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四、泉城溢血满济南(一)
十二月的胶东,还是极冷的,特别是今年,据说这海早早早就冻住了。
好在青岛口是不冻港,羿港同样也是,故此顾家明才能在青岛口再次见到将岸。
上回将岸来,是以总督身份要求虎卫留在登莱,随时观察战局变化再做决定,这一次则是在接到战局发生剧变的消息后,不得不亲临青岛口,与顾家明商议应对之策。
声象升,战死!
以兵部尚书衔总督天下军务的卢象升,因为手中兵力微少几无粮饷,在京畿一带迟迟没有取得决定性的战果,而崇祯已经失去了耐心,有意以孙传庭取代他。后为薛国观、杨嗣昌以“不宜临阵易帅”所阻止,改派已经或胁到薛国观首辅之位的次辅内阁大学士刘宇亮督师(实际历史中刘宇亮任首辅),夺卢象升尚书衔改为侍郎,再次拒绝其合兵会战的建议,逼其进援真定。
不仅如此,杨嗣昌唯恐卢象升死之不速,再度分卢象升兵给陈新甲,卢象升手中只有五千疲弱之师,就连他自己一手拉扯出来的天雄军也为人所夺。杨嗣昌还不拨给卢象升粮饷,逼得这五千人只有以冷水充饥,卢象升向离他只有五十里的高起潜求援,孙临闻讯欲疾驰相救,结果却被高起潜以军法所止。卢象升在悲愤绝望之中向士兵下拜:“吾与尔辈并受国恩,患不得死,勿患不得生!”
就以这五千疲弱饥寒之兵,卢象升在蒿水桥与清大兵战,总兵王朴未击先逃,总兵虎大威、杨国柱为卢象升忠义之心所激,率部奋战。自昼及夜,终因寡不敌众,全军大败。卢象升拒绝突围,手执白刃,亲自格杀数十人,身被四箭三刃,马蹶而遇难。
卢象升兵败之后,高起潜闻讯逃遁,偏偏这太监逃命都逃错了方向,一头投进了清兵包围圈中,其众大溃,孙临率登莱兵血战破围,而高起潜逃遁之时又以登莱兵殿后,孙临连番苦战,弹尽粮绝,登莱兵损失惨重,孙临只得向南退却。
战到此时,孙临终于悔不当初了。他在登莱积攒的一点实力,几乎全部消耗干净,已经再无续战之力!
“情形就是如此,如今建虏南下,孙临已经退至德州,杨嗣昌将诸军都调至德州,防建虏深入山,东,山,东巡抚颜继祖已经将后至德州,诸路援军也会聚于此。”顾家明用根小棍指着地图:“建虏可是不准备让咱们过个安稳年了,若是入了山,东,我们这也会受到威胁!”
“嘶!”
将岸看着地图,突然吸了口冷气。
岸。
地图上将双方兵力摆得很清楚,明军虽然大军云集,却都龟缩于城中,将广阔的野外都摆洽了建虏。建虏可以毫不费力地在各地游走机动,而明军反倒象是陷入了重重包围寸步难行。他看了看顾家明所指的德州,又看了看北面的建虏大军,神情凝重地道:“山,东只守德州门户就行了?”
“自然不成,不过建虏若是……”说到这,顾家明的脸色也变了,话都无法说下去。
他也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若是建虏绕过德州防线的话,当如何应对。
建虏缝过德州不攻,以明军的习性,绝对不敢出城野战,到那时,整个山,东半岛,都会任建虏驰骋!
他二人对望了一眼,神情都不好看。
“不会这么糟吧?”
“事情往往如此,你想到的最糟情形最有可能出现。”将岸起身整了整帽子:“你还是我去济,南府?”
“自然是我去,我才是军事主官!”顾家明道。
“那好,我便在此,我会将耽罗岛上能调动的兵力全都调来,好在为了维持岛上秩序,小官人吩咐我建立了武装警备队,虎卫调来了也不虞建虏或者偻国攻岛。”将岸道:“事不可为的话,你领着张布政退至青州府,我带人去接应你!”
两人既是下了决断,顿时行动起来。
崇祯十二年十二月二十日,济,南府。
张秉文站在城头,忧心如焚,看着周围一片冬日凋零,他长叹了一声。
他知道这一叹只能显得自己无能,但却不得不叹。他已经连上了六道求援的表章,但至今毫无音讯。他也向德州告急,可是同样也没有人回应。
城中人心惶惶,大家都知道,建虏与仆从军加起来有数十万众,而城中守兵总数……还不足三千!
“张公,如今叹亦无用,是战是守,请老爷决断!”
说话的是宋学朱,乃是山,东巡按,他闻知建虏威逼山,东,自外地星夜赶回济,南,人还未入城,便听说建虏已经绕过重兵把防的德州,自东昌府临清进入了山,东境内。
“城中原有三千标兵,被颜巡抚带去了德州,如今只有老弱乡兵五百,登莱兵两千……”说到这,张秉文神情有此抑郁,他想起孙临应旨勤王前经过过济南时曾抱怨过,说是俞国振令他留三千精兵于济南,可他手中兵力不足,只能留两千于此。若是孙临当时多留一千兵,张秉文也不会如此捉襟见肘。
五六十万人口的济,南城,靠着这不足三千人,如何能守!
“张公,此报国之时,张公不可先怯!”宋学朱厉声道。
“是,宋巡按说的是。”张秉文口中回应,心中的犹豫却是半点未解。
一死报国恩是简单的事情,张秉文也不怕死,可是济南府几十万百姓怎么办?
若是俞济民在此,那就好了……
他这个念头才生起,就见一个仆人匆匆跑来:“老爷,老爷,夫人有请!”
张秉文对于夫人方孟式是相当敬重的,方孟式嫁与他后,至二十余岁乃未有子息,乃为他延聘扬州陈氏为妾,妻妾之间甚为相得,待妾生的三个儿子也视若己出。
听得夫人有请,他摇头苦笑:“巡按且稍候。”
宋学朱心中不愤,现在是什么时候,不思虑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建虏,却被妇一召即回,这是何道理!
不过他也知道,张秉文此时心乱如麻,回去只怕是要交待后事了。
回到府中,方孟式问道:“妾在院中也听得外头闹纷纷的,说是建虏要攻来了,不知情形是否真如此?”
“夫人放心,并无大碍。”张秉文道:“为夫会处置的。”
方孟式与他成亲数十年,当然知道他的习性,微微叹了口气道:“相公休要安慰我,当初子仪南下时,曾给了我一封信,说是济民让她转交的。”
“咦?”张秉文愣了。
“子仪说姑丈刚毅忠直,若是济南处于危局,姑丈必不肯弃城而逃。而且姑丈为人严正,济民有些话不好说,便留了此信。”方孟式转述了方子仪的话,然后将一封厚厚的信推了过去。
“济民真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张秉文淡淡地道,接过信摊开一看,然后神情大变。
因为信中第一句便是“建虏或犯济,而济城兵少,难以维持。”
这封信应该是崇祯九年时俞国振南下时留的,两年多近三年前,他就料到,建虏可能会侵犯济,南!
不过这并不算太让张秉文惊讶,更让他惊讶的是后面。
“建虏若至济,必是自京畿而来,朝廷兵力云集京畿,济城兵备空虚,实不足战也!”
目前张秉文面临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局面。
“若真不幸言中,为姑丈计,济民请克咸留三千兵于济城,当堪一用。”
看到这一句,张秉文心中嘀咕了一声,按理说,孙临的妻子乃方孟式嫡亲侄女,而俞国振的妻子则只是远房堂妹,孙临应该更关心他一些才对。现在张秉文才明白,为何俞国振会要孙临留三千兵在济南,分明是对孙临北上早有估计!
“济民真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他有些狐疑地看下去。
接下来就是交待如何战守了,张秉文为文官,又未督抚军队,故此确实不大懂军务。可俞国振在信中说得极是详信:征发民壮之类的且不必说,请城中富户出资募勇士亦是张秉文心中想得到的,但其间如何说动德王,如何布置勇士轮休,如何坚守待援等等,都说得极为详尽!
张秉文不禁想到,俞国振上回来济南时,在城头四处观望,察看各处地势,当初以为他只是看风景,却不曾想是在构思守城之策!
“以晚辈思之,城可守不可守,只在人心可用不可用,人心可用,济城数十万人众志成城,虏仓促必不能破也。待虏在城下师老兵疲,侄必亲将忠勇护卫来救。故此收拾人心,激励士气,乃第一要务也!”
见到这里,张秉文霍然而起:“济民果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他先后三句话,句子完全一样,语气却根本不同。说到这,他看了夫人一眼,方孟式笑了笑,示意他只管毒开,张秉文走到门前,又回头一揖:“夫人寻着了一个好侄婿啊!”
方才从城上回来,他心中最忧的,首先是兵微将寡,其次是人心浮动,再次才是无应对之策。如今得了这封信,他便不怕了,这三样,他都有应对的方法了!
兵微将寡是暂时的,就在登莱,俞国振留了两千精兵,俞国振既然写了这封信,那么必然给他们留了密令,在必要时来援。人心浮动,俞国振已经教了他如何收拾,而应对之策,更是写得极详尽!
现在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寻德王,找这位由郡王进封的宗室哭上一场。
四三五、泉城溢血满济南(二)
原创张秉文做出决断的同时,在东平州,一片惨叫与哭嚎声里,岳托哈哈大笑,得意非凡。╱оΟ
“贝勒英明,果然一击破城!”旁边的杜度笑道。
论身份,两人都是多罗贝勒,同为黄台吉之侄,只不过杜度为长兄褚英长,岳托为次兄代善长,两人是堂兄弟。
但他们的关系,远不只堂兄弟这么简单,恩怨情仇,实是复杂。
“不过是旗兵英勇,明人懦弱罢了。”岳托的笑声没有持续太久,听得杜度的恭维,他的笑容立刻敛了起来。
当初奴儿哈赤死,长褚英早就被他亲自下令处死,岳托之父代善本是有希望继位的,可岳托与代善为了避免分裂,强力支持黄台吉继位。他们父的好意,换来的是初的信重和后来的猜忌,代善倒好,老了装傻就是,而岳托就惨了。
伪清崇德元年时,黄台吉初称帝,便封他为成亲王,位置极高,可四个月之后,就寻故降为贝勒,次年又降为贝。直到今年要用他领兵,于是重升为贝勒。原本岳托对黄台吉算是忠心的,当初阿敏意图在朝鲜拥兵自重时,就是他坚决抵制,避免了建虏的一次大分裂。可现在,他心底也有了怨气。
只是这怨气不能让人知道,哪怕是杜度,与他合作多年也不行。
“睿亲王那边不知如何了?”
“叔王英武,自是马到功成。”岳托说得滴水不漏。
睿亲王多尔衮年纪比他们二人都要小许多。可是辈份要大,而且地位尊崇。黄台吉将这个年轻的弟弟扶起来,便是要以他来压制自己那些年长的兄长和侄。多尔衮与岳托在临清过运河后便兵分为二,多尔衮向高唐州,岳托向济宁州,两军相约会师于济`南城下。
现在,东平城已破。岳托就可以转向东北直扑济`南了。
“岳托兄弟,有一件事情,我有些不解。”杜度自然知道自己堂弟的猜疑。他倒无所谓:“陛下临行时,再三说只要有机会,一定要去莱州府破即墨浮山卫……这是为何故?”
岳托瞧了他一眼。不知他是真不知还是装傻,见他确实一脸惊讶,便开口道:“为了明国的南海伯。”
“哦?他不在浮山卫吧?”
“张家口的那几家商贾一直替陛下盯着这位南海伯,他虽然封地在会安,人却常年呆在钦`州,他在即墨青岛口也建有庄园,孙临的登莱卫,你与之交过手吧?”
“对,明军当中,也唯有登莱兵有些实力。”
“登莱卫全是自浮山卫所cāo练出来的。浮山卫所就在青岛口外。”说到这,岳托皱着眉叹息了声:“明国倒不是没有英雄人物,死了孙承宗与卢象升,原以为明国柱国大将自此凋零,又出了个孙传庭和俞国振……”
他这话略有些丧气。杜度却道:“出得再多又能如何,不等咱们动手,便被明国自己君臣坑死了。卢象升倒是能打硬仗,可是有什么用,拿五千人来挡我大清大军,那是找死!”
岳托点了点头。对此深以为然。
如果明国不是内讧党争,哪里轮得到外人来欺凌!
事实上以华夏人之智慧聪明勤奋务实,只要不内讧党争,哪怕是在面临外敌时稍稍收敛一些内讧党争,天底下还有哪个国家哪个民族,能任意欺凌之!
“不过陛下如此重视那个俞国振,倒是一件奇事。”杜度又道。
“扬古利,劳萨,再加上一个尚可喜,折在俞国振手中的大将有不少了。”岳托道:“况且,那厮既然被封到南方去,却在登莱占了一块地,这其中用意,不言而喻啊。鲜国监国抱怨说鲜国叛贼得到耽罗的支援,便是那厮做为,而耽罗岛的物资,又要自青岛口转运,故此破青岛口能给那厮痛击。与那厮相比,毛文龙经营皮岛,只知自己发财罢了,哪里做成了什么事情!”
若是俞国振听到这番话,一定会大为惊讶,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以此等方式进入了黄台吉的视野之中,而且还成了黄台吉必除之刺。
此际建虏当中,确实颇出了能打仗的人物,俞国振布下战略,被岳托信口道破,而且建虏对俞国振情形的了解程度,也可以说相当可观!
岳托与杜度收拾兵马,开始向着东北进发,而攻破了高唐的多尔衮,亦是驱兵向东。他们进军得极,仅三rì之后,便已经到了济南府,会师于城下。
这三rì城,张秉文忙得马不停蹄,因此,当得知建虏已至的时候,他不但没有紧张,反而有些松了口气。
他找德王哭了,却没有哭别的,只是哭手中无兵,责怪兵部杨嗣昌将守军全调走,令他无法保护德王府。德王朱由枢听得这个消息,再亲去军营转了转,发现竟然真只有五百老弱时,骇然yù绝,反倒向着张秉文哭起来。两人议定,德王出面,召集城中官宦、富商,捐钱捐粮,募集壮勇,协同守城。后德王府与城中官宦富商总共拿出了八万两银和五千石米——之所以银比米多,是因为人人都知道真打起来有银也买不到米。
张秉文用这八万两银募得勇士五千,依着俞国振的定计,从登莱兵中抽调人手统之,同时征发民夫加固城墙囤聚军资。
“张公,西北凭水为濠,险固易守,唯东南一马平川,建虏攻城,必自东南,张公为何还将重兵置于西北?”
布政副使邓谦济跟着张秉文巡视了一遍城防,开口向他询问道。
“东南易攻,必以重兵把守。我知虏亦知。西北易守,按常理兵必少,若是建虏佯攻东南,然后大兵自西猛攻,我援军不及,则建虏必登城上。”张秉文说到这,压低了声音:“虽然城中有近八千人。但除了登莱兵外,多不堪苦战,建虏登城。军势必溃,若至于此,你我必死矣!”
邓谦济悚然动容。兵者虚实相间,这个道理只要读过两本史书的读书人都懂。他看着张秉文,好一会儿道:“张公知兵,吾无忧矣。”
张秉文捻着须微笑,邓谦济哪里知道,这可是俞国振留下的信中原话!
但他的笑容还未展开,便迅速凝固了。
因为在远处,烟尘扬起,隐约有如雷一般的声音。张秉文就算并未上过大战场,可是也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城头上未jǐng的铜锣声顿时响了起来。
看到登莱兵引着那些募的民壮纷纷上城。各守城墙,登莱兵井井有条,可民壮乡兵则混乱了好一会儿,张秉文心中又暗暗可惜。自己若是早些看到俞济民留下的信,多准备个几rì。守住济南城的把握就会大一些。
不过转念又一想,若是早些时rì夫人拿出那信,自己未得到建虏绕过德州的消息,只怕会一笑置之吧。
想到俞国振年纪轻轻,在近三年前就估算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张秉文心中忽然生出致仕的念头。自己这半百年纪的老翁。还比不上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实在是惭愧啊。
“老夫要看看,建虏是怎么样一个如狼似虎。”他定了定神,举起了挂在脖上的望远镜。
这原是俞国振赠给他的礼物,以前他只是觉得其机巧,现在是意识到,在战争中它能发挥出极大的作用。
因为连连大旱的缘故,济`南城外尘土很多,十余万建虏兵临城下,带着烟尘几乎可以说是遮天蔽rì。过了好一会儿,张秉文看到,整列整列的建虏蚁聚于城南郊外四里余许。
“嘶!”
早就听说过建虏凶恶,可是亲眼看到之后,张秉文还是震撼得吸了口冷气。
连年的战争和连续的胜利,使得八旗兵斗志昂扬,而这斗志看在他们的敌人眼中,就是漫天的杀机。张秉文在心中连着念了几句“吾善养浩然正气”,让自己怦怦直跳的心稍稍平静下来。
“传令下去,按照事先布置,各官分守诸门,本使坐镇城中。奋战则生,畏敌则死,各官、将士皆勉之!”张秉文咳嗽了一声后道。
他放下望远镜的同时,城下多尔衮与岳托却是举起了望远镜。
大破高起潜时缴获无数,其中就有望远镜与虎卫乙型火枪,数量还不少。多尔衮啧了一声:“明国人弄的这个玩意儿果然好使,几里外的城头,就如同眼前一般,听闻这便是明国那个南海伯弄出来的……莫非又是一个孙元化?”
