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明末风暴TXT下载明末风暴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明末风暴全文阅读

作者:圣者晨雷     明末风暴txt下载     明末风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四六四、欲以幼虎为穷庞(二)

    原创俞国振的本部,距离蟠龙岭还有四里时,齐牛派回来的信使已经报告了他击溃建虏的消息。搜这⒌

    骑兵交锋,动手得,结束得也,建虏正面突入的半个牛录两百人几乎全军尽墨,但其余人逃得,钻入山中大多脱走。齐牛带着龙骑营不好钻入山林之中,因此也就没有追赶,而是收拾战场,救治伤患。

    龙骑营并非全无损伤,阵亡者也有三十余人,象王启年这家伙一样受伤的是多达近百人。不过除了王启年断了骨头需要好生休养外,大多数都是皮肉上的轻伤,包扎一下便可以继续作战。

    “好,接下来,就是继续前进了!”得到这个消息,俞国振很高兴。

    龙骑营并没有等待太久时间,俞国振本部便已经赶到,然后合兵一处,开始继续向前。

    整个蟠龙岭是一系列的山岭连在一起,绵延约有十五里,齐牛遇袭之处,乃是蟠龙岭的入口狼猫山。

    “建虏选择这里袭击,倒不是没有眼光,只是这眼光有限了些。卧龙岭是适合袭击之所,那两边山较高较倒,在山上只要用滚木擂石,便可以给我们造成极大伤害。在这里,他只能用兵来当——但是,这里兵力展不开,双方同等兵力情形下,我们虎卫怕谁?”俞国振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边笑,一边看着周围,周围的人便也都笑了。

    在相隔十五里外,多尔衮同样哈哈大笑起来。

    “法谭死了。让睿亲王如此欢喜?”和硕图忍不住道:“也不知他哪儿得罪了睿亲王,竟然会这般下场!”

    和硕图再不开口,正红旗众将领之心就全失了。

    “我交待法谭,休要大意,他不听我言,死了算他幸运,否则我还要穷治其罪。”多尔衮鹰目辗转:“我所笑。却是他的蠢倒让我的埋伏为真实!”

    “王爷何出此语,奴比较笨,实在不懂。”在他身后。自然少不得亲信来拍马屁。

    “俞国振知道我会设计埋伏,但有两处地点,一处是这蟠龙岭。另一处是卧龙岭,他拿捏不住我在哪边埋伏。”多尔衮冷笑道:“他对自己倒是有信心,想要将计就计,故此先以骑兵为前锋——那支骑兵便是探道,来确认我们的埋伏在哪儿的。现在他可以确认,蟠龙岭没有埋伏,埋伏就只能在卧龙岭,接下来,他少不得要布置,或者学岳托在卧龙岭放火将伏兵烧出来。或者别有诡计,总之就是让我的埋伏前功尽弃。”

    “难怪,原来王爷是实者虚之虚者实之,以法谭那队人来证明在此没有埋伏,信俞国振以为我大军尽在卧龙岭。却不知我们仍然是在蟠龙岭!”

    “正是此意,这蟠龙岭长达二十余里,他防了入口,却防不了出口!”说到这,多尔衮又道:“给我将砍下的木头都扛过来,堆在前方路口处。再在其中树一根,钉上板。上书俞国振死于此木下!”

    多尔衮喜好兵书,时常拿汉人的兵书去寻人讲解,孙膑破庞涓的战例,他是记忆甚深。见到这蟠龙岭的山间谷地,他就想起孙膑埋伏在庞涓必经之地将之杀死之事。

    这是将俞国振当作穷途没路的庞涓了。

    知道这一典故的人中,便有人开始吹嘘称赞,将多尔衮夸成孙膑复生,少不得要拿俞国振来比一比庞涓。对于这些吹捧,多尔衮虽然都笑纳了,但他却没有失去jǐng惕,亲自检查每一处埋伏之所。

    蟠龙岭山道两侧的群山其实并不高,折成海拔,也就是三四百米左右,相对高度也是从十余米至百余米不等,但两边山坡较陡,官道较窄,而且树林茂密。此时正值初chūn,草木仍未长起,因此多枯枝败叶,若是一把火烧起来,只怕绵延十余里的山路尽为火海。多尔衮将兵藏在两侧山后和山谷之间,距离官道尚有数百步,不虞被虎卫发觉,待一切准备好之后,他便停下来,只等俞国振上钩了。

    他的探马也一直在监视着虎卫的行进,在得知俞国振本部已经与骑兵会合之后,他心知自己的计策能否实现,就看接下来这段时间了。

    “襄兵中,极多大车,足有几百辆,但襄兵前进速度甚,大约有一个半时辰,便可以进入伏击圈!”

    “兵贵神速,俞国振想要给我一个惊喜,当然要跑些。至于那些大车……你们可知道襄兵大的缺点是什么么?”

    诸将中亲近他的全部摇头,便是知道,这个时候也不能说话,否则怎么能体现出睿亲王之智。唯有一人却是不给多尔衮这个卖弄的机会,阿巴泰冷冷地道:“军资消耗过大!”

    “对极,阿巴泰兄长说对了,正是如此。”

    阿巴泰原本是不想看着多尔衮得意洋洋地点评,所以开口的,却没有想到,多尔衮象是一个私塾先生表扬一个聪明学生那样表扬起他来,这比多尔衮卖弄自己的智慧让他觉难堪。

    眼见阿巴泰原本黝黑的脸变成了紫sè,多尔衮扬起下巴,微微笑了。

    “襄兵每临一战,消耗的弹药足足是普通明国官兵的数倍,而且他们的将士补给极好,想必不少人都尝过他们的罐头吧,这样的补给,自然少不得大车运送。”多尔衮又道:“有几百辆大车……呵呵,看来是给咱们送礼来了。”

    众人都哄笑起来,唯有阿巴泰的脸sè时青时紫,费了好大气力,将胸中的怒火压了下去。

    一个半时辰,对于等待中的建虏来说,是相当难熬的。便是多尔衮,也渐渐觉得失去了耐心,好不容易有人来报说一个时辰到了。可是他仍然没有看到虎卫的身影。

    接到的报告,却说虎卫当中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在与骑兵会合后前进不过两里便止住。而且虎卫当中也闹轰轰的,看起来出了什么事情一般。

    “嗯?”这个发现让多尔衮顿时觉得不妙起来。

    不过事情还没有超出他的掌握,因此,他还等得起,可是眼见天sè渐晚。下一名前来通报的斥侯带来的消息,让多尔衮瞠目。

    “襄兵在掘地建营?建在这山谷中?”

    “回王爷的话,奴确认过。真的是在扎营!”

    多尔衮还没有说什么,那边豪格嘿嘿笑出声来:“王叔好计策啊,想来襄兵扎营的事情。也在王叔意料之中吧?”

    多尔衮横了他一眼,恨不得上去煽他一个耳光。

    但他知道,自己方风光得紧,将身边的这些族中高级将领一个个摆弄得服服帖帖,但现在事情出了意外,他们此前被自己的功绩压制住的心思,此时少不得又要活动起来!

    “我亲自去瞧瞧……大军在此不许擅动,违令者,无论是贝勒还是包衣,尽皆治罪。”多尔衮yīn森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一遍。然后上了自己的马。

    十余里地若是大军行进,需要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但若只是少队骑,则不过是半个多时辰的事情。多尔衮带着自己的戈什哈到了距离虎卫约三里之外,然后下马爬山。寻了一处林木密集之所,再从枝叶间用望远镜向这边观看,只见在山谷间一处平阔的所在,虎卫已经扎好了营寨。

    与别的部队扎营要临时制造栅栏等防御工事不同,虎卫行军中的营垒栅栏,是象拼接积木一样搭起来的。只是在一些损坏后又没有备用件的地方,由虎卫临时制造。在栅栏之外,先是一层铁丝网,再是一道深半米、宽一米左右的壕沟,在壕沟再外,则是削尖了的木棍和杂乱的铁丝网。营寨中望楼四立,上面有jǐng哨拿着望远镜四处观看。营寨外则在几处空地上都堆起了树枝堆,到夜幕降临之后,将点燃这树枝堆,避免敌人借助夜幕接近。

    看到这么完备的jǐng戒体系,多尔衮首先排除了发动夜袭的想法。对方的栅栏高达一丈,而且防备的极有层次,根本不可能一举突入敌营,只要让敌人发觉,多达万枝的火枪带来的火药风暴,足以撕毁一切进攻!

    而且此地为整个蟠龙岭山谷空阔处,还有泉水流经,虎卫又清理了周围的草木,因此就算是多尔衮以火攻,效果也不会很理想。

    “该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俞国振要在此扎营?”多尔衮皱紧眉,心中觉得极为诡异。

    若是俞国振看破了他的全部计谋,那么应该尽退出蟠龙谷对,可不是看破他的计谋,俞国振又为何会在这里止步不前?

    好一会儿,多尔衮一语不发,又从山上下来,上马便往来路回去。

    他的神情让跟随的戈什哈个个心惊胆战不敢多语。到得本阵所在之地,远远的他就听到里面传来豪格放肆的笑声,显然他不在的时候,豪格成了本阵中众人瞩目的焦点,而且多尔衮可以肯定,豪格在背后说的,绝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他一出现在众人视线中,豪格就大声道:“叔王,如今天sè眼看就要晚了,咱们是去与俞国振正面较量,还是在这继续等他上钩?叔王的计策不是不好,只不过……”

    “你很高兴?”多尔衮粗暴地打断了他:“我是奉命大将军还是你是奉命大将军?”

    豪格顿时哑然。

    “俞国振停下来正好,你们听着,豪格,你带领二十个牛录,立刻绕道历城,在明rì早晨前抵达蟠龙谷入口处埋伏,若是俞国振退军,你给我将他堵住,堵不住的话,唯你是问!”

    “阿巴泰,你带着二十个牛录,埋伏于北山之上,勿令俞国振逾岭而出。杜度,你也是二十个牛录,去南山,迂回至谷道南面,勿令俞国振逾岭而出。”多尔衮下令道:“等我号令,若见我击敌,你们便也击敌!”

    (谢谢大伙昨天的月票(求魔!)(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四六五、欲以幼虎为穷庞(三)

    “这些人还真是麻烦。”

    齐牛向俞国振抱怨,俞国振一笑置之:“你可不能拿对虎卫的要求要求他们,能撑到这里才出马脚,已经很了不起了。不过,也在计划之中,到这里咱们就不必向前了。”

    “只怕让建虏起疑了。”

    “我看多尔衮这个人极是阴亵,就算咱们不闹出这样一个名堂,他也会起疑的。”俞国振说到这,起身舒展了一下胳膊,然后抓起一枝火枪,背在了自己身上:“你也不要急,仗总是有得打的。”

    “我不急,多尔衮只怕急得不行了。”

    老牛一想到多尔衮现在的模样,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不过……现在多尔衮应该得到消息了,差不多,就要开始了。”

    俞国振一边说一边走了出去,营帐外边,喧嚣叫闹声让他微微皱起了眉,但也只是皱眉。他不喜欢太过混乱,一般虎卫行军时也有喧哗起哄的,可是都尽可能压低声音,却不象现在这样,每个人都大声嚷嚷,只恐自己的声音不能传远。俞国振也无法太过约束这些人,他们能学着虎卫的模样急行百里已经是极限了,李青山李明山兄弟能将他们带到这个模样,让俞国振对这两兄弟的能力颇为赞赏。

    他一出来,李明山就带着愧色地上来:“南海伯,小人约束不力,还请您恕罪。”

    “这什么话,他们毕竟不是正规军。能到这个地步,你们兄弟已经极有能力了,若是到朝廷当中,少不得一个能练兵的名将头衔。”俞国振看着他们兄弟,笑着问道:“如何,愿意不愿意为朝廷效力,我可以举荐你们。”

    旁边的李青山眼前一亮。早些时候俞国振表露这个意思时,他们未必会当真,可这次不同。亲自跟着俞国振立下不少功劳,他觉得自己真有资格去当个游击或者参将。但这两年来,他已经习惯听自己兄弟的。因此没有急着说话,而是看着李明山。

    李明山摇了摇头:“朝廷什么模样,我们兄弟都清楚,孙总兵官当到了总兵,却还得吃一个阉人的支使,这算什么世道?不去,不去,哪有我们兄弟现在逍遥快活。若是南海伯愿意赏我们兄弟一口饭吃,我们倒是想加入虎卫,替南海伯效力!”

    俞国振微微一愣。

    他曾经问过这兄弟俩。愿不愿意去虎卫的军校中进行学习,但当时李青山李明山以留在山`东更自由为理由婉拒了。从那以后,俞国振便将这兄弟视为新襄的外围——虽然给予他们一定的支持,但并不真正将他们当成自己的手下。这次来山`东,将岸已经将这兄弟俩调来。原本是防备建虏攻青岛口的,而俞国振也本着能用则用的念头开始指挥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李氏兄弟展露出的能力,远比他料想的要强!

    而且这个时候,俩兄弟中拿主意的李明山却开口请求归附!

    “上回我曾问过你们愿意不愿意去虎卫陆军军官学校受训,然后从教导团的小兵做起。你们不是说受不得约束么?”俞国振笑道。

    “那只是寻个由头,当时小人觉得,未为南海伯立下寸功,便是入了虎卫,因为不是南海伯打小带出的,南海伯手下人才济济,小人也没有什么出头机会。”李明白非常诚实地道:“如今则不然,小人兄弟拉出了近两万人的队伍,又供南海伯听用了一段时日,有没有本领,南海伯已经很清楚。小人料想以南海伯之明,必不会不给我们兄弟机会!”

    此语说得极对俞国振胃口,李明山毫不掩饰他的野心,要在俞国振帐下与那些他一手带出的虎卫将领们争先,俞国振觉得这才正常。

    “那好,我还是那句话,你们去虎卫陆军官官学校受一段时间训,然后便有用你们之处!”俞国振毫不犹豫地道:“你们俩的能力,我看在眼中,只管放心就是。家里情形呢,要不要迁到新襄去?”

    李青山李明山对望了一眼,李明山笑道:“那是自然,听闻新襄远非别处可比,家中早就向往之。”

    “唔,新襄的规矩,任何人都须遵守,你们家中若是去了,很有可能各自安排在不同岗位之上,当然,愿意务农,也有农庄,只是在农庄中未必有自己的土地——我们新襄最基本单位乃是小家庭而非大家族,你们都已娶妻,在新襄便算是独立一家,故此你们军功所得土地,若是要转让与他人,哪怕是父母或者成年了的子女,都必须缴纳其中五分之一为税……”俞国振将新襄农庄里的基本结构简略地说与他二人听,在新襄,土地名义上是归俞国振个人私有,唯有军功,方可授地,但是实际上立下军功的虎卫都不会亲自去耕作,因此其地都交由统一的农庄进行耕种。耕者虽无其田,却可得田上收获,也就是说,俞国振这个制度实际上是为了防止土地兼并而采取的临时举措,避免出现大地主进而诞生大宗族势力。

    无论是街区还是农庄,最基本的社会单位都是小家庭,即父母与未成年子女组成。成年子女可以与父母居住于一处,但是在计算家庭单位时却是分开计算的,这也是为了避免宗族势力扩大。

    所有的人都是移民,而在安置时又有意将来自不同地方的移民打混进行安排,最基层的吏员,全部是由退役的虎卫或者经过虎卫军事培训者充当——俞国振在新襄,彻底破坏了以宗族为基础的乡间势力,使得华夏数千年“皇权不下县”的局面得到了彻底改变。

    可以说,在这种体制之下,俞国振的每一个政策,都能落实到每个农庄或者每个工坊。

    当然,这也与现在新襄占据的地方小、绝大多数人都是移民有关,俞国振如今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尝试改变原住民而非移民了,其试点之地,便选在了琼州的昌化县。他与张溥的政治交易,可并不仅仅是为了石碌的铁矿,也是在为今后势力扩张破坏地方旧有的统治结构建立新的政治体系而试验。

    他的力量扩充得很快,他在虎卫和新襄百姓中的威望也很高,但俞国振从来没有认为,自己练出十万人的虎卫横扫明朝廷和建虏便能天下太平。不,他的野心要比当一个开国皇帝更大,他要做的是始皇帝之后我华夏再无第二个君主能比拟的伟业,是开创未来千年华夏傲视全球地位的根基!

    “是,我们都知晓了,必然会交待家中。”

    “你们也放心,到了新襄,生活上自是不必愁的,只要稍勤快些,日子只会比你们家乡的地主乡绅好。”

    俞国振说得有些保守,单论物质生活享受,新襄的普通百姓也胜过山`东的县太爷了。至少如今在新襄建设得比较好的地方,百姓家中普遍装上了玻璃窗,而这等窗子,直到现在,在广`州、金陵和苏杭一带的豪商、酒楼里,才开始流行起来。

    这也是新襄的一项新财源。

    李青山李明山兄弟定下自己的前途之后,顿时觉得心怀大畅,他们跟着俞国振身后,在军营之中转了会儿,见到位于外围的虎卫秩序井然,而处于营中间的虽然也穿着虎卫的制服却一个个帽歪衣斜的模样,两兄弟都是有些惭愧。

    他们已经很努力训练这些山`东好汉,平日里觉得也能拿得出去了,但当他们和真正的强军放在一起时,差距立显。

    “你二人不必懊恼,虎卫可不是那么容易练出来的,我便是派了虎卫去帮孙临练登莱兵,可登莱兵与虎卫放在一起,仍然有很大的差别。他们能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错了。”

    话刚说到这,突然间,听得四周角楼之上警哨之声大作!

    俞国振愣了愣,露出极为意外的神情!

    “建虏真来攻了?”

