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零四、忽忽烽火连湘汉(二)
“好酒,好酒!”
仰头痛饮了一杯狄公酒,张献忠摸了一把嘴,将胡须上的酒渍擦去,然后挑起拇指赞道。
汪兆麟陪着笑脸:“这是市面上如今最贵的酒水,从海外安南而来,性子烈后劲足,便象是那些贞洁寡妇……嘿嘿嘿嘿。”
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张献忠咧了咧嘴,上下打量着汪兆麟:“汪相公做得好,咱老子可都仰赖汪相公了。”
汪兆麟连声不敢,见张献忠欢喜,小声问道:“学生离家日久,恐家中老小牵挂,如今大王所要的东西已经齐备,不知,不知……”
张献忠摸着头上的水色小抓毡帽,看着汪兆麟大笑起来:“你这相公好生不晓道理,既然担心家中老小牵挂,何不早与我说,我虽然起事反朝廷,却不是不通人情的蠢贼,我心地最善了!”
“是,是,大王心善,乃是仁主。”
张献忠正待再说,突然听到帐外传来悲悲切切的哭声,他眉头一扬:“外头那个妇人怎么又哭了,去把他杀了,脑袋蒸了佐酒……汪相公,我说到哪儿了?”
“大王乃是真仁主。”
“对对,咱老子最见不得别人妻离子散的,既然汪相公怕家中老小牵挂,那么……过两日咱老子就杀回桐城,把你家人老小都接入军中,以后就在老营里吧。”
张献忠这话让汪兆麟顿时愣了,而周围群寇寇首一个人怪笑起来。
除了变色苦笑,唯唯喏喏之外,汪兆麟没有别的选择。年初时张献忠与革左五营会合,出英霍山区时又是走桐城。杨尔铭虽然年少机智,却不可能以一县之兵同十余万贼人相抗,只得闭城自守。而汪兆麟这倒楣的在城外庄子里被张献忠所掳,得知他家在金陵有店铺后,便胁迫他写信与家人。将流寇劫掠来的金银拿到金陵去换上好的绸缎、美酒等东西。
见汪兆麟默然无语,张献忠得意地回过头来,看着其余诸贼:“各位兄弟,如今这南直隶没有什么呆的了,咱们回军,去湖`北与熊文灿打打交道,这厮咱们还没有交手过,去年被卢象升折腾坏了。如今该轮到我们去折腾这熊文灿了!”
众贼哄然应诺,见他们都是得意洋洋地大碗喝起狄公酒,张献忠嘿嘿笑了两声:“诸位兄弟吃好喝好,咱老子先去撒一泡尿!”
他出了门,还没有走几步,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望去,却是潘独鳌。
这潘独鳌原是应`城的秀才,崇祯九年时,张献忠大军在湖北转战,潘独鳌率人来投,这让张献忠大喜,奉为谋主,甚是尊敬。见他跟来,张献忠笑道:“军师也欲如厕?”
“非是如厕。来为大王谋划,方才屋中人多,尚有外人,不好说话。”
潘独鳌的话让张献忠停下了脚步,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军师可是有大事要交待?”
“大王智虑过人,当初东进凤`阳之计,便为大王所献,袭掠南直隶之策,亦是大王所出。虽然在南直隶折了闯王等众。但这些年义军屡败而财用不乏、兵力不少。皆因南直隶之战也。”
潘独鳌先是吹捧了一番张献忠,张献忠也甚为得意连连点头。跳出中原挺进南直录。确实是张献忠平生得意之作,事实上,若不是遇着俞国振,张献忠觉得自己都有可能坐在南`京城的花花世界里享受了。
“但这几年中,南直隶年年战乱,民力已竭,加之去年今年旱蝗连连,已无物可掠,故此此次大王进南直隶,百姓云集响应,乃成今日声势!”
这一次东掠,因为没有俞国振的缘故,张献忠打得极是顺利,不仅连战连捷,而且击杀了颇多官兵将领。象潘可大等曾与俞国振并肩御贼的将领,还有陈于王这样身负重名的大将,都在大战中阵亡。
之所以如此,与百姓鼎力相助密不可分,旱蝗四起,兵祸连绵,朝廷还要加征派饷,就是安庐池大这样的地方都不放过,故此不少百姓干脆响应从贼。而俞国振方经京畿大战后去了南海,再无人能与流寇争夺百姓,故此张献忠声势复振,他们诸部人马又超过了三十万。
“南直隶已经没有多少油水了。”张献忠道:“你的意思,可是调头?”
“正是,学生以为,大王有了如此人口、兵马,将来必成大事,但如今还不是坐守之时。南直隶乃四战之地,又无油水可取,学生以为,当跳出英霍,另图它地了。”
此语入张献忠耳,让张献忠眼前一亮。
他看着潘独鳌:“军师觉得该如何跳出英霍?”
“某有三策,愿献与大王。”潘独鳌道:“上策为渡江东下,据江南膏腴之地,守长江天险……”
他话还没有说完,张献忠就摇头讪笑:“军师莫要误我,闯王当初便是打着这主意,故此才被俞南海所擒。我如今军势虽大,未必以及闯王当日。”
江南是大明财赋之源,而且朝中大佬当中,江南人士比例极重,他们如何会坐视张献忠夺此地!因此这个计策,不待潘独鳌说完就被张献忠否决了。潘独鳌也不气馁,接着又道:“中策是取道汉中,破关入蜀,然后凭借蜀道天险,养兵囤粮,等待天下之变!”
张献忠默然不作声,这个计策他不是没有想过,他曾经试图攻入蜀地,结果被秦良玉生生吓跑,如今再去,他仍然没有多大把握。蜀道之艰险,他是见识过了的,若不是等到极好的机会,他觉得入蜀只能是备用选项。
“下策呢?”
“下策便是南下入楚,若能控制湘汉,此为大明粮仓,东可兼并江`西,进逼两浙,西可伺机入蜀,窥关汉中……”
“好,好,这才是上策,你道那两是上策中策,我瞧这才是上策!”张献忠欢喜地道:“听闻岳阳楼乃天下名楼,八百里洞庭鱼米之乡,再不济……”
说到这,他声音压低了些,潘独鳌投靠的时间虽短,但他却极是忠心,张献忠也就不怕把自己心底想的事情说与他听:“听闻新上来的总理熊文灿惯会招抚,若是事有不济,在楚地接受招抚,先囤田一些时日,待天下有变再向东向西,皆可也!”
“大王高智!”潘独鳌道。
“到时还少不得你与徐军师出力。”张献忠满意地道。
徐军师便是徐以显,张献忠这几年来寻的另一位谋主,每每以诸葛亮自比的人物。潘独鳌对他倒是有些不以为然,不过张献忠这般说,他当然不会傻到去批评。
此次张献忠东掠,除了在安庆被史可法、陈洪范所领登莱军和左良玉部夹击而吃了一场大败仗外,几乎是所向披麾,最多时挟众达到了五十余万,即使退回湖北境内之后,也有二十余万人,又连接克了罗田、麻城、黄安、应山、宜城,逼得郧阳巡抚陈良训只能缩城自保。与潘独鳌定计之后,他便挥军南下,陈良训吸取前前任宋祖舜追击失利战败丢了官印的教训,缩于城中不肯出头,于是张献忠可以放心大胆进军。
崇祯十年秋八月十一日,张献忠军至当阳,扬言即将西进入川,与逃入汉中的李自成会合,然后突然于江陵渡长江。
他并不知道,在别人为他的花招所蒙蔽之时,还有人对此有所准备。
方孔炤捋着胡须,看着自己面前的军士,长长吁了一口气。
“大柱,献贼果然渡江了?”
“是,消息已经确认了。”
“献贼人马多少也确认了?”
“三十余万,号称百万。”
高大柱仍是那副寡言少语的模样,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发象高不胖了,不过双眼比高不胖要灵活。如今他业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大的是女儿,如今有一岁半了,小的是儿子,刚刚才三个月。成为父亲后,他更为沉稳,还留了两撇八字胡。
方孔炤满意地看着他:“既是如此,我令你为前锋,领兵五千,在**击贼,你敢不敢?”
高大柱是在方孔炤被任命为湖广巡抚之后俞国振派来相助的,不过方孔炤是长辈,而且对于明朝廷的忠诚不是俞国振可以动援的,所以俞国振给他的支持,并不如给孙临。方孔炤也只能利用自己湖广巡抚的职权,尽可能练出一支兵来。
“敢。”高大柱的声音简单有力。
方孔炤听得之后更为满意:“大柱,可惜你不愿出仕,否则我定向朝廷保举你,以你才华,便是一个总兵,也是囊中之物。”
“小人只愿随着南海伯。”
“呵呵,老夫知道,老夫知道!”
听高大柱提及俞国振,方孔炤笑了一下,心中甚是欣慰。他不仅知道俞国振的不凡,而且非常欣赏俞国振接受南海伯爵位之举。在他看来,俞国振接受这个爵位,更加证明了他对大明的忠诚,毕竟接受这个爵位之后,俞国振便将他在襄安的细柳别院彻底废弃了。
为国家镇守边疆,如云`南沐府旧事,非大忠大义不能为也。
“既是如此,你要小心,杀贼之事并不急,你要当心自己安危,老夫已经写信向济民求援,想必他用不了多久便能北上来援,那时你们主仆便可再相会了。”
“武将不可惜身,若武将惜身,战事必不可为。”高大柱的回应有些硬。
方孔炤不以为意,反而更加欣赏:“好,好,我亲领大军,为汝后队!”
四零五、忽忽烽火连湘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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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孔炤面上镇定自若,心中却极是不安我要jīng彩开始---
他也想给高大柱多一些兵,但派出的五千前锋,就是他目前能调用的jīng锐的部队了。他比史可法要能干得多,上任之后,终于练出了两万有余还算过得去的兵马,因此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张献忠一直在他手中没占到什么便宜。但是如今代替卢象升总理诸省军务的是熊文灿,此人一意主张招安,带了三千广`东兵北上,方孔炤拜见他时,他又从方孔炤这“借”走了五千湖广兵,然后又找史可法要了左良玉……总之,将jīng兵强将都收到了自己手中。而且在指挥上,他也乏善可陈,张献忠上半年纵横南直隶时,他刚上任,听了张国维的哀求又从湖广调了五千兵去助防徽`州,防止献贼渡江赴江南,而当张献忠把郧阳巡抚陈良训逼得困守愁城时,熊文灿又抽调五千湖广兵前去支援,结果给张献忠打得落花流水,他自己部下广`东兵与左良玉甚至内讧。
熊文灿要仰赖左良玉,因此只能将广`东兵遣回,但又担心左良玉挟兵自傲,便再度从方孔炤这里抽走五千兵。在熊文灿看来,南有长江天险,张献忠必不能过江,此前张献忠也未曾冒过这样的险。方孔炤虽然屡次声辩,却都被熊文灿拒绝,后来甚至连接训斥了他几回。
在这种情形之下,方孔炤唯有死死抓住剩余的这五千人不放,同时赶紧再征调各地民壮。此次献贼渡江,他自知无法处处布防,唯有在弄清楚献贼渡江之所后,再想法突袭之。
对于能否能胜,他并没有绝对把握,想到高起潜、史可法等人都从自己女婿孙临那分到了一杯羹,倒是自己这个老泰山怕他人手不足。不但没调他的人,还要给他人手,方孔炤就忍不住苦笑。
这个女婿,当真是个毛躁xìng,若是有济民一半心xìng,自己也就可以放心了。
“军门,不知熊总理能不能及时赶到,按理说。他应该衔尾跟着献贼。”他身后一个幕僚低声道:“或者据城自守?”
“据城自守……熊总理正愁没有借口呢。”另一个幕僚摇头:“他一心要抚,军门却主张剿抚并用以剿为主,前几次都书信喝斥军门,若是自守不战,少不得要被他在朝廷参上一本。”
“献贼不是郑芝龙,熊文灿抚得一郑芝龙。便想着什么问题都用招抚。若是献贼那么好招抚,还轮得着他来?”又一幕僚道,语中对熊文灿极是不客气:“也不知杨兵部是什么意思,竟然用了这等人物!”
杨嗣昌得崇祯信任,被夺情从丁忧中直接拔为兵部尚书,勾连宫中内监,得知崇祯对熊文灿有好感,便抢着举荐了熊文灿。这件事情,方孔炤并不知道。但他心中估计,杨嗣昌现在也是骑虎难下了。熊文灿一昧招抚的方略,与杨嗣昌的剿贼方略明显有差别,可若此时再罢熊文灿,岂不是显得他出尔反尔用人不明?
“休去管那些……咱们接应好高大柱即可,杨副总兵、罗参将可曾回来了?”
这二人是指湖广副总兵杨世恩与荆门参将罗安邦,都是方孔炤从诸将中简拔出来英勇敢战者。
“尚未回来,军门可要再派人去催催?”
“没回来便罢,再催也没有用。”方孔炤微叹了口气。
这二人被他遣去再招兵马来。急切之间。怕是赶不到的。现在,一切就只能靠高大柱了。但愿他能带着五千湖广兵,挡住献贼的脚步。
“是湖广兵?”
张献忠按着剑柄,神情极为凶厉,盯着部下一人问道:“你确定?”
“我又不是薛瞎,自然可以确定,大王,若是我说错了,只管来砍我脑袋!”
探大声回应,让张献忠嘿嘿冷笑了两声:“我听说湖广兵给抽调得七零八落,此次来的有多少?”
“我估摸着五六千人。”
“哈哈哈哈……五六千人便想与我这百万大军为敌?”
张献忠呵呵笑了两声,然后看了看周围:“谁愿为我前锋,破此官兵?”
他身侧一少年将军顿时挺身而出:“父王,孩儿愿往!”
“小人也愿意去!”
争着去的乃是张献忠义李定国与部将白文选。在孙可望死后,张献忠加注意对自己义和帐下年轻将领的培养,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和白文选因此脱颖而出。张献忠见他们奋勇争先,心中顿时欢喜:“世人都说俞南海能练兵,帐下少年虎卫个个都是人杰,我之义,亦不逊sè于他!”
听得他提起南海伯俞国振,军中左右都是哑然。无论是张献忠,还是别的寇首,都是被俞国振打惯了的,在俞国振手中不知吃过多少亏,因此很注意俞国振的消息。他们胆敢在崇祯十年再犯南直隶,很大原因就是知道俞国振已经离开了襄安,去了他的封地。
“俞南海虽是名声在外,却也是因人成事,在南直隶是靠着史可法,在京畿是借着刘景耀,虽是屡战屡胜,但我料其年轻,必为朝中大员所妒。自古以来,未闻有秦桧在朝而岳飞可立功于外者,大王只管放心,只怕他不会给咱们报仇的机会了。”
众人默然时,有一人开口徐徐说道,这人羽扇高冠,道衣博带,看上去风神俊逸,绝非普通人。
正是被张献忠倚为谋主的另一位军师徐以显。
“徐军师这话……是何意思?”有人便问道。
“俞国振功劳太多,以白衣而登伯爵,朝中岂无人嫉恨?如今朝中的老尚书侍郎们,个个党同伐异,俞国振无论投靠哪一方,便要得罪另一方,若是哪一方都不投靠,便要得罪所有人。他缩在南海,象沐家一样当乌龟,朝廷还能容他,他若再到处立功,岂不显得朝中大臣无能,谁还能容他?”
他的话让众人回过神来,张献忠打了个哈哈:“徐军师所见果然不凡,况且此次咱们要打的还不是俞国振。白文选年长,此次就以白文选为锋将……另外,诸位兄弟也莫要藏着掖着,破了这支官兵,咱们便能进公`安城,公`安不比他处,可不曾经过灾祸,富庶不下于江南啊,先进者先得,这是咱们老规矩了。”
他这话说出,顿时有人起身道:“既是如此,咱老罗就走上一回!”
说话的是曹cāo罗汝,他浑身衣锦,盔饰金银,看上去宝光闪闪有如庙中的神像般。他这样一说,其余诸寇酋也纷纷响应,原本无人愿意向前的,突然间就变得人人踊跃了。
张献忠在心里冷笑了声,罗汝当真是爱财如命,听说公`安富庶,便急着去劫掠了。
“既是如此,曹cāo,革里眼,老回回,你们三位就先请,文礼领兵与三位一同前往,你们看如何?”
他答应的爽,让罗汝又觉得有些不对劲,歪过眼睛看着他:“八大王,你自己呢?”
“方你们不也听着斥侯所言么,熊文灿将兵就跟在我们之后,若不打痛他,他便追着不放了。”张献忠狞笑道:“我自己殿后……要不曹cāo你来殿后?”
听得殿后,罗汝眨了眨眼,干笑起来:“我曹cāo从不让兄弟吃亏,还是我去攻坚吧!”
他们定计之后,罗汝便亲领大军向前。在整个贼军当中,张献忠如今势力大,三十余万人里,他占了近三分之一,有十万众,而罗汝、革里眼和老回回实力次之,罗汝有五万余人,革里眼和老回回各有四万,其余左金王贺锦、争世王刘希尧、乱地王蔺养成等,各有二三万不等。罗汝有五万人,自然用不着亲为前锋,便派了一名部将为先,诸家尽是如此,合起来有兵三万,在斥侯带领下便向着湖广军去了。
接到流寇前来迎击的消息,高大柱心中多少有些不安。
他此前指挥大战,都是在俞国振身边,而这一次,却是自己独当。在练兵上,他因为追随俞国振时rì久了,练兵的章程可谓滚瓜烂熟,但真正临阵指挥,却没有什么经验。
“大柱哥,你在担心?”