当初孙元化在登莱造炮,颇让建虏吃了些苦头,多尔衮彼时虽是年幼,却也已经开始领兵,因此说到这,便笑了起来。
孙元化后被耿jīng忠与孔有德坑死,他培养出来的炮匠,也大半便宜了满清,只不过前年入京畿时,又被俞国振夺回了一部分。多尔衮此语,也有讥讽俞国振造出的东西,终还是被他所用的意思在内。
岳托却没有他这么轻松。
“城头戒备森严,看起来兵力不少,并不是俘虏所说的全无防备啊。”他道。
“便是有防备又能如何,岳托,你是多年的宿将了,还怕这个区区济`南?”
岳托抬眼望了他一下,没有出声。
他正是多年宿将,所以一眼看出,多尔衮在激他,无非就是要他去攻城罢了。多尔衮也是知兵的,他分明也看出,这城不好打!
虽然辈份是他的叔叔,但实际上岳托要比多尔衮大上许多,因此他不动声sè:毛头小也想激我,你还嫩着!
他们二人分统左右两军,按理说谁都无权命令对方,可是多尔衮乃睿亲王,他却只是一个多罗贝勒,多尔衮是叔,他是侄,对方若真搬出这身份,他也要吃亏。
“谁愿意替我将济`南拿下?”见岳托不吃激,多尔衮只能回头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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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六、泉城溢血满济南(三)
如果只凭借俞国振留下的战守应对之策,就能大破建虏,那就好了。张秉文端坐在布政衙门,门口除了两个使唤听用的仆人,连一个衙役都没有,其余人等,甚至包括他家中青壮仆人,都已经上了城墙。侧耳听着外头的呐喊声,还有隆隆的炮声,张秉文神情凝重地叹了口气。
已经是第四日了,凭着俞国振留下的守城方略,他们总算打退了建虏最初时的猝袭,然后又苦守了三天,但是张秉文心中明白,若没有援军,这般被围下去,迟早是要出问题的。
“老爷,夫人炖好的参汤。”一个婢女送上小碗参汤,张秉文这几日休息的时间很少,几乎就靠着这参汤吊着,他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身体不能垮下去,因此虽然没有胃口,却还是将参汤拿起,凑在嘴边。可是才呷了一口,猛然间地动山摇,震得他手一松,那瓷碗落在地上,砰的一声摔成了几片!
“老爷,老爷!”那婢女吓得珠泪盈眶,抓着他的袖子瑟瑟发抖,张秉文抽回袖子,哼了一声:“莫怕,莫怕,不过是建虏发炮罢了。”
口中如此说,张秉文心里却不是这般想。建虏这几日不是没有打炮,可从未有这么凶残的的,这证明建虏炮队已经完全到位,而且集中起来猛轰东面。这应该是建虏发动总攻的信号!不过张秉文虽然担忧,却没有再露出什么失态之色。如今他能做的都做了,剩余的事情,已经不是他所能掌控。城头之上,因为建虏方才的火炮轰击,已经是一片狼籍。此前建虏火炮数量少,分轰四处,故此不觉得。但现在他们将火炮集中起来运用,造成的声势与破坏,就远远胜过此前了。城头上的垛口被轰碎了好几块。崩下的碎石在城下堆起了一层。最凄惨的还是城头的守军,因为炮弹或者被砸飞的碎石溅射,死伤惨重一片狼籍!城头顿时大哗。被孙临留下的登莱兵虽然受了虎卫的训练,可是并未经过战阵,这几天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当建虏集中火炮开始轰击时,他们便消受不了。
“建虏哪来的这么多火炮?”城外二十余里处,顾家明愕然道。他们刚到不久,正在侦看战情,便听得这样惊天动地的声响。在此前的情报当中,建虏此次入关并没有调动太多的火炮,仍然是打着劫掠乡野县城的主意。似乎并不准备攻坚城。
“这些火炮应该是缴来的,高起潜那厮送了不少好东西给建虏!”旁边一虎卫插口道,顾家明回头一望,乃是杜至善。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战斗次数的增加,虎卫中的新生代也纷纷崛起。象顾家明部下中,杜至善、周英、柳放、孟广仁等等,他们充实在虎卫的中层职位之上。“你说当如何办?”顾家明问道。
“我兵少,不可强攻,既有坚城可倚,我们觅机突破建虏营寨。进入城中就是。”众人一一发言,顾家明听得大多数都是支持突入济`南城中的。他自己内心也支持这一点。与霍彦不同,顾家明性子偏向保守,用兵也向来求稳,建虏十余万大军,他要想击败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莫说他,就是俞国振亲自来,也对此无能为力。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进入城中,依城而守。尽管俞国振给张秉文留下了战守之策,登莱兵也算是强军,可执行力与虎卫相比还是差得甚远,他们这两千人若是能进入城内,甚至可以起到超过两万人的作用!
“不要七嘴八舌了,按小官人的吩咐,我们来开个会,将目标、方法、执行人确定下来,然后就去做!”听得众人意见基本统一,顾家明道。这是俞国振对整个新襄体系的管理模式,要做事情,无论是建设还是战斗,都是先召集众人开会商议,把目标统一起来,然后集思广议,寻找实现目标的方法,最后确定由谁来具体实施此事。这样做使得众人的智慧凝在一起,而且还较大程度上避免了相互推诿责任的事情。原本这一套模式是用于民政上,为了解决一些工程建设上的难题,在霍彦出事之后,俞国振便将之推广到军议上。若是当初有这样的模式牵制霍彦,或许霍彦便不会做到那一步了。很快各营正副与队正副都赶到了,顾家明先将众人此前的看法说了一遍,绝大多数营正副与队正副,也都支持入城。
“好,既然目标统一,那么接下来大伙商议一下如何入城吧。”顾家明说到这,想起罗九河曾经对他说,待下属不要太过一本正经,便难得地笑了一下:“我倒是希望有人能去和建虏打个招呼,让建虏卖个面子,就这样让我们进去,如果能敲锣打鼓放鞭炮那是最好的,但只怕建虏不会卖我这个面子。”
他是老实人,办事又沉稳,突然冒出这样一句,众人都是愣了一下,然后才笑出声来。“怕啥,建虏不给咱们团正面子,咱们就打得他给面子!”性子极活柳放道。
“好了好了,玩笑到这,说正经的。”发觉众人开始跑题,顾家明拍了拍手,自己的掌控力果然还比不上罗九河啊。除了俞国振这个最大的上司外,顾家明最佩服的就是罗九河。当初第一批虎卫当中,罗九河并不是最出众的,叶武崖、张正等等,都是锋芒毕露,可是罗九河却不显山不露水中,得到了俞国振的最大信任,不仅成为最初的两个队正之一,而且当俞国振要发展水师时,毫不犹豫就想到了他。到现在,水师的框架已经搭了起来,俞大海与荀世禄这两个海盗出身的家伙,能对俞国振忠心耿耿,与罗九河善于驾驭也有极大的关系。
“我有一个想法,咱们到了这里,建虏应该也知道了。”杜至善开口道,随着他说话,众人又安静下来。杜至善用手托着下巴,微微眯着眼睛,这是在模仿俞国振动脑子的模样。“但是,建虏应该还不知道我们是哪一支,而且,建虏连战连捷,正是骄纵之时,我们可以先示敌以弱,然后骤起发难,破围而入!”
“何必这么麻烦,直接打过去就是!”周英不赞成:“我们聚兵于一处,形成一个拳头,建虏则分兵围城,每一边都要拦着,我们只要寻到对方薄弱处突击,必能一举至城下!”“那样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可是你示敌以弱万一失败,会让建虏有所准备,最后还是让我们伤亡增加!”七嘴八舌地争吵声中,顾家明拍了拍手,众人这才安静下来,顾家明道:“咱们不是来吵架的,咱们是来商量事的,这样吵下去,误了小官人的事情,谁来负责?”
互不服气的几人顿时窘迫起来。随着虎卫人增加,新一批人中优秀者也越来越多,脱颖而出变得极为困难,相互间的竞争也越发激烈了。这些人彼此间虽然关系还好,但对于有可能立功的机会,谁都不愿意相让。
“既然你们两人说的都有道理,为何不将两者合而为一?”顾家明又道:“既示敌以弱来骄敌,又择其薄弱处强突,这二者又不矛盾!”他并不是和稀泥,这两者之间,原本确实不矛盾。他定了这个调,众人便开始商议如何具体地将这两策合为一处。
示敌以弱骄敌的目的,是降低对手对他们这支两千人的部队防备心,要做到这一点,实是不易,众人目光全都看向其中一人,便是顾家明,也笑着道:“示敌以弱须得演戏,此事非何仙姑莫属也!”被称为何仙姑的,乃是何运智。他才是十九岁,加入虎卫的时间已经有三年,无论是练兵还是考核,都是极优秀的。他为人开朗诙谐,虎卫有次过年排演节目,丰富众人生活,排的是一出“八仙过海”,别的都好说,唯有八仙中的何仙姑一角,因为是女子,难找人演。最后此事被当成“军机任务”交给了相貌姣好的何运智,他也演得活灵活现,据说不少看过演出的虎卫都四处打听,那位容貌娇好的仙姑究竟是哪儿请来的姑娘。
俞国振是鼓励虎卫主动出击追求新襄姑娘的,他们打听的目的,自然是春心大动,而当知道其实是个男人之后,怅然若失者不少。其中甚至有人明知何运智是男人也给他写信的。
“最合适的分明是老田!”何运智脸上通红,这让他更显得象个女子,他虽然尽力粗声,却还是带着一点童音。他说的“老田”是田伯光,当初扮女子引流寇的事情,在虎卫中也成传奇了。不过任他如何抗议,这件事情还是交给了他,他也只能委委曲曲地答应下来。
“何仙姑引敌人,那么啃硬骨头破敌的前锋,毫无疑问要交给我们三零一队!”周英挺身站起来道。
“凭什么你去吃肉?”众人都是不服气。所谓三零一队,乃是虎卫三团第一营第一队,每一营共有三队,故此整个三团可以排到三零九队。这样编制部队番号,也是为了方便记忆和指挥。争执虽然激烈,持续时间却很短,顾家明很快就下达了命令,众人一一领命而去。
四三七、泉城溢血满济南(四)
“准备好了吗?”
何运智凝神回头,身后的人纷纷点头,表示准备好了。
要想把一出戏演好可不容易,示敌以弱,需要先置身于敌人之前,这要有勇气,需要表演得恰如其分,这要有智慧,进退之间,要流畅自如,这则需要调动部队的能力。
所以会上何运智并没有竭力拒绝这个任务,他心中也清楚,这边的虎卫里,最合适做此事的,也就是他和他的部下,三零三队。
“开始了,你们过会儿都记着,跟我动,若是晚了,被建虏追上,是要出人命的!”何运智说完这话,将手中明军皮帽子戴了起来。
他们现在换上了一身明军官兵的衣裳,为了逼真,甚至在衣裳下没有罩着虎卫的胸甲。也就是说,若是建虏攻击他们,能保护他们的就只有那几乎象纸一样薄的棉甲。
找齐这二十来套明军衣裳,还有些不容易,花了何运智不少时间。
“他奶奶的,走吧,咱们去瞧瞧建虏是啥模样!”
帽子一戴之后,何运智仿佛就变了一个人,一个粗鲁、愚笨的明军低级军官便出现在众人面前。他还顺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将脸上涂上了灰,顿时原本俊秀的脸也变成了灰蓬蓬的。
他的部下中熟悉的见怪不怪,不熟悉的不禁目瞪口呆:“咱们队正……莫非是美猴王,一抹脸就变了个模样?”
“咱们队正虽不是美猴王,却是何……”
另一个熟悉的才说到这,就见何运智翻着眼瞪过来,手中的马鞭也甩起:“在官兵中,诋诟上官,少不得一顿鞭子,你再说试试!”
那虎卫顿时缩了一下脖子:“嘿嘿,反正迟早也是要知道的!”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老子平日教你们的东西。都拿出来!”
“倒真是象……咱们也象一些吧,没精打采没精打采啊,象是没吃饱饭……这没吃饱饭,好象是许久前的事情了……”
听到一个虎卫这样说,众人一时之间都默然。
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迁到新襄去的难民。或因为流寇,或因为官兵,或因为自然灾害。他们都曾体会过家破人亡,体会过没吃没喝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味道。
那种味道,虽然是许久前的事情,却让他们一生都无法忘掉。
虎卫当中少不得“忆苦思甜”这样的讲诉会,大约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一次,一般是由棚长主持。每次由三名左右的虎卫说自己当初的经历。谈自己如今的感受。这样的讲诉会极大地增强了虎卫对如今生活的珍惜,巩固了他们的忠诚。而这一制度同样被从虎卫推广到了政务部门。
俞国振很清楚,这块阵地,如果他不去占据,别人就会去占据。什么神佛主之类的神祗,什么圣人名君之类的政客,都会来抢夺这个阵地。他见过那种蠢到将自己的阵地拱手相让的后果,自己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因为提起曾经的饥饿经历,众人都沉默了会儿。一路无话,马匹并不太快,慢慢接近了建虏大营。
岳托与多尔衮虽然各怀鬼胎,却都不蠢,因此这几日攻城,除了第一天驱使投降的汉军和挟迫而来的百姓尝试填壕沟之外,他们并没有真正全力。为了防止出现意外,他们还广布侦骑,而鄂力亚便是这侦骑中的一个。
身为草原上的骑手。他对于任何风吹草动都极为敏感。因此,当何运智等人出现在他视线中的时候。他立刻翻身上马。
这群汉人看起来是明军的侦骑,但不是边军的那种夜不收,因为夜不收往往和蒙人一般,以几人的小股出现,而唯有胆怯至极的内地官兵,才会几十人聚在一起相互壮胆。
“乌其恩,你从左边,我从右边,咱们的功劳来了。那些王爷贝勒们会高兴的,因为咱们献上了他们需要的礼物!”
“王爷贝勒们高兴与我们何干,我们只要恩格图旗主高兴就好了,多赏几个汉人给我们当奴隶……”乌其恩嘟囔了一声,然后他一人一左一右,便向着明人迎去。
鄂力亚与乌其恩都隶属于蒙八旗中的正红旗,他们的旗主科尔沁蒙人恩格图,此次被征发随建虏入关作战。这些蒙人性子也是欺软怕硬,以建虏对其屠戮之甚,盘剥之苛刻,他们却还是甘心为之效力,这主要原因,恐怕就是建虏惯用的分而制之之策。
那伙明军见他二人靠近,不但没有迎上来,相反,马匹放慢了脚步,看起来似乎在商议什么。鄂力亚心中一喜,若是精锐士兵,那一定是散开了反冲过来,而对方这样逡巡,证明他们根本没有应敌接战的经验!
他看出了这一点,乌其恩同样看出这一点!
身为恩格图所统领的蒙军正红旗,他们两人在此次入关之战中,是最先翻过山岭突破长城的,而且此后从京畿战到山`东,他们二人都是屡立战功,与明人交战中,也算是彻底看出明人外强中干的事实。
“黄金家族的大元朝,竟然被这样的一个明国取代,当真是不可思议!”鄂力亚一边催马一边想。
双方相距,已经只有百余步了,眼看就要进入他的弓箭射程。
而明人当中那个领头的,这个时候终于做出了决定,拨转马头,转身就逃!
有人带头,其余明人,也纷纷转身,一时之间,人仰马翻看起来仿佛向他们迫近的不是两个蒙人,而是成百上千强敌。
“逃?”鄂力亚冷笑起来:“如何会让你们逃掉!”
虽然如此想,他还是很谨慎,小心地与明人保护着距离,观察着对方的反应。被派出来充当斥侯,自是因为他二人都有敏锐的洞察力,看到明人逃时确实是极狼狈,为了能逃得快些,甚至连武器都扔下,为首者的帽子也被风掀起,披头散发极是狼狈。
“果然是明人官兵,有胆做出陷阱的,唯有那支登莱兵,只不过登莱兵中最精锐的全是短发蛮子!”
若是鄂力亚知道何运智是为了演何仙姑而随身总带着假发,只怕会气得七窍生烟吧。
“该死,有接应!”
追了足有两里,鄂力亚觉得可以肯定对方不是一个陷阱,正准备加速进入射程一一将敌射杀,然而就在这时,他看到正面有两百余明军正列阵停着。
虽然从鄂力亚的眼中看来,明军这阵势也就是比没有稍好,但至少有一点,人数足够多。
便是一群猪,想要杀了也要花上不少气力,他虽是神射,临敌可射六箭,但也只是六箭,在那之后怎么办,冲上去用刀砍?
鄂力亚只觉得自己就象是扯开了女人的裤子,却发现见红一样,扫兴至极。
他勒住马,向乌其恩那边望去,只见乌其恩同样也停了下来。两人没有急着回头,远远地看着那群明军,明军又犹豫了会儿,没多久,开始缓缓后退。
“什么玩意儿!”
