷袭天津卫之后,华夏军撤离被占据的地盘,全部被收复。而顾家明领兵自运河东抵达运河南岸,发觉吴三桂守备森严,便绕道大沽口,意yù在此建码头,为海军登陆做准备,在卫河北岸,与赶到的阿济格部前锋相遇,双方激战,阿济格部折损了千余人马,而顾家明兵少,也只能退回南岸。
到此,此次大战便又回到了天津卫,这一战开始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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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济格勒马于此,望着流入大海的海河,只觉得心情激荡。他以手扪胸,长长吁了一口气。
当初,便是在此处南岸,多尔衮吃了一次让满人实力大损的败仗,满人的内部矛盾眼看要因此激化,而多尔衮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将黄台吉毒死在行军营中,然后又凭借极为出sè的权谋,拉拢分化,这才控制住了局面。此后,多尔衮证明了他拥有不逊于黄台吉的能力,无论是军略还是政略,都得心应手。
严格来说,此时满清的实力,比起黄台吉时是增长了而不是削弱了。阿济格听那些汉人说,俞国振在南方,以几个数据来判断一国的综合国力:人均粮食占有量、人均钢铁占有量、人均水泥占有量、人均教育资源占有量、人均寿命、人均医生数量、婴儿的死亡率等等。几乎所有的数据,多尔衮统治的这七年中,满清都有极大的进步。
虽然此前并无这数据记录,可是阿济格能体会到这种地步。
只不过他们的进步,和华夏体系相比,则少得可怜,甚至在一些关键数据上还远远比不上南明小朝廷。
《民生速报》曾经有过一份报道,这份报道中对如今华夏大地上并行的诸势力接受新事物能力进行了量化评估。评估的结果,如果以华夏体系对于新事物的接收能力为一百点来计算,那么李自成残余下来的闯军系统接受新事物的能力是三十七。南明政权接受新事务的能力是二十五,而满清则只是十三点。
并且,速报上对这个数字的评价是:如果不是外有强敌,满清会本能地反对一切技术进步,为了防止火器影响到他们在弓箭上的优势,他们甚至巴不得全天下的火枪变成烧火棍,没有外界的压力。他们的火器部队会迅速废弃,却不是铸剑为犁,而是藏在yīn湿的角落里任其腐朽。
这个评价。阿济格当然是听不到的,他只是来到这个曾经改变了建虏历史的地点,极目南望。忍不住感慨,不知道这一战是不是又将决定满人的命运。
一定会的,我们一定能胜,入主这中原大地……
他正暗自祝祈之时,便见着河对面,一队人马缓缓过来,看对方模样,正是华夏军。阿济格眉头一耸,便又想到昨rì在这边上的遭遇战,千余名华夏军原本正在海河口搭浮桥。准备在此过河,绕道天津卫之后,截断吴三桂的退路,恰好与他的先锋相遇,双方在此激战了半天。最后他虽然将华夏军赶回了南岸,可是却付出十倍于敌的伤亡。
然后他看到那群人中,有人将手举在额头,显然,那是在用望远镜观察他这边的情形。阿济格同样举起望远镜,看到的是一张年青得过份的脸。
“华夏军上下都年轻啊……当真是生机勃勃。与之相比,大明垂垂老朽,实是不堪一击。”阿济格心中暗想,不知不觉中,他内心也有了些自己老去的感慨。
“王爷,他们在做什么?”因为在黄台吉死后,阿济格审时度势,开始帮助多尔衮,因此他如今也被封为了郡王。在他身边,一个部下小心翼翼地问道,脸上隐约有忧sè。
“唔……似乎在指指点点,莫非还想于此强……”
话正说到这,突然间,阿济格听到远处隐约有隆隆的声音响起,阿济格顿时一惊:“是蒸汽船……看来对面的顾家明还不死心,调来了兵船!”
华夏军在水面上的优势,几乎是无解的,建虏在陆上虽然屡败,却还有与华夏军交战的勇气,但在水面之上,建虏便是与华夏军对面的勇气都没有!
“孔有德,孔有德!”阿济格大叫起来。
不一会儿,孔有德抹着汗水,出现在他的面前:“王爷,微臣在此,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阿济格听得那隆隆声越来越大,他用望远镜向声音传来处望去,已经可以看到蒸汽船高耸的烟囱还有阳光下刺眼的金属光泽——这是华夏海军的铁甲舰,虽然只是水线之上包了一层薄薄的铁甲,可是对于建虏来说,已经具有极大的威慑xìng:钢铁竟然能浮在水中!
“华夏军的蒸汽舰来了,你那边,准备好了么?”
“王爷放心,我那边正在加紧进行,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敌舰进入河道!”
天津卫成了决战地点,阿济格在知晓此事之后,第一个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削减华夏军在水面上的优势。华夏军蒸汽军舰上的火炮,比起陆军所使用的移动火炮shè程、威力都要大,而且它在水中往来自如,建虏却无法冲到水中去。因此,阿济格估计,华夏军可能会将船再调到天津卫来,因此,他第一时间安排孔有德前去布置。
“再给我快点,不要顾惜人命,如果不舍得你的部下,就驱使周围百姓,反正汉人象蚂蚁,怎么也杀不绝!”
森冷残暴的话语从阿济格的嘴中吐出来时是那么自然,仿佛他口中的汉人真和蚂蚁一般。孔有德自己也是汉人,但是却没有丝毫芥怀,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就脱离了汉人,汉人的荣辱,再也与他无关,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说,汉人越为卑贱,他的地位越为稳固。
华夏族裔当中,仁人志士层出不穷,但象孔有德这般甘心为异族之奴者也同样层出不穷,即使华夏国势蒸蒸rì上,也总有些自以为自己能力足以为一省总督甚至一国执政者,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不惜出卖华夏族裔之利益,甘心为异族驱使,哪怕明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明知道对方满口的荣华富贵都是画个大饼充饥。却一个个乐此不疲,非得将华夏整个儿卖给对方才甘心。
“臣明白,臣这就去!”孔有德打了个千,行起满礼来,他现在倒是如行云流水一般,还没忘记学着那些满人“喳”一声。然后,他便转身上马。飞奔而去。
蒸汽船大约又用了十余分钟,终于驶至海河河口。阿济格此时稍稍后退,远远眺望着这支舰队。这是由一艘蒸汽船和三艘帆船组成的舰队。最小的那艘也比阿济格此前见过最大的船还要大。船侧舷上密集的炮窗,让人不寒而栗,阿济格可以想象得到。当这移动的武库火力全开时相当于一个什么情形。
“终有一rì,我们大清也要有这般的战船,若无战船,海上无法与俞国振交锋,便只能处处被动挨打。”
阿济格心中如此想,然后便看到那四艘船开始侧转身躯,减速缓缓向河口驶来。在入河口之前,它们抛锚停下,放下了一艘舢板,与南面的华夏军陆军会合于一处。
阿济格心中有些惋惜。要是华夏军的这四艘船大模大样一头撞进海河中就好。
然后,他就听到轰的一声巨响,一艘船上发了一炮,炮弹落在与阿济格等人相距不过五十余丈处,阿济格胯下的战马是受过训练的。可听到这声音,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响鼻,不安地躁动起来。
阿济格脸sè有些变了:“退,再退出半里!”
为了防止俞国振派海军在此登陆,沿着海河口,阿济格布下了一道防线。但现在他发觉,自己还是低估了船上重炮的shè程,他的防线,竟然在对方的shè程之内!
果然,对方试shè一炮之后,发觉距离差不多,顿时一座座炮门尽数打开,然后开始狂轰滥炸,仿佛炮弹都不花钱一般。
阿济格的命令下得及时,这一轮炮只是让他伤亡了数十人,他将防线后撤半里,算是离开了危险之地,可是他的心情,却越发沉重。
有这支舰队在,虽然南军难以渡河,但也意味着他无法从此处过河绕道南军侧后了,而且,为了防备南军在炮舰的掩护下强渡,他手中的兵力,还必须留下一半在此处。
“将此地军情回报给睿王,催促睿王速度进军……”
“王爷,我们就呆在这里?”鳌拜是他的副将,对于他的这个决定颇有些不以为然:“隔着河和南贼对骂?口水可淹不死南贼!”
“你的意思?”
“我观对面南贼兵力并不多,而且他们似乎不愿意付出惨重伤亡,因此料想他不会在此地渡河,不如我带一支人马,绕去天津卫,在那边看看是否有机会?”
鳌拜的意见并不出阿济格意外,鳌拜一直忠于黄台吉一系,在多尔衮摄政之后,几乎得不到什么机会,最多的就是被派为使者,干些往来奔波的勾当。不能领兵出战,也就意味着无法立功,扩弃不了自己的实力。
而现在,他跟随阿济格出来,是难得的机会,若是能独当一面,立下真正战功,那么多尔衮还能有什么理由压制他?
另外,鳌拜也希望自己能狠狠给予俞国振打击,为他的兄长复仇。在建虏有巴图鲁称呼的勇将中,鳌拜是少数未曾直接被华夏军击败过的之一,他心中还有些骄意,总觉得此前华夏军能胜,都是施了诡计的结果,若是真正交手,他一定能抓到机会,给华夏军重挫。
阿济格沉吟了一下,确实,若就在这里僵持下去,他们不可能有击破俞国振的机会。他与多尔衮的看法相同,就是此事满清宜速决而不宜久拖,若拖到明年开chūn,仅数千里的军粮转运,便足以拖垮满清。
俞国振可以凭借海运大规模运送粮食,他的富庶也不怕运输途中的损耗,满清却是损耗不起。
“好,鳌拜,我给你两万人,不过,你不要去天津卫,绕开天津卫,自保定南下,看看能否攻青县或者沧州,若有机会,甚至可以趋德州,据闻俞国振本人便在于此!”阿济格说道。
鳌拜大喜,正待离去,阿济格却又一把拉住了他。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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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阔的华北平原,这个夏天的闷热躁风,让人浑身上下不舒服。◎聪明的孩子记住 超快手打更新 .◎
鳌拜解开甲,露出毛绒绒的胸膛,将一瓶酸甜的果汁倾入口中,任汁水顺着他的虬髯淌下,他抹了抹下巴,喃喃说了声“痛快”。
其实他心里一点都不痛快。
阿济格放他南下,但还是有所约束,让他难以放开手脚。
“俞国振便在德州,我直接去攻德州就是,他身边兵力不足,只要擒住他,天下大势就定下,为何还是让我第一优先攻青县或沧州?”