他虽然极力掩饰自己的担忧,却不曾想还是被看了出来,纪燕凑上来笑着问道。
俞国振既然向登莱兵派了参谋团,就不可能不向湖广军派参谋团。不过这个参谋团是以他派给方孔炤家丁的身份出现的,而方孔炤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真将这五十人当成了自己的家丁,不将他们分遣到各军去。
故此,高大柱出来时,身边便跟着这五十人中的一半。
为首的便是纪燕,当初的少年,在短短的三年时间里便已经成长成了青年,十八岁的纪燕,将他父亲纪循的铁匠身板继承了下来,虎背熊腰,个头之高,仅次于齐牛,与高大柱相当了。
“我担心什么,无非是担心你们罢了!”
“放心,我可不是霍彦……不过大柱哥,此战你准备如何与敌交手?”
高大柱沉吟了一会儿,他灵变虽然弱了些,但那只是急智,却不是缓谋。过了好一会儿,他道:“流寇分兵来迎我,必是派出斥侯打探了我军消息,他得知我军人少,不过五千,所以敢前来迎击,既是如此……我不妨用骄敌之策。”
“骄敌之策?”纪燕心里本来另有打算,但听到高大柱这样说,倒不好讲出自己的计划了,他琢磨了一下,便又问道:“如何骄敌?”未完待续
四零六、忽忽烽火连湘汉(四)
楚地八月仍是金秋,原野上到处弥漫着野桂的香外,荆`州附近自三国时代起便得到了开发,到了此时,更是鱼米之乡。而且承平时久,与中原一带的旱蝗寇乱交替而起完全不一样,与南直隶屡经兵火也完全不一样,看上去就象是温婉恬静的乡村姑娘,羞涩芬芳的笑着。
她或许没有大家闺秀那般富贵荣华,却有着自己的幸福与憧憬。
白文选就对这块平静的土地充满着占有和蹂躏的欲`望,他要新手将她的幸福与憧憬扯碎。
不过孙可望三年多前阵亡的事情,让白文选还是多些谨慎。特别是来时张献忠拉着他的胳膊吩咐的话,让他更是警惕。
“文选,有一件事,我未曾跟曹操他们说起,这位方孔炤有位侄女,乃是俞国振的媳妇。故此方孔炤帐下,肯定有俞国振的虎卫效力,你千万当心,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有什么事情,让曹操他们上就是。”
这话让白文选既有些不服气,又有些感动,若不是担心他的安危,八大王何至于此。
张献忠为人凶残,于诸贼酋中可谓为最,但他对自己身边之人,又是极为重情,故此虽然偶尔觉得八大王做的事情不大对劲,可白文选、李定国、艾能奇等,还是对他忠心耿耿。
“少将军,前方见着官兵了!”
他思忖之间,突然听得马蹄声疾驰而来,却是斥侯前来报信。
他看了看左右,还没等他拿定主意,罗汝才的部将便大声问道:“是多少官兵,五千么?”
“不是,只有千余人,看来是官兵前锋,正在筑营垒,似乎是想据营而守,以待救援。”
“距离多远?”
“不足五里!”
白文选尚未答话,老回回马守应的一个本家子弟笑道:“运气,运气,这天色眼见晚了,他们便帮我们扎好了营寨,这当真是运气。”
“官兵的营寨,你敢住进去?莫忘了南直隶时俞国振的手段,谁知道那底下有没有埋着火`药!”白文选道:“小心些,再探,看看官兵大队人马距此多远。”
他下令再探,然后便将人马定了下来,倒未急着前攻。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便又有一批斥侯赶来,他们的模样就有些奇怪了。
“少将军,官兵大队……脱了官兵的服饰,正在四散劫掠村落。”
“什么?”
这个消息,让众人都吃了一惊。
张献忠部没有少和左良玉打交道,左良玉在官兵当中可谓军纪最坏,抢掳劫掠之事做得比流寇都不少,只是滥杀上稍稍好些。因此对于官兵劫掠村落之事,他们并不惊讶,惊讶的是这队官兵竟然会脱了服饰。
旋即白文选明白:“听闻方孔炤素有贤名,治军也严,官兵若是穿着官兵的服饰劫掠,必为其所治,如今脱了官兵衣裳,便可嫁祸于我们……他奶奶的,这些狗官兵奸诈,好处他们得了,骂名我们背了!”
“你还见着什么?”罗汝才的部将见那斥侯吞吞吐吐,显然有话还未说,便催问道。
“小人见着官兵赶着的大车上……咳,落下口箱子,里头尽是金银,另外还拉着成车的狄公酒……”
斥侯远远从林中察看,自以为是未被官兵发现,他们手中却没有望远镜这种利器,自然不知道他们看到的全是一场戏。但斥侯们回报说连在几个村子都看到大量的金银粮食和美酒布帛被官兵掠走之后,他们顿时就激动了,特别是罗汝才部,如同罗汝才本人一样,他们对于财货的追逐可谓永无止境,当既罗汝才部的将领便道:“既是如此,还等什么,莫非等官兵都抢空了咱们才去?”
“且慢,谁知这是不是诱敌之计?”白文选倒还没有昏头。
“诱敌之计,只凭着一群劫了无数财货的官兵来诱敌?不过是五千人罢了,便是诱敌,咱们也能撑死他,路上谨慎些就是!”
众人轰然响应,罗汝才部当先出动,然后革里眼、左金王等部也跟着动身。白文选无奈,亦只有追随在后。
不过他虽然跟着,却还是极谨慎,五里多地,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他们就看到官兵立起的营寨。这营寨因为立得有些仓促,所以只挖出了浅沟,胡乱堆着一些鹿角。
见着流寇来了,营寨那边明显慌乱起来,过了会儿,寨子被打开,一队约是五百人的官兵歪歪斜斜冲出来。
“杀贼,杀贼!”
那官兵吼着向这边冲锋,大约是想杀个乘人不备,只不过现在这模样,实在很难说得清是哪一方没有准备。就是白文选也觉得自己太过谨慎,这几百官兵竟然在他们数万人面前耀武扬威,还真当自己个个是五虎上将?
官兵没有个阵型,倒是流寇还勉强维持着阵势,但流寇也谈不上什么军纪,还隔着半里,便有人哐哐放起了鸟铳。
铳声一响,官兵顿时慌了,队伍稀稀拉拉,然后有人掉头便走,也有要逡巡不前,而前锋几十名胆大的却还在前进。当他们意识到同伴都不在了之后,回头便望向自己营寨,很明显,他们也露出畏惧之色。
“这便是诱敌之兵?”有人在白文选身边道,让白文选好生尴尬。
“再看,再看……”
他才待说再看看,就见那队官兵发了一声喊,这下就连最前的几十个最英勇者也转头就跑。他们来时跑得不慢,回头逃得就更快,眨眼之间,便奔出百十步!
“呃……”
白文选愣住了,若是诱敌,至少要上来打两下然后再走吧,这么调头就跑,是怎么回事?
在他发愣的时候,流寇诸军也不知所措。
纪燕一边跑一边大骂:“你们这些浑蛋,跑这般快做什么?”
“燕子你可是跑得最快的,今日怎么落后了?”
“不过是演演戏,你们演得也太真了,过年时节目只管让你们去演……”
他们倒不虞说话被贼人听到,相距有近一里,贼人喧闹嘈杂,便是自己人说话的声音也未必能听得清。
官兵中跑到最后的,自然是纪燕等,也唯有他们有这么大的胆子,接近到离流寇不足两百步处才调头回奔。
眼见这伙迎击的官兵调头跑回营中,而营中的官兵也发了一声喊就逃走,白文选再也按不住急着上前的流寇了。
远处,高大柱在望远镜中看到这一幕,猛然拍腿:“第一步成了,走!”
“这些流寇,在南直隶吃过小官人不少亏,还是这般模样!”一个虎卫跟在他身边道:“就没见着他们有半点长进!”
“你有没有看过小官人发下的《论流贼》一文?”高大柱看了那虎卫一眼。
那虎卫挠了挠头,傻笑道:“看了……不过一看就打瞌睡。”
“小官人发的书,你还敢看了打瞌睡,无怪乎就只能当个小兵!”大柱恨铁不成钢:“书里说了,为何将闯贼、献贼等称为流贼而不是义军,或者说,古往今来流贼与义军的根本区别,就在于义军所为是为了建立更公正合理的秩序,而流贼所为则纯粹就是破坏一切秩序。义军的这种本质,决定他们对百姓是关心爱护,而不是裹挟逼迫;流贼的本质,则决定了他们无论打出什么‘替天行道’还是‘劫富济贫’的口号,都不能组成普通的纪律部队……”
《论流贼》乃是俞国振面对新襄系统内部发行的一篇文章,这篇文章的目的,是同新襄百姓和虎卫当中某些同情流寇、认为是官逼民反的思潮划清界限。在宋献策来到新襄后不久,俞国振便撰写此文,而且更重要的是,这篇文章是用此时的白话所写,这就使得那些通过夜校才学会识字的普通民众,也能懂文章中的意思。
宋献策并不知道,正是他的到来促使俞国振写这篇文章,反而在看过这篇文章之后,他大加感叹,觉得困扰自己多年的一个问题迎刃而解。而且他还从这篇文章之中,看出俞国振某种未曾明说的意思:如今大明被一种不公正不合理的旧秩序所统治,流寇只知道破坏这种秩序,用无序来代替有序,而唯有新襄,才是在试图建立一个符合华夏长远发展的新秩序。
这便是所谓“受命于天”,这便是所谓“奉天承运”!
“小官人当真这样说了?”那虎卫咂舌道:“料敌于千里之外……那本书回去之后,我要好生看看了。”
“磨磨蹭蹭,先回去做准备吧,如今还只是第一环,我看这伙流寇当中,还是有极狡猾之人,要想真让他们彻底上当,还得再努几把力气!”
他们离开不久,流寇便冲入了营寨之中,在营寨里倒是发现了大量建造营寨的物资,可流寇们渴望的金银宝货却根本没有什么。
当然,也没有白文选担心的埋伏。
不等他们停下享受这座半成品的营寨,便有斥侯传来消息,各路分道掳掠的官兵会合在一处,遇到了败下去的同伴,得知营寨被夺后,官兵大乱,相互争执不休,甚至险些内讧,打翻了几辆大车,滚出来的全是一个个玻璃瓶子,除了曾经见过的狄公酒外,还有别的据说会安的物产!
这消息顿时让罗汝才等人部下兴奋起来:有利可图!
四零七、忽忽烽火连湘汉(五)
“连抢了六车东西了,但金银宝货还是不见”
流寇纷纷叫骂,他们连着赶走了几伙官兵,抢了六车东西,但官兵每见逃不过,便扔下一车物资,而流寇便停步不追,争夺起车上的物资泡-书_)虽然车上不过是些酒啊、香皂啊或者女人用的小圆镜之类的东西,再就是些布匹绸缎之类,不值大钱,可却也足以吊起这些流寇的胃口了
“逃得倒快”白文选身边一个贼将不耐烦地说了一句
他们相当不喜,由于白文选的约束,他们即使冲在最前夺下了大车,白文选也不准他们去触碰,只怕其中有火`药结果便是他们夺了两辆大车,却被别的人将战利品抢了走
白文选此时也已经怀疑,自己是不是谨慎过头了
这伙官兵对于决战,似乎没有丝毫准备,相反,他们的逃命完全是不遗余力,看模样,他们是准备逃到公`安城去而据白文选所知,在从此往公`安的途中,虽然有些树林,却没有大山,根本不存在好的伏击之所
就在他琢磨着当如何处置的时候,突然间前方一阵sāo动,紧接着,一队快马向前直冲而去
“是曹cāo部,曹cāo亲自上来了”有人惊呼道
却是罗汝才接到部将传回的军报,亲自上前帅军前进他身份不同,因此没有将白文选放在眼中,径直领着三千骑突前
虽然这六车不是什么太好的东西,可放在罗汝才眼中仍然是珍宝那玻璃器皿可是张献忠花了大气力,令汪兆麟从南直隶买来的那些布匹绸缎,可以用来给部下制衣裳而那些狄公酒、各类果脯,也是此时难得的奢侈品对于每rì里抢到啥吃啥的流寇来说,那都是珍馐美味
罗汝才的狡猾,或许比张献忠、李自成逊sè一些,却绝对在高迎祥之上,故此高迎祥死了,他却还活得好好的而且如今张献忠在流寇中实力排名第一,他就绝对是第二但他的贪婪,则胜过张李诸人在确认官兵确实是在一路逃奔之后,他便亲自上来
这队骑兵一突出去,其余诸贼顿时哗然
流寇中以高迎祥部骑兵最多,张献忠等也不少但在连续被俞国振打败之后,他们马匹骑兵的补充也很艰难,现在不少人骑的是驴、骡子甚至牛_泡&书&象罗汝才手中有几千骑兵,已经算是了不起的,张献忠自己手中的骑兵也不过是五千人,他拨给白文选的,只有五百至于其余诸贼,骑兵就是不足这也是他们为何狂追了近十里却一直没有抓着明军的原因
但现在罗汝才jīng锐尽出,分明是去抢胜利果实了众人如何不暴怒甚至有人便破口大骂,也有些贼带着几十骑百余骑的便个个向前冲去
转眼间,数万人的部队,就分成了两部,一部是骑马的大约有三千骑,另一部则是步卒数万这数万人只能远远地吃着灰,一个个叫骂不休,白文选却沉着脸,召呼着诸军继续前进
他心中的不安,这个时候达到了顶点
“白将军,还急着做什么,让曹cāo去抢去,好东西都被他夺走了,咱们早去晚去都是一回事,从未曾听过曹cāo抢到手的会漏出一星半点来……”
旁边一将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白文选几乎忍不住要拔刀去砍他,实在听不下去了便厉声道:“前方必有埋伏,曹cāo此去……”
“曹cāo中了埋伏与我等何干,他抢了东西也不见分润”那贼将撇了撇嘴,然后压低声音:“八大王只怕也巴不得曹cāo兵少些?”
此语一出,白文选心中一动,从张献忠的角度来看,他现在与罗汝才、贺一龙、马守应等的关系,确实有些微妙他实力虽然最强,诸酋也以他马首是瞻,但他却指挥不动这些寇酋,不存在上下级的隶属关系,各部之间的小磨擦是不断,时不时便会有火拼
这其中,罗汝才是最难对付的,若是他真吃了败仗而实力大损,甚至他死在埋伏之中,那么他的数万人马,自然而然就该归八大王所有
这事做得好的话,他白文选便能独领一军了
这念头在白文选脑子里转了转,然后便被他抛开孙可望当初便是打着这样的主意,结果轻军冒进,被俞国振击杀,这前车之鉴,无论如何他都忘不掉
“前进,加紧”他厉声下令道
可是他再怎么催促,其余流寇眼见冲上去未必会有什么好处,一个个无jīng打采,再加上此前为了争夺财物跑得快,如今是没有气力
又走了才不足半里,便有人扔了刀枪坐下歇息,嚷嚷着要埋锅造饭,而且不只一个任白文选如何喝斥,他们就是起不来,他就算用鞭子去抽打,抽起这个,那边又坐下两个
当白文选为此一筹莫展之时,消息也经斥侯传到了高大柱眼中,得知流寇步卒果然如蜗牛爬一般,顿时喜道:“果然如此”
“大柱哥就是厉害”旁边那虎卫挑起拇指赞道
“不是我厉害,我说了,小官人都在《流寇论》中分析过了,流寇无纪,又无长远打算,易为眼前小利所动,彼此不过是苟合于一处的乌合之众,相互间并无同生共死的情谊……”高大柱对俞国振的崇敬可以说是近乎盲目,俞国振文章中的话语,他甚至能一字不错地背出来,故此说得那虎卫一愣一愣的见他这模样,高大柱意犹未尽地住嘴,然后叹了口气:“多瞧些小官人的文章,便是不在虎卫里做了,对你以后也有好处”
那虎卫嘿嘿笑道:“我知道,但我天生便不爱看书,便是小官人教的,也只是爱听人讲,自己一瞧就打瞌睡……”
高大柱挥起鞭子就抽了下来:“看小官人的书你也敢打瞌睡”
这一鞭抽得狠,在那虎卫身上直接就抽出了一道血痕,那虎卫愣了愣,一直以来,高大柱虽然严厉,却绝少有不违犯军纪而体罚之举,也能和人开开玩笑,却不曾想他只是说了句看俞国振的文章打瞌睡便挨了鞭子
高大柱哼了一声,不再理他,径直上前去那虎卫犹自愣愣的,旁边另一虎卫拍了拍他的肩:“大柱哥是最恨有人不把小官人放在眼中的,你啊你,想来这些rì子见他xìng子宽厚便有些得意了,什么玩笑都敢开”
挨打的虎卫有些委曲:“便是小官人定的虎卫条律里,也只有官兵一体只有职分区别并无人身高低,我只是说了一句,他为何便打人?”