近两百人竟然也不敢面对他们二人,其怯懦之处,让身为敌人的鄂力亚都觉得难以置信。他向前迫近了一些,还没有进入六十步,明人当中便开始胡乱放火铳和箭。
“可惜了这火枪!”鄂力亚心中暗想。
明人用的火枪是他们在京畿缴获过的虎卫乙型,射程相当远,这个并不意外,鄂力亚记得当时旗主还对俘获的明将追问过,这种火枪有多少枝,得到的结论相当让人震惊。
明军已经开始向官兵普及这种火枪了,据说,它是产自于西夷,由南海伯获其专利,为明军提供这种装备。
鄂力亚很清楚,这种火枪实际上抵消了他们蒙人、建虏在射击上的优势,他也很喜欢这种火枪,只是因为缴获得数量很少,都给建虏拿了去,所以他一枝都没有留下。
“退吧,明人虽然是胡乱射,可是被打着了就不合算了。”
鄂力亚心中想,向着乌其恩做了个手势,两人调转马头,开始向后退。
只是退离明人的射击范围罢了,那伙明人紧张万分,看着他们退远之后,掉头开始继续撤退。鄂力亚二人并未放弃,远远跟在他们身后。
大约跟了一个时辰,便看到了明人的大营。他们此次出来,原本就是侦察这支明军情形的,寻了个高地向明人大营望去,只见壁垒倒是有模有样。可是那伙出来的两百余人明军,见到自己大营后,再也不管不顾,一头便向大营里冲去,弄得营垒中乌烟瘴气。
“是群弱兵。”鄂力亚已经可以肯定这一点了。
然而明军表现出来的怯懦还超过他想象,那些逃入营中的明军很快就将恐惧传染给了别的明军,他们乱成一团,收拾东西,然后竟然拔营就走。
“鄂力亚,这些明人如此懦弱,活该他们挨抢啊。”乌其恩很有些感慨地道。
鄂力亚深有同感,明人退时他大致估算出了明人的规模,约是两千人。他们两人吓退了两千明军,只能说明人气数已尽了。
“要不要进营中再看看?”鄂力亚问道。
“我觉得没有必要了……不对,或许能在明军营中捡着什么好东西了,他们跑得如此匆忙。”乌其恩道。
两人对望一眼,会心地笑了起来。若是战场上的缴获,便有可能被贵人看上强要走,可这私下里的收获,除了他二人外,还有谁知道?
四三八、泉城溢血满济南(五)
“很好,建虏上当了。”
得到消息,那两个辗着的建虏斥侯大模大样地进入他们抛弃的营寨,搜刮一番后又得意洋洋地离开后,顾家明便知道,此次突入济南城的前半部算是完成了。
“注意警戒,其余人睡觉,到夜里……十点咱们开始行军,周英,你部打头阵,是否已经选好了突击方向?”
周英用力点头:“已经准备好了!”
他二十一岁,年纪在虎卫中算是大的,加入虎卫的时间也已经是第四年,如今升到了队正的职务上,心中却多少还有些发急。在虎卫中,二十一岁才升到队正,当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
随着顾家明的命令传达下去,各部开始埋锅造饭,警哨远这地布了出去,防止建虏有可能又来窥视。
与此习时,鄂力亚与乌其恩也回到了自己的本阵当中。
蒙军正红旗旗主恩格图是个典型的蒙人汉子,粗鲁中又带着草原盗贼的贪婪凶残,听得鄂力亚与乌其恩的回报,立刻来找岳托。此次南征,他隶属于岳托部,而且他也对年轻得志的多尔衰多少有些不服,倒是岳托在奴儿哈赤时代便已经率军出征,让他相当敬重。
“那两千明军被两名斥侯便吓退了?”
岳托听得这个消息,也不禁有些无语。倒是与他议事的多尔衰,哈哈大笑起来。
“看来明国必亡了。”多尔衮道:“不过,也或许是明人的计策,他们就喜欢弄这些虚张声势的东西,特别是明人文官,个个奇蠢无比,却又总爱着指手划脚。恩格图,你那两个斥侯呢,让他们上来回话,我要问问详情。”
前半截话看起来是贬明人,但后面就曝露出他的真实用意了。
此次南征,黄台吉亲自在山海关一带接应,把两红旗和正白旗主力派入关中,其隐藏的含义中,还有削弱岳托与杜度带领的两红旗实力的意思在里面。多尔衮心领神会,故此在作战时多次迫使岳托与杜度去攻强敌。
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岳托都看得清楚,却也敢肯定,岳托不会为此而翻脸,因为在他背后是黄台吉。只要黄台吉采用这种一步一步逼上的方式,岳托就不会翻脸,最多就是尽可能保持一些自己的实力。
所以,对于岳托手中的轰军正红旗,他也同样是不信任的。
但鄂力亚与乌其恩回答他那些近乎刁难的问题时显得早有准备,甚至还拿出了证据,他们进入明人抛弃的营寨后,甚至还找到了大量的明人遗弃的物资,足以证明其退得是如何狼狈。
“那些东西呢?”
旁边的恩格图大怒,顿时跳了出来:“睿亲王,你虽然是亲王,却也没有这个道理,我听说皇帝陛下多次说了,不得抢夺他人的战利品,此前好东西你已经收去不少,我都忍了下来,这次我们夺了一座明人的营寨,一点儿破烂你也要抢?”
他跳出来,岳托顿时松了口气。
多尔衮做得确实太过份了,便是有黄台吉的吩咐,他也不该对自己这般咄咄逼人!
不过岳托心中犹豫,是否要与多尔衮正面冲突。他二人为左右翼军的主帅,若是真正面冲突,传回去之后,少不得要被黄台吉责罚,黄台吉甚至有可能以此为借口,没收他手中的正红旗,转交给别人。
“恩格图,你这是什么话,睿亲王还会贪图你那一点战利品?”岳托瞪着恩格图责备道:“你早就追随大清,难道不知道皇帝陛下最为公正,如何会容忍这种事情?你不要多说了,带着你这两个部下,先下去吧!”
恩格图怒气冲冲出了营帐,多尔衰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然后又看了岳托一眼:“岳托,你得教会这些蒙人什么是规矩。”
“叔王说得是,恩格图这家伙当初跟随先帝时,便因为没有规矩屡被训斥。”岳托淡淡地道:“我没有先帝的本领,这厮确实有些跋扈。”
他语带讥意,多尔衰如何听不出来,但是多尔衰也知道再逼下去没有意义,冷笑着便也出了帐。夜深了,恩格图领的正红旗蒙人营帐,位于济南府的西北面,夜里他们回此歇息,白天则去东南面的大营听令。这也是因为他们是蒙古正红旗,所以位置只是勉强比汉军好些,地方最为偏远。
这一带既是河沟又是山脉,也不利于展开攻城,故此白天里在这里攻击都是佯攻。恩格图白日里受了气,原是要喝酒的,但碍于黄台吉军令,只能以肉汤代之,然后早早入睡。
十二月的寒气,再加上凌厉的北风,冻得众人都是瑟瑟发抖,就算是缩在营帐之中,也得裹上厚厚的毡毯,何况是在外巡查的岗哨。夜深之后,他们便寻背风处藏着,便是不能眯上一觉,至少也可以躲躲风。
至于明军……他们处在包围圈的外围,济南城中的明军若是有什么打算,前面自然会有响动。和恩格图一般,这些蒙人,根本没有想到明人的援军敢做什么,这些日来,明人到的援军只有一支,便是今日给他们两骑吓退的那支胆小鬼,他们就算不逃,也只敢在数十里外远远立营,等待更多的人前来壮胆。
或许明目,上头就会派人去将这小队明军彻底剿杀,以消济,南城中明军的斗去。
就在营中的蒙人渐渐入睡的时候,隔着十里之外,虎卫悄然无声地在寒风中行走。
原本这么冷的天气,是极容易下雪的,可是这几年都是大旱,雪也下得少。顾家明走在最前,他的胳膊上挂着一块布,在夜里泛着淡淡的磷光。这是新襄化学研究所的成果之一,夜间能发微光的漆料,适合用于夜晚行军指引方向,不至于让人迷路。
而这个时代士兵因为营养不良导致的夜盲症问题,在新襄虎卫当中是不存在的。
不过就是这样,他们仍然走得高一脚低一脚,时不时会有人摔倒,然后被自己的伙伴扶起。顾家明回头看了一眼,就是以他的眼力,也只能勉强看到三米之内的距离,再远就是黑乎乎一片了。
十里地放在平时,也就是虎卫半个时辰赶到的距离,但在夜里路况又不好的情形下,他们花了一个半时辰。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子夜时分,远远望去,建虏的大营连绵而起,将济南牢牢围住,基本上每隔着里许,便有一处营寨,而各营寨之间,树起了一个个火把,在一些要害空地上,还点燃了篝火,照得周围通亮。
只要有人接近火把,立刻会被发觉。
“建虏倒是谨慎,即使用了骄敌之策,他们也还是有所防备啊。”顾家明心中暗想。
旁边的周英面色肃然,他带的一队人将作为前锋突入建虏营中。他们事先做了充足的准备,知道这一边营帐属于战斗力稍弱纪律性也稍差的蒙军正红旗,人数只有一千余人,但因为全是骑兵,所以拥有至少两千余匹战马。在突破建虏包围圈之后,离城还有数里的距离,而这数里距离对于骑兵来说是转瞬即至的。
故此,仅仅突破还不够,还需要将有可能威胁到他们的敌骑处置干净。
“都休息一会儿,天太冷,注意别冻僵了。”顾家明吩咐道。
周英点了点头,他们可没有条件去寻背风之处,不过好在他们这两千人是常年呆在北方的,没有对气候的不适。而虎卫的冬天装备也极出色,每个人身上既有鹿皮的马夹,羊毛织成的羊毛裳,在外还有夹着棉花的军大衣。手上同样是鹿皮手套,脚上则是垫了绒毛的皮靴——新襄皮革工坊里每年进口的鹿皮数量可是高达十万张,其主要货源是台湾与安南。
稍稍休息了会儿,吃了点干粮补充体能,甚至将出发前准备好藏在衣里的暖水壶里拿出来喝了些热水,顾家明看到众人体力恢复过来,向着周英做了个手势,周英低声道:“一队都来**了!”
不一会儿,各棚棚正就将自己人数报告给周英,一共是一百零五人,一个都不少。
周英同样以手势发布命令,然后自己当先,趴在地上,开始向着敌营匍伏前进。
从他们藏身的山林,到建虏的营寨,约是有一里左右,也就是五百余米,他们要爬五百米,对于体力耐力,都是极大的考验。但想要不被任何人发觉,就能接近敌营,这又是唯一的选择。
匍伏五百米,看起来容易,但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特别是为了避免被发觉,还得做得无声无息时。周英爬在最前,象他一样在最前的除了要选择爬行的道路外,还要清理那些可能对后来的伙伴造成伤害的石块。因此,他们前进的速度并不快,顾家明蹲在林中,看着他们的身影变成了一团模糊,然后又在对面敌军的火把、篝火照射下变成一道黑线,无声无息地逼近着敌营,他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悬在半空中一般,迟迟落不下来。
对面的蒙军正红旗营帐中只有一千余,可是周围的建虏数量却绝对超过万人,而包围着整个济,南城的建虏数量,更是超过十万!
就在周英等人眼看要到敌营前的时候,突然间,敌营中骚动起来,一队人马从营帐中出来,点着火把直接来到大寨的大门,而周英等人,距离大门不足五十米!
“该死!”顾家明的身体前倾,绷得紧紧的,双眼几欲喷火。
四三九、泉城溢血满济南(六)
原创出来的正是鄂力亚与乌其恩,他们白rì带着同伴回去劫了那座空荡荡的明军营寨,收获颇众,其中有不少都是明人的美酒我要虽然迫于军令,不得酗酒,可是稍稍尝些总是可以的,闹了会儿,恩格图被惊动,便将他们赶出来值勤。
“旗主也是,不就是喝了两杯嘛。”有人抱怨道:“咱们可是收获不少,没放一箭便有这么多收获,大伙高兴高兴,有什么问题?”
“少在那胡说八道,在附近转转,莫让旗主为难。”也有人道。
“这些女真狗……”
“嘘,此话不能说!”
就象建虏竭力给蒙人设置种种苛刻的条件一样,蒙人也从来不喜欢建虏,他们只是出于畏惧而不得不向着建虏屈膝,甘愿为奴充为前驱。但在背后,他们少不得大骂建虏。
周英听着这声音越来越近,他悄悄抓住了自己的匕首。
他们为了行动方便,都没有携带火枪,而是刀剑匕首。若是被这些蒙人发觉,也就意味着他们不得不陷入极为困窘之境!
没有远程武器,面对jīng擅shè术的蒙人,那就和赤手空拳没有什么两样。
虽然天寒地冻,可是周英额头已经爬满了汗水。在他身后几百米处,顾家明同样是额头爬满了汗水。
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去接应的话,也就意味着他这两千人全部陷入险境,不去接应的话,那就意味着抛弃手足兄弟!
顾家明心中象是有两军在厮杀一样,他的目光越来越冷,嘴角也越来越向下弯。
大局。大局。
他的心中反复翻腾着这两个字,然后闭上了眼。
过了好一会儿。除了蒙人的喧闹,也没有听到别的声音,顾家明睁武眼,看到那队蒙人已经又转回了营中。
他悄悄松了口气,自己终究没有被逼到要做这种选择的地步。
这个小小的波折,让虎卫的进攻时间推后了约有半个小时,在凌晨一点左右的时候,周英等人终于借助掩护摸到了营寨大门。
大门自然是紧闭的,其余地方有鹿砦,想要翻过殊为不易。相对而言。倒是大门薄弱一些。周英并没有急着破门,他静静地在门前等着,过了会儿,门里边传来了隐约的声响,然后吱吖一声。门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瘦瘦的虎卫从里面伸出头来,向着周英咧嘴笑了笑。
“石泰,干得好!”
伸出头的,就是有石四猴儿之称的石泰,他原是南直隶人,崇祯八年在滁州石庙村为俞国振所救,从此就加入了虎卫,到今年他也只是十六岁,可已经也有三年的虎卫军龄了。
虎卫当中论攀爬能力。他恐怕是第一,因此,周英派他从鹿柴中爬过去,摸入了寨中,再觅机打开大门。
一进寨门,就嗅到了血腥味。周英看到了两个人影倒在地上,向着石泰挑了挑大拇指,石泰得意洋洋,做了个轻而易举的手势。
然后,便有两个虎卫站到了这两名蒙人原本该站的位置上,因为戴上了蒙人的毡帽,所以看上去,倒与两蒙人没有什么区别。而其余虎卫则悄然潜入寨中,分至各处,将明里暗里的岗哨和巡逻者尽数解决。
整个过程,只花费了不足五分钟的时间,周英摘下寨门前的火把,在空中划了三个圈,看到火光的痕迹,顾家明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走!”他低声下令道。
一队队虎卫悄然无声地开始接近敌营,因为jǐng哨已经全部被除去,他们前进得极为迅速,也没有任何jǐng告发出。仅仅三分钟之后,他们便都接近了营寨。
“干得好。”顾家明狠狠拍了一下周英的肩膀,然后声音冰冷:“接下来是彻底解决掉他们……将营寨前后门都守住,不要放了一个!”
随着他的这声令下,虎卫开始分头行事,他们摸进一个又一个的帐篷,将一个又一个强盗在睡梦中除去。
这场无声的杀戮直到一个夜尿的蒙人醒来结束,嗅到血腥气味,又看到幢幢人影,那蒙人大叫起来。紧接着所有在睡梦中的蒙人全部惊叫而起,到这个时候,顾家明已经顾不得再掩盖自己的行踪,直接下令开火。
枪声顿时惊破了夜空!
一个个冲出营帐还衣裳不整的蒙人,面对的就是一排弹,近距离内虎卫丙型火枪速shè击的优势被彻底发挥出来,而且蒙人只剩余不足六百,虎卫人数却多达两千,这可以说是虎卫第一次在战场上取得了绝对的人数优势,虽然只是局部优势,却足以让他们迅速结束战斗了。
“怎么回事?”
中间大帐中的恩格图初时还以为是自己部下摆弄缴获来的明人火枪走火,但立刻发现不对,他大叫着冲出营寨,迎面正碰上了石泰。
瘦小的石泰并不知道身前这个高壮魁梧的蒙人就是敌人的首领,他举起火枪对着恩格图便是一枪。弹击中了恩格图,但没有命中要害,恩格图手中只有一柄腰刀,他厉喝着就扑向了石泰。两人相距只有不到五米,这个扑击也就是瞬间的事情,石泰甚至连给火枪套上刺刀的时间都没有。
好在他身手敏捷,一个翻滚,便直接从恩格图的肋下扑了过去,恩格图刀落了空,只觉得身上被火枪击中处传来冰冷的感觉,倒没有几分痛,他又是一声大叫,向着另一个虎卫冲去。
他面目狰狞,又是杀人杀惯了,因此自然有一股杀气逼来。虎卫当中并不是人人都上过战阵,也不是人人都有足够的勇气,他扑向的那个虎卫原本枪中装好了弹,吓得却忘了开枪,只是连连后退,恩格图一刀劈下。他本能地举枪去挡,手中枪硬吃了这一刀。震得他双臂发麻,险些将火枪扔掉。
恩格图还要回刀,背后又是一声火枪响,周英大步走了过来,一枪命中了他的后心。恩格图颤巍巍地转过身,看着周英,似乎想说什么,但什么都没说出来,便仆倒在了地上。
“胆小鬼!”
周英对着那方连连后退的虎卫吼了一声,那虎卫打了个激灵。这回过神来。哭丧着脸道:“队正,我……我……”
“如果不想脱了这身虎卫军装,就跟我杀敌去!”周英厉喝。
突袭出奇地顺利,蒙人的防备终究是有些懈怠,他们主要防备的也是来自城中的偷袭。因此。只是五六分钟之后,整座营寨再无任何反抗,而杜至善也笑嘻嘻地跑了过来:“团正,马全找到了!”