想到这,他心中就极度不满,但这不意味着他会违背阿济格的命令。
虽然他认为自己不会输给俞国振,可是俞国振可怕的战绩,还是让他不得不慎重。
至少,俞国振镇守的城,他是不会去的。
远远眺望了一眼天津卫,鳌拜突然眼眉一动:“那是什么?”
他们绕道离开,并未进入天津卫,但途经吴三桂的治下,自然少不得寻吴三桂任命的官员征粮催赏,所以看到眼前奔来的人,鳌拜既意外,又不意外。
意外的是,吴三桂竟然亲自来见他。
“此时南贼不正准备攻城,你不在天津卫中应付,怎么有时间来寻我?”鳌拜有些不解地向吴三桂问道。
“鳌拜巴图鲁,你带领这么多人马,是去做什么的?”吴三桂笑着问道。
“此乃军机。不可擅传!”
“那就让我来猜猜……是去取沧州还是青县?”
吴三桂的话语让鳌拜眉头紧紧皱起,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目的,竟然这么容易就被人看破。
吴三桂在崇祯的最后几年一直镇守辽东,虽然他地位的稳固靠的是高起潜的支持,但是在辽东他也确实做得不差,他个人的能力,在崇祯朝的诸武将中。可以说是拔尖的。他笑眯眯地看着鳌拜,让鳌拜心中极是不快,粗声粗气地道:“你说错了,我是去攻德州的!”
“绝无可能,巴图鲁这可是在欺我。”吴三桂道。
“何出此言?”
“虽然这几年巴图鲁并未如何出战,但我知道,你可不是莽夫。此次与俞国振决战,巴图鲁事先没少琢磨俞国振的用兵计策吧。俞国振最喜欢用的战术之一。便是以自身为饵。诱使敌人去攻他,然后于半途截击。”
鳌拜不由自主地微微点了一下头,吴三桂说的不错,俞国振当初击败多尔衮,用的便是这种狡计,以自己为饵。
“此战俞国振坐镇德州,与天津卫相距不过两百里。想来虽不是有意诱我们去攻他,可若我军真去袭德州。他也不介意顺势而围。记得当初李自成攻聊城、高杰攻兖州么?俞国振部火器优势明显,他如今已经彻底淘汰单纯的步卒。而且又有铁丝网、壕沟构成防御工事,哪怕是一座小城,他也能将之打造成不可攻破的堡垒——巴图鲁,你有多少兵力去填德州?”
鳌拜不傻,自然知道,吴三桂所言是真。他之所以不违背阿济格的意思,去青县或沧州相机行事,而不是直攻德州,便是因为如此。
“更何况,鳌拜巴图鲁,你带的应该都是骑兵,骑兵攻城,必难成事,骑兵最大的优势,乃是机动,是从敌人意想不到的方位、意想不到的时间,突然出现在敌人侧后。攻城那是步卒的事情,以巴图鲁知兵善战,当然不会去做这种以己之短攻敌之长的事情。”
“你说这么多,究竟有什么打算,直接跟我说就是。”
“以我之意,巴图鲁也不要去攻沧州与青县。”吴三桂眼中闪过一丝jīng芒,这就是他等待的时机。他手中兵力虽多,但他心中也明白,其中大半都是滥竽充数之辈,缺乏一支jīng锐。关宁铁骑在经过这么多年的大战,消耗得已经差不多了,剩余的一部分,都是他的心肝宝贝,不到万不得已时,他根本不会投入进去。
所以,为了此战胜利,他自然就将主意打到了建虏的八旗骑兵身上。
若是阿济格在,他也没有胆量来打这个主意,可是来的是鳌拜,吴三桂没少与之打交道,知道此人在建虏中最为悍勇,对俞国振也最为不服气。
况且他沉寂了数年,也确实需要一个大功劳。
“不攻沧州与青县,那做什么,难道去攻济南府?”鳌拜顿时jǐng惕起来,如果吴三桂真的出这样的主意,他会毫不犹豫吐其一头口水。
“我派人去攻沧州。”吴三桂接下来的话,却让鳌拜大吃一惊:“同时,我在天津卫附近佯作渡河,准备反攻,如此情形下,田伯光部必不敢回军救援,唯一能援助沧州的,就只有自德州出来的俞国振。他不想坐视田伯光、顾家明后路被截,便只有出城来救。”
“然后我去半途袭击俞国振?”鳌拜听得这里,jīng神不由一振,这倒是一个好计,攻打德州城,他一点把握都没有,但是野外凭借骑兵的机动xìng与俞国振野战,他觉得,自己还有几分胜算。就算不能成功,重挫俞国振士气之后远飙离开,总是能做到的。
“非也,非也,俞国振此人虽然会在战场之上将自己放置于险境,但并不是说他粗心大意。恰恰相反,他若是出兵救援,必定会考虑到自己的安全,而且前些时rì接到的消息,俞国振的两万援军已经到了青岛口,如今应该已至德州,有充足的兵力,他的jǐng惕xìng又高,想在半途中袭击他,绝无可能,但是,他若是离开了德州,德州守备必然空虚,此时我再派人冒充传递胜利军情的使者或者逃避战乱的百姓,混入城中,骤然夺城,俞国振必定进退失据,这个时候,他唯有全线收缩……”
必须承认,吴三桂勾勒出一个非常美好的前景,鳌拜听得眼前发亮,这个确实比起他仓促袭击德州要有把握得多。
俞国振自己身边定是有强兵护卫,他在德州,那么德州也有强兵护卫,因此不会担心德州出什么状况,但是若他离了德州呢?
“俞国振狡诈,天下无双,要对付他,就必须比他更为狡诈。”吴三桂看鳌拜的神情,便知道离自己的目的不远了,他诚恳地劝道:“唯有这连环计,才有可能不被他看破,除此之外,再无他法。巴图鲁,为准备此战,自六月开始,我便开始筹划,境内青壮,几乎完全被我动员,想来辽东之地亦是如此。虽然天气渐冷,让俞国振所部无法通过海运奇袭辽东,但是待冰天雪地之际,大清jīng锐的粮草补充也必然困难,不象是俞国振,他还可以海运至青岛口,再通过铁路转运……”
可以说,吴三桂晓之以理动之情,为的就是让鳌拜听他的计策。吴三桂对于目前的局势,有着比别人更清楚的认识。这一战对华夏军来说,胜是决定xìng的,负却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对于建虏来说,他们犹有关外辽东可退,实在不行,退到白山黑水苦寒之地以北去,可对于吴三桂来说,却非如此。
他是毫无退路,因此,为了他自己的生存,他绞尽脑汁也要让建虏将全部力量都押上来,陪他参与这一次豪赌。
就象他发觉聂霖弃守天津卫背后肯定有诈一样,也象他从田伯光、顾家明的进军中意识到他们其实并未出尽全力一样,他知道,俞国振也希望建虏将全部主力都投入到关内之来,而且为了实现这个目的,俞国振还有意放缓了华夏军推进的进程。
但他必须赌,所以他隐瞒了自己的推测。
“可以,不过你的兵力,须得交由我来指挥!”鳌拜最终下定了决心。
“理所当然!”吴三桂心中顿时大喜,若能夺取德州,待于就控制了俞国振此次作战的中枢,那里有堆积如山的军资,还能切断俞国振的陆上补给,俞国振唯有退军。到那时多尔衮的大军也应该到了,以多尔衮的军略才能,当然不会放弃这个追击的机会,必然会将战线重新推至山`东境内,利用满清骑兵的机动能力,袭击山`东各境,因粮于敌,求富于敌,这才是满清和他吴三桂最惯常用的战术。
到那时,战争的节奏就进入他们控制的范围了。这三年俞国振让张秉文经营山东,除了修了一条济青铁路之外,还修了一纵三横三条官道,加之推广来自于美注的棉花、开挖煤矿,就近兴办一些工业,这使得山`东发展得非常快,富庶虽然还远比不上新襄那一带,却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凋蔽情形。满人和吴三桂攻下德州,便有了进入山`东腹地劫掠其人口工匠和财富的机会,等于是俞国振种树,他们来摘果子。
这种事情,建虏与吴三桂都很欢喜。
“我调六万兵供巴图鲁驱使,这是我的预备队,原本驻扎于武清。”吴三桂略一缓:“这是我的兵符,巴图鲁可以用这六万人马掩饰自己行藏。所到之处,为了确保消息不至于走漏,我建议屠过。”
所谓屠过,就是每到一处都杀尽杀绝,这是鳌拜最喜欢的方式,他狞笑道:“不劳你说,我自会去做!”
这将是一条流血之路,望着鳌拜的背影,吴三桂心中如是想。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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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州乃是山`东北方门户,当初建虏在崇祯十一年南下,高起潜令山`东兵聚守德州,倒不完全是错误之举。◎聪明的孩子记住 超快手打更新 .◎
俞国振在三年前做山`东建设规划之时,德州便是一个重要的枢纽。济青铁路将向这里延伸,然后与运河在此交会,从而形成水陆联运的格局,在北方稳定之后,往天津卫、京师的铁路,亦将从此向北伸展。同时,在这里他将建一座跨运河的铁路公路两用桥,让铁路向中原腹地延伸。
造桥的技术不是问题,在钦州的时候,雷家就专门带着一帮学徒研究各种桥梁的建造结构,只要钢材、水泥的强度能跟上,莫说水较浅的运河、黄河,就是长江上建大桥,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而且在新襄在南海,雷家的工程师们已经造了几十座钢架桥,有大有小,积累了相当丰富的经验。
此次大战爆发之后,德州更是成了一座兵城。
“这地方和济南府气氛就不一样了。”
马大保喘了口气,拿起腰间的水壶,将水一饮而尽,看着钢轨在自己面前延伸,当发觉一个年轻的工人做事有些马虎时,他大步流星走过去,一把就将那工人推开,然后自己将钢轨放正,起身便给了那年轻工人一个耳光。
“你这混球,做事这么粗心,心思究竟放在哪儿了?”
那工人被打得脸都肿了些,不过老老实实一声都不敢吭。他方才确实是走神了。故此这一巴掌并不冤枉。
或许是因为从死亡的门槛前挣扎过来,或许是因为俞国振派出的教导员实在是得力,象马大保这样的工匠“老师傅”,对于自己目前的待遇分外珍惜,因此容忍不得那些年轻的小子们有马大哈之举。他们很快就凭借着师徒关系、自己的做事能力,在各个生产部门建立了威信,当然。还有他们为了将事情做好不惜揍人斗殴而产生的震慑力。
象马大保,曾一个人打过三个不服的小子。
他这一巴掌才收回来,便听到远处雄壮的歌声。马大保回头望去,只见俞国振带头,一队队的华夏军绵延而来。
人过一千。漫山遍野,人过一万,无边无际。马大保看着这仿佛没有尽头的华夏军,脸上不由露出欣羡之sè。
“方才凶巴巴的,现在焉了吧,马大保,前些时rì,委员会刚发公告,要求尽可能尊重普通劳作者,你动辄打徒弟。小心被报上去!”