“你小子,小官人这句对你有用的话就记着了,可为何看着小官人的书就打瞌睡?”那劝的虎卫摇了摇头:“还有,你这脾气……莫要学霍彦,他如今可是在杭城去修路了”
挨打的虎卫缩了一下脖子,显然,霍彦的下场,让他心有余悸
有关霍彦的处理决定,是公开向全体襄虎卫发布的在人事问题上,俞国振尽可能做到公开,他不觉得在自己真成就大业之后,便可以一纸命令让所有制度公开,唯有在建立基业之初,便着手往这个方向努力,花上十年二十年时间,才能养成公开的习惯
罗汝才全军突进,又是抢了一车丝绸,然后便看到前方官兵列阵而立,人数倒是不多他见官兵周围是一圈大车,不由得大喜:这足有十余辆,哪怕上面装的都是狄公酒之类的货物,全抢来也是一大笔财富
不过他既以曹cāo自居,当然也有着曹cāo的多疑,又观察了一番后喜道:“不是埋伏,那车里并无火`药”
“大王何出此语?”身边一贼问道
“若是有火`药,岂敢放在阵前充当阻拦之物,只要我们一杆鸟铳或者一枝火箭shè中,他们不就全完蛋了?”罗汝才笑道:“儿郎们,冲啊”
他呼喝一声,手下的骑兵顿时从两翼开始包抄楚地也是水网密布河道纵横,骑兵这一展开,便觉不对,因为他们两边都是水,在东边为长江,烟波浩渺自不待言,在西边则是一条与长江并行的湖,水面虽然不阔,但也有数十步,而且根本不知水深如何
在这中间,则是不足百步的道路
流寇并不知道,当长江涨水之时,这并行之湖往往与江水连通,如今是秋天枯水之时,所以才会露出中间的道路来官兵一路上丢弃大车,便是要将他们从官道引到此路上来
罗汝才意识到不对,他也果决,顿时下令:“回头”
但他的部队夹于江水与湖水之间,才待回头之时,在他们身后,突然发出呐喊之声
只见江岸的芦苇之中,纷纷钻出一群又一群的官兵,他们上岸之后将一圈圈的线推了出来,然后迅后退,在罗汝才后路上放下长达二十余步的铁线圈
这样密集的铁线圈,即使罗汝才他们凭借骑兵的优势要冲阵,也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而这个时候,铁线圈之后的明军,又开始布下枪阵
罗汝才情知中计,心念一转,便想着要去冲车阵,与此同时,高大柱举起手,下令道:“shè”
连片的火枪声,夹杂着弓弦的嗡嗡声响了起来湖广军并不是虎卫,甚至也不是俞国振大力支援的登莱军,因此他们的虎卫乙型火枪数量并不多,也就是五百多枝,全部集中在高大柱的部下手中多的官兵使用的还是明军的鸟枪,还有用弓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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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零八、忽忽烽火连湘汉(六)
罗汝才惊骇欲绝。
他知道现在自己面临着巨大的麻烦了,对方果然布有陷阱!
最让他骇然的,是这里的地势环境,原本是极不适合布陷阱的,可是官兵只是用十余辆大车加上一堆铁丝圈,便布成了一个杀局!
那铁丝圈显然不是那么容易突破的,若是军纪严明的部队,还可以不顾牺牲,以人力将之扯开,可是对于流寇来说,要他们做到这一点就太困难了。
发觉被伏击之后,流寇便乱成一团,罗汝才能约束的,也不过是身边数十骑罢了。而火枪齐发中,流寇们惊恐地发觉,自己身边的同伴一排排倒下,转眼间便是百余人不能再起。
冷兵器时代军队,能伤亡百分之五而不动摇的部队,已经是极合格的了,只有最精锐的、纪律最为严明的部队,才能在伤亡重大的情形下继续保持战斗力。故此,流寇在发觉了自己的同伴大量伤亡之后,顿时开始四散。虽然来去的路都被堵上了,但水边浅滩还可以趟过,顺着这浅滩,总是条出路!
“所有的流寇,都习惯于投降或者逃跑,从来没有坚定的反抗意愿。所以,在战斗中遇到困难时,他们很容易动摇,如果官府开出的条件合适,他们甚至愿意将刀对准过去的伙伴,为的就是搏一个‘招安’,《荡寇志》中的宋江,便是流寇的代表,虽然他们以梁山泊为基地。实际上却并没有任何关于秩序的建设。既不曾发展民生,又不曾关心生产。所以,当有人伸出招安的旗帜时,他就迫不及待地投降了……”
这一连串的文字在高大柱心头闪过,这些文字仍然是俞国振《流寇论》中的分析,而将之与眼前的罗汝才等一对应,便觉得,俞国振所言,当真是真知灼见!
“幸而苍天有眼,为我华夏生出小官人这般人物!”高大柱心中的敬仰。当真是无以复加,从俞国振将他一家自死亡线中救出起,他便极是尊重俞国振,但那种尊重是因为救命之恩。此后则慢慢因为俞国振的才能而生出敬仰,直到现在,发觉俞国振一言一语中都含有深意,便更是崇拜至极了。
那些马一踏入浅滩,顿时嘶叫起来,不一会儿,一匹匹都倒入水中。看似较为安全的水下淤泥之中,早就埋有铁钉蒺篱,水半浅不深的根本看不清,故此避无可避。那些流寇纷纷只有下马,弃马泅水逃生。
深秋的长江之水,倒不是很凉,但岸上的火枪却要人命,罗汝才眼见着自己身边一团团都是血圈,他身边忠心耿耿的护卫也被击杀得差不多了,顿时明白,今日只怕是脱不了身了。
“愿降,愿降!”他大声呼道。
“愿降,饶命。愿降,饶命!”
周围哭嚎声一片,虽然流寇也用火铳弓箭进行反击,也射伤射死了百十名官兵,但相对于他们自己的伤亡来说。对官兵的这点杀伤根本不值一提。
“果然,当遇到困难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选择投降……”
高大柱轻蔑地扫视了众贼一眼,然后下令道:“接受投降,喊话,不降者杀!”
战斗就如疾风骤雨一般,当白文选抵达战场时,除了尸体之外,就是一滩滩的血迹,战场被打扫得极干净,甚至连死去或者重伤的马都没有剩余。
“这是……”
白文选大惊失色,战败并不令他意外,令他意外的是几乎没有一人逃脱,他观察周围地形,实在想不出,在这种地形之下,官兵如何伏击全歼罗汝才带领的几千骑兵!
就在他犹豫间,突然四周一片声起,无数火把、旗帜迎风展开,远远望去,似乎有千军万马从各处河汊、水渠中过来。白文选抬头望去,便看到一面巨大的旗帜,上书“大明南海伯俞”六个字!
俞国振!
白文选立刻明白,自己遇到的是什么对手,无论乎一声不响就将罗汝才几千兵马吞了下来,原来是俞国振!
当初只凭几百骑,便让孙可望折戟、张献忠败北,只凭一千余骑,就将高迎祥生擒的俞国振!
流寇中识字的虽然不多,但只要识字者,无人不知这六个字的意思。
流寇中的核心是惯寇,而惯寇同时也是在南直隶被俞国振打怕了的,新寇便是没挨过打,却也经常听同伴说起“俞幼虎”,见着这旗帜,又见了周围那声势,众贼哪能不心惊胆战!
而白文选更是拨转马头,面色惨白,当先逃走。
他才不要和孙可望一般的下场!
无怪乎罗汝才败得如此彻底,无怪乎战场打扫得如此干净,这可都是俞幼虎的拿手好戏!
“献贼休走!献贼休走!”
听得四面八方全是这样的呼喊声,白文选知道对方将自己当成了张献忠,他更是拼命扬鞭抽马,跑得更快了。
张献忠两次毁了俞国振在襄安的细柳别院,两人间可谓结成了死仇,对方既然认定他是张献忠,便不会轻易放过,他不加紧些逃命,必是死路一条!
他一带头退,周围的兵更是鬼哭狼嚎一般逃命,相互间践踏踩倒者便数以千计。几万人在这狭长的地方,原本就容易出现踩踏事故,逃命之时,更是顾不得那许多。
就是导演了这一幕的高大柱,看到这种情形,也呆呆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乌合之众!”
“咱们小官人威名竟然至此!”一个虎卫感慨地道。
众人听得分明,流寇逃跑时许多人都在喊“幼虎来了、幼虎来了”,简直可谓闻风丧胆。他们这边虚张声势出来,原本只是想吓退流寇,结果流寇不是退,而是大败了。
这样的机会,自然不可错过,高大柱便是不擅机变,也不会忘了下令追击。而且不灭他多说动员,官兵们自然兴高采烈地追了上去,痛打落水狗谁不会?
这一追就足足追了十里,高大柱才出于谨慎,收兵回来。经此一战,流寇士气必然崩坏,接下来战守就都好办了。
然而就在这时,后方却来了一军,不一会儿,便有人来报:“方军门来了!”
此时天色渐晚,高大柱已经下令择地扎营,听到方孔炤赶到,不免有些惊讶,他匆匆来迎,才见着方孔炤,便发觉这位湖广巡抚的脸色相当难看。
“见过军门。”高大柱以为他是心忧战事,向他道:“我遣人向军门告捷——军门莫非未见到?”
“大柱,你做得好,生擒罗汝才,这是大功……可惜,你的大功,却抵不过别人的犯蠢!”
高大柱愣了愣,这种突然来的变化,让他有些不明就里:“军门之意?”
“我在**城中,顺着江水飘来无数船只和死尸,后来又见到一艘败下的战船……熊总理、左良玉吃了个大败仗!”
“什么?”高大柱讶然。
熊文灿支使不了左良玉,左良玉甚至逼得熊文灿不得不将自己招募的擅使火枪的广`东兵解回原境,又不得不向朝廷请调边军,象是陈洪范领的登莱兵,还将方孔炤辛苦练出的兵抽出了一万多。而左良玉骄横之名,高大柱也听说过,在安庆之时他与陈洪范合击击败了张献忠,张献忠挟众再入英霍山中,他不但不听史可法之令入山进剿,反而在驻地纵兵劫掠百姓,夺人财物淫人妻女,所作所为,与流寇别无二致!
就是这样的人,东林党还是视之为军事上的依靠,颇为优容,朝中便是有人弹劾,也被安抚下去。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东林党还真是只有党派利益,没有是非之分,就是其内部矛盾,也是以地域或者关系远近来决定立场,而不是国家利益!
正是在东林有意无意的纵容之下,左良玉几乎不将熊文灿放在眼中,名义上熊文灿为总理,实际上很难调得动左良玉。他们大军尾随张献忠等诸寇,在郧阳巡抚治下辗转了一圈,待得知流寇于荆`州渡江之后,便跟着过江。左良玉自是当先,和张献忠想法一样,他想的就是湘楚境尚未被过兵火,定然有的是财货可供劫掠。但张献忠却早有准备,待他渡江到一半时猛然攻击,双方在江畔一场大战,左良玉兵力不足,惨败而回,而张献忠乘机杀了个回马枪,又在长江北岸与之大战,左良玉再败,溃兵带着熊文灿大营都崩盘,大量官兵降了流寇!
“也就是说,短时间内再也不能指望熊文灿与左良玉了。”说完情形之后,方孔炤恨恨地一击手:“军国之事,便是被此辈所误!”
高大柱默然。
如方孔炤所言,原本极为有利的局面,因为熊文灿的这次大败而完全改了。
张献忠还是低估了湖广兵的战斗力,方孔炤兵力虽少,但战斗意志顽强,高大柱擒获罗汝才之战,将张献忠等诸寇可谓扼在了长江与虎渡河之间。若是熊文灿与左良玉不败,他们一方面以舟师断张献忠退路,另一方面主力绕道与方孔炤会合,完全可以在长江荆江段的这个大拐弯处彻底解决掉张献忠等巨寇,如此流寇几乎清去大半。但熊文灿一意招抚,战斗意志不坚决,左良玉贪图劫掠,轻军冒进,直接就导致这大好的局势被破坏了。
而且熊文灿所统大军溃散,也就意味着荆江南北,再无能正面与张献忠相抗衡的兵力!
如此危局,孰能横刀立马力挽狂澜?
四零九、皎皎明月耀荆楚(一)
原创对于崇祯皇帝来说,崇祯十年实在是个尴尬的年份。╱оΟ在四月的时候,他又颁了一份罪己诏,当皇帝的动不动对着臣民认错道歉,就好比是有人总是说“我来晚了”一般,除了显得自己假惺惺的,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崇祯也有些习惯了这种尴尬,他登基之后,除了头一年弄倒了魏忠贤让他意气风发之外,似乎就没有怎么舒心过。
望着跪在面前的杨嗣昌,崇祯长长叹了口气。
“当真不可用南海伯?”他又问道,这已经是第三次问杨嗣昌此事了。
杨嗣昌应声道:“陛下不必担忧,熊文灿乃能臣,陛下慧眼识英,既是用了熊文灿,用人不疑,便由他施为。”
杨嗣昌说话很肯定,特别是“慧眼识英”四个字,他特意加重了误气。
崇祯还是有些犹豫,不过杨嗣昌的话还是让他挺高兴的。满朝都是些抢功推责之辈,而杨嗣昌这话说得勇于承担责任,至少比上一任的兵部尚书张凤翼要强得多了。
何况此人还是一个孝。
崇祯对于孝有一种近乎变态的近感,常说的话就是“yù访忠臣必于孝之门”,杨嗣昌愿代父受过,在崇祯看来就是大孝,既是大孝,必然会是大忠臣。崇祯这个人,当瞧一个人顺眼时,这个人身上的缺点都闪着金光。相反,若是瞧一个人不顺眼,这个人身上的优点也和不存在一样。
正是因此,他瞧着俞国振顺眼,所以朝中不是没有人弹劾俞国振的,但这些奏章都被他留中。而那些弹劾者则为他找了借口训斥。
当然,他所不知道的是,他身边的人多少都收了俞国振的好处,所以会总有意无意给俞国振说好话。就连小坤兴公主,收了方仪送来的显微镜,也是欢喜得不得了,每天都忙着用它来看树叶树皮头发。
“总觉得。若是南海伯在,朕的心里就会踏实些……堂堂大明,名将只余南海伯一个啊?”
崇祯的自言自语让杨嗣昌垂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嫉妒的光芒,他如今极得圣意,但正如史书所言,他与温体仁等一般,嫉贤妒能——虽然温体仁在今年的巨大纷争中终于被斥退,赶回老家休养去了。但如今的首辅张至发仍然是这种人。
“陛下所言甚是,不过若是国家仰赖一人,则国家危矣。南海伯年轻有为,陛下从保全功臣来说,也应该稍稍约束,免得小人嫉妒而生祸端。”
杨嗣昌此语说得仿佛极诚恳,是为了保护俞国振,而崇祯也深以为然地点头:“卿所言极是,确实如此。前些rì俞国振将尚可喜的首绩送来,朝中有人便劾他捕获乱臣擅专杀伐……这些言臣,为何自己不去将乱逆擒来?”
杨嗣昌心中是嫉妒,擒杀尚可喜之事,可谓极为轰动,此前朝廷略有耳闻,知道二月份的时候南海伯辖下一艘船。在皮岛防御战中颇立功劳。甚至尚可喜座舰都为之搁浅,但尚可喜的下落,有说被擒的。有说沉海的,也有说当场格杀的。
到了六月,尚可喜的首绩被送至京师,朝中确认,这厮竟然是被生擒了。
问题是,尚可喜的首绩送至京师时尚保存完好。这有石灰的功劳,但也证明一件事情。尚可喜是被活捉的。而南海部麾下活捉了尚可喜,不将之生送京师明刑正典,却是私自杀戮,这其中是否另有缘故?
不过,杨嗣昌是极会揣摩崇祯意思的,虽然他也嫉妒俞国振又立下的功劳,却回避这个问题,并未攻击俞国振。而是巧妙地转移话题:“陛下圣明,南海伯对陛下的忠心自是没有话说的……此次yù增兵加饷,听闻南海伯献入内库十万两,当真是为陛下分忧。臣不敢说朝野再无南海伯这般名将,却敢说再无南海伯一般jīng通陶朱之道者。南海伯白手起家,至此有百万身家,端的是经营有方。”
崇祯没有听出这背后隐含的深意,他顿了顿,冷笑道:“是南海伯较旁人要忠心……朝中诸公,家中明里暗里与海商勾连的,难道朕真的一无所知么?一个个说朕征些税是与民争利,其实是怕朕与之争利罢了!”
俞国振献上的十万两银,在某种程度上,其实是获取襄在整个大明全境的贸易权。若无这十万两银,大明的官吏们便会想方设法给襄货物制造麻烦,好获取其专利权,比如说,让襄只能将这些“会安货”低价卖给他们指定的包商,再由包商高价卖给大明百姓,这个过程中,利润全部被包商和其背后的官员们所赚去,俞国振这个生产者赚不到钱,大明朝廷收不到税,而崇祯对此还不能插话,因为一插话就是“与民争利”的大帽。
现在不同,俞国振很明确地说是他经营会安海货所得的税收,既是税收,那么崇祯就可以堂皇介入,谁胆敢阻挠会安海货的销售,也就意味着和崇祯的钱袋过意不去——这可不是与民争利,而是与皇帝争利,一般的官员就得三思而后行了。
见崇祯并没有因为俞国振的富有而生出别心,杨嗣昌正yù再度转移话题。突然间,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曹化淳肥胖的身躯又出现在御书房门口。
“怎么了?”崇祯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叹了口气:“杨卿不是旁人,但说无妨。”
“湖广急奏!”曹化淳的神情有些怪:“献贼渡江了!”
“拿来!”
如今流寇中,就以张献忠为猖獗,他的消息,也是崇祯一直关注的焦点。他留下杨嗣昌应对,便是为此。
送上来的……竟然是一份捷报?