蒙人的马就在他们的营寨当中,因此三千余匹战马,尽数落入了虎卫之手。得到这个消息,顾家明大喜:“好,接下来……咦?”
他猛然抬起头,望着下一座建虏营寨。露出惊讶的神情。
因为那座建虏营寨这时,也乱成了一团!
“那是……营啸?”顾家明想起这一个词。
此时军队之中,营啸是为可怕的事情之一,因为夜深人静之时,可能一个陷入恶梦的士兵一声惊吓,便弄得高度紧张的己军乱成一团自相残杀。顾家明的猜测没有错。紧邻着蒙军正红旗的,是一座由少数建虏看护的汉军军营,这些汉军大多都是京畿高起潜的败兵,其中甚至也有一些原登莱卫的士兵。这边枪声一响,那边便起了营啸,整座五千余人的军营,已经乱成一团!
“虎卫来了,虎卫来了!”
那些投降的登莱兵,自然知道善于夜战的会是谁,他们乱嚷嚷着,抢夺武器乘乱混出军营,也有人乘机四处纵火,顿时整个营寨火光冲天,分外热闹。
建虏信不过蒙人与汉人,所以将他们放在偏远之处,因此这边一乱起来,他们一时间来不及派人察看。而且夜间派人来只能增加混乱,甚至使得自己的营寨也乱起来,故此建虏各营都传出将令,喝令坚守本阵不可随意走动。
汉营的sāo乱持续了足有小半个时辰,眼见着渐渐平息下来,汉营的士兵或逃散或自相残杀,这时冷静下来相互观看,人数只怕连一半都不剩了。
这边一块,正是岳托本人所督管之所,听得乱成一团,他勒令各军休要出来,原本响声是从蒙军正红旗的营地里闹出来的,可后来汉军营中的响动大,所以岳托猜想,应该是汉军营发生营啸,离得近的蒙军正红旗也跟着乱起,但恩格图收拾起乱兵,然后便赶去弹压。
一定是如此的……
他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但随即发生的事情,让他完全陷入不解当中。
不知多少匹战马,被五到六匹一组拴在一起,突然在各军营前乱窜,因为是深夜,岗哨看到的只是马的影,听得奔腾的马蹄声,也不知道是敌袭还是怎么回事。反正马若是靠近,便被乱箭或排枪shè死。
哪儿来的这么多马?
就是到了这个时候,岳托也不相信恩格图的蒙军正红旗彻底完了。毕竟他是知道蒙军正红旗的战斗力的,在他想来,除非出现十倍于之的明军,否则根本不可能一击便将蒙军正红旗摧毁,甚至连个逃出来报信的都没有。
他并不知道,倒是有人逃出来报信,可是虎卫一进入营寨便夺了马棚,故此那人只能步行,所以一时半会还无法把消息传到他这里来。
就在这让建虏昏头转向的疑惑之中,顾家明已经骑上了缴获的马,向着济`南城进发。他们只有两千人,还多出千余匹马,就干脆被用来将局势搅得乱。
这多少让顾家明觉得有些可惜。(未完待续。。)
p未完待续
四四零、天下骁勇雄中雄(一)
城外的躁动,城内当然也听得到,特别是汉军营中冲天得起的火光,让城里的人很是兴奋了一回。
“定是援军,定是朝廷派来的援军!”
“起自西北,是德州来的援军!”
“济南有救了!”
城头上观望的官员、将士,都忍不住交头接耳低声谈论,夜里大伙都看不见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形,因此只能瞎错。
张秉文匆匆赶上城,他原本已经睡下,接到消息这才过来,跟随他来的还有一队登莱兵。
“张公,看情形,是援军来了!”
分守西城只是在城下找了个窝棚睡着的宋学朱满脸喜色地过来道,张秉文却没有多少欢喜:“小心戒备,防止是建虏诈城!”
听得这话,宋学朱悚然:“张公以为可能是建虏使诈?”
“兵者诡道,建虏能成朝廷心腹大患,可不只是靠着兵士悍勇。”
他们在城头等了会儿,便听得城下有大队人马奔驰的声音,不过在离城有百余步处就停了下来。张秉文心中惊疑,正准备令人开炮之时,却听得一骑蹄声到了城外壕沟畔。
“城上可有登莱兵的兄弟?”城下来人问道。
城头听得清清楚楚,张秉文回头向一个登莱兵示意,那登莱兵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周英,新襄虎卫三零一队队正。”周英点燃火把,照亮自己的脸,证明自己并不是虚言:“我们顾团正带队来援,方才破了建虏营寨,压了建虏战马现在请求入城!”
“可是周英?”张秉文向那登莱兵问道。
“正是,是周队正!”那登莱兵也是极为欢喜。
张秉文出于谨慎,想了想抚着城墙仰声道:“俞济民与我有书信往来,曾经留有一个暗信,说是唯有虎卫主官才知……请说一说这暗信吧。”
周英并不是主官,因此并不知道,他说了一声稍等,然后回马过去,不一会儿,顾家明与他一起过来。
同样是让自己出现在火把光芒之中证明确实是本人,然后顾家明道:“为华夏之雄起而战!”
这句简简单单的话,便是俞国振留下的暗信。城头的人借着火光,看到城下的虎卫一个个神情肃然,提到这句话时当真有种凛凛的威风。便是张秉文这儒门宿老,也觉得心神一震。
在俞国振留下的信中看到这句话时他还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暗暗笑了一句,俞济民果然年轻热血,可当眼前两个虎卫军官说出这番话时那肃穆的神情,却让他想到一句话。
以天下为己任!
儒家虽然口口声声说以天下为己任,也往往把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挂在嘴头,但实际上在绝大多数时候这都仅是实现自己个人富贵的借口罢了。唯有眼前这些虎卫少年,似乎将这句话当成了某种神圣的东西,铭刻在自己的灵魂深处。
为了保持虎卫的战斗力,也是为了让这支新生的军队拥有凝聚力,俞国振很早的时候,确切地说,是从细柳别院第四期开始,便给他们灌输为华夏之雄起而奋战的思想。俞国振至少是个温和的民族主义者他并不歧视别的民族——前提是别的民族愿意接受华夏的理念,愿意以华夏一员自居并自觉接受华夏主体民族的引导。
因此,他曾召开前三期虎卫的大会,与他们开诚布公地谈起虎卫的天职。前三期身受救命之恩,对俞国振的个人忠诚是建立在恩情基础之上的,初明并不理解俞国振为何会提出为华夏之雄起而奋战但俞国振加强了相关教育,当时几乎是夜夜都要进行华夏先民奋斗史的讲评,虎卫渐渐便有了一种身为华夏的优越感。
这种优越感,并不是没有来由的而是建立在对于自己民族曾经的辉煌与未来的灿烂基础上的。但在过去与未来之间,便有现在这个断层而现在的苦难,在俞国振的教育之中,完全是因为无人来承担华夏雄起的责任。
故此,华夏要亡了。
亡大明不怕,怕的是亡华夏。亡大明不过是换个皇帝,亡华夏则意味着所有人都要抛弃自己的祖先,抛弃自己作为人的尊严,沦沉为外夷之奴。
朱元嶂为何得国正,就是因为他驱逐糙虏恢复中华,故此为华夏存亡续绝,方为天命之所归,因为天命即我华夏百姓之命!
这样的教育层层相扣,虽然粗浅了些,可对于这个时代的虎卫,却是非常合适的。在大明别处,民族主义还只是随着《风暴集》与《民生杂记》开始萌芽,而在虎卫当中,民族主义已经非常强烈了。
“放吊桥,开门!”确认了对方身份,又见没有建虏追踪而来,张秉文下令道。
城上开门,城下也迅速架起桥,越过谍沟,直抵城下。
两千人入城,井井有条,仅仅用了不足十五分钟时间便完全完成,这个效率,让张秉文心中大定,有了这两千虎卫,他深信,济南城的坚守,不会再有什么问题。
“当真是威风!”
“这便是南海伯名震天下的新襄虎卫,听闻原是登莱总兵请来训练登莱兵的。这几日见着登莱兵守城时的模样,以为这便是天下强兵了,却不曾想虎卫本身比登莱兵还要骁勇!”
“那是自然的,你几时见师傅不如徒弟的!”
“这么说来,南海伯能练出这样的强兵,当真是……啧啧,了不起啊!”
城头上的议论声,伴随着虎卫进城的始终,对于在城上坚守了数日的济,南官员和士兵来说,这支军纪肃整的部队进入城中,虽然人数不多,可还是带给了他们空前的希望!
当然,虎卫进入济南府给建虏带来的就是空前的屈辱了。
特别是岳托,当他得知消息,蒙军正红旗被一锅端了一千多蒙军旗丁几乎全灭,气得眼前发花胸口翻腾,一股甜腥几乎要破喉而出!
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小心谨慎,结果还是出了这样的事情!
而且明明知道敌军偷袭,他却因为夜色不能做出象样的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敌军一击得手后消失!
这事情传出去之后,免不了要被人笑话这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多尔衰肯定要借题发挥,少不得要给他找麻烦!
想到这里,岳托再也无法入睡,他的弟弟玛瞻在旁劝了两句,岳托只是摆手。
“兄长担心什么不过是不慎被明军劫了一回营,而且只是蒙军旗和汉军营,以前又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类事情!”玛瞻抱怨道:“兄长指挥得当,并未吃上大亏,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这样看,咱们那位叔王未必这样看——玛瞻,你只是一个辅国公小心,莫要落到叔王手中,他可不会心慈手软。”
玛瞻撇了一下嘴,他年纪与多尔衰相近,若不是黄台吉偏心,他觉得自己完全不比多尔衷差。不过这话,却是不能说出的。
天色亮了,不仅是岳托与玛瞻就是杜度,也穿着厚厚的衣裳出来,他们先是到了汉军营寨,除了残余的不足两千汉军外,其余人非死即逃。岳托对此没有什么兴趣,这种无能的汉军在他看来最大的价值就是充当攻城时的炮灰。
他最头痛的还是蒙军正红旗,特别是旗主恩格图,他可是很早就跟随先帝的蒙人,对大清也是忠心耿耿他阵亡的事情,实在是一次重大打击!
当他进入蒙人的营寨后特意留心了一下各处的情形,然后忍不住变了颜色。
“恩格图的防御并未大意,也没有看到酗酒的场景,虽然营寨中留了一些空酒烦酒瓶,数量并不多。另外,各处哨岗上,也看得到布有人手,只不过这些人手都被人无声无息地接近,然后杀了。”
他听着部将如此报告,脸色更为阴沉。
这是他第一次遇上这种明军,小股部队乘夜穿入,然后在要害部位上进行隐蔽攻击,一点突破之后多点开花,吃掉他一股部队的同时,还搅得其余部队无法相救——这种战术,是他们此前从未遇到过的。
“一些只敢偷袭的无胆鼠类!”身边的玛瞻愤愤地骂道。
岳托懒得理他,看向杜度:“你如何看?”
“劲敌,看模样,他们进济、南了,这下子麻烦了,济南城不好打了。”杜度犹豫了一下。
“不好打也得打,这样一队劲敌,不除掉……”说到这,岳托就阴下脸,没有再说话。
原因很简单,他看到旌旗摆动,那是多尔衰来了。
多尔衮绝对不是来安慰他的,而是来看他笑话的。岳托很清楚这一点,但想了许久,他也没有想到如何应对。
“扬武大将军,蒙八旗正红旗旗主呢,他昨天还对着我咆哮,我正想看看他有什么本领,今日要用他攻城,怎么……没看到他来见我?”多尔震一见着岳托,便阴阳怪气地问道。
岳托铁青着脸,却又不得不答:“恩格图昨夜遇袭,已然殉国!”
“殉国?我看不是殉国,而是……”
多尔衮一边说一边向周围打量,但看着看着,脸色也严竣起来,然后中途改了口:“情形不对,没有什么厮杀的痕迹?”
“是。”
“但是至少有几百人死在营帐外,显然是惊醒后被杀的,看模样,却没有做出什么有效的反击?”
“是。”
“这支偷袭的明军是何来路?”多尔衷吸了口冷气,鹰眼中寒芒四溢:“必须及早除了!”
当发现自己可能遇到一支极为可怕的明军之后,多尔衷立刻将算计正红旗的心思抛开,一代枭雄,虽然还只是初展羽翼,却已经展露出可怕的军事政略敏感性!
随着他这话,寒风猛然大起,便是习惯了东北气候的岳托,也忍不住咳嗽起来。
四四一、天下骁勇雄中雄(二)
原创青岛口同样寒风凛冽。╱оΟ
将岸眯着眼睛,一脸都是轻松。这几天来,他是第一次觉得轻松。
自从此次齐鲁之战开始以来,将岸就觉得自己象是背了一副巨大的担,这担也超过了他所能背负的极限,让他难以喘过气来。
他毕竟转到民政方面已经很久了,指挥作战多的是呆在后方处理好后勤事务,而顾家明离开之后,初时他还不以为意,接下来战局的发展,却让他紧张起来。
顾家明突入城中之后,凭借济`南坚固的城防,生生扛住了建虏的强攻。而在城中多出两千jīng锐援军后,建虏攻城的意志不再坚决——事实上,建虏一路打来,根本没有攻击坚城,之所以会围攻济`南,还是因为从俘虏口中得知,济`南在里只有区区不足三千人守城。
根据将岸得到的消息,身为建虏两大军队首领的多尔衮与岳托不欢而散,双方分兵行事,多尔衮留在了济`南城下,岳托却纵兵东向,开始进入青`州,目标直指登莱,其前锋已经到了高密。
而且建虏也不掩饰他们的目的:青岛口。
显然,在京畿之战、皮岛之战后,建虏已经开始正视襄虎卫这个对手,并且将襄虎卫视为战场中优先打击对象了。
这完全出乎将岸的意料,原以为建虏就算要动手,也不可能隔着个青州府来,却不曾想建虏真做出了这样的大手笔!
他手里可只有不足四千从耽罗岛调来的部队。其中虎卫只有两千余人!
青岛口本身作为一个中转码头存在,并没有太多的城防措施,所以若是建虏来攻,那么他无险可守!
幸好,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看到了远处的船队。
船队的规模出乎意料的大,十余艘船以现在青岛口的能力。还不能同时进行装卸。因此,先靠岸的,肯定是运人的船。一队队虎卫从运兵舰上登陆。虽然在虎卫的rì常训练中有远程海运的内容,可坐了五十余天近六十天船后,他们还是忍不住用力蹬了蹬地面。
中间在泉`州、温`州、宁波都有过暂歇。可那之后,便是一直北上,呆在船上的时间足有二十天了。
将岸一眼就看到和虎卫军官一般装扮的俞国振,他步小跑上向,向着俞国振敬礼:“羿城总督将岸,向公敬礼!”
“敬礼!”
岸上的虎卫纷纷行礼,用敬仰的眼光盯着他们的领袖。
在船上呆了二十多天,俞国振的神情也有些憔悴,但jīng神头还好。他还了礼,说了声“礼毕”。然后一把握住了将岸的手。
“老将,辛苦你们了,小顾呢?”
“家明带两千人去了济`南城,若他们不去,济`南必不守。”
“哦?”俞国振有些不满:“他去就守得住?”
“城里有六十万百姓。”
这句话让俞国振神情肃然。他给顾家明留下的密令是必要时将张秉文和方孟式一家救出即可——方家可是对俞国振很重要的一个文人家族,而不仅仅是外戚。但是,城里有六十万百姓那就完全不一样了,他点了点头:“守不住也得守住!”
“是,朝廷没把百姓放在眼里,狗官没把百姓放在眼里。若是小官人再没把百姓放在眼里,他们就真没救了。”
“少拍马屁,咱们虎卫原本就是华夏之虎卫,不是我俞国振一人之虎卫!”俞国振哼了一声:“别拿朝廷和狗官和我比,我嫌丢人!”
将岸笑嘻嘻地点头:“是是,小人说错了。”
俞国振翻了他一眼,他哪里是说错了,只不过是再确认一遍自己的想法罢了。
有的时候,俞国振也觉得好笑,他自己教出来的这些学生弟,现在随着年龄见识的增长,也开始有了些自己的念头。象霍彦那样是走极端的,但多的是象将岸这样,将自己教给他们的一些理念,用于指导自己的行动。比如说,俞国振在灌输虎卫的荣誉感时,经常会提到虎卫非一人之虎卫,乃华夏之虎卫,故此,大明有难,虎卫可以不出动,可华夏有难,虎卫不能不出动。
当然在后边,俞国振也补上了一句“量力而为,保存力量,不做不必要的牺牲”,这也是霍彦所没有记住的一句。
“小官人亲自来,是准备打一场大的?”将岸又问道。
“有这个打算,不过先要弄清楚情形再做后决定,我们不打没准备的仗,也不打没把握的仗。”俞国振道:“现在建虏情形如何,朝廷的官兵如何了……嗯,孙克咸能给我们多大的帮助?”
