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零九、海东暗钩织罗网(一)
崇祯十三年在南海发生了两件重大的事情,使得南海和整个东南半岛局势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首先便是向来困守于大陆之上的明国出了俞国振这样的一个妖孽,至少在郑芝龙的眼中看来,生在内陆而非海边的俞国振就是一个妖孽,他竟然出兵与西班牙人是行两场大战,先是攻占基隆,然后攻克吕宋,将西班牙人在南海的势力拔除殆尽。
其次便是荷兰人聚集大军围攻麻六甲,迫使葡萄牙人交出了这个咽喉要道。当初葡萄牙人病急乱投医,还造谣说荷兰人是要对付会安,想将俞国振卷入这场欧洲殖民者内部的冲突中来。
这两件事情,使得西班牙的势力与葡萄牙的势力在南海变得微不足道,甚至还比不上刚刚伸来触手的英国人和法国人。但对这两件事感受最深、压力最大的,还是郑芝龙本人。
“大哥,事情真到这一地步?”
“老三,我也不想这样,这都是俞某人逼的!”
在郑家当中,郑芝凤是主张与俞国振谈判来解决问题的,他不只一次与俞国振打交道,亲眼见着俞国振的势力是如何从陆上发展到海上的,比起郑芝龙,他对俞国振的才能更有切身的体会。
但郑芝龙说他是被俞国振“逼”的,自有他的道理。
在崇祯八年,刘香老死了之后,整个东海海面上,郑家就是头号老大。便是西班牙人、荷兰人,都要给郑家面子,他们的商船,同样要挂郑家的旗号,才能安全行驶于前往倭国的航道上。
这旗帜可不是白挂的,一面旗,就是两千两白银!
不仅如此。郑家还亲自上阵,经营海贸,从倭国到东南诸岛。都有郑家的商船在活跃。每年郑家的收入,都是在数百万两左右,单论经济实力。其实比起崇祯十年以前的俞国振还要强大!
但当前后两批近三十万移民到了新襄体系之下后,事情就发生变化了,俞国振有了充足的兵力来源,打造了一支舰队,这些倒在其次,关键是俞国振将自己赚取的利润用来推进新襄的工业化,生产出大量的工业产品。郑家则将利润用于建庄园豪宅,广置田亩多蓄奴仆。直到现在,郑芝龙仍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就是俞国振,被封为南海伯后也不是跑回了襄安一趟么,若不是献贼等流寇多次焚毁他在襄安的宅院,只怕这个时候襄安仍留着他俞家的祖宅呢。
这就是郑芝龙与俞国振的最大区别,郑芝龙意识到海贸能带来巨大的利益。却只满足于此,故此他最大的成就也就是一个中间商罢了。指望着倒买倒卖便能有稳固根基的,就如同后世某些人以为金融业就是财富之源一样,当巨大的风波冲击到时,顿时会烟消云散。
实业永远是王道,这就是俞国振对于产业的认知。
郑芝凤犹豫了好一会儿。又劝道:“大哥,南海伯这人我打过交道,还算好说话,或许……我再去见他,和他谈谈?”
“老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事你就不要参与,找个由头,你先去京师,留着你与俞某人的这份人情在,就算……就算我此策出了什么意外,总有个回头的余地。”
他此语一出,郑芝凤还没有说话,旁边的郑森忍不住了:“父亲,这样不好,咱们做的是大事,就休想两边下注,既然决定与俞国振为敌,就要集中全力,三叔乃是父亲左膀右臂,这个时候,如何能离开!”
“长辈说话,哪轮得着你插嘴!”郑芝龙喝斥了一声:“不唯你三叔,你也去京城!”
郑芝凤听得这里,心中明白,自己兄长的主意已经拿定,怕是不肯回头了。而且看他说的这么迫切,事情只怕已经迫在眉睫!
“兄长是不是已经动手了?”他忍不住问道。
郑芝龙摇头笑道:“休要问那么多,你们回去准备准备,去京师吧。”
郑芝凤深深望了他一眼,然后便离开了。无论如何,他都是郑家的人,郑家的利益,始终是高于一切的。他如此,郑森同样如此想。
见弟弟儿子都退下,郑芝龙闭上眼休息了会儿,然后轻轻笑了一声。
他动手动得比郑芝凤想象得还要早,只是事情隐密,郑芝凤人一直在京师,故此并不知情,直到最近回来,才得到消息。当初罗九河派人来质问郑芝凤,勾结倭国德川幕府之事,确有其事!
岛原之乱发生初,德川幕府便大为惶恐,要知道天草四郎时贞另一个身份,乃是小西行长家臣的儿子,甚至有个传闻,他是小西行长次子之子!
对于德川幕府来说,最大的梦魇恐怕就是秀吉猴子的部下们为故主复仇了。而且,平户处于九州岛的北端,是压制南面野心勃勃的岛津家的重要前线,德川幕府只要还有半点脑子,就不会容忍天草四郎。
可惜,先后两次组织的跨海征伐,都在新襄渔政局海军的干预之下被破坏了。幕府的水军几乎丧失殆尽,不仅无法再组织大规模地跨海征讨,相反,倒是天草四郎的水军不停sāo扰起本州岛沿岸,特别是“中国”地区与濑户内海沿岸。天草四郎不停毁坏城池农田,掠夺人口,让德川幕府极是难受。
而且由于德川的控制力减弱,那些强藩便开始不安分守己了,典型的代表便是最南的岛津家。
另外,德川幕府还得到了一个让他们觉得更为恐慌的消息,新襄有意扶持长守我家的遗孽、现在改名为秦盛亲的攻夺四国岛,进而窥取整个倭国!
因此,郑家来使之后,即使两者此前有些矛盾,但德川幕府还是与郑家一拍即合,双方约定,共同出手,对付俞国振。
只不过郑芝龙自觉把握还不是很足,因此还要联络荷兰人。
时为荷兰驻台湾总督的,乃是安冬尼?范?迪门,他早就觊觎西班牙人在台湾北部的地盘,也想着乘西班牙人收缩防御之机夺取整个台湾,进而威胁吕宋。结果他还没有来得及动手,俞国振便抢了先,不仅夺了台湾,还占据整个吕宋,将西班牙人几乎彻底赶离了南海。
“施将军,我已经得到了巴达维亚总督额下的授权,与你进行进一步地谈判。”就在郑芝龙打发自己的弟弟和儿子进京师的同时,台湾岛上的热兰遮城,迪门召来施福,郑重地说道:“我们同意组成一个联盟,共同对付南海伯,但是,这需要看郑家的诚意。”
“此前我家将军便已经摆出了条件,南洋诸岛,由你们自取,大明之地,则由我家将军禀报朝廷之后处置,另外,自此往后,我家将军之船,经过满剌加时,你们所取赋税,便与欧罗巴诸国一般。”施福很有些傲气地说道。
“这个条件太过苛刻,而且,条件里没有说大员岛的处置,你们在大员岛迁移的明国人太多,已经影响到我们两家的关系。”
“大员岛原是我大明国土,此事断无争议。”施福冷笑:“南海伯能攻下鸡笼,便能攻下你这热兰遮,总督老爷,你先得弄清楚,我家将军与南海伯同殿为臣,若是郑家与南海伯联手攻取,你守得住?”
这是**裸的威胁,施福跟随郑芝龙久了,自然知道,对于这些欧夷,拐弯抹角委婉说话,他们反而会当你是软弱,唯有**顶过去,对方才会嘤咛一声yù拒还迎。
“我明白你的意思,既然这样……新杭必须归我们,另外,大员岛的东面,必须归属于我们,否则,我们无法和公司交差。”
荷兰东印度公司负责总个远东地区的殖民地,无论是巴达维亚总督,还是热兰遮总督,都是东印度公司任命。迪门此语说出之后,双方等于就是达成了协议,又讨论了一些具体细节,施福便得意洋洋地离去了。
“阁下,真的就这样将公司的利益让给这些野蛮人?”施福离开之后,副官在迪门身后问道:“以我们的实力,完全可以独力与那位明国的伯爵抗衡。”
“不,不,巴斯藤,你说的虽然有道理,却考虑得并不周全,你要知道,现在对于公司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独霸整个东南亚的机会!”迪门眼中闪着yīn冷的光:“明国南海伯他现在看起来实力在整个东南亚最强,但实际上他的战线拉得太长了,从朝鲜、rì本,到大员岛,到中南半岛,再到菲律宾……他太贪心了,如果他再埋头发展十年,东南亚就再没有我们插手的余地了。至于现在让给尼古拉一官的这一点点利益,那算得了什么,协议就是用来撕毁的,铲除公司最大的敌人之后,就轮到尼古拉一官了!”
“阁下,我听说南海伯有几万士兵,为什么我们不尝试与他合作,或许……我们能通过谈判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巴斯藤,看起来你不熟悉这位明国的贵族,可不要用我们看待那些愚蠢的明国官员的眼光看他,也是一个铁腕冷血的人物,而且他的眼光比明国绝大多数官僚都看得远。在他身上,谈判绝对占不到便宜,这句话不是我说的,而是巴达维亚的总督阁下在信中说的。总督阁下见到了马尼拉城中唯一的幸存者,幸运的胡安神甫,上帝保佑他能活着回到西班牙,那傲慢自大的西班牙人听到这个坏消息!”
说到这里,迪门愉快地笑了起来。(未完待续)RQ
五一零、海东暗钩织罗网(二)
宋献策迈着小碎步,紧紧皱着眉,飞快地穿过走廊,来到俞国振的办公室门前,一进门,便看到华悠之坐在那儿,见他来了,这个少年起身行礼:“宋参谋。”
“悠之,气sè不错啊,看来主公心情也挺好?”
虽然心中焦急,但是宋献策还是和这个十八岁的少年打了声招呼。
华悠之恭敬地回道:“谢宋参谋关注,主公正等着,他早就吩咐过了,宋先生一来,便请进去。”
这个华悠之才十八岁,乃是新襄初等学堂八百余名毕业生中排名前十之一,但单以成绩成论,他在前十位中吊车尾,正好是在第十位上。不过,因为他在初等学堂时期的学生活动中展现出来的能力,他在毕业之后被调到了新建立的南海伯秘书府担任秘书,帮助俞国振处理rì常文书事宜,将章篪从这些事务中解放出来。
而章篪则被任命为秘书长,同时兼任新襄市长之职。很明显,俞国振在为下一步领土拓展做准备,那种可能要面对敌人袭击的领土,将由武人出身的虎卫为总督,而单纯的后方,只需要处置民政事务的,便可以让章篪这样经过锻炼和考验的文人充任。
章篪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因此对华悠之的培养可谓不遗余力,而华悠之也是争气,才短短的半个月时间,便已经将大多数事务接了过去。
与此同时,华悠之的另一个身份是虎卫预备役。每个月都有三天,要去接受如同虎卫一样的军事训练。
这也是新襄新的规矩,新襄体系下人口虽然迅速增加,即使张秉文与方孔炤两人先后去职,现在平均每个月通过各种渠道来投奔新襄的民众人口,也超过一万,一年仍然有十余万外来新增人口。但是。新襄的总兵力仍然不足,目前也只是三万九千人。而且虎卫jīng锐长期在外驻扎,为了弥补这个缺憾。在新襄与会安、新杭三地,凡是适龄之人,都需要加入预备役。每月进行三天的军事训练。
宋献策这个矮子,心里却明镜一般雪亮,知道从某种意义上说,华悠之这样的人,乃是俞国振在培养的心腹,他虽然傲慢,却不敢在华悠之面前太过拿大,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便是这个道理。
见华悠之为他开门。宋献策快步向里,出现在俞国振办公室的门口。
俞国振的办公室除了他的桌子、一墙的书籍之外,还有个小型会议室,如今会议室中,已经坐着七八个人。宋献策环视了一眼。心中微微一凛,除了章篪、茅元仪之外,罗九河、田伯光、顾家明等武职也都到了,特别是顾家明,他原本去了昌化,这个时候来。显然是得了俞国振的紧急通知。
“宋先生也到了,现在就只差二柱了。”俞国振笑着颔首,指了指空着的一把椅子:“坐吧,咱们等一下二柱。”
没有多久,高二柱脸上挂着yīn柔的笑,出现在宋献策的视线中。
整个新襄,若说谁是宋献策最不愿意见到的,非高二柱莫属。此人过于yīn柔,与他那刚烈的兄长高大柱几乎成了鲜明对比。高大柱如今已经转到了预备役,为新襄预备役总长,算是脱离了虎卫的第一线,而且自从在湖广之战中受伤之后,他的身体一直不是太好,始终在调养,象今天的会议,他没有出现。
高二柱坐下之后,俞国振双手撑着桌子,咳了一声:“今rì开会,是请大伙讨论一下,我们在今后三年军略上当如何发展的问题。”
“在诸位发言之前,先让二柱说一说最新的情报吧。”俞国振又道。
高二柱站起身,将手中摊开的笔记合了起来。事实上,他那份笔记中一个字都没有,他在从事情报工作之后,对于任何留在纸面上的东西都怀疑会泄密,因此,所有重要的资料,他全部将之背了下来。
“一个月前,郑芝龙手下的心腹大将曾德,到了倭国,根据我在倭国的情侦人员报告,曾德见了倭国幕府将军德川家光,双方达成了秘密协议。”高二柱目光还是yīn柔,他脸上甚至微微带着些笑意:“协议的内容,我这里有一份,极为繁杂,我就不多说了,只将一些与我们新襄有关的部分说与诸位听听。”
“第一,倭国以开放市场为代价,换取郑家支持攻击岛原的天草四郎时贞。”
听得这句,众人脸上都浮出冷笑,天草四郎时贞乃是新襄一手扶植起来的,郑家绝对知道此事,他们却敢与倭国德川幕府达成这种协议,分明是暗中向新襄使绊子。
“第二,倭国允许荷兰人在平户经商,换取荷兰人支援镇压天草四郎时贞。”
这第二个条件本身没有什么,可是郑芝龙的手下竟然代表荷兰人去达成协议,背后透露出的内容,却是值得深思的。
“果然,郑家与荷兰人勾结在一起了。”众人心中暗道。
“第三,倭国德川幕府,将发动对岛原的新的征战,举全国之力,集十五万兵,准备一场大战。”
十五万兵!
这个数字让几位文职微微动容,倒是虎卫出身的武职,仍然面不改sè。
倭国兵士凶残,众所周知,事实上倭乱的记忆,尚未从大明退去,至今沿海武职中,有不少“备倭大使”。
但在新襄虎卫面前,倭国的兵将,也只是土鸡瓦狗,十五万看似多,那又怎样,难道还比多尔衮的十五万建虏更凶残么?
“我们得知的,就是这三项,我的人又用了些法子,知道了倭国德川幕府动手的时间,应该就是今年的五月中旬,赶在台风来临之时。”
众人凝神而听,对于高二柱的手段,他们都暗暗钦佩,这些情报应该都是极隐蔽的,可是高二柱就是将它们探了出来。
有些人甚至想到了一个词:锦衣卫。
但这个词只是一闪而过,高二柱曾经试探着向新襄内部伸手,结果被俞国振冷落了一段时间,而且在新襄也成立了一个由断了一只胳膊的老虎卫余汉文掌控的“检查司”,这让高二柱只能将全部注意力用在对外上。
“另外,我这里还有一份郑芝龙让其弟郑芝凤带给高起潜的秘信副本。”高二柱又道。
他说到这个时,脸上露出一丝冷笑:“高起潜身边的小太监,将这副本卖了两份,一份给了王承恩,另一份则卖给了我们。”
曹化淳已经去职回乡,如今掌着锦衣卫的,是王承恩。他与新襄的关系一般,就个人而言,他对于崇祯是极度忠诚的,因此,他完全以崇祯的好恶为评价新襄的标准。
“郑芝龙密信中说愿献银百万两,其中一半归高起潜,另一半给皇帝。在信中,他哭诉说南海伯对其多有凌迫之举,求高起潜相助。他还说官人有不臣之心,私自招募流亡。”
“这厮倒是狠。”俞国振是看过报告的,但在心里还是暗暗赞了一句。
“高起潜密奏崇祯,也说新襄尾大不调,倒是没有说官人图谋不轨,而是说要保全功臣,君臣善始善终,须得略作限制,建议下令各地方官限制往新襄移民。另外朝中有些大臣,主要是苗胙土、张煊、卫周胤卫周祚兄弟,上书言新襄海货与民争利,建议限制新襄海货输入,除去军械、铁器之外,一概不得入大明。兵科给事中龚鼎孳上奏,以为《风暴集》、《民生杂纪》与《民生速报》,或污辱圣言惑乱人心至使谬种流传,或擅言国是至使无事生非,请求查禁。”
这一连串的消息,让众人都觉得寒毛竖了起来!