已经有看到差消息觉悟的崇祯,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手中的这份奏报。他甚至很失态地揉了揉眼,发觉自己看到的确实是真的。
“陛下?”
杨嗣昌心中对于奏报也很好奇,这份奏报里的内容,关系重大,他瞄了一眼曹化淳,曹化淳却是面无表情。
“大捷大捷,送来的是大捷,列祖列宗保佑,献贼之外为狡猾猖狂的贼酋‘曹cāo’罗汝被生擒了,正在运往京城途中!”崇祯将那奏折推给杨嗣昌。
杨嗣昌愣了愣,接过奏折。他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他是知道熊文灿的,熊文灿一味只知招抚,与他的战略布署其实并不相合,只因为崇祯有意简拔之,所以杨嗣昌会力挺。而熊文灿就任总理军务以来,表现也确实显得无能,除了追着张献忠屁股后面贴布告,要求流寇接受招抚之外,军略上几乎毫无所成。
杨嗣昌已经在琢磨着,只要让他再撑个一年半载就想法将熊文灿换掉了,可现在,他却拿出了一份大捷的奏报!
打开奏报一看,大致便是说,在熊文灿的指挥之下,湖广巡抚方孔炤督兵于公`安城以北虎渡河畔,同渡江的献贼激战,大破献贼,擒获贼酋“曹cāo”罗汝,如今正送往京师。但在奏折末尾,却又有小小一段:献贼猖獗,虽然获此大捷,官兵损失亦重,求兵部再拨兵派饷。
看到这里,杨嗣昌便知道这奏报中有不尽实之处:既然是大捷,特别是擒获了罗汝,怎么还会损失惨重?
但他再聪明,也猜不出这是熊文灿幕中几位师爷妙笔生花,将一场惨败与一场大胜硬生生凑在一处,浓墨重彩在大胜上,而惨败则是一笔带过。
“恭喜陛下,果然用人得当!”
合上奏报,杨嗣昌不动声sè,向着崇祯恭喜道。他虽然猜出其中尚有蹊跷,但现在不是追根问底的时候。
崇祯也是连连点头:“也是卿举荐得人,卿这荐人之功总是不少的。”
“不过,虽是擒得罗汝,献贼终是未除,而且熊文灿说此战官兵损失亦大,虽然他力主招抚,却也得手中有兵,能迫使献贼投降。”杨嗣昌又道。
这是替熊文灿补上后一根板,杨嗣昌判断唯有这句话是熊文灿真心想说的。崇祯连连点头,对于损失了多少兵,他并不关心,他关心的就是何时能尽全功:“依卿见,从哪儿还能挤得出兵来?”
“登莱副总兵陈洪范正史可法帐下,离湖广较近,调陈洪范去即可。”
“卿言极是,登莱兵善战,陈洪范在皮岛也屡立功勋,就是他了。”崇祯毫不犹豫地点头。
他们兴高采烈地为所谓大捷兴奋之际,在公安,方孔炤也终于露出了三天来的第一次笑脸。
“济民,你来了,甚好,甚好!”
“原本是要带着仪省亲的,但仪有孕在身,不宜奔波。”俞国振说到这的时候,与方孔炤相视一笑:“所以就由小侄一人代替了。”
“不妨,不妨。”
二人提的是俞国振擅离封地之事,俞国振既被封为南海伯,无论他自己是否愿意,按理说都不该在大明境内随意移动,特别是在没有得到朝中敕令下,不能随意带兵。去年建虏寇京畿时,唐王带兵前去勤王,结果被崇祯下旨喝斥,后来干脆就拘至凤`阳圈禁起来。而俞国振行此事,必然也会迎来一片弹劾之声。
方孔炤说“无妨”,就是告诉俞国振,此事他会担下来。
“战况如何,我在半道中听说熊文灿惨败,江汉之间几无可御之兵了?”俞国振问道。
他不想为大明卖命,但此次来打通长江商道、获取多人口的目的,却是一定要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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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零、皎皎明月耀荆楚(二)
“熊文灿误国!”
因为只有方孔炤和俞国振二人,他也不掩饰自己的愤怒,一开口便批了自己的顶头司。
自一开始熊文灿力主招抚,方孔炤便不以为然,而这场让大明腹中陷入空前危机中的大败,就更让他对熊文灿不满。虽然严格来说,大败的直接责任者是左良玉,不过方孔炤觉得,熊文灿既然控制不了左良玉,那么就该乖乖请辞,让能控制得住左良玉的督臣来任这个总理。
“献贼如今声势浩大,号称百万众,虽然有些吹嘘,但六七十万人只怕是有的。一部分乃是左良玉等部下投靠他的溃兵,一部分是被他所裹挟的百姓。崇祯八年、九年,连续两年中原大旱,今年又是旱蝗连灾,波及秦岭南北,便是江汉之地亦受灾不浅,而中原饥民更是纷纷南下,故此也有些百姓为生计所迫,随贼为乱。贼人如今兵分两路,一路东向,似乎又准备去英霍,另一路则在江北顺江而下,进逼岳阳,威胁武昌。”
“一分为二?”
这个消息让俞国振心中讶然,若他是献贼,此时便有两个选择,一是乘着背后无压力,东下江南,寻找防卫薄弱之处过江,只要再劫掠江南,大明根基动摇,天下财赋半靠江南,据有此地便有钱有粮;另一则是挟众南下,占领湘江之地,伺机西征巴蜀。但无论是哪一个选择,都需要集中力量,莫看流寇现在人数海量,实际多是被裹挟的百姓,绝大多数仍然没有什么战斗力。分兵实在是不智之举。
“罗汝才就擒,其部为张献忠所并。然后老回回、贺一龙等与张献忠分道扬镳。”方孔炤说到这苦笑了一下:“若非双方发生争执,足足耽搁了两rì,情形只怕已经难制了。”
“流寇只有眼前之利,很难从战略思考问题。”俞国振点评了一句,跟在他身后的高大柱连连点头。
但无论如何,流寇的势力极大,就算他们分兵,也不是方孔炤等人能阻挡的。
“济民此次北,带了多少兵来?”方孔炤问道。
“限于朝廷体制,我只带了四千人马来……唔。为了免得言官参劾。还要请伯父给他们一个名头。”
“那是自然的,济民只管放心。”
方孔炤知道事所从权,不过俞国振带四千人来,还是让他有些吃惊,他可是知道。俞国振当初离开无为去钦`州发展时,拥众不过数百,可短短时间内,便已经有四千兵了。以他对俞国振练兵的认识,这四千必是jīng锐,绝对在关宁军战斗力之。此前卢象升等屡破流寇,倚仗的不过是祖宽三千关宁军,俞国振四千虎卫,足以扫破献贼了。
俞国振如今有虎卫一万一千。其中一千人守耽罗,一千人守会安,两千人守新襄,两千人去了新杭。剩余四千,便被俞国振全带到了湖广。这四千人中,一半老兵。一半新丁,可如今虎卫已经进入快速扩张的时期,就算是新丁,也早就在新襄、会安接受过初步的军事训练,入伍三个月后便完全能执行各项命令了。
这也与新襄大力推广的夜校制度分不开的,没有夜校的毕业证明,根本没有资格加入虎卫,所以新襄虎卫是这个时代最为奢侈的部队:全体成员绝大多数都能识字。
新襄的识字可不是后世某国一般,能认得自己名字便算识字,新襄识字是以认识常用一千字、能熟练地阅读白话文告、可以写一两百字的简报作为衡量标准。也唯有这样的士兵,才拥有普通的自主学习能力,能够看着简要的说明,cāo作一些军用器械。
“献贼畏济民,回见济民旗号便远遁,此次济民本人来了,还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应对……”得知俞国振带来了足够兵力,方孔炤心中担忧放下了一半:“济民觉得当如何灭贼?”
“我之兵力,败贼容易,灭贼绝无可能。”
俞国振的回应不出方孔炤意料,俞国振的四千人,再辅以方孔炤湖广兵近一万,击溃流寇的主力不是什么问题,打下流寇如今嚣张的气焰也算不了什么,但想要剿灭,确实很难。消灭流寇,从来就不只是个军事问题,更是一个政治问题,只要民生不能解决,寇乱就不会停止。
方孔炤正要再问,恰这时熊文灿派来的使者又到了,却是催促方孔炤发兵江北的。其言辞甚为激切,颇有若方孔炤不出兵,江北局势糜烂的责任,就要由方孔炤一人背起之意。
看了公文之后,方孔炤脸sè沉了下来,此前熊文灿将高大柱擒获罗汝才的功劳吞下,已经让方孔炤对他极是不满,现在又有意将荆楚败局责任推到他头来,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过他明白,熊文灿总理诸省军务,身为他的顶头司,他若真有些推来,还真不好应付。
“是不是又出问题了?”他向信使问道。
那信使有些吞吞吐吐,被方孔炤逼了逼,才说出实话:“献贼围荆州,总理令分守监利的荆州守备沈至绪救援,不意途中与献贼大兵相遇,沈至绪兵败就义……如今献贼正围攻监利,也不知此时是否还在坚守。”
俞国振听得“沈至绪”这个名字,觉得有些熟悉,看了看左右,发向齐牛神情似乎有些不对,便问道:“老牛,这沈至绪你认得?”
“是,去年在京畿遇刺客时,他与我们并肩作战。”
齐牛的回应很简短,俞国振顿时想起,还曾听方子仪说过此人,并且方子仪很委婉地说,齐牛似乎对此人的女儿有些不同。当时自己只道是方子仪顺口一提,现在想来,方子仪其实是极有深意的。
“子仪对我提起过……他还有一女?”
齐牛点了点头,目光中闪过一丝担忧。
他被俞国振简拔起来,跟着俞国振吃到平生第一顿饱饭,跟着俞国振练得一身武艺,也是跟着俞国振,才成为南直隶闻名的勇士。因此,他觉得自己的xìng命就是属于俞国振的,别的家卫怎么想他不管,他一心只当着俞国振的“世仆”,那么他的婚姻问题,就容不得他自己作主,该由俞国振为他安排了。
因此很长时间,他对女子不假言sè,直到看到沈云英,那佩剑少女姿容倒是其次,关键是显示出来的飒爽,让他颇为心动。
但对方年纪也太少了,今年也只是十四岁。
他却不知,十四岁的沈云英此时脸sè凄楚,一身孝衣,端坐于马。
在她的身前,挂着一柄梨花枪,背后则背着一柄雕弓。一个家将拉着她的缰绳,神情惶急地道:“小姑nǎinǎi,当真是不能去,贼势大,你一姑娘家,如何去得!”
“先父身荷国恩,战死沙场,此为国尽忠;云英不忍父亲曝骨于野,前去寻觅,此为父尽孝。忠孝之家,何惧之有?”
此语说出,那家将顿时愣住了。
“先父在时,对诸位不薄,此次先父遇难,家中又无男儿,唯有小女子前去收拾尸骸,诸位若是念在先父恩情,愿意相助,小女子必散尽家财以致谢!”
沈至绪这个荆州守备之职,任还不到八个月。回他与方子仪同时遇刺,也因此进了曹化淳之眼,曹化淳随手便给他安置了个荆州守备的差使,伤好后打发到了荆州来,却因为熊文灿的无能而败亡。沈云英得知乃父阵亡的消息,便打定主意,要去荆州城外找回父亲的遗骸。听她这小小姑娘说出这番话,那些家将家丁们面面相觑,然后有人厉声道:“小姑nǎinǎi说的是,我们不过是贱命一条,既受了守备老爷的大恩,不可不以xìng命相报。小姑nǎinǎi,小人愿意随你前去!”
有一个带头的,其余人也情绪激昂。见他们的血气被激发出来,沈云英又道:“如今献贼围监利,我父虽死,我身为其女,亦是国家俸禄所养活,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yù登城战守,不叫献贼破城……诸位若有心,便与我一起守城去!”
这些家丁当中,不少人悄悄松了口气,如今献贼一支十余万围着监利,让他们出城与之战,虽然现在被激得只能承诺,可是众人心中还是惴惴的,但若是据城而守,那么危险xìng就要小一些。
“随我去军营去!”沈云英又道。
她纵马疾奔,很快就到了城中军营。此时城中一片惶惶,军营中的士兵也不知所措,没有丝毫士气可言。沈云英的到来,令那些士兵惊讶之余,多少也安了些心。
与别人家的女儿不同,这位沈守备的女儿,可是经常出入军营舞刀弄枪的,莫看她只有十四岁,可枪法极是出众,等闲士兵,都不是她对手。
“奴虽身为小小女子,为承先父遗志,决意与监利城共生死。诸位大好男儿,父母妻儿,多为监利本地之民。诸位莫非弃我父不顾后,还yù弃父母妻儿独自逃生乎?”
她悲愤大喊,此语一出,军营中数千官兵个个面皮涨得通红。
沈至绪为守备主官,带着他们约两千人出外,结果与流寇打了场遭遇战,他们抛下沈至绪逃回城中,而沈至绪因此战败遇难,此事被一小小女子说了出来,如何不令他们羞愧?
况且,沈云英后来的话语说得对,他们可以抛弃身为官长的沈至绪,可是能抛弃自己的父母妻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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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一、皎皎明月耀荆楚(三)
四一一、皎皎明月耀荆楚(三)
白文选骂了一声,恨恨地紧了紧衣裳,望着城头的大明旗帜吐了口口水。
这小小监利城,原本以为可以一推而下的,结果却这么难缠,连攻了两rì,虽然城上已经破坏不堪,却终究是未曾攻破。
他甚至亲自登城而战,见到城上那些破烂不堪的官兵哭嚎着抱住登上城的人一起落下,两人同归于尽。这种情形,不只一次!
“那个娘儿们……”
他抬眼向城上望去,只见大明旗下,站着一身孝衣的女子。在孝衣之下,是一套盔甲,而那女子身材甚至还未长足,不过是十四五岁的模样!
原本一身雪白的孝衣,因为这两rì在城头的激战,已经沾满了斑斑污痕,少女原本略有些丰腴的脸,也明显瘦俏下去。她站在城头,却是屹立不动,身边是忠心耿耿的家丁护卫,这两rì来,只要流寇攻城,那她必然立于大明旗下!
她这个人,几乎就成了大明旗帜了。
仿佛是感觉到白文选的目光,沈云英也向这个方向望了过来。
如今监利的局势极不利,他们挡住了献贼顺江而下的道路,张献忠并没有放弃攻夺湘湖的念头,攻下监利,他们便可以威胁岳州。因此,他围荆州实际上就是吸引各路朝廷援军,实际上却是想破监利渡江。
原本以为这座只有几万人的小县城可以一鼓而下,却不曾想在沈云英激励之下,这座看似虚弱的小城,竟然硬生生扛住了他们的攻击!
张献忠如今虽然有数十万人,但大多数都是跟着他混吃混喝的,真正打起硬仗派不上任何用场,这些人也只是新附,不少人甚至从未上过战场。故此,他能依靠的主力,还是他老营的三万余人——这还是他将数十万人中悍勇不畏死者全都弄进来后拼凑出来的数量。
这又是俞国振在《流寇论》中所说的流寇的大弱点之一:不练兵。流寇的jīng兵,都是打出来的,个人悍勇上,确实是百里挑一,即使是受过训的虎卫,一对一情况下也未必能占到便宜。但打出一个jīng兵,要死掉数十成百个普通青壮,这种折损率之高,注定了流寇的jīng兵一但被摧毁,就很难得到补充。相反,虎卫则不同,练成十个虎卫,也不过淘汰两三人,而且淘汰下去的人还可以作为普通劳动力存在,继续创造物资与财富。这样一来,若是战事持久,流寇象蝗虫,吃尽了能吃的东西,必然走向灭亡,而新襄则始终拥有自己造血的能力,就不虞此节。
今rì又是一rì未能攻下,天sè已经暗了下来,流寇可没有挑灯续战的意志,故此在利监周围燃起无数堆火,一边吃嚼一边嬉闹。贼人连营足有十余里,因此从城头望去,到处都是一片星星点点的火光。
正值月中,一轮明月光空,照得地面上银灰银一片,就算隔着稍远一点,也能看得出人的影子。俞国振摇了摇头,叹气道:“这帮子流贼,打了这么多年,仍是毫无长进!”
“这不正合济民心意么?”旁边一人手摇羽扇,飘然yù仙。
宋献策看了这人一眼,在心里微微苦笑,却不曾想这位竟然会跟来,简直是要抢自己饭碗。
“正之先生说的不错,流寇越是弱,咱们取胜得便越是轻松,代价就越小。”宋献策当然不会坐视自己的饭碗被人抢走,他大声说道。
“说实话,我还是觉得,正之兄去研究所比较合适,你造的那齿轮和擒纵器,当真很重要!”俞国振无奈地看着那位正之先生。
这位正之先生正是王浩然,当初与俞国振初遇时,便说了他的志向是在沙场建功立业,而且自诩jīng通兵书。后来因为家中变故不得不挟妻小去投王传胪,王传胪又将之推荐给了俞国振。他原本为了研究兵法而研究过天文机械,原本是为了观星与改进军械所用,人又是聪明,在俞国振这儿自学了一年,将原先所学与俞国振的实学相应证、贯通,再被俞国振点拨了一下,竟然颇有建树。什么钟摆原理、擒纵器等等之类的问题,被他一一攻克。
可这人没有定xìng,眼见大功告成,他又觉得缺乏挑战,将一大堆的资料扔给俞国振,转而要求加入虎卫——他口气倒大,直接就要求在虎卫里弄个旅正干干,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俞国振被他缠不过,也想让他知难而退,便给了他个临时的“录事”职务,带着他一起北上。
没想到这厮倒是做军师做出兴头来了,还换了身羽扇纶巾的行头,俞国振每次看了都要笑上半晌:现在流寇中这般打扮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研究所太无趣,我既学了孙吴兵法,自然要一试身手。”王浩然气宇轩昂:“我观流寇这般散乱,必无防备,只需要一部jīng锐衔枚夜袭,必可一击破之!”