说到孙临,俞国振神情有些淡淡的。
孙临毕竟是这个时代的士大夫,又没有真正经历过大的波折,可以说,除了少年丧父之外,他都是一帆风顺,看问题想事情,就跳不出这个时代的拘束。比如说,他还是始终将对朱明皇室的忠诚,放在了对华夏的忠诚之前,或者说在他心中,朱明皇室便是华夏。
俞国振却不认为,百姓是华夏的根本,没有皇帝,百姓照样活,没有了百姓,就连他的虎卫,也一天都难以存在,何况是紫禁城中的那位天。
俞国振并不怪孙临,反正俞国振给予孙临的支持在皮岛战后也减到了五千人的装备,这一点代价,与俞国振拥有青岛口这座良港作为据点和中转港相比,可谓便宜至极。
虽然青岛口附近土地确实是崇祯赏赐的,但是换了旁人在此任总兵,绝不会容俞国振在这里放两千虎卫,囤聚大量军资。同时在此招募人手、工匠前往耽罗岛。
五千人的军资,以登莱兵的标准,也就是花了俞国振区区十万两银罢了,襄又不用负担他们的军饷。比起这些收获,他还是赚的——要知道通往朝鲜倭国的贸易航线,为了避开郑家明里暗里支持的海盗们,也唯有走青岛口——羿城——平户为安全。
这个收一年也不只十万了。
“孙克咸派人来了。他已经到了临清,而且……他有一封信,是给官人的。”将岸拿出一个布袋。交给了俞国振。
俞国振哼了一声,若孙临是虎卫,早就被他罢职了。十之**是和霍彦一样,发配到哪儿去修路去。不过听说霍彦在杭城干得不错,已经又升到了监事一职,那厮能还是有的。
打开信,俞国振愣住了。
信上字迹斑斑,并不是用墨写的,而是血。
“我错了。”
只有这三个字,却写得刀劈斧砍一般,看上去触目惊心。俞国振眉头皱得紧紧的,看着将岸:“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派来的人说。如今他虽在高起潜手下,却没有多少兵权,处处为高起潜所压制,特别是……见到卢象升死后,他便闷声痛哭。将自己锁了一rì一夜。”
“只有这些?”
“那人还说了一句,他暂时在高起潜处,只等官人的命令。”
将岸着重说了“命令”二字,俞国振瞪了他一眼,他又笑道:“官人,是信使原话。”
看来卢象升的死给孙临极大的刺激。他当真是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而且,他只怕对于毁了他心血的高起潜心怀怨恨,留在高起潜身边,也是在等待某种机会。
“鲁莽的xìng不改,只会惹祸。”俞国振皱了皱眉。
“高起潜部在临清,颜继祖等人在德州,他们是指望不上什么,虽然他们两边加起来,还有十余万兵马。”
颜继祖倒是没有多少人,但祖宽奉命遏建虏之前,手中却有山`东总兵所辖的全部兵马,高起潜收拢残兵,手中人数也不少。他们若真的来援,建虏绝对不敢围攻济`南。
“建虏呢?”
“建虏兵分两路,一路以多尔衮为首,围着济`南,如今是围而不强攻,只是每rì驱投降的官兵填沟实壕。另一路以岳托为首,已经进入青州,今早得到的消息,其前锋是个叫玛瞻的,带着约是三千人,已经到了高密。”
“高密!”俞国振闻言一愣:“这是冲着我们来的啊!”
“正是!”
“嗯……”俞国振有些讶然,他脑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他不知我已经到了吧?”
“便是小人,也是等听说船队来了,知道小官人到了。”
“那好,你立刻封锁消息,不准任何人离开港口,只说……建虏来攻,故此戒严!”一路上的疲惫顿时没有了,俞国振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是!”将岸道。
旁边的茅元仪此时已经知道孙承宗战死的消息,身为孙承宗器重的门人之一,茅元仪当真是悲痛yù绝,但他还没有失去失为一个参谋应有的冷静,听得俞国振此言,他低声道:“南海伯可是要吃了这一部建虏?”
“不足三千,又与后队远隔,这正是送上门的肉,如何能不吃?”俞国振笑道。
“南海伯,还得谨慎,建虏为狡诈!”虽然想要替孙承宗复仇,但是茅元仪还是谏道:“须得谨慎,我军方涉海而来,兵多疲惫,至少要休整三五rì,堪作战!”
俞国振抿了一下嘴,然后道:“自是要详细打探建虏的情形,至于休息,我只给他们一天休息的时间。”
“只一天?强弩之末,不可穿鲁缟啊!”茅元仪顿时急了。
“虎卫自称天下强军雄中雄,要想做到这一点,可不是只靠着平时的训练和装备就行,他们还需要有打硬仗的毅力。”俞国振一笑:“我相信,他们能做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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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二、天下骁勇雄中雄(三)
原创大约三千人的建虏速穿行在胶东平原之上,经过了山区之后,一马平川,正适合以骑兵为主的建虏驰骋尽在
道路两端,是密集的棉田。自从襄建立青岛口这个基地之后,便全力收购棉花,襄的经理人深入到每一个村寨,在登莱兵的保护下将一袋袋粮食运来,而对于胶东的百姓来说,只要种棉,就可以直接到襄设置的收购点换粮食换银,完税之余还有不少节余,让他们避开了一般商人的盘剥,因此也乐意种植棉花。到了这个时候,田里的棉花都摘尽了,只剩余光光的棉杆,因此藏不住人。
玛瞻扬眉四顾,马鞭晃荡,指着这广阔的大地道:“来rì我大清若是入主中原,我定要请皇帝将我封至此处,这片土地,尽为我shè猎之野,土地上的百姓,尽是我包衣之奴!”
玛瞻为代善之第六,今年也只是二十八岁,从五年之前跟随多铎出征开始,到现在也经历过不少大战了。
只不过在建虏将星纷现之中,他实在算不上起眼。
或许是因为自幼相对体弱的缘故,他领兵的时间算是晚的,手中也没有什么实力,如今他带的这几个牛录,全是父亲代善拨给——名义上也是属于他的兄长岳托统领的正红旗。
故此,他也迫切需要一场胜利来建立属于自己的实力圈。
他却不知,如果不是某人的到来让历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原该在去年十一月便暴疾而死的。
“辅国公,天sè渐晚了,我们是继续进军还是觅地扎营?”
听得手下一个牛录额真询问,玛瞻抬起头来,看着还有些光亮的天空。便指着附近一个空落落的村,笑着道:“那就准备……”
话还没有说完,一声尖锐的响声从身边传来。
这响声玛瞻绝不陌生,是火枪的声音!
而且这声音只是一个信号,紧接着,便看到村中一排排的明军士兵涌了出来,数量不多,似乎就是三五千人的模样,却将去路阻挡得严严实实。
“再向后去,便是青岛口了。伱们不是都想着当上虎卫么,如今便是机会!”一脸大胡的孟威咬牙切齿地道:“休要放走了这群垃圾!”
身为登莱兵把总的孟威,原是跟着孙临去了高起潜部,乱中带着千余人逃散,但孟威并没有去与高起潜会合,而是一路收罗同样逃散的残兵,凑足了三千余人,昼夜兼程赶回登莱。
在孟威看来,朝廷和高起潜是靠不住的,那位总兵孙临老爷虽然有报国之心。却不知道如何报国,也是靠不住的,就连象样一点的卢象升都被猪一样的队友坑死了,那么再在朝廷官兵这其中混下去,迟早也是死路一条。他早就想加入虎卫,一直以来只是因为年纪大,所以不被接受,现在他带了三千多人来。南海伯总得安慰安慰,让他加入虎卫吧。
结果却在这里遇上了玛瞻,他对附近的地理极是熟悉,当然知道,若是让玛瞻就这样过去,转眼便是即墨境内。他不知道青岛口是否有准备,因此一边派人前往送信,另一边则鼓动自己带着的这三千余人来打玛瞻的阻击。
这三千余人的骨干,还是登莱兵,装备虽然因为溃败而遗失了些,但打一场遭遇战的弹药还是足够的。况且先后由霍彦、顾家明打造出来的登莱军,并非没有战斗力,哪怕是在孙临手中。他们都打得有声有sè,若不是高起潜实在不堪,也不至于会溃败。
在玛瞻所得到的情报中,只有进了即墨境内,有可能遭遇到虎卫的抵抗——他们得到的消息就是顾家明带着几乎全部虎卫。打着登莱兵的旗号到了济`南府,而青岛口几乎是不设防。
他们也知道,虎卫有可能从耽罗调人来守青岛口,不过,随着东江百姓移至耽罗,建虏的细作也到了耽罗,他们知道耽罗岛总共也只有两千余虎卫,而在玛瞻等人看来,至少还得留下一千虎卫看着耽罗岛,因此即使青岛口有守兵,数量也应该不超过一千五百人。
玛瞻带三千骑先行的目的,就是不让青岛口有从容撤退的时间。身为强盗,若是在青岛口没有抢到足够的东西,回去是会被嘲笑的。
两军相遇,玛瞻虽无准备,可是建虏的战斗力确实胜过孟威所带的这些败兵,而孟威军因为有所预备,也按照虎卫所授,利用树枝、沟壕,建起了简易阵地。所以双方一占人和一占地利,暂时僵持起来。
孟威的想法很简单,这里离青岛口已是不远,他要做的就是依托村和简易的工事,将玛瞻拘在此处。只要等青岛口的虎卫上来,那么他便将指挥权交给虎卫——还有虎卫打不胜的仗吗,那可是天下强军之!
不过问题却有些出入,他想的是很好,有些问题却没办法解决。
双方交手了大约有五分钟,互有伤亡,而这个时候,一股急躁的情绪已经在孟威手下蔓延了。
“援军在哪,孟把总,伱说有南海伯的援军,咱们已经激战半晌了,援军在哪?”当孟威巡视着己方的防线时,突然间一个官兵惊恐地揪住了他的衣裳问道。
“就会来了,虎卫就会来了,我们大早就派出了信使,以虎卫的速度,迟半夜之前便能赶到。”
“半夜?半夜?弟兄们就顶不住了,伱还要等到半夜?”那人绝望地喊道:“老算是上当了,被伱花言巧语骗来,说什么跟着虎卫有肉吃有钱花,却是来送死!”
有一个人这么嚷起来,众人便都动摇了。孟威还想说什么,他身这一人猛地挺刀,便刺入了那人的胸膛。
“狗杂种,想要动摇军心,杀无赦!”
动手的黑瘦汉狞声说道,一把将尸体推倒,然后举起了带血的短刀。
“宗老虎!”孟威叫了一声。
被称为宗老虎的黑瘦汉回头看着他,手中的刀锋也指了过来:“婆婆妈妈,谁挡着老杀鞑,谁想坏了老杀鞑的大事,老就杀他——孟老威,伱他娘的怎么说?”
孟威啐了一口:“不是老收拢人手,伱这厮早不知逃到哪疙瘩地里啃老树皮了,现在问老怎么说?都是自己兄弟,一言不合就动手,伱……”
孟威与虎卫接触过,虎卫当中也有争论,但他从来没有看到虎卫之间的争论上升到火拼的地步,甚至连相互动手的也少。虎卫内官兵之间的差别,远没有明军当中那么明显,俞国振甚至专门设有虎卫兵代会,也就是士兵代表会议,完全由虎卫选出的代表来监督各级将官。他们虽然无权干涉将军的作战指令,可是对平时的军纪、作风,却有权力提出批评,乃至向上级直至俞国振处弹劾主官。这套制度虽然它的建立也只是这两年的事情,可是已经迅速普及到了虎卫的每一个队。
孟威这样的局外人看来,这可是南海伯控制部队的又一个手段,在这种手段之下,任何一支部队主官,都无法背着南海伯搞什么小动作。而且部队的风格也能够得到保全,不至于因为替换了主官便变样。
“老只要杀建虏,从辽东逃到京畿,从京畿逃到直隶,再从直隶逃到山`东,老逃够了。”被称为宗老虎的黑瘦汉狞笑:“不愿意跟老杀建虏没有关系,但想着坏了咱们军心,那就是投敌,就是和建虏一般的畜牲!”
认识宗老虎的都知道,他一家老小在辽东死在了建虏手中,他从此便与建虏不死不休,能活到现在也算是一个奇迹了。孟威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心里苦笑了一下,自己跟着虎卫学了个皮毛,还是没有虎卫对士兵的掌控能力啊。
他们这片刻的内讧,给玛瞻整队的时机,玛瞻的指挥能力其实有限,可有了喘息之机,他身边并不缺少给他建议的人。
“辅国公,这伙明军胆虽大,却没有多少本领,我们派一队人绕过去,他们必然要逃!”
“绕过去?对,对,正是绕过去!”玛瞻一指那个提建议的牛录额真:“伱去,伱要多少人马?”
“带着本部四百骑就行了。”那牛录额真喜道:“多谢辅国公给我这个立功的机会!”
他可真觉得这是个立功的机会,对面的那群明军虽然出奇的胆大,但在他心中,也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他们大清八旗,一向有“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威名,那是横扫北地,打得蒙人、鲜人和明人都满地找牙的天下强兵!
无论对手是谁,他都有信心将之击灭!
四百骑便大模大样地开始绕道,广阔的原野,到处都是道路,他们根本不怕绕不到那无名小村的背后!
“该死……建虏又弄这一手!”看到这一幕,明军都骂了起来。建虏的这种攻其侧翼的战术,他们绝不陌生,可是应对起来,却是千难万难。
“杀,杀!”与此同时,玛瞻也没有闲着,正面的攻击再度开始,逼得明军无法分出多的兵力前去。
如此一来,明军动摇的人多,便是宗老虎,也无法弹压得住。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嘹亮的喇叭声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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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三、天下骁勇雄中雄(四)
玛瞻是带着轻松的笑意看着战局的走势,在自己派出一个牛隶包抄明军侧翼之后,战局就已经决定了。
他这几年看到不知多少次明军,在这样的攻势下崩溃,这些明军中既有号称天下强兵的关宁铁骑,也有被称为“天雄军”的卢象升军,当然更多的是那些杂七杂八的杂牌。无论是谁,都是一样,当压力到一定程度,明军自然就崩溃,然后要做的,就是从背后进行一场轻松的屠杀。
但玛瞻的笑容被那高亢的喇叭声冻僵了。
随着那声音,从前方和两侧,几乎玛瞻视野所能及的任何地方,都钻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士兵。但这伙士兵的装备,和明军绝不相同,他们身着军大衣,头顶着翻边的棉帽,手中端着火枪,开始向着八旗猛烈射击。
即使是在这么冷的天气下,虎卫的射击速度仍然快得惊人,一分钟两发子弹,根本不成问题。
而且,虎卫在人数上也占扰了优势,若是加上小村子里的三千明军,虎卫一方的人数达到了八千!
这次俞国振调动了五千虎卫,除了他自己带来的三千外,将岸从耽罗带来的两千余人也几乎被全部带上,青岛口只留下几百人的卫戌部队。因此,人数上俞国振现在是少有的处于绝对优势!
“看起来并不全是建虏,伱瞧敌方的反应,仍然顾着向前冲,试图先破眼前敌的。应该就是建虏,唯有他们才能做到即使战场发生了什么变化,在主官发出命令之前也不改变自己的目标;那种瞻前顾后如惊弓之鸟的,应该是汉奸部队,唯有他们最为心虚,为建虏卖命是迫不得已,一但有什么风吹草动先想着的是如何保存自己。至于勒兵聚于一处的。应该是蒙军旗,他们与建虏也不完全是一条心,所以想到的第一件事情是自己人聚在一处以求自保。”
茅元仪就在望远镜向俞国振解说道。俞国振心中一动,这位跟建虏打了半辈子交道的旧文人,现在已经因为孙承宗的死而彻底对大明绝望。因此连这点他私藏的心得也说了出来。
在俞国振身边,有几名年轻的虎卫用钢笔和小笔记本,将他的话迅速记了下来。
钢笔是俞国振又一样小发明,毛笔书法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书法文字,但它不能快速写小字的毛病也让俞国振很头痛。最初在新襄推出的是铅笔,然后铅笔易被涂改和失迹的毛病,让俞国振不得不花上点时间找工匠谈钢笔的制造。橡胶的另一个大用处,就是用来造钢笔的墨水囊。
至于简体字,俞国振倒没有刻意去大力推行,只不过他自己书写文字时都用的是简体字罢了。除了个别老学究对此觉得有些不适外。包括茅元仪在内的新襄收容的学者们,对此并不觉得奇怪——俞国振所用的简化汉字,其实本来就是在历史上为人所用的,只不过在此前简化的标准不统一罢了。
看到那几个年轻的参谋一本正经地记下自己的话,茅元仪笑了:“自然这只是老朽一点愚见。主公还有各位参谋,不可当成定数。”
“那是自然,我们虎卫一定要实事求是,不可死抱书本不放,那是本本主义。”俞国振笑道。
“主公,看到如今情形。我心里有十足把握,方才我说的计策,当能实现!”
“我从一开始,就信心十足。”俞国振笑道。
他们轻松,玛瞻却轻松不起来,眼见着自己认为是天下一等一骁勇强军的满清八旗正红旗旗丁,在对方猝然攻击之下,被摧枯拉朽一般扫过,转眼就有两三百人伤亡,他脸上露出惊骇欲绝的神情。
即使是鼎盛时期的建虏,在猝然间减员十分之一后,也没有了再战之力。玛瞻倒还想鼓起余勇,但身边一个牛录章京一把扯住了他的缰绳。
“辅国公,这仗不成了,咱们乘着明军还未合围,赶紧走!”
“为何?”