旁边一个班组的组长费绅嘲弄地对马大保说道,马大保瞪了这厮一眼,这厮最爱卖弄嘴皮,一心只想着向上爬,用马大保的话说。不是一个专心在下头干活的人,可惜了他有一手好手艺。这是难免的,华夏体系内部总也有这样那样的矛盾,马大保这种灾民出身靠着刻苦努力才在短短的三年内崭露头角的匠人,与费绅这样从新襄初等学堂毕业出来的,相互之间都有些瞧不上眼。马大保觉得费绅是在蜜罐子里长起来的。怕是吃不得苦,不能在基层里干得长久,费绅则觉得马大保是死脑筋,除了死力气什么都不会,手段了简单粗暴。
“再说我连你一起抽!”马大保低声威胁了一句。
“你没那个胆子,这可是当着我们官人面前,你瞅见没有,那是我们官人,统帅,我在新襄初等学堂的时候,他还亲自给我们上过课,若按着旧式关系来算,我可是他老人家的门生!”
费绅得意洋洋的模样,让马大保脸抽了一下,他还确实不敢当着华夏军的面来揍这小子。
费绅一脸敬仰地看着俞国振,象他这样,新襄初等学堂毕业出来的少年,对于俞国振有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
“只有你认得统帅啊?我也认得,我当初还和统帅身边的老牛比过气力,我还赢过他。”马大保哼了一声。
“老马,你就吹吧,吹吧,我是听闻有人力气胜过齐牛,但绝对不会是你!”
费绅真不相信马大保的话,当初现场看到的人不少,但是对于铁道工程兵来说,重要的是他们当中有一个人在力气上胜过了号称华夏军第一力士的齐牛,至于这个人到底是谁,反而不重要了。更何况当时马大保只是一个最普通的铁道工程兵,他自己吹了几次被人嘲笑之后,便不再提了,因此身边的这些工友反倒不知道此事。
俞国振一行越走越近,费绅兴奋地向他敬礼,在铁道工程兵中,许多和他一般新襄初等学堂毕业的学生开始敬礼。
新襄初等学堂毕业的学生,几乎全部都进入了最基层的工作岗位之上,象是农庄、工厂,其中加入华夏军的人数反而并不占多数。俞国振只是用初等学堂的学生构成了华夏军的框架骨干,将华夏军变成了第二座学堂和熔炉。
俞国振的目光向这边望来,费绅顿时欢喜,将胸膛挺得高高的,俞国振果然看到他了,微微一笑,但目光从他身边过时,看到他身边的马大保,微笑就变成了大笑。
“老马,你果然来了!”
他不但大笑,还下了马,将缰绳交给了勤务兵,快步走了过来。
马大保咧开嘴傻笑了一下,没有想到俞国振这么给他面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和他招呼。俞国振上前来,握住他的手:“我回去看专门看了你的档案,了不起啊,老马,连着三年都是劳动模范,了不起!”
马大保更加高兴,他得意洋洋地道:“老马我好歹是胜过老牛的人,若是连个模范都拿不到手,岂不是丢了统帅和老牛的面子?”
齐牛在俞国振身边歪过头,闷哼了一声。却没有反驳。俞国振拍了拍老马的胳膊:“我准备去沧州转转,你们加油,早些修好铁路,我就直接乘车去沧州了。”
“放心,统帅只管放心!”
俞国振又看向费绅:“看模样,你应该是初等学堂毕业的吧?”
“是……是,初等学堂第六期学员费绅!”
从俞国振过来和马大保说话开始。费绅就张大了嘴巴,只觉得自己仿佛见到了天下最不可思议的事情,现在俞国振和他说话。他更是激动万分了。
见到这张年轻的脸上满是生机,俞国振极为满意:“好好跟老马学习啊,老马了不起。连着三年铁道工程兵模范,这个荣誉,可不好拿!咱们华夏,向来以勤为荣,以惰为耻,象老马这般的劳动模范,就当给他荣誉,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华夏不会亏待真正建设她的人。象东林儒生那般只有嘴皮上功夫的,仿佛天下的仁义道德全被他们占了。这种人咱们不需要!初等学堂出来的,千万别忘记咱们的校训,‘求实,求真,求进’!”
“是。必不负统帅所望!”
俞国振交待完之后,向二人挥了挥手,便又上马,继续向北而去。
待俞国振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马大保向费绅嘿嘿笑了两声,掩饰不住自己的得意。费绅则多少有些垂头丧气。
他知道,自己以后在马大保面前,可是别想抬起头来了。
崇祯十九年九月八rì,俞国振亲领两万援军,离开德州城,赶往沧州城。他是在九月五rì得知,吴三桂一支部队突然出现在沧州城,在此之前,他的情报系统并无这支部队的行踪报告。
最初时俞国振也怀疑,这可能是一个陷阱,但很快别处的情报员传来消息,这队人马是从武清出兵,沿途为了隐匿行踪,甚至所过村落尽数杀绝,手段残忍,令人发指。
这也让俞国振勃然大怒,这些年来,迫于俞国振的威风,诸势力之间交战时,都不敢再残害百姓,那种驱使百姓拿尸体去填城的战法,已经被淘汰了。可是这一次,吴三桂先是在沧州城以百姓来挡火炮,现在又干脆做出杀灭屠戮之举,这让俞国振觉得,有必要再次强调华夏内战的规则了。
“吴三桂此部,必不留一个,非得尽数处置,方能解我心头之恨。”在马上,俞国振低声对齐牛道。
“如官人所愿。”齐牛半闭的眼睛猛然睁开。
如今他也是过了三十岁的人,不再象年轻时那样锐气溢于颜表,但当他发作出来的时候,那凌厉的感觉,还是让人觉得心颤。
华夏军行军速度极快,九月十rì,便已经抵达沧州城外。此时的沧州,正被数万吴三桂部所围,城中守军数量不多,吴三桂部攻得又极是凶猛,因此岌岌可危。俞国振率军赶到,来得正是时候,吴三桂部被迫撤围,聚于沧州西北。
他们对此似乎也早有准备,因此营垒齐全,特别是学着华夏军,大量挖掘了壕沟,沟渠纵深达两百丈,将华夏军隔于野战短炮shè程之外。
看到前两年才疏浚的运河,给他们这样一挖,又变得千疮百孔,俞国振只能摇头叹息。
“统帅,似乎有些不对,吴三桂的部下,如何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在此坚守。按理说,他们在得知我援军赶到,应该立刻北撤,回到天津卫做决战吧?”
就在这时,他身边的宋献策皱眉提出了自己的怀疑。
俞国振凝神一思,确实,吴三桂虽然未给打怕,但此前他行兵布阵都极为谨慎,从南皮一直退回天津卫,便可见一斑。没有机会的情况下,他宁可收缩,也不愿意冒险,可这一次,他这数万jīng锐,怎么就停在这里?
就在俞国振心中起疑之际,一队百余人的难民,扶老携幼,出现在德州城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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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jxs)最快更新,请收藏(njxs)。 六二一、铁马秋风沧州城(一)
鳌拜伏在草丛中,借助于望远镜,向着远处的德州城看去。◎聪明的孩子记住 超快手打更新 .◎
好在现在正是九月,虽然草木凋零,却还没有完全枯萎,因此足以掩蔽鳌拜和跟随他的五百jīng骑的身形。
他看着那百余人的难民走向德州城门。
只要夺下城门,他这五百骑立刻会冲上去,将城门处占领,然后在他身后,两万八旗将蜂拥而入。
他们夺德州,并非为守之,以骑兵守城池,原本就是奇蠢无比的主意。鳌拜的真正目的,是将德州毁弃,特别是聚于此处的俞国振军资,只要一把火,将之焚毁,那么在天津卫和沧州处,俞国振的四万大军必进退失据,不得不后退。
就算他从海上再运粮草军资来,也就意味着他必须挤压原本用来运兵的空间来运粮草军资,这能极大放缓俞国振兵力集结的速度。
而且,就算俞国振从天津卫撤军时未曾露出破绽,保住全军不失,但战线将推入到山`东境内。
胜负的关键,甚至大清国运的关键,都在于这伙吴三桂jīng心挑选出来的人,能不能浑入城中,夺取城门。
只要他们能夺着城门三五分钟,大局便能定下。
这是清晨,九月份,德州便已经起雾了,草里的露水,沾在人身上相当不舒服。
鳌拜虎视眈眈的同时,马大保扛着一个工具箱,雄纠纠气昂昂地走到了城门前。他身后跟着几十名铁道工程兵,自从那天俞国振停下来和他打招呼之后。马大保就在自己这队铁道工程兵中出了名,不但费绅再也不敢和他顶嘴,便是他们上面的官长,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
所以马大保这个班组,每天都是第一个出城,最后一个进城——这意味着每天他们都要多加班。或许在别人眼中,这是傻是呆。可是在此刻的铁道工程兵眼里,这却是他们能为未来的华夏多做贡献的机会。
荣誉胜过xìng命,责任重于泰山。
门外吵吵嚷嚷的。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这与马大保他们无关,他们只等城门开启。然后就出城,去城北工地继续自己的活儿。
城门缓缓升起,马大保走在最前,与守卫城门的民兵打了个招呼,便要出城而去。
俞国振此次增援,将两万新来的援军尽数带走,城中只剩余一个营的华夏军,因此主要负责守备任务与rì常jǐng戒的,就是民兵。
但在门口,马大保却被一群人拦住了。
他愣了一下。对面的人同样愣住了,同时愣住的,还有手执望远镜在林中观察的鳌拜。
铁道工程兵既然被称为兵,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战斗兵种,但纪律xìng与统一xìng还是有的。象马大保。他们身上穿着由帆布织成的军服,这种带着迷彩的军服,乃是华夏军通用的作训劳保服,因此乍一看上去,他们与训练中的华夏军几无区别。
“怎么可能,难道俞国振……已经有准备?”