宋献策歪了他一眼,这还用说,无论谁都看得明白这一点吧。
这种道理谁都懂,关键在于有没有能夜战的兵。虽然此时的夜盲症不象是后世小说家所言那么严重,但在这月光下仍然能完全发挥出战斗力的部队,并不多见。
对于新襄虎卫来说,这当然不是什么问题。
俞国振从来不认为,凭借虎卫武器上的优势就能够横扫天下,即使虎卫丙型火枪已经开始列装,但是冷兵器的训练他也从未放弃过。对于虎卫的要求,是除了使用自己的武器能取胜外,使用缴获的武器也要能取胜。
这也是这个时代落后的后勤补给造成的,同这个时代其余军队相比,虎卫的火器对于补给上的依赖可以说更为严重,而有的时候补给跟不上,火器无法派上用场,那么就必须用所缴获的武器去战斗。
所以冷兵器、夜战,虎卫也极拿手。他们是职业兵,与除了cāo演还得充当仆役的明官兵不同,与除了抢掠之外几乎不cāo演的流寇就更不同,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更象是建虏的八旗,以战争为职业,每rì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训练各种和战斗有关的技能。
“我去!”齐牛在俞国振身后突然道。
俞国振看了看他,笑道:“自然可以……先以火力击溃,然后掩杀。”
俞国振没有用什么奇计,从流寇的情形来看,他觉得也没有必要使用奇计。所有的奇计都意味着有比较苛刻的条件,若是条件出现什么意外,反倒更容易出现意外。
便是孙子,在谈到“以奇胜”的前提,是“以正合”。
他这边下令,那边王浩然急了,也顾不得摆出诸葛之亮的模样,扯住他道:“这么急做什么,且让我好生谋划一番……”
俞国振笑着点头,实际上却是给齐牛做了个手势,王浩然正口若悬河地说着该如何排兵布阵时,齐牛却早就引人去了。
激烈的火枪声没有多久,就从监利城的东北角响起,这样的枪声,让终于换下去休息的沈云英霍然起身:“流寇又攻城了!”
她扔下碗筷,立刻就要上城,但旋即听到东北方向传来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沈云英快步要上城头,就见着一个家丁飞跑下城,一见着她便大叫道:“小姑nǎinǎi,小姑nǎinǎi,援军来了!”
援军!
沈云英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好在她体质好,立刻又站稳了,然后一声不吭跑上城。只见皎洁的月光之下,一队不知从何而来的士兵,排着长长的队列,以整齐的线阵一层层向前推进,每推进十步左右,便止住,然后举起火枪,进行shè击。
这样滚滚向前的火枪阵,让沈云英瞧得目瞪口呆:什么样的部队能在这种连绵的攻击下而不崩溃?
至少流寇是做不到这一点的。被俞国振称为“排队枪毙”战术的这种战法,说实话在壮宽之余,其实很没有美感。但是凭借新襄强大的武器装备,他们就是可以用这种战术去碾压敌人——特别是在与敌人兵力差距不是太大的情形之下。敌人唯一的应对方法,就是派出jīng锐部队,从虎卫战阵的两翼迂回包抄,避开正面强劲的火力,而去攻击侧面。
但是对着新襄虎卫,这一招可不容易施展,齐牛带着六百骑兵,护住了虎卫的两翼,零散敢于前来的流寇,都被他们杀散。
虎卫丙型燧发式火枪,除了jīng确程度仍然不理想之外,其余方面已经能形成这个时代最强大的阵前步兵杀伤了。高达百分之八十五的击发率,保证了它的有效xìng,每一轮shè击,都是阎王向一排流寇招手,能够约束其在战场上杀伤力的,唯有虎卫们的shè击速度。
熟练的虎卫,平均shè击速度,约是二十秒,也就是说,一分钟,他们能shè出三枚子弹。即使因为步行推进,shè击的速度受到影响,他们也基本能做到每分钟两发子弹。
这种shè击频率,让不能承受重大伤亡的流寇根本找寻不到应对方法!
白文选又是第一批逃走的,这个时候,他心里满是恐惧。
他很清楚,全天下能用这么霸道而蛮不讲理战术的,唯有俞国振的新襄虎卫。这一次他看到的可不是虚张声势的旗帜,而是那头幼虎真的又出现在了战场之上!
虎啸于野,必yù噬人!
仅仅是三轮shè击,可能被shè杀的流寇还只有一两百人,整个流寇大军就彻底崩溃了。他们四散奔逃,除了虎卫杀过来的东北角外,别的方向都有人逃跑,甚至有人逃到监利城下,跪着就磕头求降。
看到这一幕,沈云英眼中泪水突涌,若是这支军队出现得再早些……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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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二、皎皎明月耀荆楚(四)
王浩然手仍然高高举起,那原本是他向着俞国振笔划他想象中的阵势的,但现在,显然不需要了。他有些惊讶,有些困惑,还有些不愤。“这样……就结束了?”他喃喃地道。“对,这样就结束了。”俞国振愉快地笑了起来。与王浩然交谈过不少次,两人也算很有些交情,而且此人颇为自负,别人都称俞国振为南海伯,不愿以大明爵位称呼的也唤俞国振为俞公子,可整个新襄,只怕就是此人还称俞国振俞济民。倒不是他轻视俞国振,只是有着这种大大咧咧的性格,同时也并不觉得俞国振身份的不同会让两人的关系发生什么变化。“为什么……为什么就这样结束了呢?”王浩然有些失魂落魄,这不合理啊!他翻烂了孙吴兵法,也背熟了纪效新书,不唯如此,甚至连一些当今的兵书他都熟记。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转向旁边一人,那人的神情也有些恍惚,和他一般,失魂落魄。“安民先生……这个,这个……”若说是谁激得王浩然又起念头参与军机,这个人起了极大的作用。只不过与被公开任命为录事的宋献策和临时差遣录事的王浩然不同,此人因为身份缘故,并未有任何职衔,他来到这里,可谓就是一介客卿。“为何……会如此,南海伯,在京畿与建虏交战,亦是如此?”“差不多吧,只不过在京畿时我兵力微少,无法如此与敌战。”俞国振微笑道:“时移事易,兵法自当有所变化,火器发展至今,自然要取代刀剑成为战场利器,那么如何使用火器、如何用好火器。才是今后兵法应专注之处。安民先生,你觉得如何?”那位安民先生神情惨淡,向着俞国振便是一揖,转身就要离开。王浩然慌忙一把拉住他:“安民先生何必如此?”“原以为我一生所学,能对南海伯有所用处,进而报效国家,如今看来,是我坐井观天了。南海伯麾下一将亦胜过我十倍。我何必还在此自取其辱?”这位安民先生原是一脸傲气,这个时候,那傲气就全变成了愤愤,说到这,他又长叹一声:“此非我之时也!”俞国振看了他一眼,没有开口挽留。他知道这种读书人的脾气,此人才华是有的,甚至还很足,但也沾染了一身此时读书人喜欢装的习性。自然会有人拉住他。果然,王浩然抓住他不放:“安民先生何出此言,先生当今兵法大家,济民当初闻说先生来,也是倒履相迎的,只不过如今。如今……”说到这,王浩然有些说不出话来了。这位安民先生和他其实有半师之仪,两人关系甚佳,所以当王浩然在新襄立稳之后,觉得可以将安民先生举荐给俞国振,而俞国振也确实对此人极感兴趣。此人初来时,俞国振甚是看重,许多军事上的问题同向之请教,但随后却渐渐疏远了。虽然安民先生才子心性较为狂傲。但俞国振并不是容不下别人狂傲的人。“安民先生何必急着走。以鄙人之见,南海伯非是不重视安民先生。只是觉得安民先生所言军阵之法,与虎卫如今的情形略有不合罢了。”宋献策也开口劝道,只不过这劝说与其说是劝,倒不如说是在赶此人离开。这位安民先生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多少有些不屑,不过还是驻足转向俞国振:“南海伯一言不发,可是觉得与茅某说话辱没了南海伯?”俞国振微微笑道:“安民先生此言大谬,先生早年在辽东所立功勋,俞某也是极为钦佩的。但是……我知道先生心意,料想朝廷有起复使用先生之日,到我这里,不过是来看看新奇,故此我不敢用先生。”他这话说出来,便是王浩然都哑口了。“南海伯意欲不忠于朝廷,不忠于大明?”那位安民先生目光顿时凌厉起来。“若不忠于华夏,我岂会冒天下之大不韪,领兵来此?”俞国振轻声道:“以安民先生之博雅,当知我来此会冒何等之险。朝中刀笔剑舌,可是远胜阵上箭锋矢雨。”那位安民先生又道:“那为何不敢用我?”“怕误了先生,我虎卫用兵,与先生所学不合,先生若无变化,用于他兵,必受其累。”不等安民先生回应,王浩然便嚷道:“这倒是实话,我自诩读过不少兵书,以往看济民对敌方略,自觉也能揣摩出其间的一二道理,但今日亲自上了战阵,就觉得……所学恨少,恨少!”他这番话说得恰到好处,俞国振看着他嘿然笑了笑,点头道:“正是如此……若是安民先生不弃,可以在我这先看一段时是吧,我这有不少调研员。”俞国振这话让这位安民先生心生犹豫。若是俞国振大礼相邀,他会毫无疑问地留下来参赞,可是现在很明显,俞国振对他并不是十分待见,而且一个区区调研员,那不过是俞国振养些闲人蔑片的位置,他如何愿意来坐!他是谁,茅元仪,科举出身,弃文从武,曾参赞于孙承宗、袁崇焕帐下,与魏阉一党为死敌,任过辽东副总兵,献过兵书《武备志》,得罪过兵部尚书王在晋,惹妒过兵部尚书梁廷栋,与鹿继善为友,纳王修微为妾,若不是仕途多桀,早就该是一方大员,哪里轮得到俞国振来教训!他却不知,他让俞国振前恭而后倨的原因,就在于他的那部兵书《武备志》,当俞国振看到其中占卜天气变化来判断即将发生什么事情的内容时,虽然其余部分颇有些见识,但仅这一点,俞国振就判断,此人极为自以为是。正是读书人的共性,看了两本古书,便自觉能指挥百万雄兵,可以书写兵书战策,能够对所有事情指手划脚。就如后世某些自诩学者公知的人一般,从不到最底层去接触民生,却只因看了两本洋书就自觉能总理一泱泱大国。这种人的傲性若不迎头痛击,他们就不会对自己实际上能担任的职司满意,一心会想着要更多的权力,而且为了展示自己的权力,他们肯定会不惜杀人立威。俞国振几乎可以肯定,自己若是以茅元仪为军师,第二天他就会逮着虎卫中的某一个重将杀了立威——这种事情,正是这些纸上谈兵的秀才们爱做的。倒不是说这些秀才不行,可必须下到基层去磨练,去真正懂得什么是战争,才能可去负责具体的战术指挥,否则就老老实实跟在他身边做些战略赞划的事情吧。见茅元仪在犹豫,王浩然顿时急了。他知道新襄的规矩,自己想从所谓的实学研究方面转移到军事方面来,临时录事一职已经是俞国振给足了面子,但这只是临时差遣,此战结束之后就要取消,而且根本没有任何实权。他可是想着横刀立马独领一军,在举荐茅元仪并写信将之从贬戌的福`建请来后,这个念就缠绕着他,特别是新襄随着虎卫不断胜利而形成的拥军氛围,让他更觉得,在实学研究院实在是没有在虎卫中做事来得光荣!原本他想来,以茅元仪的资历,俞国振肯定是立刻登台拜将授予大权,他也就可以跟着沾光。可现在看来,俞国振似乎不准备重要茅元仪!因此,他灵机一动:“安民先生,去年京畿建虏入寇,鹿少卿虽是知兵善用,却终于城破不屈而死,是俞济民带兵杀扬古利,为鹿少卿复仇。安民先生向来与鹿少卿为友,当知此事!”茅元仪神情微变,他当然对这件事情记忆极深,他与鹿继善的友谊极为深厚,而且当初孙承宗对他也非常看重,屡屡向朝廷举荐他来主持辽东兵务,鹿继善在这其中也为他拼命鼓吹,但是结果却是如此!“我欠鹿公的。”他在心中如此想,然后看着俞国振:“既然如此,我愿在南海伯帐下为调研,只是朝廷那边……”“朝廷那边,自有我来打点。”俞国振这才掩不住脸上的喜色:“既然如此,安民先生的第一项事务,便是研究火枪兵实际战法运用。”“好……”茅元仪勉强答应下来,旁边的宋献策无声冷笑了一下,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茅元仪是挟着一腔傲意过来的,也觉得自己有资格指点南海伯,却不想南海伯之功业可谓当世无双,谁有资格在军略上来指点他!就是自己,原先也想装神弄鬼唬一番,结果还不是被南海伯降伏,乖乖地从头学起么!俞国振收拾茅元仪的同时,齐牛抬头望着城上,原本流寇崩溃之时,城上大声鼓噪,紧接着他便看到城上一个倩影,可现在再看,那身影却不见了。他眼见战局已定,也没有急着追敌,而是来到北城门前,便看到城门大开,一队队跪伏着的俘虏被绑起押送入内。他拉过一个官兵问道:“城头方才那位小娘子呢?”“可是沈小姑奶奶?”那官兵一脸崇敬:“小姑奶奶方才领人出去,说是追击流寇,寻回她父亲了,小人也想跟她去,却是被令留下收拾俘虏迎接援军……”“胡闹!”听得这话,齐牛顿时喝了一声,然后又道:“向哪边去了?”
四一三、骄至横处藏凶芒(一)
原创沈云英身边跟着的便是那rì她父亲兵败时逃回城里的官兵,在他们指点之下,顺着官道奔了大半夜,到天sè转亮,这望见前方的一处林
“当rì老爷且战且退,便是退至此处,战马受伤,不得不弃了战马,然后步行入林,再那之后,小人便不知道了。”
沈云英哭了数rì,又在城头守了两天,泪水早就流干了。闻言之后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抬眼向那林间望去。
林不密,显然平时有人樵采,而且有明显的林间道路。她催马向着小道过去,一入内,就听得弓弦声响,她毫不犹豫偏身,一枝箭穿过她头上的发髻,钉在了身后的树上。
“狗贼!”
沈云英咤了一声,一踩马镫,战马长嘶入林。虽然知道她身手不逊于成年男,可是家丁们还是纷纷跟上,片刻之后,便将藏入林中的十余个流寇尽数杀了。
“这些狗贼……”沈云英又骂了一声,突然注意到,林间一根树枝上挂着一块布,她心一动,将那布摘了下来。
她认得这块布,原是方仪送她的襄棉布,染成的sè鲜艳异常,故此她将之为父亲制成了一件战袄。紧紧攥着布片,沈云英捂着嘴,浑身颤抖起来。
无泪的哭泣,为伤人。
顺着这林间采樵人开出的小道,她慢慢前行,细心地打量着周围,希望还能找到一些她父亲的线索。穿过林之后。她眼前霍然开朗,却看到一处村落,从那模样来看,村落竟然还是完整的。
“随我来!”
若是村完整。或许还能从中问到点消息,因此她上马步向前。
村入口处,一群满脸惊惶的村民,看着她驱马而来,纷纷就要走避,她扬声道:“休怕,休怕,我们是官兵……”
可一听得是官兵。村民逃走得了。
还是一个家丁手,一把揪着个跑得慢的老头:“老东西,我家小姑nǎinǎi问话,你们跑什么跑!”
那老头转过脸来。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敢,不敢,老儿目盲耳聋,实在是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还留你作甚?”那家丁知道如何对付这种老头。当即抓着刀柄道。
老头顿时跪下:“小姑nǎinǎi有话请问,请问!”
“大约……四rì前,有没有一个朝廷将官经过此处?”沈云英颤声问道:“国字脸,红面庞。使一杆大枪……”
那老头愣了愣,目光中闪过一丝犹豫。沈云英顿时生出了一丝希望,她父亲死讯是逃回的官兵带回的。但却没有谁能说清楚她父亲具体死在何处,故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是他女儿,我是来寻父的!”沈云英说到这,猛地想到什么,摘下头上的发钗,将之交到那老头手中:“若能指明寻处,愿以此为谢!”
这发钗亦是方仪送她的礼物,甚是珍贵,那老头虽不识货,却也知道这玩意非同小可,因此一面死死攥着,一边喃喃说“这怎么可以”。
沈云英又催促了一句,那老头指着正东方向:“确实有员大将受伤退入村,后来倒在那里,村里人见他英勇,便将他搬到了东面那座破寺庙里。”
沈云英闻言,立刻催马向着一里许的那庙奔去。那破寺庙也不知遗弃了多久,都塌了大半,原先的院里长满了杂草灌木,神龛佛像也都不见了。在一块还算完好的屋顶下,放着块烂木板,一具身着战甲的尸体,便躺在那儿。
“爹爹!”