“这是虎卫,新襄虎卫!”那个牛录章京是参加过京畿之战与皮岛之战的,自然知道,这群手持犀利火器的明军并不是真正的大明官兵,他们的战斗力,也不是一般大明官兵所能比拟的。
真正的天下强军,雄中之雄!
玛瞻眼见他派出去包抄侧后的那个牛录,几乎瞬间就被全部从马背上轰了下来,他们连改变目标的时机都没有!
他身份不同,若是他战死,那么这些牛录章京之类的八旗将官一个个都少不了重责。因此,那个牛录章京顾不得别的,喝令道:“蒙军旗为前锋,汉军殿后,咱们回去与旗主会合,再与虎卫交战!”
玛瞻还有些茫然,这还没有正式作战,他就败了么?
他在犹豫迟疑,建虏多年征战而培养出来的中基层将领的素质就体现出来。他们纷纷做好撤的准备,等玛瞻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在亲卫的护卫下,已经纵马狂奔了。
建虏多是骑兵,开道的蒙人更是一人双骑,而被他们抛下殿后的汉军则多是步卒。听到身后还有汉卒的哭喊声,玛瞻还迷迷糊糊的,觉得事情发展似乎完全不真实。
“我们……这是逃跑?”
在他的记忆中,几乎就从未逃过。
“辅国公,虎卫人多,火器又犀利,咱们需得先退!”一口气逃出了近十里,听得后面已经没有了火枪声,那个牛录章京这才松了口气,向玛瞻告罪道:“奴才忧心辅国**危,擅自撤军,要打要罚,还请辅国公处置。”
“呃……不,伱做得对,明军人数多,方才我看到的……有一万吧?”玛瞻犹豫了一下问道。
“村子里埋伏的约有三四千。后来出现的有一万。”那个牛录章京将俞国振带的虎卫夸大了一倍。
“是,是,我只有三千……两千人,自然要先退,等兄长到了再与他们大战。”
终于回过神来的玛瞻抿了一下嘴:“派人向兄长求援,我们去……胶州!”
为了尽快赶到青岛口,他带人经过胶州城时并未攻城。但他得到的消息,胶州城里几乎无兵可守,因为兵力都已经被抽调空了。他这一回军。也确实杀了胶州城一个猝不及防,城中百姓纷纷自北门逃走,但仍为建虏屠戮甚重。好在正当建虏意欲出城追杀时。虎卫也已赶到,看到虎卫身影,建虏不得不退回城中,据城而守。
“这些明军,明明是步卒,为何来得如此迅速?”
登上城头,玛瞻看着列阵于东门之下的虎卫,心中讶然,几乎溢于颜表。
他是骑兵,奔行二十余里才在夜幕降临之际突入胶州城。但是没有想到夺城还没有多久,虎卫便跟着赶来,速度竟然只是比他慢了一个时辰不到!
因为人数不多,所以虎卫只列阵于东门,而不是分兵四门——在对方全部是骑兵的情形下。分兵四门的意义并不大,对方大可以择兵少之处突围。而且,俞国振并不急着攻城,所以玛瞻还能在城头从容相望。
“若非如此强兵,扬古利超等公、劳萨巴图鲁也不至于在其手中丢了性命。”
听得部下所言,玛瞻深以为然。这样的对手。让他心中发虚,方才败阵的恐惧还没有完全散去,因此他下令道:“乘着这伙明军尚未攻城,派人去向兄长请援!”
这已经是他派出的第二拨求援部队了。随着天色渐黑,即使是建虏也不欲在黑暗中行军,因此他们便在四城都燃起了大火,驱迫未能逃出城的百姓替他们用拆下的砖石将城门通通堵死,准备死守胶州城,以待岳托的援军。
“是我判断错了,原以为建虏只是会据个寨子驻扎,却不想他们竟然直接夺了城!”
茅元仪在城下看得城头四处火起,恨得牙齿痒痒,向俞国振道。
“这如何怪得我们,城中的知州不知御敌开城逃走,给了建虏可乘之机,要怪只能怪那知州。”从逃出城的百姓口中得知玛瞻是如何夺城的之后,俞国振都快麻木了。发现建虏去而复返,胶州知州竟然不战而逃,结果反将建虏放入了城中!
他们原本料想玛瞻只能寻个空寨子过夜,却不想竟然给他夺了一座县城,众人商议了一番,觉得错也有错着,原先的作战计划并不用调整。
玛瞻派出的第一批求援使者,是在深夜时分赶到高密州,得到玛瞻遭遇优势明军截击不得不退的消息,最初时岳托还有些不放在心上,但当得知截击的明军很有可能就是明国南海伯的新襄虎卫后,他心立刻就悬了起来。
他是知兵的,和黄台吉一般,他也将明国的南海伯俞国振,视为必除之大敌。而在战场上出现一万多新襄虎卫,也就意味着俞国振已经率军北上前来勤王,正是他除此大患的好机会!
更何况,玛瞻现在还陷入了险境!
玛瞻随他来之前,父亲代善可是交待了,要自己照看这个兄弟,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父亲那边肯定会疑心。
想到这,岳托就要出兵来救,而他的副帅杜度听得消息大惊,连忙赶来阻止。
“大将军,天色渐晚,敌情不明,不如先遣小队人马前去探明消息,再做处置——那明国的南海伯用兵狡诈,不可不防啊!”
虽然心急如焚,岳托终究是建虏中也有数的名将,他按捺住焦急,派出了两百骑侦察,自己先睡下。结果睡下没有多久,便又听到消息,玛瞻夺了胶州城,而新襄虎卫则聚兵城下,似乎准备次日就攻城!
四四四、城头变幻英雄计(一)
建虏不善守城,玛瞻的作战经验更是较少,这一点,岳托心里有数。
这次南征,父亲代善将玛瞻交给他,原本就是让他照顾着。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他回去不好交待!
“必须去救!”这是根本不用选择的结果。
但是乘夜前往危险奇大,绝非上策,杜度也绝对不会赞同,除非岳托与他翻脸,根本调不动全军,只能带着正红旗本部过去。
对于岳托来说,这是一个难熬的夜,这让他产生极不好的预感:上次在济`南城下,也是这样的一个难熬之夜,让他辗转无眠,最后得到的消息是蒙军正红旗旗主战死。
不过幸好,不断有信使从胶州过来,到凌晨时分的时候,信使带来的消息是明军只是尝试着偷袭了一次城,见城头防备甚紧,便已经退回。
岳托派出的侦骑,也带来了消息,缀着玛瞻的果然是明国南海伯的新襄虎卫和一队明国溃兵,总人数约是七八千人,并不算太多。而这个时候,玛瞻又派来了使者,这次却没有前两次那么急迫,只是说明军又攻了一次城,但依旧是扔下些尸体后便退了。
“看来明军果然兵力有限,以我说,象新襄虎卫这般烧钱的军队,明军不可能有太多!”
得到这消息,杜度松了口气道。
他们缴获了虎卫乙型火枪,也拿着这种明显比建虏和大明任何部队火枪更先进的武器问过随军的工匠。随军工匠说要造出同样的火枪不是不能,可是人工、材料加起来。至少得十余两银子一件。而缴获的铠甲更是让岳托、杜度这样的建虏将领喜欢,工匠说一副这样的甲少说三四百两银子。
他们缴获的火枪与盔甲倒不只是从登莱兵处,主要还是高起潜所辖的京营大军。俞国振在崇祯九年京畿之战中与朝廷签订了密约,其中就有每年向大明朝廷供应大量军械的内容。同时各镇总兵、参将等,也都希望自己的亲卫能装备上来自新襄的兵甲,暗地里与俞国振接洽求购者也有。
这些装备,随着高起潜的溃败落入了建虏的手中。建虏也凭此推测。俞国振装备一个士兵,大约就要花费四百两银子,他手中有五千虎卫。装备的开销就达到可怕的二百万两。
他们自然不知道,以新襄的生产能力,只要这个价钱的十分之一左右。便能装备这个数字的虎卫了。
“四千虎卫,三千明军,杜度,这是一个机会!”岳托猛然道。
“嗯?”
“从斥侯和玛瞻传来的消息看,俞国振应当就在这群明军当中,而他太贪心了,竟然想着吃下玛瞻,故此虽然攻城小挫,却仍然未退。我想他不是在造攻城器械,便是等待后方运来火炮之类的装备……”岳托在建虏当中也是名将。他一一分析,杜度则是连连点头,说到这,岳托冷笑起来:“伱我两部,再加上蒙军、汉军。人数约有四万,他想吃玛瞻,我们还想吃他!”
“以伱之见,如何吃法?”杜度眼睛微微一眯。
“若他入坚城而守,我们奈何不了他,可是野战。又是在胶州城下,那是找死!”
杜度还有些犹豫,岳托叹了口气又道:“这不是为玛瞻解围,若只是为玛瞻解围,我们全军进发,缓缓推进,俞国振必定退兵,其围自解。这实是为我大清除此后心腹之患——济`南城下之辱,扬古利之仇,还不能让伱看出,这俞国振实是我大清劲敌么?”
“伱说的是!”杜度悚然而惊。
他们建州女真起兵以来,不敢说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但至少是将绝大多数敢于抵抗的强敌都摧毁了。到现在,明军将领中敢于正面与他们交战的几乎死绝了,唯有俞国振,不仅正面与他们较量,而且还屡屡获胜!甚至俞国振手下一部两千余人,就敢在他们十万大军合围中破围而入,救援济`南!
“我亲率骑兵前去救援,伱带中军看着辎重。”岳托道。
“这个……且慢,大将军,须得谨慎!”杜度原本是要点头的,突然间想到一事:“我们来时,皇帝陛下说了,这个明国的南海伯军略最为诡异,万一他是围城打援?”
岳托顿时也觉得寒毛竖了起来。
他们建虏在辽东,便打惯了围城打援的仗,现在仔细一想,俞国振确实很象是要围城打援!
俞国振有近万兵,其中至少有五六千都是他的精锐虎卫,玛瞻军略非其所长,只有两千骑兵,如何能在俞国振的虎卫围攻下守住胶州城?
一想到这里,岳托和杜度相视对望,都是色变:“果然阴险狡猾!”
“莫非他兵力不只这一万,否则如何敢做这围城打援的诡计?”岳托问道。
“总之要小心,伱还是多带些兵马,无论俞国振有何打算,多带兵马总是不错!”
岳托命人拿来地图,从高密直到胶州,几乎是一马平川,围城打援的话,对方会将伏击地点放在哪里?他找来找去,也判断不出,那么唯一的办法,也只有如杜度所说,多带兵马了。
“我料想俞国振心中有一个时间,若是到了这个时间我们的援军还未动,他必然会向玛瞻大举进攻。故此,必须尽快派出援军,而且援军数量还不能太多,若是太多,便会迫使他放弃围城打援计划,直接打掉玛瞻。如今看来,我先带五千骑去,这个数字,大约就是俞国振判断中可以吃下的兵力。但在我走后半个时辰内,伱再遣大军全力而上。若是俞国振果然在半途中伏击我,我先坚守。以待伱的援军——伱看如何?”
岳托说这话时相当客气,毕竟杜度方才的提醒让他避免了犯一个可能的大错误,甚至可能会救他的性命。
“便如此!”
两人议定,岳托便点齐了自己的亲卫,五千人马出了高密,直接扑向胶州,而在他离开不足半个时辰。杜度下令全军出发,正红旗与镶红旗加上仆从军队,一共是四万余人。岳托带走了五千,杜度又派出三万援军,浩浩荡荡。便向着胶州城扑了过去。
杜度自己,则是坐镇后军,他们一路劫掠而来,所抢的人口财货不计其数,如今都禁在高密城里。在援军离开之后,过了三个时辰,杜度得报,一队正红旗兵带着数百男女从东面而来,乃是援军途中扫荡了几个镇子的掠获。
“确认是正红旗?”杜度倒不惊讶,他们入关头号目的还是抢掠。救玛瞻也不误抢掠,才是应有之事。
“是,前来禀报之人就在门外。”
“召他进来!”
不一会儿,杜度便看到一个八旗旗丁小心翼翼过来,然后干净利落地行礼:“奴才席特列见过主子爷。”
“伱倒是眼生……这些人怎么回事?”
对方一口流利的满语。让杜度完全失去了警惕之心,他开口便问道。
席特库的回应也是如同他料想的一般,他是奉本部牛录章京之命送俘前来,其余事务则并不知情。杜度问了他们的那个牛录章京姓名,确实是最贪不过的一人,便笑道:“他胆子倒大。既是如此,便开城,让这些人进来吧。”
他传出令去,席特库自然出去指挥进城事宜,到得城门外,他目光与被俘的汉人中一个对了一下,点了点头,那汉人脸上飞掠过一丝喜色。
“这些汉人倒是乖巧,少吃不少苦头。”
“不乖巧就得用鞭子抽,乖巧同样得用鞭子抽,汉人就是奴才,不打就想着算计主子,只有打怕了他们……”
城头的建虏看着这群俘虏随着整车整车的财货依次入城,一个个在城头大放厥辞,眼见人都到了城中,押送汉人的旗丁开始拿出一个个酒瓶子痛饮,城头上的见了顿时眼热,个个凑上来道:“伱们倒是有了大好处,大伙都是兄弟,何不分润……”
“想喝酒,好说,好说!”
押送的旗丁也不小气,一个个将身上揣着的酒瓶子拿了出来,顿时伱争我夺乱成一团。一个镶红旗的旗丁抢到瓶酒,仰首正准备灌下去的时候,却看到那些押进来的汉人接近了装着财物的大车,他正待喝斥,就见汉人中一个向他笑了一下,绑着他手上的绳索就脱落在地。
紧接着,那汉人将手伸到了大车中,从一堆棉布绸缎里抽出了一样东西。
“杀!”那汉人厉声喝道。
“砰!砰!”
顿时,火枪声,白刃声,纷纷响了起来。镶红旗的旗丁还有些莫明其妙,不知道为何方才还老老实实的汉人,转眼间就脱了绳索的束缚,象变戏法一样从大车中抽出一杆杆火枪,也没有看到他们点火绳,那火枪便砰砰地放响,然后一个个旗丁惨叫倒下!
不仅如此,给他们酒喝的那些满口流利满语的押送旗丁,这个时候也一个个兴奋至极地扑上来,嗷嗷叫着将刀捅进他们的身体,仿佛与他们是生死仇敌一般!
在席特库看来,镶红旗的旗丁与他确实是生死仇敌。
与席特库一起降伏的几百满人,俞国振可不是把他们放在耽罗就扔下不管了,对于这些满人的工作,一向是由他亲自过问,将岸亲自主持。他们的思想教育,比起虎卫还要严格,每日里都要哭诉建虏爱新觉罗氏是如何破坏了女真与大明的关系,是如何残害了女真其余诸部,是如何欺凌他们这些普通女真人。
论起彼此间的仇恨,女真各部内并不逊色于建虏与汉人之间,特别是老奴家族崛起,几乎就是其余诸姓女真的斑斑血泪史。经过两年持之以恒地教育灌输,这些女真牧奴心中,俞国振已经升格为将他们从爱新觉罗氏的愚弄、压榨中解救出来的神祗了。
不过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城门便换了主人!
四四五、城头变幻英雄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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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得好,席特库,官人定然会夸你!”
大步走过来的,就是张正。
叶武崖成了杭总督,田伯光留在襄,齐牛要为俞国振护卫,因此,被调来主持军务的,就是张正。
他是一个相当严肃的人,虽然不象叶武崖那般冷厉,可背后也有虎卫碗他是,,光扳脸,,、这自然是田伯光取的绰号了。指的就是他脸上少有表情,这可能与早年经历的事情有关,若不是俞国振,他即使还活着,只怕也还不知是哪儿的乞丐吧。
席持库咧着嘴笑了起来,他美滋滋地道:,,主爷给了我们媳妇,还带我们报仇“所谓,,给了我们媳妇,,,是俞国振为了强化对牧奴侧的控制而采取的一种手段,他让天草四郎时贞将掳获的偻国女送到耽罗,然后任由牧奴们挑选,一人一妻。那些偻人女大多出自平民,在偻国逢年过节也未必能吃上一顿米饭,到了耽罗岛舁城后,每rì不是大米就是白面,简直就与到了天上没有什么两样,而牧奴们也得了jǐng告,不得虐待,故此虽然语言不通,却几乎对对和美,到现在,不少牧奴都有了女,对俞国振的忠心就要传给下一代了。
所以,席持库这个当初建虏当中的胆小鬼,却成了俞国振手中的英雄,一个人去见杜度,不但没有露馅,反而将杜度耍了一道。
。”团正,我侧继续去攻,我知道杜度他在哪儿,那可是老奴的孙“席特库并不满足已经立下的功劳他向张正求战道。
张正摇了摇头:,,官人定下的计策,是要我们守住东门等他来,如今城中建虏数量虽是不多,可我们的人数也少,先守住胜利果实再溉。,,就在他们对话之际,杜度在城中听得声响不对,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大错!
他飞跑了出来,召呼自己的戈什哈,这个时候可顾不得什么仪仗很就整出了一个牛录,立刻向着东门处冲来。
半路上便遇着败退下来的旗丁抓住一问,果然如他料想的那般那个来见他的正红旗旗丁有大问题!