对于新襄来说,大明始终是后方,而且是相当稳固的后方,俞国振屡次征伐,为的就是稳固这个后方。在此前的时间里,这个后方也不负俞国振所望,不仅为新襄提供了大量的原材料、稳定的销售市场,更为新襄提供了这个时代最为聪明与勤奋的劳动力。
可以说,没有大明,就没有新襄目前的一切。而且直到现在,大明的人口与市场,对新襄来说都是极为关键的!
而高起潜等人的奏折,分明是一群嗅觉灵敏的官员,看到崇祯对俞国振起了猜忌之心,便开始掩饰工谗!
“继续。”见众人有些sāo动,俞国振向高二柱示意道。
“是。再转至南面,同样是一个月前,郑家的使者到了安南,与安南的郑、阮二氏秘密相会,怂恿郑、阮二氏联手,攻取会安、新杭。同时,北面的鲜国,也来了群使者,说是愿相助鲜国收复耽罗。”
“郑家点得好火!”
终于,罗九河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道。
很显然,郑家无法坐视新襄独据东海、南海,他们已经全力行动起来,而且,以郑家为中枢,将几乎所有可能与新襄有利益冲突的势力都联结在一起。
原本收复了基隆、夺取了吕宋,新襄看起来已经进入了高速发展时期,但只是转眼间,众人就发觉,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张四面八方的巨型罗网,似乎每一个地方,都需要关注!
宋献策用拇指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没有象罗九河一样激动,却也陷入长考之中。
“还没有结束呢,二柱,继续。”俞国振却还是泰然自若,向着高二柱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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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一、海东暗钩织罗网(三)
原本听到俞国振说尚未结束,众人都是愕然,宋献策特别如此,因为在他看来,这已经是天罗地网,新襄要从这样的包围中脱困,绝非易事。
但听俞国振的口气,似乎这还不是全部!
“嗯,除此之外,荷兰人在巴达维亚再次集结部队,这是胡总督传来的消息,说是所聚集规模,已经用过此前他们攻击满喇加时的兵力了。”
这倒是众人意料之中的事情,只不过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经过鸡笼与吕宋之战后,对于欧洲殖民者的战斗力,新襄虎卫有清楚地认识。他们的实战能力,比起建虏还要强,与虎卫大体相当。
他们的战斗意志,则比建虏稍弱,但比大明官兵与流寇都要强。
对于荷兰人的实力,众人也知道,荷兰人在南海附近实力极强,仅在台湾,便有两千左右的士兵,而在巴达维亚,兵力更强。
当初虎卫用了近两万人攻下马尼拉——现在的吕宋城,还动用了热气艇这样的武器,即使是这样,还是让虎卫中最jīng锐的教导团出现了四百人左右的阵亡。
“从荷兰人的行动速度来判断,郑芝龙的动作比我们想象得早,很难说去年荷兰人调兵,是为了对付葡萄牙人还是为了对会我们,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此次荷兰人准备一举将整个东南群岛都吞进去。”
“白rì梦,东南群岛。自古以来便是华夏势力范围之内。”罗九河又道。
他把“自古以来”四字说出之后,众人都笑了起来,一股自豪感尤然而生。新襄体系下的人自然知道,华夏族裔之所以能拥有这种自信,与其漫长的历史和巨大的地缘影响分不开。与华夏族裔相较,如今的西夷,还是尚未脱离茹毛饮血阶段的野蛮人。其文明程度,也就是和建虏相当罢了。
“郑芝龙倒是好气魄,搅风搅雨。弄出这么大的事端。”茅元仪皱着眉:“老朽发配闽地时,也曾经见过其人,他不是有如此气魄之辈啊。这已经有些枭雄之姿了!”
茅元仪的这个评论,让俞国振深以为然。
说实话,当他得知郑芝龙弄出这么大的一场戏时,也不禁错愕,简直有些怀疑,郑芝龙是不是也被人穿越了。
若他有这种气魄,在未改变的历史当中,就不该轻易投降满清,最后被象条狗一般砍了脑袋。
但仔细一想,这也很正常。如今的郑芝龙年纪还未老,因为受到新襄的影响,他还有些开拓进取之意,他的眼光,也远比过去要宽阔。俞国振对于欧罗巴诸国的介绍。原本是为了开启华夏百姓眼界,但这些流传出去的知识,显然也会影响到郑芝龙。
“还有没有什么,二柱哥你一起说出来吧,我们承受得住。”田伯光笑道。
他倒还是一副轻松模样,事实上虎卫系统的。除了罗九河显得愤怒之外,其余人都很轻松。
“呃,还有一件事情,是关于张献忠的,不过根据我的判断,此事就与郑芝龙无关了。”高二柱也笑了一下,不过他不笑还好,一笑更让人觉得yīn森。他轻轻拍了一下桌上的空笔记,是在回忆自己记下的内容,然后才继续道:“献贼势力大,杨嗣昌遣人伪作流寇相从,于玛瑙山破献贼,献贼遁入深山之后,不知于何处渡江,潜至湘西山中,如今裹挟汉苗诸族,声势又振,兵指岳阳,扬言要率众八十万南下,寻我们虎卫复仇。”
“献贼狡猾!”宋献策抚掌笑道:“不过恰好为我所用,破此悖局,就在献贼了。”
他身为俞国振的军务参谋,也得到了不少情报,虽然没有高二柱所得这样细致,却足以让他对新襄面临的局面有个大致的认识。如今新襄所处的战略环境,可谓是自建立起以来最差,四面皆敌,而且自己兵力不得不分散守卫。
但宋献策却从这种种不利中,看到了希望。
“宋先生有什么想法,说说看。”俞国振很是高兴,他不怕如今的局面,因为新襄羽翼已封,自保之力已足,就算是放弃一下吕宋城,收缩一下防守,再咬牙苦熬两年,也可以扛过这一关。
但他希望能有更为积极地应对方法。
“事实上,自从崇祯十二年之后,朝廷就在对付我们,这一年来,从大明投到我们新襄的百姓,平均一个月只有一万余,而这还是高局座启动了‘地道’的结果。而此前我们的估计,每年可以接纳二十万移民,相当于我们新襄全体百姓的四分之一,这便是朝廷限制所致。”
“新襄之货,在江浙、山`西等地,已经受到抵制,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新襄有一百万人口,按照主公与诸位制定的规划,每年需要有四分之一的人口补充,唯有如此,才能培养出自己的内部市场,故此,除了通过‘地道’悄悄投来的那十余万人,我们还要再得到十万人,这样只要三年到四年的时间,我们的人口总数便可以超过两百万,再有两年,便可过三百万……”
宋献策算起人口来,当真是意兴飞扬,这也是新襄体系下大多数人的习惯,对于数字,他们都极为敏感。
这样的结果也直接使得新襄的数学发展得极快,象是宋应星、蒋佑中,都是数学高手,甚至连癸泉子与盗泉子这两个道士,对于数学研究也颇为深入。俞国振都觉得,自己的那点数学功底,怕是都比不上这些专注于学术之人了。
数学昌盛,也直接带动了新襄各种实学的发展,特别是制造工艺的jīng确度极大提升。
宋献策说到这里,稍稍停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咱们如今看似危机四伏,实际上朝廷不会与咱们撕破脸,而荷兰人远水难抵近渴,倭国十五万大军看似人数众多,却无法威胁咱们本土,真正惹事生非者,不过是郑家。既然献贼在湘境,那么一支献贼横扫赣、闽,前去灭了郑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又狡猾地笑了下,众人惊愕的神情让他非常高兴,他目光yīn冷:“郑家把持东海的时间可不短,家财几百万千万两都有,主公不是说过么,杀头肥猪过年。有这笔收入,咱们还撑不过这两三年?”
章篪这个时候忍不住击掌,同时看宋献策的目光怪怪的。不唯是他,所有人目光中的惊愕都变得怪怪的。
这个矮子胆大yīn险!
俞国振最初的思路,也只是在海面上消灭郑家的舰队,却不曾想过,从陆地上彻底端掉郑家。故此听得宋献策之语后,他也是微微一惊,但是不得不承认,冒充流寇灭了郑家,那么整个局势都活了。
对于新襄来说,倭寇、荷兰人,都是外因,都很难影响到新襄的发展,真正至为关键的还是大明内部。灭了郑家,对那些上窜下跳的小人,是一种震慑,同时借着张献忠的手搅乱大明南部局势。
流寇所过之处,大明的基层官府会受到毁灭xìng地打击,这种情形之下,就无法控制人口的流动,甚至不用新襄招纳,就会有无数听闻新襄这世外桃源的百姓涌入新襄,成为新襄的新鲜血液。
“为破此局,矮子用了不少心思啊,只不过主公一向对朝廷保持一定的敬意,采用矮子之计向,会对朝廷的权威造成极大的打击,同时也要冒朝廷恼羞成怒的风险。其实这个时候最好的情形,还是建虏大举入侵,让朝廷无暇分身……”茅元仪心中暗想。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讨论宋献策计策的优劣,俞国振没有开口,这是他们会议的习惯,若是俞国振开口就是定下基调了。在他做决定之前,众人可以就是否执行某个计划进行探讨,但在他定下之后,所有的反对意见可以保留,却不能再说出来,只能就如何让计划更好实现进行讨论。
尽可能避免因为不同意见而导致的党争,一直是俞国振动脑筋解决的问题,其中就包括这种制度上的规定。
商讨了一会儿之后,众人都觉得,宋献策这个计策确实是破局的妙手,甚至可以说,有了这一策,今后大明朝廷就再也无法限制新襄了。
这一计策的副作用,却没有人提及。
原本相对较为安稳的湘、赣、粤、闽四地百姓,只怕要因此吃不少苦头了。以新襄的实力,一年接收二十万百姓没有问题,但是,这四地百姓加起来,何只二十万?
所以众人故意避过不提,他们知道,俞国振最为重视的就是百姓。尽管有的时候,对于百姓中的个体,俞国振会流露出不满乃至轻蔑的神情,但是,对百姓这个整体,俞国振一向是心怀敬意与同情的。
用俞国振的话来说,华夏百姓个体当中,难免会出现良莠不齐的现象,但从华夏百姓整体来看,毫无疑问是这个世界最具有创造力也最具有活力和智慧的,同时,他们还拥有远超任何民族的勤奋。
在新襄施政当中,一向是尽可能避免伤害到百姓,有的时候,众人会觉得俞国振对百姓的“仁”已经到了让自己束手束脚的地步。他们却不知,俞国振是为了避免开一个坏头。
俞国振很清楚,只要他流露出一点不尊敬百姓的意愿,那么底下的人就敢将百姓踢倒在泥浆中再踏上几脚。
他手指头轻轻敲打在桌面上,陷入了深思之中。(未完待续)RQ
五一二、海东暗钩织罗网(四)
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地飞过树林,飞到这排高大的建筑物前,自从这种钢筋混泥土的建筑取代了木屋草棚之后,麻雀们原本温暖的檐下窝巢就没有了,好在它们聪明而且适应得极快,现在已经学会在水泥楼的最高隔热层下衔草为巢,一样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它们停在六楼的窗台上,侧着头向里望,好奇地看着正在开会的人们。
分明有十个人坐在里面,但这时里面却极为安静,大多数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其内一人身上,而这人则在敲着桌子,若有所思。
对俞国振来说,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他不是狠不下心的人,但那是对个体,若是对某个整体,他还是很容易宽容的。不过这几年,他的心xìng也渐渐发生了一些变化,无论是在北面杀绝觉罗氏的建虏俘虏,还是在南面吕宋城划出半径五十里的无人区。这些都证明,他已经越来越冷酷。
但那是对着敌人,今天要对的却是他一向想要帮助、唤醒和指引的百姓。
“章先生,我们的存粮是多少。”许久之后,俞国振开口问道。
“一共有存粮一百五十万吨。”章篪对这种数据是张口就来:“另外,到五月便是夏收,那时我们的存粮可能要突破二百五十万吨,仓库储存的压力已经极大。”
这个数字不说出来众人不注意,但一说出来。众人都是吸着冷气。
二百五十万吨,也就是二十五亿大斤,以一人一年吃二百五十大斤粮计算,够千万人一年的口粮!
“很好,很好!”俞国振也有些惊讶:“夏粮能丰收?”
“一来是夏粮丰收在望,二来则是因为这半年来我们的渔业发展极迅速,得了琼州的盐场之后。我们用于腌渍鱼干的盐有了充分保障,这半年的产量,达到了五千吨。”章篪道。
新襄对渔业很早以来就极为重视。因为渔业捕捞在某种程度上能弥补人体对动物蛋白的需要,节约植物粮食的消耗。而南海又是极佳的渔场,这个时代几乎没有污染。也没有过量捕捞的问题,对于整个大海来说,一年被网走几千吨渔虾,根本不算什么。但对于新襄的粮食业来说,半年五千吨的产量,这可是了不起的数字,与新襄渔政局管辖之下多达千余艘大小渔船有密切关系——龙门船厂虽然只造大船,但周围的小船厂却在夜以继rì地制造渔船,以满足这方面的需要,如今在钦`州、新襄等诸地。至少有三十余家船坊,每个月都有众多的渔船下水。
就连远在广`州、福`州的船坊,也深受其益。
在新襄,渔民造渔船,可是可以到渔政局领取补贴的。大体来算,渔民只要成立正规的捕捞队,在渔政局注册,便可以获得相当于其购船价格一半左右的补贴款,而且还能获得渔政局的护渔,不必担忧海上的海贼。
“家明。你在昌化已经有一年了,说说昌化的情形。”俞国振又道。
顾家明起身向众人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坐下,将自己的小册手翻到其中一面,大声道:“在我们去昌化县之前,昌化县在籍七百一十九户,人口一千七百五十三人,经过一个月的清查,发觉实际人口是一千一百四十七户,四千一百一十六人。我们派去的五百人工作组规模就显得大了,一人只要负责教化八人,而最初时我们是做好一人教化三十人的准备的。”
说到这,众人都轻声笑了起来。
“针对这个,我们调整了原先计划,加快了从耽罗移民的速度,将一些未曾进入新襄的百姓,也直接送到了昌化,在半年之后,昌化的人口已经达到了五千四百四十九户,一万二千六百九十一人,这样,工作组与需要教导的人口比例达到了一比二十五,正好在工作组的极限范围之内,到现在,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我们新襄的要求……”
所谓新襄的要求,就是新襄对于正式拥有新襄户籍的种种限制。首先是在纪律上的要求,农民式的散漫,在新襄是不允许存在的,即使是农民,也必须拥有工人一般的时间观念和纪律意识,因为新襄的农业生产,实际上也在按工业化模式在进行,农民的生产纪律直接关系到他们的收入分配。
其次便是在实学方面的要求,整个新襄体系下,人人都必须学习,至少要拿到相应的结业证,若拿不到证,就必须将业余时间投入到无尽的强制学习中去。这一方面是尽可能培养有一定实学素养的产业工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纠正很多大明百姓的坏习惯,比如说赌博与游手好闲,当业余时间都被强制着去接受学习,而这些学习又与个人实际利益密切相关后,他们就没有太多的时间用在赌博上了。
能做到这两点,基本上就可以在新襄立足了,但要做出一番事业,就需要更多的努力。听得那一万多昌化和耽罗来的百姓,短短的半年多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已经能接受新襄的各种要求,众人都是讶然。
“这不足为奇,华夏百姓,实在是最为通情达理的,只要真心为其好,哪怕是严厉一些,他们最终也能接受。至于那种喜欢闹事的,根本用不着我们,官人说过,团结大多数,孤立极少数,自然会有他们身边之人将之教育过来。”
“实在教不过来的呢?”有人忍不住问道,却是茅元仪。
“呵呵。”顾家明没有回答。
茅元仪也不需要他的答案,教不过来的,那就是自绝于新襄体系之外,这样的人,新襄当然不需要,他们若是有违法行为,自然要服刑,没有的话,便会被驱逐。
“那么,象这样的工作组,我们能组织多少个?”俞国振问道。
这个问题不是顾家明能回答的,众人面面相觑,事实上,谁也无法回答出来。
当实为了组成工作组,俞国振从各处抽调jīng兵强将,可以说,这样的工作组在新襄,也最多只有一个罢了。
“我是这样想,准备十个工作组,五千人。”俞国振慢慢地道:“做好同时接收十万难民的准备,然后每个月组建一个工作组。”
众人都是吸了口气,然后神态各异!