沈云英悲呼了一声,冲了过去。
沈至绪身上可以看得到的伤口便有十几处,既有弓箭枪,也有刀剑矛槊,看得出他是在何等不利的情形下辗转苦战,终于鲜血流尽而阵亡的。村民待他倒是还算好,不仅没有剥去他的衣裳,还用清水为他洗了脸,拾掇得还算干净,只是身上的血迹却是怎么也洗不掉的。沈云英伏尸大哭,旁边的家丁士兵,也不禁为此泣下。
正当沈云英大哭时,有一队人却北面进了那座村。那队人一进来便是踹门踢屋,劫掠放火,而漂亮些的姑娘媳妇,也被他们驱赶到一处,村里的男人稍有反抗,便是被乱刀砍死。村里的哭嚎声与火光传到破庙这边,庙里的沈云英毫无知觉,但庙外随她来的官兵却知道了,立刻闯进来,也顾不得沈云英在悲泣:“小姑nǎinǎi,出事了,有贼人!”
“贼人?”沈云英抹了抹眼睛,站起身来:“杀贼去!你们几个,在这里守着我父亲!”
那几名被点到的家丁应了一声,沈云英就杀气腾腾地出了庙。随她出城的有三百余人,她领兵回头,不一会儿便又到了那小村前。
小村里的人将她父亲安置好,这份情她必须要承。
“是官兵?”有人见着那些正在烧杀劫掠之辈后惊呼道。
沈云英目光一凝,还不待她说什么,就见旁边的屋里冲出一老头,那老头满脸是血,看着她时尽是恨意。
“还你!”那老头将一枚带血的发钗掷了过来,沈云英让了让,那发钗撞在她身后的墙上,碎成数片落下。
老头恨恨地看着她:“狗官之女……枉我们……”
说到这,沈云英已经明白,老头以为这后来的官兵也是她带的!
“住手,住手!”沈云英凝眉道:“你们是何人所部,竟然在此滥杀无辜!”
“啊,这有个小娘儿们,好生端丽……还对着爷们吼呢!”一个官兵笑嘻嘻地拧着一个女出来,那女正回头哭喊。那官兵挥刀便将之杀了,然后兴致冲冲奔向沈云英:“这有好的!”
他也是昏了头,将沈云英身后的家丁和监利兵都当成了自己的同伴,以了沈云英面前觉不对。刚要说什么,沈云英梨花枪已经刺了过来,直接贯入他喉中,他咕咕发出诡异的声音,然后跪倒在地。
“胆敢劫掠jiānyín者,杀无赦!”沈云英恨恨地道:“国家大事,就是毁在尔等之手!”
“你是什么人,敢杀官兵。是想造反?”对面的官兵中闯出一军官,这军官身上缚着几个包裹,满脸都是骄横模样。
“故荆州守备沈之女在此,你们将官是谁。为何敢滥杀无辜?”
“荆州守备?屁大的官儿,也敢在老爷面前叫嚷,还是故的……便是活着的荆州守备,敢杀左总兵之人,今rì也少不得拿命来抵!”那军官嚷道:“弟兄们。将这娘儿们擒了献与少总兵!”
他一嚷,身后便上来了几十人,沈云英气急:“左总兵……左良玉的兵……无怪乎百姓都说你们比流寇还狠……”
话尚未说完,这几十人便向她冲来。左良玉、刘泽清可谓大明中原总兵中拥兵自重者之典范。两人养寇自重、军纪败坏如出一辙,而且都是东林党倚为长城的角sè。沈云英怒极。加之她父亲之死,原本就与左良玉拥兵不前却迫她父亲出援有关。因此挺枪便向那嚷嚷着的军官刺去。
这一动手,双方顿时火并起来,沈云英带来的兵多,三下两下将左良玉兵压到一处,但紧接着她背后一乱,却是多的左营官兵冲了来。
“这娘儿们乃是流寇,擒了她,擒了她千人骑万人跨!”
沈云英连杀了几名左营官兵,因此对方对她恨之入骨,纷纷叫嚷,还给她扣了一顶流寇帽。沈云英见情形不对,想要杀出村,可周围聚起的左营兵马越来越多,渐渐竟然有千余人。她手中的又是疲兵,冲了两次便冲不动了,只得退到村中一隅。
此时她意识到,自己恐怕很难脱身了。
“今rì是我误诸君……”她下了马,向周围官兵行礼:“我连累诸位,唯有一死谢罪,只是若诸君能脱身,还请安葬家父!”
说完之后,她横剑在脖,仰天长叹了一声。
就在她准备抽剑时,突然间听到一声既熟悉又陌生的喝声。她垂眼去看,便见一片大乌稚黑马,如分浪踏波般从左营军士中突来,凡敢挡路者,尽数崩溃!
这个身影,她绝对不陌生,一年前,在京城时,她亲眼见着这个庞大的身影象是一堵城墙般守在她身前。
齐牛手中长槊左右突刺,转眼间便杀到了沈云英面前。
在得知沈云英出城之后,他立刻去向俞国振请示,请求前来支援,俞国振不但准了,而且还亲领大军过来,将指挥权交给了高大柱。
“小官人,我们是不是也上?”远处田伯光向俞国振问道。
“蠢,难得老牛这般,我们去凑什么热闹?”俞国振哈哈一笑:“你还没有看出来么?”
田伯光托着下巴,琢磨了好一会儿,(>)恍然大悟:“老牛看上那个小娘儿们了?”
“怕是如此,仪也曾对我提过此事,我只道她看差了眼,没曾料想,竟然是真的……仪心细,有大智慧啊。”俞国振赞了方仪两句。
旁边的宋献策神情却不大对:“公,左良玉那边……怕是不大好办。”
茅元仪与王浩然同时看着俞国振,左良玉骄兵悍将,为一镇总兵,就是总理熊文灿也奈何不了他,原因在于左良玉背后是东林党的大力支持。
他们都想知道,俞国振会如何应对这个背景深厚的大将。
田伯光却完全不将左良玉放在心上,刘泽清不是和他一般嚣张过么,如今呢,尸骨都烂得不知成了什么样!
“我倒要看看,左良玉能怎么样。”俞国振弯了一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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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四、骄至横处藏凶芒(二)
左良玉一脚将身前的兵器架子踢翻,然后转身咆哮道:“老子纵横天下多年,从未吃过这种羞辱……你们也是丢人现眼,竟然给一个小娘儿们给杀了回来!”
“老爷,那娘儿们说是荆州守备沈至绪的女儿……”
“我管是什么鸟人的女儿,我只晓得你们这些兔崽子让老子丢了面子!”
左梦庚在旁轻声劝道:“父亲何必发怒,不就是一群残兵么,如今兵荒马乱到处都是流寇,谁知道会不会被流寇杀死呢?”
他此话一出,左良玉回头望了望:“你小子心比老子更狠……也罢,便由你去处置!”
那跪着的士兵大惊,慌忙又道:“旁边尚有湖广巡抚方孔炤之兵!”
“方孔炤之兵?”
这话让左良玉眉头皱了起来,示意左梦庚暂时停留。
左良玉很清楚自己为何能屡屡被劾却最多只是被降职留用,这其中,东林出力不小。所以,他在南直隶时,遇着张国维、史可法,都相当客气,这二人的军令,他多少还要听些。
相反,杨嗣昌一向与东林不睦,他扶植起来的熊文灿,左良玉当然不会给之好眼sè。
但湖广巡抚方孔炤则不大一样,此人与东林关系向来亲近,但与阉党中的阮大钺也有些交情,同时,据说此人还是南海伯亲戚长辈。
对于俞国振。左良玉并不陌生。他从史可法那儿不只一次听到提及俞国振,自己也非常羡慕俞国振。象他这样的武将,最大的梦想,便是能因功封爵。只不过他此前虽然也立过不少战功,却一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果,而且也吃过不少败仗。
若是真与方孔炤起了冲突,那些东林大佬们会站在何方?
东林也只有在面对阉党时才会真正团结起来,大多时候,他们相互之间也是明争暗斗的。至少左良玉可以肯定,史可法对于俞国振并不满意。总觉得俞国振这人“只识小义不识大义”,甚至还抱怨说,俞国振借《风暴集》乱清流,借《民生杂纪》坏学风。独占新印刷术之利而不用于东林诸君子,其心可诛。
一念至此,他看着左梦庚:“我儿,此事由你去处置,稍稍控制一点度,老子可没有吃亏不出声的规矩。”
左梦庚深沉一笑,向着自己几个亲兵点了点头,然后便出了左良玉的大帐。他走之后,左良玉才觉得怒气稍稍平歇,哼了一声:“若不给这些小辈一点厉害。只怕有人更会猖狂!”
营中诸将都是屏息凝声,无一人开口。
众人都知道,左良玉的怒火其实并不是向那个据说阻止左良玉部下劫掠的沈姓小姑娘,而是向着方孔炤,还有熊文灿。
左梦庚出了营,并没有向着那座小村去,而是折向南面。
此次俞国振夜袭流寇,事先方孔炤已经与熊文灿通了气,故此左良玉部才会适时出现,加入追击败寇的行列中来。捡了个大便宜的左良玉。还知道湖广兵的位置,左梦庚对此也是极熟的。
左良玉的意思是要出一口气,让方孔炤吃一个哑巴亏,看起来是为沈云英之事,但左梦庚知道这背后其实暗藏着别的玄机。即使没有沈云英之事,左良玉也必然会动手制造事端。
左良玉原本就是磨擦高手。他新败之后,如果湖广兵也败那没有什么,可如果湖广后胜了,他必然要制造两军间的纷争,为的是不令背后的大佬们小看而放弃他。
以左良玉看来,凡文臣督君,必皆懦弱,方孔炤虽然这一年多来颇练了些兵,却也不能例外。只要他表现得跋扈强硬,方孔炤多半会退让,只有背后的俞国振,会有些麻烦,但左良玉不怕麻烦。
高大柱带着百余人缓缓前行。
白文选所部十余万人,除了两万惯寇外,大多都是在荆襄一带挟来的百姓,他们从贼之心并不是很坚定,因此在得到降者不杀的宣告后纷纷投降。这些人口,对于官府来说是负担,可对新襄来说却是财富。将他们解至钦`州,先在码头处的隔离区住上三个月,习惯了新襄的规矩和南方~~-更新首发~~的气候,便可以送往需要劳力的各处了。
所以高大柱将自己手中的人都派到了各处去收拢降者,他估计总能收拢到几万降人。
一队同样是明军的士兵迎面而来,对方的队列很松散,高大柱皱了皱眉,若是虎卫这般行走,那是要吃棒子的。
虎卫只要外出,无论是行军还是做什么,都讲究成行成列,两人可以并肩成行,但三人以上就得依次成列,这是最基本的规矩之一。象高大柱如今带着身边的两百人,除了他与五六名军官是单独一列之外,其余诸人排成两队,行走之时,自带着一股威风。
迎面而来的则不然,他们军纪涣散,闹哄哄的,让练惯兵的大柱很是不满。
而且这条官道并不宽敞,对方如此来,必然挡着他们。因此大柱下令道:“都有,立正,靠边!”
大柱的意思就是让开主道,等对方先走之后,他们再继续前行。这是出于虎卫的骄傲,不愿意同这等乌合之众混杂于一处。但看在对面人眼中就不一样了,左梦庚顿时变了颜sè:这厮如此jǐng觉!
他心气比父亲左良玉还大,左良玉只想着给方孔炤一点教训,他却想的是直接将俞国振派到方孔炤手下最得力的助手高大柱除掉。若是有机会,把俞国振干掉,他也毫不手软。
因此他借着熊文灿的名头,拦住湖广兵问高大柱的下落,很快得知高大柱身边兵力不多,正向着郝穴口进发,故此半路来劫。
此时看到高大柱的一百余人突然到了道旁立正肃立,仿佛是战前的准备一般,左梦庚心念一转,他带来的人虽然不多,却也有千人之众,对方仅有百人,即使不能出奇不意,也有必胜的把握!
“动手!”
一念至此,他厉声喝道。
与左良玉多少对朝廷还有些敬畏不同,左梦庚骄横远胜乃父,在他看来,有着东林大力支持,杀个把伯爵属官根本算不了什么,何况高大柱还没有什么正式的官职,严格来说只是俞国振的家仆。而且他拿定了灭口的主意,杀完之后推给流寇就是——谁让这高大柱只带着百人就敢在这附近赶路?
他一喝动手,部下中弯弓搭箭者、点燃火枪者,还有向着高大柱这边蜂拥而上者,尽皆有之。
高大柱不擅机变,看到左梦庚部这模样,初时还以为是误会,因此大喝道:“此乃湖广巡抚标下官兵,对面住手!”
迎接他的是一排箭与火枪的枪子,猝不及防之下,即使高大柱身边都是正宗虎卫,器械齐全,也顿时有十余人倒下!
高大柱自己,也是对方攻击的集中目标,好在他脑子里机变不足,但手上速度却不慢,在对方shè击的同时便以手护住了面目,虽然身上中了六七枝箭,也被枪子击中数处,却并不致命。高大柱惊怒交加,这个时候他顾不得对方的身份了,新襄虎卫从来没有吃了亏而忍气吞声的前例,因此他厉声道:“反击!”
不等他命令,虎卫已经做好了反击的准备了。虎卫的教导团存在,使得基层军官培养制度是这个时代最为正规的,即使主官无法在第一时间做出正确反应,基层军官也知道如何应对突然发生的变化。故此,一般的突袭对虎卫来说,效果是要减弱大半的。
而且如今虎卫,已经换装了虎卫丙型燧发枪,他们不需要仓促间点燃火绳,端起枪松开保险,然后直接扣动扳机就是了。
轰的一声响,冲上来的左营官兵顿时倒下三十余人——虎卫丙型燧发枪的威力远胜过左营的火枪,更重要的是,左营除了将领和亲兵,普通士兵可是没有铁甲的。
“刺刀!”高大柱厉声道。
双方太近,即使虎卫们shè术再练得jīng熟,也只有一shè的机会。听到高大柱的命令,他们抽出腰间的刺刀,用最快的动作扣入卡口,然后旋了一下,刺刀便牢牢固定住。
“冲!”
不足百人的虎卫,便义无反顾地向着左良玉部冲了上去。转眼间,双方便已短兵相接。带上刺刀,虎卫丙型火枪长度足有一米八,比起一般的缨枪并不逊sè,而熟练的刺击技艺,乃是石敬岩这位当今武学大师将自己的枪法中华而不实的部分全部剔除后的杀人技,虎卫又极擅小队作战,因此虽然人少,却一击便将敌人的势头扼住。
这个时候,左梦庚意识到,自己恐怕撞着铁板了。
他原本以为,俞国振的虎卫虽然大名在外,也不过是亲兵家丁的实力水准,强是强,但他凭借十比一的人数优势,歼灭这百余人应当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现在看来,歼灭或许可以,但自己付出的损失,只怕不只百人。
他看出这一点,左营士兵同样看出来。自己的刀剑劈砍在对方身上,对方身体只是晃一晃,根本不在乎,而对方火枪上的尖刀一刺过来,必定是一个窟窿,纸甲和棉甲根本防不住!
一方战意高昂,一方士气低沉,高大柱虽然没有机变之能,却也看出局面在向自己这边转,他又是一声厉喝,虎卫随之向东杀去,转眼间,便冲破了左营官兵的包围,然后回头又是一阵杀,逼得左营士兵不得不稍却,再缓缓结阵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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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五、骄至横处藏凶芒(三)
原创左梦庚现在的表情绝不好我要
象只被蛤蟆卡着喉咙的蛇,想要将蛤蟆吞进去,但又力有未逮,只能瞠目结舌,不知是吐出来,还是继续完成那艰难的吞咽动作。
他心中明白,拼着伤亡,灭掉这百人——不,现在只剩余退入林中的七十余人,并不成问题,但是,他要付出的可能是两三倍于此甚至多的代价。左梦庚是自家人知自家事,左良玉部从来就不是能打硬仗的,真要逼着他们付出如此重大的伤亡去拼命,只怕这些人先得闹一场兵变出来。
狗rì的,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
左梦庚自视一向甚高,他年纪不大,但跟着左良玉时间久了,也颇经过一些阵仗,便觉得自己本领算得上天下名将。他虽不是左良玉亲,但左良玉待他却有若生,也多委以重任,故而听说俞国振的事情后,他一直认为自己只是没有遇着机会,否则肯定能力压俞国振一头。
但现在,他真正意识到,自己与俞国振只怕有差距,而且这差距还不小。在他面前面对的只是俞国振的一百余虎卫,指挥也只是俞国振的一个家丁,可在伤亡三十余人后不但没有崩溃,甚至连一个求饶的都没有!
退入林中的高大柱面sè狰狞,乘着左营军士没有立刻追来,他开始给自己的火枪换弹。
三十余人伤亡。对虎卫来说。已经是较高的,需要专门写报告汇报了。高大柱心中愤怒,并不只是为了这个,重要的是对手的无耻!
假冒官兵接近他,然后突袭!
高大柱此时还是不疑有它,觉得一定是张献忠部下袭击了自己,看到对方围上来还不退,他厉声道:“今rì有我无敌!”
“万胜!”
剩余七十多名虎卫同时怒喝,声音气势,仿佛~~-首发~~他们是有千人一般。左梦庚一咬牙。这附近有许多湖广兵活动,他们来时就见到几伙四处捉俘虏的湖广兵,故此必须速战速决!