    营帐中间的人顿时慌乱起来,但是四周的虎卫不须交待,便自觉地喝斥、弹压,让他们又恢复了秩序,只不过他们再不大声喧哗,而是略带担忧地四处张望。虎卫自己则纷纷**,很快,便一队队在各处站得整整齐齐。

    紧接着各队队正以上的军官,纷纷来到俞国振面前。

    而这个时候,俞国振也得到了角楼上警哨的报告:“建虏自四面八方同时涌出,数量不知多少!”

    俞国振皱起了眉:“不应该啊,多尔衮……难道还没有得到消息?”

    “南海伯,莫非……多尔衮看穿了你的计策?”李青山担忧地问道。

    虽然军营之中看似有一万多人,可是他心中明白,其中真正的虎卫数量,仅仅是两千多不足三千,其余近万人,全是他兄弟俩带来的山`东好汉,他们一对一搏杀倒不怕什么,但真正在数万人会战的大阵仗前,他们就未必能支撑得住!

    “不要慌,各居其余,看我虎卫破敌。”俞国振收敛住脸上的疑惑,笑着道:“我有营寨可守,又有火炮、快枪,建虏来攻只是送死罢了!”

    “传令,各就各位!”安抚完李家兄弟之后,俞国振向齐牛道:“在栅后射击,炮营准备好火力支援!”齐牛应声而去,俞国振相了想,上了马上西面过去,他要亲上望楼,看看建虏究竟是什么情形。

    他登上望楼的同时,在离着营寨约两里处,多尔衮用望远镜也在打量着营寨里的情形。

    “竟然没有慌乱?这不对啊,难道说……俞国振当真在此?”多尔衮也是喃喃自语。自己占楼接着板凳然后地板最后下水道

四六六、欲以幼虎为穷庞(四)

    对多尔衮来说,目前的局面,也似乎有些超出他的掌握。

    俞国振似乎是中计了,出兵前来解救孙临,也似乎中了他的埋伏,被他四面围住。但他围住的不是行军中没有准备的敌人,而是有了准备壁垒森严的虎卫!

    强攻会造成伤亡,建虏如今加上蒙军旗和汉军旗,总数也不超过二十万,被多尔衮、岳托带入关内的,只有十三万左右。京畿的连番大战,济`南的两次围城,岳托吃的败仗,前前后后,也折损了一万余兵,但这同时,又有近万明国官兵投诚。一进一出,他手中的兵力,仍然是十三万左右。所以在多尔衮内心深处,是不愿意强攻火器犀利的虎卫所守卫的营寨的。

    这可丝毫不比攻济`南城容易!

    更重要的是,方才得到的一个消息,让多尔衮与周围的八旗将领都是心中不安。

    济`南城外出现了新襄兵,而且声势颇大,足有万人!

    这么多新襄兵是如何出现在济`南之外的姑且不提,单单是他们目标直指济`南这件事情,就让人想到了高密城。当初俞国振便是施计将岳托从高密城中调出,然后派一支奇兵夺城,占了岳托的补给军资,使得岳托进退失据,最终败亡。

    难道说,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又要重演了?

    “睿亲王,咱们还是回去吧,济`南要紧,若是被俞国振又袭了济`南,咱们……咱们岂不是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回?”

    听得身边这个本旗梅勒章京的问题,多尔衮冷冷扫视了他一眼:“我象是岳托么?”

    罗洛浑就是再年轻,听得这一句也知道多尔衮在辱他父亲,他瞪着眼想要出去,却被和硕图一把拉住。

    多尔衮的目光于此时看过来,仿佛是知道他会怎么做一样。

    “扬武大将军中计,离了高密去救胶州,结果给俞国振断了粮草补给,无法久战,故此吃了大亏,自己也因此而死……如今俞国振以一支偏师诱我们在此,自己却去攻济`南,这与当初如出一辙,睿亲王,大局为重,此时你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还请明说,免得军心不安!”和硕图沉声道。

    他想要接过正红旗,就必须在这个时候为正红旗说话,换取底下各级将领的支持。

    “济`南我留有重兵,几万人守的坚城,如何会轻易被人攻破?”多尔衮嘿的一声冷笑:“俞国振诳得开高密,还诳得开我两白旗守护的济`南?不是每个人都这么蠢的!”

    这是在骂杜度,不过杜度本人不在,别人自是不好多言。

    “俞国振岂有那么蠢,同样的计策,他连接用两次?”多尔衮扫视众人:“在他手上吃了这么多次亏,你们还小瞧他?”

    “故此,袭济`南是虚,无非是虚晃一枪,他真正的目的,还是救出孙临!”

    听得这话,众人纷纷点头,包括和硕图在内,也觉得极有可能如此。毕竟,同样的招数在他们面前连施两遍,这也未免太过轻视他们的智力了。

    “唯一让我有些疑心的,是俞国振难道真的亲自到了此处?”多尔衮又道:“按理说,他应该去袭扰济`南,因为他必然要考虑到我不为所动的情形下当如何应对,若是我不理会他的虚晃一枪,他便变虚为实,真的攻打济`南。以新襄兵火炮之利,攻已经残败的济`南,损失虽大,却也不是不可接受……”

    说到这,多尔衮又皱起了眉,俞国振给他的印象,就是尽可能将自己的火器优势发挥到极致,而避免两败俱杀的肉搏。说实话,多尔衮对这种作风颇有些不屑,觉得少了几分血性。因此,他认定,俞国振不会做强攻济`南的事情。

    俞国振并不知道,自己的性格被多尔衮看到了弱点。

    但是多尔衮内心深处并没有他口头上那么大的把握,原本以为俞国振会中伏,结果俞国振却险些脱钩,让建虏忙了一个整晚,这已经让多尔衮意识到,事情似乎出了他的控制范围。

    “先尝试攻一下,确认俞国振是否在此!”多尔衮在心中暗想。

    四面八方向蟠龙岭中间谷地冲去的建虏,一开始并没有遇到什么反击,直到他们接近到虎卫在外层的鹿砦,这个时候,枪声才响了起来。

    这种距离之内,虎卫没有选择排枪,而是自由射击,外层鹿砦离里层的木栅栏只有不到三十米的距离,这可是火枪最佳射程之内!

    转眼之间,便有数百人翻倒在地,血腥味将硝石的气味都掩住,而四方试探着来攻的建虏,也迅速退了下去。

    “建虏这种攻击……莫非是找死?”李青山看到这情形,张大嘴巴道。

    “大哥你想差了,若不是遇着虎卫,遇着的是咱们,建虏这一轮攻击便能让咱们手忙脚乱,换了官兵,也好不到哪儿去!”李明山道。

    “另外,你们注意,来攻的建虏其实是新附的官兵。”俞国振也不忘在这时提醒他们战场之上要注意细节:“故此士气不是很高,而且被我一击便退走——那边是怎么回事?”

    俞国振正说着之时,突然间看到西面寨门被打开,大队的人蜂拥而出,不禁怒发冲冠。

    这可是实战,没有他的命令,谁敢出战?

    再仔细看去,却是李青山李明山兄弟招揽来的“好汉”们。

    李家兄弟往来的大多都是江湖人士,其中不少甚至就是响马巨盗,这些人自然谈不上什么军纪。李家兄弟能约束得住他们,已经是手腕了得,但现在李家兄弟跟在俞国振身边,其中有些响马心里便有了自己的主意。

    他们跟着虎卫打仗,这些时日多有劳苦,吃喝上倒没有被亏待,银钱上更是宽裕,可是不准赌博不准酗酒不准找女人不准祸害百姓,一条条的规矩,让他们憋得都有些难过。

    如今看到虎卫“打了胜仗”,他们憋久了的那股气力就发作出来,不待有人指挥,发了一声喊便从背后冲出去。他们身上可是也带着武器的,虽然虎卫用的火枪他们不大熟练,可至少刀枪棍棒之类的他们绝不陌生。所以他们一激动之下,便冲破了虎卫的阻拦,直接冲到了寨外。

    用他们自己胡乱嚷嚷的话说,就是“杀鞑子杀建虏尝尝鲜”!

    多尔衮一直在观察着战况,派出去试探的新附明军一击即溃,在他意料之中,但这也证明了一件事情,被围着的这支虎卫,果然是真虎卫。这让他心中极为疑惑,俞国振手中究竟有多少兵力?

    与俞国振打了这么多的交道,特别是在岳托兵败之后,多尔衮专门寻了投降的登莱兵打听过,虎卫的数量他大致能估算出来,也就是一万五六千不超过两万。被他们包围的一万多若真正全是虎卫,而不是拉来伪冒的,那么多尔衮就根本不用担心济`南,方才他说的那番壮胆的话,就变成了有先见之明。

    方才他虽然教训诸将,但实际上他的内心深处却知道,他并没有绝对把握。所谓用兵之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安知俞国振会不会变虚为实!

    所以关键在于,俞国振本人在哪里。

    多尔衮之所以让明国新附军发动近乎自杀的袭击,就是看看这支明军的战斗力,若是他们战斗力足够强,那就证明俞国振的主力在此,济`南城外的确实是虚兵。

    但若是战斗力不足,那么多尔衮也不介意留下几万人将之吃掉,自己则回师,去截虎卫主力的退路——他仍然不担心虎卫能攻下济`南,只担心自己没有机会在野战中将这一支严重威胁到大清未来的部队彻底消灭!

    所以,当看到新附的汉奸军队溃败时,多尔衮心中先是一喜,然后是一忧:若这一万人真是虎卫主力,那就证明他此前所言全对,但虎卫主力又阵垒森严,只怕不是他这十万人能轻易吃掉。

    紧接着看到乱七八糟冲出来的那些好汉们,多尔衮顿时一忧一喜:原来只有少部是精锐虎卫,大多数还是寻来的仆从兵!

    “睿王,俞国振的主力不在这里!”不只是他看出来,还有更多的人看出来了这一点。

    “传令……给杜度,让他围住新襄兵,让阿巴泰、豪格都随我走!”

    这个时候,多尔衮不再犹豫,既然不是俞国振主力,他的十余万大军放在此处就浪费出,留下两万人围住对方,自己回师先击败俞国振主力,然后再回头来收拾这支偏师!

    不过,想到自己方才那一番大话全部落空,多尔衮就有些羞恼。

    果然,豪格与阿巴泰闻令过来之后,很是对他冷嘲热讽了几句,但此时多尔衮也顾不得那么多,当即下令挥师离开,但却不是直接去攻济`南城下出现的虎卫,而是猛扑章丘方向。

    既然俞国振大军尽出,那么章丘附近防备空虚,多尔衮的打算,便是断了虎卫退路,逼虎卫回军,然后侍机在野战中消灭之!

    俞国振绝然未曾想到,让多尔衮误以为他不在军中的,竟然是那群“山`东好汉”的妄为。若是知道,也不知是该哭还该笑好,这让他原本的计划稍稍出了些偏差,但大体上,战局还是依着他的想法发展下去了。

    俞国振与多尔衮,在他们两人间的初次交手中,都露出了破绽!

四六七、战马蹄前轻七尺(一)

    “建虏就这样……虎头蛇尾地离开了?”

    同样站在高处,望着建虏大队人马离开,李青山李明山都傻了眼,不仅是他们,俞国振也愣住了。

    冲到营寨外的好汉们终于意识到不大对劲,又乱七八糟地往回走,冲出去的时候有多快,跑回来时就也有多快。进营之后,一个个面红耳赤,多少有些灰溜溜的。

    俞国振懒得理会他们,这些人毕竟不是正规军,到时再交给李家兄弟收拾就是了,他关注的是建虏的异动,他们一队队向后退却,倒是令行禁止,行动得相当迅捷。

    不过很快他们发觉,建虏并没有全部撤走,但具体人数是多少,却不得而知。

    建虏的异动,让俞国振开始想到一样重要的侦察工具热汽球来。

    以新襄如今的技术,生产热汽球根本不成问题,甚至可以将小型蒸汽机搬上去,做一个能够在空中缓慢移动的热汽球,不但可以用于侦察,而且还可以到敌人头顶上投掷炸弹——只不过热汽球对于天气的要求太大,未必实用。

    留下的建虏数量并不多,也没有将他们围住,只是将东西两个出口堵住,而且也开始建造营垒,看模样是准备做持久战。俞国振愣了一会儿,然后大笑起来。

    原本他的计策还要冒几分险,现在么,绝对没有问题了。

    “派人去通知张正。准备动手,时间提前!”俞国振道。

    对于留下来看着俞国振的杜度来说,日子可不怎么好过。他带着两红旗,都是吃惯了俞国振苦头的。因此让他们主动攻击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他们能做的,也只是扎紧口袋。不让虎卫脱身。

    “和硕图,你不要再说了。我是不会去冒险的。”杜度听得和硕图要再攻一次的建议,冷笑着摇头:“我也想给扬武大将军复仇,但是,却不能拿咱们旗丁去送死。咱们两红旗加起来才多少人,现在还不到五万,现在正红旗已经完了,若是我的镶红旗再残损,你觉得我们回去后会有好果子吃?”

    和硕图也知道。他说的才是正理。

    这种僵持局面,持续了大半日,建虏也建好了临时营寨,然而就在这时,散乱而急促的马蹄声传了来,紧接着,便是数百骑建虏出现在警哨的视线之中!

    “怎么回事?”在营中的杜度听得营外闹成了一团,背手出来询问道。

    “是……是正红旗的甲喇章京托克雅。他们败了,败了!”

    不一会儿,便有人来禀报,紧接着,便将正红旗的托克雅带到了杜度面前。

    “托克雅。你不是在西营镇围着孙临么,怎么会……这般狼狈?”

    托克雅浑身是血,累得直喘粗气,见杜度问他,大哭跪倒:“贝勒爷,贝勒爷,我们中计了……俞国振不在这里,他在西营镇!我们在西营镇为俞国振所袭,又遭孙临夹击,大败啊,一万多人,也不知能逃出多少啊!”

    杜度浑身一抖,目光中除了恐惧之外,还有一点点庆幸。

    多尔衮也会中计!

    若是托克雅所说不错,那么被他堵在这蟠龙岭山谷中的,还有多尔衮所说出现在济`南城下的,都不是俞国振本人和主力,他的主力已经翻山越岭,乘着多尔衮埋伏纠缠之时,与西营镇的孙临会合!

    为了使用孙临这个饵将俞国振从章丘调出来,多尔衮遣了一万余人,将孙临堵在了西营的山沟沟里面,这一万余人都是前些时日士气不是很高的正红旗,其首领就是甲喇章京托克雅。

    孙临是三万多残兵,而且已经被八旗打破了胆,又缺乏补给,一万余人就足以将之看得死死的不敢动弹。多尔衮这个算盘打得倒是如意,却不曾料想,俞国振计中尚有计,竟然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皇

    “速速禀报睿亲王……我们立刻整军走人!”杜度毫不犹豫地道。

    “什么?”和硕图在旁听了愣住了。

    “睿亲王说了一堆废话,唯有一句没有说错,俞国振不蠢!”杜度叹息道:“无怪乎……不说这个,没有时间了,若我是俞国振,击破托克雅之后,便会尾随追来,与在此的这支偏师再夹击我等。如今我只有两万人,岂是他们数万军的对手?待将我等击败,我大清兵力已经损失过四分之一,再……”

    话未说完,他就猛然起身,自己打断了自己:“总之不可再耽搁下去,快!”

    杜度是被俞国振打破了胆的,他的担忧绝非多余,事实上俞国振原先想要在蟠龙山夹击的可不是他,而是多尔衮的本部。俞国振在谷中平地囤兵,就是为了勾引多尔衮分兵包围,若是多尔衮还在,他放在蟠龙岭西面的兵力,最多也不过是两万三人,而俞国振内外结合,合兵有五万,便是孙临的兵战斗力有限,可他们只要能替虎卫打打下手,便足以在短时间内击破多尔衮了。

    更何况俞国振为了再分多尔衮的兵力,还又弄出一支偏师去佯攻济`南。只不过俞国振没有料想到的是,他那边的偏师表演得甚为得力,而这边李青山李明山兄弟的手下又本色演出,让多尔衮确认他的主力在济`南城下,主动撤了围。

    杜度营中的异动,立刻被警哨告知俞国振,俞国振初时以为是杜度准备攻击,故此令虎卫严阵以待,当意识到杜度是扔了营寨转身逃走时,他顿时明白:“张正那边已经胜了,传令拔营,全军攻击!”

    顿时,虎卫大举开拔,向着建虏尾军追了过去。

    杜度走得极为干脆,虽然虎卫龙骑营咬住了他们的尾巴,杜度竟然毫不犹豫断尾求生,直接将尾巴的两百余人扔给了虎卫。

    才撕咬下这么一小块,哪里能让布下这么大局的俞国振满意,自然是要继续狂追的。双方一逃一追,转眼间便是十余里过去,建虏丢盔卸甲溃不成军,到了蟠龙谷西出口时,从南面又听得喊杀声大声,却是张正、孙临赶到!

    “走,走!”

    杜度见状大惊,高声呼道。现在不唯是他,就意犹不甘的和硕图也知道不走不行。

    张正老远就听到了响动,立刻下令全军加速,不过孙临带来的官兵们可是跑不动了,早就拉在后头,只有他带去救援的四千虎卫,依然生龙活虎。随着张正命令,虎卫加快了脚步,堪堪冲入建虏队伍之中,将最后的约三分之一建虏截住!

    虎卫丙型火枪射击方便的优势,再次成为战斗的关键!

    根本用不着麻烦的点燃火绳,虎卫立刻排成队列,甚至瞄准都不用,一排排地向前射击就是。而且虎卫数量可是四千,一排排交替而上,组成的火力组,几乎连兔子都别想跳过去!

    杜席听得身后的枪声已经如同炒豆般连绵不绝,也知道必然有自己的部队被截住,可是他管不了这么多。这样的惨败,比起被俞国振夺走高密城还要让他破胆,因为虎卫那密集的火力,让他意识到这绝不是他们正面攻击能够击破的!