虎卫系统的个个都是面带喜sè,宋献策也是脸露得意,而茅元仪则是神情略尴尬,章篪则显露出几分忧sè。
俞国振的话语意思很明显,他准备接受宋献策的提议!
“在某种程度上,我们为天下板荡已经在推波助澜。”俞国振道:“献贼在南,闯王在北,都闹得风起云涌,我让二柱做了调查,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我们新襄物产对百姓产生了巨大的冲击。”
这件事,在新襄高层已经不是秘密了,自从方孔炤提起上海寡妇自尽之事后,俞国振让高二柱做过相关调查,情形极不乐观,在江浙原本手工业甚为发达的地方,约有三成的家庭手工业者因为新襄产品而破产,其余七成也因之影响到了生计。
“现在情形已经很明显,原本我们希望朝廷能站在进步的一方,能站在华夏未来发展方向一方,能全力支持我们。结果,朝廷为一群只顾私利之人所控制,上自天子,下及臣躬,贤者斥退,小人当道。朝廷已经站在了华夏前进的对立面,既然如此,我们也就无法替朝廷考虑了。”
俞国振用很轻松的语气说出了在过往是大逆不道的话语,章篪对这段话早有心理准备,他惊讶地发觉,自己听得俞国振这样说时,不但没有气愤或者想要斥责,相反,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新襄的前是,原本就不该拖着一个叫作大明的包袱!
“在夏粮收起之时,拨一百万石粮食,至江`西、湖广出售。”俞国振眼中闪烁着尖锐的光芒,说出了一句让人绝对没有想到的话。
“主公!”章篪有些急了。
宋献策却拍手鼓掌:“好计,好计!”
众人看向他二人,然后又看向俞国振,俞国振肃穆地道:“接下来我说的话不许记录。朝廷行一条鞭法以来,百姓需要将收获的粮食换成银子缴纳,我就是要将粮价打压下去,让江`西、湖广两大粮仓的农民破产,让大量的农民不得不逃亡——二柱,你要注意引导这二地百姓,逃往新襄。”
“是!”高二柱起身道。
俞国振的布署,根本不是针对郑家,而是对着整个大明来的!
众人在愕然、感佩之后,不禁想到这个问题,显然,在俞国振的眼中,郑芝龙根本不是对手,哪怕他搅起了如此风雨,但郑家本身实力有限、目光短浅,就决定了他们不会是俞国振的真正敌人。
真正的敌人,还是外敌,而要能集中力量对付外敌,就必须先扫除后顾之忧。即使以新襄如今的实力,尚不足以也没有必要玩蛇吞象的把戏,吞掉整个大明,却尽可能收纳更多人口,壮大自己的实力,为今后的进一步发展打基础,却是可以做到的!
在郑芝龙看来,他钩织出了一张天罗地网,可在俞国振看来,只要把大明的一步棋走活了,任何罗网对他来说,都毫无意义,一面蜘蛛网,可以困住蚊蝇,但能困得住蛟龙猛虎?
“做好与荷兰人在海面决战的准备。”俞国振又道:“至于德川幕府,挑起各强藩分离,当德川幕府出兵时弄得他后院起火首尾难顾就行,这件事,我会交给将岸!”(未完待续)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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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买的房子在省城下辖的郊县,但我工作的地方却在另一个乡村,只是周末才去,因此也只有周末才有时间跑建材市场。
上周rì离开前专门问了负责装修的设计监理,要不要先把瓷砖运来,他说运来了没地方放,结果周二时却要我周三送砖来……无奈之下,我只能请了周四、周五两天假,然后周四跑来,订好瓷砖,再去医院做一次体检,累得半死。到晚上又接到售楼处的通知,要我拿各种证件去办房产证,问题是,各种证件除了身份证在身上,其余都在工作的乡下……
于是只能周五跑回去一趟,拿证件,办手序。周六要量门,要定厨柜,周rì要看地板,要看板材……一个周末,就这样过去了。
所以这段时间,更新有时会晚一些,而且这个月到现在,还没有加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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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三、咤叱风云杀气荡(一)
将岸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喃喃地骂了一声,然后赔着笑对宜娘道:“夫人,贤妻,老婆,太上,你就别信那小子胡嘟噜,我上回去倭国,真没有和什么倭人女子鬼混。你还不知道倭国女子,她们一个个矮得紧,还罗圈腿,哪有半点好看?”
“你的意思,若她们个子高些,不是罗圈腿,你就会笑纳了?”
“咳咳……可不带这般曲解我的意思的……”
“别说废话了,今夜你就老实和那些倭女睡吧,我们娘儿俩,侍候不了你!”
“喂,你别不讲理……”
“砰!”
门险些撞在了鼻子上,将岸用力推了推,却怎么也推不开,只能苦笑着骂道:“这门锁倒是……扎实!”
弹簧是个好东西,在能够大规模生产弹簧之后,新襄的许多物品都用上了这个,比如说弹簧锁。这种锁甚为畅销,虽然返修率不低,可是比起旧式锁要好,而且价钱也算公道,因此成为新襄五金畅销货之一。
大明朝廷里有人说,要严禁新襄来的海货,但其中铁器等金属物件是不禁的。或许在大明朝廷里的“有识之士”看来,丝棉制品利润极大,特别是棉布,禁止了便能限制新襄的利润。他们却不知道,五金件的生产实现规模化后,这其中的利润反而比纺织品要高,毕竟在这个时代,五金件就象后世的电子产品,乃是“技术”的产物。
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书房,将岸打了个呵欠,看来似乎真的要在书房里过夜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张着。通讯员跑到了他的面前。
“总督。一艘挂着我们人旗帜的怪船,正在靠岸,它的速度非常快。逆风行驶,航速仍然超过二十里,而且。它没有张帆!”
这个消息让将岸悚然起身,刚从倭国来的疲劳不翼而飞:“真是我们的旗帜?”
“是,天sè尚不算晚,还能看得清旗号,估计这个时候,已经靠岸了,那船的声音非常大,炮台已经做好了准备。”
“我去看看!”将岸一把抓起自己的胸甲,迅速将之套上身体。虽然来的船有六成以上的可能是自己人。可是从通讯兵的口气里,将岸听到了一种恐惧。
能让虎卫也觉得恐惧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不能小视!
不过他才到半路上。就遇到了一队人骑着自行车过来。码头上专门准备了自行车。供来的信使或者有急事人骑行,将岸同样也是骑车。停下扬声问道:“是什么人来了?”
“老将,好久不见啊。”说话之人的声音,让将岸觉得既熟悉又陌生,他是想了一会儿之后,才惊讶地道:“蒋佑中,怎么是你,官人怎么舍得把你放出来!”
蒋佑中在新襄一直是个很特殊的存在,他和虎卫一样接受了相同的训练,但与别的虎卫都要参加战斗不同,他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亲身经历过哪怕是一场最小的战斗。
俞国振对他的保护程度,甚至不逊于自己,与宋应星的等级是相当的。
正是因此,将岸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一时听不出他的声音。再看向他时,发现记忆中那个虎头虎脑反应敏捷的少年,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高高瘦瘦的汉子,虽然没有留须,但已经不再是当初的稚嫩了。
“哈哈,老将,这次出来可是我磨了官人大半天,因为我不出来,没有人能给黄鹘号做全面检修!”
蒋佑中有些得意,他在新襄搞研究已经有许多年,此次出来,仍然是和研究有关。
“黄鹘号?你造的蒸汽船成了?”将岸惊呼了一声。
有关蒸汽船的事情,他也听说了,但没有想到,这么快自己就能亲眼见到一艘蒸汽船。
“走,去码头,看看我的宝贝去!”蒋佑中也是得意:“这可也是黄鹘号第一次远行,蒸汽锅炉连续运转二十天,中间险些炸了一次锅,哈哈……”
他说的东西,将岸不懂,但是连续运转二十天他懂,这就意味着,这艘蒸汽船用了二十天时间,从远在南海的新襄,跑到了他处于东海的耽罗来!
这种速度,若是飞剪船顺风顺水,倒也能做到,可是将岸知道,这个时候哪有什么顺风顺水!
“若不是出了大事,官人不会让你出来的,你要做新品试验,在新襄周围做就成了,用不着跑到这里来。”将岸道:“有什么事情,你就直接说,我再和你去看船。”
“没趣,还有什么大事比这蒸汽船更重要?”蒋佑中嘟囔了一声:“你们这些家伙,一个个长大之后便变得没趣了,不是整天想着打仗,便是每rì琢磨着支使别人,没有一个心思在学问上!”
他这般嘟囔,那可以说是书斋里的秀才不识民间疾苦,将岸也不与他一般见识,而是看向另外一人。俞国振不可能派蒋佑中为信使,那是大材小用,那么随行人中,有一位是真正的信使。
“这是官人给将总督的密信,另外,还有口信。”那名虎卫敬了礼,将一封盖了大印封得牢牢的信递了过去。将岸拆开信,里面提到了新襄面临诸方包围之事,并且将新襄的应对说了一番,特别是提到了倭国应对之策,要求将岸能够以耽罗总督治下的实力,尽可能帮助天草四郎撑过这一段时间,如果实在撑不住,那么可以放弃天草四郎。
将岸看完之后,将那封信收好,然后问道:“官人的口信是什么?”
“路途遥远,通讯不畅,准你便宜行事。信中的方略,乃是众人商议所得,官人只有一句话补充,‘进攻乃是最好的防御’。”
这个口信让将岸眼前猛然一亮。
“好了吧,好了吧?”见他们话说完了,蒋佑中催促道:“好了的话就去码头看我的船去——对了。老将。给我准备好煤,还有淡水,越多越好……嗯。煤要个二十吨……”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需要,将岸一一命人去办,心里暗暗好笑。蒋佑中幸好是被留在了研究院内,否则就以他这种不善于与人交往的xìng格,只怕连叶武崖这样的面瘫男都比不上。
“这便是黄鹘号?”到了码头,看到了那艘有着大烟囱的蒸汽船,将岸好奇地问道:“当真只用烧煤就可以行驶,无须考虑风向?”
“那倒也不,太大的风里,肯定是不能航行的,无论是顺风还是逆风。”谈到这样的问题。蒋佑中就特别认真。
安置蒋佑中等人歇息之后,将岸便召来了总督府所有的人马,特别是派人去召回正在海外巡视的俞大海。
除了俞大海之外。还有一个人出现在将岸面前。便是秦亲盛。
“都看了信吧?”将岸在俞国振的信件被传递一周之后问道。
秦亲盛脸上有忧sè,而俞大海则有些轻蔑地撇了下嘴:“我们东海舰队。保证能控制住濑户内海与水道,不令幕府片帆过海!”
这话有些吹牛,不让幕府片帆过海容易,但如果来的是郑家的船那就麻烦了。倭国多良港,幕府完全可以任意选择一地集结兵力,再在九州岛的任意一处何适地点登陆。特别是如果有了郑家舰队的相助,更容易做到这点。
“只有千rì为贼,不可千rì防贼,东海舰队的实力,对倭国舰队有压制xìng的优势,但对着郑家的船队,优势就不是很明显,想要彻底防住幕府,我看不易。”一人低声说道。
“依你之见呢?”俞大海反问。
“或许该增加给天草四郎的援助,借助坚城,拖延战事。”那人道:“只要多赠送或者卖给天草四郎几门火炮,便足以让他守住城池。”
“这倒也是一个选择。”俞大海点了点头。
他如今的身份头衔有三,一是渔政局局副,二是东海舰队司令,三是耽罗海防司令。在新襄体系中的地位,随着他屡立战功而不断提升,面对虎卫出身的将领,说起话来腰杆子也硬了。他现在很清楚,俞国振不管他是不是虎卫出身,只要有本领、愿意忠于新襄,那么就会被俞国振视为嫡系!
“两路齐发,最好,最好。”秦亲盛笑眯眯地说,谁也不得罪。
将岸已经听得有些不耐烦了。
他能被俞国振委以重任,成为耽罗总督,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有对建虏、朝鲜和倭国的裁决权,除了他的外交天赋之外,还有一点便在于,他拥有非同一般的战略眼光。
“你们说的有道理,但我觉得还不够。”他示意众人静下来:“如今我们要面对的是诸多强敌,特别是海上,倭国且不论,郑家的实力是不容小视,而荷兰人更是凶悍,便是西班牙等欧洲强国,如今在海上也不是荷兰人的对手。我们只想着守住九州北部,甚至退守耽罗,太过消极!”
众人听到他说“太过消极”时,便愣住了。
不消极,那就是要积极,对于新襄来说,所谓积极,可就是……
“岛原的天草四郎,我们不仅不能给他增加支援,而且还要削减,此人信奉邪神,已入魔怔,当初支援他时,他还知道尊崇南海伯,可这年余来,他越发骄狂,甚至私自遣使试图前去勾连欧罗巴的罗马教宗,还想派人去劝说官人信奉他们的邪神。我以为,他将自己宗教的利益放在了官人之上,已经不值得继续扶持了。”将岸冷冰冰地道,直接就将天草四郎时贞抛弃:“官人早就答应了秦亲盛为他光复家名,现在是时候了。”
秦亲盛身体一抖,在感觉到将岸抛弃天草四郎的绝决无情的同时,也不禁满怀希望。
他知道将岸那句话是对他说的,要他将新襄的利益放在他家族利益之上,唯有如此,他才不会象天草四郎一样被抛弃。
“但是,要让虎卫为你出兵,你还得做得更好。”将岸又道:“为何我们要等幕府来攻,而不是去直接攻幕府?”
此语一出,便意味着在东海之上,风雷激荡!
五一四、咤叱风云杀气荡(二)
对于德川家光来说,这几年真不是什么安稳年。
鲜国人将他们倭国早就垂涎的耽罗岛还给了大明,然后,大明以此为基地,先是将侵华急先锋岛津家狠奏了一顿,迫使岛津家全面收缩,不但吐出吞并了一半的琉球国,而且实力大损,再也无力出海争锋。
初时德川家光对于岛津这样的强藩受挫,还是幸灾乐祸的,但紧接着九州岛北部的岛原之乱,将战火烧到了德川家臣领地,很快又烧到了德川家的直领。
这几年来,没有后顾之忧的天草四郎时贞,疯狂地sāo扰德川直领和一门、谱代众的领地,对外样大名,除了岛津家外倒是sāo拢得少些,其直接结果就是德川家的实力被削弱,而那些外藩领主的实力则保存,因此,德川家光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对外藩领主的控制力在迅速削弱。
这可是比天草四郎时贞的叛逆还要危险的事情!