鳌拜心中一凛。如果不能夺门,靠着两万骑兵想要攻入德州城,就算鳌拜狂傲,也没有这种把握,更大的可能是见无隙可乘,他只能回军,再去冒险试探由两万大军护卫的俞国振本阵。
但他终究是沙场宿将,很快意识到,并不是城中有什么准备。如果真有准备,那么他看到的不是这样一群探头控脑的“军人”,而应该是火枪与子弹了。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挡着路?”
德州城此时还保留着城墙与吊桥,俞国振可不希望,随着钢筋混泥土的运用,所有的华夏城市都失去自己的文化风貌,因此他对于旧式城墙、城门的态度是能保护就保护,实在碍事,比如城门门洞过小,不宜进出,那也只是考虑将城门扩大,或者多开城门,而不是直接拆掉。
当然,必须拆的,他也不会非要留下。
因此,冒充难民的吴三桂部下,此刻就拥在护城壕沟的对面,他们心中急切,不免就将吊桥整个儿都堵住了。
“我们……我们是沧州来的,那边打仗,百姓没活路了,听闻华夏军这边救济灾民,便赶了过来。这有老有小的,还请军爷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城!”
堵着吊桥口的众人七嘴八舌嚷了起来,马大保听得心中一喜,他心中也对华夏军心向往之,被人误认作华夏军,让他觉得很是光彩。看到对方确实是有老有小,几个长得丑的妇人手中还抱着包着的婴儿,他笑道:“那你们倒是来对了地方,不过我们先要出去上工,你们等会儿,我让人来招呼你们,总得先给口热汤饭……”
他向门口的民兵招手,吩咐了几声,他如今在德州城中名声可是极大,那民兵认识他,听了之后笑着点头,想到他被认作华夏军,还不忘向他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快步跑开。
吴三桂部下相互使了个眼sè,他们认为,马大保身份定然不低,支使门丁轻而易举,若是有机会,扣住此人倒是不错的一个人质。哪怕只是极短时间内让守军不知所措,也能增加他们的胜机。
马大保并不知道,自己被误以为华夏军中的军官,他想了想,对费绅道:“你带人先去上工,我随后就到,这些人怪可怜的,我当初可是尝过逃难的苦头,若不是有人给了点干粮……”
说到这,马大保啧了几声。
吴三桂部不敢争执,当下让开路,看着费绅等人一个个鱼贯而出。远处,鳌拜也盯着城门,不禁屏住了呼吸,到现在为止,虽然有些小意外,可看起来,那些穿着华夏军作训服的人并没有产生什么怀疑。
费绅的人先离去,马大保跟在后边,吴三桂的人见只剩余他一人,相互使了个眼sè,蜂拥而来。马大保还想去帮着接过一个襁包中的孩子,心中这时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这么吵吵嚷嚷的,他们抱着的几个婴儿,为何没有一个哭的?
他虽然受过军事训练,但终究不是真正的军人,因此有jǐng惕xìng,反应却慢了。当他意识到问题时,几个假充难民的吴三桂部下已经将他夹住,两柄短刀便指在了他的肋下。
“快夺城门!”
“杀!”
“你们的官长到了我们手中!”
“弃械,弃械者不杀!”
马大保耳畔,一瞬间全是乱七八糟的声音,他脑子里一片迷糊,肋下冰冷的刀刃,让他意识到,自己似乎陷入了某种困境之中。他双臂本能地向下一夹,将那两柄刀刃夹在了胳膊之下。
那两名吴三桂部下虽然用匕首指着马大保,却绝对没有立刻杀他之意,在他们看来,最好能制住这个“军官”,然后威胁对方后退。他们只要在城门前坚持很短的时间,哪怕是短短的几分钟,等鳌拜的五百jīng骑赶到,那么就大功告成了。
因此,马大保夹刀的动作,他们并不在意,但随后马大保转腰旋身,虽然匕首的锋刃划破了他的衣裳,但因为不是匕尖刺入,只是在他肋下划下了口子,并没有刺命伤。而他这个动作,却将那两个吴三桂部下夹住,象流星锤一般原地一转,将吊桥上的吴三桂部下扫下几个掉入壕沟中。
然后马大保看到七八柄短刀、匕首向自己指了过来,他立刻慌了,他是个老实本份的汉子,有些小狡猾,也希望能到华夏军中立功杀敌,还受过一定的军事训练,可并不意味着他真有将自己一身气力化成战力的能力。他几乎不假思索地转身,直接就跳入了护城河中。
铁道工程兵可是要架桥过河的,因此熟悉水xìng是必备技能,马大保虽然水xìng不是太强,可在护城河中扑腾的能力还是有。他摆脱被他甩入壕沟中的一个吴三桂兵的纠缠,远远游开,再回头时,看到城门口已经被这群袭击者占据了。
而且不远处,疾风骤雨一般的马蹄声滚滚而来。
马大保情知不妙,他现在最担心的,倒不是自己,更不是德州城,而是方才出去的铁道工程兵!
就在他担忧中,便听到一声呐喊,那声音分明是费绅喊出的。
铁道工程兵虽然没有装备火器,但他们手中有的是锹和镐头,而且出去做事,这些工具都是随身带着的。
他们向着吴三桂的部下冲了过去,与此同时,城门里的民兵,也反应过来,他们可是武装民兵,手中是有火枪的。
火枪声砰砰响了起来,但非常零星,吴三桂部下发作得极快,城门处也没有太多民兵。
“走,走!”
费绅击倒个守在桥头的吴三桂部下,却看到壕沟里的马大保焦急地挥手,费绅愣了一下,这个时候,为什么要走?
身后的马蹄声更急,费绅回过头去,大约五百骑已经如惊涛一般逼近!
数十骑战马奔驰起来的气势,已经极为惊人,何况是五百骑,而且在更远的地方,地平线上烟尘滚滚,分明是有更多的敌人正在赶来!
“下来,下来!”马大保又开始喊。
费绅虽然很想截住这队敌骑,但当鳌拜他们距离越来越近,到了百米之内时,费绅突然明白马大保是什么意思了。
凭着他们这些人,根本没有可能挡住这队骑兵,在这种情形下,统帅是怎么交待的?
保存有生力量……人存地失,人地皆存,人亡地存,人地皆亡……
然后费绅大叫道:“跳下护城河!跳下护城河!”RQ
(njxs)最快更新,请收藏(njxs)。 六二二、铁马秋风沧州城(二)
鳌拜感觉,—股烈风吹荡着他的胸膛,让他要象荒原里的狼一般,发出摄人心魂的嚎叫。
他叫了,然后,那群原本就狂性大发的建虏铁骑,一起跟着他嚎叫起来。
方才出城的那队“华夏军”拿着锹、镐之类的工具,在试图夺回吊桥,不过他们被吴三桂的部下阻住。鳖拜嘴角下撇,手中狼筅高高举起,只差几十丈,他就能突入这群徒有其表的家伙当中,砸碎他们的脑壳,将他们撕成粉碎!
然后他隐约听到有人在大吼“跳下护城河”,紧接着,这些“华夏军”一个又一个跳到了护城河中,没有跳入进去的,也被几个同伴推了下去。
当鳖拜赶到的时候,就只有费伸一人还在吊桥边,他悲愤地向着鳖拜甩出自己手中的铁镐,然后飞身跳入壕沟之中。
与吴三桂的部下没有带三程武器不同,建虏手中都绰有弓,不过这个时候,他们不会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些跳入护城河中的铁道兵身上,他们第一要紧的,还是夺取城池。
城池就在眼前!
鳖拜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只要再上前十丈,他就能进入城门之中!
但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冰冷凄厉的喇叭声。
这种喇叭声,鳖拜自己不曾只,过,但那些与俞国振交过手的建虏,却没有少提起这种喇叭声。每当这种声吕响起的时候,都意味着建虏要面对一场血腥至极的屠戮。
鳖拜在疾奔的战马上猛然抬六,然后,他看到了让他惊骇欲绝的一幕。
城墙之上,无数黑洞清的火枪对着他,象是无数来自九幽深处的复仇之眼。在他看到的同时,这些黑洞里喷出了火,然后鳖拜仿佛被高速行驶的列车击中,整个人飞了起来。
他的马还在继续向前,他的部下还在继续向前,但他自己,却倒飞出去!
鳖拜身上有甲,但是双重钢甲也未能挡住线膛枪中射出的尖头子弹。他还在空中的时候瞳孔就已经放大,当他落在地上时,除了本能地抽动了一下外,再没有别的反应。
他死了。
无论是多尔衮、阿济格、吴三桂还是鳖拜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位勇冠三军的勇将,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了德州城下,而射击他的,却只是一群民兵。
武装民兵。
俞国振在与孙晋的对话中提出,普遍的义务兵役制是未来华夏三大基柱之一,这并不是他空口白牙说胡话,而是他实打实的想法,同时也是他不断摸索中正在建立起的制度之一。
吴三桂等人显然分不清楚武装民兵与大明的民壮之间有什么区别,虽然他们知道这种每年半脱产进行训练的士兵也拥有一定战斗力可是在实际作战中,他们根本无法注意到这些平时分散在各个厂矿农村的民兵动向。他们知道俞国振在南方动员了十万华夏军却不知道俞国振在北方还动员了十万民兵,而且都是武装民兵!
早在三年前,俞国振在山、东就已经拥有三万武装民兵,到了现在,这个数字更是膨胀到了十五万对于如今山、东聚集的一千五百万人口来说,这也只是百分之一的人口,而且他们并不完全脱产。事实证明,武装民兵在维持社会治安、突发事件中抢险救援、战争状态下的安全保卫中发挥了极为积极的作用。
出于某种战略目的,俞国振确实亲领两万援军北上,将自己对天津卫的战斗重视,毫无保留地显示出来。对他来说,救援沧州只是目的之一更重要的目的,是给吴三桂、阿济格更大的压力将多尔衮和建虏的主力都吸引过来。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会放任德州这个重镇不管,相反,德州作为将来的一个交通枢纽,他在前期做了这么多的准备工作,如何能让其遭遇危险1
因此,铁道工程兵中的武装民兵,在俞国振离开之后,便立刻被组织起来,负担起城防工作。除了铁道工程兵之外,还有济南府与青州府的两府武装民兵,所以看似空虚、只留下一个营正规兵力的德州城中,实际上拥有不少于一万五千的守卫力量!