    不过,他将部队分为两部分,跟着他的只是西边的万余人,东边万余人见势不妙,已经逃走,所以他前前后后被截击的也约就是四五千人,其中还有少量钻入山林之中,翻山越岭逃走。但饶是如此,这也是建虏自老奴起兵以来,少有的惨败!

    “官人,我们来迟了!”

    枪声平息已经是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杜度等逃得不知所踪,被截住的建虏却一个能站着的都没有。张正快步来到俞国振面前行礼,虽然是大胜,但他面上仍然一如既往,看不到任何喜色。

    “不算晚,是我反应得慢了,没有咬住建虏。”俞国振拍了拍他的肩:“不错了,打扫战场吧,看看有多少建虏。”

    “是!”

    张正打扫战场自然是比不得叶武崖的,而且因为俞国振追击了约有十五里,建虏的尸体也拖了十五里。对于受伤的建虏,按照俞国振的命令,就是给他们一个痛快,这样的天气里,俞国振不愿意将自己有限的医疗资源用在救治他们身上。

    除此之外,虎卫还以棚为单位进入两侧山中,搜捕逃走的建虏,不过俞国振要求他们不得追出太远,免得反被优势的建虏袭击,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战果是一个小时后统计出来的,共击毙建虏、鞑齤子和附庸汉军五千一百余人——没有伤者。另外还俘虏了多达六百九十七名建虏,这些俘虏被从各处驱赶到一处,他们目光恐惧地看着虎卫,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命运。

    很快他们听到了让他们惊讶的声音,那是有人在说满语!

    席特库趾高气扬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他用傲慢的口吻道:“本大爷是大明南海伯麾下包衣奴才,牧奴团副团正,赏用龙枪,赐虎卫前程,名为叶赫氏席特库,你们当中,有没有觉罗氏的?”

    众人都面面相觑。

    席特库也不管那么多,厉声道:“南海伯有令,觉罗氏中爱新觉罗一族,谋逆、叛乱、屠戮良善、抢掠、奸淫……诸罪并论,当族诛,不允受降,故此不是爱新觉罗氏的立刻说一声,凡不说者,视为爱新觉罗氏处死!”

    顿时有人破口大骂起来,无非就是痛骂席特库叛逆,不等席特库说什么,他身边冲过去一群投靠了的女真人,将破口大骂的几人拖了出来,一人一刀,直接刺死在地!

四六八、战马蹄前轻七尺(二)

    这一幕让建虏都心惊胆战。

    若是往常,建虏每每获胜,即使偶尔失败,他们也不会失去士气,不会轻易投降或者畏死。但现在被俘获的,多是正红、镶红两旗建虏,他们可是被俞国振一路从胶州赶到济`南,又在这里吃了大败仗,有多少能不心惊胆战的!

    而且,席特库那种毫不在意人命的态度,让这些建虏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席特库见他们都被震住,昂然又道:“有一件事情,好教你们得知,我是叶赫家的人,为何会投在南海伯帐下,为南海伯包衣奴才,你们知道原因么?”

    众人都是默然,但一个个目光闪闪发亮。

    这些人中,并无人认识席特库,这也难免,崇祯九年他被俘的时候,还是个十六岁的小毛孩儿,如今在耽罗好吃好喝养了近三年,个头猛然拔起,胡须也长了出来,看上去已经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壮汉了。

    “因为南海伯去年十二月来山`东之前,已经突袭盛京,破了盛京城,将老奴奴儿哈赤的坟都掘了!”席特库哈哈大笑起来:“你们这些蠢货,入了关内便断了和关外的消息吧,我们主子爷可是有大明最强的水师,运了三万虎卫自皮岛登陆辽东,黄台吉那蠢货不是逃得快,也会和你们一般,成为我家主子爷的俘虏!”

    众建虏吸了口冷气,相互看了看,将信将疑。

    “不信,你们瞧瞧,这是什么?”见他们这副模样,席特库拍了拍手,便有人抬出一样东西,展示在他们面前。

    却是一件金甲。

    “黄台吉的金甲,见过没有?料想你们这些蠢货奴才,只能远远地望上两眼吧,现在也成了我们家主子爷的战利品,只不过这又蠢又笨的东西,一点都不好用,远比不得我身上的这套!”

    “嘶!”

    建虏总共就那么些人,故此虽然被俘的大多地位低微,那些将官都已经被杀了,但是他们大多远远望见过黄台吉,特别是出征誓师之时。这套甲,也确实是象黄台吉的金甲,还有他的龙袍!

    “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死,一个是生。”席特库冷笑了两声:“这是我家主子爷慈悲,才给了你们选条活路的机会。若是想死,自然没有什么可说的,但想活,便投靠我家主子,给我家主子充为牧奴,现在你们可以选反了,愿意活的,就到那边,就是那圈子里去,不愿意活的,留在这!”

    席特库说完之后,就没有再说别的,而是向后退了一步,在他身后,一排排虎卫举起了火枪。对着黑洞洞的火枪口,总有些胆怯的建虏,这个时候慌忙跑到席特库指定的用白石灰划出的圈子里。

    但这只是少数,前前后后,不过二百余人,还有些走过去了,想想又回来。

    席特库看到他们这般模样,嘴角的冷笑更明显。

    “一群蠢货。”他心中暗想:“哪里比得上我英明,早知主子爷是做大事的人物,才得有今日!”

    见人群稳定下来,无论是留在这边还是去了石灰圈子里的人,都紧张地盯着他,似乎想知道接下来他会如何处置,席特库心中涌起一种大权在握的喜悦。他又向后退了一步,陪着笑对身边的虎卫营正道:“老爷,请下令吧。”

    “开火!”那营正毫不犹豫地挥手。

    火枪声顿时与火光一起喷射出来,而几乎与此同时,那些挤在一起不肯入圈的建虏身上也喷涌出了鲜血!

    这是一场屠杀,失去了武器也被俘的建虏,就象他们曾经屠杀过的济`南和京畿、山`东汉人百姓一样,倒在了血泊之中。但这也是一场正义的复仇,他们坏人田地,杀人性命,掠人财物,所作所为,犹如恶鬼,理当受此报复!

    第一排虎卫射击完毕,第二排紧跟着上来,虽然建虏中也有人跪下这时想要求饶,甚至想冲到圈子里去,但是枪丸毫不留情地追上来,洞穿他们的身体,带走他们的生命和希望,让他们接受到应得的惩罚。

    七尺之躯,数百条性命,在虎卫的铁骑之前,轻贱得如同草芥齑粉。只是数分钟的时间,便再无一人能站立,而方才跑到石灰圈中的俘虏,在心惊胆战之余,多少还有些暗自庆幸。

    “现在你们就是大爷我管着的奴才了,跟我走,先去挖坑!”席特库又趾高气扬地道。

    这一次,没有谁敢无视他,个个乖乖跟着他,在离地面不远的地方挖出一个大坑,然后将一具具尸体扔进坑中。他们手中虽然发了很好用的铁锹,但面对着数百枝虎卫的火枪,也面对着一地的血腥,没有任何人敢举起铁锹反抗。

    建虏的奴性原本就极强,他们觉得自己是给爱新觉罗氏当奴才,还是给大明南海伯当奴才,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因此很快,他们当中的一些就开始习惯了自己的新身份,哈腰点头,对着席特库献媚起来。

    夜幕眼看就要降临,尸体大多都扔到了坑里,但还有几具最初被杀的仍未掩埋,就在这时,一个虎卫跑了过来:“走,赶紧走,回章丘去!”

    席特库顾不得还未埋尽的尸体,立刻拳打脚踢,驱赶着俘虏整好队,然后夹在虎卫中间,离开了这两个多时辰之前的战场。

    在他们离开大约十分钟后,尸体堆中突然动了两下,紧接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建虏满眼恐惧地从尸体中爬了出来。

    他小心翼翼向四周观望,然后忍着身上的伤痛,想要离开这里。

    结果一脚踢在地上的一具尸体上,那尸体猛然一动,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脚踝,吓得他大叫起来。

    “带我一起走!”那尸体睁开眼,瞪着他道。

    “你……你没死?”

    “和你一样!”

    两个幸存的建虏相对看了看,都压抑着声音痛哭起来:“几百人……几百人就这样完了啊……”

    “俞幼虎凶残,毫无人性!”

    无论他们怎么咒骂,对俞国振来说都没有什么损失,相反,敌人的痛恨与咒骂,就是己方的光荣与赞赏。这两个建虏骂了几句,想到还身处险境,便相互支撑着,逃离了此处。

    在黑夜中挣扎了一晚,他们都不敢停歇,也不敢走大路,只能望着星光向北。到得黎明时分,便听得前方人喧马哗,两人是惊弓之鸟,折向便想走,但已经晚了。

    他们已经走出了山林,到了平地,故此被来人看到,很快便有十余骑飞奔而来,远远地便厉喝让他们停住。

    听得这熟悉的口音,这两人不但没有安下心,反而更是惶惶,听那个叶赫家的席特库所言,俞国振已经攻破盛京,还不知有多少族人在替幼虎效力!

    不过回头再望,看到对方穿的确实是自己人衣裳,他二人见也逃不掉,便停下脚步,大着胆子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大胆奴才,见着睿亲王殿下的大军还不过来!”那追来的建虏将他们二人围住喝道。

    “啊?”

    两人没有想到在此见着多尔衮的亲兵,他们有些茫然,又有些庆幸,慌忙跪下,自报家门。听得他们是镶红旗杜度的手下,围着他们的建虏多少有些不屑:“杜度贝勒自家吃了败仗,连手下也弄得这么狼狈……你二人既上镶红旗的,为何见了自家人还要逃?”

    那二人自然痛哭流涕,将席特库之事说了一遍,围着他们的十余名建虏听说俞国振领虎卫破了盛京,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这不可能,你们定是俞国振派来的奸细,乱我等军心!”

    “俞国振怎么攻得下盛京?”

    “若是盛京失守了,我们怎么没有得到一点消息?”

    虽然一个个口中称不相信,但他们的脸色却相当难看。建虏可也是有家有口的,特别是跟着多尔衮的两白旗,不少就来自于盛京左近,他们如何不担忧家人!

    而且他们心中也隐约觉得,俞国振能做到这件事情!

    他们相互鼓气,又有百余骑建虏过来,听得他们议论纷纷,便询问出了什么事情,待得知那两名俘虏带回的消息,这百余骑建虏中的牛录章京脸色大变,顿时驱散诸人,将那两名俘虏直带入大军中。

    多尔衮阴沉着脸,正想着自己的心事。

    所谓爬得高跌得也越重,他开始时将自己吹嘘得太过厉害,如今吃了一个大亏,让他在部下面前极大地丢了面子。他原本去攻章丘断俞国振后路,却被章丘城上的数十门火炮轰了回来,然后又得到杜度派来的信使传递的消息,知道俞国振最终目的还是将孙临的三万余人救出,到了此时,他才明白,自己与俞国振一番斗智,终究还是俞国振棋高一招。

    只要胜过他这一点点,那么此前他诸多谋略就成了笑柄!

    “这两人既是杜度手下,带到我这来做什么?”听得介绍了这两人来历,他不耐烦地道。

    “王爷,您还是听听这二人带来的消息吧。”

    那二人战战兢兢将自己听到的事情说了一遍,多尔衮阴沉着脸,听完后冷笑:“鬼话,这你们也相信?”

    两个俘虏不敢多说什么,多尔衮见他们一个个惊破了胆子的模样,若不是看到他们身上的伤势不是作伪,几乎都要怀疑他们就是俞国振派回的奸细了。

    对于俞国振攻破盛京之事,他是半点也不信。

    他正要再警告这二人休要胡说八道,突然间见诸军一片慌乱,他不由得愣住了。

四六九、战马蹄前轻七尺(三)

    之所以乱,是因为一群人涌了过来。

    当先而来的,正是豪格与阿巴泰。

    原本豪格和阿巴泰相互之间也是不太答理的,但这一次他们过来,却是连袂而至。从两人的模样来看,他们似乎在很短的时间内达成了某种协议。

    “叔王,听闻两个镶红旗的奴才带来了盛京的消息?”豪格当先发问,言语殊为不逊。

    多尔衮眉头一扬:“不过是俞国振的诡计!”

    他认定,这不过是改头换面的四面楚歌之计,想的就是让已经离开关外长达半年的建虏起归乡之思,从而在他们的战略目的尚未完全实现的情形下就退军。不过他看得明白,别人却未必看得明白,或者说,未必敢象他一样冒险。

    比如说豪格。

    别的事情,他可以忍,可以让着多尔衮,但今日之事,却是绝对不能忍!

    若是那两个奴才带来的消息是真,哪怕只是一半是真,也就意味着大清受到了沉重打击。豪格之父,大清皇帝黄台吉若是受了伤,又伤重不治,那谁来承位?

    在帝位面前,什么亲情都是渣,更何况相互之间根本谈不上亲情的建虏!

    “那两个奴才呢,我要听听他们怎么说。”

    豪格毫不犹豫地催马向前,直接越过多尔衮,盯着那两个遍体血迹的建虏:“说,把你们看到的、听到的都说一遍。我不想听你们猜的东西,只要听你们看到听到的!”

    多尔衮眉头渐渐竖了起来,他才是全军主帅,豪格此举。未免太不将他看到眼里!而且他心高气傲,他做出的决定,如何能容忍别人怀疑甚至否定?

    “我说了。只是那狡贼的计策……”

    “多尔衮,你最好当心。豪格是大阿哥,若是盛京有什么意外,你对他隐瞒此事,究竟是什么用心?”阿巴泰厉声道:“你若是没有什么别的用心,就让豪格问清楚又有何妨?”

    此语一出,多尔衮大怒,手握着刀柄,铮的声音里。腰刀便出了鞘!

    阿巴泰嘴角弯了下来,目光中满是不屑:“想与我动手?多尔衮,你还嫩得紧,你来啊!”

    对多尔衮的嫉恨,阿巴泰当真由来已久!

    不仅是多尔衮,还有阿济格、多铎,他们三兄弟在老奴在世时受宠,在老奴死后仍然势力极大气焰嚣张。早让阿巴泰极度不爽。若有机会折辱多尔衮,甚至能杀他,阿巴泰是绝不会放弃的!

    他也真不将多尔衮那点子身手放在心上,他跟着奴儿哈赤南征北战的时候,多尔衮连吃奶都不混。哪里入得了他眼!

    不过他这话让多尔衮悚然而惊。

    多尔衮在诸兄侄面前确实骄横,因为他明白,自己即使不骄横,他们也不会说自己什么好话。既然黄台吉的目的是利用自己对付这些年长望高的兄长,他也就要尽心尽力,将这充当打手的活儿做好来。

    但是有一点是他所不能觊觎的,或者说,即使他有此心,也必须竭力掩饰住。

    “既然如此,豪格你就问吧。”强掩住内心深处的不快,多尔衮终于开口服软。

    豪格与阿巴泰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快意。此次南下,他们二人身为多尔衮的副手,都被这个年少气盛的家伙压制得厉害,现在在他面前占据了一次上风,让两人都看到了双方连手的力量!

    不仅是他们二人,便是其余将领,此时也意识到,在被俞国振耍弄了一番之后,多尔衮独掌权柄的局面,似乎要改变了。

    但豪格的那丝喜悦,很快就被那两名俘虏的话语弄飞了,特别是听到席特库拿出了黄台吉的黄金甲,他更是神情紧张:“你们确认,那具甲真是父皇的金甲?给爷仔细些,若是说错了,当心你们的皮!”

    两个建虏这个时候真是死的心都有了,他们身上受的伤可是不轻,折腾了一晚,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人,却被接二连三恐吓追问。他们二人脑子里都有些迷糊,听得豪格这样说,二人终于清醒了些。

    “奴才位卑人轻,从未近处见过皇爷的金甲,只是誓师之时远远见到过,倒是有几分相似。”其中一人老实说道。

    “奴才从未在新襄兵身上看到过这种甲。”另一人则委婉地道。

    豪格抿紧了嘴,盯着多尔衮:“叔王,得撤军了。”

    多尔衮嘴角弯了弯:“这只是……”

    “只要万一是真的,这责任,叔王你担当不起,自然,若是叔王你想着借咱们入关的八旗,在这山`东称王称帝,那么你是不必回去了。”豪格厉声道:“我心念父皇,是非回去不可的!”

    话说完之后,他转身就走,也不给多尔衮再说话的时间。多尔衮脸色铁青,见阿巴泰的神情,分明也是要随着豪格离开,若是他二人离开,哪怕只是带着本部,多尔衮哪里还能在明国境内久呆?

    “该死!”多尔衮一刀挥出,将那两名逃回的建虏砍翻在地,可怜这两个倒楣鬼,没有死在虎卫的手中,却死在自己人手里。砍完之后,多尔衮喘着气:“豪格大阿哥,阿巴泰兄长,我有说过不回军么?”

    他这是再次向豪格与阿巴泰屈服,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让他眼睛都变成了赤红之色。

    豪格和阿巴泰听得此言,这才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他。但他们二人还没有说话,就听得又有蹄声响起,紧接着,吊着一只胳膊的杜度出现在他们面前:“我们镶红旗的两个奴才逃回来了……是谁杀的他们?”

    多尔衮顿时头大如斗。

    “多尔衮现在日子肯定不好过。”俞国振笑着向孙临道:“克咸,这一回你总算做得不错!”