为此,德川家光不惜动将军的最后权威,逼迫外姓大名统合部队,与他会军,一起征讨天草四郎。在德川家光看来,即使不能胜,也要效仿当年的丰臣秀吉,削弱那些外姓大名的实力。
现在还能支持他跨海作战的,就只有郑家的船了。
大明崇祯十三年,也就是西元一6sì零年五月底,郑家的船队冒着可能遭遇台风的危险,赶到了江户。
“你觉得这能够瞒得住明国的南海伯吗?”德川家光看着正在上船的士兵,低声问起自己的同父异母兄弟保科正之。
“瞒不过的,我们国家,象是千疮百孔的筛子,到处都是明国人的jiān细,所以天草四郎才能不停sāo扰我们。”保科正之正容道:“将军还是应该派使者前往明国,质问明国皇帝,为何纵容臣下侵凌邻邦。”
德川家光哂笑了一下,自己这个弟弟是读朱子学说读傻了,明国皇帝如果控制得住南海伯。怎么还会让建虏不停欺凌朝鲜!现在在朝鲜,能代表明国的,不再是明国皇帝的使者。而是南海伯的使者了。
“信纲这一次,不要让我失望就好……我本来是想让忠秋替代信纲的,但是利胜劝我,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前次以信纲代替板仓重昌,结果重昌阵亡,这次若是再用忠秋代替信纲,恐怕信纲也保不住。”德川家光低声道:“既然明国人知道我们的行动,你认为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明国人肯定会在我们渡海时进行拦截。但是九州岛这么大,我们可以选择东面丰后国的佐伯港登陆,也可以选择岛津家的领地,总之,只要我们的十五万大军登上了陆,那么明国人再怎么狡猾也无计可施了。毕竟明国人直到现在,还保持着一个底线,就是不在陆地上与我们开战。想来猿秀吉在朝鲜与明国人的战斗。让明国人至今记忆犹新吧?”保科正之说道。
在另一边的老中阿部中秋嘴唇蠕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这个动作被德川家光看到了,他稍稍避开了一下保科正之,向阿部中秋问道:“中秋,你有什么意见?”
“将军,我觉得岛原之乱只是癣疥,我们完全可以不予理会。直接去寻找明国的南海伯。明国人远渡重洋来这里,为的无非是利益。天草四郎能够给他的东西,我们也可以给。而且能给得更多,换取明国南海伯的支持,周围蠢蠢yù动的强藩自然就会平息……”
“混蛋,你这是出卖我们rì本国的利益,你这个懦夫,根本不象是武家子弟!”
阿部中秋还没有说完,立刻有人喝斥道。
喝斥的人是户田氏铁,他被任命为信纲的副将,因此对于此事胜负,有着直接利害关系。
而且,他曾经参与过当年德川家扫灭丰臣氏的大坂臣之战,并因此转封。他一直希望能够领兵立下更多战功,特别是多次叫嚷,要跨海远征明国,给明国的南海伯深刻的教训。为此,他甚至不惜翻出当年猿秀吉的计划,以为当将北`京献给天皇,而以宁`波为幕府所在之地。
德川家光也不喜欢阿部中秋所说的话语,但他总算还有些幕府将军的气度,没有象户田氏铁一样喝骂出来,他向户田摆了摆手,然后对阿部中秋道:“这种事情,我怎么能做得出来?”
“暂时隐忍,是为了更好地进步,当初面临信长公的咄咄逼人,面临猿秀吉的步步yīn险,初代目不是隐忍,哪里能开创幕府?”阿部中秋诚恳地道:“将军,明国南海伯有许多出众之处,他们的船行驶得更快,他们的火枪、大筒更为犀利,他们能制造出jīng美的锁还有便利的四轮马车,我们rì本不缺能工巧匠,但现在南海伯铸成的钢刀要胜过我们的名刀!我们rì本一向以来,就向明国学习,当年派大量的遣隋使、遣唐使,学会了他们的铸刀技艺,到了宋时我们就可以向宋国出售宝刀。我们请来了鉴真大师,所以才有今天的奈良城和唐昭提寺……将军,臣下不反对此次征伐,但是,必须要考虑一下,如果此次征伐再度失利,我们该怎么应对的问题!”
“怎么可能失利,我们有十五万大军,我们全部动员,还可以再调集十五万大军!”户田氏铁怒道:“你和青山忠俊一样,都是靠耍嘴皮子……”
“够了。”
德川家光听到这就再也听不下去了。
青山忠俊与土井利胜、酒井忠世三人,都为德川家光祖父家康留给家光的老师,如今酒井已死,土井当了大老,而青山忠俊却因为直言进谏被德川家光免职驱逐。这个名字,德川家光根本不愿意听人提起,哪怕是户田氏铁这样的老将也不行。
户田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终于忍了下去。阿部中秋却仍然盯着德川家光,家光挥了挥手:“中秋,你先退下,这次送行,你不必来了。”
“啊!”阿部中秋愕然,然后退了下去。
看着德川家光亲自送走那些远征的将士,阿部中秋心中怎么也安稳不下来。
但是接下来的消息,却出乎阿部中秋的意料,郑家的船队成功地避开了新襄东海舰队的封锁,在九州岛东部与四国岛隔海相望的佐伯港登陆,已经占领了大片地方的天草四郎时贞立刻派人来邀战,结果被信纲击败,不得不撤退。而幕府的大军步步紧逼,收复了大量失土,斩杀的天草四郎部下,足有上万,眼看就要将天草军又赶回岛原。
这样的捷报频传中,却没有新襄虎卫的消息,让阿部中秋甚为不解。但这个时候,另一个消息传来,南海伯的东海舰队之所以未能给岛原乱军有力支持,是因为他们得到消息,荷兰人意图攻击吕宋,因此已经南下前去支援吕宋了!
紧接着,在捷报中,岛原乱贼主力已经退回岛原的城中,但是他们的一些小股部队却流窜于整个九州,甚至部分渡海到了四国,在四国岛闹腾起来,其中还有已经除名了的长宗我家的影子若隐若现。为了防止他们死灰复燃,幕府又拼凑出了三万大军,抵达四国岛。
“这是天上的神佛都帮助我们啊,那些南蛮人与我们同时动手了!看来明国的南海伯也无计可施,只能调集东海舰队前去支援吕宋,毕竟那里是他占领的本土,而岛原的天草,只是他扶植起来可以牺牲的傀儡。看起来,四国岛长宗我家的余孽蠢蠢yù动,是他迫不得已的选择了,只有借这种下劣的手段,来牵制一下我们的力量。”谈到这个消息,在六月下旬的某个夜里,阿部中秋感叹道:“这么一来,至少可以消灭岛原的乱贼,然后便可以尝试着与南海伯谈判了。”
在他的面前,坐着的是青山宗俊,忠俊的儿子,他在榻榻米上欠了欠身,却什么都没有说。
“请你回去后替我向忠俊大人问好,国家的事情,还少不了他这样正直的人……”
话才说到这,突然间,阿部中秋觉得脚下的大地震动起来。对于倭人来说,这种震动不陌生,他放下装着清酒的酒杯,惊讶地扬起眉:“地震了吗?”
然后,他听到了隆隆的声音。这声音让他脸sè大变:“大筒的声音,这怎么可能?”
“会不会是炮台试炮?”青山宗俊问道。
“不可能,这么晚,谁会试炮!”阿部中秋暴跳如雷:“糟糕,糟糕,我们中计了,南海伯的东海舰队,并没有去援助吕宋,而是潜伏起来,乘着我们大意,竟然穿过了浦贺水道,到了江户城下!”
在倭人当中,阿部中秋算是比较聪明机智的,所以非常得德川家光的赏识,因此,当听到火炮的声音之后,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一方,还是中计了!
长期以来,新襄对于倭国的策略,只限于扶植天草四郎时贞进行sāo扰,袭击西南部沿海地区,掠夺人口与财富。这给了幕府某种惯xìng思维,觉得新襄并不会全面开战,更不会直接攻击倭国的关东地区和江户这样被严密守备的城市。
但是现在,阿部中秋明白,他们彻底中计了,明国的南海伯,不仅仅直接动手,而且一动手就是冲着德川幕府最关键的要害,也就是其将军所在之地江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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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五、咤叱风云杀气荡(三)
阿部中秋听到炮声的同时,俞国振拍着蒋佑中的肩膀,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事,你做得很好了,毕竟还是初次出海,出现点事故也难免,人没有事就好。”
“真伤脑筋,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啊,结果还是出了些故障,好在还有备用的帆,飘到了基隆,花了两天时间才修好。不过,官人,没有误你的事情吧?”
俞国振也有些无奈,严格来说,蒋佑中来得晚了些,因此,他带来的将岸的秘信,也有些迟。
将岸在秘信里提到,他会主动攻击德川幕府所在地江户,摧毁这座象征着德川幕府统治的城市。只要能做到这一点,那么整个倭国,就将重新陷入藩镇割据的战国时代。
一些强藩,比如说仙台藩的伊达家、加贺藩的前田家、长州藩的毛利氏,都是不安于内的,只要德川家露出虚弱的一面,他们就会象饿犬一样扑来。
而要做到这个并不难,只要让德川幕府看到彻底平息岛原之乱的希望,他们就会将兵力往九州、四国调,虽然其中大半兵力都是来自于臣伏的诸藩,但是德川家的主力,也必须出动对他们进行压制。在这种情形之下,德川家守卫江户,只能依赖于炮台和少量留守的士兵。
而将岸手中,拥有东海舰队水兵和陆战队员共近两个团四千五百人,虎卫陆军第二旅一个团三千三百人,再加上可以借调的山`东地方部队(包括登莱兵与李氏兄弟留下的响马)、耽罗岛的牧奴骑兵团,总数接近两万。
最重要的是,东海舰队拥有三艘战列舰、十五艘护卫舰,还有大小十余艘的运输船,加上征用的民船。完全有能力完成这种跨海运输作战。
而且将岸一直认为。能用外交手段解决的敌人,就不要用战争来解决,有秦亲盛这个熟悉倭国情况同时在倭国地方藩镇高层颇有人脉的家伙在。完全可以通过收买、挑唆等手段,再度削弱德川幕府的实力。
因此,将岸建议。修改参谋团定下的战术,不死保岛原的天草四郎时贞,而是放弃他,让德川幕府将更多的兵力投入到九州岛,同时散布谣言,让德川幕府以为东海舰队前往支援吕宋——这个消息,完全可以通过郑家放出,德川幕府绝对不会想到自己的盟友传来的竟然是假消息。
在德川毫无防备之下,第一舰队猝然袭击。突入浦贺水道,再通过荒川等几条水道,进入内河。袭击江户城!
但是将岸的秘信。因为黄鹘号蒸汽船中途出了两次故障,而耽搁了接近二十天才到新襄。
算时间。此刻这个计划已经执行了吧。
俞国振安慰了蒋佑中两句,让他自己却研究去,现在俞国振在蒸汽机的运作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指点蒋佑中的了。他希望通过这次远航中发现出的问题,蒋佑中能够彻底找到将蒸汽机搬上轨车的方法,让新襄的交通业也真正进入蒸汽时代。
“请茅元仪、宋献策……”俞国振一连点了五个名字,都是参谋团的成员。
这些人的办公室离他的不远,就在同一幢楼中,因此只是几分钟后,众人就出现在他面前。
“将岸做的比我们想象的还好呢。”俞国振将手中的信交给他们,在他们一一看过后笑道:“我让黄鹘号带秘令去时,曾经说过,他可以便宜行事,因此,他如今的一定决定,都在我的授权范围之内。”
这是担心有人抨击将岸擅自变更计划,自从出现霍彦之后,这一点一直是新襄的大忌讳,也是众人jǐng惕的对象。有他为将岸的行为背书,那么即使将岸吃了大败仗,他也可以不必背责任了。这种信任,是建立在对将岸其人xìng格的了解之上的。
到了俞国振现在的地步,不可能事事亲历亲为了,因此许多时候都有必要放手让部下施为。若事事猜忌,部下束手束脚,必难成事,俞国振可是亲眼看见崇祯是怎么把一些良将用成土渣的。
“大伙评估一下,按照将岸这种计划,成功率可以有多少。”俞国振又道。
新襄的参谋团有一套兵棋推演体系,对战争胜负进行评估,一般是料敌从宽料己从严,从而推理出一场战役的胜负比例。随着俞国振的话,有年轻的实习参谋立刻拿来了地图,因为并不是虎卫经常作战的区域,他们手中只有江户地图,而没有更好用一些的沙盘。
推演进行了一个小时左右,在考虑到敌我双方实力对比,士气与武器的差别之后,众人得出了结论:如果能突破浦贺水道,进入江户地区内部,那么此战必胜。
只剩余万余守军的江户城,不可能挡得住同样数目的虎卫攻击,哪怕江户城城防坚厚,可以热气艇与舰炮面前,都会变成渣渣。
“我相信将岸以突入江户。”俞国振听到这里,笑着道:“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商议的,就该是如何处置江户这座城了。”
“是的,我们不可能占领它,毕竟东海舰队和第二旅不可能长时间留在那儿。但我们也不能留下江户,若是能击杀德川家光还好,若是不能,德川家重新收回江户,我们此战的战略目标就不能充分实现。故此,唯一的选择,就是毁灭这座城。”宋献策抢着发言道:“恰好,城中百姓可以带到吕宋去,吕宋新发现了大铜矿,还伴有金矿,正好堪用。”
“江户城里的百姓,可不是那些倭国农民,吃苦奈劳比不上他们,这些人许多也是小商小贩,还有不少干脆就是流氓混混,运到吕宋去只能败坏风气。”茅元仪摇头反对:“依老朽愚见,屠尽了事。”
他很轻巧地说了出一个“屠”字,却发觉俞国振微微有些出神,茅元仪心中一动,莫非自己说的违逆了主公的心意?
他立刻思忖起来。俞国振对大明百姓一向是宽厚的。哪怕是做出要在经济上继续冲击大明、会使成百万大明农民破产的决策,他也尽力弥补,让高二柱去引导那些破产的农民逃向新襄。但他对于异族。无论是早些时候便接触到的交趾土著,还是自诩小中华的朝鲜人,俞国振都不假颜sè。该抡大棒的时候,无论对方如何吹捧或是哀求,都换不得俞国振半点怜悯。
很快,俞国振醒悟过来,他笑道:“我明白大伙的意思了,这样吧,我将处置江户城的决断写下来,然后给大伙看。”
他一边说,一边拿过一张纸。用钢笔开始在上面写字,很快,字成。他将那张纸传给了左手的茅元仪。
茅元仪看到之初是一愣。然后会心地笑了起来:“主公不愧有秦淮河畔第一风流人的称呼,雅事。雅事!”
宋献策只觉得自己心里痒痒的,恨不得从茅元仪手里将那张纸夺来,茅元仪又看了一遍,啧啧了两声,才将信纸传给了宋献策。
“果然大雅之事,主公,让我来充当这信使如何,此事必载史册,我也想在此事中充一角sè,好青史留名!”宋献策看了之后大笑起来。
他们在谈雅事,自然淡定,而远在江户城中的阿部中秋就淡定不起来。判断出那大炮之声可能是来自于虎卫的袭击,阿部中秋在最初的慌乱之后,猛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他厉声对小姓道:“给我备甲,主公就要召唤我了!”
果然,不一会儿,便听到了德川家召集部将的法螺之声在天守阁上响起。阿部中秋快步奔向天守阁,很快,他看到自己的同僚们纷纷奔来,不少人与他一样,已经着好了甲。
德川家光脸sè铁青,两撇八字胡一翘一翘,那是因为愤怒而导致的。他端坐在上首,看着一个个家臣飞快赶到,不少武家出身的家臣,已经披戴好甲,随时能够出征,这让他的气愤稍稍平静了一些。
“让郑家的使者过来。”看到众人都聚集了,特别是保科正之、阿部中秋这样的重臣都已经赶到,德川家光命令道。
郑家的使者乃是郑芝龙心腹将领曾德,如同施福一样,他也是跟随郑芝龙多年的海上巨枭,深得郑芝龙的信任,郑芝龙遣他来,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按着倭国的规矩,让他为人质。他被带到德川家光面前时,脸上还带着醉sè,因为他刚刚才从一个倭人女子身上爬起来,所以衣裳还有些不整。
他还有些弄不清情形,只是见到相熟的德川家臣,便拱手行礼,被带到德川家光面前,这才意识到,出大事了。
他只见过德川家光一次,此前所有大事,都是与德川家任命的老中商议,甚至连大老土井利胜的面都没有见到。
“将军殿下!”他按照倭人的礼仪行礼:“这么急着召见我,可是岛原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不是岛原,是这里,是江户,你听听,你听到什么声响了!”
“那是……舰炮的声音?”曾德一身冷汗涔涔而出:“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我还想问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说南海伯的舰队已经去了吕宋,可他们突然出现在江户城外?”德川家光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得给我一个解释!”
曾德如何能解释?