武装民兵装备的武器,当然没有华夏军一线战斗部队那么精锐,但也是华夏军中替换下来的火枪,比起建虏或者明军,他们的武器仍然要算是先进。加上武装民兵的训练水平并不弱,除了每年三个月的脱产训练之外,平时每隔几天就有一次基本演练,他们的射击次数甚至不逊于建虏和金陵小朝廷的正规军一反正俞国振手中有足够的弹药给他们使用。
这一万五千武装民兵,当然不可能全部守在城头,他们分为三班在城上轮换,饶是如此,这面城墙之上也有一千人。在俞国振的操典当中,清晨和傍晚这两个时间段都是极易发生袭击事件的,因此他反复强调这两个时间段特别需要提高警惕。
现在这个就发挥作用了。
铁道工程兵的战斗时间虽然短,却足以让这些民兵做出反应,他们按照平时训练中的要求,纷纷抢占制高点。而城垣是当然的制高点,因此其中近半都上了城头。
鳖拜被击落下马,并没有让这群建虏骑兵就此混乱,相反,意识到主将落马,这群建虏顿时怒火万丈,他们被鳖拜挑出来,自然是鳖拜的亲信,不少人都是与鳖拜一起出生入死过无数次的。打过无数次仗的这些建虏精锐很清楚,他们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夺占城门!
夺占了城门,他们才能冲上城墙去清理守卫,虽然刚才的火枪声很密集,可是建虏在那一瞬间也看到了,城头不过千人。只要他们能再多纠缠一会儿,最多五分钟,他们的大股人马随后就到。
而且,他们还要为鳖拜复仇!
参领希尔良嚎叫着,只鳖拜的将旗高高举起,第一个踏上了吊桥。
马大保与费神在水里之着顶上的激斗,城头枪声响起的时候,他们都是大喜。刚才异变发生的太突然,他们都忘了城中自有守卫的事情,只是本能地与来袭者交战。马大保见偶尔有流弹击入沟壕中,立刻招呼众人:“走,我们离开……”
话音未落,就听得头顶上战凡嘶鸣声震天响起。
建虏的八旗厂骑也不管前面尚有自己人,他们就是直接冲撞过去,将正来迎接的吴三桂部众也生生踏烂,在人群中踏出一条血路,径直冲入到城内!
建虏的凶悍也是非同一般的,二五百骑在途中折损就超过一半,冲入城中时,又损失了数十,仅有二百骑才涌入城内。然后城垣上的民兵开始回头射击,又击杀了其中一半,剩余不足百骑,见根本没有机会冲上城头,竟然当机立断,沿着大街径直向城内冲去!
希尔良手中持着鳖尸的将旗,双目示红,他身上至少中了四弹,只不过在高速移动之中,没有击中要害,他也不觉得疼痛。顺着长街冲出老久,听得后边枪声已远,他才回过头来一看。
跟在身边的,只有不过四十余骑了。
想凭着四十余骑夺下德州城,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希尔良绝望地道:“我等失去主子,又身陷于敌城之中,如今我是不想活着回去了,你们也不要想存活。今日一战,我们就是死也要让南贼看到我们满清勇士的胆量,让他们在每个噩梦中都梦境我!”
“参领只管吩咐!”
“烧光,杀制”希尔良厉声道:“让这座城变成火海,完成鳖拜巴图鲁的愿望!”
他们身上原本就带着弓火之物,既是打了这个主意,当下不顾一切,只要是能点头火的地方,他们便纷纷去点火。
城中此时已经做出反应,纷纷赶去援助城墙上的民兵,而他这四十骑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维持治安的普通民兵与警察,不敢来阻拦他们,而大队的士兵,又抓不住他们。他们在德州城中横冲直撞四面放火,倒真闹得浓烟滚滚,一片狼籍。
象是野猪闯入了西瓜地里一般。
外头的枪声猛然密集了一阵,然后便停住了。希尔良知道,自己的同伴终究还是没有闯入城中。
原本以为防备空虚的城里,怎么却多出了这么多士兵?
这个问题让希尔良异常困惑,他相信,已经阵亡了的鸯拜,也一定想不明白。当他们连继在几条街道纵火,终于来到城中间时,突然间前面一阵怪风吾过,吹得人家毛都竖了起来。
然后希尔良便看到了一排排的华夏军。
“杀,杀!”希尔良厉声喊着,向这队华夏军冲过去,但枪声响起,在他和他的部下面前,一张死亡的火网封锁住了他们全部的去路。
城外,鳖拜的残部在试探着冲锋一回之后,便开始回撤。骜拜每临战必身先士卒,这虽然让他拥有了巴图鲁的勇名,却也使得他在此战中一个战便中弹身亡。如果能够获胜,他们残部还有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但现在,他们却看不到胜机。
远在沧州,俞国振盯着眼前的地图,脸上仍然有些疑惑。
他自己是知道,德州还留有一个营的正规军有一万五千武装民兵守卫,以他们的火力,足够在防御战中击败数倍于己的敌人,因此,他并没有想到,敌人会认为德州“守备空虚”。
吴三桂部不进不退的手段,象是抛出的饵,让他的注意力集中过来,那么,吴三桂真正的用意是什么?
不仅是他,宋献策也觉得脑子里一团迷糊。
六二三、铁马秋风沧州城(三)
俞国振毕竟不是算无遗策的诸葛亮,他不知道分明布有万五民兵的德州城,在吴三桂和建虏眼中,竟然成了一座守备空虚的城池。他还以为吴三桂会将这些民兵的战力考虑进去,因此,算计自己的防线,俞国振怀疑,吴三桂可能会攻击临清。
若真如此,吴三桂部应该有一支利于长途奔袭的骑兵才对!
“这不可能,吴三桂的骑兵,一直在天津卫,前线传来的消息都是如此。他用来袭击沧州的这支部队,原本应该是驻扎在武清,等一下,莫非这支部队其实是连环计,他们一路屠戮南下,为的并不是怕自己走漏了风声而是为了掩护那支骑舆……”
宋献策猛然击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他这番话也提醒了俞国振:“建虏!唯有建虏骑兵,才会弄成这模样建虏竟然还可以分兵,看来前面田伯光与顾家明给他们压力不够啊。”
“不够也没有办法,他们手中的兵力就这么多。”宋献策皱着眉,“若是建虏若是建虏,他们会不会攻德州?”
“吴三桂安能不告诉建虏我军在德州的虚实?”俞国振摇了摇头:“我觉得”,””
就在这时,突然间外六传来报告声,紧接着,一个华夏军军官走了进来:“统帅,参谋长,沧州城外的敌人似乎有异动。”
“什么异动?”
俞国振眉头微动,他们尔在琢磨着敌方,对方立刻就有了异动,这种巧合,让他甚为不爽。
“似乎派了人过来也不知是宆何。”
“派人不见。”俞:振想也不想,便做出了决定。
他手中有两万人,而且带着行,炮,最初没有发动总攻只是不想做无谓的牺牲罢了,现在对方的异动让他不适,就象是睡得半梦半醒之人,听到一只蚊子在嗡嗡嗡,原本不想理会,但它竟然敢来叮人那么就开灯将之拍死就是。
因此,俞国振下了决1;:“伯光、家明那边兵力不足,不能给吴三桂更大的压力,我们这边可以。传令全军动员,准备决战!”
“啊?”宋献策愣了一下,然后道:“不错,不错,任敌千般花巧,我唯以力破之,绝对的力量之下一切狡计都是徒劳,哈哈,哈哈哈”,””
由不得他不笑,宋献策在俞国振手下担任参谋,很长时间都在研究流寇和建虏的发家史。流寇且不说事实上直到崇祯十二年以前,主要还是被官兵追着打。但建虏不同建虏对大明不仅屡屡上演以少胜多的好戏,而且还打出了“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神话。
但到现在,这个神话不但破灭了,而且他所属的华夏军还书写出了新的神话。
吴三桂军中这时派来使者,当然不会是为了求和,而是来扰乱人心的。俞国振根本不见他,他再多的舌尖上的花样也施使不出来。
崇祯十九年九月十日,就在骜拜毙于德州城下的同时俞国振下达了击溃沧州城下吴三桂部队的命令。
两万人的部队,也就意味着拥有一百零八门野战炮的配置,当这一百零八门火炮同时开始轰击时,整个天地都失去了颜色。就象是火山爆发一样,无数火焰倾泻在战场之上而滚滚的硝烟,也将吴三桂部的视线彻底挡住。
没有任何工事能在这种规矩的火炮轰击下长期坚持实心弹、开花弹轮流而来,犁庭荡穴一般,将吴三桂部挖掘出的营外工事扫荡了一遍。虽然吴三桂部也开炮反击,可是他们那可怜巴巴的十余门炮,就连他们的炮手都听不到其射击时的声音。
过了三十分钟,当华夏军的火炮停止轰击的时候,华夏军的步兵已经冲到了壕沟之前。他们熟练地射击,跳入壕沟寻找掩护,原本是用来阻挡他们前进的壕沟,现在反倒成了他们的掩体。
壕沟中的吴三桂军也做了顽强的抵抗,他们都是吴三桂手中最亲信的部队,平时没少造孽,吴三桂军中虽然没有教导员,可军官也没少告诉他们,他们若是活着落到俞国振手中,不是被虐杀就是关进煤矿里暗无天日地服苦役。因此他们的斗志相当顽强,甚至还组织起了几次反击,与华夏军争夺壕沟。
不争夺不行,方才华夏军的火炮威力,他们已经尝到了,这还不是直接轰击在他们的当中。
如果失去了壕沟,华夏军就可以将炮兵阵地推到壕沟边来,他们的大营可禁不住方才那种规模的轰击。
但他们的反击,在华夏军的冲锋下,显得那么的软弱无力。
华夏军是这个时代最纯件的火器军队,同时也是这个时代最纯粹的正规军人。即使前些年在欧洲大陆上拼得血流成河的古斯塔夫和华伦斯坦,治下也没有这样纯粹的军队。他们精通火枪射击技能,后装炫发枪的速射优势,在他们手中展露无疑,每分钟射击三次只能说是一般水准!而且他们又拥有敢于刺刀见红的勇气,当对方冲锋而来的时候,他们倾泻完弹药后很乐于与对方短兵相接。可以说,火枪兵、长枪兵,他们身兼二者之长。
从华夏军突入壕沟,到彻底夺取壕沟,整个过程也只有一个小时,绵延十余里的战线上,吴三桂军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外围屏障。而炮兵也没有闲着,他们已经在华夏军率先完成突破的壕沟处,填出一块平地,开始将火炮推到这里。华夏军停止突击,而火炮便又开始轰鸣,这一次火炮直接炸在吴三桂军的营垒之中,所造成的破坏与伤亡,更是惨烈。
“统帅,看来用不着步兵了。”宋献策从望远镜里看着对方的营垒,银是感慨地道:“今后,火炮将是战争之王了。”
“是,所以在火炮的研制上,我们不能止步不前。现在有些人已经在建议,让我将研究费用向蒸汽机等领域倾斜嗯?”