    这还是两人的初次会师,孙临比起以前要瘦削得多,当初那股锐气已经全然不见,黑而瘦的面上全是憔悴。

    “唔……济民,对不住。”

    他已经用自己的血写了“我错矣”三字交给俞国振,对于自己此前犯的错误,他现在有极为深刻的认识。这可是在他付出无数心血也消耗了俞国振大量钱财而建起的登莱军覆灭之后,他心中的懊恼,实非言语可表。但对着一如往常的俞国振,他还是不得不说这三个字。

    因为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唯有经历过,他才能体会到,俞国振拉扯出一支部队来多么不容易。

    “克咸,你不是虎卫,若你是虎卫,我一定会让你去与霍彦一道修路——顺便告诉你一声,霍彦修路修得不错,如今他的职衔又升了起来,已经是新杭路政总管,不过他再也不会有带兵的机会了。”俞国振慢慢地说道:“便是我与你有通财之谊,却没有让你拿我的钱财我的军械去讨好清流和阉宦的道理。我不追究你,并且在事后一直帮助你,并不是因为你是我连襟,有着亲戚关系,而是因为你并非一直跟着我由我教起来的,我也没有办法让你立刻全盘接受我的想法,故此,你犯错并不足为怪,也唯有犯错,你才知道什么是正道,只可惜,你犯错的代价大了些。”

    若是往常,听得俞国振这毫不客气的话,孙临少不得脸红脖子粗,甚至要开口与俞国振争辩。但现在,他却只是面皮泛红,却仔细倾听。

    他不笨,更不是不知好歹,特别是被高起潜羞辱过后,他更是知道,俞国振这番话对他来说多么重要。

    “今后你有什么打算?”俞国振又问道。

    “我……我不知道。”

    “此次战后,你这登莱总兵的位置还想不想要?”

    孙临抬起眼看着俞国振,目光里当真是一片茫然。

    他象这个时代年轻的士子一样,自己觉得自己有一身的本领,特别是他射术奇佳,向来以飞将军自诩,因此,投笔从戎献身报国,便是他的志向。他也终于有无数血气方刚的士子们都梦想的机会,得到了一镇总兵的官职,有一万五千士兵,还有俞国振的强力支持。而且建虏入关,也让他有了建功立业的敌人——但是结果却是败,一败再败,一败涂地!

    连续的失败,同样让孙临对自己的信心受到了巨大打击,猪一样的对友,强悍无比的敌人,还有自己的志大才疏,这一切结合在一起,让他对自己的理想产生了怀疑:或许,自己并不象自己想象的那样有能力。

    特别是在静时反思俞国振赤手空拳创下那么一份家业的情形下,他更是纠结。

    “济民,我真不知道……你只说,我应该怎么做?”

    “我要先知道你怎么想。”俞国振淡淡地笑了起来:“还是准备为东林复社成一支军,忠于天子忠于朝廷,还是心灰意冷只愿退隐泉林?”

    “莫说是登莱兵,便是你的虎卫,交给朝廷,交给东林复社,只怕不到半年,便和其余官兵没有什么两样,最多只是有些花架子!”孙临用力地摇头:“他们救不了国,更救不了天下!”

    “能救天下者,唯有你……俞济民!”说到这,孙临想到自己丈人为俞国振取的字,济民济民,莫非当初自己丈人便已经看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给他取出如此宏阔之字?

    “故此,你怎么说,我便怎么做!”孙临是后道。

四七零、战马蹄前轻七尺(四)

    高起潜哀声叹气。

    在诸多太监当中,他当真算是有本事的一个,至少,不至于听说要领bīng便双tuǐ打哆嗦,在万全的情形下,他也敢亲临战场,看着那些已经不能动弹的shī体,炫耀自己的胆量与武勋。

    仗着崇祯的信任,此前他这个纸老虎都一直没有被揭穿,或者崇祯虽然知道他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武略,只是所信任中的人里,实在找不出比他更强的人了。但这一次,高起潜知道自己遇到大麻烦了。

    他不怕崇祯知道孙承宗sǐ,这个退休的老家伙既不受东林也不受wēn体仁dǎng的待见,还是他在听说孙承宗祖孙数十人殉囯之后,上书天子为他陈情;他也不怕崇祯知道卢象升sǐ,毕竟在卢象升之sǐ中,他最多是见sǐ不救,而一手将卢象升推入sǐ王的是yáng嗣昌。

    他怕的是现在这个jú面,建虏横行京畿、山`东,他屡战皆北,再这样下去,崇祯的信任也会被他挥霍一空。而他在朝中无论是内廷还是外廷,都有不少对手,都等着他出错,然后好向他动手。

    最关键的是济`南失守,如果建虏不是假冒他的败bīng夺了济`南城,他的责任还不是很大,可现在建虏不但夺了济`南,甚至连在其中的德王都落入了zéi手,失陷亲王宗室,这责任,可不是推得掉的!

    这种jú面当如何逆转?

    “公公,公公!”

    服侍他的小太监突然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让高起潜原本就烦躁不安的心顿时悬了起来,这些时曰太多的坏消息了,若再来个什么坏消息,他连自尽的心都有。

    “怎么了。大惊小怪!”

    “捷报。捷报!孙临总bīng与南海伯在济南府蟠龙岭大败建虏,斩首六千余绩,建虏受此重挫。已经缩回济`南城中,据说准备退bīng了!”

    “啊……啊啊啊?”

    高起潜腾站了起来,脸上表情丰富多彩之至!

    他心中当真是惊喜交加。这可谓瞌睡遇着枕头了,他正愁着如何向崇祯交差,便立刻有大捷的消息传来!

    这可是斩首六千绩……不是小功劳!

    建虏总共多少?高起潜得到的消息,真虏不过是十二万左右,这一下shā掉二十分之一,建虏元气大伤,没有个两年时间休养,只怕是不能完全回复。有此功劳,此前的一系列失败都可以略过不计了!

    “快。快请杜先生,为我写奏折,向天子奏捷!”高起潜兴奋得大叫道。

    有人去请他的幕僚杜先生。不一会儿。杜先生便到了,听得高起潜的要求。他捻须,自有人为他磨墨,然后提起笔便要写,可才写了两个字便又停了下来。

    “这个……高公公,便是简报,要让陛下高兴,总得写些经过……可知蟠龙岭大捷经过?”

    高起潜这才想到自己兴奋得忘了这件事情,忙又向那小太监问道:“战况是如何……你又是从哪得到的消息,好生说与杜先生听,小崽子,你这回做的不错,咱家少不得担携你!”

    那小太监听得欢喜,顿时喜笑颜开:“奴婢便是这地方的人,刚遇到一个亲戚,他跟着两个当地的大豪,名为李青山李明山的,随南海伯所征参与了大前曰之战。他还砍了个建虏的脑袋,后来追敌时失散了便回来,听闻小人在肥城,便来相见……”

    高起潜在高唐之败后,便逃遁到肥城,收拢了三万余残bīng。此时听这小太监将事情经过一一说来,只欢喜得抓耳挠腮,而那位杜先生也是下笔如神,转眼间便一挥而就,一篇辞文并茂的报捷奏章便写了出来。

    写完之后,杜先生道:“高公公,若是随信再送上几颗建虏首绩,那陛下会更为欢喜吧?”

    “正是,正是!”高起潜拍掌道。但旋即,他一脸的笑容敛了起来,因为他又想到一件事情。

    他的这奏折,可是要抢功,若是抢孙临的功劳,那自然毫无问题,料想孙临不敢说半个不字。但抢的是南海伯俞国振的功劳……这可就有些难了。

    他至今记得当初他在冷口关之上,俞国振的部下用冷冰冰的目光看他的神情。俞国振的部下尚且嚣张跋扈到不将他放在眼中,何况俞国振本人!而且这两年来,他也曾经派遣心腹前去暗示俞国振,也给他送些礼物,结果每次都是空手而回,他只能通过孙临去辗转得到俞国振的军资。

    “知道孙临如今驻地么?”念头一转,他就又打到了孙临头上,对着那小太监道:“去问问你那亲戚,看看他是否知道,还有,那两个什么山`东大豪,叫李什么的,寻他们来见我……不,咱家命你为特使,你去见他们,告诉他们咱家才是兵马总督,顺便,去孙临那儿,让他将建虏首绩,挑些有名有姓的送来。此事做成了,咱家少不得你的荣华富贵!”

    小太监没有想那么多,反而高兴无比。

    他一向不算是高起潜的亲信,见着那些高起潜亲信作为使者外出时风光,特别是贿赂收得手软,早就心存羡慕,如今有了这个机会,如何能错过!当下便磕头谢过,然后收了盖了官防的证印,又请了几十人充作随从,便堂皇出来。

    李青山李明山他自然是寻不到,因为这两兄弟跟在俞国振身边,倒是在半途之中,他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建虏退出了济`南城!

    大明崇祯十二年二月初九,建虏退出了被他们占领了不到一个月的济`南城。

    多尔衮面对豪格与阿巴泰的压力,而受重挫的正红旗、镶红旗也无意随他,他只能做出撤退的命令。整个济`南被他搬掠一空,未被他屠尽的百姓,也被裹卷着向北而去,加之在京畿、山`东劫掠的百姓人畜,其总数多达四十六万二千三百余(史实数据,此时自然不会有此数字,乃作者胡绉)。建虏以重兵护于后,驱百姓牲畜于前,防守森严,故此俞国振的虎卫也不敢轻易前去攻击,通知后方的张秉文也过来后,只能尾随着建虏进入了济`南城。

    这已经是一座空城。

    或者说,这是一座死亡之城。

    整座城中,到处是断壁残垣,其中有建虏攻城时为炮火所摧毁的,但大多数还是建虏入城后大肆杀人放火造成的。就是建虏自己居住的北城一带,原本还保持着完整,可是多尔衮走时,还是放了一把火,将之烧得一空。

    这座死寂的城市,让骑兵穿行于其中的俞国振、孙临都是神情阴沉,跟随在他们身后的虎卫,更是个个咬牙切齿愤恨无比。

    众人都可以从这些废墟中看出,当初的济`南城是多么繁华。曾经有多少人在这座巨大的城市中生息,他们欢喜忧愁,如今却尽被粉碎。

    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城市中到处可见的尸体。

    “济民,我恨啊!”

    将拳头捏得紧紧的,孙临突然厉声高叫,以拳捶胸,有若疯狂。

    “这不是你的责任,乃是天子、朝廷和天下百姓的责任,若你觉得你未能阻止这一切便自责不矣,那我岂不要为此自尽?以我的力量,完全可以早些来济`南……但那之后呢,我守得住这里一次,两次,守得住三次四次?杀得了建虏,杀得了罗刹人、倭国人还有最为无耻的盎格鲁萨克逊种?”

    前几句话,俞国振是对孙临说的,但后几句,却是对自己说的。

    他知道这段历史会非常悲惨,但当真正的惨状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还是震惊了。虽然他自认为心性被锻炼得很坚定,可是这个时候,却仍然免不了失神。

    仅仅他一路进来所见的,就至少有两三千具尸体,有年轻力壮者,也有老弱妇孺。有手执柴刀保护家人而死的汉子,也有明显跪地求饶却得不到建虏怜悯的。建虏铁骑之下,无论是七尺之躯,还是三尺之童,性命都轻贱如许!

    “这样不行,主公,这么多积尸,天气已经转暖,若不处置,必有大疫!”

    或许只有在辽东见惯了积尸如山的茅元仪,这个时候还能保持着镇定。他想到的,不仅仅是要复仇,还有重要的事情,就是善后!

    必须善后,虽然建虏屠杀劫掠得很彻底,但济`南城这么大,还是有些百姓躲过一劫,当初虎卫在城内抗击时,便有数万百姓成功逃脱,而现在他们都步履蹒跚地回到了自己的家园。如果满城的尸体不处置,随后而来的瘟疫,将会将这些幸存者也吞噬掉!

    “是……让李青山李明山兄弟带着他们的人做这个吧,我留五百虎卫在此指挥,回来的百姓也组织起来。”俞国振下令道:“血债,必须血偿,我亲领大军前去追击建虏,至少……将建虏夺走的百姓抢回来!”

    “官人!”在他身后,顾家明突然开口,俞国振回头望向他,顾家明神情悲怆,他曾经在济`南城中与城内的百姓同守城,但最后他还是没有能够抵御住建虏,他先是垂下头,然后抬眼与俞国振直视:“官人,让我留下来……组织善后吧!”

    俞国振缓缓点头,很显然,济`南的惨状,让这员骁将心中产生了某种魔障了。这一切,都只能让他自己从中走出来,而俞国振能帮上忙的极有限。

四七一、铁火冰河复血仇(一)

    顾家明的模样看在孙临眼中,孙临拳头也捏得发白。

    俞国振先一步上前,继续巡视城中情形,孙临心中犹豫自己是否也该留在济‘南城中帮助百姓,就在这时,看到一骑人马从后背赶来,却是张秉文。

    张秉文仿佛老了十岁,他原本被留在后方,在听说建虏正在退出济‘南之后,便立刻动身,终于在建虏彻底退出而虎卫进驻之时赶到。

    孙临向他行礼,他却没有闲暇理会。济‘南失守的事实,是他怎么也推卸不了的责任,而德王落入建虏手中,更是无法挽回的大过。他赶回济‘南,倒不是想表现什么,如同顾家明一样,只是为了个心安,能在济‘南恢复秩序与重建中尽一分力便是一分。

    “姑丈来得正好,我将顾家明和五百虎卫留与你,再加上李家兄弟手中的好汉,你组织那些归城的百姓掩埋尸骸清理废墟,务必不使疫情发生。有关防疫事宜,顾家明都很清楚,姑丈多询问他便是。”

    张秉文在大明朝廷是个合格的地方大员,可在俞国振眼中,他要学的东西还很多。若是张秉文此时到了新襄,连个最基层的小区长都未必当得下来,毕竟新襄的民政系统与大明相比是截然不同的。

    所以俞国振对张秉文的定位,是欢喜他今后去新襄看看,在那儿调研,做做学问,至于具体事务,至少在短时间内,是不会让他经手的。

    “济民,我在路上遇着一伙人,据说是高起潜的手下,正在向这边过来。”张秉文听俞国振说完安排之后,连连点头,俞国振这样的安排是最合适的,他完全没有任何意见。不过他带来了一个让俞国振极度不快的消息,不仅是俞国振,就是张秉文自己说起这消息时,也都觉得恶心。

    “高起潜的手下?”俞国振微眯了一下眼睛:“我没有闲功夫应付,克咸,你来应付吧?”

    “如何应付?”孙临问道。

    这声询问让俞国振很满意,他笑了笑:“兵荒马乱,建虏侦骑四处,或许就会遇上他们呢。”

    孙临吸了口气,俞国振给他的印象,大多时候都算是宽和的,但是这一句话,让他愣了愣。

    没有再说什么,俞国振就催马向前,虎卫跟着他一队队离开,只有顾家明留了下来。孙临琢磨了好一会儿,这些天,他也与俞国振有过交流,对自己此前的种种行为表示过后悔,可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对俞国振的认识仍然不准确。

    向来宽厚的俞国振,还有这样的一面?

    本来他以为最多就是将人赶走不见了事,俞国振的意思却是要将高起潜派来的使者直接杀掉,而且俞国振方才的那神情,来的若是高起潜本人,他定然也会毫不犹豫地布局杀掉!

    他呆呆站在后头好一会儿,张秉文见他这模样,很不满地哼了一声。

    “姑……姑丈,济民他……”

    孙临吞吞吐吐地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张秉文叹了口气,将他拉到了一边。

    “你以往觉得济民待下谦和为人宽厚,是没差的,但你也要看看济民所待的是谁!那不分良莠只凭喜恶动辄杀人满门的,是黑旋风李逵!”

    “只是我觉得济民向来,……呃……他既不是太好女色,又不是贪恋金银,待人宽厚谦逊,近乎,近乎谦谦君子……古之圣贤,也不过如此?”孙临还是有些不解。

    “那是自然,此世悖乱,非大圣大贤,孰堪拨乱反正?”张秉文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担忧的了,他自己知道,在大明朝廷之内,他的前途基本已经结束了,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流放,因此又道:“莫说济民自幼便极自律,就是他打小放荡,到了他如今这地步,也得收敛起来!昔日亚父说沛公于霸王,居于山‘东时贪财好色,入关中后却秋毫无犯,最后的结论是什么?”

    孙临也是读书人出身,而且不是那种只读些无用经书的腐儒,顿时想到范增的原话“此其志不在小”!

    “济民自幼自律……莫非他打小就有志于……有志于天下?”

    孙临几乎是颤声说出自己的猜想,如果这个猜想是真的,那么也未免太过惊人了。他是方以智介绍认识俞国振的,那时俞国振才十五六岁,这般年纪许多人还是孩童般懵懂无知,而俞国振那时便极自律,从早起风雨不断的晨练,到每日亲自教授少年们学业,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几乎天天如此。

    从齐牛等早期虎卫口中,孙临也得知这种情形是自俞国振从南‘京迁回祖籍后便一直如此,也就是说,可以上溯到他十二岁甚至更早些的时候!

    十余年来,坚持不懈,方得如此!

    “俞济民几乎是白手起家,一日恨不得当成两日用,哪象你一般,沉迷于秦楼楚馆,或者与些狐朋狗友高呼痛饮,或者与些酸丁腐儒吟诗作对。俞济民非不好美食也,他家中的厨师技艺,你也是知道的。俞济民非不能吟诗也,他那秦淮河第一风流人的称号,你也是知道的。”这几日里,张秉文思考的事情当真很多,也正是因此,他发觉自己以前对这个便宜的侄女婿似乎从未看透过,直到今天,才看到他隐约的身形。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以普通人去衡量俞国振,实在是太小看他了。而他所做的事业,也证明唯有非常之人,方能行非常之事!

    “总之,济民无论是否有志于天下,至少是愿意为百姓谋一条活路。如今时局,老夫是看透了,此战之后,若能侥幸不死,便举家迁至新襄去或许唯有在新襄,在接下来的大乱之中,还能保全性命。”张秉文说到这,结束了对孙临的教育:“我要去组织百姓清理尸骸……你去应付高起潜的手下吧。”

    孙临毅然点头:“是!”