评议厅里陷入死寂,外头的炮声却是越来越响,也越来越近,这样的夜晚里,对方竟然如此嚣张,分明是不将江户城的守御放在眼中,可正是这样的夜晚,让德川家无法看清楚情形,只能等待天明!
他们还不知道,天明时等来的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大伙猜猜,小俞写的“雅事”是什么?)
五一六、咤叱风云杀气荡(四)
天朦朦亮了,德川家光迫不及待地爬上了天守阁,极目向海边望去,有小姓奉上了南蛮人的单筒望远镜,他放眼过去,只见城下町烟尘滚滚,看上去象是有无数人马在奔驰。
在城下町之外,他看到了一片绿sè的衣裳,这应该都是敌人,从数量上来判断,应该有万人左右。
这让德川家光稍稍安心,江户城是他家三代经营起来的本城,守备极严,万余人想要攻破,几乎是不可能的。
只要再拖几天,台风季就将来临,那个时候这万余人没有补给,根本不能持久,或许要重演一回神风击败元军的历史了。
“那顶楼上有人在往这边看啊,莫非就是所谓的幕府将军?”
将岸自己是不上战场的,他是文官,因此上战场指挥作战的事情,他就交给了那些专业人士,象周英,就已经经过多次大战,并且先一步在教导团中培训了半年,然后调到第二旅,任第二旅旅副兼一团团正,他也是此次攻击的陆军总指挥,包括俞大海麾下的海军陆战队,也暂时划拨他管理。
“大概是吧,周旅副,你需要我们如何配合?”俞大海对幕府将军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就是立刻发动攻击,早点打完收工。
“城不是很好攻,不过没有关系,我们复制一下吕宋攻击战就是。”周英啧了一声:“可惜了至善。若是他们能象我们一样乘夜登陆,就用不着他去死了。”
俞大海也知道杜至善,牺牲在吕宋,也是如今虎卫系统中牺牲的最高级的将领。不过倭人的防御与西班牙人相比。虽然城坚不逊于之,可是火炮的数量与shè程就不如了。因此,俞大海敢于将三艘战列舰开到岸边上来。却不必担忧城上的炮台大炮。
“用热气艇?”俞大海问道。
“嗯,火烧江户城吧。哈哈。”周英笑道:“不过倭人不会让我们这么轻易就攻到城下的,或许他们还会出来邀战,总之,麻烦俞局副为我们提供火炮支持了。”
俞大海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转身就向码头行去。
“这厮倒是傲气。”
一人在周英身边嘀咕道,就象任何时代一样,陆军向来看海军不顺眼。而海军也不愿意与陆军打交道。俞大海对于周英为总指挥,分明是有些不满的,论两人级别,那可是相同的,甚至俞大海这个“副局”地位还比“旅副”要高上半级。
“哈哈,所以你们过会儿要多出点气力,莫让海军陆战队的那些小子抢走了风头。”周英又笑道:“我跟你们说,孟广仁可是让罗局座颇没面子。抢了他们的头功,我们不能输给了孟广仁!”
随着他的决断,攻击顿时开始。
江户城的防御,比起马尼拉王城还是逊sè不少,而且当初攻马尼拉王城出现的难题。在事后虎卫参谋团进行了检讨,其中最关键的就是虎卫攻城时也使用野战火炮,这等于是让虎卫向来拥有的火力优势作废,结果不得不依靠血肉之躯冲锋,以至于牺牲了杜至善这样的高级将领。
因此,这次他们来此,不但备有热气球,同时也备有重炮。
六门重达两千斤的十五斤炮,随着炮车一起被推到了距离江户城近四里的地方,在这里,江户城的炮火虽然也能轰至,可是准头就差了。
与此同时,战列舰上的四十五斤主炮,也瞄准了江户城。它的有效shè程达五里,虽然准头实在难以恭维,每一艘战列舰上也只备两门这样的重炮,但至少用于威吓敌人是不错的选择。
崇祯十三年六月二十二rì,天空晴朗,海面微风。上午六时十二分,随着一声铳响,对江户城的攻击开始了。
整个江户城四周有内外二壕沟,城上仅望楼就有二十座,城门三十六座。放在冷兵器时代,这是难以用万人攻拔的坚城,但虎卫如今已经彻底转为热武器士兵,乘夜夺取了周围的防御阵地,整个江户城对于虎卫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剥了壳的鸡蛋罢了。
在判断出己炮shè程远超过对手之后,火炮被推到了离江户城仅有三里处,这样虎卫陆军的八斤野战炮也能够派上用场。集中火炮进行满载轰击,这是从一开始俞国振就灌输于虎卫陆军的陆军战术理念,因此,一共四十门火炮被集中起来轰击江户城的田安门,惊天动地的炮声响起,让整个江户城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不仅如此,热气艇紧接着出动了,第二旅备有的热气艇只有两艘,不过经过改良之后,它的载重量从最初的两千斤增加到了四千斤,这也就意味着其绝对负荷增加了一倍。
“那是什么,那上面还有人,明国人竟然会飞,难道是神佛抛弃了我们?”看到这一幕,有武将惊慌地说道。
德川家光看了那人一眼,但已经晚了,那人的一句话,便使得天守阁中遥望的诸将都慌乱起来。
倭人迷信,故此到处都是神社,其神道教杂揉佛道与原始图腾崇拜,所信奉的神祗从神佛到石头再到男女的生`殖器,应有尽有。故此,被神佛抛弃乃是倭人大忌。德川家光心头恼怒,正要喝斥,突然有人开口道:“这并不是什么神佛,而是大号的孔明灯!”
说话的,正是阿部中秋。
“中秋说的是,这只不过是大号的孔明灯!”德川家光立刻道:“没有什么可怕的,明国人只不过是用它来侦查城内的情形,可惜,它飞得稍高了些,要不然我们的神shè手可以将它shè下来!”
这绝对是在吹牛,倭国的所谓神shè,往往是三十步内也无法shè死人,更别提shè中空中连火枪都打不着的热气艇了。不过有了阿部中秋与德川家光的话语,原本心惊胆战的诸人总算镇静了些,德川家光借着这个机会,一一分派人手,准备抵御进攻。
无论火炮和天上的那怪物有多少,最后解决战斗的,依然只有依靠步兵,也就是武士和足轻,德川家光对此深信不疑。
在手中诸将都被派出去之后,他缓缓转身,看着重臣中唯一被留下的阿部中秋:“看来明国人确实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但好在你谨慎,当初提醒我要留下足够的兵力保护江户。”
“臣下当初只是为了防备东国的各位藩主蠢蠢yù动,也没有料想到明国人会这么yīn险。”阿部中秋叹了口气:“而且,他们竟然会用孔明灯来充当军械——只能说,明国人的智慧,就象大海一样深不可测,这样的一个国家,即使暂时消沉,也立刻会诞生出惊才绝艳的人物,带领他们走向复兴吧。”
“你是说那位南海伯?”
“主公难道不觉得,这几年里,南海伯的名字越来越频繁地被人提到么,而且,他制造出来的东西……比如说这玻璃,原来只有南蛮人才拥有这个技术,但现在明国人不但能生产了,还将之售卖到了我们国家。各位藩主大名的府邸,包括高级武士与豪商的家中,哪个不使用玻璃窗取代过去的纸窗?”
“真想见一见这位了不起的明国伯爵啊,如果他愿意为我效力,我可以以一国之主相待。”德川家光这个时候还有闲心说起这个。在看明对方军势之后,他并不是十分担心,城中有一万多兵,再加上可以从城中町里调集男丁充当足轻,他坚信,对方短时间是无法攻破江户城的。
即使攻破了外围壕沟、城墙,他还有天守阁可以坚守,撑个十天半月是最少的。然后勤王诸藩一至,甚至松平家纲的大军回过头来,彻底解决掉南海伯在耽罗的部队。
如果能俘虏足够的工匠,或许,德川幕府的一次新的兴盛就在眼前……
但天空中倾泻而下的煤油,让他意识到事情不对,那空中的飞艇除了能侦察外,竟然也能轰炸,若投进来的不是油,而是……
“不好,那是引火用的油!”
阿部中秋比德川家光先反应过来,他厉声大叫。
但是大叫有什么用,整个江户城,就象倭国别的城市一样,最多的就是由木板建成的房屋!
随着掌心雷的落下,江户城町区顿时升起了两个火头,而且火势极大,迅速蔓延!
偏偏这个时候,外边的火炮还在不停地轰击,城里根本无法组织有效的灭火!
德川家光站在天守阁之上,望着那雄雄的烈火,脸sè先是惨白,然后是铁青,再然后,展示出一种异样的艳红!
“当初的大阪城之火,还有更早的本能寺之火,更早的比睿山城之火,大概都是这样的吧,现在轮到了江户了。”他低声道:“中秋啊,我们德川家,真是被神佛抛弃了!”
阿部中秋浑身颤抖,和德川家光一样,看到火起时,他就意识到,江户城不可能守住,甚至整个倭国,没有一座城能在这样的火攻之下守住!
即使那些石垣不会被火烧着,但所有的木制建筑,都不会在这样的攻击下幸免!
“将军,现在还来得及,臣下誓死会保护您离开江户,回岗崎去,回到三河去,召募还忠于我们德川家的藩主大名,整顿军备,与明国人展开决战!”他上前拉住德川家光的胳膊:“将军,立刻就走!”
“我会走的,但是……我们真能击败明国人吗?”德川家光叹了口气,脸上的艳红更明显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心情的激动,还是因为城町的火势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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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七、樱花树下醉胡姬(一)
“德川家光怎么样了?”
将岸跳上岸,不等站稳,迫不及待地就问道。
周英敬了礼,笑着道:“退到了小田原城,已经被围住了。”
江户城的大火燃烧了三天三夜,就连几十里外的地方都能看得见,而火炮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将江户城剥光,袒露在虎卫面前。城里逃过火灾的百姓,惊惶失措地涌了出来,然后成为虎卫的俘虏。
而前来救援的几路援军也被连续击溃,德川家光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虎卫真正开始攻击天守之前开城退走。他是乘夜逃离的,带走了大多数亲信,逃到了小田原城,只不过虎卫随即追至,并且将他包围在了小田原城当中。
“竟然还活着?”将岸嘟囔了一句:“不愧是老乌龟的孙子,倒是挺能活命的。我这次来,是带了官人新的命令,这一次黄鹘号跑得很快,只用了十五天就将命令送来了,可想而知这命令有多重要吧。”
周围的高级将领都是肃然,就连俞大海,也同样挺身直立。
见识过黄鹘号之后,俞大海对于俞国振的敬意,已经上升到了崇拜的地步了。他明白黄鹘号出现意味着什么,在不会太长的时间之后,海面上将是这种无须风帆的舰船的天下!
而且,听说这种蒸汽动力的船,还可以加装钢甲,这也就意味着目前对船威胁最大的火炮,将遇到克制。
到那个时候。新襄的海军,根本不需要顾忌任何敌人,只凭借着冲撞,就足以摧毁这个世界绝大多数舰队了。
正是认识到这一点,俞大海对倡导实学,进而制造出这么可怕机械的俞国振,产生了强烈的崇拜感。
领先一步。可以视之为天才,而能看破几十年上百年的时光,那则是神祗!
“用不着这么严肃。官人的这次命令有些奇特,是如何处置我们占领地区的。”将岸挠了一下头,嘿嘿笑了笑。然后拿出一张纸:“你们看,这是命令原件。”
命令原件很简单,只有十四个字,在众人手中很快传递了一遍,大半人脸上都是困惑不解,俞大海隐约猜到了什么,却觉得没有把握。
“都看过了吧,富士山头升汉旗,樱花树下醉胡姬……哈哈,官人这次的命令。想来大伙都觉得奇怪了。”将岸笑了起来。
他心中是有所猜想的,但是,虽然被授权独当一面,他却不是那种由自己独自决定一切的人,无论是突袭德川幕府的江户城。还是现在,他都会召集所有人,将自己的想法说与他们听,形成集体意志,然后再去实施。
这就杜绝个人玩弄yīn谋诡计的可能,将岸知道。自己的言行,肯定会有人将之传递回去,不是到高二柱的桌案之上,就是直接到了俞国振的手中。
“确实弄不明白,官人究竟想什么……”有人嘟囔了句。
“当初背诵唐诗宋词,属你最懒,只觉得咱们虎卫与风花雪月没有关系,用不着这些玩意儿,现在熊了吧,哈哈,官人的意思很简单嘛,让咱们挑选最漂亮的倭国女子给他送去。”
“是极是极,倭国女子最会服侍人,挑几个送给官人……”
“当心夫人剥了你俩的皮!”
一时之间,周围都是善意的笑声,虽然弄不明白俞国振这个命令的真正含义,可是俞国振能这么轻松地发出这消息,证明他对众人攻击江户德川幕府之事很满意。
“都别吵了,我说说我的想法,小官人当然不会喜欢倭国女人,若是小官人愿意,咱们新襄怎么样的美女没有?”将岸咳了一声,阻止众人向女sè方面跑题:“小官人的命令其时是有二,第一,是要在富士山上树起咱们汉家大旗,也就是说,要在富士山畔择地为我新襄建立据点。不过官人也曾说过,暂时无意占据整个倭国,故此这据点无需太大,只要有良港即可。”
众人连连点头,他们知道富士山,在倭国人语中,又叫“不死山”,乃是一处难得的奇景。在此建一个据点,以后官人巡游四海时,或许还在此赏赏奇景。当然,这是往浅处想,若往深处想,富士山离江户极近,而江户附近正是倭国交通要冲,在决定放弃天草四郎时贞之后,新襄也需要在倭国有一处新的据点,充当新襄物产倾销时的货栈。
“至于樱花树下醉胡姬,我觉得是要江户城的女人,咱们男多女少之事,多年都没有改转过来,如今新襄虽有一百二十万人,男的却超过八十万,女的不过三十余万,一半人都没有媳妇,故此,得给南海的兄弟们寻个媳妇回去,没准咱们兄弟中也有人会娶个倭女当媳妇……”
“别人没准,将总督你是绝对没希望了,上回来倭国一趟,听闻回去被赶到书房里一个人睡了半个月啊。”
“正是正是,总督夫人可不是善茬,若是老将胆敢动什么心思,喀咤一声,哈哈哈哈……”
众人原本是极严肃地,但俞国振的命令让气氛瞬间变活跃起来,即使到现在,虎卫中也是以二十岁以内的年轻人居多,就是将岸自己也不过是二十四岁,因此各种各样的玩笑便飞了出来。
“总之,要女子,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十万二十万,当然要年轻的相貌俊俏的,歪瓜裂枣带回去也对不住那些正盼着媳妇的兄弟们。”将岸也哈哈笑着道:“这事情要cāo办好来。”
“战事未休啊。”笑完之后,有人终于泼冷水了:“此时谈这个还为时尚早吧?”
“战事已经结束了。”将岸带着强大的自信道:“盛亲,现在到了你发挥才能的时候了。”
秦盛亲先是向将岸行了叉手礼,然后拜伏下来,向着南方深深伏下身躯:“小人蒙南海伯不弃,获得了重振长宗我部家家名的机会,小人无以为报,唯有鞠躬尽瘁,方能聊表忠心!”
“好了好了,官人不在这里,你这个样子他也看不见,把事情办好了比跪拜一千次都要好。”将岸拉起了他,笑眯眯地道:“去吧,第一个目标,是仙台藩的伊达家!”
对于困在小田原城中的德川家光来说,这段时rì是极为难熬的,最初时只是明国的士兵在追他,但过了三天之后,他在天守阁可以清楚地看到,围攻小田原城的已经不只是明国士兵,一队队倭国武士、浪人模样的人会聚于此。在这些人当中,他看到了许多让他深恶痛绝的旗号,除了石田三成,甚至还看到了猿秀吉的木瓜旗!