杜度来不及去思考,为何一个明显是满人的人会投靠俞国振,他现在要解决的是自己即将面临的危险。
用不着细想他便猜出布出这样大胆的夺城计划的,是俞国振,从头到尾,俞国振打算要夺取和吃掉的,就不是胶州城的玛瞻,而是他这个高密城中的杜度,想来也是,击杀玛瞻,甚至半道围城打援攻击,都不大可能给入侵的右翼军造成太大的打击,右翼军完全可以聚拢人手与俞国振主力进行决战。
就算是决战不利,也能在给俞国振造成巨大损失的同时,缓缓后撤脱离战场。
唯有杜度所在的高密城,是建虏大的要害!
不仅仅是此次右翼军掠夺的人口、财货都聚于此处,重要的是建虏的后勤补给,也完全仰赖于这里的稻重营。虽然建虏可以去抢掠但多能抢到些充饥的粮食和暂时派不上用场的金银罢了,他们所需要的军资,却是抢不到的!
何况明国还可以坚壁清野,让建虏抢无所抢,这大冬天里,又天寒地冻,在野外连只老鼠都难找到,没有粮食可以抢掠的数万大军,能支撑多久?
想明白这一点,杜度就能知道,俞国振会以多大的jīng神去布置这个局,在他与岳托都中计后,又会以多大的执行力来实现他的目标。因此,他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乘着俞国振主力尚未来之机,将进入城中的明人赶出去!
司时派人绕道向岳托示jǐng,要他放弃救援玛瞻,而是赶紧回头。
想到这,他的心为急切。
高密城原本就不太大,他赶到东门并没有花多少时间,但放眼望去,只见原本的街巷,已经被一个个拉着铁丝的拒马所封住,甚至还有由木门、砖石和草袋临时垒起的街垒。
杜度并不知道这些街垒有什么作用,但看到如同八卦阵一般横着的障碍,他便觉得头皮发麻。这支闯入城内的明军,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这样的工程!
张正在城门楼上,看着在街道对面列阵的建虏,脸上依rì是毫无表情。
建虏中的死兵被推了出来,他们都身披两重甲,执着武器向前,在后是锐士,他们将督促死兵向前,若是死兵胆怯后退,他们将斩之,而死兵战死,他们就得上前充当死兵。
街道本来就狭窄,张正慢慢举起手,而厕身于街垒之后的虎卫侧也架起了枪,开始向一步步逼近的建虏瞄准。
与后世许多人认为的那样,建虏完全靠骑兵冲阵不同,建虏真正强大的,还是他们的重甲步兵。便是起家,他们也既是以三副甲起家,而不是以多少匹马起家。——
死兵已经接近到铁丝网了,杜度略松了一口气,这些由铁线将两个拒马连在一起的障碍,看来是特意用来防止骑兵突击,而不是步甲的口他向张正这边望了过来,心中有些奇怪,这伙明军倒是沉得住气,双方都相距不到六十步了,他们还未开火。
这个念头浮起来,远处似乎看到一个明军身影动了一下,紧接着,他就听到了密集的火枪声。
杜度举起望远镜,向那边看去,看到了一张年轻却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仿佛感觉到了杜度在望着他,那张脸用淡漠的目光向这边瞄了一眼,但也仅仅是瞄了一眼,然后又转回去,聚jīng会神地指挥起战斗来。
杜度吸了口气,并不是因为对方这一轮shè击就给他造成了极大的伤亡,而是因为对方阵营的年轻。
无论是明军,还是建虏八旗士兵的年龄跨度都是很大的,从十四岁到七十岁都有。但杜度发现,自己眼前的这支明军,从外表来看,普遍年纪都是十六岁到三十岁之间!
这意味着这伙人可以一直战到四十岁,而经过十余年甚至二十年的血雨腥风,这样一支百战之师,将会有多强的战斗力?
杜度有些不敢想象,他心中顿时生起的念头,就是要在短时间内将这支军队一个不剂,消灭干净!
哪怕是漏了一个都将是他们满清的大敌,而且是遗祸孙的大敌!
,(人呢我们的人呢,让他们都过来,赶紧将这伙明人赶出城去“被这种恐惧所推动杜度有些失态地向着身边的戈什哈喊。
戈什哈立刻去传令但杜度也想到,这条正街如此狭窄,他的兵力虽然多些,却也不好攻敌。
好的办法,就是正面施压,然后从两侧,包括城墙上向明军冲去,一定要将他们从城墙上赶下来!
他连续下达了几个命令,这有闲暇去看死兵的伤亡情况。就在虎卫的铁丝网上,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死,兵双重的铁甲,也无法完全抵招虎卫型火枪的shè击,至少有三十余死兵真的死了。
而他惘生命换来的,就是椎开了第一重铁丝网,让后继的死兵能从推开的小口里继续向前挺进。
但是还有六道铁丝网横在他们面前!
杜度心中再度惊讶对方布置工事的能力却不知道,布置铁丝网拒马根本不需要花费多少时间铁丝网和拒马都是事先准备好,藏在大车里推进来的,他删只要在需要时将铁丝网缠上拒马,然后堵住街道就行了。
而虎卫删身为职业军人,他们的训练中很重要的一项就是城市巷战,为此在襄专门建起了此时的城市巷战环境,所以对随张正来的虎卫们来说,现在这个环境他们如鱼得水。
他们只有五六百人,其中百余名牧奴现在还只是看热闹的,而杜度手中三五干人还是有的,结果却为地形所限制,不得不采用每次波百十人的添油战术,无法将自己的人数优势和骑兵优势发挥出来。至于建虏强大的步人甲,在襄的虎卫火枪面前,与明军的纸甲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五十米距离之内,都是被穿透的命!”该死,,,,,,,在连续派了四批死兵,也只是攻破了三层铁丝网,而且随着距离接近,越来越难向前推进之后,杜席咒骂了声。他甚至动用了缴获的虎卫乙型火枪,但是虎卫乙型与现在虎卫侧用的丙型相比,无论是shè程、shè速还是穿透力上都有差距,重要的是,建虏给火枪装填的火药,却还是rì式火药,尽管也进行了颗料化处置,却远远比不上虎卫所用的。
这便是俞国振不惧虎卫火枪流失出去的根本原因。”贝勒爷,可不能这般打下去了,越近前,咱侗的步人甲就越无法防备,咱们还是等两翼吧“旁边的一个梅勒章京劝道,杜度虽然明知道对方豌的有道理,可是心中还是气急败坏。
他不蠢,他当然知道对方布出这死守的乌龟阵是什么意图,就是为了守住东门,等待援军。因为岳托与他用兵都谨慎的缘故,他删侦骑四出,周围十里之内,绝不给对手大军有藏身的机会,因此对方极有可能是埋伏在十里之外,只等这边开打便迅速扑来。对于jīng锐骑兵来既,十里需要的时间很短,可能只有不足小半时辰,到那时,故人越打越多,他还有什么办法将之驱出?”你在这攻,继续攻“杜席对着那梅勒章京嘶叫了一声,然后自己却向着城北而去。
他必须要登上城头,盯着远方,看明军虎卫是不是如他料想的那般会在短时间内赶到。未完待续
四四六、城头变幻英雄计(三)
原创从济`南往东,建虏右翼军攻破了历城、章丘、邹平、长山、寿光、潍县、高密等州县之城,再加上沿途破的村镇,掳获二十余万百姓,其中大多数都已经为建虏所残杀,或者死于刀锋,或者冻馁饥寒而殁于道路,特别是那些老弱妇孺,他们身体弱,是死亡率奇高我要
建虏南下的本来目的,就是通过一次次残杀劫掠,让大明朝廷不停地失血。所以,他们每到一地,都肆意破坏,黄台吉虽然假惺惺地说不要多杀伤,不要离人夫妻,实际上建虏根本做不到。
贺光辅听得枪声响时,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便一直在侧耳倾听。
“那是……官兵来救我们了?”有人颤声问道。
小小的一间屋,挤满了几十个人,众人的吃喝拉撒全部在这里,因此一股怪气味儿弥漫于其间。贺光辅听得那人的声音,不屑地瞥了一眼:“伱几曾见过官兵来攻建虏?指望官兵来救我们,倒不如指望老天爷开眼,天打雷劈劈死这些畜牲!”
“朝廷不管我们,老天不管我们,谁来救救我们?”便有人哭哭啼啼地道。
贺光辅又横了那边一眼,只想靠人来救,终究是死路一条,唯一的办法,就是自救!
外头的火枪声急了,众人都各怀心思听着,一时间,外头吵吵闹闹,屋里倒静了下来。人堆里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喃喃说了句什么,贺光辅瞅了他一眼。他想脱身逃走,就得找到些帮手,因此时不时地观察周围的人,看看谁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帮手。
“这位大哥伱说什么?”
“官兵的火枪声,不会是这般密,也不会象这个样,打鼓点儿一般。”那个男人声音大了些。
经他这一提醒。众人注意到,这枪声确实不一样,并不是那种响成一片的。而是按照某种节奏,一阵一阵的响,如同年节时敲的鼓点一般。
“这位大哥。大伙都逢难于此,相遇就是缘份,不知大哥尊姓大名,何处人士?”
“不敢,不敢,俺姓鲁,名漫,乃是章丘人。兄弟伱呢?”
“俺姓贺,大号光辅,原是历城人建虏,好端端来祸害咱们……”贺光辅又看了一眼在旁边闭目养神始终没有出声的同伴一眼:“这位秀姓曹,名讳策谦,也是历城人。”
曹策谦年纪倒不是很大,听到提及自己。他睁开眼,拱了拱手。
“秀就是好,听闻建虏也召秀……”有人yīn阳怪气地道。
贺光辅向那边望去,那人见贺光辅目光凶悍,便闭住了嘴。
“外头闹成这模样,究竟是怎么回事?”众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外边的枪响。这声音持续已经有好一会儿了。隐约还听得到似乎是惨叫的声音,只是很不真切。
“我想到了!”
曹策谦猛然站起身来,他的目光变得炯炯有神。
“想到什么了?”
“是南海伯,全天下唯有南海伯有这样的战法,也唯有南海伯,会来救百姓!”
见屋里大多数人都是一脸迷糊,曹策谦多少有些自负。读书人这点就好,能识字,见识比起普通百姓要广得多,象曹策谦,他读过《民生杂记》与《民生速报》这两份报刊,对于俞国振在南北征战的事迹,知晓得颇多。
“伱是说无为幼虎?”又有人问道。
“对……伱口音可不是咱们这疙瘩的!”曹策谦略带jǐng惕地望着又说话的那人。
“秀相公,小人姓刘,名泮,乃是南直隶人。常年在外跑点小生意,此次原是打算到济`南府,结果被建虏掳来。秀相公说得不错,全天下也唯有南海伯将百姓放在心上,定是他得知建虏入关,提师来救了!”
“这位南海伯是何等人物?”
“身兼诸葛孔明之智、关二爷之义、张三爷之勇、赵龙之忠,乃是我大明了不得的英雄人物!”
曹策谦虽然只是一个穷秀,但也不乏进取之心,一本《三国演义》是翻烂了。而此时随着说书人的嘴巴,三国故事也是传遍四方,众人一听,那位南海伯竟然是这等了不起的人物,一个个不禁肃然起敬。
“他这般了不得的英雄人物……会来救我们?”有人怯怯地问,声音里既带着希望,又有几分犹豫。
“南海伯定然会救我们的,我们南直隶,他就救过不知多少回,流寇残民,他可是破家救民!”刘泮眼睛里也充满了希望,他将俞国振在南直隶一带救助百姓的事情絮絮叨叨说了一遍,曹策谦又说了他从《民生速报》上看来的,俞国振在京畿之战、荆汉之战中出力救百姓的事情。众人听完,一个个都激动万分。
“若是朝廷里人人都象南海伯,哪里会让这些建虏流寇猖獗!”有人忍不住道。
这话听到别人耳中,只是纷纷点头,可曹策谦却是心中一动,他微微皱起了眉。
“南海伯这样的人物,为何不总督天下兵马?”
“自然是朝中有jiān臣,jiān臣如何能容得下南海伯?”
众人的议论,从耳边的枪声变成了俞国振为何不是天下兵马大元帅来,曹策谦比他们见识稍多一些,也觉得朝廷这种情形,却不重用俞国振,实在是有小人jiān佞作祟。
就在这种议论里,外头的枪声突然停了。
外头枪声停的同时,屋里的议论也停了,曹谦策心中一紧,这外头,南海伯是胜是负?
众人都沉默下来,等待着命运的判决,唯有贺光辅猛地站起,大步来到门前,挤翻了几个人,那几人此时也顾不上和他计较。
在枪声停后,便是慌乱的人喊马嘶声,又过了会儿,人喊马嘶声也停了。外头再度陷入安静之中,没有人来管他们这些被掳的百姓,贺光辅凑在门缝向外张望,却也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这整个街坊,都被用来安置掳来的百姓,原本外头的街道上,是有建虏士兵巡逻的,可是这个时候,巡逻的建虏士兵也不见了。
贺光辅咬着牙,就要推开门,却被身边人按住:“伱疯了,若是建虏知晓了,我们都得死!”
建虏将他们赶来之后,便不准他们开门,哪间屋开了门,全屋里的人都要被杀掉。贺光辅挣了几挣,都没有能挣开,他怒道:“不开门如何知道外头……”
话说到这,突然间,又是一阵奇怪的声音响起。
象是脚步声,但这么整齐的脚步声,众人从未听到过。贺光辅也顾不得挣了,凑上门缝向外张望,其余人也纷纷或从门缝或从窗隙,向外望去。
没有多久,他们便看到一队穿着绿sè怪异战袄的士兵走了过来。
他们肩上背着火枪,那火枪被用带系着,模样有些怪异,和朝廷官兵使用的火枪不一样。他们走路时神情很是专注,完全没有人交头结耳,便是向两侧观望,也都是用一种jǐng惕的目光,而不是那种散乱的好奇。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奇怪的士兵所吸引,没有人再按着贺光辅,他打开门,屏着呼吸,呆呆地看着这队士兵从眼前过去。
一个接着一个,每人都是如此,沉默着行军。
一个个百姓从门中走了出来,他们开始是沉默,然后发觉这些士兵虽然不说话,却对他们保持着足够的善意,于是悲呼、哭泣、欢笑都在瞬间迸发出来。不少人干脆跪在肮脏的地面,连连叩首,向着这支将他们从建虏手中解救出来的部队表达自己的谢意。
贺光辅这一刻心中想的,便是“大丈夫当如是耳”。
而在他的耳边,曹谦策轻声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一队队的绿袄士兵穿过街巷走向西门,大约过去了有两三千人,然后众人看到一队士兵停了下来,这队士兵当中,一个年纪很轻外貌英挺的年轻男咧开嘴,向着众人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大伙受苦了,高密城已经收复,建虏被打退了,各位请放心吧。”
原本就已经发泄过一轮情绪的众人,再度被兴奋推了起来,他们这次哭的少,欢呼的多了,那声浪几乎掀起了头顶的苍穹。
贺光辅拼命向前,挤向那个骑在马上的年轻人,但靠近了几步,就被两个绿衣士兵挡住。贺光辅见那年轻人似乎又要走,忍不住跳起来道:“可是南海伯,可是南海伯?”
“我就是俞国振。”那年轻人向这边点了点头,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南海伯,果然是南海伯来救我们!”
“全天下也唯有南海伯,还将咱们这些苦哈哈的百姓放在心上!”
一瞬间,这样的议论声响起,与贺光辅他们屋里一样,别的屋也少不得议论那枪声是哪支部队发出的。有见识的,便猜到了虎卫,而此刻得到了证实,众人是欢喜。
“我要投军,南海伯,我也要投军!”贺光辅大叫起来:“我愿为南海伯效力!”
“愿为南海伯效力!”
和贺光辅一般,足有几十上百人都叫出声。曹谦策的心是一抖,这便是民心,这便是人望!
南海伯转战南北,不惧牺牲,他的付出,百姓岂会不知晓!
一排排百姓跪了下去,而俞国振也有些不安,他示意卫兵拉起了两个,却看到多的跪下,这让他不得不催促着马,速从这条街上通过。
茅元仪跟在他身边,看到这一幕,微微笑了。未完待续
四四七、城头变幻英雄计(四)
俞国振带着虎卫胜利进入了高密城,杜度却不得不抛弃所有的辎重和掳获,乘着俞国振安抚高密的时候远遁。
他虽然已经弄明白自己为何失败,可是几个关键细节,还是让他觉得难以接受。
一是虎卫的战斗力与执行力。他想不明白,俞国振的这支部队为何能够丝毫不出偏差地将计策执行完毕,无论是明军还是八旗,若是入城,首先做的肯定是劫掠,而虎卫却在有效控制城门后,极短时间内便完成了防御工事,另他的骑兵完全不能发挥作用。虎卫的射击始终保持着同一的节奏,使得八旗步甲死士面临的火力强度始终如一,正面攻击根本无隙可乘。即使绕到侧面,仍然面临的是同样的局面。
二是竟然有满人心甘情愿地为俞国振效力,杜度可以肯定,来见他的那个席特库肯定是满人,那小子年纪不大,大约还没有二十岁。俞国振是从哪儿找到这样的满人的?
第三就是为何俞国振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虎卫出现的时机可谓恰到好处,证明他们对八旗右翼军的行踪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才能抓住空隙。
杜度甚至怀疑,若是他和岳托没有中计,俞国振还有别的安排,总能将他们的主力从高密城中调出。
想到这里,杜度心中的煎熬便让他几乎要喷血。右翼军吃了这个大亏,唯有后退去与多尔衮会合,以多尔衮那刻薄的性子,几乎会放过这个冷嘲热讽的机会?