    他望了俞国振的背影一眼,俞国振已经看不到了虎卫则还在他面前一队队前进。孙临突然间有种感觉,俞国振就是这样一直向前,向前,而他所带出来的虎卫也是如此,向前,向前。

    所有停下来的人,不知所措的人,俞国振和他的虎卫都会拉着他们一起向前。若是有人坚决不向前,那么俞国振与虎卫迟早也会放弃他们,让他们留在原处,被不知何处来的大潮卷走……

    这种感觉让孙临打了个激灵,然后调转马头,看着自己的亲兵,还有明显是俞国振留下来帮他处理高起潜使者的虎卫。

    “我们走!”他扬声道。

    “我们走,不能一直落在后面!”他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

    俞国振并不知道张秉文与孙临谈了什么话更不知道这番话使得张秉文与孙临两人心中对他的看法更加深刻。他领着虎卫,一路尾随建虏,与建虏之间的距离大约是六十里,恰恰是一天突击能到达的距离。

    沿途之上,随处都可以看到倒毙的尸首,都是被建虏驱赶的汉人百姓。最初时还是些行动不速的老弱到后来,明显看到有些纯粹就是被建虏残杀的尸骸,甚至还有因为赶路饥累而死者。

    建虏掳人可不是俞国振万里移民,在他们眼中,这些百姓与牲口并无二异,甚至还不如牲口,毕竟牲口能负重能充饥,而普通的汉人百姓却只能哭哭啼啼。他们劫掠了百姓数十万哪怕只有一半能顺利带出关外,也能有一二十万的收获因此根本不将人命当回事。

    这样的惨状,令俞国振更是睚眦俱裂,虎卫也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早些赶上建虏,将百姓夺回来。但是建虏以重兵卫于后,俞国振除非不惜代价,否则也不敢轻易接战,只能等建虏过运河这样的机会,才能动手。

    从济‘南府向西北,到了禹城、平原,眼见着就要接近德州,而德州内的颜继祖等依然闭门不出,眼睁睁看着建虏驱赶大量百姓抵达。多尔衮到了德州城下,望着城上闭门不出旗垂鼓息的明国官兵,亲自驱马迫近,弯弓搭箭,一箭射中德州城橹之上,积蓄了几日的郁闷,也仿佛在这一射中发泄出去了。

    “若是明国人都象颜继祖一般,那就好了。”旁边一个建虏头目叹息着道。

    多尔衮回头望着他,怒目相视,却是无言相驳。

    他们走德州,就是看准了颜继祖无胆来拦截,希望能争取到渡河的时间,五六十万人漫山遍野,将德州外的原野踏得不成样子。多尔衮亲自殿后,发觉前面不再前进,正焦躁欲奴之时,前方的却有人来禀:“王爷,大阿哥请王爷到前面去!”

    “豪格又玩什么花样,难道说他连搭桥过河这点小事都办不成?”多尔衮怒道。

    怒归怒,他还是快马上前,赶到了豪格军前,豪格此时已经站在了运河之畔,脸色阴沉地望着那滔滔的河水,默然不语。

    “嗯?”多尔衮原本是一肚子冷嘲热讽要发作的,但看到河水模样,也愣住了。

    那日岳托在三十丈不到的张奴河畔吃了大亏的事情,他们都清楚,而面前的运河,原本应该是十丈左右的,可现在却变得极为开阔,水势也甚为汹涌,足足有三十丈!

    “这是怎么回事?”多尔衮冷汗顿时涌了出来。

    三十丈宽的河面,想要搭成供几十万人过的浮桥可不是朝夕可成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多尔衮知道,自己背后还有一头猛虎在择机欲噬!

    “问过河边百姓了,他们说这些日子河水暴涨,若我们能早十天回军,也不至于如此。”阿巴泰冷冰冰地道。

    “该……该死!”

    饶是一向自信,多尔衮这个时候也不禁生出一种恐惧:这岂不是意味着,老天都在与他们作对?

    “沿河北上,总能寻着河水较窄处!”多尔衮沉默了会儿道。

    虽然豪格与阿巴泰与他不和,但此时二人知道,也只能如此了。

四七二、铁火冰河复血仇(二)

    吴桥、东光、南皮、沧州。

    从山`东离开,返回京畿,建虏依然和来时一样,如入无人之境,连接着四州县之地,竟然无一兵一卒敢来拦截。

    各路明国将领,王朴、曹变蛟、刘光祚、祖宽等,大军也都在附近,可是尽皆观望,没有谁敢与建虏交战的。

    但这种局面,并没有让多尔衮高兴起来,因为虎卫仍然跟在他们身后,保持着五十到六十里的距离,就是甩不掉。

    这十几日里,双方发生过激烈的小规模冲突,虽然建虏仗着骑术精湛,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虎卫火器上的优势,可是大体上说,建虏还是吃了小亏。更重要的是,多尔衮反复派人骚扰,目的是迟滞虎卫的行动,或者是寻找决战之机,可是虎卫表现得极为严谨顽强,整个过程之内,他没有丝毫可乘之机。虎卫的数量并不多,七千人都不到,加上孙临手中收拢起来的五千登莱兵和五千其余官兵,总数也没有两万,但建虏就是拿这不足两万人毫无办法。在虎卫步步紧逼之下,建虏北返途中,根本不敢再去攻县城,故此虽然途经数县之地,却未能攻下一城。

    这也直接导致建虏的补给渐显紧张。

    “再不能这样下去了,叔王,回头与俞国振决战吧!”豪格的耐性早就被磨没了。这个时候,他们都顾不得彼此之间的矛盾,因为现在的问题可是关系到侵入的十余万建虏生死存亡的问题!

    “先不要急,等明国那个亲王的回讯……”多尔衮有些疲惫地道。

    “还等什么,如果俞国振真的在乎那亲王的死活,他早就提出要求了!”豪格恼怒地道。

    “再有一天……再有一天……”最初时是多尔衮想与俞国振决战之后再北返,可那时他手中掌握着济`南这坚城。依托坚城决战胜率更大。现在变成豪格想要决战之后干脆回军。事实上豪格都想驱赶这些俘虏,拿尸体将运河可填实来,然后他们建虏直接渡河。

    就在他们为俞国振而心焦的时候。俞国振也确实见到了使者。

    “你是德王府的属员?”看着眼前这憔悴的明人,俞国振眯着眼问道:“建虏和德王要你带来什么消息?”

    “建虏凶蛮,说是只要南海伯退兵五十里。待他们渡过运河,便放回德王。”那属吏跪下恳求道:“南海伯,德王乃天家贵胄,向来得天子看重。南海伯身受皇恩,还请千万以德王安危为念,暂且退兵五十里吧!”“我退兵五十里,那数十万百姓怎么办?”俞国振反问道:“建虏不遵约定仍然带走德王,我当怎么办?”

    “可是南海伯不退兵,建虏现在就要杀德王……”

    “大明天子尚守国门。藩王死社稷又如何,理当其然也!”俞国振冷冰冰地拒绝道:“建虏在山`东残害的百姓数字,就不下百万之众。我只恨建虏死得不多。流的血不足染红整个渤海,一位藩王安危。非我所顾虑的事情。”

    “南海伯,你竟然如此跋扈!你不救德王,莫非是想谋反?”那属员大叫起来。

    “我击败建虏,德王自然就救了出来。”俞国振道:“你回去禀报德王,请他稍安勿躁,建虏不敢拿他如何……哦,你可以告诉多尔衮,我在建虏的盛京也就是沈阳城中,捕获了一名博尔济吉特氏的蒙古女子,名为布木布泰的,和她一起被捕的尚有几个建虏爱新觉罗氏男女,据说也有什么贝勒贝子和公主之类的,如今安置在耽罗岛,多尔衮胆敢动德王一根毫毛,我便将这个布木布泰卖到秦淮河去充妓。”见那属员一脸茫然,俞国振补充了一句:“据说这个布木布泰乃是黄台吉的妃子。”

    那属员不认为黄台吉的一个妃子能够和自己的主人相提并论,但俞国振说完之后,便将他打发走了,他也无法,只能哭哭啼啼离开虎卫军营,在虎卫押解之下又回到了建虏控制区域。

    打发走了那属员,俞国振脸上终于露出稍许开心:“多尔衮被逼急了,连拿德王威胁我的招数都用出来……蠢。”

    张正点了点头,不过脸上还是没有什么神情。

    “料想多尔衮有可能会孤注一掷,你传令各营小心,咱们的阵地再牢固一些,要象个刺猬,让建虏无计可施!”

    那属员到了建虏营中不久,俞国振便得到消息,有两个建虏打着白旗,向着己方这边过来,他愣了一下,多尔衮这个时候,不想法子来攻打自己,还要派人来做什么?遣来的使者都是剃发编辫,拖着金钱鼠尾,看到这辫子,俞国振就心中不快。为首的使者见了他之后便跪拜行礼,礼数倒是甚恭,全然没有半点倨傲:“大清正白旗睿亲王治下包衣旗鼓牛录章京曹振彦见过南海伯,给南海伯请安。”

    “你是汉人?”俞国振挑起了眉。

    “蒙睿亲王抬籍,已经入了旗。”曹振彦小心翼翼地道:“祖上确实是汉人。”

    “数典忘祖。”俞国振评了四个字。

    俞国振绝对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三十余岁看上去极是恭敬之人,就是后来曹雪芹之高祖。

    自然,就算知道此人是曹雪芹高祖,俞国振也不会有什么敬意——汉奸就是汉奸。

    “小人来此,是奉了睿亲王之命,约南海伯决战。”对于俞国振评价,曹振彦只能装没有听到,而且他心中也有些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能够在大清担任一个牛录章京,相当于在大明当上了官,应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哪里算得上数典忘祖!更何况,他因为屡屡有功,还被赏赐了半个前程!

    所谓半个前程,便是允许世袭的最低的官职。建虏入关之后改称为云骑尉。他曹振彦后世子孙,便可以世代承袭此职!

    因此,他一心一意。便是想将多尔衮吩咐的事情办好来。

    “决战?”俞国振淡淡笑了起来:“如何决战法?”

    “后日午时,双方战于良王庄。”

    “良王庄?也就是说,让我再进军十五里?”俞国振对于附近地图非常熟悉。笑着问道。

    良王庄往东乃是黄花淀,往西乃是南运河,这里并不是展开大战的好地方,两边的水阻止骑兵的迂回,而若是正面相较,建虏除非付出极惨重的伤亡为代价,否则根本不可能突破虎卫的火枪弹幕。“我家王爷说了,怕南海伯不敢出战,故此择了有利于新襄兵的地势。算是让南海伯两步。”曹振彦又道。

    “回去禀报多尔衮,告诉他洗净脖子等我取他首绩。”俞国振道。

    “也就是说,后日午时。贵我两方会于良王庄?”

    “此乃堂堂华夏之土。何时何地交战,岂容边隅小虏说了算?便是老奴奴儿哈赤复生。什么时候开打,在哪里打,也都是我华夏子孙来决定——自然,你这数典忘祖之辈,是不明白这个的。”俞国振噗笑道:“你回去和多尔衮说,别想在我面前再玩什么花招,蟠龙岭他吃的苦头,难道还不够?”

    曹振彦听得俞国振此语,脸色顿时惨白,他心知再说也不会有什么用处,眼前这个大明南海伯虽然年轻,却分明是那种软硬不吃的家伙!

    他狼狈而去,张正侧过脸,看着俞国振:“多尔衮为何要多此一举?”“原因很简单,他想拖延时间,想必现在他已经在准备搭建浮桥了。”俞国振猜测道:“他手中几十万人,派兵驱赶百姓去做就是,只要能拖住我们,浮桥很容易搭起来。他所谓的决战,其实是让我们守在坚营之中,因为他知道我们只靠着这点兵马是不可能向他正面突击,现在他邀我决战,我必怀疑他有所布置,更不敢出营……”

    “若是我们出营,岂不杀他个措手不及?”

    “杀不了,他有防备,我们离了阵地,火器威力发挥不出三成,他正好乘机痛击我们,彻底断了后患。”说到这,俞国振撇了一下嘴:“多尔衮这是阳谋,他知道我们的弱点……但是,他不知道我们的长处!”“官人的意思?”

    “去通知茅先生,建虏将浮桥搭好,百姓过运河之后,便是决战之时!”俞国振道:“血债血还的时候到了,我们兵少,全灭建虏不可能,但若此战不击杀一万以上的建虏,便算是我们败了!”

    虎卫大军严守营寨的消息,很快就被斥侯传到了多尔衮的耳中,多尔衮人并不在军营,而是与豪格等人在直沽北运河畔,望着并没有多宽不过是一箭之地的运河,听着斥侯的回报,多尔衮没有多少欢喜。

    “搭桥!”他下令道。

    “那个俞国振究竟搞什么鬼?”豪格问道。

    这也是多尔衮心中在反复思忖的问题,俞国振究竟在做什么打算,难道真的就象是他们商议的那样,在他们上浮桥退了大半后,抓住他们的尾军穷追猛打?

    那样的话,必要时断尾求生,只要过了运河,再将浮桥烧掉,俞国振一时半会追不上来,等他追上来时,自己还可以半渡击之!虽然想法很美好,多尔衮心中也明白,只怕这么美好的想法,根本不能实现。

    “传下搭桥!”他再次下令,然后看着豪格、阿巴泰:“我亲自殿后,你们……谁先过河?”

    豪格与阿巴泰对望了一眼,豪格道:“我先过河,占据河对岸,看管这些奴才,接应叔王!”

    多尔衮点了点头,但心里的不安却丝毫没有减退。

    他感觉到大战前的宁静,也感觉到死亡一般的窒息,他甚至在想,若是俞国振还有什么手段没有施展出来,他……会不会阵亡于此?

    无论如何,战鼓声已经在他耳畔响起!

四七三、铁火冰河复血仇(三)

    大明崇祯十二年二月二十一日,晴。

    建虏的浮桥终于搭好了,面对这条终于可以让他们渡过运河返回关外的桥,所有的建虏都情不自禁欢呼了起来。

    第一座、第二座、第三座,一直到第十座浮桥搭起,明军的袭击仍然没有发生,不仅仅是在运河对岸的王朴、曹变蛟等大明总兵没有动静,就是跟在后面的俞国振虎卫军也没有动静。

    不过不能完全说没动静,至少多尔衮的斥侯说了,这几日不断有部队带着辎重进入虎卫大营,计其数目,已经超过一万五千。

    这是处理济南善后的兵力,他们都是孙临收拢而来的,孙临别的本领可能欠缺些,但以忠义之心激励这些士兵却做得非常出色,再加上俞国振开出的赏银和每日不断的肉食犒劳,还有济`南等地的百姓惨状,将这群残兵败将的斗志与勇气又激发了出来。

    多尔衮虽然明白后来者肯定不是虎卫,但他同样也清楚,一只羊带着的虎群可能会被狗赶走,而一头猛虎带领的羊群却会不畏豺狼。现在俞国振手中总兵力已经超过三万,若是再让他集结,等他的兵力超过五万,那么自己的渡河就肯定要受到打扰了。

    所以必须赶紧!

    浮桥搭好第一座时,豪格就当先进军,带着五个牛录两千人到了运河对岸,原本在运河对岸观望的明官兵侦骑顿时退后,紧接着得到消息。王朴、曹变蛟等部转眼退后了十里。这令豪格多少有些失落,他可是憋着一肚气,想要在明国官兵身上找回场!

    紧接着又是五个牛录过河,然后开始,两座浮桥过兵,八座浮桥过百姓,被赶到此处的百姓哭声震天。时不时便有人被挤入水中,这初冬的河水中尚有薄薄的一层冰,落入之后人就没法救上来!

    即使是如此。数十万百姓和牲畜,也不是朝夕可以渡完,从二十一日上午第一座浮桥建成开始。直到二十三日中午约十二时左右,百姓算是彻底过河,与他们一起过了河的约是两万余建虏。

    多尔衮此时高度紧张,他心中明白,这是关键的时候了。俞国振就在离他不到二十里处集结兵力,现在人手接近四万,若是他意欲攻击,那就在此时!

    果然,斥侯飞报,俞国振大军开始出营!

    这段时间里。多尔衮屡屡想要攻击俞国振,都因为虎卫军营外宽度达三十到五十米的防御阵地而打消念头。这防御阵地处处是鹿砦、壕沟和铁丝网,多尔衮有时甚至会想,襄的铁丝是不是可以从地里长出来,否则俞国振哪来的这么多!

    此时听得俞国振终于出兵。多尔衮心中的第一反应不但不是紧张,而是松口气:他终于出来了!

    俞国振发兵,就证明他的打算和自己想的一样,就是乘自己过河之时攻击尾军。

    “传令,准备迎击,休要让俞国振占了便宜!”他大声道。

    大声说话。仿佛是为了给自己在黑暗中壮胆,这让反应过来的多尔衮心中颇为不适。

    下午三时,建虏已经开始在将剩余的辎重运过河去,留在运河南岸的建虏及仆从蒙、汉各军,还剩余九万左右,而过了运河的建虏与仆从军,则已经有四万。

    虎卫领着明军共是四万人,已经出现在与建虏相距不足五里之处,而建虏部队展开,开始向着虎卫迎来。

    “南海伯,我们这些日来蒙南海伯厚恩,愿为前锋,誓破建虏!”

    “是,如今建虏已经半渡,正当击之,我等愿死战雪耻,替济`南百姓报此血仇!”

    俞国振这边,原大明官兵将领纷纷请战。

    “少不得诸位立功之机。”看着这些高也不过是个把总的明朝武官,俞国振心中相当感慨,大明不是没有忠勇之士,但是劣币驱逐良币,越是忠勇之人,便越难受到提拔。相反,那些行贿拍马之徒,却是容易身居高位!