俞国振正想发一发牢骚,却看到视野中出现了一件异事,吴三桂部的一处营垒中,冲出了一队骑兵,大约有三百余骑。这队骑兵甚为凶悍,迎着枪林弹雨冲来,虽然一个个中弹倒下,却没有一人转身逃走。
“这应该是最后的关宁铁骑吧,可惜,他们不是死在与异族厮杀的阵战之上,而是死于我们之手。”宋献策也看到了这队骑兵最后的光彩,他感慨地叹道。
“没有什么可惜的,象他们这样没有军纪没有国家观念,死就死了吧。外战外行早就不是戚公所统帅的那支关宁军了。”
“统帅接着发牢骚啊,还恭说说火炮研制吧。”宋献莱嘿然一笑,虽然他心中不太同意俞国振的观点,但是这些年来,俞国振威势渐重,宋献策身上的旧文人习气,让他开始注意克制自己不同意见的表达了。
俞国振却没有继续发牢骚。随着华夏军略委员会框架的搭起,他手下军政两方的人都在争夺资源,他再有钱,一定时间内能拿出来的资源总是有限的,象海军与陆军的资源竞争,同样也发生在军队系统与民政系统上。不少人以为,华夏军目前的实力,已经足以席卷天下,他们的武器,已经不是建虏或者其余什么敌人短时间能够赶上的,因此,对于新式武器的研制,可以暂时缓一缓,而将资源用在诸如提高蒸汽机的效率之类上去。比如说蒋佑中,这位俞国振一手培养出来的研究员,如今在新襄享受极高的待遇,他也争气,列车、轮船等的改进上,都有他的巨大功劳。但在这同时,他也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觉得若能将更多的资源用于他所想要进行的领域研究,能更好地提高华夏百姓的生活。
用他的话来说,“研究一艘新式装甲蒸汽炮舰的费用可以解决蒸汽锅驼机的小型化应用问题……”。
这就是科学家和政治家的区别了,科学家思考问题时比较直接,而政治家考虑问题则要复杂得多。俞国振也承认,他现在完全用不着在军事科研上投入如此之多,可以将宝贵的经费用于提高生产和生活。但他内心中还是希望,能够在军队装备上建立起尽可能的优势,这样,在将来与外敌的战争中,可以少损失一些士兵的生命。
就象此前这场战斗,他动用了两万人,对方有约六万人,若不是他拥有武器上的优势,即使胜,他自己的伤亡也不会少。但在武器与战法的双重优势之下,他击溃沧州外的吴三桂部,己方的损失几乎微不足道。
吴三桂部虽然受到蛊惑,以为投降不是被虐杀就是在煤矿里折磨而死但当这种恐惧被更大的恐惧所代替后,崩溃与大规模的投降就难以避免了。六万大军,足足有一万被击毙,原本华夏军会本着仁义精神,给对方的伤员也包扎,但因为吴三桂部南下时的屠戮,所以所有重伤员一律处死轻伤员也不予救治。而投降的超过两万,在此后的追击中逃脱的,只有不足两万人。
就在打扫战场的同时,俞国振终于从俘虏口中得到确认,有两万建虏骑兵混在吴三桂部中南下,但在接近沧州之前,他们已经脱离!
六二四、铁马秋风沧州城(四)
对于俞国振来说,这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两万建虏南入,无论袭击的目标是哪里,都可能会给他造成大麻烦。俞国振最担心的,并不是他们去攻城掠地,而是这些建虏绕开坚城,开始他们最拿手的劫掠勾当。在山`东的一些重要目标,他都有武装民兵据守,这些建虏只能制造麻烦,却不会有太大的伤害,可是广阔的农村,则只有普通民兵,有些地方,就是俞国振的政令,都尚且抵达不到。被这些强盗闯进这些地方,再想清剿他们,就需要花费更多的人力和时间了。不过这是癣疥之患,尚不值得俞国振改变原先的作战计划。而且没有多久,来自德州的信使就已赶到,将鳌拜死于德州城下的消息传来。听说又击毙了建虏一员悍将,德州城虽然被纵火焚了两条街,可是人员伤亡和军资损失都不大,俞国振还是比较欣喜。吴三桂和建虏竟然会判断错误,这让俞国振也觉得有些意外。他自己带着三千华夏军回师德州,而其余部队则继续北上,支援田伯光与顾家明。随之而至的,还有俞国振的命令:继续增加压力,大肆宣扬沧州和德州的战果,让在京师附近逡巡的多尔衮加快南下。除此之外,俞国振还指令在最新一期的报纸上,大肆宣传沧州与德州的胜利。天津卫,吴三桂军营。吴三桂手轻轻地在抖。他知道,自己有大麻烦了。鳌拜南下原本只是袭扰性质,这是鳌拜自己的主意,也得到了阿济格的同意。如果他不插上一手,那么败亡就败亡,阿济格只能打落牙和着血往肚子里吞。可是现在他插了一手,那么事情的性质就起了变化。变成了他唆使鳌拜去攻德州。这样的结果,就是他必须承担起战败的责任。至少阿济格要将责任全都推到他的头上,甚至阿济格会在第一时间。来寻他的麻烦。“我该怎么办,为何会判断错误,德州城中为何还会有如此众多的兵力?”虽然明知再去想德州城为何会出现重兵没有意义。吴三桂心中还是忍不住向那个地方想。就在这时,他听到外边一阵躁动,紧接着,他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吴三桂身边自然也有勇士护卫,他们按刀而起,连忙将吴三桂护在身后。一大群戈什哈蜂拥而入,紧接着,阿济格走了进来。他脸色阴沉,手中拎着刀,刀头还在淌血。吴三桂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显然,在外头挡着阿济格的护卫,已经身遭不测了。“英郡王来此,不知有何贵干啊?”吴三桂起身,示意护卫让开。不紧不慢地道:“若是有什么事情,一纸召书,我便会前去拜聆,何需郡王亲自前来?”阿济格将刀插入刀鞘,目光冷漠地看着吴三桂,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莫非。郡王来此,是兴师问罪?”吴三桂心里确实很慌,不过他明白,慌不能解决问题,这个时候,他必须要镇定,若是他露出慌乱之色,阿济格甚至有可能杀了他再夺他的兵。“你也知道,我是来问罪的?”听到这里,阿济格扬起了眉。“鳌拜之死,死得值得。”吴三桂却断然地道。“哦?”阿济格冷笑:“鳌拜乃是先帝心腹爱将,先帝委之以旗务,他自从军以来,攻城拔寨战无不胜,故此被钦赐巴图鲁的勇名……他死在区区德州城下,你还觉得他死得值得?”“我们此前都忽视了,俞国振手中兵力,不只现在到场的五万。英郡王,你想想,若是我们在与俞国振相持之时,他埋伏在德州的精锐,突然间杀出,结果会是怎么样?”吴三桂侃侃而谈:“俞国振极为狡诈,他明面上调来南方兵,看起来仿佛还没有完成战争准备,而实际上他已经将重兵调在德州!”“你言下之意?”阿济格微一愣,确实,建虏也有自己的情报系统,在其中,并没有得到俞国振调动别的军队的消息。阿济格可以判定,击杀鳌拜本人,还将鳌拜的两万铁骑击溃的,绝不是随便什么样的人都能做到的。那一定是俞国振暗藏的精锐,而且数量还不少!“俞国振此前让田伯光、顾家明带着两万兵在此,自己又支派两万兵来,看起来象是添酒战术,我们都知道,此乃兵家之大忌。下个月,俞国振又有两万援军赶到,若是我们习惯了他两万两万地增加兵力,可是突然间来的是四万甚至是六万,而且还分兵去袭扰我们后方,破坏我们的防线,我们必定猝手不及,即使支撑住了,战局也将长期僵持下去。你我都清楚,战局僵持对俞国振有利,对我方是大大的不利!”吴三桂最初时只是信口胡诌,在得到德州与沧州的战败消息之后,他就一直在想,俞国振究竟是为什么要在德州藏上这样一支部队。他找了许多理由,现在便是将这理由分析给阿济格听。阿济格脸色一直阴沉,他此次来虽是兴师问罪,却还没有诛杀吴三桂的意思。他最担心的是,目前他手中只余两万人,杀了吴三桂,靠两万人想要控制住吴三桂近二十万部队和数十万民夫,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这件事情,只有等多尔衮来发落,他最多就是敲打一下吴三桂。“故此不能再等了,俞国振暗伏强军的事情,如今被鳌拜试探出来,他必不会再隐瞒,所伏强军,肯定在星夜北上!”吴三桂又道:“必须催促睿王,请他速速前来。咱们早一日将田伯光、顾家明击破,便能打破俞国振的布置!”“你上次推测德州城守备空虚,结果让鳌拜送了性命,如今又推测俞国振暗伏兵力,是想让谁送了性命?”盯着吴三桂好一会儿,阿济格缓缓道:“我知道,睿王这些年。都是让鳌拜与你联络,鳌拜就是你的主子……”当阿济格这样说时,吴三桂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但脸上却还带着笑。阿济格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异样,便又继续说道:“我下属的汉人中,有人说你是的卢。的卢是什么,你知道么?”“千里马啊,臣自然明白。”“不是,是妨主啊。”阿济格道:“崇祯信任你,将关宁大军都交到你的手中,但当李自成进犯京师时,他封你为伯,催你入援,结果你却逡巡拖延,致使崇祯**。鳌拜听信你。南袭……”“若是英郡王觉得我说得不对,我愿意听从英郡王之命,反正丢的又不是我的江山,是你们爱新觉罗氏的江山。俞国振固然欲杀我而后快,可是他想杀的只是我吴三桂一人。又不会连累到我的族人。至于爱新觉罗氏在战败之后,能否还有存余,想来那时英郡王也无法去考虑了。”吴三桂勃然大怒,说他是奴才,他都忍了,但将崇祯之死的旧账也翻出来。让吴三桂难以容忍。这也是他心虚的表现。阿济格冷笑了一声:“既是如此,我们一起上书睿王吧。”他二人的书信,几乎是同时到了多尔衮的手中。阿济格虽然急于推托鳌拜死的责任,却也很含蓄地承认,吴三桂的猜测极有可能。多尔衮并没有急着决断,他将两封信抛给了眼前跪着的一人。“范先生,你看看这个。”“奴才不敢,奴才如何能看这干系到军国大事的书信!”这位范先生并不是范文程,他垂天缩颈,怯生生地说道。范文程是汉臣,在多尔衮面前还没有资格自称奴才,而这位范先生则不然。“范先生,自父皇之时,你们家便与我爱新觉罗氏多有往来,在先帝时,你们更是大力支持我大清事业,大清每年所需的军资,许多都是你们不辞劳苦送来。”多尔衮温和地道:“你看看吧,然后用你得到的消息给我参谋一下,这信里说的是真还是假。”这位范先生名为范永斗,世代在张家口经商,号称“贾于边城,以信义著”,只不过他的信义是对建虏讲,而不是对大明讲,不仅向建虏走私军资,还将大明内部的虚实透露给建虏,其中建虏数次入侵掠夺的战利品,很多也是靠着他们销赃。听得多尔衮如此说,他打开信,仔细看了一遍。然后他道:“吴侯所说,并不准切,俞国振在德州暗藏的,并非精锐,而是武装民兵。这三年来,俞国振在山`东练出十五万武装民兵,如今有十万便在德州、济南。同奴才有生意往来的几位豪商,都无意中泄露过此事,说此为俞国振藏兵于民之计也。必要之时,他可以变民为军,而且战斗力不逊于精锐官兵。”“也就是说,俞国振在山`东的兵力,并不是此前想象的四万,而是……十九万!”多尔衮对于范永斗带来的消息很相信。“正是,若是再加上受过军事训练的青壮,俞国振随时可以在山`东集起数十万大军。而且,奴才此次来见摄政叔皇,便是因为听得德州的掌柜用信鸽传来的消息,说是俞国振回到德州后,便令民兵开始动员,似乎准备大规模北上。”“未曾料想,俞国振布局远此之远,三年前便开始为如今之战做准备了么?”多尔衮喃喃地说了一句。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确实不能再逡巡不进了,必须在俞国振完成动员之前,将现在对方在前线的四万兵击溃。否则此事,再无胜算!“传令,大军兼程,两日内须得到天津卫,五日内决战!”多尔衮下令道有言论指出,英语是刚性语言,日语是柔性语言。因为当你在做一些不好的事情,别人要阻止你让你住手时,一句“Stopit!”显得铿锵有力不容辩驳,会让你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马上住手;但一句“雅灭蝶!”则显得毫无效果,甚至有可能适得其反否则此事,再无胜算!“传令,大军兼程,两日内须得到天津卫,五日内决战!”多尔衮下令道
六二五、奇兵既出围已合(一)
崇祯十九年九月二十二rì,伪清摄政叔皇睿王多尔衮督满汉蒙朝诸军二十二万,至天津卫,号称百万。◎聪明的孩子记住 超快手打更新 .◎
二十二万大军,加上起前已经聚集在天津卫附近的十五万吴三桂军、两万阿济格军,多尔衮聚起了将近五十万大军。
从卫河南岸向北望去,只看到旌旗连绵,几乎没有空缺的地方。
“阿济格看来真的来了。”顾家明望着这样规模的部队,也不禁咋舌:“古人怎么说的,投鞭断流啊?”