“没有想到,江户附近还有这么多的叛逆啊。”看到这一幕,他不能不感叹:“明国人鼓动这些叛逆来,想必是不会放过我的了,我可以死,但德川家的传承不能灭亡,仲秋,你作为使者,出使明**队一趟吧。”
听到这一句话,阿部仲秋脸sè大变,而在旁边的另一员家臣则跪伏向前:“将军,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啊!还是再坚守几天,只要几天,神风必降,而家纲大人的大军也必定会回来救援……”
“这几天已经是拜托了天气的照顾,所以明国人无法动用那种孔明灯纵火焚烧小田原城。但只要天气一转晴,小田原城也是守不住的……”德川家光叹息道。
就在这时,外头武士带着一脸古怪之sè进来禀报:“将军,利胜大人来了!”
“哪个利胜……你是说,大老来了吗?”德川惊愕地道。
土井利胜名义上是德川幕府现在的大老,但实际上他一直处在半隐居状态,虎卫攻击江户城时,德川也派人去请过土井,可是没等土井赶来,江户城就成了火海。现在土井突然到了,而外边尽是敌军的围攻,他是如何进的城?
“让他进来吧。”德川家光心中生出强烈的不祥之感。
老态龙钟的土井利胜带来的是不好的消息:改名为秦盛亲的长宗我部盛亲,在江户城树起了大旗,招纳当初被德川家剥夺封地或者武力消灭的浪人武士,很短时间内,就聚集了一万人的部队,并且还将土井胜利从隐居的地方抓了出来,要他带话给德川家光。
德川家光必须死,德川家的直领必须交出,德川幕府必须解散!
这三个条件,一个比一个鲜血淋漓,而土井利胜带完这个消息,还给困在城中好些时rì的德川家光解释了一下周围的形势:忠于幕府的几支部队,全部被击灭,幕府各地都在发生农民的一揆,一向宗的僧人们同样不甘寂寞,而周围的一些大名藩主,已经开始动摇。秦盛亲一个个前去劝说,以加增领地和减封除名利诱威胁,迫使这些人选择观望。
事实上不观望他们也无法,他们的主力部队,大多都被松平家纲带去了九州岛,拼凑出来的一点农民兵,用来自保尚且不足,何况前来救援。
“情形很明显,德川家要想不亡,唯有接受对方的条件。我是幕府大老,有些话别人不能说,我可以说出来,将军,请你不要给家康大人丢脸。至于德川家的未来,请交给阿部仲秋等人扶持吧。仲秋,长宗我部盛亲能给明国南海伯的东西,我们德川家也能给,并且可以给得最多,为了德川家的延续,请你忍辱负重,承担卖国贼这一骂名。至于我,已经老了,只能去向两代将军解释为何会让德川幕府三代而亡的事情了。”
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畏惧投敌,说完这番话之后,土井利胜便切腹自尽了。(未完待续)RQ
五一八、樱花树下醉胡姬(二)
“做得好,做得好!”
在篮球场边,俞国振一边抹着汗水,一边大声夸赞。
球场上齐牛飞身而起,刚刚完成了一次灌篮,在没有战斗的时候,这是他最畅快的享受。
俞国振甚至开玩笑,说天下太平之后,他可以考虑组建职业篮球比赛,让齐牛成为篮球之霸。
这自然只是玩笑,天下太平之后的事情只会更多,绝对不会更少,象俞国振现在还每旬可以抽一天时间玩玩篮球,但到那时候,一个月能有一天时间玩球就不错了。
“官人,赣地急报!”他才擦干汗水,身边就传来低低的声音,俞国振的好心情顿时没有了。
接过急报,拆开来看了看,俞国振便陷入深思。
张献忠嘴巴上说要南下寻俞国振报仇,而且到处宣扬此事,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因为他看出朝廷对新襄的猜忌。朝廷里的那些大佬,想必很乐于见到张献忠的流寇军团与俞国振的新襄虎卫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因此杨嗣昌果然网开一面,让张献忠向南奔。
结果张献忠漂亮地玩了一招大腾挪,从湘境闯入了赣境,看起来正在进逼南直隶与浙境!
这其中,当然有俞国振的影响在里面。张献忠身边的人里,就有被高二柱买通的,通过他们对张献忠施加影响,使得张献忠觉得,若能占据苏南浙北一带。便又是一个朱元璋。
但回过神来的杨嗣昌哪里会让他如此,杨嗣昌再次围追堵截,拼命将张献忠向南赶,张献忠在左良玉等手中连吃了两次败仗之后。不得不取道向东南,自石城寨翻过武夷山,闯入闽境。
进入闽境之后。张献忠面前几无阻拦,闽境之中的丘陵山地。也易于他裹挟流寇分散穿行,转眼之间,闽西之境,几乎都被搅得风起云涌!
到了这个时候,时机便已经成熟。
“想来伯光也得到消息了,现在应该开始动手了吧。”俞国振心中想,口中命令道:“将消息传给茅先生、宋先生。”
“是!”
虎卫去传信,俞国振深吸了口气。扬起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南安石井乃是郑芝龙老家,也是他的巢穴之所在,他在外混得风生水起,所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招安后便利用自己在海上积攒下来的财富,在家乡购置田产营建宅院,据说仅他建宅花费。就有百万两纹银之巨!
若大的家业,自然守备森严,几千人的家丁、僮仆和勇壮,俞国振有意彻底铲除郑家,就不得不派人袭击石井。负责这一任务的。自然是田伯光。早在定下对付郑家的计划之后,俞国振便做了准备,当张献忠在赣、浙边境与杨嗣昌、史可法等大战的时候,田伯光已经带着虎卫教导旅诸部分散潜入,足有三千人埋伏在武夷山中。
张献忠入了闽境,消息当然也会传到田伯光处,按照计划,他便要开始行动了。
“郑家有几千护卫,不过那些打手家丁,实战能力有限,当然是比不得虎卫,击败他们灭掉郑家不成问题。真正成问题的,还是此事之后……朝廷里的反应会是什么样?献贼扰乱的百姓,能不能千里迢迢赶到新襄来?若是不能来,地方官员能否安顿好他们?”
俞国振担忧的不是不能击败郑家,担忧的始终是百姓。
他始终很清醒,哪怕百姓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也是他根植的土地和他力量的源泉:虎卫来自于百姓,研究员来自于百姓,新襄的工人、农民,都是来自于百姓,就是他自己,也是来自于百姓。他可以引导百姓,可以督促百姓,唯独不能忽视百姓,不能视百姓xìng命如草芥。
如果领导者得志骄狂,视百姓如草芥,那么百姓必视其为寇仇。那种问是替官府说话还是替百姓说话的蠢人,根本没有意识到,如果没有百姓,官府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大明被百姓抛弃,不在于崇祯——崇祯个人有这样那样的xìng格缺点,但是历史上的皇帝比他变态比他恶劣的多得是,而在于整个官场,从zhōng yāng的大员,到地方的知县、知州,再到构成大明统治基石的士绅,在此时都已经烂透了。正是他们为了一己私利,不将百姓当一回事,故此社会风气才轻贱民众,流寇四起,百姓才会为之裹胁。
若不是官府将百姓推向流寇,清清白白的好生人家,有几个愿意从贼的!
想到这里,眼前的篮球比赛也没有那么有趣了,俞国振起身离开,想要召高二柱来,再问问安置百姓的细节。结果才出得门,迎面又是一名信使匆匆跑来:“官人,黄鹘号回来了!”
“这么快?”
俞国振很是吃惊,黄鹘号第一次去耽罗时,前后花了二十五天的时间,回来时更是花了近三十天,而这一次来去加在一起,也不过四十天时间,他想了想,又问道:“情形如何,没有什么变化吧?”
“船都好好的,说是此次极顺利,船速快的时候也开到了二三十里,水道熟悉之后,蒸汽船可比帆船快得多,而且顺风逆风,速度相差不大。”
俞国振点了点头,心中甚为满意。
“黄鹘号”是在最初的蒸汽船基础上研制出来的,因为俞国振有先见之明,故此它没有使用两侧的明轮,而是直接上了叶片状螺旋桨。为了确认怎么样的螺旋桨最合适,研究所在此前的半年轻做了不知多少试验。所以,黄鹘号已经比较成熟,真正缺少的就是长时间海上航行的试验罢了。从新襄到耽罗,海上航线长约是五千多不足六千里,若是保持三十里的航速不变,也就是二百个小时——不到九天便可以抵达。
俞国振深信,随着船体造得更加坚固、螺旋桨制造得更科学、蒸汽机动力更大,未来从新襄到耽罗,速度可能会更快!
“船上有什么人吗?”见那报信者还有话要说,俞国振便又问道。
“是的,官人,来了一位倭国的官员,是将总督特意送来的,说是倭国德川幕府中的首席老中,前来拜见官人。”
“除他之外,尚有几名倭国的女子……咳咳。”
那名通信员说到这时,忍不住露出了笑意,显然,那几位女子的出现,让他觉得极是有趣。
俞国振愣了一下,不由笑骂道:“胡闹,胡闹,老将竟然也敢来调侃我!”
他那个命令传到耽罗去,别人看不懂,将岸却是一定能猜得到的。经过六年的培养,将岸如今的战略眼光远非旁人能及,他看似嬉笑的外表之下,xìng情其实极为谨慎,做事分寸拿捏之妙,在俞国振部下中当属第一。
所以送几个倭国女子来,其实是调侃他,他不是说要“樱花树下醉胡姬”么,送几个胡姬让他且醉上一醉。
信使来了不久,倭国来人便来了。
德川家派来的这位“老中”,正是阿部中秋。
身为德川家的重臣,他对于乘船并不陌生,但是乘坐“黄鹘号”这样的蒸汽船,可是头一回。见识过“黄鹘号”的速度与奇妙之后,他原本以为,自己看到什么样的情形都不会震惊了,没有料想,到了新襄之后,他见到的东西更让他震惊。
这绝对不该是存在于人世间的城市!
当初始皇帝以为东海之外有仙山,遣童男童女,去寻这虚无飘渺的仙山。阿部中秋觉得,自己踏着的城市,便是那传说中的仙家之地!
因此,当他被到带了六层高的办公楼前,在楼下大厅中等待接见时,他恭恭敬敬地按着倭人的礼仪,跪在地上。
幸好,抹光了的水泥地面虽然凉了一些,却不至于将膝盖硌出问题,他跪在那里的模样,被时不时进出的新襄人看到了,都免不了有些诧异,然后开始询问他是谁。当得知他是倭国德川幕府派来的使者,在德川幕府中的地位相当于大明的阁老时,众人免不了一笑之余,又觉得甚为自豪。
郑家搅风搅雨之初,众人还以为将是一场旷rì持久的大战,没有料想郑家的包围网才一发动不到半年,其中重要一环就已经崩溃了。
原本阿部中秋以为,自己要等许久才能得到南海伯的接见,这原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特权。但从放在大厅中的座钟来看,只是十余分钟之后,一个人便匆匆下楼:“阿部老中,我家主公让你上去。”
阿部中秋非常惊讶于整个新襄体系下人员的年轻,不过这个来人,年纪就有些大,而且个头矮,满脸麻子,看上去其貌不扬。阿部中秋猜想,这个年纪在新襄南海伯手下,应该是位重臣,因此道:“有劳,有劳,小臣看这位殿下气宇非凡,不知尊姓大名,在南海伯府中任何职。”
一边说,他还一边恭敬地递上一个小包。
包里是金判,以阿部中秋对明国官吏的认知,没有谁会拒绝这笔意外的财富。但那个矮麻子却傲慢地扬起下巴,将包掷还给他:“倭国人就是不知道规矩,莫非以为我们新襄还需要收取贿赂?”
“我姓宋,宋献策。”矮麻子哼了一声:“少用那些伎俩,老老实实地上去就是。”
对方的态度,在让阿部中秋感到羞愧的同时,也暗暗心惊。
如果贿赂都无法打动对方,那么就只意味着一件事情,对方开口所能得到的利益,比他的这点贿赂要大得多!(未完待续)RQ
五一九、樱花树下醉胡姬(三)
六层楼的台阶,爬起来还是挺锻炼人的,阿部中秋走得又有些急,因此当他上了六楼时,已经累得有些气喘了。
掏出手帕抹了抹汗水,阿部中秋终于跟在宋献策的身后,到了一间屋子前。
出乎他意料,这间屋子前并没有手执刀枪凶猛狰狞的护卫,甚至连看门的都没有。宋献策到了这里,只是一推门,然后便进去了,阿部中秋的目光随之向里望去,只看到一个年轻的人坐在一张桌子前,见宋献策进来,那年轻人忙起身。
“宋先生来了……这位就是德川幕府的老中阿部中秋吗?”
阿部中秋听说过,明国的那位南海伯年纪极轻,眼前这年轻人气宇非凡,举止儒雅,莫非就是南海伯?但也未免太过年轻了,而且看他的模样,当不是那种久居人上者。
在德川幕府当中,阿部中秋一向以聪慧著称,眼光也胜过同僚一筹,故此,无论是土井还是家光,都把德川家的最后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他看着那年轻人,觉得他虽是气宇不凡,却还不是那种一代雄主的模样。
“仆便是罪臣阿部中秋。”他垂下头行礼,无论对方身份是什么,都不是他能得罪的。
“宋先生请带他进去吧。”那年轻人微笑了一下,态度倒是和气:“官人就在里面。”
“不要搜身吗?”阿部中秋忍不住问了一句。
直到现在。还没有人搜他的身体,这位南海伯的戒备,未免也太松了吧。他身上按照武士的习惯,佩有短刃胁差。这样带着武器去见那位南海伯,让他自己都觉得不安。
“啊,没有关系。”那年轻人笑眯眯地道:“进去吧。”
阿部中秋跟着宋献策。走进了年轻人身边的门,在他们进去之后。年轻人将门关上了。
他所到的一间屋子极宽敞,简直比得上德川家在江户城的评议室了。那巨大的玻璃窗显示主人的身份不同,透过玻璃窗,阿部中秋可以看到外边的新襄城,这座整齐的城市就象是明国人jīng心建成的花园,漂亮无比。
阿部中秋突然间有些感动,同时厌恶倭国那些低矮的城町了。
然后他注意到坐在那巨大玻璃窗前的年轻人。
他穿着如同自己见过的新襄虎卫同样的制服,只不过他的制服上没有带肩章与领花。他虽然坐在那儿。但腰杆挺得笔直,这证明他是一个严于律己的人,即使是在坐这种最常见不过的小事上,也绝对不放纵自己。他双肩宽阔,上身显得很匀称,烫熨得笔挺的制服贴身而下,让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凌厉的锐意。
阿部中秋微微抬眼,终于看到了这个人的脸。
果然很年轻。甚至可以说,年轻得有些过分,因为在外表上看来,比起前边屋子里的年轻人还显得年轻些,甚至于有点娃娃脸。
但是阿部中秋没有因为这个娃娃脸而有所轻视。相反,他心中象是翻江倒海一样。
倭国近期的几位英雄人物,信长公被视为尾长大傻瓜,打小就没有武士形象,猿秀吉人如其名,猴头猴脑,就是开创德川幕府的家康公被人鄙视为“老乌龟”,也是有其形象上的原因。
而明国历史之上,那些雄才大略的人物,相貌也多有不凡之处。曹孟德白面yīn柔,朱元璋长脸突颔。
因此,在发觉俞国振的相貌之后,阿部中秋立刻将他与这两位政才武略都傲视群雄的历史人物相比。
然后,他情不自禁就双膝发软,跪拜下去。
“外样罪臣阿部中秋,拜见明国南海伯千岁殿下。”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敬意。倭国人的特xìng,就是服从敬佩强者,只要是让他们敬服的强者,哪怕对他们有杀父之仇yín母之恨,他们都会恭敬地拜下去。
俞国振是知道倭人这种特xìng的,对这一点,他非常了解。他看着跪在面前的阿部中秋,向宋献策微微示意,宋献策便将阿部中秋扶了起来。
“你的汉话说得不错。”俞国振没有说别的东西,首先夸奖了阿部能说一口比较流利的汉话。
“外样罪臣多谢殿下称赞。”阿部中秋又拜了下去。
“倭国有多少人能象你一样熟练地说汉话?”