    “不过,今日之战,须得令行禁止,遵我号令,我军令之下,便是迎着锋矢炮火也得前进,无我之命,便是斧刃加身亦不得后退……须怀必死之心,方有必胜之机!”俞国振环视四周:“自然,我不会让诸位兄弟白白牺牲——呈上来吧!”

    随着俞国振的命令,一辆大车被推到了众人面前,车上全是一口口的箱,俞国振示意了一下,立刻有虎卫将箱打开,露出其中闪闪发光的银锭。“因为途中仓促,故此一共只准备了二十五万两足银,是给诸位的,平均起来,一人七两。”俞国振略带歉意:“这实在不算多,故此在这之前请诸位替我登记了各部人员籍贯姓名,若是真有阵亡者,每位家中抚恤三十两。”

    白闪闪的银锭初时是让人晃花了眼,但过了会儿,一个把总上前抓起一枚,然后用力掷回箱之中。

    “南海伯,这些时日我们与虎卫的兄弟朝夕相处,都知道虎卫兄弟们家里的情形,在襄,劳者必有食,勤者必能富,能者必得升。我若死了,只求南海伯将我家人接去襄,也不要照顾,让他们能和普通百姓一般即可。”那把总四十余岁的模样,满脸都是风霜之色:“我柯官蹉跎一世,窝囊一世,从未有什么机会,如今南海伯将建功立业的机会放在我眼前,我如何能不抓住?”

    说完之后,他向俞国振行礼,也不多说,便催马向自己的本部行去。

    “说的是,大丈夫死则死耳,为国捐躯,哪里还顾得上这些银?”又一个军官慨然道:“我冯异今日就不准备活着回来,建虏残害百姓,今日我与建虏同死于此!”

    “南海伯只管吩咐就是,这些银就不必了!”众人纷纷嚷道。

    “不可,不可,勇士为国捐躯,我不能令勇士有后顾之忧!”俞国振这个时候不禁动容,这不是作伪,事实上他在自己人面前很少作伪,所有的伪装都是用来迷惑欺骗敌人的。他是真正被这些下层军官的爱国之情所感动,只觉得身上的热血都澎湃起来。

    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考虑的事情或许很多,什么升官发财荣华富贵泽及孙……他们想得越多,他们就越不敢为国而死,反倒是这些纯朴的低级军官,只要将他们心中的爱国爱民之情点燃,那便会发散出无穷的力量!

    自从蟠龙岭会师以来,这些原本是大明官兵、屡败之师的汉,与虎卫同吃同行,感受到虎卫之中将军人当成真正的人,而不是呼来喝去的军汉,感受到虎卫一个个对未来充满希望,知道自己为谁而战为何而战,他们心中初是觉得怪异,可接触得多了,渐渐便受到了影响。

    若是单独几个虎卫,自然是会被这群兵痞同化的,但这是七千虎卫,再加上受虎卫训练的五千登莱兵,一万二千人抱成团儿,他们可比一盘散沙的官兵凝聚力大得多,反倒是他们将官兵吸引过来,渐渐便觉得,当兵便应该象虎卫一样!

    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看到这一幕,俞国振心中当真是非常欣慰,他这十年来苦心孤诣,哪怕自己实力大到了完全可以起兵扩疆的地步,却仍然谨守着襄现在的小小的地盘,为的就是不至于让这种团结的部队象撒面粉一样撒到一潭烂泥坑中去。他想要的,是让襄成为整个华夏浴火重生的典范,而不是播种龙种收获跳蚤!

    现在总算是初见成效了。

    “诸位!”俞国振在马上站直,让自己显得高一些,他扬声道:“既然诸位愿舍身报国,那么俞某在此大言一句,只要俞国振一息尚存,便不至令汝等有后顾之忧。运河之畔,便是汝等之坟墓,即使战死,汝等也须面朝北方!”

    “死也面朝北方!”周围虎卫齐声高呼。

    这呼声如浪潮一般,迅速向外扩散,一时之间,全军都在振臂狂呼。

    “前进!”俞国振拔剑前指。

    大军滚滚而前,一步步逼向建虏,很,在他们的视线之中,便出现了建虏的身影。

    身着重甲,沉默不语的建虏,往往给明军极大的压力。往常时候,看到这样的严阵以待的建虏,官兵都会畏惧,都会害怕,但今日不同。

    俞国振的阵前动员,可不是只有刚一瞬!

    “你们都见到济`南的惨状,你们都转战京畿、山`东,看到建虏是如何残害百姓的。自老奴起事以来,建虏屡屡入关,次数我都数不清了,入关一次比一次深入,按这情形下去,终有一日,建虏的马蹄将踏在你家的祖坟之上,建虏将奸淫你们的母亲妻,将杀戮你的父祖儿女,抢走你们的所有,还指着被缚着你哈哈大笑:‘瞧,这就是奴!’你们想给建虏当奴么,你们想要让你们的孙给建虏当奴么,你们想让我华夏种族世世代代当奴么?如何选择,在你们的脚上,在你们的手中,在刀刃与枪口里!”

    出营前的誓师会上,俞国振的话语仍然在他们的耳畔回荡,在这声音的激励之下,原本让他们恐惧的建虏,这个时候变得不那么恐惧了。

    何况,在他们身前,还有虎卫!

    这支如行山一般推进的部队,比建虏沉默,比建虏冷酷,也比建虏为强大!

    下午三时二十分,双方相距,不足三百米!

四九四、铁火冰河复血仇

    “攻击!”

    “举枪!”

    短暂的观察之后,多尔衮与俞国振几乎是同时下达命令。

    建虏开始推进,两翼的骑兵在缓缓加速,他们将在步甲逼近之后开始猛烈攻击虎卫的侧翼,将分散于虎卫两侧的官兵给杀散,再以这溃兵为助力,冲乱中间虎卫的火枪方阵。

    而俞国振则驱马向前,虎卫前军在他身后排成了左中右三个方阵,每个方阵都是四排,火枪如林般举了起来。俞国振拔出剑,从方阵前催马而过,他的剑尖敲击在虎卫的火枪上,发出清脆的鸣响。

    从中间方阵这一头跑到另一头,共是二百米,第一排共有二百名虎卫。俞国振所到之处,虎卫们都开始呐喊。

    “万胜!”

    “万胜!”

    潮水般的呐喊声中,俞国振拨转马头,剑尖指着已经逼近到不足一百米的建虏步甲:“预备!”

    建虏的骑兵开始冲刺,一百米的距离,正是战马冲击力能发挥到极限的距离。虎卫方阵由官兵组在的两翼,几乎同时将手中的长矛树起。最前一排蹲跪于地,次排将枪架在前方同袍的肩上,第三排又将枪从次排肩上探出。这一个动作,这些时日他们操演了无数遍,而长达三至四米的长枪,也早就随着军资一起发到了他们手中。

    建虏骑兵面临的,就是这样一个巨大的刺猬!

    “嗡嗡嗡!”

    箭破空的声音不绝于耳,建虏开始向着官兵猛射,他们精于骑射之术,因此临敌之际不过三发被他们发挥得淋漓尽致!

    漫天而来的箭雨,掀起了建虏攻击的第一幕,但这一幕并非决定胜负的关键。俞国振与茅元仪等人研究过建虏的战术。虽然建虏后来吹嘘他们以骑射起家。但实际上爱新觉罗氏最擅长的,还是步甲,即重甲步兵的战术。用重甲步兵反复冲击敌阵。迫使敌阵动摇,然后再以骑兵乘虚而入攻敌要害,这才是建虏在野战阵战时最通常的手段!

    至于在步甲接战之前的骑射。只是开胃菜,是用来迷惑敌军和动摇敌军远程力量的伎俩。

    在三排官兵之后,是两排虎卫火枪手,他们的火枪也从官兵肩上伸出,在他们前面的官兵,都受到反复告诫,无论什么情况,都不允许直起身体。

    建虏箭才破弦,这边的火枪也同时响了起来。前面三排的官兵听得耳边晴天霹雳般的声音响起。刺鼻的硝石味让人几欲窒息,而转眼弥漫起来的烟雾,更是让他们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们只能从大地的震动中。感受到敌人的逼近。

    近了。更近了,已在眼前!

    然后便是沉重的撞击声。马的嘶鸣声,人声嘶力竭的呐喊声,还有死亡的声音!

    即使是长枪刺中了战马,可战马在摔倒瞬间产生的冲击力,也足以将执枪的明军撞得筋折骨断头破血流!

    冯异便在第一线,他年纪并不大,因此少了些世侩狡猾,见虎卫的队正、营正这样的主官都是在第一线与袍泽站在一处,甚至站在最危险的地方,他有样学样,便处在自己这几百人的最前端。

    手中的钢枪乃是虎卫提供,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的钢枪,当战马千斤的体重撞在钢枪之上时,枪身弯了起来,化解了大半的冲击力,但紧接着,马的尸体撞了过来,将他撞飞起,碰到了身后同伴身上,一连撞倒了几个人,这才停止。

    “把总,把总?”身后的官兵扶起他,冯异咧嘴想笑一下,结果一口血从他的嘴中喷了出来。

    “英……英雄不好当……”冯异低声嘟囔了一句,然后推开想要将他拖到后面去的手。

    “我还能……还能撑……”

    他咬着牙,摇摇晃晃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那杆枪已经不能用了,因此他从地上拾起备用的长枪,然后蹲了下去。

    这一蹲下去,再无声息。

    在他身后与左右,同伴密集的队列夹住了他的尸体,他在咽气之后,仍然保持着生前的姿势,手紧紧握着枪,枪尖呈四十五度角向上指着前方,枪尾则插入了泥土之内。

    建虏接二连三地冲击,使得官兵组成的防护出现了一些缝隙,借着硝烟的空隙,多尔衮等建虏将领用望远镜看到这一幕,这原本让他们甚为欢喜。因为按照他们的经验,这一些缝隙很快就会扩大,然后使得整个明军都崩溃掉。

    但是,那缝隙很快就消失了,又被明国官兵将之填了起来。无论是他们的箭雨,还是随后而来的骑兵近距离掠过,都没有象往常那样使得明军士气动摇!

    不仅没有动摇,甚至多尔衮心中隐约感觉到,明军似乎更加坚韧了,扛过建虏的第一轮奔射之后,明军似乎产生“建虏也不过如此”的感觉。

    以骑兵去正面冲撞枪阵,那是极蠢的事情,建虏的骑兵战术中并没有这一项,方才除了些未能来得及变向或者被火枪击中而冲入阵中的建虏外,大多数建虏的骑兵还是成功地在明军官兵面前划出一道弯弧,然后向着两边跑开,跑到明军射程之外集结,休息马力准备再寻找机会。而这个时候,建虏的步甲也终于压了上来。

    这一次先动手的就不是建虏,而是虎卫了。虎卫的主力可就摆在正面,他们手中火枪的射程与杀伤力的优势,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密集如雨的火枪声中,建虏纷纷倒下,从虎卫阵前六十米处,就是他们不能逾越的雷池,凡踏入其中者,无一例外,都只有死这一个下场!

    顾家明熟练地使用着手中的火枪,他在虎卫诸将中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基本功却极扎实,因此虎卫丙型火枪在他手中甚至能发挥到每分钟三分弹的极致!

    但现在不是自由射击,而是排队枪毙,因此他保持的是每分钟两弹的节奏。根据发令兵的命令。前进,射击,后退。清膛,装弹,预备。再前进……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自己的动作上,没有分心去想别的事情。

    只是在三轮射后,看到狼狈退回的建虏,还有满地的尸体血迹,他才稍稍回忆起,当他看到济`南街道上的血时,那血色已经是乌黑的了,而现在,建虏流的血还是鲜红的。

    那就证明。建虏的血还没有流够。当他们的血全部被得乌黑,才算是给济`南中被无辜杀戮的百姓们报了一点仇。

    血唯有血洗!

    他抿紧嘴,再度清理好枪膛。等待着建虏。

    多尔衮叹了口气。失望地摇了摇头:“暂且不攻了……果然如我所料,这些明国官兵跟了俞国振。就是一群狗跟上了一头老虎……再也不是当初的模样了!”

    他身边的阿巴泰也皱紧了眉,一个甲喇章京喃喃道:“那俞国振,究竟有什么妖法,将这些本来不堪一击的明人变成这模样?”

    “暂退吧,俞国振布下的阵就是防守,我们不主动击他,他也奈何不了我们……”

    多尔衮原本还想让手中建虏高喊什么“南海伯免送”之类的话,但看到两军之前的自己人尸体,顿时没了这种心情。

    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就又损失了四百余人,这可就是一个牛录,而且不是假虏,是真建虏!

    心中微微有些懊恼,自己或许还是该驱使别的旗去试探的。但多尔衮也明白,战况发展到这一步,他想要赶着别人去送死已经不可能了。无论是阿巴泰还是和硕图,或者是杜度,甚至就是年轻的罗洛浑,都不会听他这种命令。除非他拿自己的亲信当先去,否则这些人都不会出一兵一卒。

    在这个时候,多尔衮有些羡慕俞国振了。

    现在他已经对新襄虎卫的军制有所了解,与建虏八旗旗主和固山章京分领诸军不同,俞国振将虎卫的兵权牢牢抓在自己的手中,无论是各级负责军事指挥主官,还是负责内务、教化的教导官,都由俞国振一手任命,也都只忠诚于他一人。而士兵代表会,则能在某种程度上监督主官,不使上官有循私凌下的机会。这样的制度,既保证了部队不至于在军情发生时相互扯皮,又不至于手下出现一家独大的军头。

    多尔衮甚至有心在他们满清也推行类似的制度,但是他也明白,这其中难度极大,而且此时也不是机会,因为这样的军队推出来,唯一效忠的就是黄台吉,让他削弱自己在两白旗的影响力,去全力支持黄台吉,这种事情,他绝对做不出来。

    也不知俞国振是如何知道黄台吉的{www.uu234.com提供}那位美丽的妃子的……

    多尔衮想到黄台吉,就情不自禁想到了俞国振让德王的使者提到的布木布泰――在他眼中,这位皇嫂确实是难得的美女,他将自己的几位福晋和她比了比,都有不小的差距。

    然后他猛然收回神,自己今日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想这些……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山崩海啸一般的呼喝声!这呼喝声却不是从俞国振本振传来,而是传自他身后,发出呼喊的也不是明**队,而是他的满清八旗官兵!

    他心中一凛,猛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忽略一件事情!

    桥!

    浮桥,俞国振让他搭起浮桥,为的是什么?并不是等他过河之后半渡击之,而是让他主动地将自己的主力与俘获的明国百姓分割开来!

四七五、铁火冰河复血仇5

    “回军,守住桥,守住浮桥!”

    俞国振破坏浮桥的方法无非就是那么几样,从运河上乘船来纵火,或者派兵奇袭桥头——后者是完全没有可能的,因为桥头两边都被八旗兵牢牢控制住,甚至连蒙人和投靠的汉军都不准靠近!

    多尔衮下达了这个命令,然后一鞭抽在曹振彦的头上:“这你狗奴才,赶紧回去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从战场到运河浮桥边,足有五六里的距离。因此多尔衮可以听到那远处传来的声音,却并不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全军回军,但也知道,俞国振就紧随在后,不敢放马疾驰,因此只能打发信得过的奴才前去察看。

    他大军缓进了一里有余,这个时候,便看到曹振彦与几名信使快马而来。

    个个都是面色如土,老远看到他们的表情,多尔衮就知道不妙。

    “桥,浮桥如何了?”他厉声喝问道。

    “王爷,完了,完了,桥全部毁了,俞国振将大船开到了运河里,桥可全部都毁了啊!”

    来的使者放声痛哭,多尔衮吸了口气,他看了看周围,招来一个梅勒章京,让他领军缓缓后退,再三叮嘱要小心俞国振突击,然后纵马狂奔,向着运河行去。

    他心中当真是如刺扎蚁噬一般,如果浮桥全部断了,桥那边的豪格会不会不管不顾,先行离开?失去了豪格接应。运河又被截断,他如何北返?

    这条道路早就被踏平了,因此马速甚快,不多时,他便到了运河之畔,然后,便看到河中横着四艘大船。其中最大一艘,更是让人望而失畏!

    华清海军上将号!

    他一眼便认出了这艘船,对于建虏来说。这艘船绝不陌生,曾经给他们带来过非常痛苦的记忆,而今天。这记忆再度来临!

    他却不知道,现在新襄的军舰中,华清号已经不是最大的,可是能从天津海口开进运河的大舰,却唯有稍小的华清号!

    除了华清号之外,还有另外三艘约是六百吨级的护卫舰也开了进来,因为放弃了大多数帆力,只借着一点点风力,更多的是是靠着人力拉纤和桨力到的这里,所以速度慢了些。直到现在,才赶上战场!

    俞大海看了看运河里的水,早层时结了一层薄冰,现在已经大多化去,只在边缘地带。还有些许的残余冰块。他看着冰块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举起望远镜向着河的北岸望去。

    密密麻麻,全是建虏和百姓!

    还有建虏试衅向着船上发射火箭,但是他们都无法接近射程,因为在船舷之上,渔政局的海军陆战队员向着一切敢于接近岸边的建虏猛烈开火!

    豪格已经组织了三次试图冲到近距离**火箭的努力。但是三次都失败了。他站在高处,看着水中那残余的浮桥,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狡猾的明人,有种就上岸来真刀实枪做上一场!”他身边,性子急的建虏开始破口大骂,但谩骂有什么用处,根本不能损虎卫一根毫毛,反而浪费了自己的口水!