“火攻,少将军。可以用火攻!”身边一将提醒道。
左梦庚顿时醒悟,此时正值深秋,天气干燥,对方又藏身于一片林中,正适合火攻!
想到这里,他狞笑道:“不急,不急,只从这边火攻,他们还会逃走,先合围再说……你带人到后边去。截住他们后路,见着我这边火起,便也纵火!”
他们分兵合围,高大柱并未想到这点,等到火起时,高大柱明白:“狗贼好狠,我们冲!”
他们寻了火势较弱处便要冲锋,哪知道左梦庚故意在此留下一道出口,便是要让他们从这里出来,虽然虎卫丙型火枪威力大。可人少之下,他们也只能shè出一轮,然后面对的就是敌人的攒shè。
便是有好甲,也架不住这样的攒shè,冲不出去。众人只能退回林中,而有几名虎卫身上的衣裳被火烧着。连带引得身上的纸包弹殉爆,竟然将自己给炸死!
“走,走!”
高大柱见此情形,只能再度冲出,但又三度被逼回林中,如此反复,他身边还剩的虎卫,就只有三十余人了。
“今rì……”
高大柱情知不妙,这一次是他大意了,只道流寇大败之后无法组织反扑,却不曾想竟然来伏击自己。而且这队“流寇”的训练也特是有素,战斗意志相当顽强,他突了两次都没有突出生路!
“大柱哥,我们护着你出去,你回报小官人,要替我们报仇!”一个虎卫不等高大柱说完,便大声道。
“胡说八道,今rì我要交待在这……”
“大柱哥,你家里还有两个小的,你必须回去,我们没有牵挂,以后清明时,你让你那两个小的去我们坟头磕个头就行!”
那名虎卫再次打断了高大柱的话,然后向着周围的诸位同伴惨然一笑:“大伙都听着,咱们这一次,一定要突出去,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
话没有说完,就听到外头有蹄声响起。
“援军,援军!”一个虎卫高叫道。
此时此地出现的,十之是他们的援军!
左梦庚也明白这一点,他骂了一声,只差片刻,便可将这队虎卫全歼了,但现在这情形,不退也得退了。
若是给来的援军缠住,等湖广兵四面齐结,那他再想走就为时已晚。
“撤!”他不甘地道。
不待他催促,他的部下就已经开始回奔了,他们来得去得,左良玉的部下中不少都是积年悍匪,逃跑逃惯了的。等那马蹄声绕过火海终于赶到时,他们早就没了踪影。
来的这队正是察觉到火光和枪声的虎卫,当发现战斗的痕迹时他们还不觉得什么,可当发现其中竟然有虎卫的尸体时顿时急了。他们沿途搜索而来,很便看到了高大柱他们,而这个时候,剩余的三十余名虎卫个个焦头烂额遍体鳞伤!
消息很传到了俞国振这边,俞国振也看到了高大柱的惨状。高大柱的伤势极重,能不能痊愈尚未可知,见他这模样,俞国振脸sè顿时yīn沉起来。
高大柱父两代为他效力,高不胖死去已经有五年,若是高大柱再出什么问题,他不知如何去面对高婶的眼泪。当初高婶可是求过他,要求将大柱兄弟从军队中调走,只是因为大柱本人的坚持,他让大柱负责相对安全的练兵事宜。
“张献忠所部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听得高大柱与受伤的虎卫都说可能是张献忠部下冒充官兵所为,俞国振没有说话,旁边的王浩然却忍不住开口:“未必,未必!”
宋献策点了点头:“王正之说的是,老朽也以为如此。一千余流寇中jīng锐者,从敌我乱军中穿插而来,途中还假冒官兵,询问我军机密。献贼若做得出这样,就不会去袭击高大柱,而是袭击方巡抚或者南海伯了。”
“是左良玉所为。”茅元仪冷涩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这便是身边有人参谋和无人参谋的区别了,若是俞国振一人,也会怀疑此事是谁做的,但有王浩然、宋献策和茅元仪三人在,他们三人抽丝剥茧,便将事情还原。
“左良玉。”
俞国振目光冰冷,宋献策等人初提醒过他,他们击退左良玉所部,救下那个村和沈云英,必然会导致左良玉的报复,俞国振当时还不以为然,觉得可以看看左良玉能奈他怎何。现在看来,左良玉确实奈何不了他,但却可以奈何得了他的部下!
这些虎卫每一个在俞国振眼中都是极宝贵的,万金不换,由于左良玉的偷袭,他们损失了七十余人,甚至比霍彦在皮岛折损的人数还要多!
高大柱对他忠心耿耿,一直以来也是他的左膀右臂,他将练兵之事交给高大柱,正是大柱,练出了一批批对他忠心不二的虎卫!
平时不显山不露水,论及武勋,远远比不上罗九河、张正、叶武崖和田伯光,现在甚至比不上俞大海、顾家明等后起,但是论及重要xìng,高大柱绝不比这些人差,甚至有过之无不及。俞国振能定下心四处奔走,不必守着兵营,靠的可以说就是大柱!
也只是到了去年,顾家明等逐渐取代了大柱的工作,而大柱则被俞国振放到了方孔炤身边。
“伯光,你准备好人马,把我们散出去的人召回来。”俞国振轻声说道。
“伯爷,三思,请三思!”茅元仪闻言大惊,立刻开口相劝道。
无论他对俞国振有什么不满,可是也知道,自己唯一的希望就在俞国振身上,不能不为俞国振谋划。
“是,此时还不是对左良玉动手的时候,济民你未奉诏旨,出现在此处,原本就易惹言官生事,再擅杀总兵大将,便是天也护不住你啊!”王浩然也道。
唯有宋献策,小眼睛不停地眨着,似乎在动着什么歪脑筋。
“你们不必劝了。”俞国振微微一笑:“我行事向来少有拘束,但绝不会容忍别人欺凌我的手足兄弟……若是几位先生遇着这种事情,我也不会不顾!”
此话说出,王浩然与茅元仪面面相觑,茅元仪神情微动,而王浩然则是一脸激昂。
“且慢,伯爷只是想为虎卫复仇?”一直未曾出声的宋献策突然开口道。
“是。”
“若是如此,我倒有个两全齐美的法。”宋献策冷笑了两声:“左良玉不敢向伯爷动手,拿伯爷手下出气……伯爷自然可以拿他儿出气。”
“嗯?”俞国振心中一动。
“另外,这对咱们襄也大有好处。”宋献策觉得自己思忖妥当了,又补充道。
茅元仪心中一动,他到襄时间还短,区区一个月,而且立刻就随俞国振北上,对襄的归属感还不是很强,因此也不是很清楚俞国振此次北来的目的是什么。但从宋献策的口气来看,南海伯此次不单单是为方孔炤解困而来,还有别的目的?
“据老朽所知,左良玉行兵与流寇并无二致,都设有老营,左良玉强掠民女,充实老营,在南直隶时,曾有民女被强拉上船后望岸而泣,结果为其兵所杀之事,还有秀入其营寻妻,而为其赠女以归之事。”宋献策慢慢道:“左良玉信不过旁人,这老营,向来是他义左梦庚督管。”
俞国振听到强掠民女之事时,脸sè就已经yīn沉下来,等听到左梦庚名字,便是眼中寒光冷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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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六、骄至横处藏凶芒(四)
左梦庚根本不敢停留,飞奔回沙岗,如今左良玉大军便驻于此地。他才入营,便去见左良玉,将自己突袭未竞全功的事情告知,左良玉闻言也不责怪他,只是打发他回老营驻守。
“虽然未能杀了那高大柱,但也已经给了湖广兵一个教训……”
左良玉心中对湖广兵的恨意绝不仅仅是因为沈云英之事,更重要的是,当初熊文灿手中的粤兵给他故意赶走后,熊文灿对他完全没奈何,直到那些湖广兵到来。
与容易被激怒的粤兵不同,湖广兵的军纪与表现,让左良玉自叹不如。若是他手下有这样的兵,渡江追张献忠之战未必会战败,可惜的是好兵却落在了熊文灿这蠢货手中!越是如此,他就越是嫉恨,若是湖广能源源不断地补充这样的好兵,他左良玉哪里还值得朝廷重视,哪里还会得到东林的支持!
东林党全是张国维、史可法这般的才好。
因此,他表面上不在乎,实际上却是做好了准备,等着方孔炤上门来寻麻烦。他认为方孔炤无非是两个途径:一个是派使者来喝斥,要他交出凶手;二是忍下此事,今后寻机报复。
前者他就咬紧牙抵赖,后者……谁报复谁还很难说。
“禀老爷,外头有〖总〗理老爷的使者求见!”
左良玉等待中的人没有上门,倒是等来了意外之客。第二天中午时。他便听得这话。他心中一动,将使者召来问道:“熊〖总〗理唤我去有何事?”
“是湖广巡抚遣使来,召左总兵前去问话。”
那使者收了左良玉的礼,也不隐瞒,还带着笑道:“那方巡抚的模样,似乎有些气急败坏。”
“哈!”
左良玉笑了一下,心中不以为然,方孔炤果然如他所料,不过他还不敢直接来找自己,而是想通过熊文灿向自己施加压力。
他原本想不去。但那使者又道:“陈副总兵也来了。”
“哪个陈副总兵?”
“登莱副总兵陈洪范。”
左良玉心咯登一下,猛地想起,登莱总兵孙临正是方孔炤的女婿,而在安庆之战时。他看到了登莱兵的战力,只在湖广兵之上!
若是如此,他还不好不去,否则方孔炤生生把罪名栽在他头上,发登莱兵来攻他,他现如今还在收拾溃兵中,只有不足两万人马,真要弄起来他要吃大亏。总得在熊文灿面前分辩一二,让熊文灿压住方孔炤,熊文灿主抚。方孔炤主剿,二人的关系向来不睦,自己倒是可以从中周旋。
想到这里,他点齐亲兵精锐,又召来左梦庚,让他好生守着大营,自己便领兵去拜见熊文灿。
他部队才一出营,便有斥侯快马奔向远方,两个时辰之后,俞国振便已到了沙岗。
望着远处的兵营。俞国振微微点头。
虽然是依托小村所建的临时兵营,不过左良玉终究还是有些能力,各种各样的防备搞得有模有样。只可惜,守护的士兵却一个个与土匪没有什么两样,树起的望楼上根本无人值守。或者原本有人值守,但因为左良玉离开。那人也离开了岗位。
既是如此,俞国振也就不必客气了。
“老牛,伯光,官兵为匪,比匪更胜,我在新襄一直说,手中有权力者违法,当比普通人违法罪加一等。”他回头望着自己手中的两员大将道:“左良玉部为害四方,磬竹难书,如今我还无法直接惩治他,那么先除其爪牙始——这也是为了大柱等报仇。”
“是!”田伯光与齐牛都明白俞国振言下之意,既然是除其爪牙,那就是不留俘虏了。
“去吧!”俞国振道。
茅元仪是见过一次虎卫作战的,他们看着齐牛领起骑兵,向着两翼散开,而田伯光则督着步卒,迅速列阵,然后穿林而出,一步步向着左营逼了过去。俞国振此次将四千虎卫尽数带来,除了五百人作为本阵预备队留下外,其余尽数出动。数千人行动整齐划一不说,而且在整个过程中,人人都神情专注,绝无一人交头结耳,发出无用的声音。
“安民先生,我觉得……俞济民这兵练得总有些不对……”
王浩然悄然对茅元仪道,他在兵书中也看过那些传说名将练兵的记载,虽然虎卫与那些军令如山的精锐很象,可给他的感觉,总以为虎卫还多了些什么。
“是有些……”
茅元仪比王浩然的感触就更深刻了,他在辽东任过副总兵,自己督掌过兵马,也练过精兵,可将他练出的兵与俞国振手中的虎卫相比,除了让他惭愧外,真没有什么别的话好说。
相比之下,这支虎卫似乎多了什么他不了解的东西。
他看了一眼宋献策,他其实瞧不大起这个不得志的秀才,可宋献策到了新襄已经有大半年时间,与如今还比较稚嫩的王浩然不同,宋献策看问题要更深入一些。
“若是你们注意过新襄的工坊就知道了,新襄工坊流水线……能极大地加快产品的制造。虎卫就象是流水线上制造出来的……他们是这个时代最可怕的武力。”
宋献策低声说道,这个评价绝无贬意,宋献策真的觉得,虎卫就象是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产品,足以摧毁这个时代任何同类产品。
战场上的第一枪还是左营打响的,就算左营戒备再松懈,突然间数千人围着自己大营,他们还是能发觉得。但隔着两百步就放的鸟铳,那弹丸都不知打到了哪儿去,而虎卫则按照操典,在进入一百米之后,开始举枪射击。
两五百杆火枪,同时开火时造成的破坏力是极震憾的,特别是燧发枪让火枪的发射速度变得更快,平均每二十秒一次的射击,给左营的士兵带来了无边无际的恐惧。
那些鹿角木砦,可以防备骑兵突击,可以防备步兵接战,但却无法防备火枪的齐射。当敢于冒头还击的左营士兵全被打成了筛子之后,鼓点声响起,虎卫从容不迫地继续逼近,来到了距离左营三十米处。
这个距离内,他们的子弹甚至可以穿透一般的木板,因此他们并没有急着再逼近,而是疯狂地倾泻着枪火,原本龟缩于木栅栏后等待肉搏的左营士兵,最后的勇气也没有了,他们哭嚎着向着营寨后门退去。
三面都有枪声,唯有后方没有,在这种情形下,哪怕明知道后方可能是陷阱,他们也只能往那边逃了。
“火枪如此运用……战场之上,再无虎将了。”
看到这一幕,王浩然情不自禁感叹道。
便是传说中的关张赵吕,面对这样密集的弹雨,即使给他们身被三重甲,只怕也无法在战场上施展自己的武艺。王浩然心中总是有些英雄情节,可这种情形,让他的英雄情节彻底破碎了。他想到俞国振在劝他进行实学研究时曾说过的话:任何个人的勇猛与智慧,在实学运用后展示出来的强大力量面前,只能被碾得粉碎。
他知道虎卫如今有一万一千人,派到此处来的还不足一半,如果一万一千人全部上来,恐怕就是百万敌军也无法阻拦!
“补给。”茅元仪却吐出了两个字。
在某种程度上,茅元仪还未视自己为新襄的一份子,因此他考虑问题时,并不象王浩然、宋献策那样完全站在新襄一方。他在看到虎卫如此威力之后,首先想的不是如何发挥这种威势,而是若自己遇到这样的对手该如何与之交战。
然后他就注意到,这支被南海伯俞国振用实学武装起来的部队最大的弱点:补给。
“对,正是补给!”旁边的宋献策被他一语提醒,然后皱起了眉:“这是个大问题,当要注意才是。”
王浩然也恍然,就在方才这短短的五分钟之内,每个虎卫射出了至少十枚子弹,以开火的共两千五百人来计算,就是二万五千份的弹药被倾泻出去。王浩然忘了细节,但想来每个虎卫身上带的弹药不会太多,三十发就是极限,若是如此,如此速度的物资消耗,补给未必跟得上来!
当然,那是指深入敌境后与顽强的敌人进行长期作战才会发生的事情,至于现在……
左营已经彻底崩溃了。
逃出来的左营官兵看到南北两面都有骑兵包抄,而东面则是他们刚刚放弃的营寨,那么唯一可逃之处,就是西边。西边不远就是白露湖,连片的芦苇水草,能够给他们提供足够的掩护,因此大批的左营官兵向着那边逃走,也有部分跪下求饶。
俞国振已经示意不留俘虏,因此,跪下者的命运也已经注定了。
左梦庚便夹杂在那些逃向西边的左营官兵中,论数量,他们还占优,足有万余人,但是原本营中精锐就已经被左良玉带走,而今又被虎卫打得落huā流水,谁还敢回头接战?
别人不知来敌是谁,左梦庚却是一清二楚,这种战法,与前日他袭击的湖广兵如出一辙,而且火力更为凶猛。前日他还缴获了几枝湖广兵的火器,带回来试过手后便爱不释手,因此对这种火枪并不算陌生。
“他们怎么会如此跋扈,怎么会如此胆大?”此时左梦庚就全忘了自己骄横跋扈之举,心中惊惧交集,混在人群中一直逃入湖边。
四一七、帜焰赫赫看嚣张(一)
由不得左梦庚不惊惧。
左良玉自起家起,就是骄横无法,而左梦庚虽非其亲子,却也被视若己出。因此,左梦庚记忆中,也是他们左家蛮横惯了,几乎没有遇到别人横到他们头上来的事情。
即使是卢象升总理之时,他们左家也都骄慢,到熊文灿时,更是无法无天,不但迫使熊文灿将粤兵遣走,甚至还和流寇比着烧杀劫掠!
但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是他左家的欺负别人,从总理军务的大臣,到苟且偷生的小民,他们都可以欺负,就是没有被别人欺负过。横行天下无恶不作的献贼,与他们左家是死敌,可双方也互有胜负,没有说弄得他到这种地步!
故此,当别人烧杀劫掠到他头上时,他有些不知所措。
逃入芦苇之中后,周围一片哭喊,因此他们发觉,即使是跪地求饶,对方似乎也不会放过!