“rì本……”
“倭国,在我国《后汉书东夷传》中记载,东汉之时,封你们倭马台国主为汉倭奴国王。”俞国振笑了一笑,然后意味深长地道:“这充分说明,自古以来,倭国就是我华夏属邦,是华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阿部中秋抗辩道:“自大化改新以来,我国已是称rì本……”
“隋时小野妹子自倭国来使,上国书狂悖无理,自称rì出处天子。唐咸亨元年时,倭国又遣使至唐,大唐高宗因为为使者所诳骗,以为倭国百姓都已‘稍习夏言’,不喜倭字,乃改为rì本,以近rì之意。”俞国振慢慢地道:“此事载于《新唐书rì本传》之中,尔既jīng通汉学,能说我华夏话语,想必能看得懂吧,要不要我找一本《新唐书》给你?”
阿部中秋喃喃地道:“此也可见我国已早称rì本……”
“如果倭国百姓都说华夏话语,倒是可以称为rì本,所以我方才问你,倭国当中,如你这般能说一口流利华夏话语的,有多少呢。”俞国振道:“可有六成?有六成,我便称之为rì本。”
仅这一个国名之争,阿部便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如何雄才伟略的人物了。方才从外表来看,此人就已经绝非凡流,而今从谈吐来看,他更是jīng通史书,言语之间前后关系极为紧密,证明他思维缜密。而且他之所以在这个小小的国名问题上与自己争执,分明是看出自己要从这国名开始为倭国和德川幕府争取利益。
显然,对方的态度,是在战场上未得到的,也休想在外交上得到!
“贵使回国之后,记得相关文书,一律不得出现rì本字样,到倭国百姓六成以上能够说华夏话语后,我自然会将倭国再改为rì本。”俞国振又道。
在他心中却想,只不过是改成rì本行省,而不是rì本国了。
“我国为大明藩国,我国国君与殿下同为大明天子外臣,殿下怕是没有权力如此。”
“呵呵,我听说倭国国主僭称天皇?”俞国振冷笑了一声:“华夏之君,尚且只敢自称天子,蕞尔小邦,亦敢称天皇?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伐讨jiān邪,乃我之本份,你对此还有意见?”
阿部中秋顿时语塞。
此时倭国幕府,对于国君的敬意极为有限,就在十余年之前,还因为欺凌逼迫,致使国君自称后水尾,退位禅让给七岁的女儿!在德川幕府规定的法令里,其国君唯一的权力就是拟定年号!
“好吧,言归正传,你的来意我已经知道,想要维系德川家的传承对不对?”
这些虚名,都可以让,现在才是真正接触到实质内容,阿部中秋又拜伏下去行礼:“殿下智深如海,慈悲无边,德川家虽然得罪殿下,但于大明不无微功,还乞垂怜。”
“微功?”俞国振微微一愣:“德川家对大明还有功绩?”
“猿秀吉得志猖狂,擅兴大军,冒犯大明边疆,德川初代将军家康殿下愤而起兵,诛灭猿氏,替大明除一祸害,故此外样罪臣以为,德川家对大明是有微功的。”
“哈哈……”俞国振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阿部中秋倒是会生拉硬扯,分明是倭国的内讧,而且德川家康这老乌龟是在丰臣秀臣急病死后还过了一些年才敢起兵的,但在阿部中秋的口中,倒成了德川家对大明的功劳了。另外,他大约是方才理屈,故此想在这里找回便宜,暗暗是指俞国振擅自兴兵,非仁义之师吧。
“我记得德川家先臣伏于今川家,后来臣伏于织田家,再后来是猿秀吉……在秀吉死后,家康起兵讨伐自己的主君,演出一场漂亮的下克上之戏,先后两次在大阪城欺凌猿秀吉的孤儿寡母。”俞国振慢慢地说道:“在这之后,凭借武力,压制诸多同僚,僭称将军,开创幕府,闭关锁国,不准我华夏百姓前去经商游历,便是郑一官的儿子,也曾被你们扣押数载,有此事吧?”
阿部中秋只觉得身上发冷,他没有想到,俞国振对倭国的情形竟然这么了解,甚至连德川家起家的一些细节,也了如指掌。
这证明俞国振对倭国的关注绝非一天两天,也证明,倭国不出血的话,这一次德川家就很难坚持下去!
阿部中秋是知道现在德川家面临的窘境的,江户城的陷落,已经诏告天下,德川幕府并非不可动摇。家光在小田原城纵火**,意味着传承三代的德川幕府已经走到了尽到,原本去征讨岛原的松平家纲将德川家残余的力量占据了九州北岛,而那些被压制的藩主大名,纷纷起兵“响应”南海伯,攻击仍然忠于德川家的藩镇。
一句话,新的战国又开始了。
在这种混乱之中,德川家要考虑的已经不再是幕府的问题,而是家族能否传承了。
既然如此,只要能保住德川家,还有什么不可以牺牲的?(未完待续)RQ
五二零、樱花树下醉胡姬(四)
思念至此,阿部中秋也是个果决之人,既然家光公与土井都将这“卖国重现”嘱托于己,那么还讲什么虚名!
无怪乎那两位大人并没有将此事托付给保科正之,而是托付给自己。保科正之读朱子之说读成了书呆子,他若得知此事,必然不肯,只怕自己回国之后,他就要“天诛国贼”了。
“德川家愚驽,请殿下处罚。”他再次跪拜下去:“唯有一言,德川家如今已经敬服殿下,愿为殿下前驱,征讨不臣之逆。为表敬意,德川家送来了四位公主,供夫人驱使。”
“公主啊……”俞国振笑着摇头:“我对德川家的一位公主倒是挺感兴趣的,德川家将她送来就可以了。”
“啊,没有想到德川家的女儿竟然能让殿下垂青,不知是哪一位。”
听到俞国振这句话,阿部中秋精神一振,这可是件没有想到的事情,如果真有位德川家的公主落入南海伯的眼中,成为南海伯的妾室,那么德川家的事情还有转机!
“这位公主的母亲是你们德川家的女儿,她自己名叫兴子。”俞国振坐得很正,在他身边,宋献策笑眯眯地插上了嘴。
这种话,原本就该是他这种做脏活的人来办,若真由俞国振说出来就不美了。
但“兴子”这个名字传入阿部中秋耳中时,他先是茫然,因为德川家众姬中确实没有叫兴子的,但旋即,他恍然大悟,脸上羞愤欲绝!
这位兴子可不是普通人,乃是当代倭国国君,也就是僭称天皇的那一位!
她七岁被立为倭国史上第七位女王,如今年方十八,正当妙龄,相貌在倭女中算是比较出众的,自幼聪明,精擅和歌、艺术。她的父亲乃是后水尾,而她的母亲,则是初代将军德川家康之孙女、次代将军德川秀忠第五女,因此,她的身体之中流着德川嫡家的血脉,也勉强可以算是德川家的公主了。
俞国振竟然指名道姓,要将这位在任国君当成公主送来,这其中用意深远,可不仅仅是羞辱倭人这么简单:只要这个女子到了新襄,那么也就意味着倭国王室正统到了新襄,新襄今后可以直接干涉到倭国王室的传承废立!
“这绝不可能!”阿部中秋激烈地道:“那是天皇……”
“怎么,方才我家主公的话,还没有打消你们倭国不臣之心么?僭称天皇,原本该剥尽了送到京师献俘,莫非你以为你不送来,我家就不能自去取?”
宋献策噗笑之声,传入阿部中秋的耳中,让阿部浑身一颤,因为他从这个矮子的口气里,听到一种让他觉得不安的东西。
来到新襄,立刻被带来见俞国振,这让阿部中秋原本的计划落了空。他原先以为,自己肯定要被晾在馆驿里一段时间,而他此来带了幕府藏金,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四处寻找机会,即使他自己无法出馆驿,底下的服侍武士总能溜出去。弄明白南海伯的兴趣爱好,特别是找到南海伯信任之人投其所好,总能为真正的交涉做足准备。
却不曾想,前脚上岸,便被那奇妙的自行车拉到了这里,紧接着就见到了南海伯。
所以,他有些怀疑,眼前这个姓宋的麻子(宋献策在明人当中是矮子,但在倭人当中则算得上是正常身高了),是不是对他们日本……哦不,倭国有什么成见,所以才步步紧逼,好找个借口灭了他们德川家。
阿部中秋坚信,唯有德川家,才能让倭国在南海伯那恐怖的武器之下延续下去。
“是,是,既然殿下对鄙国国君有意,鄙国国君自然……自然愿荐枕席,只不过,一国不可一日无君,若是鄙国国君来新襄,鄙国可否另立新君?”
“听闻国君之父尚在,令其监国即可。”宋献策淡然道:“不过有一件事情你要弄清楚,你们那位女王能否有幸得到我家主公的青睐,尚在两可之间,若是姿容出众,妇德坚贞,即使不能得我家主公宠幸,亦能托身于贵胄。”
阿部中秋这个时候已经大彻大悟,只觉得自己对于佛法从未如现在这般明了,因此笑着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这个最重要的一条,阿部中秋都未曾据理力争,俞国振都觉得奇怪了。他将倭国的这位女王弄来,当然不是精虫上脑,如同阿部猜想的那样,只是要将倭国王室血脉留在华夏罢了,这样一来,即使将来有个什么意外,华夏都可以傲慢地拿出史书记载:倭国自古以来就是华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你看,倭田女王都嫁给了华夏族裔。
不过少了一番争执也是好事,接下来就是如何处置倭国了。
这一次阿部中秋就小心翼翼地为德川家争取利益,俞国振对德川家并无成见,只要他们愿意将倭国利益出卖给华夏,那么维系德川家的地位也并无不可,但德川家想要再恢复过去的权势,则是不可能了。
“具体事项,由宋先生与你谈,这些天你可以在新襄四处走走,我们的船厂、兵工厂,你都可以去参观一下。哦,虎卫的训练操演,你也可以去看看。”正当阿部琢磨着如何为德川家争取更多利益时,俞国振却将他打发给了宋献策。
阿部中秋看向宋献策,只见这麻子一张丑脸都笑开了菊花,笑声中也带着几分奸意,让人不寒而栗。无须多言,阿部中秋便知道,自己不被狠狠剥一层皮,是休想脱身了。
俞国振选择宋矮子来和倭人交涉,正是看中了宋献策一肚子坏水。矮子矮,一肚子拐,宋献策早年不得意,颇为沦落,乃至家人都看不起他,这造成他性格比较激烈偏激,一些极端的想法,别人想不出来,他却想得到。比如说要将倭国女王弄来的事情,俞国振原是没有想到的,正是宋献策在搜集了相关资料之后建言,觉得这个倭国女王奇货可居,这才提出这条要求的。
谈判最初时比较艰难,阿部中秋虽然明知道自己要卖国,可面对宋献策列出的一条条内容,还是忍不住惊心动魄,甚至于有不惜德川家灭亡,也要抵制这些内容的念头。但是宋献策先是带他参观了新襄的武器工厂,然后参观了造船厂,特别是第二艘蒸汽船“飞隼号”下水仪式,然后笑着问若换了别的家族来,会不会答应这些条件,阿部中秋终于屈服。接下来,他就只是在一些细节数据上进行纠缠,宋献策见主要目的达到,便也做了一点让步。
崇祯十三年八月初八,协议达成,放在了俞国振的面前。
这协议共有二十一条,第一条便是倭国国君和所有大名的正式继承人,都必须在新襄留学,学习华夏语言文化至少满五年,通过汉语汉字六级考试才有权继位。因此,德川家的幼主也必须在年底之前,来到新襄,接受教育和学习。这一条中,原本有规定不得携带侍从的,但后来改为允许每位继承人依照身份,带一到五名不等的侍从。所需要费用,自然由各继承人家族承担。
第二条是倭国幕府可以保存,但幕府只是名义上的武家统领,对国君称臣的同时,要得到南海伯的认可才能为幕府。德川幕府的直属、门众领地,只能包括从原先岗崎城到江户城之间的范围。
第三条是幕府的政治、军事,都需要得到新襄的指导,也就是说,幕府的人事任命,新襄有权进行干涉,幕府的部队,需要由新襄派驻的军官进行操演训练。这一条,阿部中秋倒是举双手赞成,因为这也就意味着新襄出面保护幕府,德川幕府不至于因为众叛亲离而彻底灭亡。
第四条是各藩主之间的争执,只要不涉及领土,新襄不予干涉,但若涉及领土改易,就必须由新襄进行裁决。也就是说,各藩主间的争斗,新襄不会理会,但在争斗结束后,新襄有权对领土进行裁决,这在某种程度上,鼓励争斗的领主拼命讨好新襄,否则他们最后即使胜利,所占据的领土也会被新襄没收转交给别的相邻领主,而别的相邻领主也会很乐意在新襄的支持下动手教训那些敢于违逆新襄意愿的。
第五条是在江户设华埠,华埠名义上是为了便于华夏商人往来,实际上是租界,在华埠新襄拥有治外法权、总督裁判权。在租界内不用倭国律法,适用新襄法律。
第六条是新襄物产在倭国销售须得缴纳关税,关税率由耽罗总督与幕府协议决定,由华埠代为征缴。
第七条华夏族裔在倭国有自由行动权与特殊保护身份,可以进入任何非军事的公众地点,可以自由在倭国开矿、经商,所到之处,享受倭国武士以上待遇,地方藩主,都须派专人进行保护。
第八条倭国的领土范围仅限于本土三岛,即本州、九州、四国,虾夷岛(北海道)非倭国领土,固此迁居虾夷者,无论是家族还是个人,都需要在新襄进行报备,接受新襄的指导。
至于其余什么倭国贡女、征调倭国士兵讨伐不臣、倭国提供劳动力之类,无法一一细表。总之,在俞国振看来,这二十一条是相当仁慈的,至少没有提出什么大屠杀大吞并之类的内容,而在阿部中秋看来,虽然其中颇有苛刻之处,但也让他们倭国能够紧密地绑在新襄身上,变成了一“开化”之国。而且其中最重要的,还是让德川家不仅能继续充任幕府将军,实力上也仍然保持了一定的力量。
至于出让的那些权益……那是必要的牺牲。
五二一、鸭鹅岂奈隼高飞(一)
“还有没有人掉队?”
田伯光回头看了看身边的人,然后问道。
各个队的队正立刻开始整队算人,过了会儿,便报告上来,来到这里的一共是二千四百名虎卫教导旅成员,而实际到了的人数是二千三百八十九,掉队十一人。
“不必再等了,身上都带着指北针和地图,人走失不掉。”田伯光低骂了一声然后道:“正事要紧,前面就是郑家,不足十里,今夜就要把这段路走掉,大伙开始休息,可以吃东西,但不得生火!”
这些rì子昼伏夜出,对于虎卫来说,也是极大的锻炼,他们虽然在新襄和昌化都做过不少这方面的训练,但还是出现了掉队人员。田伯光并不担心他们的安危,能进入教导旅并且被选派出来执行这次任务的,都是jīng锐中的jīng锐。唯一有些担心的,就是掉队跟不上的话,如何回新襄去。
时间过得很快,短暂的休息转眼就过去了,大约是夜里十时左右,他们开始再度出发,到了凌晨二时,终于到了石井的郑府。
郑家将一座面海的山完全围了起来,不过毕竟是大明,他虽然明岗暗哨不少,终究是不敢修建真正的城墙堡垒。田伯光研究过相关的资料,这深宅大院挡挡一般的流寇土贼没有问题,但对携带有八斤短炮的虎卫来说,就不大够看了。
因此这场战斗,与其说是战斗。还不如说是游戏。对于虎卫来说,最艰难的部分,在于如何千里迢迢将两千余人隐藏起来带到石井镇。他们花了近三个月的时间进行拉练行军,而只用了三十分钟,便结束了战斗。
俞国振的目的,是活捉或者击毙郑家主要人物,特别是郑芝龙。但到了最后。却没有发现郑芝龙,甚至郑家主要人物,没有一个在家!
“人到哪去了?”众人都是讶然。
“你们不是盗贼。你们是什么人?”