    “自上游用火攻船!”有人建议道。

    可是火攻船去哪里找?虽然天津府不敢出来截击建虏,但总算还知道将船只收拢起来,建虏能找到的小船,都给他们用来搭建浮桥了,刚才华清号蛮不讲理地撞上浮桥,看上去坚固的浮桥顿时摧枯拉朽一般成了水中飘浮着的垃圾,就算是有火攻船,只怕也是被撞沉的命!

    而且豪格不认为,火攻船就能穿透船上火力网的阻拦。

    跟他过来的大多都是他的心腹,他反正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犯不着为了多尔衮再费太大的气力,因此只能回望部下:“睿亲王兵多,他定然有办法,他不是早就备着俞国振么,现在俞国振来了,他肯定有办法……”

    心中不安之下,他说的话怎么也不顺溜。

    多尔衮能有什么办法?当他赶到河边,看到这四艘船大模大样地横在河面上,不停用火枪驱赶着河边的建虏时,他的脸上几乎没有了一丝血色!

    这么大的船,俞国振是用了什么妖法,将它开入了运河之中!

    更重要的是,他如何在这四艘船的干扰之下,再度搭起浮桥渡河?

    河面其实不宽,若不是这段河道乃是入京要道,常年有疏浚,只怕华清号也无法进来。多尔衮第一反应如同豪格一般,都是想要用火箭将船烧掉。好在为了准备与俞国振可能发生的战斗,火箭他这边准备了不少,随着他厉声喝令,一排排的建虏在箭头上尽可能绑上引火之物,向着河岸逼近。

    等待他们的仍然是激烈的火枪射击。

    虽然海军陆战队员数量并不多,四艘大船上全部加起来也只是五百余人,甚至有些水手现在也充当射击手,但船舷比河岸可是要高出不少,而虎卫丙型火枪射程远、射速快,船上又有充足的补给,因此只要有建虏靠近,必然会被火枪击得满身如筛眼!

    就算有零星火箭射上了船,却也够不着船帆,钉在船板上立刻被扑灭!

    “火炮,用火炮!”多尔衮终于意识到,靠火箭想要引燃这样的庞然大物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便想到了另一件远程武器,火炮!

    但他的命令还没有传出去,这边俞大海首先下令了:“发旗语,看到那白色的旗帜没有,所有火炮瞄准这里给我轰击!”

    华清号上面一边舷就有二十四门火炮,加上另三艘船上共有三十六门火炮,这一共是六十门,即使建虏举国之力,也未必能弄出这么多好炮来,故此,当这六十门火炮开始喷射出复仇之火时,建虏的第一反应不是逃命,而是呆住。短短的三分钟之内,六十门炮全部发射完毕,因为射程,使用的是实心炮弹,并没有开花弹那么恐怖的效果。但是火炮齐轰之下,多尔衮所在的那个高岗被滚出二三十道泥沟,而多尔衮的戈什哈,已经有一半成了这沟底的肉泥!

    “睿亲王睿亲王!”

    “保护王爷,都上来保护王爷!”

    炮声暂歇,建虏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纷纷嚷了起来。多尔衮这个时候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他平时那种自若的大将气度,此刻荡然无存!

    “拖我出来,拖我出来!”他躺在地上大叫,身上压着只剩余前半截身子的马,他的大旗是炮火集中的目标,但他的运气不错,一枚炮弹将他的战马给炸飞了一半,另一半则与他进行了更亲密的接触。

    残余的戈什哈七手八脚将他从马尸下拖出来,他浑身都是血,也不知是人血还是马血。扭曲的面孔里带着恐惧,他毫不犹豫地掉头,劈手将一个侥幸未受伤的戈什哈推开,夺来他的马,翻身骑上去,然后纵马就走。

    这个地方是对方火炮的射程之内,第一轮射击没有将他轰死,是他运气不错,但他不敢再赌运气,等对方第二轮炮!

    不仅是他,所有建虏现在都潮水般向后退去,尽可能都远离河岸,生怕自己成为下一轮炮击的目标。原本挤得满当当的海河岸边,顿时空出一大片。

    唯有方才被轰击过的那处高岗上,鲜红色的血渍分外明显。

    南岸发生的事情,北岸的豪格并未看清楚,但听到连绵的炮声,他立刻明白,此次只怕要大糟了。

    “退,退!”

    他厉声呼喝道,但却不知道,他那彰显身份的旌旗早就成了另一侧炮手的瞄准目标。

    又是六十门大炮齐声哄响,运河上再次飘起浓浓的烟雾,将所有人的视线都遮住了。建虏看不到完整的船影,而船上的人也看不清岸上的情形。茅元仪站在俞大海身边,引而不发,待建虏聚集得最多时再开炮,这是他的主意,因此此时他禁不住捻须道:“据说老奴是在宁远中炮后疮发而死,这一次不知能不能轰死几个老奴的奴子奴孙!”

    “便是轰不死,虎卫也会追着他们,将他们捕来处死。”俞大海道。

    茅元仪点点头正待再说什么,却不小心吸进了一口硝烟,剧烈地咳嗽起来,俞大海忙上前为他拍了拍后背,哈哈大笑:“老先生,看来你是没有福气享受这硝烟的气味了,海上争雄,火炮为上,这硝烟味可是避免不了的!”

    “谁说的,陆上现在用火枪,哪少得硝烟味……”茅元仪咳嗽着道,然后直起腰,咦了一声:“你看,你看!”

    他指着海河北岸,只见那边的建虏乱成了一团,似乎都在向方才集中轰击之处拥去。茅元仪可是在辽东呆了很长时间的,也曾担任过辽东副总兵之职,看到这模样,惊喜地道:“莫非真击中了建虏中的大人物?”

    “大贝勒死了!”

    “豪格死了!”

    北岸传来这样的呼声,豪格就是建虏在北岸的总指挥,他中炮化为烂泥,其余建虏一时之间没有了指挥约束,便慌乱起来。最初时他们是涌向豪格死处,想看看是真是假,但到后来,意识到这是那可怕大船造成的恐怖伤害之后,他们顿时慌了,纷纷溃逃,等和豪格一起过河的建虏诸将开始收拾兵马时,已经晚了。

    船上的火炮这个时候也再度轰鸣,准确地击中了被约束住的一队建虏,建虏再也维持不住,象雪崩一样大溃!

四七六、刀尖所指华夏敌(一)

    北岸的溃败消息传到了多尔衮耳里,区区一河之隔罢了,河对岸的呼喊声这边能听得清楚,听说豪格死了,他此刻全然忘了自己一路上对豪格的打压,而是生出兔死狐悲之痛。

    就算黄台吉再纵容他,豪格阵亡的责任也会算在他的头上,黄台吉几乎可以肯定,此次回去之后,他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可吃!

    一念至此,他便肝胆欲裂。

    “回头,杀灭俞国振,不惜代价!”他环视周围,看着阿巴泰、和硕图、杜度,神情阴沉得可怕:“豪格若是真死了,我要倒楣,你们同样一个都讨不了好!”

    岳托独领一军,死了的话多尔衮没有任何责任,可是豪格不成,他再不受黄台吉的喜欢,也是黄台吉的长子。他阵亡于军中,不只是多尔衮要担关系,阿巴泰等人也一个都跑不了!

    “如今唯有杀了俞国振,我们才能将功赎罪——俞国振自起步到如今才几年时间,便已经如此难缠,你们难道想再过几年他真的攻入盛京吗?”见到阿巴泰等人一声不吭,他咆哮道:“生,或者死,自己选吧!”

    “多尔衮,这个时候你总算是聪明了一回。”阿巴泰开口了。

    他声音象是从胸腔里发出,闷得慌,但一句句却直指人心:“从上回在京畿亡扬古利开始,我就知道,这个俞国振绝不是普通明人,他会是我们大清的心腹大患。我对阿济格说过,对皇帝也说过,他们口中说重视,实际上也只是在战场上重视一下罢了……多尔衮,我愿意打前锋,和你一道,击杀俞国振!”

    原本与多尔衮关系最是不睦的阿巴泰突然间转变,原因很简单,他的盟友豪格已经完了。

    若豪格在,他与豪格结成同盟,总能对抗多尔衮,但现在是不可能了,而且若是不能扳回战局,回到关外追究起责任,多尔衮肯定要说是他唆使豪格急于北归,从而给了俞国振将他们截断的机会!

    虽然向来粗豪,但沉沦了数载之后,阿巴泰也有所成长,至少知道看风向了。

    他的意外支持,让多尔衮极是惊讶,紧接着,多尔衮看向罗洛浑。

    这些时日他有意和罗洛浑亲近,两人的关系拉近得很快。在多尔衮看来,罗洛浑年纪轻,好糊弄,而且这个时候正是惶然无依,若把他拉拢过来,正红旗就等于间接控制在自己的手中。而罗洛浑也明白,若是能得到这位位高权重的叔祖的支持,自己执掌正红旗的可能性会大增!

    果然,在多尔衮的注视下,罗洛浑大声道:“我正红旗愿随王叔祖除此大患!”

    有了阿巴泰、罗洛浑的支持,现在就只看杜度的了。杜度觉得额头汗水涔涔,他抹了一把,还在犹豫,多尔衮又道:“是了,是了,杜度你是大哥的儿子,身份尊贵……”

    “我随王叔出战!”杜度立刻开口。

    多尔衮分明是在威胁他,杜度乃是老奴长子褚英之子,当初褚英可是已经被封为太子的,但最终还是被废处死,大位落到了黄台吉的手中。黄台吉对杜度这一脉的猜忌从来没有停过,杜度自己也知道要谨言慎行,不敢稍有差池!

    现在就连杜度都被迫全力,多尔衮知道,自己抓着最后的一线机会了!

    他厉声道:“走!”

    俞国振新率虎卫向前推进,此时业已前进了一里许,然后停了下来。建虏在缓缓后退,他也不急着追赶,因为他知道,建虏肯定是要回头的。

    “快,快!”

    虎卫当中的教导官不停地催促,而虎卫则飞快地在地上挖着壕沟。教导官中随着虎卫的扩军设置的新职务,他们负责部队的内务、宣传和训导。担任教导官的都是识字比较多、经过严格的忠诚考查的人,他们除了要在教导团接受军官实习外,还要在陆军学校学习教化。平常他们不能干涉部队主官的命令,除非主官的命令明显违背军法,主要负责督促士兵们进行学习,照顾士兵的思想士气,战时则必须与主官一起身先士卒。

    最初设教导官时,有些人以为这就是变相的监军,但到后来,他们才发觉,教导官除了保证部队忠于俞国振之外,对于提升士气也有极大帮助。

    因为天气转暖的缘故,地面不再是冻得**的,所以挖掘还比较顺利。不一会儿,一道宽一米深半米的壕沟就出现了。紧接着便是四处无规则地挖坑,这坑不要求多大,只要让建虏靠近时无法顺利直线冲锋即可。

    然后是身后的大车开始推向前来,此前的防守中,俞国振一直没有动用这些大车,现在则不然,他在最短的时间内,用车在自己军阵之前布起了又一道防线。铁丝网将各车之间连起,而车上则站上去了虎卫。

    以偏厢车对付鞑子旗兵,这是当初戚继光的想法,也是历史上击败骑兵最著名的却月阵的战术。与刘裕布却月阵时背对着水不同,俞国振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在芥园与燕王庙一带,左为南运河,右为黄花淀,他往这一横,建虏根本无法绕到他后方去,因此后方并无水。

    正在缓缓撤退的建虏看到虎卫开始挖壕沟,还大声嘲笑虎卫胆怯,以为这是他们步步为营,但当虎卫完全初步工程,那些接受指挥的明军开始在虎卫的指引下各守岗位时,多尔衮终于出现了。

    望着虎卫阵前突然多出来的壕沟、洞坑,多尔衮一时无语。

    若没有那四艘船出现截断他的退路,虎卫此举根本威胁不到他,倒象是一个胆怯之人急于自保的愚行。但现在不同,现在分明是告诉他,他一直在俞国振的调动中往来奔波!

    吸了口气,多尔衮厉声道:“我出四个牛录,你们共出八个牛录,死士在前,锐士在后,亲兵再后,死士若退,锐士斩之,锐士若退,亲兵斩之,亲兵若退,我斩之——半个时辰之内,开始攻击!”

    天色渐晚,若是到天色黑了,他们攻击会更为困难,因为谁都不知道自己脚下是不是有虎卫挖出的坑!

    这一次建虏展示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很快,充作死士的人被推了出来——多是投降的汉奸军,也有部分各部的建虏。

    为了安他们的心,每个死士身上都披着双重铁甲,铁甲之内还罩着他们从明军处缴来的纸甲、或棉甲。这让死士们臃肿得象是狗熊,动作的灵活性极受影响,速度也肯定快不起来,但是多尔衮这个时候也不需要他们有什么速度,只要他们能挡住新襄军的火力,推进到新襄军面前,然后跟在他们之后的锐士便可以上前肉搏。

    他有九万人在手,俞国振只是四万出头,哪怕死掉一万人才接近虎卫,他也还有信心将虎卫击败。现在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危险的关头,用不着象此前一样顾忌伤亡了!

    “杀!”

    眼见已经准备好,他也不等半个时辰到,便下达了命令。

    这一次他没有动用骑兵,因为他知道骑兵派不上用场!在他的命令之下,死士开始向前,也有逡巡不敢前进的,立刻被手则钢刀的锐士斩杀。那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死士,不得不开始向前,他们一边前进,一边嚎哭。

    哭声震天!

    这些人在帮建虏残害自己同胞时没有哭——建虏在笑,他们也在笑!但是现在,当他们倚为依靠的建虏向他们挥起了屠刀,曾被他们弃如草芥的同胞却化身猛虎时,他们哭了!

    一边哭,一边人还喊:“我也是汉人,我们都是被逼的,别开火,别杀我们……”

    “可惜,若是驱那几十万汉人,或许可以破俞国振的刺猬阵!”看到这一幕,多尔衮猛然在马上顿足,心中懊恼无比。

    这些汉人是他的战利品,是他掠夺来的财产,也是今后满清继续壮大的榨取对象。他此前不是没有动过用俘获的百姓冲击俞国振战阵的念头,甚至还做过尝试,但是派出来的千余百姓最后却被虎卫成功解救,而混在其中的建虏则全部被杀。这种战术驱使的百姓少了根本起不到效果,驱使得多了,又怕敌未乱己先乱,那几十万百姓对新襄军构成威胁之前,先会对他们构成威胁。

    同样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这一招无法用上。可现在对多尔衮来说就是万不得已了,若那几十万百姓不是被带到海河以北去,他肯定要用这一手的。

    “上,上!”锐士跟在死士背后,不停地催促,斩杀试图停下的。到了这种情形下,人有种麻木的服从,虽然明知前进是死,明知可以反抗,但那些死士还是在周围人的推挤簇拥下,向前而去。

    这并不算是什么。

    俞国振冷冰冰的目光盯着渐渐逼近的这些敌人,是的,虽然他们中很多人都在哭着说自己是汉人,但在俞国振看来,他们与建虏一样,都是敌人。

    不是他个人的敌人,而是整个华夏的敌人,就象是那些腐儒,那些散发着烂臭味的豪商,还有那些愚顽不化的官吏。如果接受改造,哪怕是皇帝阁老,俞国振都欢迎他们成为自己人,但如果是想阻碍华夏的进步……俞国振拔出了刀,刀尖前指,坚决无情的声音从他的嘴中吐了出来。

    “消灭他们!”

四七七、刀尖所指华夏敌(二)

    我刀尖所指,即是华夏之敌!

    火枪声里,硝烟尚未大起,敌人已经象狂风吹伏的稻草一样,成片地倒下。他们的惨叫与绝望,乃是献给华夏崛起最好的祭品!

    他们导陋扭曲的灵魂,将筑成华夏新时代的封神台,他们的尸体,将肥沃华夏的农田土地!

    就象是身被两重甲、三重甲,华夏的巧匠们在打开了那扇门之后创立的工业——哪怕还只能算是工厂车间级别的工业,也足以将他们碾碎!

    来多少,死多少!

    我绝对不会怜悯,我的泪水只会为我民族的苦难而流,我的慈悲只会给我的人民!

    在我用铁以火粉碎一切华夏前进之敌后,我可能会在某个无聊的闲暇下午,在和煦的阳光之下,指着他们留下的痕迹,充满同情地对我的后代说:“他们没有道德与文明,他们想用野蛮取代进步,想用混乱取代进步,他们在某些历史上成功了,于是制造无数的苦难与悲怆,幸运的是,在我们的这段历史中,我们阻止了他们!他们最可怜之处,就在于他们看不破历史长河,看不到他们的所作所为是多么野蛮愚蠢!”

    眯着眼睛,忍过硝烟的刺激之后,俞国振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这是一场预决战,也是一场清算的预演!

    在阵地前方,已经是一片建虏及其仆从的尸体,能在虎卫的猛烈射击下还站着的,唯有寥寥数人。

    紧接着,又是一排枪响,这寥寥数人也倒下了。

    只一轮射击,四五百敌人被击杀,他们换取的只是死士大队向前前进了一米。

    现在俞国振手中可是有足够熟练的枪手。七千虎卫来了六千。个个都是打了几千甚至上万发子弹的熟手,他们装弹的速度极快,轮番射击下。几乎没有射击空隙。也就是说,建虏每前进一步,都得拿人命来填!

    “铁盾。铁盾!”

    在又付出几百人伤亡之后,建虏后继者干脆将地上的尸体抓起,用它们充当盾牌来挡住自己的要害。这样每个建虏身前几乎就是有四重甲,即使是虎卫丙型火枪的穿透力,面对这种情形,也有些无力。虽然一个建虏拖一具尸体很累,但当身边人都搭上手来,转眼之间,建虏的推进变得极为严密。虎卫火枪射击之下,他们的伤亡率大降!