“这个……济民,这般杀法,未免太厉?”王浩然见着虎卫留下一部在营寨中补枪,那些跪地投降者也难逃一死,免不了动了慈心。
旁边茅元仪深以为然地点头:“杀俘不降……”
“这不是俘,这是改不了的惯匪。”俞国振道。
沈云英之事发生之后,俞国振就没有少收集左良玉部的行径,看到的报告越多,他便越发地怒发冲冠!
左良玉部卒,多是在叛贼与官兵之间换来换去的角色。流寇占优时,他们打不过便投降流寇,左良玉进剿。局势不对他们又穿上官兵衣裳。若说左良玉本人骄横不法,他手下的这些兵更是披着人皮的狼。官兵能做的坏事他们做绝了,流寇能做的坏事他们也同样做绝了。
对于这种士兵,俞国振自思没有改造过来的能力,又不能绑回去充矿奴,既是如此,只能处死。
宋献策也点了点头。见王浩然与茅元仪似乎还要再劝,他插嘴道:“一路哭何如一家哭,一国哭何如一军哭?”
茅元仪犹有不乐,倒是王浩然霍然惊觉:“确实是此理。”
王浩然年轻,虽然也有此时读书人务虚不务实的一面,可比茅元仪要更容易接受新的观点。他都赞成了,茅元仪自不好再说什么,宋献策在旁又道:“伯爷,那日左良玉部下以火焚林。今日咱们亦可以火焚芦苇。”
俞国振看着连片的芦苇。左良玉部足有万人避入芦苇之中,要想进去搜索极为困难,而且还容易造成更大的伤亡。他点了点头:“宋先生此策甚好……纪燕。你来一下!”
听得俞国振真要纵火,茅元仪大惊:“南海伯,还请留一份仁心……怕伤伯爷阴德啊。”
“救一善为积阴德。杀一恶亦为积阴德。”宋献策道:“除恶务尽,如今主公无法处置左良玉,去除其爪牙,令其无法为恶,便是为湖广乃至中原百姓积大阴德!”
他说此话时神情凛凛,让茅元仪的神色也冷肃起来。
不过他没有再争执下去。因为他看到,纪燕已经领命前往了。
“对百姓不可不怀仁心。对贼寇不可不行果决。”俞国振轻声道:“慈不掌兵,不仅仅是对自己的部下,也是对敌人,这次看似不仁的杀戮,实际上却是在教育虎卫,让他们知道,军人也必须有底限!”
此话说出,将茅元仪一通大理都堵了回去,而且还让他深思起来。
此时的茅元仪,早就不是崇祯初年时的那样意气风发了,连续的挫折,让他也不得不深思,自己此前那种昂扬是不是正确。俞国振补上的这句话,特别让他想起,他之所以被遣戌福`建,就是因为关宁军闹兵变,若是关宁军早遇到俞国振这样的铁帅去整治,还会屡屡兵变么?
官兵兵变却是有缘由的,朝廷的粮饷总不能按时发放,功赏总被上官吞没,诸如此类,可有一点,当这些官兵视兵变如家常便饭之后,将帅就很难掌控他们了。
思前想去,茅元仪不由得出了神,直到冲天的火光起来,他才惊觉。
纪燕带着轻骑跑到远处举火,白露湖里的芦苇在这秋季正是易燃时,两边大火迅速蔓延,很快就会在一处。湖水翻滚得象是沸腾一般,那是落入湖中的左营兵在挣扎,他们试图上岸,结果便是被一顿乱枪击杀,幸存者又退回火海中。他们哭声震天,甚至压过了烈焰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肉焦气味,便是将他们赶回火海的虎卫,这个时候也不禁变了颜色。
俞国振却面色如铁,毫不动摇。在他身边,宋献策则微微露出了喜色。
在新襄大半年时间,宋献策从最初的浮光掠影般关注,到后来随着俞国振跑遍新襄的各各基层角落,甚至还跟着俞国振去了两趟会安,亲眼见到会安那热火朝天的开拓建设,又去了一趟还是沼泽莽荒的新杭,他对新襄的归属感已经不在那些虎卫之下了。甚至可以说,因为他的经历,他比虎卫更忠于俞国振规划出来的蓝图。
以这些肥沃的土地为根基,广积粮草,深研实学,打造出一支前所未有的军队,建立一个无与伦比的国家。辅佐这样一位主公,成就这样的功业,他此前的抱负和这个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宋献策在大明始终不得志,甚至失意到了要扮成道士给人算命糊口的地步,他于八股之道上也没有什么成就,因此,对于大明的这套陈腐的制度,他是打心里厌恶的。此前,他只是想着推翻大明取而代之,却没有想过从头建立一套全新的制度,直到在俞国振这里。他才找到了真正的方向!
主公的事业需要大量的人口——必须是被剥夺了土地和一切生产资料的人口,甚至连人身自由也必需被剥夺,唯有如此。他们才不会被家里的一亩三分地捆住,才能离开田园,来到工坊,加入到机械带到的滚滚洪流中去!但此事若是由主公去做,未免会有讥议之嘲,那些人口也不会全力工作。相反,若是由大明的官府、流寇和建虏去做这个恶人。而主公以解放者的雄姿出现在劳力人口面前,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故此,宋献策一点都不希望张献忠被彻底平定,左良平被彻底杀灭,这两个祸害,都必须给大明留着。
这便是他连连献计中暗藏的算计,打张献忠,迫使张献忠吐出他劫掠的人口,打左良玉。使得湖广郧阳一带对张献忠最有威胁的明军实力大减。这样双方才会纠缠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思是否被主公看穿,因此他虽然脸上浮起一丝喜色,却立刻将之掩住。
茅元仪恰恰此时望向他。正看到了那敛去的笑。
茅元仪心中一动:这个宋献策,献出这样的毒计,为何没有丝毫疚心?
躲在芦苇荡中的左梦庚此时突然想到了“报应”这一词。他那日纵火焚林。烧死、杀伤了几十个湖广兵,而今天湖广兵来纵火焚苇,将他困在了火海之中!
而且芦苇湿气重,烧起来后烟雾特大,烟熏火燎之下,左梦庚不停咳嗽。望着四面火海,他不停地退。所退之处,水越来越深,而身上的衣裳则越来越重。他虽然通水性,却也知道,在这种情形之下,他根本无法游泳逃生。
对方如此凶蛮地赶尽杀绝,做事又如此绝决,让他胆破!
周围到处是混乱,火枪声,火焰声,惨叫声,哭嚎声,混杂在一起的声音让左梦庚失去了理智。他嚎哭着,求生的本能胜过了一切,他再也顾不得别的,向着岸边就冲去。
宁愿被火枪打死,也不要被火烧死、被烟熏死、被水淹死!
才跑了几步,他便被芦苇根绊着,栽倒在泥水当中,他爬了起来,又向前跑,然后又栽倒……如此不知多少次,他才从火海中挣扎出来。
他算是运气,和他一般跑出来的人少说也有一两千,但大多数都被迎面来的火枪击毙,他总算是靠到了岸边。
但运气到此为止,因为他看到在他面前,几个湖广兵神情冷漠地望着他,手中的火枪正在向他瞄准。
“别杀我,我是左梦庚,我是左总兵之子!”
他大声高叫,又栽倒在泥水里,拼命扑腾起来。他不指望对方放过他,对方连两万人的大营说攻就攻,显然是准备与左良玉彻底翻脸,他只求对方知道他的身份,觉得他还有利用的价值,让他暂时留下一条性命。
果然,当听说他是左梦庚之后,对方真的没有立刻开枪,两个军士过来,揪着他的发髻,将他象条死狗一般拖上了岸,又一路拖到了一队人马前。
“公子,捉着左梦庚了!”他听到这样的喝声。
“左梦庚?”俞国振听到此行目的之一已经被捉住,便向全身泥浆的左梦庚望了过来。
他对左家父子在原本历史上的“事绩”还是知道的,南明之所以不足两年便彻底崩溃,左家父子“功劳”甚大。正是左良玉不敢挡南窜的李自成,于是假借清君侧,与南明小朝廷内讧,使得南明放弃了江北防线!而他病死之后,左梦庚干脆投靠了满清,为满清立下不少功劳!
这些尚未发生的事情,虽然不能成为左氏父子的罪名,但足以让俞国振对他生出必杀之心了。
“前日袭击高大柱者,是不是你?”俞国振居高临下,向左梦庚问道。
“实……实是义父之命,小人不得不从!”左梦庚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他现在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了。
竟然是南海伯俞国振,他竟然离开封地,来到了这里!
“是你就行了。”俞国振厌恶地道,然后向着旁边的田伯光点了点头。
四一八、帜焰赫赫看嚣张(二)
马蹄声很轻松,代表了它主人此时的心情。
左良玉哈哈笑着对部将王允成道:“那方孔招被熊总理刊斥的模样,哈哈,自取其辱!”
“那是,熊总理如今正要仰赖总兵,方孔炤跑他那去告状,实在是不开眼!”王卉五成也笑道。
他们都是武人,被文臣压制惯了的,今日看到两个文臣斗起来,那好戏自然是看得快意。
“方孔炤也确实蠢,不过他算是透露了一个口风,那些人果然是俞国振拨给他的家丁……,陈洪范听得俞国振的名字立庶就变了颜色,一个劲儿向着方孔招套近乎,当真是奴颜婢膝!”左良玉嘲笑了一下同为武将的陈洪范。
此次去熊营如他所料想,因为他带了三千精兵,所以熊文灿根本不敢奈他何。而且方孔炤先是在**大败张献忠,再解监利城之围,所立功勋,已经威胁到了熊文灿的位置,所以熊文灿对他更是要加以打压。
这等情形之下,熊文灿几乎是完全偏袒左良玉,左良玉再不阴不阳地分辩几句,气得方孔炤当场便离开了。
想到方孔招那模样,左良玉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然后笑声嘎然而止。
“这是怎么回事?”他有些狐疑地望着远处,就在他立营的沙岗,浓烟滚滚,刚开始时他还以为是天际的云,现在近了,便看出那是火。
“不小心走水了?”王舞‘成道。
“让我知道是哪个小子弄成这模样,我非剁了他不可!”左良玉沉着脸道。
他的好心情也到此为止,随着越来越接近,他也越来越觉得不妙,因为那烟的规模来看,绵延怕是有数里,可不只是他一个区区藏了几万人的营寨!
在左良玉的寨中,除了两万兵以外,还有近一万的民妇,都是他劫掠来的。他深知激励士气的法门无非有二,一是发银子,二是发女人。银子他也爱,女人嘛反正他一个人也用不了那么多,更何况这些女人都是他辗转各地抢压而来的。
又前行了一段路,左良玉想想不对,派出斥侯前去侦察,旁边王奔丘成又道”可能是点着了芦苇。”
“沙岗就在旁边,若是点燃了芦苇……。”左良玉说了一句,就没有再说。
斥侯回来时的神情是极为惶急的,他们远远地就下马跪下:“老爷,大事不好,咱们的老营被人给端了!”
“什么?”左良玉一愣,然后勃然大怒:“梦庚呢,梦庚人在哪?”
几个斥侯互望了一眼,没有人敢回答。
左良玉懒得再问,催马便向前,好在他所带者为他军中精锐,不少都有战马,跟着他来到了沙岗,还隔着远远的,便看到几处营寨都已经残破,中间主营处,大门横粱上悬着一具尸体,正在迎风摇摆。
左良玉呼噗呼噗直喘气,下马,一步步向寨门走去。
挂在那里的是左梦庚,他的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看上去死不瞑目,嘴巴也大大张着,风吹着尸体在半空中打转、摇摆,让左良玉看到他的后脑处有个空空的洞。左良玉判断得出,是有人用火枪塞在左梦庚的嘴中,然后开火,这样击毙了他。
周围没有一个活人,全是尸体。
这些人都死得很彻底,不少都明显是受了重伤然后被补了刀。左良玉一声不响,将左梦庚的尸体举起,从门上放了下来,然后缓缓走进了营。
营中更是一片狼籍,他搜刮来的金银全都没有了,那些女人也全都不见了。左良玉一语不发,他面色原本就红,现在更是如血一般。他一步步向前,直到走到寨子西门,看到离寨子不远的白露湖中,原本茂盛的芦苇,如今只剩余一片枯槁。在其中,横七竖八洌着不知多少焦黑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肉焦味儿,让人几欲呕吐。
“这……,这……。”
他的部将王允成、耳进忠、徐勇等,尽皆惊骇欲绝。
左良玉吃过败仗,甚至惨败过,可是被人屠杀成这模样,还是第一次!此前败后,他不过是逃到安全之处,收拾流散重整旗鼓,而这一次,对手烧杀得极为彻底,他留在营中的两万人,只怕被对方杀掉了一万数千!
逃走者,连四分之一恐怕都没有!
这等凶残手段,就是左良玉的这些部将们,也胆寒!这是何等死仇,才会行如此乖张之暴戾?
“方孔招!”
左良玉终于从齿缝间吐出了这三个字。
他是打老了仗的,看得出,攻击自己营寨的人绝对不多,不超过五千,大量使用火枪,而且是极为犀利的火枪。这绝对不是流寇能做到的,张献忠若是有这样的军队,早就带着他们打到江南去了,哪里还会在湖广一带穷折腾。
唯有方孔炤,唯有他从俞国振那里借来的新襄虎卫,才能做到这一点!
毫无疑问,方孔招去熊文灿那里告状,将他引走,其实是为了让他把精锐带走好行事。至于为何不连他一起杀了,左良玉现在还想不明白,也不愿去细想。
不敢细想,因为恐惧。
正如俞国振料想的那样,对待穷凶极恶之徒,唯有比他更恶的手段,才能吓住他,让他知道什么是敬畏。左良玉想到不到五千人的湖广兵,将他近两万兵几乎全歼,就知道自己这点实力在对方眼中什么都不是!
不仅自己这点实力,就是他本人,对方如果愿,也可以堂堂正正来攻击,将他的性命取走!
现场没有看到敌人的尸体,不过可以看到一些血迹,证明敌人也有伤亡,可伤亡不足百人,在左良玉看来,这点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以不到百人的伤亡,歼灭他两万军士,还能从容地打扫战场,这证明整个战斗过程持续时间很短。
可能不到半个时辰!
左良玉这种人,色厉而胆薄,当面对比他弱小的对手时,或者与他实力相当的对手时,他会凭借着凶蛮,激起勇气,肆意欺凌。但当他面对的是凶残远胜过他的人时,他又会恐惧,甚至会怕得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我们……,我们……,走!”想到方孔招竟然敢做出这种事情,左良玉唯一的念头,就是去找熊文灿,抱着熊文灿的大腿,唯有如此,他才能暂时感到安全。方孔炤敢对他动手,总不敢对熊文灿动手吧。
化去而复返,让熊文灿很吃了一惊,还以为这个刁横惯了的悍将又来找什么麻烦,原是想不见,但听到通禀者说他跪在大营前,心中又是一动。
出来见到左良玉,熊文灿吓了一大跳,左良玉原本面色红润,而此麾却灰败得有如死人。
“总理,总理,救命啊,救禽!”看到熊文灿出来,左良玉膝行上前,一把抱住了熊文灿的双腿,嚎淘大哭起来。这模样当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什么样的情形,才让此人会如此!
熊文灿一方面有些快意,另一方面也觉得有些莫明其妙。方才走时,左良玉还是得意洋洋的模样,为何现在却如此?
“总理,方孔招一意孤行,因为下官赞成总理招抚之策,故此欲除下官而后快,方才将下官调来总理处,却遣人袭击下官军营,下官义子与全营两万兵士,竟然被其尽数杀害……总理,方孔招这是要谋逆,要造反啊!”
一个武将指责一个地方巡抚文官谋逆造反,熊文灿险些想要笑出来。但他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虽然不通军略,却也不是完全无能,他立竟注意到左良玉控诉中的一个关键处。
方孔招指使湖广兵袭击了左良玉,而且是在他在营中为两人调停时袭击的!
这只证明一件事情,方孔炤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他的调停能起作用,所谓的调停,只是调出左良玉精锐的一个借口!
区区一个巡抚,竟然将他这个兵部侍郎、总理七省军务的军门玩弄于鼓掌之间!
怒火腾地冒了起来,熊文灿猛然扬手,就要遣人去召来方孔招。可看到跪在自己面前的左良玉,他心中又是一动。
熊文灿直到现在,仍然没有断绝招抚张献忠的打算,不过他也看清楚形势,即使是在监利大败之后,张献忠部下仍有近三十万裹挟的百姓,他手中精锐未失,就绝对不会接受招抚。而要击败他的主力,左良玉固然需要,方孔炤同样也需要。
“方孔招还勾连流寇,诬蔑军门,有些话……,有些话下官当真不敢说!”
“说!”
“方孔炤扬言,说总理军门招抚郑芝龙时,收了郑芝龙的贿赂,总理军门督抚福,建两广,聚敛了二百七十万贯的家办…”
“呸!”熊文灿大怒,这可是揭他的老底:“休得胡言,老夫家财,尽是来路清白!”
左良玉顿时噤声不语,熊文灿怒意未销,背着手走了两步,看左良玉那可怜巴巴的模样,便又道:“你且合军入我营中,我这就遣人去召方孔耀来,桐,城子如此大胆,我必不放过他!”
听得他这话,左良玉心中暗喜。无论如何,熊文灿现在都会护着他,方孔招暂时奈何不了他了。
熊文灿营地离监利尚有距离,因此使看来回需要一段时间,当使者回来时,方孔招却没有跟来,带来的消息,让熊文灿哑然。
方孔炤出击攻击包围荆,州的张献忠本阵去了!