以老奴奴儿哈赤晚年的安排来看,原本他是想将大位传给多尔衮或者多铎的,但这二人都年轻,加上代善不知是脑子里出了什么问题,竟然“大义”到支持黄台吉的地步。这就使得建虏内部形成了三个势力格局。原本实力最弱的黄台吉通过一系列手腕,控制了上三旗大约一百一十七个牛录,多尔衮多铎兄弟名义上总领两白旗九十八个牛录,而岳托、杜度再加上济尔哈朗则有两红旗和镶蓝旗九十六个牛录。只不过在黄台吉眼中,多尔衮与多铎年轻,只要将岳托等人的实力削弱吞并,他对着两白旗无论是实力还是威望上都有着绝对优势,因此一直隐隐有扶植年轻的多尔衮和多铎压制其余威望极高的兄长侄儿的意思。多尔衮或许是仇恨这些兄长侄子没有支持他们兄弟为主,所以也时不时报复一下,这弄得原是中间派的诸人很有些尴尬。
想到这。杜度不由得叹了口气:他原本也是有希望得承大位的!
“扬武大将军那边,再派人去,只说我们在潍县等他前来会合。”他干脆又叫来一伙信使:“伱们此去小心,莫要贪恋财物去掳掠,一定要将消息传到扬武大将军那边!”
信使领命而去,望着他的背影,杜度悬着的心怎么也放不下来。
和他一样的是岳托。
“伱确认真是虎卫?”这是他第五遍问玛瞻这个问题了。
“小弟虽然没有兄长的武略,也不会认错敌人,在半道截击我的,确实是明国南海伯的虎卫!绝对错不了。他们的火枪……与明国其余的官兵都不相同!”
“可是现在人呢?”岳托眼睛通红:“伱说的人呢?”
玛瞻也有些糊涂,就是在两个时辰之前,他还确认有近万人就在胶州城下,他也相会合援军将这之明军消灭,因此还时不时出来骚扰,而对方虽不攻城,却仍用密集的火力将他击还。可是两个时辰之前,对方便退了。退得非常彻底,现在是一个人影都不见了。
“兄长,伱看这些营寨,不是上万人居住,哪有这么多痕迹?”玛瞻指着眼前的营寨道。
严格来说,他们眼前只有营寨的痕迹。营寨本身已经不见了。那伙明军拆得非常彻底,只看得到平整过的土地和帐篷扎过的痕迹。确实,这么大的规模,至少得有万人。
“想来明军也是得到兄长大军前后抵达的消息,故此已经逃了。”玛瞻最后道:“不过是万把明军,不敢与兄长大军交战也是正常。”
岳托微微点头,或许,这真是正常的吧。
可是他心中还是有种极为强烈的不安。可以说,这种不安让他想到了死亡。
“俞国振当真有这么厉害?他的虎卫,当真这么神出鬼没?”
这念头才浮起,岳托就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看到了来自高密城杜度派出的第一批告急信使。
“高密?”
没有等信使跪在他面前禀报,岳托就意识到了问题出在何处,但他还有些不能确定。虽然正红旗镶红旗主力给他带来了,但是杜度在高密城中也还有五六千人,而且杜度与没有多少战争经验的玛瞻不同,他那边怎么会出事?
“假冒旗丁,夺了东门,火枪密集,无法收复?”
听完信使所报,岳托只觉得眼前发黑,哇的一口血喷了出来。
“大哥,兄长!”玛瞻慌了,忙扶住岳托。
岳托近来身体本是不大舒服,吐了这口血之后,他长叹了一声:“回军,速度回军!”
“大哥,伱的身体?”
“无碍,无碍……”
岳托口中这样说,心里却明白,自己的身体出大问题了。
即使没有出这大问题,只怕此次回去之后,自己也要因为连续两次被俞国振的虎卫戏耍而受到处罚,甚至可能被剥夺正红旗旗主之位。黄台吉巴不得自己出这样的问题,他好将一些在军中甚有威望的兄长侄儿全都捋掉,换上多尔衮和多铎这样的新锐。
他弄不明白,从玛瞻的叙述来看,俞国振的虎卫撤离胶州城外只有两个多时辰,而且他一路来援广派侦骑,俞国振究竟是怎么样避开他的侦察,用短短两个时辰赶到高密?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除非俞国振与他的虎卫有分身术……或者。俞国振手中能指挥的兵力,不只此前他掌握的不足万人!
想到这,岳托悚然而惊。
虎卫的战斗力,是他这样的宿将不敢忽视的,那么俞国振在胶州用近八千人缠着玛瞻,又用至少要万余人去攻高密……他在老巢青岛口总还得留些人手。他竟然在山`东有两万精锐?
以建虏对局势的了解,这是绝无可能的事情,俞国振在胶东最多有两三千人,这两万人,只有可能是他从极南的新襄调来的!
就算是从九月份他们入关起开始调兵。短短三个多月时间,调来两万精锐部队,这种海运能力,实在让人震惊。而且,岳托不得不细想下去:若是俞国振乘着现在八旗兵都来攻打明国时,突然间率军自皮岛附近登陆,直逼盛京,那会如何!
现在可不是他祖父奴儿哈赤时候,盛京里没有什么东西,被攻破就被攻破!
“这个俞国振。莫非是我们大清命中的克星?”岳托心中有些悲怆地想。
“大将军,当如何处置,您老发个话儿啊。”
周围的人都等着他拿决定,镶红旗的固山章京实在忍不住了问道。
“回军,立刻……把胶州城中能带的东西都带走!”岳托下令道。
唯一可以庆幸的就是玛瞻占据了胶州城,城里多少有些人口粮食,武备军械虽然少,也勉强可以补充一些消耗。未能及时逃出胶州城的百姓。便遭了殃,一时之间,城中哭声震天,血流盈巷。
“建虏要逃了!”
见到建虏大队人马正在相续出城,隐伏在胶州城远处的棉田里的一个虎卫侦察兵道。
“那是自然,受得咱们如此打击。若不逃才快。”另一人道:“官人连续调动建虏,使得建虏首尾不相顾,然后择其要害进行打击……若是咱们也有四五万人,便可以让建虏一个都回不去!”
“嗯,只可惜胶州城里的百姓,他们苦了。”
“我们会替他们复仇的,建虏这些牲口……总有一天,我们会去刨了老奴的祖坟。”
小声讨论了几句。见对方回军之意已经极为明显,这几个侦察兵也调头回转,急匆匆地向着高密奔去。
他们奔了三十余里,在过胶水时,看到了一大队人马。正欢声笑语向着高密行去,队全里大半人有骡马。见到他们,便有人分出来拦截,为首的虎卫侦察兵将头上的毡帽摘下来,露出内里包头软帽,上面明显有虎卫的双翼虎纹:“虎卫第一团侦察队季白岩,紧急军情须回禀南海伯,诸位兄弟,请让让道路!”
拦截他们的人立刻停了下来,有人还不想让道,却被喝开,那为首的人向着季白岸挥手:“季兄弟,请替俺向南海伯他老人问安,俺是李明山!”
季白岸向着那边敬了一个军礼,驱着马从对方让出的道路跑了过去。他们的背影还没有消失,身后就传来一片羡慕的啧啧声。
“瞧人家,那才是精锐,伱们还差得远!”李明山扫视着众人:“诸位兄弟,好生操练,若是咱们都有南海伯帐下虎卫的本领,就直接将建虏那个什么玛瞻杀灭了!”
“正是,正是,平日里喝酒吃肉都没少,真打起仗来,大伙可不大争气!”又一人道。
见众人既有羡慕,又有惭愧,李明山心里也同样如此。
他们这支部队,便是当初俞国振征询他们意见,得知他们愿意留在山`东而给了他们钱粮拉出来的。大多时候都呆在登莱孙临让出的军营之内,虽然装备差了些,李明山自觉操练得还不错。但这次奉俞国振之命,替换虎卫围胶州城之后,为了多立功劳,他们也尝试着攻了两次城,结果却是被两千建虏击败。若不是俞国振留下的五百虎卫稳住阵脚,他们早就溃散了。
“得和兄长再商议一番,或许上回我们选错了……”李明山心中暗想。!!!
四四八、昼夜难安敌虏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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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元仪向门口的卫兵还礼,然后踏过门槛,进入了屋&1&原创首发]
与襄的屋比,这里的屋就yīn暗得多,哪怕是原来高密知州的衙门亦不例外。因为天气冷的缘故,四周的窗都闭上了,即使是这样,彻骨的寒意,还是让人打哆嗦。
因此屋里不仅燃着马灯,还点了炉火。
马灯是襄冶铁和玻璃工业再加上油脂三者结合的产物,实际上这与俞国振设想中的马灯还有差别,因为它只是在马灯里放着蜡烛罢了,火焰的亮度还有限。俞国振如今控制的地盘上可都没有石油,当然没有煤油,故此只能用这个凑合。
“主公……”
茅元仪一眼就看到俞国振,正拎着马灯,在贴在墙上的地图上照。他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俞国振看得太专注了,他不想打断俞国振的思路。
此次调动建虏右翼主力、击其后军的计策,是俞国振先提出这样的一个思路,而茅元仪等参谋帮助完善的。这既体现出俞国振海阔天空的用兵思路,也体现出虎卫军制中参谋团队的重要xìng。茅元仪现在回想,都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心中满是成功的喜悦。
稍有些惋惜的是,让建虏镶红旗旗主杜度逃脱了,但一想到被救的数万百姓对虎卫的感激,这点惋惜便不见了。
身为军人,能保护自己的百姓。这可是比杀敌重要的事情。
俞国振经常在虎卫中说的这句话,突然浮在茅元仪心中。这世上说大话的人不少,从东林到阉党,甚至崇祯皇帝,都少不得说些慷慨激昂的大话,但真正将自己的话变成现实的,唯有俞国振。
“茅先生。伱来看。”俞国振回头看到他,招呼他过来,茅元仪定了定神。跟着他走了过去。
“主公在看什么?”
“建虏下一步会选哪条路,伱帮我参详参详。”俞国振指着地图上的一个黑sè的圈圈:“侦察兵方回报,说杜度退到了潍县南流。在此安营扎寨,劫掠周围村落。杜度逃得匆忙,辎重补给都给我们夺来,他这五六千人已经无力再战。我料想岳拓必定急于与之会合,应该会绕过高密,现在伤脑筋的是,他究竟会从哪条路过去。”
“伱是想中途拦截?”茅元仪愣了愣问道。
“不是,我还没有自大到那个地步,用只有五千虎卫为核心的两万人去与建虏四五万人决战,这样打就算是胜。我军伤亡必大,而且弹药补给未必跟得上来。”俞国振摇了摇头:“我想让建虏尝尝寸步难行的滋味,至少要让他们在从高密到潍县的这段路上,耽误两天以上时间!”
“啊?”
“有两天以上的时间,咱们就可以从容布置。真正让建虏右路吃大亏的地方,应该在这里!”俞国振又是一指地图上的另一个点。
却是青州。
“主公的意思?”
“我们沿途不停sāo扰,争取相机吃掉岳拓的补给,四万余人,靠着沿途劫掠村,是绝对被给不够的。而且咱们这里迟滞他,那边可以让人将尚途的百姓坚壁清野——只要他们将粮食埋起来、井水填起来即可,有什么损失,我们虎卫补偿就是!”
说到给百姓补偿的时候,俞国振可谓霸气十足——他别的没有,就有的是钱粮!
茅元仪忍不住向俞国振行了一个拱手礼:“主公真仁义之主!”
这不是客气马屁,而是真心。打建虏可是国战,为了这事情,只听说过征发民力民财的,可不曾听说还要给因为战争受损的百姓补偿的!
“原是为了保护百姓,若是以此为借口侵害百姓,便与旧军队没有什么区别了。”俞国振道:“不说这个,还是来给我参谋参谋吧!”
茅元仪熟悉建虏的行事风格,在与建虏作战中,他的意见非常得到俞国振的重视。
如俞国振、茅元仪等所料想的那样,建虏并不敢攻高密,但岳托希望俞国振会被胜利冲昏头脑出来与他野战,故此回军时还是自高密城外经过。从胶州至高密,直线距离不过五十余里,若是全力行军,他一天时间都不用,但是为了避免为虎卫所乘,岳托每rì只敢行三十里。他是崇祯十二年元月十一大早离开的胶州,十一rì晚边上大军在张奴水畔扎营。营垒立下之后,岳托亲临河畔,看着冻了一层冰的河面,微微叹道:“可惜还不够冷——若是冰面能冻实来,明rì咱们就用不着建浮桥过河了。”
“兄长可是担心明军会来袭?”玛瞻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是明军,是俞国振的会安军。”岳托又看了自己这个兄弟一眼:“怪不得伱,乃是俞国振极狡猾,难怪皇帝要我们定然扫除他在山`东的据点。若是这据点不扫除,咱们每次南下,终要防着他。”
“那兄长何不直接向东,去夺他的青岛口?”玛瞻又问道。
夺青岛口确实也是选择之一,不过岳托却不认为俞国振对此会毫无防备。现在他大致能判断出,俞国振手中可以动用的人马应该有两万以上,若是他突然又有了一万兵守在青岛口,岳托也不会觉得奇怪。
这厮就象是一个变戏法的人,在空空的杯底下,变出一颗颗红豆来!
而且,岳托现在虽然从胶州夺了些粮,可是数量并不多,他手中人马牲口加起来,足有六七万,这一点粮草,还不知能不能支撑十天。若是十天内未能攻克青岛口,或者攻克了却无所获,他如何再横跨山`东半岛回京畿去?
营寨扎了下去,为了避免出现意外,他是背水扎营,在距离张奴水约是一里处扎下连营。数万人马的营寨,也足有几里远,一时之间,人喊马喧,张奴河畔闹轰轰的。
夜幕很降临,此行为了节约粮食,岳托残忍地下令将在胶州城俘虏的大明百姓全都处死,因此他们也没有什么女人可以玩闹。所有的建虏都早早入睡,而岳托犹自不放心,在睡之前专门又骑马在连营各处转了一遍。
回到自己营帐中,他喘了口气,有包衣为他捧来热汤水,他正准备喝的时候,突然间,听到西面一阵轰响,紧接着,他脚下的地面微微震动起来。
“火炮!”岳托顿时变了颜sè。
他猛地跳起,步出营,然后就听得呜呜的尖啸声,轰然一响,离他不足二十步处的一座营帐便被砸翻,里面哭爹喊娘地跑出几个旗丁来!
“来人,来人!”岳托下令道:“去……”
他正准备遣人去攻击敌军火炮时,突然间领悟,对方的火炮在张奴河对岸!
“击中了!”孟放放下望远镜,欢喜地向俞国振报告。
俞国振也同样在用望远镜观察,建虏那边的火把与篝火,既给虎卫炮兵提供了目标,也让俞国振能隐约看到其中的纷乱。这一排炮击,至少有三枚炮弹击入了建虏大营之中。
“校炮,继续!”俞国振下令道。
襄虎卫的炮营,乃是隶属于教导团的一支特殊力量,全营共有两千人,其中原本相当一部分都是和孟放一般被解救过来的登莱兵,他们是作为炮营教头存在,在两年的训练cāo演中,他们慢慢被裁汰,或者退役,或者转到其余部队。但孟放本人却始终是炮营营正,而且在襄两年不到的时间里,有充足的火炮给他用,他在指挥炮战方面也有很大的提高。
虎卫所用的陆战炮,乃是重量约四百斤的短炮,每发炮弹的重量是八斤,有效shè程约八百米,隔着一条并不算宽的张奴河,恰好可以击中建虏大营。这种短炮shè程虽然不远,可胜在移动方便,一辆大车,加上四五个炮兵,便可以将一门轻松移走。
第一轮炮击只能算是校准,真正构成巨大杀伤的是第二轮炮击。俞国振此次共携有二十门八斤短炮,原本他也没有想到建虏竟然会给他这样的机会,否则他肯定带多的大炮来。第二轮炮击,倒有一半炮弹目中目标,击入了建虏的营寨之中。炽热的炮弹虽然不是开花弹,却足以砸烂建虏营帐里的全部破铜烂铁,而且它在地上弹起后,还能够弹动、翻滚出二三十米,所过之处,建虏鬼哭狼嚎,血肉横飞!
岳托的大帐,便在这第二轮中轰然倒下,倒不是虎卫炮营有意瞄准,而是他的大帐位于正中,自然是轰击的集中目标!
方还捧着热汤水的那名包衣,惨叫着从倒下的大帐中爬出来,但他爬出来的只有一半,他拖着血肉模糊的下半身,爬到岳托脚下,抱住了岳托的脚:“主,救我,救我……”
看他肠都拖了出来,根本是无救了。岳托拔出刀,一刀将他砍死,给了他一个痛。
炮火隆隆,二十门火炮不停地将炮弹shè入敌营中,而那些建虏士兵根本不能渡河来阻扰。岳托也不愧是建虏中的宿将,在意识到这点之后,他毫不犹豫地下令:“拔营,后撤两里!”
刚刚入睡的建虏,不得不拖着疲惫身体,冒着凛冽的寒风,还要顶着虎卫的炮火,将搭建好的大营拆下,然后运到两里之外去。而且,为了避免虎卫将火炮拖过河继续攻击,岳托还不得不派遣士兵在河畔巡逻。
当的营寨立起来,已经是后半夜了,尽管疲惫不堪,但岳托知道,这个晚上,他又是无法入睡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