被驱赶到一处的,是郑家的家眷,要想知道郑家主要人物的下落。也唯有从他们嘴中得知。但出乎意料,还没有等他们细问,郑家家眷中的一个女子就用生涩的汉语质问起来。
“这位就应该是郑夫人田川氏吧?”田伯光心中一动,看着这个女子,虽然她一副明国贵妇的打扮,但言语气质还是颇有不同:“我们确实不是盗贼。”
“应该是南海伯的部下吧?”田川氏又问道。
“郑夫人见识倒是不凡。”田伯光心中明白,众人行事风格与一般盗匪完全不一样,更别提流寇,因此,他也不指望着能够在这个时候隐瞒身份。事实上,他们一路隐瞒过来,只是为了不让郑家提前发觉,同时给官府一个搪塞的借口。
朝廷也心知肚明,张献忠吃饱了撑的。才会跑到南安来喝海水!但朝廷同样也明白,对郑家的攻击,是给朝廷中某些人的jǐng告:既然虎卫能够攻击郑家,就同样能攻击他们的家乡。只要表面上不撕破脸来,朝廷当然会装聋作哑,谁愿意为了一个郑家。去冒逼反俞国振的危险!
“你们既然不隐瞒身份,那么我们全家都不会有活口吧?”田川氏垂下头:“不过听闻南海伯的虎卫军纪严明,请赐给我们干净的死吧。”
田伯光一时之间,不免有些犯难。
若是对方哭哭啼啼,倒还好办,或者对方死硬到底,也不难办。田伯光从来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在虎卫的高级将领中,他的心肠怕是比叶武崖和张正这两个冷脸的家伙还硬。但这女人这种模样,就让他心中微微觉得不安。
而且,似乎杀了郑芝龙家眷,对于新襄并没有任何实际利益,他此来是杀郑芝龙本人的,若是杀了郑芝龙,顺手杀掉他全家,倒也不算什么,只是未曾抓着正主,拿人家老弱妇孺下手——这不是虎卫的行事风格。
“郑芝龙呢?”田伯光想了想然后问道。
“夫君在十rì前便乘船出海,去与红毛番人会合,一起攻击新襄去了。”田川氏竟然毫不隐瞒,隐瞒也没有意义,因为她知道这消息很快就会被田伯光所知。
“什么!”
田伯光吸了口冷气,双眼瞪得老大。
郑芝龙去攻新襄?
此前虎卫掌握的情报,郑芝龙联合荷兰人、倭国德川幕府,还有朝廷中的某些人物,勾结起来发作,逼得新襄疲于奔命,不得不分散实力。却不曾想,郑芝龙竟然有这种勇气,前去直接攻击新襄!
郑芝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海风吹到他的脸上,他觉得满嘴都是苦涩之味,仿佛是海水都灌入口中一般。
“将军,当真就这样听红毛们支使?”施福意有不甘:“你瞧他们对咱们的模样,往rì与倭国交易时交银子与我们时的神情,现在就全忘了!”
“这又如何,如今是咱们有求于他们。若不是他们,靠着咱们能直接去攻南海伯的新襄么?你又不是没有见过那边的防备,咱们就算攻破了龙门,自己只怕也是损失惨重!”
“红毛鬼倒是狡猾,得知南海伯与倭国已经开战,又听闻吕宋那边土人作乱,竟然直接来攻新襄。”施福想到龙门岛炮台,也觉得头痛,他到新襄不只一次,每次去都发觉,那里的炮台上又增加了大炮。在新襄,俞国振几乎是肆无忌惮地逾制,建造炮台堡垒,而郑家在南安则不敢如此。
“你没有听红毛鬼说么,南海伯有一种能载人上天的东西,红毛鬼从佛朗机人那里得到了消息,起了觊觎之心。他怕我们占了新襄不将此物给他们,便抢着要来夺新襄。如今又是新襄守备最为薄弱之时,水师主力都在外,红毛鬼如果猝然发动,没准真能成功。”郑芝龙苦笑:“我如今有些后悔,或者不该与南海伯如此翻脸,若是朝廷得知我勾结番人攻击新襄,也不知会如何处置,说不得,我们只有都去大员了。”
“大员倒是好地方,但红毛鬼与南海伯一南一北,哪里还会容得下咱们。”施福嘟囔了一声。
“休再说了,马上就到龙门,看红毛会如何……咦,那是什么?”郑芝龙看到海天之际,一道烟云冲上蓝天,不由地诧异起来:“莫非是哪艘船失火了?”
“若是失火,总得去看一看。”
“那烟向我们过来了!”
发现这个的,不仅仅是郑芝龙与施福,与他们组成混编舰队、只是离得稍远的荷兰总督迪门也看到了这股烟。他举起望远镜:“不知道是哪个倒楣的家伙,但既然遇到了,我们不能放过。”
在他身后的随军牧师尤纽斯划了个十字:“上帝保佑,这些异教徒原本就该遭受火刑,现在只是让他们的地狱之行提前了吧。”
这位牧师可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事实上,这些疯狂的传教士没有一个心慈手软,尤纽斯在几年之前还组织了一支一千六百人左右的军队,攻打了虎尾垄社的土人,杀人放火劫掠,高举着十字架的牧师对此轻车熟路。
在平静的海面上,这样的烟总是隔着极远就能看到。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水手们听到了轻微的声音,象是蜜蜂的嗡嗡声,但这声音越来越大,很快就变成了隆隆声,象是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到这个时候,无论是郑芝龙,还是迪门,都意识到情形有些不对了。
如果是哪只船着了火,那么应该有火光才是,但是他们只看得烟,却看不得火。望远镜里的情形同样如此,只不过望远镜中已经看到船的模样了。
“不好,是新襄的船!”
郑芝龙看清了船上挂站的旗帜,那海豚旗分外晃眼。
“没有帆,没有帆!”有人又惊呼道。
新襄的第一艘蒸汽船黄鹘号是有帆具的,而第二艘飞隼号则直接取消了帆具,它正隆隆行驶在大海之上——对于研究它的宋应星来说,现在追求的还是速度和稳定xìng,至于消声,暂时还没有提上议事rì程,因此噪声就分外大了些。
这艘排水量达二百吨的蒸汽船就这样出现在庞大的联军舰队面前,船上的人分明也已经发现了他们,远远地绕了个圈,没有正面闯入他们的队例之中,而是在大约五里之外开始减速,似乎在观察着他们。
“包围它,抓住它!”
迪门脸sè变得极为诡异,既有恐惧,也有贪婪,其中贪婪的成分远多于恐惧。
这个时代的荷兰人,乃是欧洲的“海上马车夫”,他们在大洋上胆大包天,甚至敢于同魔鬼做交易。迪门能成为总督,自然知道这种不用帆却仍然能高速行驶的船的用途。
哪怕这是由魔鬼造出的船,荷兰人也要得到它,独占它,然后利用它,成为新的rì不落之国!
“上帝啊,我听到了天堂的圣歌,只要抓住这艘船,上帝会在天堂最好的地方,给你们留下位置,你们和你们的子孙,也将在黄金建的房屋里永远幸福!”尤纽斯牧师同样明白这一点,他声嘶力竭地呐喊,鼓舞着士气。
“尼古拉一官也看到了,他们的船已经开始围过去了,不要被他抢走我们的战利品,快,快!”门迪下令道。
联军的舰队迅速散开,大炮指向飞隼号,随时准备开火。而这个时候,飞隼号与它们的距离,只有不到三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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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二、鸭鹅岂奈隼高飞(二)
飞隼号的船长甜李,单名一个燕字,能被任命为船长,自然是俞国振所信任看中的人物。事实上,当初在虎卫系统时,他的职位与田伯光相近,普遍都认为,如果他不是调到了渔政局,那么如今至少也是一个旅副。
在渔政局的时间足足是六年,而六年时间,可以培养出一个出色的中层军官,却很难培养出一名优秀的船长。李燕在这六年的付出极大,收获也是极大,因此,当飞隼号正式出海时,俞国振便将他任命为飞隼号船长。
虽然只是二百吨级别的船,可知道俞国振对于实学技术重视的人都明白,李燕将进入晋升的快通道,若是有第四舰队出现,那么李燕就将当仁不让地成为第四舰队总督。
“荷兰人,还有郑家,他们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唯一的目标就只有咱们新襄!”
李燕站在首层甲板上,嘴角抿得紧紧的,目光里倒是肆无忌惮。
身边的水手们大声呼喝,也没有将前方明县包围过来的船只放在眼里。
飞隼号与纯粹实验性质的黄鹬号是姊妹舰,但又有所不同,一方面,蒸汽轮机得到了改进,在功率上要大过黄鹬号,另外一方面,飞隼号拥有相当的武备,船上装有八门火炮,而且,这八门火炮与此前新襄产的火炮不同,是新一代的火炮,采用了前装线膛技艺,使得火炮的射击速度、有效射程和精度,都胜过了此前的火炮。这也是在去年攻击吕宋时发现火炮不具备优势后,由俞国振提出再由兵器研究所集中优秀工匠进行攻关的产物。
此前,俞国振也多次提出,要在火炮与火枪膛腔中刻划膛线,他认为直膛在现在效果不是太大,因此直接上的是螺旋膛。可是做了无数次试验,结果都不让人满意,直到一位工匠在给自家小子用子折火炮时,偶然间灵光闪动,在纸上画出对角直线,再将纸平卷起就变成了螺旋纹。若是将这纸卷上的纹刻在棍子上,再穿过有突柞的铁环,就能使得棍子按照螺旋纹缓缓旋转。
接下来只要在棍子的另一头装上刀具,然后就可以在炮管内膛制造螺旋型线槽了。
蒸汽机的使用,更强大更稳定的动力让刻划膛线变成了很轻松的事情。而为了增加密闭性,使得弹头能获得更准确的射击精度,这种新式火炮所使用的炮弹,也由圆弹改成了尖形弹头。
而能给火炮划膛线,给火枪划膛线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因此,虎卫丁型火枪也随之诞生。只不过考虑到最近陆军冲突的可能性不大,目前虎卫还没有完全换装罢了。
这是李燕的底气,虽然飞隼号的火炮数量不多,炮也不是重炮,可是在射程上,绝对不会逊色于这些老式的滑膛炮,而精确度上,更是胜过它们。
“先和这些家伙做过一场,做过一场!”旁边的水兵们一个个都嚷了起来。
虎卫,无论是陆上的还是水中的,可都没有惧怕打仗之人,他们只怕没仗打,只怕仗打得小却从来没有怕过敌人多,或者敌人强。
这是俞国振拉起虎卫以来就有的传统,当初只有十几个人,他就敢同几十个贼人斗,有了几百人,就敢向两三千贼人冲锋。可以这么说,敢打大仗敢打狠仗,已经浸透在虎卫的骨子里了,成为了这支军队的传统。
“好,就搞他们一下,但大伙都小心了,不要学和尚那蠢货,没看着姑娘洗澡,却被浇了一头洗脚水啊。”
此语一出,众人都是大笑。这是虎卫水师中的一个典故,一个名为何尚的水师在运送来自耽罗的女移民时,偷偷溜去偷窥人家洗澡,结果被捉了个现形,浇了一头的洗澡水。在虎卫当中,这可是大过,何尚因此背上了处分,升迁也受到了影响。
后来罗九河的评价传入何尚耳中,让他对自己的受罚心服口服:“这个和尚,偷窥不算大错,但偷窥被人抓了现形,那可就是大错特错,丢咱们虎卫的脸。
难怪绰号是和尚,连看女人洗澡的本领都不到家,还不就是一辈子和尚的命?”
“船长,你可是不知道,何尚偷看的哪位姑娘,如今是和尚嫂了。”有人在旁说了一句。
“我有什么不知道的,谈起女人你们这些色胚就来劲了,都回自己位置上去,先搞完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然后回去之后老子替你们打听一下,哪儿有漂亮姑娘,咱们也先偷窥再抱上床!”
众人轰然而散,各回岗位,只等着这场遭遇战发生了。
李燕选择与对方先打一下,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
很显然,郑家与荷兰人勾结在一起,想要来偷袭新襄。新襄如今的守备已经不是当初刘香佬袭击时的情形,龙门岛的炮台足以毁灭一支小规模的舰队。但是,那是在有防备的情形之下,猝不及防,则有可能吃个大亏
若只是新襄还好,龙门一受攻击,新襄很快就能得到消息,关键在于龙门船厂如今规模已经很大,又正值蒸汽船生产的关键时期,真给这群突然来的盗贼攻破了龙门岛,再伤着一些工匠研究员,损失之大会难以弥补,至少要让新襄的造船业延后两到三年!
“轰!”
既然炮射程比对方远,炮手自然不客气,抢先就是一炮轰去。不过在这种距离上,就算是线膛炮,命中率实在也不高,只是在离着对方几十米处激起了水柱。
“射程很远!”迪门一惊:“这么远能打到这种距离……不会是运气吧?”
“一艘没有风就能行驶的船,而且火炮射程还这么远,阁下,这是上帝赐给我们荷兰的礼物!有了它,在巴达维亚我们可以制造更多的这样的船,而且更大,我们甚至可以用这种船来征服欧洲,让英国法国和该死的西班牙都俯首称臣!”
尤纽斯又在大声叫嚷,他对于传教和侵占利益同样热衷,他可以想见,如果在捕获这船的过程中他在场,今后他在教会中将有什么样的地位!
所以,他竭力鼓动迪门,生怕迪门因为忌惮而放弃这个机会。
迪门当然不会放弃,那艘船上火炮射程再远,也只是一艘,而且是一艘中等吨位船,上面的水手数量不会超过两百。
他们这次来,虽然没有千吨级别的战列舰,可是五六百吨级别的足有十五艘,特别是郑家还仿造了两艘与华清号相当的八百吨巨舰,再加上护卫舰与武装商船,总数加起来有一百余艘。船上的士兵,郑芝龙一方的数量到现在迪门还没有算清,但他自己一方的数量他心中有数,包括来自巴达维亚的一千五百正规军援军、来自大员的一千五百正规军,还有尤纽斯找来的大员岛土著部队足有五千!
两家联军加起来,总数应该在两万以上。虽然知道虎卫击败了西班牙,战斗力不容小视,但是门迪这个时候,仍然很有着欧洲人特有的固执与傲慢,依然认为,如果不是众寡相差太过悬殊,欧洲人对上亚洲的土著会有优势。
这种傲慢与自大,也是浸透在白人的骨子里的,根本不可能改变,即使过了几百年,仍然如此。
“调整航向,目标西!”李燕在开了两炮之后,对舵手下令:“航速,保持十二,不要把对方甩脱了!”
“这是钓鱼了,这些小子平时就只有钓鱼当消遣,如今是看他们钓鱼水平的时候了!”
听得身边的教导官胡铨这话,李燕笑了笑,没有接口。
他们先是向西,看上去是被逼得不得不逃。四十里的路程,就在这一追一逃间结束了,在这个过程之中,联合舰队的问题出现了,便是各船的速度并不相等,不全速航行时看不出来,但全速航行之后,快的可以跟上飞隼号,慢的却渐渐被拉开。
“李燕,你看,似乎是个机会,只有两艘船离我们比较近!”胡铨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但他性子稍弱,缺乏决断,因此拉着李燕的胳膊道:“能不能打一下试试?”
“自然能,男人如果不能,会被嘲笑的!”李燕哈哈一笑,然后下令减速。
追得最快的,是两艘快速帆船,它们的吨位最多就八十吨左右,飞隼号几乎比它们两艘合起还要大。在发觉飞隼号速度慢下来之后,这两艘船的船长顿时狂喜,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这是飞隼号想要干掉他们,才会主动减速,而将之当成对方船出了故障。
毕竟在他们身后,是巨大的联合舰队,就算现在拉开了距离,实际上也就是相隔两三里,十多分钟,就能赶到。
“观察结果,对方使用的应该是八磅炮,射程大约只有我们的一半,所以可以放心接近!”
对于虎卫水军来说,观察敌情中的很重要内容,就是通过对方火炮的口径,来估算对方的有效射程。因此,在确认对方这两艘快船上使用的是快速短炮之后,他们将速度降得更慢,让对方越发接近,双方的距离,甚至只有不足四百米。
对方开始开炮了,但准头实在不敢恭维,差得非常远。李燕皱了一下眉,经欧洲这群海盗的实力,按理不会出现这么大的偏差才对。
旋即,他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们是想活捉我们,也是,若是换了我,看到这样一艘不要帆的船,也会想着活捉!”李燕喜道:“这样好,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肆无忌惮!”
“你是船长,如何作战,都由你决定。”胡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