“把他们胯里的肉鞭投下来,确实可以将卫河堵住。”田伯光摸着下巴,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很肯定地说。
顾家明对他实在是无语了。
xìng子诙谐勇猛善战,又不失智计,田伯光除了私生活不是很检点,可以说是个很不错的人,就是嘴巴贱了一些。
“官人那边应该准备好了吧,我听闻已经动员了。”
“自然是准备好了,早就等着这场大决战。”顾家明淡淡笑了起来:“建虏是被牵着鼻子走啊,我估计,吴三桂应该是猜到了几分官人的打算,但他也有自己的打算,建虏全军而来与我们决战,也符合他的利益。”
“嗯,看来建虏准备动手了,你看,已经开始有人到河边,应该是搭浮桥吧?”
因为建虏大军接近的缘故,田伯光与顾家明进行了兵力收缩,加固了自己在卫河南岸的防线。此时双方军械上确实有差距。但差距并没有大到人数不可弥补的地步。象是建虏,火器的装备量也达到了一半,另外一半还jīng擅弓箭,这就意味着,建虏的二十余万人中,至少有十万人用的是火枪。
这就是俞国振给这个时代带来的变化之一了,因为华夏军的前身新襄虎卫。凭借着火器在数次大战中都立下了赫赫的战功,因此迫使建虏也比原本的历史中更大规模地接受火器,而不是沉醉于所谓祖宗的“骑shè之术”。
“咦。建虏也学乖了,不是在河边上直接搭,而是预先做好了桥梁部件。然后直接进行拼接,既提高速度,又可以减少因为我们的攻击而造成的损耗,有长进,有长进!”
田伯光与顾家明完全象是老师在点评学生,见到建虏的进步,他们还有心情夸赞两句。
当然,用武器来夸赞就更好了。
火炮顿时轰鸣起来,田伯光、顾家明手中,已经有俞国振派来的一万七千援军。总兵力也将近四万,火炮的数量绝对不少。因此,惊天动地的炮火将半边天际染红,而卫河上也飞起一团团水柱。
多尔衮看到这一幕,虽然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啧了一声。
华夏军真是太过奢侈了,仅仅是四万人,配备的火炮数量,已经相当于他这四十万人之和。
不过此次多尔衮南下,并非全无准备,四十门红夷大炮。shè程可达两里以上,这种千斤巨炮,每一门的运送,都是十几头牛和几十名士兵!
“确认对方炮营所在地了么?”他向着身边的耿仲明问道。
“已经确认了,俞国振的部下,果然还一如既往,仗着火炮数量众多,一开战就迫不及待将火炮亮出来。”耿仲明狞笑道:“睿王放心,只要让我到了河边,定然可以攻击到俞国振的炮兵阵地。”
“倒先不急于此,我还布有另一手。”多尔衮道。
望着卫河,多尔衮的心思多少有些恍惚。
七年前,就在这条河畔,就在他现在所立的位置,豪格中炮身亡,他则在南岸遭遇到一场惨败。这一次,他吸取上回的教训,早早就对阿济格和吴三桂交待,要堵塞河道,不令俞国振的海船有进入卫河的机会。
这一次他也确实做到了,俞国振最为强大的水上优势,未能得到施展。但是,他能在这里洗刷当年的耻辱么?
多尔衮心里没有太大的把握,所以他才让布木布泰带着福临北上,如果俞国振真的冒险袭击辽东,并且给他冒险成功,那么自己回军之前,俞国振不可能抓住福临。不过,从现在的情报来看,俞国振在山东聚集大军,看来还是准备先取京师,再战辽东。
不一会儿,一个人出现在多尔衮面前。
“索尼,以你的罪,原本该幽囚至死,但是我没有拘禁你,而是把你带到了这里,为的是什么,你明白吧?”多尔衮缓声向那人道。
“知道,让我去死罢了。”
“你一死,你们赫里舍家的事情就只管放心吧。你的大儿子虽然平庸,但他的富贵会超过你。”多尔衮道。
“我明白。”
“我将会在三处地点渡河,然后在正面搭桥,吸引敌方注意,你记住,你们的任务不是杀伤或者击败敌人,而是冲入敌军火炮阵地,然后引燃火药。”
索尼曾竭力主张拥立豪格为太子,在豪格先死、黄台吉莫名其妙死去之后,他又攻讦多尔衮,当时多尔衮夺官籍家,将他发配去为黄台吉守陵。此次多尔衮动员八旗力量,便又将他召来。
索尼久经军旅,虽然不以勇猛著称,但是在战场上颇有智计,又有决断。因此,多尔衮将各部死囚罪人集合起来,将他们家中亲人为人质,迫使他们充作敢死队。
对于多尔衮来说,华夏军的重炮部队一直是个困扰他的大麻烦,火枪上的差距,他还不是很怕,他可以凭借厚甲与人命去填,但重炮的杀伤力太大,甲胄根本无用,而人数在它的范围杀伤面前也是毫无作用。
所以必须有一支部队,能够抓住机会冲入华夏军的重炮阵地,哪怕不能大规模摧毁之,也要能给其造成混乱,迫使其优势被削弱。
索尼肩负的就是这样的使命。
在为黄台吉守陵的这几年里,索尼已经受够了冷眼,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崇祯十九年九月二十三rì,在昨rì的试探之后,多尔衮一大早,就从卫河、运河一共八处地点强行渡河。因为兵力上的劣势,田伯光与顾家明只能守卫其中四个点,另外四处偏远的地点,他们并未理会,并且在多尔衮部部分渡完河之后,开始再度收缩防线。
这场持续了半天的激战,造成了建虏与吴三桂联军一万多人的伤亡。紧接着是更为激烈的战斗,在夜幕即将来临之际,多尔衮以来自新襄的焰火为信号弹,对着华夏军的阵地发动全面进攻。
其规模之大、火力之猛,对于华夏军来说,也是前所未遇的情形。
建虏这七年里,也没有闲着,他们学习新生事务的能力或许不快,但有七年时间,足以让他们对火器时代战争有更深刻的认识。因此,他们除了能够熟练运用火枪之外,还懂得以散兵阵列、匍伏前进、弹坑跃进等方式来回避对方的shè击。这种战术,极大地减少了自己的损失。
战争最为教育人。
不过当他们接近到华夏军阵地前百米处,火炮的覆盖轰击,让他们的所有战术规避都成了无用功。
就在火炮不停地轰击以阻止敌人向阵地侧面猛攻之时,索尼带着他的两千骑兵出现在华夏军火炮阵地的后方。
在数十万人鏊战的战场之上,这两千骑根本不算什么,而多尔衮费尽心机,将自己的战术掌控能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因此,这队人马在战场上穿梭时,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当他们真正表露出威胁,也落入田伯光与顾家明的眼中时,他们距离华夏军炮兵阵地所在的高坡,已经不足三里。
“多尔衮傻了吗,想用这点人来搏一把?”