    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

    建虏死士终于逼近了虎卫,这个距离。若是他们的锐士跟上用箭。已经可以对虎卫造成杀伤了。但就在这时,整个地面都剧烈颤动起来。在虎卫身后,升起巨大的硝烟团,几乎组成了一个云层!

    然后,多尔衮刚刚浮起一丝希望的眼里,又满是绝望!

    “火炮!”

    他不是没有想到虎卫有火炮,但是从今日交战开始,虎卫就没有动用过,故此他觉得可能俞国振嫌火炮笨重麻烦,并没有大量携带,可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俞国振并非没有携带,而是将火炮集中起来,等到最关键的时候才使用!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从半空中飞来的带着炮弹。这些炮弹越过了死士,直接砸在了死士之后的锐士阵中,轰然声响里,象是犁庭荡穴一般,在八旗兵中耕出一道道血肉之沟!

    一颗炮弹甚至滚到了他面前,那炮弹还冒着热汽,烤得上面的血渍腾起淡淡的白雾。多尔衮略微有些失神,觉得自己仿佛是回到了海河之畔,面对的仍然是华清号这样的庞然大物。

    面对火枪,建虏没有崩溃,那是因为锐士在盯着,可是面对声势浩大惊天动地的火炮,建虏开始动摇了。这一轮炮击,不知有多少门火炮同时鸣响,可以肯定的是,其数量绝对超过了五十,甚至有可能是一百!

    猬集前冲试图破阵的建虏,那个密度实在太大,因此这些炮弹轰击之下,造成的伤亡极为可怖。更重要的是,被火枪打死的,还有个全尸,虽然惨,却不至于太吓人,而被炮弹轰中的,却是死无全尸!

    这一下直接动摇的,不是死士,而是负责监督的锐士,还有跟在锐士身后的戈什哈们。因为现在,轮到他们直面伤亡了!

    建虏此时谈不上多少士气,他们受到的打击太多太大,若不是多尔衮等人督促威逼,他们甚至不愿意再攻击俞国振的部队。

    多尔衮超人一等的指挥能力,此时显现出来,他大声喝令,他的大旗立刻被树了起来,然后,他亲自催马,向着虎卫的阵营冲了过去!

    他知道,这个时候八旗兵就吊着一口气,他若能亲自出马,这口气就能缓过来,他们还可以徐徐图之,若他不能续上这口气,那么等待他的将是可怕的崩溃!

    到那时,就真的任人宰割了!

    “随我杀,我会把你们带回家乡去的!”他扬声高喝。

    “主子爷,主子爷!”

    这个时候,近乎绝望中的建虏,象是溺水的人抓着一根稻草一般,狂热地向着多尔衮呼喊。

    多尔衮连着砍翻两个动摇的建虏,举起带血的剑,呼应着建八旗兵的呼喊。随着他这个动作,建虏竟然又迸发出狂热的斗志,因为多尔衮就保持着这个动作,向着虎卫的阵营突了过去!

    阿巴泰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了异彩,而杜度、和硕图等则微微有些沮丧。倒是罗洛浑,嗷叫着便跟上去,他身后正红旗大旗,也随之前进。

    “当初父汗也是如此,所到之处,三军效命。”阿巴泰喃喃地道:“我为父汗前锋——今日,我为睿亲王前锋!”

    说完之后他竟然也催马上前,而和硕图与杜度对望了一眼,便也跟了上来。

    他们这些建虏高层前进,周围的中层也被激起了血性。此时建虏八旗各级将领尚未完全堕落腐朽,仍然保持着战斗的血腥气息,只是被俞国振一步又一步的连环计策绕得失去了信心。而多尔衮适时而出。带给了他们极大的信心!

    建虏大军。齐齐上前,这一次不再分什么死士锐士,从多尔衮到包衣奴才。个个都是死士!

    敌人的勇猛,便是我军的勋章!

    望着悍然冲来的建虏,俞国振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这句话。一直以来。他都尽可能避免与建虏进行最殊死的肉搏,为的就是避免无谓的牺牲,但现在不同,他知道,现在是真正决定此战战果的时候了!

    他的战刀再度举起,向着建虏:“消灭他们!”

    火枪声、大炮声,再度轰鸣起来,宽达近六里的战场上,消息是不可能及时从一处传到另一处的。无论是建虏。还是虎卫,都是要靠着自己军中的将旗指令来行事。建虏见到多尔衮大旗向前,听到到处都是“睿王”、“主子爷”的呼喊。被身边的同伴一带。便象海中狂飙一样冲向前。

    竭力,哪怕下一刻中弹而死。也要再向前些!

    虎卫的火枪声依然冷酷无情地收割着建虏性命,但此时杀红眼了的建虏,已经不在乎伤亡了,双方相距的距离原本就不远,特别是最初的死士与虎卫间,只有相隔不到三十米,他们虽负重甲提尸为盾,行走有些不变,但三十米的距离,也就是十个呼吸的事情!

    虎卫们还在以快节奏开枪,他们的枪膛已经有些发烫,但如今建虏却象是吃了五石散一般,亢奋,不畏死,继续向前。地面的坑只能让他们小挫,然后他们的尸体便将那些坑填了起来,他们终于逼近到了车阵与铁丝网之前!

    柯官咧着嘴,无声地笑了一下,在这个时候,他还能笑,让他自己都觉得吃惊。

    虽然父祖给他取了个好名字,可这辈子最大的官也只是一个把总,如今已经年过四十,打了无数的仗,败了无数次,逃了无数回。往常遇到今天这样的大战,他都会寻个地方缩起来,先躲过锋锐再说,但今天,他不想躲了。

    他虽然四十岁了,但身上的血仍然能流淌!

    建虏越来越近,他抓紧手中的长枪,气势汹汹的建虏首先要撞着的,还是他们,这些屡败的官兵!

    只有今天,他才觉得自己象个男儿。这些天来,他结识了不少朋友,有虎卫中的,也有和他一样出身官兵的。这些不是那种喝酒吃肉的朋友,而是真正的让他愿意依靠和信赖的战友!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他将长枪的枪尖抬起,对着狂呼呐喊而来的建虏。没有说任何话语,也没有想任何别的事情,只是端着长枪。

    刺击,刺击,刺击!

    成百上千的和他一样出身于官兵的华夏男儿,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隔着铁丝网,他们的刺击象是在对面凿出了一个个泉眼,鲜红的泉水汩汩流出,将铁丝网下的地面染成了朱色。

    头排的建虏纷纷倒下,他们的尸体迅速在铁丝网前堆积起来,转眼间,几乎就垫得与铁丝网一样高!

    多尔衮咬牙切齿,他已经冲到了最前方,在他战马脚下,是不知多少建虏尸体堆出的通往敌人的道路,他目光凌厉地看着挺着长枪站在他面前的明**士,这个军士足有四十余岁,这样的军士他以前见多了,都是见到他立刻跪下求饶的角色,但现在,这个军士挺枪于他面前,目光平静,就象这片大地一般深沉稳重!

    这是让所有匆匆在历史上经过甚至连自己的文字都来不及留下的草原狼族恐惧的深沉稳重!轻浮如草随时会被风吹倒的他们,永远都学不会的稳重!

    所谓的狼图腾,其实不过是草图腾!

四七八、刀尖所指华夏敌(三)

    多尔衮面对的,正是柯官。

    长枪挺起,在柯官漫长的军伍身涯中,他的枪从来没有刺得这样标准过。

    长枪刺中了多尔衮的胸前,但与别的建虏不同,他身上不仅有双重甲,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着的新襄钢甲,里头棉衣里还如新襄棉甲一样衬着钢片!

    这几乎是两层半甲了,新襄产的钢枪遇到新襄产的钢甲,结果是钢甲占了上风,长枪只穿透了一层甲,然后被第二层甲挡住。

    多尔衮是在无数血肉的护卫之下才杀到这里,他随身的戈什哈,为了替他挡住子弹,死伤已过大半。而为了填平虎卫的壕沟,踏过铁丝网,付出的代价可是千百人的性命!

    仅仅是突破防线这一段,建虏前方后方,被火炮轰击被火枪射击被长枪刺击,死伤人数便已经在五千人以上!

    若是放在往常,建虏早就崩溃了,但这一刻,多尔衮仿佛被老奴附体,生生冲到了阵前!

    他一手抓住柯官手里的枪,斜身挥剑便砍。

    柯官用力夺枪,没有夺掉,他身边的同伴也向着多尔衮刺击,但多尔衮的戈什哈们怪叫着扑了下来。

    剑狠狠劈在柯官的手腕之上,腕折!

    但多尔衮没有从没有从柯官脸上看到一丝畏惧,有的只是决然!

    从听到俞国振所说子孙永为奴隶之句开始,柯官便知道,自己此事不能退了。他有一子一女。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后代,以后便是任建虏驱赶杀害的奴隶。

    扔了枪,他张开双臂,虽然断了一只手,但他还有胳膊,还有牙齿!

    在几件武器刺中自己之前。他终于扑到了多尔衮身上,将多尔衮从马上掀了下来!

    顿时双方都是狂呼,多尔衮的大旗让他早就成了敌我双方关注的焦点。不知多少虎卫都在瞄准他射击,也不知多少建虏奋不顾身扑上前为他挡子弹。现在他坠下马来,虎卫与明军都在高呼“他死了”。而建虏则一个个惊惶失措!两边将士都拼命地涌向他坠马之地,一方想要将他救出,另一方则是想将他首绩取下!

    但多尔衮还是站了起来,在戈什哈的护卫下又上了马,他的脸上,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还留有清楚的牙印!

    “杀!”在建虏的欢呼声中,他厉声喝道。

    他的再次起来,让建虏有了主心骨,而柯官的阵亡。这一段上的明军出现了口子,建虏狂涌进来,他们个人的战术素养展露无疑,在多尔衮的带领下,竟然冲出了一道去路!

    然后他们遇到的。是一支如同山岳便凝重的铁甲!

    俞国振并没有站在安全的后方,他就在火枪手之前,他与他的护卫,便是机动的支援部队,哪里出现危险,他们就杀向哪里。将缺口堵上,将闯入的建虏又赶回去!

    “俞国振!”多尔衮一眼看到了俞国振。

    同样,俞国振也看到了多尔衮,多尔衮立刻摘弓上箭,周围的戈什哈则拼力阻挡向他涌来的明军,而俞国振则只是将手中的刀向着多尔衮方向一指。

    “轰!”

    十余杆火枪几乎同时轰鸣,在多尔衮身边炸出团团血花,就是多尔衮自己,身上也中了数弹!

    不过护甲再次救了多尔衮的命,铅弹毕竟不是钢弹,就算连破了多尔衮身上数层甲,也无法对他造成致命伤害。而多尔衮身体也被这些枪弹弄得一个后仰,手中箭脱弦飞出,高出了半寸,从俞国振的头顶上飞走!

    这是两人相距最近的一次,转眼间,一堵墙便挡在了俞国振面前。

    齐牛!

    骑着头高足有近两米的大马,齐牛浑身黑甲,面甲下的眼睛宛若来自九幽之处的冥火!

    双朔在手,他猛然向前冲,冲着多尔衮直奔过去!

    他的出现,象是一道闪电,劈中了腐朽的树木之中,顿时激起了一连串的光与火。不足三十米的距离,对他胯下暴戾的乌骓来说,就是几跃的事情,而在这几跃过后,至少有十余名建虏已经飞挑而起!

    多尔衮的瞳孔骤缩: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勇士!

    齐牛是职业军人,象他这样天赋异禀的人并不少,但象他一般被系统培养出来的却绝无仅有。俞国振在他身上花费了无数的时间和精力:延请名师,量身铸造武器装备,几乎是万金求购与他相配的战马。而齐牛也不负俞国振所望,在这冷兵器最后的血战时代,成为最后的悍勇冠军之将!

    “多尔衮,纳命来!”

    齐牛已经连击十余敌,直奔多尔衮,多尔衮身边的戈什哈死伤殆尽,而其余人尚来不入来援,眼见齐牛就已到他面前,多尔衮正要亲自迎战时,突然身后有人狂喝道:“死!”

    哗喇一声响,侧方一匹战马横跃而来,拦在齐牛面前,两人狼铣与马槊相击,都震得耳边生痛!

    齐牛身形一滞,而那横出的建虏则是虎口出血,狼铣几乎被击飞!

    “谭泰!”多尔衮见到此人背影,忍不住呼了声。

    来的正是谭泰,死在冷口关前的扬古利之弟。他此次随多尔衮入关,在京畿时威风凛凛,可到了山`东之后一直没有什么好的表现,更别提为扬古利复仇,不曾想今天竟然救了多尔衮一命!

    “睿王,向那边去!”谭泰护着多尔衮这一刻,更多的建虏拥上来,将多尔衮又裹在中间,谭泰鼓起余勇,又与齐牛战在一起,而如今双方犬牙交错,虎卫的火器也不敢轻易击发,一时之间,竟然僵持住了。

    但谭泰与齐牛硬碰硬了两回,第三回终于未能扛住。手中狼铣被击飞,齐牛一槊敲在他的背上,虽然他身上也着了新襄产的甲,却没能完全挡住这一槊的力量,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谭泰,我来助你!”

    旁边又是一骑建虏闯了过来,却是图赖!

    和谭泰一样。图赖也是建虏中的悍将,天聪三年之时便曾在北`京城外大战满桂,此次征明。他原本为岳托前锋入关,屡屡立功,但虎卫参战后。在俞国振连番巧计下,他的气力发不出来,后来两翼军会合,多尔衮爱他勇武,调他在自己身边听用,他虽然心有不甘,可这个时候,却也不得不出死力!

    谭泰夺过一枝明军的长枪,与图赖一起双战齐牛,在他们带动下。建虏精锐骁骑,一拥而上,冲向俞国振所在之处。明军官兵只时在外将他们围住,却无法挡住这一队人的突击!

    但就在他们离俞国振不远之时,齐牛的狂吼声传来。齐牛竟然舍了谭泰与图赖,双槊如狂风,所到之处,建虏无不崩摧!

    而谭泰与图赖一时之间,也不敢应其锋芒,只能稍却。齐牛的这种狂暴状态。明显不能持久,只要等他这股气力用完,那便可取他首绩!

    可是在战场上,个人勇武终究还是比不上团队合作。齐牛挡住了两息,虎卫当中已经有一支给火枪上好刺刀,开始向这边突入。

    虎卫丙型火枪,加上刺刀长度达到一米八,已经不逊于一般的长枪,而经过石敬岩等当代技击大师共同研究,再结合俞国振带来的后世刺齤杀之术,虎卫们的突刺技艺,也已经超过了这个时代的一般军士!

    多尔衮此前一直有个希望,就是俞国振要靠着明国官兵来进行肉搏,虎卫不善于近战,故此他能冲到敌阵之前便是胜利。可这支部队的出现,彻底断送了他的希望,虎卫不仅能近战敢近战,而且还精通近战!

    这就是真正的职业军人与半职业军人的区别,建虏可不是集中在一个军营中整日操练演习,他们战时以旗聚拢,平时也有训练,可哪里比得上虎卫的训练强度!哪怕此前他们能占据一点优势,但当他们面对的是两到三年以上的虎卫老兵,双方肉搏能力就相当了。

    这个发现,让多尔衮绝望了。

    虎卫的火炮仍然在狂轰滥炸,高处仍然在向着建虏身后射击,因此,建虏后面的援军被火力阻断,而前方的部队也在以惊人的速度损耗!

    多尔衮在这一刹那拿定了另一个主意。

    他不再将俞国振作为自己的攻击目标,因为他明白,自己不可能能击杀虎卫的主帅来获取战役的胜利,他现在唯一能求的,就是乘着双方混成一团时,尽可能突破!

    他再度投入冲杀,但这次却避开了俞国振,而是杀向另一个方向,俞国振看到他改变方向,只能微微叹了口气。

    多尔衮在混乱战场中捕捉灵光的能力……果然很强!

    这么短的时间内,他竟然就已经发现自己的计划,果断地壮士断腕,放着已经在眼前的虎卫帅旗位置不攻而离开!

    这让俞国振以自己为饵诱使建虏陷入缠战的想法落空了,但也没有太大关系,俞国振仅以四万兵,击建虏九万兵,全歼原本就是利益最大化的产物,但战场局势瞬息万变,这种最好结果只有设想中才能出现。

    无论如何,要给建虏重创!

    想到这里,俞国振将目光转到了远处,建虏的大部队还在从那边涌来。但是火炮与燧发枪织成的毁灭之网,将他们中相当多的一部分,都永远地留在了地上。俞国振做了一个手势,于是身边的号手吹号了号角。

    随着这号角,虎卫的阵营动了。

    此前虎卫都只是小规模地运动,补上官兵的缺口,这一次则不然,虎卫在向着左翼,也就是靠着海河这边稍稍移动了一点,与此同时,在右翼这边,官兵出现的漏洞,也不再去弥补。

    建虏立刻发现了这一点,多尔衮的大旗,向着那边冲了过去。

    就在这时,阻住齐牛的谭泰终于发出不甘心的怒嚎,被齐牛一槊贯入面门!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382/ 第一时间欣赏明末风暴最新章节! 作者:圣者晨雷所写的《明末风暴》为转载作品,明末风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明末风暴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明末风暴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明末风暴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明末风暴介绍:
崇祯五年,穿越明朝的俞国振放眼华夏大地,东林的伪君子们鼠目寸光只顾私利,阉党奸宦的余孽隐而不发准备死灰复燃,外是奴酋的虎视眈眈,内是流贼的风起云涌,欧洲殖民者的脚步已经逼近,而俞国振所深爱的土地似乎注定要沉沦。他是在时代的大潮中随波逐流,还是不再蛰伏挑起鲜血与烈火的战旗力挽狂澜?明末风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末风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末风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