田伯光接到报告时有些发愣,顾家明却是叹了口气。
“他不是傻了,多于两千人,根本不可能从我们的防线穿过去,多尔衮对我们的防线很清楚,看来这些点吴三桂和我们僵持打拉锯战,也不是没有收获。”
“那又怎么样,两千人,根本不可能对我构成威胁。”
如同田伯光的判断,索尼这两千人根本不可能对炮阵构成真正的威胁,只不过为了保险起见,田伯光还是下达了炮兵转移的命令。事实证明,这个命令其实是个失误,田伯光的谨慎给了多尔衮机会。在华夏军炮兵因为转移而暂停shè击之后不久,多尔衮开始真正的全军突击。
四十万大军,在长达一百二十余里的战线上,全面突破。为了这一天做了充足准备的多尔衮,在九月二十四rì夜里,本人也渡过了卫河。
而这个时候,田伯光、顾家明率领的华夏军,被包围在天津卫与静海之间。多尔衮甚至乘着夜晚,遣军试图去分割华夏军,只不过遭到了强力反击,在损伤了大量人手之后,他不得不放弃了这个计划。
至此,多尔衮的战略目标算是初步达成,成功突破了卫河防线,将四万华夏军包围,同时切断了其与海边的联系。在多尔衮看来,他已经掌握了主动权,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只要挡住俞国振的救援部队,那么以俞国振部的军资消耗速度,这四万人携带的弹药最多能支持五天高强度作战。
五天之后,他们手中犀利的火炮、火枪,就将成为烧火棍!
与这个战略目标相比,为实现它而死伤七八万人,都算是值得的。
所以,多尔衮终于放下悬着的心,他觉得,自己离胜利,只有五天的差距了。
但战况,真的如他所想的一样乐观么?RQ
(njxs)最快更新,请收藏(njxs)。 六二六、奇兵既出围已合(二)
时值九月,虽然天气已经变冷了,但是秦皇岛外尚未结冰。
韩二捧着碗,将碗里的粥嘘嘘嗦嗦地全部吃掉,满意地叹了口气。
红薯的甜味还在舌尖打着转儿,这种新传入北方的食物,现在已经成了rì常食用的一项重要主粮,在粥里添上些红薯块儿,整个粥都香了许多。每rì两餐,红薯既可以当饭,又可以当菜,实在是穷人家的宝贝。
“红薯的味道不错吧?”旁边的郭四凑过来,他个头不高,形容瘦削:“这可多亏了南贼,听闻是俞国振强力要求在山`东广种,这才传至我们这里,还有土豆和玉米棒子……啧啧,你说俞国振有这般本领,咱们将主为何不投了他,却要去投那边。”
在入关之后,吴三桂将山海关的守卫交给了建虏,以示自己投靠的诚意,在山海关西南,重建了榆关,不过现在也只是一座哨台,紧急时能放烽火就不错了。韩二和郭四,便是派到这里的守军,两人都是挑剩下的,自然不是那种彪型大汉,在这关城之上,实在是不起眼。
“那边肯花金银呗,将主投了那边,能够封侯,投了俞国振,俞国振手里有的是将领,将主能有什么出路,回乡当土财主么,一个捕快一根绳子就可以将他绑走。”
“也是,将主可是一代名将,若是回乡去当个土财主,有什么意思,而且如今土财主也啥子出息,连个佃户都拢不住!”
郭四说的是新襄给整个华夏带来的经济冲击,即使是在俞国振控制的山`东与两广,他也不禁民间土地兼并——土地革命固然是发动革命时的良药,但他现在。手中有更好的手段可以使。还用不着采用这样激烈的方法。
从将来大农业的角度来看,土地集中是难免的,只不过要注意的是失去土地的自耕农应该如何安置的问题。这才是根本。俞国振便瞧中了这一点,他需要大量的人力,将那些因为土地兼变而失去土地的农民。送入工厂、矿山,送到南海、东海,那里有的是工作岗位。
而这样就让兼并土地的地主突然发现,佃户的腰杆子突然硬了,要减租减息,就连长工都嚷嚷着要加工钱,如果不同意,他们就去投华夏劝业局——这是华夏军略委员会下属的一个规模庞大的机构,所有的移民都由它统一安排培训和就业事宜。地主原先还可以用自己家的打手狗腿子来对付这些不老实的百姓。可是民兵立刻就进行干涉,渐渐的,连大多数打手狗腿子都发现。帮着地主扛活儿。还不如去劝业局服从安排。
于是地主就只能干看着自己乘灾荒买来的土地废弃荒芜,手里抓着几千万上万亩的地契。却提不到人工相助。这种情形让地主很是茫然,换了过去,这些穷鬼泥腿子根本无出路可走,只能乖乖接受他们的剥削,可是现在这种情形,几千年来都没遇上过,这让他们不知所措。
俞国振暂时也不想动他们,再过个两到三年,当这些地主习惯了自己手中大量土地却没有什么收获时,那个时候,华夏军略委员会就可以出面,采用收购的方式,从他们手中将抛荒了的土地再收购来。这种手段,其实也是对乘着灾荒年月兼灭别人土地的地主的一种剥夺,但这种剥夺更隐蔽。
“嘘,有人过来了……看情形,是商队?”
“定是贩卖南货的,辽地的大清贵人,最喜欢南边的狄公酒,还有各种玻璃器皿。可惜,咱们守着烽火台,底下的弟兄们又可以捞上一些好处了。”
“放心,总少不得我们的,否则还有谁愿意上烽火台?”
就在二人的对话之时,从西南面,一队商贩缓缓而来,这队商贩走得不疾不慢,马背上的驼子看起来相当沉重,贩卖的货物不会少。郭四算了一下,共是四十五副驼子,这是一个相当大的商队了。
驼队很快就到了城关之下,自有守卫上前交涉,郭四带着羡慕看着交涉的同伴,然后就发觉来人给了他同伴一记耳光。
“反了,反了,这些商人也敢如此!”郭四怪叫着道。
“嘘,看来是伙煞星,想来也是,这么规模的商队,如何会没有后台?”
紧接着,便听得那边争吵起来,商队中有人上前帮腔,有人若无其事走开,那些脚夫更是笑着看热闹,他们在烽火台上听得商队报出了名号,乃是大清皇商范家派来的人,难怪如此嚣张霸道。
于是他们上头的那位武官还得小心赔笑,皇商范家可非同一般,在华夏军略委员会公布出汉jiān名单中便有他们,排位也就是比吴三桂等稍低。论及在满清贵胄心中的地位,怕是吴三桂也比不上他们。
“看来是落个空了……咦,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下去,下去,这是烽火台,闲杂人等,不得……啊!”
郭四正待将乘乱上了烽火台的脚夫赶下去,却见其中一人咧嘴笑了笑,露出白得晃眼的牙:“对不住,请你们二位挪挪地方。”
“大胆,休要以为你们是范家……范家……”
郭四看到了面前的短铳,声音开始打颤,韩二倒是狠,翻身就想扑到火塘那边拿火,结果被人一脚踢翻。
紧接着,底下也动了手。
转眼之间,守着新榆关的吴三桂士兵,就全部被制住,然后被剥得光光的,郭四与韩二两人就赤着被绑到了一起。
“你们二人要幸福哦,在一起啊。”商贩中一人上来,看得两个男人光着绑在一处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
紧接着,韩二看到他所认识的一个人,这人真是皇商范家的掌柜的,方才正是看着他,所以众人没有起什么疑心。他点头哈腰地向着那调侃他们的人道:“王将军,今rì之事,算不算我范家立功了?”
“自然算,范家识实务,这非常好,我们统帅向来功过分明,范家可以放心了,只要此次能将建虏主力都留在关内,那么范家今后的合法财产都能得到保障!”
这位王将军,正是被吴三桂和建虏以为,仍然守在兖州和徐州的王浩然。
“石民先生,吴三桂定然没有想到,我们会出现在这里。”看着整个榆关已经控制住了,王浩然派出信使,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海面上开始出现一艘艘船。从第一艘靠岸的小船上,茅元仪走了下来,虽然他年过半百,但jīng力却依然充沛,整个人的jīng神,与三四十岁的人没有什么区别。
就连身手,也极为敏捷。
听得王浩然的话,茅元仪用力踏了一下脚下:“那是自然,吴三桂、建虏都以为我们会直袭辽东,将沈阳当作目标,却不想想,统帅的胃口比他们想象得要大,还是那句话,人存地失,人地皆存,人亡地存,人地皆亡,只要把进入关内的建虏jīng锐尽数杀灭,辽东之地,还不是唾手可得!”
“不过统帅此计还是有一个破绽,和建虏交战,石民先生你竟然没有北来,这就是最大的破绽了。”王浩然哈哈大笑:“若是我,必然知道,我军目标终究是辽东。”
“所以这些天的报纸之上,你没有注意到么,我出现的频率明显多了,又是观摩军演,又是接见优秀军人。”
茅元仪说到这,张开双臂,对着东北方向,做出拥抱的手势:“多少年了,十年?二十年?老夫今rì终于又回到这里,带着雄兵!”
他很早就跟随孙承宗镇守辽东,秦皇岛、山海关一带,从未少至。东面水天苍茫,大队的华夏军正在进行登陆,而为了方便重型装备运送,上岸的华夏军在工程兵指挥下开始搭建简易码头。望着这一幕,茅元仪不禁想到曹cāo的名诗:“东临碣石,以观沧海……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他的平生志向,就是消灭建虏,原本被流放到闽境,他以为这一辈子再无实现志向的机会了,直到受人所荐,来到俞国振身边。
在俞国振身边,他才发觉,自己此前自认为正确的东西,许多都是荒谬的。仅仅是不到十年的时间,他便又回到了山海关前,再进一步,便是辽东。
“接下来是去收复山海关,咱们这还只是胜利的第一步,尚不能停呢。”王浩然向着茅元仪敬了一礼:“参谋长,请下命令,我去夺山海关!”
“去吧,我带队接应你。”茅元仪还了一下军礼。
就如他们二人所言,俞国振从一开始就没有把目标只定在击败吴三桂与多尔衮身上。他的目标是整个辽东,但又不愿意在冰天雪地里与建虏钻山沟,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将建虏诱入华北,然后截住其退路,就在广阔的华北平原,将之彻底消灭。
多尔衮动员的兵力越多,准备的资源越众,就越合他的心意。
多尔衮一直以为俞国振会直捣黄龙,留下兵力守卫辽东的海岸,另外集中兵力来支援吴三桂,与俞国振在天津卫到山东一带决战。却不成想,他这种布兵方势,便成了一个“哑铃”,两边大,中间小,俞国振便令王浩然只身到耽罗岛与将岸、茅元仪会合,领第三批北进的jīng兵,选择山海关南北两面的秦皇岛、广宁卫一带登陆,他更没有想到,给他带来山`东民兵动员消息的皇商范家范永斗,竟然也与俞国振达成了秘密联系!
(除夕夜里给大伙包一个大饺子啊,看在别人放假,老雷仍然在辛苦码字的份上,大伙总得意思一下,发点红包压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